《他站在时光深处》 1.楔子 《他站在时光深处》 文/北倾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和他的遇见,仿佛跨越了星辰和大海。 楔子: a市a大医学院附属医院。 住院部的走廊还有些冷清,尽头只有一束阳光沿着窗柩爬进来。那束光穿透了窗边盘亘着的爬山虎,沾了丝丝清凉的绿。 她的脚步声就那么清清脆脆地沿路敲了过去。 一直到走廊尽头,左手边那间病房时,应如约停下来,看了眼门框――普外科一区16号病房。 她敲了敲房门,应声推门而入。 这是间单人病房,设施齐整完善。一眼看去,菱白色的病房里映着落了满室的阳光,安宁又静谧。 应如约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病床上正靠着枕头翻书的病人。 这位病人是a市赫赫有名的房产大鳄,胃癌。住院之后,这间16号病房就犹如宴客厅,每天迎来送往不少以前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人物。 如约听这间病房的护士念叨过,说他不太配合工作。哪怕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依旧忘不了工作,少不了应酬,拦都拦不住。 因病情越来越糟糕,手术时间安排在了明天下午两点整。主刀医生是病人从s大医学院附属医院请来的专家,她那天凑巧轮值换班,正好错过了和这位医生碰面的机会。 等应如约走到病床前站定,正要开口说话,病房**卫生间里忽然响起的潺潺水流声引得她侧目看去。眼角余光所及处,只扫到了一个修长的男人身影。 从百叶窗里钻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后,一地璀璨。 应如约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病例,调整了下表情,对视着病人亲切地笑了笑:“您好,我是麻醉医生应如约。” 话音一落,卫生间里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应如约的耳朵不自觉地跟着一动,顿了顿,没听到卫生间再传出什么声响,才继续道:“因为明天手术,所以我来问一些您的基本情况,请问家里做主签字的委托人是哪一位?” 见病人面露疑惑,应如约翻开病例,规整地向病人叙述了一遍手术前例行通知的常规内容。 等这一番话毕,她的话音一转,原本有些清冷的声音温软了几分:“因为您既往有高血压的病史,围手术期麻醉风险较大。” 一直耐心听着的病人神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刚还上扬几分的嘴角微沉,视线越过应如约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的男人:“我听听你的说法。” 应如约闻声望去。 光影似把整个菱白色的病房切割成了几块,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一侧的肩膀被阳光笼罩着,映得那身浅蓝色的衬衫微微发亮。 他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地擦干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纹理偏淡,就连手上的皮肤都略微偏白。他随意地用手翻折起袖口,手指微微曲起时的线条感让应如约差点移不开眼。 这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 这双手拿起手术刀时的模样,恐怕手术室里那些天天嚷着自己是手控的小姑娘们都会为之着迷…… 毕竟,连她也无法幸免。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正灼灼地落在他的手上,温景然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轻轻一拨袖扣。见她被袖扣反射的阳光迷了眼,他信步上前,从她的手中抽走了整份病例。 应如约被反射的阳光刺得视野一片青黑,她皱起眉,伸手就要去夺回病例。手指刚挨上男人翻折起的袖口,就被他握住,微微的凉意从她的指尖一路传递到心口,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从她的脚底蹿起。 她抬起眼,冷凝的目光对上他低头看下来的视线时,顿时一阵怔忪。 他眼里的光被阳光映得细细碎碎,就像是从梧桐树叶间落下来的,瞬间锁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错开眼,他已经松开了她,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手将刚从她手中抽走的病例递回了她的眼前。 温景然唇角含了笑,声音却格外清冽:“好久不见,小师妹。” 是啊,好久不见。 应如约怎么也想不到,她实习期第一台要跟的手术,主刀医生居然是他――温景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 他站在时光深处1 深夜的机场,空旷安静。 应如约挂断电话后,推着行李箱从2号国际出发口一路往东而行。 夜色下,所有的标识牌都被赶来接机的车辆车灯映得有些刺眼。她低下头,一路沿着出发口走了十几站,才看到停在15号站台边的那辆白色轿车。 应如约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时,甄真真也发现了她。她下车,手脚麻利地帮着如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期间还不忘抱怨:“你箱子里塞什么了,怎么那么重?” 应如约边关上后备箱边一本正经地吓唬她:“人体标本。” 甄真真嫌弃地“咦”了一声,催促她赶紧上车。 从机场的天桥上下来,甄真真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a市。” 应如约和甄真真是初高中的同学,初中走读,高中同寝,六年的友情,关系好到两个家庭都互相有来往。到大学时期,甄真真励志要当名女警去了警校,如约则离开s市去了a市学医。 虽然平时见面少了,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们之间数年来的坚固友谊。 “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应如约回答。 甄真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顺着打趣道:“看来爷对人家的宠爱是真的三十年如一日啊。” 路口红灯,车在停止线前停下来。 应如约从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剥开一个喂到她嘴边:“你知道我没有当女强人的野心,那太累了。家在这,当然就回来了。” 甄真真含着糖,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是惦记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温师兄。” 应如约剥糖纸的手一顿,随手砸了一块糖过去:“我跟他不熟。” 甄真真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块水果糖,听着车后此起彼伏催促的喇叭声,忙踩下油门,随口应道:“是是是,你长得漂亮你说了算。” 话落,她瞄了眼转速表下方显示的时间,一拍脑袋,想起件差点被她遗忘的事:“我等会得拎点夜宵去犒劳下今晚熬夜值班的同事,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点?” 应如约捂着从下飞机起就有些犯鼻炎的鼻子,瓮声瓮气地答:“人都在你车上了,当然是悉听尊便。” 于是,两人半路折去了s大后巷的小夜街。 已经是深夜,小夜街却依旧灯火通明。路两边的小食摊沿路摆了半条街,每户摊前都挂着瓦数明亮的灯泡,吵吵囔囔的,格外热闹。 应如约没什么胃口,就坐在车里等她。看她大咧咧坐在路边的木凳上和老板唠嗑,那熟稔的模样看上去像是经常光顾的熟客。 她支着额头,有些倦懒地数起街道上的路灯。 数着数着,远处的路灯灯光渐渐就模糊成了几点光晕。应如约伸出手虚点了下,刚眯起眼想要看仔细,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车窗外正在渐渐靠近的一个修长身影。 她忽有所感,凝神看去。 那道身影正大步地绕过车头,刺眼的光线下并看不清他的脸,衬衫也被昏黄的灯光模糊了原本的颜色,可就是让应如约觉得分外眼熟。 她下意识地坐正身体,目光循着他的身影。 被凝视的人似有所觉,倏然转过头来。那双眼,深暗幽沉,像是深夜里刚熄灭的烛灯,犹带着一丝火星就这么透过车前的玻璃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 明明……明明中间隔着的车前玻璃颜色暗沉,应如约却觉得他那双眼仿佛能穿透一切。 完全空白的对视里,除了还在流逝的时间,其余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那个瞬间,周围的所有声音渐渐远去,应如约的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终于移开视线,迈向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路虎。 “呼。”应如约这才吐出一口气来,有些惊吓地拍拍胸口。刚才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会停下脚步,然后走到她这侧的车窗前。 然而事实好像只是虚惊一场。 这么暗的光线下,他应该……看不清的吧? 她忍不住转头。 温景然站在车前,拎着保温盒,正低头打电话。拉开车门时,车门自动感应,锁控被解开,路虎那漂亮的led车灯闪了闪。 应如约也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眼睛一花,甄真真跟只小麻雀一样扑到了车门边,边把夜宵递进来,边嘹亮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应如约,你当着我的面还一个劲地在看哪个野男人呢?” 同一时间,她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的,嗡嗡震动起来。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跃出三个字――温景然。 应如约的头皮一麻,下意识地侧目看去。 原本正要上车的温景然握着手机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就着甄真真敞开的车门,一眼,就看见了她。 ――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家。 应老爷子一向喜欢清静,从医院退休后便搬了家,住进了环境清幽的御山。 虽然御山的确是一处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可惜御山别墅区离市区较远,几乎靠近城郊,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 甄真真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看了眼眼前黑幽幽的,犹如陷入了沉睡的这幢别墅,戳了戳如约:“你回来跟爷爷说过了的吧?我怎么看着他已经睡下了……” “老人家熬不了夜,”如约解开安全带,边推开车门下车边道:“我等会给华姨打个电话,让她来开下门就成。” 甄真真跟着下车,殷勤地开了后备箱给如约拎行李,又关怀备至地把特意买给她的鸡汤馄饨递过去,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种眼神,就跟垂涎骨头的小狗……看得如约毛骨悚然。 她赶紧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甄真真咬唇抛过去一个媚眼,她本就长得可爱,做这些动作时一点也没有矫作的尴尬,那入骨的娇媚看得应如约也无法招架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就是好奇你和温医生……” 她顿了顿,见如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说:“自从高中毕业后你就特别避讳温医生,刚才看见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些什么事啊?” 话落,怕她误会,甄真真又赶紧竖手指发誓:“我就是担心你,然后……顺便八卦下。” 意料之中的问题。 刚才在车上时,甄真真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约早就猜到她会忍不住发问。 应如约皱眉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毕业那晚我们不是都喝得乱七八糟了嘛,还记不记得?” 甄真真立刻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副班长酒精中毒,我们一堆人送他去医院。那晚还真巧,正好碰到温医生做完手术。” 应如约一直记得那晚,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是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同学,是他办妥了所有手续,是他替她收拾好了这堆烂摊子。 他如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让她印象深刻到这辈子都忘不了。 但是…… 应如约叹了口气:“就那晚,我差点把他给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 他站在时光深处2 猛然知道了应如约多年秘辛的甄真真同志,一连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起初梦里还是当年她跟在应如约身后第一次遇见温景然时的画面,一眨眼又梦见毕业那晚,穿着白大褂站在清冷灯光下静静看着如约的温医生,最后干脆定格在如约对温医生霸王硬上弓的场面上…… 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真真睁眼望着头话,应荣峥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约沉吟片刻,回答:“我给s大附属医院投了简历,等下周的工作日应该就能收到面试的消息。” 应荣峥微抬了抬眉,眼里晕开一丝笑意:“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当然有。 应家是医学世家,祖上还出过宫廷御医,荣耀一时。如今挂在客厅里的匾额,就是那时皇帝亲笔题字亲赏的。 远了不说,这往近了算。 如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从事医生行业的骨干,从小耳濡目染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算是比别人先迈了好几步。 若是这样都没点小骄傲,她也不叫应如约了。 如约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抬起头时笑得格外灿烂:“在a市没人认识我,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我是您的孙女。没几把刷子,我哪敢回来给爷爷丢人。” 应荣峥被她几句话哄得心情格外好,大笑了几声:“我应家的女孩就该有这种气魄。” 话落,似想起什么,应老爷子的表情一肃:“你前阵子不说想泡温泉嘛,趁还没入职,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去泡泡。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应如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爷子:“温泉?” 应老爷子退休后,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早起晨练,养养花,浇浇水,晒晒太阳,遛遛鸟。也愿意讲究下,花上几个小时去厨房做几道菜,熬一锅汤。 如果约上了朋友,也许是邀请回家,品茶下棋;也许是去茶楼会所听个曲,研磨时光。 总之,把日子过得快跟民国时期那些燕京的大老爷们一样了,如装裱在画框里,井井有条。 温泉这个词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时髦了。 应如约思忖半晌,有些狐疑地问:“爷爷,别是您有朋友开了温泉会所让你去捧场吧……” 应老爷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如约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就不能是景然对你有心了?” 应老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就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地击中如约最酸软的那处肋骨。 一瞬间,如同被喂了一口柠檬汁,酸得她牙齿打颤。 啊…… 要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 他站在时光深处3 s市地处华东,秋季漫长。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树叶已落了近半,温度才认真地开始逐日下降。 雨下了一整夜。 从凌晨起,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清晨,刚停。 应如约昨夜嫌房间的空气有些滞闷,开了小半扇窗,等她早晨听着雨水沿着屋瓦落在窗框上的声音醒来时,地板已凝了不少滚圆的水珠,湿漉漉的一片。 她赤着脚踩上这片湿漉的地板,正欲关窗。 目光却落在楼下院子里停着的那辆白得很是醒目的路虎上。 那是温景然的车。 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吗? 地板有些凉,未等她出神多久,从窗外卷来的凉风从她锁骨间拂过,不远处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水珠子,又卷下一地枯黄的落叶。 应如约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这才恍然发觉,s市的冬天开始了。 温泉会馆有些远,靠近邻市,坐落在东居山的山腰上。 要走s市通往a市的高速近两小时,下了高速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东居山。 应如约昨晚知道行程时,愣了许久。 她的驾照是在大学时考的,可从领到驾照那天开始她就再没有碰过方向盘一下,完全是个有证也无法上路的马路杀手。 别说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a市,即使放假期间回了s市,也是和应老爷子住在御山。 然应老爷子出个门都讲究锻炼身体,低碳环保……家里空旷的车库里只有一辆年纪快和她一样大的自行车。 这意味着,她需要搭便车。 这便车,显而易见的,只能是温景然的车…… 应如约有些抗拒。 她只要一想到要和温景然待在一辆车上两个小时之久,她就觉得喉咙被谁掐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可这抗拒她又不敢让老爷子发觉,只能顺从又假装愉快地应承下来。 直到她磨磨蹭蹭地坐上后座,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仿佛终于松缓了些。 她靠着座椅椅背,手里还拿着片刻前温景然递来的豆浆,热得有些烫手。 温景然透过后视镜看了从上车起就一直望着窗外的如约一眼,低头扣上安全带。 启动引擎时,车身轻微的颤抖。 仪表盘的指针陆陆续续开始工作,机械的提示声里,他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后面放了毯子。” 应如约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座椅,椅垫上正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条薄毯,还放了些……零食。 莫名的,仿佛此时有人正注视着她一般,如约脸上有些燥热。 她抿了抿唇,轻“嗯”了声,低头咬住吸管。 一杯豆浆,喝得她有些饱涨。 虽然没有困意,如约仍旧闭起眼睛。 温景然正在和应老爷子谈论一起病例和治疗方法,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提琴的乐声。 温景然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 应老爷子从医一生,门下的学生众多,不乏有天赋者,可唯有温景然是他最为赞许的关门弟子。 就连老爷子平时教导应如约时,多半都以温景然为例。 想到这,应如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 起初应如约还只是假寐,可到后来不知何时就真的睡了过去。 等车停下来时,她才迷茫地睁眼醒来。 车窗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她抬手抹开一小块,一眼就看见了东居山温泉会馆正门口矗立的规派又大气的四龙抱柱喷泉。 s市的温泉并不多,东居山的温泉会馆是这仅有的几家温泉会所里最独特的一家。 它位于东居山的山腰,并不对外开放盈利,只针对某些名流权贵,是个私密性非常好的高档会所。 但比起它的神秘,和针对性开放,更久负盛名的是立在正门口的这口喷泉。 几年前,东居山温泉会馆开馆前,在一场拍卖会上以高价拍下了当晚众人争相拍买的四龙抱柱石柱,就放在温泉会馆的门口迎客。 这种壕无人性的做法在当时引起过一片哗然,更是为东居山温泉会馆吸引了不少关注,一战成名。 应如约还记得,当年看到这个轰动一时的消息时是在一个晚间财经新闻上。 她抱着水果盘缩在沙发角落里吃菠萝,果肉还未咽下便嘟哝着评论道:“几百万买一尊石柱放门口迎客,不是富二代就是暴发户。” 正在削苹果皮的人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静:“他叫温少远,做酒店服务业白手起家。” 应如约正好咬到一口酸菠萝,忍不住眯起眼:“好巧,他也姓温啊。” 温景然修长的拇指按住银辉小刀,随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不巧,他是我哥哥。” 应如约伸手去接纸的手一抖,那口还未咽下的菠萝汁呛得她死去活来,直咳得她整张脸绯红一片。 他就在她这样的囧样里,低低地笑着,丝毫没有惊吓到她后该有的内疚和抱歉。 也是那个时候,应如约隐约发觉,这个应老爷子格外看重的学生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温和淡然。 —— 温泉会馆的住房是温景然提前预定的,入住方便。 此次同行的除了应如约和应老爷子以外,还有应老爷子的三两好友,以及温景然的几位同事。 如约跟在应老爷子身后叫过几位长辈,听他们和蔼地问起近况,含笑细细回答了几句。被打趣也不害臊,只抿着唇斯文的笑。 她的性子安静,也说不来讨人喜欢的话,所以并不喜应酬这样的场面。 就在如约打定主意努力减少存在感,在旁陪笑时,一直和大堂经理交谈的温景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手里还拿着几张房卡,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转而看向应老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预定时程序出了错,给如约安排的房间已经被人住下了,现在经理提供了几间预选,我先带如约过去看看。” 应老爷子了然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如约:“跟着去吧。” 如约脸上的笑容一僵,默默地瞄了眼身侧的温景然,见他已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向几位长辈微微颔首示意后,这才转了脚尖,抬步跟上温景然。 会馆大堂内空气温热,暖气充足。 他脱下的外套就挽在手弯,不知低头看着什么,微微弯了脖颈,只留下一个被日光衬得格外修长的背影。 穿过大厅,又经过一个敞开的紫檀木拱门。 他的速度却仿佛加快了,明明也是信步而行,偏偏就能将她落下三五步的距离。 如约渐渐跟得有些费力,又不愿意出声让他慢些,只能在经过拐角的时候悄悄小跑两步,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云淡风轻。 这么走了不知多久,温景然终于停了下来。 如约走近时,正好看到他双指夹着房卡轻轻一刷,握着门把的修长手指扣下,他推开门,房间里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抬手把房卡插入卡槽,微微侧头,示意她进屋查看。 怕他久等,应如约象征性地瞄了两眼,刚要出门,便见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臂撑在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只有这一间,没有什么预选。” “啊?”应如约愣住。 温景然低头和她对视,目光沉静。 耳畔隐约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笑声,以及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声。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帮你解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 他站在时光深处4 帮你解围。 帮你解围…… 应如约双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出神地盯着旁若无人睡在窗台的猫身上,渐渐就失去了焦距。 犹有些空白的脑子里,仍旧回响着半个小时前温景然低沉的那句“帮你解围”。 她正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半个小时前,曾无意识地发出过她需要被解救的信号。 当然未果。 因为比起应付温医生,明显是与和善的长辈周旋才更让她觉得放松。 所以…… 谁需要他解围了! 小厨房咕噜噜泛泡的煮茶声里,她鼓起脸,有些郁闷得叹了口气。 她也就敢悄悄腹诽,站在温景然面前怂得就跟见到了猫的老鼠,只恨不得抱头鼠窜。 “嗒”的一声轻响。 如约回过神,在满目氤氲的白雾里端起煮开水的茶壶走到桌前,准备给正坐在院子里下棋的几位长辈泡茶。 东居山除了这温泉会所久负盛名以外,还有一个相比较温泉会所略微低调些的茶园。 东居山茶园里种的茶树只产一种茶叶――东居雪尖。 东居雪尖每年的产量并不多,除了特供,便只有这东居山的温泉会所里才有供应。 据说就是这东居雪尖,每年也吸引了不少品茶人争相前来。 如约拈起一片茶叶含进嘴里,用牙齿细细地磨了磨。 她不喜喝茶,对茶叶也没什么研究,除了尝到了茶香和略微带着苦意回甘的茶味,还真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扯开锡纸包装,指尖掐住被撕开口子的那道棱角,小心地往茶杯里倒了适量的茶叶,看着那翠绿如雀舌般的茶叶铺了一层在杯底,这才拎起茶壶注上水。 说来惭愧,老爷子平日里泡茶喝茶都极有讲究,她虽耳濡目染地也会一些,但真的秀技时,手拙得不行。 等泡完茶,如约又在应老爷子身后坐了片刻。 还没等一盘棋局分出胜负,应老爷子仿佛才发现她还在这,挥手便赶人:“你留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去找那些年轻人玩玩,省得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小老头。” 如约:“……” 可是那些年轻人……她都不认识啊。 关上门,如约背靠着墙壁思想斗争片刻,实在提不起和完全陌生的“年轻人玩玩”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准备下星期的笔试。 至于泡温泉么,她的房间外就有一池热气袅袅的温泉水,实在适合她这种不适应热闹场面的客人。 就在如约准备换了衣服去温泉里泡一会时,屋内门铃声清脆响起。 她狐疑地扯回已经翻卷到胸口的毛衣,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衣服勾乱的头发,几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同一时间,似有所觉察一般,屋外的人抬起眼,目光径直落在门外的猫眼上轻轻一瞥,一手虚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是我。” 如约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她握着门把在心里建设良久,才拉开门,微笑地看向正站在门外的温景然。 …… 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称呼他一声? 那该叫什么? 总不能连名带姓叫温景然,她不止年龄就连辈分都和他差了一辈。 叫师兄? 他又不是她正经的师兄,只是爷爷的学生而已,叫得这么亲密还不如杀了她…… 叫温医生? 她又不是找他看病的,太生分明显就是挑事啊…… 就在如约满脑子乱纷纷的纠结该怎么和温景然打招呼时,后者已经把手中的果盘递给了她:“本来要端给老师的,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没有听见,没人开门。” 应如约松了一口气,自然地接手过来:“那我送过去。” “不用。”他垂眸看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刚启唇,便虚握了拳头侧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倦色明显得让应如约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皱眉,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没有休息好吗?” “嗯。”温景然轻嗯了一声,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刚下手术,只睡了三个小时。” 如约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 只睡了三小时? 那后来还开车近两个多小时…… 可当时,他真的没有表现出一点疲倦来啊。 “他们都在我房间里斗地主,本想来老师这里清净下……”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应如约也知道是什么了。 她迟疑地望了眼隔壁紧闭着的房门,一时竟是无话。 手里的果盘显然是刚切好没多久,盘底略带了几分冰凉的潮意。 如约蜷起掌心,看着温景然半晌,终于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在我这边睡一会吧,我正好要准备下个星期的笔试,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不知是有几分心虚还是有几分害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小半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睫上,她的睫毛浓密,在玄关灯光下如打了一层暗影,乖顺地铺在眼睑下方。 她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很不自在。 他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压下眼中漫开的笑意,仍旧用疲倦又沙哑的语气道:“很吵。” 如约眼睫一颤,抬起眼看他。 虽然这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她却听懂了。 温景然是在抱怨他的同事们太吵…… 莫名的,仿佛被这两个字轻轻地击中了软肋,她有些想笑,可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忍耐地抿了抿唇,摸着鼻尖示意他先进来。 如约的房间空间很大,临着院子的屋内是原木设计的小客厅,靠墙处摆着宽大又舒适的布艺沙发。 层叠的光影里,沙发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被分割出恰好的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如约的目光落在沙发上转悠了两圈,正为难怎么开口让温景然委屈些就睡这个沙发,还在措辞间,便见他四下看了眼,径直往沙发走去。 “我就睡这。”他坐下,“再给我条毯子。” 如约“哦”了声,脚却迈不开了。 几分钟前,她原本是打算泡个温泉放松下,根本没料到会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所以,那件打算泡温泉时换上的分体式泳衣此刻正大喇喇地甩在沙发扶手上,不偏不倚,就挂在温景然的左手边。 啊…… 如约有些绝望的闭起眼。 她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要买比基尼? 显然,她崩溃的情绪太过明显,温景然抬眼望了望她,有些不解:“很为难?” 如约摇头,顺手开了柜子抱出毛毯。想了想,又绕到卧室拎了只枕头。 然后,递给温景然时,装作很自然地把泳衣收起来,若无其事的回了趟卧室。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在脑子里设计了好几遍,真正执行时也毫无差错,除了不自觉挺直背脊,脚步有些僵硬以外,她自认这次伪装还是颇为成功的。 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有些沁凉的泳衣布料,仍掩不住沮丧地埋住脸。 她发誓,温景然一定看见了! 那厢应如约还在平复心情,这边温景然是真的有些疲惫,准备小憩片刻。 他铺开毯子盖住腰腹,微侧了身子,修长的双腿架上沙发扶手。明明足够宽敞的沙发,倒被他睡出了几分狭仄感。 温景然闭上眼。 有光线落在眼皮上,些微的刺眼。 他抬手盖住眼睛,满目漆黑中,她轻轻的脚步声像垫着脚路过的猫,小心翼翼。 他忽的,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那个肩带。”他嗓子哑着:“好像有些松了。” 肩带? 什么肩带? 应如约握着水杯,莫名地看了眼温景然,直到看到他唇边那抹有些恶劣的笑容时,轰的一下,整个大脑像是一同绽开了千束烟花,四下轰鸣。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克制地平稳了声音,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随即,她再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泄愤一般,踢踏着拖鞋迈进了院子里。 身后,她未曾留意的人,悄悄弯了唇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 他站在时光深处5 小客厅外的院子,盛开着一树海棠。 花色艳丽,隔着温泉水氤氲的热气,远远看去像是开在春天的桃花,一簇簇,格外鲜明。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她遮着眼睛,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如约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她总需要**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她把华姨蒸好的饺子重新加热,盛在分层的保温盒里,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 那年的s市很冷,她骑车经过半座城市,没戴手套的手指冻得发僵。 她抱着保温盒迈进应老爷子的科室时,只有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在整理病例。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又身着白色大褂。此刻因为他抬手翻阅文件夹的动作,白大褂的上衣收紧,露出紧致的腰线。 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等如约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仔细地确认过标识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请问,应医生去哪了?” 闻声,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几分文件,骨节分明得很是招人。 如约把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怔。 相比较学校里那些还未长开的男生,这个男人面容英俊,轮廓分明,清俊的气质把他衬得格外出尘。 尤其他还穿着白大褂,衣架子一般的身材把这件简单又神圣的制服穿得格外衣冠楚楚。 她难得的,失语了片刻。 “应医生还在手术。”他的目光在她还未退去红肿的眼睛周围停留片刻,温声道:“你是哪床病人的家属?” “我……我不是。”如约和他对视一眼,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耳朵,解释:“我给爷爷送点饺子。” 显然是没料到如约会是应医生的孙女,温景然停顿了几秒,转身把文件放回原处。 如约又一次看见他抬手时,背影勾勒出的紧致腰线。她翳了翳唇,有些耳热地低头盯自己的脚尖。 然后就听见他关好柜子,几步走近的脚步声。 “我叫温景然,是应医生的学生。”他低头,为配合她的身高还微微弯了腰:“你怎么过来的?” 那种耐心温和的语气…… 就像是对着一个……还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却偷偷跑出家的小女孩。 如约眨了眨眼,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骑车。” “手术刚开始没多久。”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抱在怀里跟宝贝似的保温盒:“我帮你转交吧?” 应如约难掩失望地垂下眼,手指摩挲着保温盒好一会,瓮声瓮气道:“你爱吃饺子吗?” 温景然怔住。 如约把怀里的保温盒递给他:“等久了饺子就要凉了,给你吃吧。” 温景然垂眸看去。 女孩眼睫微湿,微红着鼻尖,那努力隐藏的失望略带了几分哭腔,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如约的确是有些忍不住了,她今晚似乎格外脆弱,那上涌的泪意随时想要冲破她的防线。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也不等他伸手来接保温盒,径直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走。 她穿过光影略显昏暗的走廊,匆忙下了楼梯。 就停在楼下的自行车不知被谁碰倒在地,纤细的脚撑弯折。 她几步跑过去,刚弯腰去扶车,身旁比她更快地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车把。 温景然替她扶起车,又检查了一遍刹车和脚撑。 等如约接过车把,他抽出刚顺手塞进口袋的一副手套递过去:“戴上吧。” 如约抬头看着他,一眼就看进了深幽的夜色里。 从那天起,她知道爷爷有一个叫温景然的学生。 也是从那天起,这个有着好听名字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她的世界里。 如果…… 如果没有高中毕业那晚发生的事。 如约想,他们依旧能保持初识时,那纯粹的相处方式。 如约把香薰灯放在小客厅里的高台上。 她轻敲了敲放着火柴的小纸盒,抽出一根火柴划火。 微微粗糙的摩擦声里,只有零星的火星微亮,却半点没有划出火焰的意思。 她轻“咦”了一声,又连续抽了几根。 无一例外的,全都点不着。 正烦恼着,身后沙发传来悉索的声响,不等应如约回头去看,身后已伸出一只手来,抽走了她指间那盒火柴。 “有些潮了。”他微眯起眼打量了眼火柴,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想点什么?” 如约有些发愣:“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随手摆置在高台上的小东西,顺手越过她的耳朵,去拿蜡烛。 如约不自在地往一侧挪了挪,看他用火机点了蜡烛,忍不住问道:“你抽烟?” “偶尔。”温景然看着因她气息而微微晃动的青蓝色火苗,指尖托着蜡烛两端放进香薰灯的托盘下方。 就连那打火机,也被他随手和她的香薰灯放在了一起。 “你去睡吧。”如约转身,拧开薰衣草精油往碟子里滴了两滴:“这个能助眠。” 水滴声清脆,同时漫开的除了滴入碟子惊起的涟漪还有恬淡的薰衣草香。 其实,比起薰衣草精油的香气,如约更喜欢薄荷和甜橙。 但大多数时候,她往往需要薰衣草助眠。 在原地站了片刻,如约听到身后他回到沙发上的声音,这才迈开步子,去卧室里抱她的电脑。 主卧没有书桌,如约想用电脑还得回到小客厅。 她磨磨蹭蹭地从包里取出充电线,估摸着温景然快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抱着电脑坐到了小客厅的落地窗前。 有些昏沉的日光撒了她满身。 明明没有阳光明媚,也没有阳光温暖,却依旧能够驱除她一身的寒意。 她抬眼望着院子里花开正艳的海棠,心想:这个下午很快就会过去了。 没等她的自我安慰生效,安静得只有电脑运转时有轻微声响的房间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可依旧悦耳。 如约心里的弦被他轻轻拨响,杂乱嗡鸣了一阵才重归宁静。 她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左右滑动了下。 良久,应如约才语气平静地回答:“爷爷在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 6 他站在时光深处6 应如约为什么会想当医生呢? 她出生在医学世家,祖辈远了不说,近的从爷爷奶奶起,便是医生。 应老爷子年轻时应友人相邀去剧场看舞台剧,结果当年那场舞台剧的名字也没记住,整场舞台剧光顾着看坐在前排的应奶奶了。 当年s市有两个医院,一个就是现如今的s大附属医院,一个是s市中医院,都极负盛名。 就连两家医院的选址,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默默地打着擂台。 应老爷子对应奶奶一见钟情后,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每日尽早去接应奶奶下班。 他一个拿手术刀的人,每天沐着夕阳出现在中医院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揪着一枝花傻乐傻乐地等着她,没多时就把应奶奶的心捂化了。 应奶奶当时是s市出了名的大美人,别说来说亲的人能踏破她家门槛,就是相中应奶奶主动追求的人那也是不胜枚举。 可让应奶奶决定嫁给当时有些木讷肃谨的应老爷子,还发生了一件事。 应奶奶是中医院妇产科的医生。 一日急诊送来个浑身是伤,几乎半条命快没了的小女孩。 也不知这些伤是谁虐待而至的,只知道这孤女自小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年纪又小。就是有些委屈想要找人控诉,都无从说起。 应奶奶心肠软,最看不得这些事。 陪了几日床后,就想收养了这女孩,这在当时是掀起过不小波澜的。就算是应奶奶的家人也是无法接受,可就是在众人皆反对时,应老爷子不声不响地替她照顾着这个女孩,直接用行动承担起了她的决定。 虽然没过多久,这女孩的母亲因受良心谴责回来领走了女孩,可应老爷子的做派是着实真切地打动了应奶奶。 没过多久,应奶奶便嫁给了应老爷子,婚后多年,只留下应如约父亲一个独子。 如约还年幼时,曾经在如今已经成为旧址的中医院门口写过作业。 那时候的医院规模还不大,紧张地只能分出必要的科室和病房,就连小院子也没有。 唯一能供病人休憩的地方,只有医院门口的槐树下,那里摆着石桌石凳,是如约小时候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那时候华姨还没来应家,父母虽忙,但还有爷爷奶奶能一同照应。 如约的小学离中医院最近,每日放学后如约都会到中医院等奶奶下班。 她就在槐树下边写作业边等,每每写到昏黄的路灯亮起,奶奶就能下班了。 那时候还不普及轿车,应奶奶就骑着自行车捎她回家。 那漫长的回家路上,如约总会央着奶奶说说她和爷爷当年的事,再不济也要听一耳朵父母的。 久而久之,她知晓的事情几乎比当事人能记得的还要更多些。 后来…… 后来应奶奶癌症过世,如约那时只有十岁。 还是一个对生死有些懵懂的年纪,便失去了至亲的奶奶。 她就记得那日午后,她午睡醒来,看见应奶奶看着窗外的槐树出神。 应奶奶那时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如约为了给她转移注意力,就问她:“奶奶,你说如约长大以后也当医生好不好?” 应奶奶回过神,摸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你们爷孙两倒是一个鼻孔出气。” 话落,她不知是想起什么,语气悠远:“当年你爷爷赞同我一个未婚的女孩家收养那个女孩时,我问过你爷爷,别人都不能理解我,你是不是为了讨我欢心才附和我的?” 如约眨眼望着她,一脸的好奇探究。 应奶奶低头望着她笑:“他说不是,只是他比别人多了一颗医者心,这颗心能理解我,能支持我,能善待我。” 如约那时听得一知半解,懵懂地点点头。 许是也觉得自己的话对于应如约而言过于深奥了些,应奶奶轻轻一哂,曲了手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以后我们如约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找个会哄你开心的,不要再找那种木讷又不识情趣的男人了。” 如约仍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当圣旨一样领命了。 那天之后过了没多久,应奶奶就撒手人寰。 离去前除了必要交代的事,只叮嘱小辈:“别让他一个人。” 这个他,说的是应老爷子。 自那天起,如约曾和应奶奶说过要当医生的话就如同一个要履行的承诺。 她时时刻刻备战着,从不敢松懈。 所以她回来了,在日渐孤单的世界里,回来了。 温景然是知晓一些应家的情况的,细数下来,从他叫应老爷子老师起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他看着应如约从16岁还有些单薄的少女成长到如今,关于她的,无论哪一面,都记得清晰又刻骨。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年,他忽然就对这女孩上了心。 他抬手挡住眼睛,接着这个姿势挡住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的日光。 他没分神去看就坐在不远处的如约,但即使不去看她此刻的表情,他也能想象的出来,她那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昨夜凌晨结束的手术,下手术后温景然就在值班室休息了一会。 值班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倦极躺下,望着窗外宁静的夜色,久久没有睡意。 脑海里总是掠过前两日在s大后巷透过车门看到的她的眼神。 他买完夜宵经过那辆车,隔着贴了车膜的车窗看进车里时,虽朦胧看不清,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强烈得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座城市有关她的回忆太多,他总能时不时就会想起她。 唯有前天,他站在车前,心里那么清晰地觉得她就坐在车里。 所以他拨了电话,看见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甄真真,像小鸟一样扑棱着手臂飞过去,拉开车门叫了她的名字。 隔着一条街,他看着她如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神,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 那个电话没等她接起,他便随手挂断。 他比她大了四岁,算辈分都能算上叔叔辈,是该让着她些。 他想着想着,渐渐就有了睡意。 可即使睡着,睡意也浅,似梦似醒地闭了三个小时的眼睛,等闹钟响起时,没有任何犹豫的便起来穿衣。 路过老街,随手带了她喜欢的豆浆。 经过超市,又忍不住停车去买了几包她爱吃的零食。 等终于到了御山,他把车停在院子外面,折回去取了条毯子。 温景然知道,他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他喜欢应如约。 不知何时何地开始的,却漫漫无期的那种喜欢。 ****** 小剧场: 如约也曾有过失意的时候,那是毕业前最后第二次模拟考。 因老爷子大病的缘故,她心思都不在学习上,高三整个学期里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比这次还要差的成绩。 在学校挨过批后,如约去医院看应老爷子时兴致都不太高。 应老爷子就如约这么一个孙女,平日里对她再严厉,那心里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的。 估摸着是学校里有事闹得不愉快了,也没主动提及,正想趁她去洗水果时叫温景然去旁敲侧击下。 不料,没等应老爷子把温景然等来。就见如约拿着苹果,脸红得快比手里的苹果还要红润了。 他正要探究,便见如约身后跟着的温景然,显然心情极好的模样,微微笑着,眼神明亮。 应老爷子有些郁闷。 他记得今天有病人家属挑刺找事,他这沉稳的学生处事明白,虽轻松化解了这件事,但今日的心情尤其不好。 怎么这一会功夫,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看上去都没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 温景然这觉一睡就睡了好几个小时。 等他醒来时,已日沉西山。天空沉寂安静了下来,周围被夜幕包拢着,显得格外清寂孤凉。 他在如水般的傍晚暮色里坐起来,搁置在小客厅高台上的香薰灯已经灭了,但空气里仍有薰衣草的淡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他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很安静,就连呼吸声都没有重叠的频率。 温景然掀开毛毯站起来。 暮色的余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他穿过那片光影,径直走到香薰灯前。 香薰灯内里的蜡烛还有一半没有燃烧干净,烛油被高温融化又渐渐凝结成蜡油,奶白色的铺陈在小罐子里。 应该是她吹灭的。 他移开目光,走到玄关时,拉开柜门,弯腰看了眼鞋架的底端。 应如约有个习惯,空着的鞋架她会优先把换下来的鞋子放在鞋柜最底端的中央,不偏不倚占着中线。 这会,鞋架的底层,只放着会所里准备的拖鞋。 看样子,她出门去了。 温景然想起香薰灯里还未完全凝结的白色蜡油,嗅着房间里仍有迹可循的薰衣草淡香,再看着这双摆得整整齐齐正好压着鞋柜底层中线的拖鞋。 想着应如约应是看他快醒了掐算着时间出门的,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来。 到底是棋错过一招,如今真是有苦难言。 他直起身,没再回头,扣下门把就准备出门。 已经走出房间正打算关门,临了,想起什么,转身望了眼房间门口的卡槽。 如他所料,她的精明细致里永远都会有个百密一疏。 他抬手,顺手从卡槽里抽走她的房卡,握进了手心里。 ―― 晚上六点时,如约接到应老爷子的电话指示,让她先行去松绘厅集合吃饭。 这倒是意料之中。 这次出行人数众多,有年长的长辈又有同龄的同事,组局是必然的事。 松绘厅是东居山会所里高档的小宴客厅。 入门先是一组刻漆银底的松鹤同春屏风,一共十扇屏,银色质地的屏风在屋内初点的灯光中,格外流光溢彩。 松绘厅内已落座了不少人,隔着屏风能听到就近在耳边的说话声,不知谁说了什么惹人发笑的话,屋内一静,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笑声,不绝于耳。 应如约绕过屏风。 松鹤同春的屏风后就是一个餐桌,此时餐桌的下席已三三两两坐了个半圆。 听见屏风后的脚步声,众人的笑声一止,俱抬头看了过来。 温景然倚着身下的座椅,手中已端了酒杯,杯中一浅湾的红酒被他轻轻晃动着,沿着透明的杯壁画出一道又一道的月牙湾。 他随之抬眼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停留,站起身,拉开他倚着的那个椅子示意她过来坐。 忽的,特意压低的交谈声没有了,余音回荡的笑声不见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格外一致地看着她。 那种探究的,打量的眼神,怀着各异的情绪悉数落在她的身上。 众目睽睽下,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这样明显邀请的动作又仿佛把什么都说了。 温景然却似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瞬诡异的静谧,只安静地凝视着她。 那眼底有促狭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睡醒后他大概去洗了个澡,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灰色的毛衣把他的面容衬得格外柔软。 即使他这会笑的并不那么善意,看着也格外得衣冠禽兽。 有那么一刻,如约恶劣地想,这算不算是他为了下午被她丢下的捉弄? 毕竟,她见识过温景然的小心眼。 于是,就在如约迈开步子,打算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对峙时。 温景然莞尔道:“这位是我小师妹,应老先生的孙女。” 原本凝滞着的气氛像是扎口后被解开的气球,呼的一下,又流动起来。 本来就很多人在好奇应如约是谁,毕竟温医生不近女色是s大附属医院远近闻名的。 别说能看到有女孩从他的车上下来了,就是平时在医院里工作,周围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女护士,女医生,女病人……也没见温医生多看两眼。 总是温文尔雅,不远不近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难得见到一个他亲自带着看房间,亲自送果盘,亲自拉椅子殷勤备至的女生,自然好奇得屏息凝神,深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重要信息。 结果…… 结果只是小师妹。 温景然是应老先生最后收的一批学生,平日里温景然对他这位老师的敬重众人也都看在眼里,这会对老师的孙女热情些,一时也没人再多想,纷纷转移了关注点,询问如约。 例如:“作为德高望重的应老先生的孙女有何感想啊?” 再例如:“有温景然这样一位出色的师兄,你又有何感想呀?” 感想? 她能有什么感想? 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会面,应如约很认真地回忆了下,一本正经道:“师兄太出色,总是会被比较。” 一干想听些八卦的人叹了口气,提醒道:“别整这么官方的回答啊,你认真想想,就没别的感想了?” 还要想啊? 如约绞尽脑汁,又道:“师兄太优秀,我除了要多做很多的试题,连师兄的学校也不敢考啊,就怕被老师寄以厚望后发现我其实只是个废柴?” 这么努力的自黑,应该能满足大家了吧? 果然,众人乐呵地笑了一阵,也就不为难她了。 如约刚松了口气,余光瞥见身侧的光影一暗,转头看去,就见温景然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一手扶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微低了身子在距离她一臂之间的位置,平视她:“这么说,你要考a大是因为我在s大?” 咦? 她只是随口说说的呀。 当年她怀揣着一颗要出国留学的心,本就繁重的学业便像一座大山压顶而下,她从清晨睁开眼那刻起就如绷紧的弦。 而她的每一天,就像是盘旋转动的陀螺,一刻都没有停歇。 也许是自小跟着应老爷子的原因,如约从小就不会哭诉委屈。再棘手的情况,她下意识的反应也是自己解决。 想出国,想提升专业成绩,她就拼命地给自己加砝加码。 学习压力过重,她也只会咬牙坚持。 那段时间她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几欲灭顶冲垮她,还是温景然最早发现她的不对劲,及时地点醒了她。 后来,老爷子生了一场病,起身盛饭的功夫,便不省人事地晕了过去。 如约吓得六神无主,等这次事件过去,便歇了要出国深造的念头,这才选了a大的医学院。 她以为,温景然应该比所有人都知道她去a大医学院的原因。 所以,应如约眨了几下眼,一脸纯良地回视他:“师兄你不知道吗?” 难得再见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温景然勾唇一笑,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又问:“谁拿你和我比较了?” 应如约语塞。 是不是她说了是谁后,他又要追根究底地问比较了什么…… 甄真真拿她和温医生比过五官,得出的结论是,温景然的五官无论是单看还是组合在一起看,都完美无瑕,宛若创世神一刀一斧雕刻的。 至于如约输在哪……她至今也不知道。 比起甄真真这个肤浅的外貌协会,应老爷子自然内涵许多,比过综合素质,心理素质,为人处世…… 反正只要是温景然,他就哪哪都看得顺眼极了。 有时候,甚至是如约都为应老爷子惋惜,怎么温景然就只是他的学生,而不是他的亲孙呢? 另一边,在屏风前端详松鹤同春的应老爷子和友人透过那屏风曲折面的缝隙看内厅良久。 友人羡慕:“你这学生和如约的关系挺好啊。” 言下之意,颇有暧昧。 就差直白地点拨应老爷子:“你看你那十佳得意门生和你那宝贝孙女颇情投意合,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下把和学生的师生情升华一下了?” 岂料,应老爷子轻哼了一声,不作任何表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 他站在时光深处8 酒足饭饱后,微醺的酒香里,同事间平日里交存的戒心仿佛都消弭了不少。 气氛一松缓随意,便很容易滋生一些私人的话题。 起初,碍于应老爷子等众位位高权重的长辈在列,饭局刚开始还一本正经地讨论学术,交流病例。间或有人歪题,也只是唏嘘下某些极为个性典型的家属。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向一变,从医生职业风险过渡到了医生目前的就职情况。 理所当然的,席间唯一一位不隶属于s大附属医院的应如约就成了众人的关切对象。 温景然的这些同事,性格热情,又善活络气氛,即使是这种明显想要八卦下的氛围里,也让如约生不起半点排斥之心。 如约放下蟹壳,边用湿巾擦着沾了油腻的手指,边笑道:“我不想离家太远,已经给s大附属医院递了简历。” 众人纷纷附和,一部分人安利医院的福利措施和办公环境,一部分人则打趣温景然:“小师妹一来,你这做师兄的可要帮衬着。” 温景然正敲碎了一根蟹螯,他手指修长,不知是否因长年消毒的原因,手上的皮肤如白玉一般,此刻那总是纤尘不染的手指沾了少许蟹螯金黄色的润泽,看上去竟格外诱人。 他慢条斯理地把剥了大半蟹壳露出完整一簇蟹肉的蟹螯放入如约面前已堆积了不少蟹壳的碟子一侧,然后抬起眼,看向她。 那眼神清亮,一眼不错地望着她,随即往她手边的湿纸巾瞥了眼。 如约立刻会意,大方地把整包湿纸巾都递了过去。 应老爷子轻咳了一声。 如约侧目看去,便见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这处的目光,一本正经道:“如约性子不够沉稳,若真的到附属医院当职了,尽管锻炼她。” 如约默了默,决定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讲话的好,捡起温景然放在她碟子干净那侧的蟹螯默默咬了口。 蟹螯蟹肉饱满,入口便是满齿留香。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就着手边的椰汁,轻抿了口。 后来再有人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碗侧的碟子里总有刚剥好的鲜嫩蟹肉,手边的椰汁也总是每次快见底时,又重新满上。 原本她今晚食欲不佳,根本没吃下多少东西。饭局后半段倒是就蟹肉和橙汁把自己喂了个半饱。 吃饱喝足,如约心情很是愉快,毫不吝啬地和温景然道谢:“谢谢师兄。” 温景然空腹时喝下的那杯红酒,酒劲有些微的上涌。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手指微曲,轻轻扣了扣烟盒的一侧,敲出一根香烟来。随即,他微微眯起眼,抽出那根香烟越过她的肩膀递给了如约身旁坐着的那位男同事。 对方接过,笑着看了眼如约,目光落回温景然那时,抖了抖口袋:“温医生,借个火。” 温景然下意识地去摸索口袋,除了一张泛着凉意的房卡以外,意外的,并没有摸到他的打火机。 他微怔了一下,抬眼看向如约。 那眼神幽深如刚熄灭的烛火,隐隐亮着一簇熄灭前的火焰。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一路看进了她的眼底。 然后温景然笑了,他勾起唇,微眯了眼越过她看向身后:“火机没带。” 如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温景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个眼神的深意却简单又深刻。 她记得,下午的时候,点香薰的火柴放在温泉池旁受了潮擦不燃。温景然那时候乐于助人地贡献了他的打火机替她点了香油蜡烛,顺便把打火机放在了香薰灯旁。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打火机,还放在那里。 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那眼神看着就跟打火机被她拿走了一样。 “会所西区。”温景然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含糊道:“螃蟹偏凉,你吃这么多胃会不舒服。会所西区是娱乐区,可以消消食。” 如约莫名其妙地哦了声,并未当回事。 等饭局散场,如约送应老爷子回房后,在自己房间门前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时,忍不住捂住脸,格外绝望地低叹了一声。 她这些年,怎么光长了胸围,不长脑子呢…… 于是,本该沐浴着海棠花香泡着温泉消食的人,认命得穿过大半个东居山温泉会所去西区的娱乐区找人。 如约下午出门踩了踩点。 西区的娱乐区离公共的温泉池很近,有为小孩单独隔开的游戏厅,也有成年人会把玩的玉石麻将。 温景然就站在游戏厅里一架游戏机前,目不转睛地隔着玻璃看着推币机一前一后地移动着,好像光是这么盯着就能掉下游戏币来一样。 如约并没有急着过去。 今晚的温景然仿佛和她所认识的不太一样,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的原因,哪怕他此刻看上去清醒又理智。 如约在满脸堆笑的服务员那兑换了两小袋游戏币,掂量掂量了重量,这才走过去,把游戏币递到他眼前。 如约很少见到温景然碰酒,很多时候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是穿着白大褂,清冷又专业的医生形象。 他沉稳克制,很少沾碰会另他神智不清的东西。 所以,有关他喝醉的记忆便格外的清晰深刻。 那是几年前了,具体是几月,如约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大学那年放寒假。 甄真真去机场接她。 那时候的如约已经不再伸手问应老爷子要零花钱了,手头紧凑,便买了近晚上十一点的特价飞机票飞回s市。 甄真真在警校里当孙子当了许久,早就憋闷坏了,接到她就直奔酒吧扬言要过一个意义不同的成年礼。 这种时候,应如约怎么也不敢放甄真真一个人夜不归宿。哪怕困的不行,也硬着头皮陪她去了酒吧。 不料,遇到了温景然。 如约至今仍记得,哪怕他醉意上涌,连话都不爱说了时,那双眼睛想要威慑人时,依旧轻而易举。 那如燃烧后灰烬一般深邃的双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凶煞得如同下一秒就能够张嘴把她吞噬了一般。 甄真真的勇气瞬间被吓退了,她手足无措得来回打量着温景然和应如约,结巴着问道:“这算不算是被抓现形了?” 如约淡定:“何止。” 还有夜不归宿呢。 甄真真很是发愁,回头温景然会一状告到老爷子那,或者三言两语得参她一本,她就该有一个寒假进不了应家的大门了。 但显然,那晚的温景然醉得厉害。 他拎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去了洗手间的洗手台后,把惊吓过度的两人晾在一旁,开了冷水,掬水洗了一把脸,勉强维持着神智把人挨个送了回去。 如约是真怕温景然跟应老爷子告状,不敢这个点回家,又不想让温景然看出端倪来,一路上都在努力地说服他。 他起初还不耐烦,可渐渐的,在她豁出老脸去哄他时,终于眉头微松,露了几分笑意,虽浅淡得像是飘入湖中心的一片树叶,可在如约的心底激起的涟漪仍旧如同惊涛巨浪。 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原来醉酒后哄着便如还是顽龄的小孩。 那种成就感,就快比上如约回回都领着奖学金了。 这么想着,如约忍不住弯了弯唇,先摸出一个游戏币放进推币机里,看着游戏币磕磕碰碰的一路坠入底下,“铿”的一声脆响,她的眼睛也随之一亮,转头看他:“我再投一个币,如果能推下游戏币,你就把房卡还给我,好不好?” 掂量着手中游戏币分量的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输的赌注呢,是不是随我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 他站在时光深处9 他的双眼幽亮,如同漆黑夜色里亮起的灯光,柔和却明媚。 如约几乎被卷进这样的眼神中,她微微一怔,有些惊惶地避开他的视线,认真地看着推币机一前一后的推移着。 完全记不起自己半分钟前,说了什么。 “想好了没有?”他微俯低了身子,拉长尾音轻“嗯”了声。 如约郁结。 一定是温景然酒喝得还不够多,这个时候还记得不让自己吃亏。 把话收回肯定是来不及了,如约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问道:“你想要什么赌注?” “我对你所求不多。”他屈膝勾过身后的高脚凳,顺势坐下。 温景然身材挺拔,比如约要高出一个头来,笔直站着时,哪怕什么也不做,光是这居高临下的目光就让如约倍感压迫。 这会一坐下,周身的压迫感顿减。 如约心头一松,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 “你要房卡,我要一把钥匙。”他抬眼,眼底折射出的光线衬的他那双眼珠如深棕色的琉璃,清透见底。 应如约有些懵:“什么钥匙?” 她研究生刚毕业,目前又是个无业游民,一没存款二没家底的……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钥匙珍贵到让温景然都惦记着。 “等我要的时候,你取给我就行。”他低头闷笑了一声,催促:“现在开始?” 莫名其妙就被温景然反客为主的如约顿了顿,垂死挣扎:“那……看谁掉下的游戏币多。” 温景然丝毫不介意她临时更换游戏规则,莞尔着示意她优先。 应如约瞥了眼眼前的推币机,又瞄了瞄兴致颇浓的温景然,更加郁闷了…… 她总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正在努力不懈地往下跳的错觉。 如约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摸出两个游戏币,明目张胆地借着游戏规则不明确的漏洞一口气往推币机里投了两个游戏币。 清脆的落币声里,推币机运作的轻微呜鸣声隐约可闻。 应如约目不转睛地看着落入机内的游戏币被推入币池中。 随即,她眼皮一跳。 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枚游戏币被推搡着叠加在了其他游戏币里,那欲落不落垂挂在边沿的游戏币丝毫没有被撼动的迹象。 还没等她酝酿出沮丧的心情,另一枚从另一侧落下的游戏币,哐当一声,被推入币池中,哗啦啦地挤下了好几枚硬币。 满室寂静中,这声音如同撼山掷地。 如约捧着挤落的游戏币,压根按耐不住惊喜,弯了眉眼一个个反复数了好几遍。 那架势就跟手上那四枚游戏币能被她越数越多一样。 毕竟这可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几次进出游戏厅玩推币机最大的一次收获了。 温景然挽起了袖口。 中央空调的温度打得有些高,暖气从四面八方调度而来,闷热得他有些口干舌燥。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游戏币,认真专注得研究了下投币路线以及坠币时的角度,在应如约还犹自沾沾自喜时,他抬手,把游戏币投了进去。 那挽起的袖口,露出他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骨节分明,就像是一件天然雕琢的艺术品。 应如约不免有些羡慕,这种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吸引人目光的人,该是多得老天厚爱才能处处精致啊。 她的感慨刚落,耳边接连一阵哗啦啦的落币声响起。 如约看着叠加了她游戏币的币池“塌方”,有些欲哭无泪。 房卡没了……她还赔进去一把钥匙。 仿佛是嫌此时此刻对她的打击还不够,温景然手肘撑着推币机,侧目凝视她。 一息之间,无数个应对念头从如约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但最后,她仍旧认命得低垂下脑袋,乖乖认输。 温景然看她眼中对那推币机恨不得拆之为快的神情,抿了抿唇,抑制笑意:“那房卡还要不要?” 应如约摇头。 她还是去前台找服务员开房吧……她可没有第二把钥匙可以当赌注了。 想归想,应如约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温景然,你不觉得你这样不太厚道么。”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在应如约的观念里,长幼有序,温景然既是年长她四岁的前辈,也是跟着应老爷子混了个师侄备份的“师兄”。 她总觉得,他那被她咀嚼了无数遍仍觉得格外好听的名字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是不太尊重的行为。 温景然抬眼,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那无声的眼神,却让如约瞬间感受到了来自于他身上的压迫。 她气势一弱,再开口时只是嘟囔道:“我好心收留了你一下午,你……” 听起来,好像的确是他的错了? 温景然沉吟半晌:“那你躲着我做什么?” “啊?”这样直接的提问问得应如约一个猝不及防,她语塞了几秒才磕磕绊绊地回答:“我看了一下午的试题,有些闷……” 应如约顿了顿,见温景然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补充:“就随意地到处走了走。” 温景然微扬了扬眉。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想要什么总是格外明确,也不爱拖泥带水。但装起傻来,也一向如此,让你明明知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偏偏就是找不到戳穿她的办法。 “来s市那晚。”他顿了顿,故作漫不经心地提道:“想跟我划清界限?” 呃…… 这件事应如约做的的确有欠考虑。 哪有人躲债躲得人尽皆知的? 她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开了好。 心头的这个念头落地,她也不再维持垂手而立犹如犯错被审讯的姿势,半倚着推币机,微笑道:“甄真真你应该认识。” 温景然点头。 十次里有九次应如约干坏事时,都有她参与的份,实在很难让他不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应如约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很不讲义气地把锅甩给了毫不知情的甄真真:“真真很欣赏你。” 嗯……这句话可是真的,她半点没掺假。 温景然坐正身体,凝视她的双眸微微蕴了几分连如约也看不懂的幽邃复杂。 铺天盖地的威压里,如约硬着头皮,继续一本正经的胡扯:“我怕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才……才没有下车和你打招呼的。” 温景然抿唇。 被她两句半真半假的话误导了方向,拧着眉,神色难辨地看着她。 如约无奈地舔了舔唇:“我不想让你觉得为难,也不想破坏我和真真之间二十多年的感情。” 温景然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低头时目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如约被他那一眼扫得心头发凉,强忍住不敢和他对视的心情,格外积极地回视他。 然后,她听见温景然哂笑一声,那笑容妖孽,一字一句对她说道:“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0 他站在时光深处10 这种事? 哪种事?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她才探出头来,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思多去琢磨琢磨。 久而久之,她开始对温景然敬而远之。 这样的相处太累,而她疲惫沉甸的心只想要一个能供她栖息的港湾。 其实……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颗怀春少女心的如约是有幻想过的,如果有可能,她是不是能跟温景然在一起。 可这种可能幻化出的画面,不是她永远落后他几步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他远远立在医院走廊尽头遥不可及的模样。 等到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想这种未知的可能了。 那样遥远的人,她不愿他屈就,也不愿自己妥协。 维持这样和谐友爱的师兄妹关系是如约最想看到的事。 可这次回来后,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困惑和不安揪着她的心口,难以发泄。 不想了。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木板上,去点香薰灯。 寂静的夜色里,她的脚步声轻而小,就像下午看见的那只猫踮足越过瓦片时那样。 如约没找到小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就着院子外昏黄的灯光摸到熏香灯,手指挨上去取下火柴盒时,盒身微凉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转眼就看到了温景然下午随意放在灯旁的打火机。 那个……温景然借火时才发觉留在她房间里的打火机。 她忽的,想起他摸索口袋后看向她的眼神。 是他一贯幽暗的眼瞳,那眸色在灯光下如清透的琉璃,带了几分痞气的似笑非笑…… 要不是,要不是如约知道他是什么人,她该觉得温景然那个眼神是在调戏她了。 她“咔哒”一声打起火,把香油蜡烛点燃。 那一簇燃起的火焰,微微吐着青蓝色,如约恍了恍眼,把蜡烛塞进香薰灯的内层里,又旋开精油点了几滴。 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里,她抱膝坐在手边的沙发上,卷了随意堆在一侧的薄毯披在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香薰灯里舔着蜡烛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却连回卧室睡的力气也没了,歪着脑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毯。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东居山西区那格外安静的游戏厅,恍惚想起,她第一次玩推币机好像还是因为温景然。 应该是高三那年。 路过轰鸣作响格外热闹的游戏厅时,他忽然停了车,转头问坐在自行车后座正挂着耳机做英语听力的应如约:“要不要去看一看?” 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他停了车,拎着她书包的带子就顺便把她拎了进去。 那时如约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她满脑子都是未成年人不得进入游戏厅场所,哪怕她很快就要过18岁生日了。 吵闹的音乐声和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她听不清温景然交代了她什么,杵在就在游戏厅门口不远的推币机前。 等温景然换币回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推币机,顺手把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她的校服,戏谑道:“你打算穿着这身校服招摇过市?” 如约这才反应过来,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脱了校服外套塞进背在身后的书包里。 等那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都消化在了推币机里后,如约摸着空了的竹篮,放松的理智这才回来,那虚度光阴沉迷游戏的罪恶感像卷浪的海水一样涌上来,把她彻头彻尾淹没。 要回家的想法还没等她提出,温景然顺手褪下她的书包拎在自己的手上,修长的手指轻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去看隔间里,挂着标靶的射箭。 “你一箭射中靶心,我就带你回家。” 然后,等如约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射箭场里,手拿弓箭,茫然地立在标志线前。 她是一点也不会啊…… 看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笑着走上前,示范了下站姿,三言两语指导过后,回头看了眼几步外的温景然,笑道:“他每回来都能搬空我的礼品台,你跟着他来的,怎么一点都不会。” 她……应该会吗? 如约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回去要跟应老爷子告状的事,好好的半个休息日,全被温景然耗在了游戏厅里。 这不是带坏她嘛! 她心里碎碎念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凭着感觉射出一箭。 那弓箭满弦,本该虎虎生威的利箭却犹如虚张声势的大猫,箭一离弦就径直坠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如约还来不及红个耳朵羞愧一下,脑袋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温景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抬手托起她的手肘,手指从她紧绷的肩线拂过,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把她不由自主上抬的肩膀压了回去。 做完这些,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无措的眼神,勾了勾唇角。 手指压上她握着弓箭的五指,仔细地一一做了调整。 用无声的,温和的方式训导她。 等调整完她握弓的姿势,温景然极耐心地亲自帮她上好弓箭,握住她的双手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拉开了弓弦。 在“咻”的一声离弦声里,他低声道:“拉满了弦的弓用错力,只会像泄气的皮球。” “应如约。”他顿了顿,垂眸和她对视:“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就是坠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2 他站在时光深处12 如约收到s大附属医院的面试通知时距从东居山温泉会所回来好几天了。 她对s大附属医院志在必得,这几日便也没忙着往别的医院投简历,安心地在家等着通知。 早上陪老爷子“沾花惹草”,下午跟华姨学做蛋糕点心,按照甄真真的话来说,如约这几日过的那就是她以后的退休生活。 所以,如约收到面试通知,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话落,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但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正好,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从厨房出来时,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她是去面试,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但是你不一样啊……” “打住。”如约立刻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不会给温医生送水果千层的,更不需要他给我透底开后门。再说了,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甄真真了解温景然才多少? 当年副院的女儿看上温医生,倒追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每天清晨都会带一捧鲜花给温景然净化空气,结果呢? 结果那些花转手就被温景然送了病人。 这送花不行,自然就得换招数了。 副院的女儿是出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在国外这几年思想也潮流先进,除了日常殷勤,投递各类音乐会门票,电影票等等,还每天坚持开车送温景然回家。 温医生是怎么回应的? 他跟如约借了自行车,天天自行车上班,愣是没给一次机会。 后来听说,副院的女儿什么办法都试了,偏偏温景然油盐不进,这事当时还是s大附属医院最大的八卦消息,每天更新一集。 快全剧终时,那副院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得放了一记大招。 以温医生的前途做赌注,逼温景然和她交往。 简而言之,从了就平步青云,不从就再无前途。 嗯…… 可温医生是什么人? 他即使不做医生也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受这种威胁。 后来,应如约听到的故事结局就是,副院的女儿辞职出国,副院……也提前退休了。 出于职业道德,他从来不收受病人家属递的红包。出于个人原则,他也从不向任何不公正低头。 这样一个人,她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 温景然查完房,正欲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问同行的另一位医生:“今天是星期三?”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魏医生怔了下,连忙点头:“是啊。”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略沉思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去人事科走一趟。” 人事科? 魏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温景然走远,摇摇头,径直回了科室。 途径护士台的时候,魏医生回头看了眼偶有护士经过的走廊,脚步一错靠向护士台,手中的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引得低头输入讯息的护士抬头看过来。 护士的目光错过魏医生看了眼他的身后,笑道:“温医生呢,又被哪个病人缠住了?” “没。”魏医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温医生去人事科了,最近应聘的有温医生的熟人?” 这护士是院里有名的百事通,想打听什么,一问便知。 果不其然,那护士煞有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下,也压着声音道:“这次面试温医生旁听,以前这种事温医生都是能推就推,这次实在反常。” 魏医生倒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常的。” 护士“啧”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懂行情”的表情睨着他:“我打听到了,这次面试的有个女医生是温医生的小师妹。” “小师妹?”魏医生咋舌:“不是说温医生是应老先生最后一位学生了嘛,怎么还出来个小师妹?” 护士轻笑了几声,得意道:“像你们晚来的医生都不知道,应老先生有个孙女,也是学医的。就前几年,这应姑娘也来过医院,后来应老先生退休了她也来得少了。温医生的小师妹,说的就是她。” 魏医生眼神亮了亮:“真的?” 那护士看他神情,撇了撇嘴:“你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话落,她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上个周末,温医生调休。带小师妹和几个同事去东居山那个很有名的温泉会所了,你看他这么上心就知道,他这小师妹他很看重啊,不然还没面试呢就组了个饭局给她引荐了好几个医生。” 这事魏医生倒是知道,去的除了胃肠科的同事,还带了小许的未婚妻麻醉科的医生。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点点头,收起笔:“有什么进展回头跟我说啊,我先回科室了。” 护士立刻挥挥手,低头继续在电脑上录入信息。 ―― 应老爷子下午约了朋友去公园遛鸟,眼看着黄昏将至,如约正欲给老爷子去个电话,刚拿起听筒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如约狐疑地往院中张望了眼,顿时面如土色。 院中空地上正停着一辆白色的路虎,车灯还亮着,蹭亮的车身倒映着未暗的黄昏,竟有那么一丝旧时光的味道。 华姨也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引擎声,边端着烧好的菜出来,边问:“如约,是谁来了?” “是温医生。”应如约不那么乐意地迎出去,走到玄关,又想起要让华姨加几个菜,等她折回厨房交代完再出来时,温景然落后老爷子几步已经走了进来。 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后,应如约老实叫人:“爷爷,温师兄。” 后者目不斜视,微微颔首。 那表情,再冷几分,应如约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 等应老爷子去厨房要亲自做个菜后,他接过如约端来的龙井,在四下无人的客厅里,学着她刚才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忽道:“小师妹。” 如约“啊”了声,一抬眼,只看见了他满眼浅淡的笑意。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好像都爱拿她打趣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3 他站在时光深处13 早些年,温景然还在应老爷子门下的时候,因为平日里对应如约多有照拂,又是孤身一人在s市,老爷子怜惜,总爱招呼温医生来家里吃饭。 华姨那时候已经在应家做工了,因为温景然的缘故,还特意跟她姊妹学了a市那边的菜系。 等后来应如约去a大上学后,应老爷子总抱怨家里只有华姨和他两个人太过冷清,每每一边埋怨如约不在s大的医学院上学,一边叫上温景然回家喝点小酒。 有那么几次,应如约给应老爷子发视频通讯的时候,还看到过温景然。 一次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给应老爷子削苹果,一次拿着透明的小盒酒瓶浅酌。 照理说来,像温景然这样时常过来吃饭的情况,应如约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奇怪的,她今天总觉得浑身别扭得不行。 总能想起甄真真白天时说得那些话,明明那么不着调,她也否决得很认真,可看到温景然,她脑子里就忍不住冒出“抱大腿”这种念头来。 枯坐了半晌,如约到底没坐住,手里刚剥了一瓣皮的橘子也不剥了,随手搁在桌几上,起身去厨房溜达溜达,透口气。 每回她在温景然身边待上十分钟后,她就会忍不住想,温景然那些病人在这么有压迫感的医生面前真的能够好好看病? 日暮西沉时,老爷子加的菜终于出锅。 华姨端了饭菜,添了碗筷,忙活完也被叫着坐下来一起吃饭。 四人对坐,饭桌上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华姨是应奶奶的远方亲戚,其实仔细算下来,也就是祖祖祖辈有那么些牵连,到如今过了几代,早已淡了血脉。 但应奶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华姨年轻时遇人不淑,走投无路时靠应奶奶雪中送炭救济过。后来应奶奶去世,老爷子想着如约还年幼,家里不能没人照顾,便请了华姨过来烧饭打扫,这一请就是数十年,早已如家人一般亲近。 这会见饭桌上气氛沉闷,华姨给应老爷子盛了汤,笑道:“老爷子前些日子还笑如约笨手笨脚,做个菜还能烫着手,今天怕是要让老爷子刮目相看了。” 应老爷子果真来了兴趣,睨了眼安静埋头吃饭的如约,问道:“她又跟你学了什么?” “水果千层。”华姨道:“做得像模像样的,我看啊不比外面卖得差。” “也就你会夸她。”应老爷子轻笑了一声,似想起什么,筷子一停,问道:“我听景然说,你进面试了?” 被点名的人抬起头来,快速地咽下口中的咕咾肉,回答:“下午收到的。” 话落,应如约忍不住轻瞥了眼慢条斯理挑掉鱼刺的温景然,嘟囔着抱怨:“我还想亲自告诉爷爷的。” 声音虽轻,可在座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正专注挑刺的温景然手中筷子一顿,那精密得如同一场手术一样的动作停下来,他侧目,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应如约,淡声道:“面试而已,你还想把这个当惊喜?” 不等如约辩驳,他把剔掉鱼刺的鱼肉踢到碗边,不咸不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出息。” 轻飘飘的两个字,刺得如约面红耳赤,想辩解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辩解又觉得不甘心。 况且应老爷子就在上座,由不得她撒泼耍赖发脾气。 这么一想,刚甜到她心口的咕咾肉仿佛都没了味道,如约鼓了鼓嘴,打定主意今晚在温景然走之前都不要给他好脸色瞧了。 不过…… 应如约的没有好脸色也就是在收碗筷时冷哼那么一声;端茶经过温景然身旁时横个眉竖个目;坐在沙发上视线相对时抓紧时间先嫌弃地移开目光。 就这点攻击力,给温景然挠个痒都不够…… 挫败的人窝在沙发上,捧着华姨刚煮好的菊花茶轻抿,边竖着耳朵听温景然和应老爷子闲聊。 说来也是奇怪,应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平日里也不爱玩电子设备,少有的流行用语还都是跟着嘴快没把门的甄真真学的。 可就是这样,不管温景然是和应老爷子谈论病例还是琐碎的闲聊,都毫无障碍。 哪怕是华姨突然插嘴问一句今天的菜价,他也能回答出个一二来……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医生,这个技能的掌握直到现在都让应如约觉得匪夷所思。 老爷子正说到下午在公园遛鸟,话音一转,说道:“公园竹林后头那块空地摆了桌子,放了饮料糕点,折腾得就跟野餐一样。结果我过去一凑热闹,才发现是相亲大会。” 应如约扬眉,低头呷了口菊花茶,笑眯眯的继续听。 温医生今年三十岁了,叫应老爷子老师也叫了快十年。可这么多年里,别说看到他交女朋友了,就连院里前辈上司给他安排相亲,他都一概拒绝。 三十而立的年纪,和温景然同科室同龄的医生不是准备抱二胎就是在生孩子……谁也没有像温景然这样,清心寡欲得都能出家当和尚了。 应老爷子平时不太爱管闲事,但今天么……总觉得身为老师还是要说上那么几句:“你老大不小,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要是不考虑娶a市的姑娘,尽管跟老师开口,我帮你物色物色本地的。” “是不打算娶a市的姑娘。”温景然抬眼,眼底笑意温和:“老师不用着急,如果我有看上的姑娘,还得经过你的同意。” 应老爷子没听出弦外之音,摆摆手,轻斥道:“这可不合礼数。” 一直装作认真看新闻的如约忍不住侧目。 温景然低着头,唇角含笑。 他正在削苹果,修长的手指压着锋利的小刀,紧贴着苹果的果肉慢条斯理地剔掉表层,那接连不断,薄厚相同的苹果皮贴着他的手背卷了一圈又一圈。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唇边笑容未收,就这么直直地回视她。 那眼神清亮,像是黎明前最后的一缕星光,明亮得连晨雾都无法遮掩光芒。 如约微愣。 她怎么觉得…… 温景然的这个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啊…… —— 温景然要走时,应如约送客。 温景然在s市的住处有两处:医院,御山。 毋庸置疑,医院绝对是温景然住的最多的地方,有时候经常下完手术后就已经是深夜或者凌晨。 这种时间点,若是隔日还要上班,只会想着争分夺秒地休息,哪还会驱车千里迢迢地赶回离医院的确有些远的御山? 至于御山,作为s市高档的别墅区,的确适合居住。 当年温景然看过楼盘决定买下御山别墅的时候,如约还咋舌现在的医生工资高得能买别墅了…… 结果后来才知道,温医生手上玩着几支股票,还掺和了不少温家的投资。 应老爷子退休后,搬来跟温景然做邻居。 两户中间隔着数栋,不远不近,散个步的距离,就能回家了。 应如约送客送得潦草,连正门没都出,送到玄关,踩着门口的地毯站得笔直。只有脸上的笑意真心实意,写满了“你终于要走了”。 这种情绪明显得温景然想要忽略都忽略不掉。 于是,如约眼看着温景然拉开门毫不犹豫地就要走出去了,她挥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又见他转身,朝她勾了勾手指。 路灯的灯光下,他逆光的笑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得对上来。 如约一怔,不情不愿地踮着脚走过去:“师兄还有何吩咐?” “下午我去了趟人事科。”他垂眸,声音不疾不徐道:“麻醉科只有一个招收名额。” 应如约终于正色:“只招一个?” 温景然不动声色地又抛出一个诱饵:“面试的麻醉医生不止你一个。” 一般情况下,应如约听完之后大概会嗤之以鼻。 她学历高,专业又过硬,再加上耐劳吃苦的良好品质,她在这方面对自己很有自信。 可温景然这番话,说得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听得她小心脏跳动得都有些不规律了。 难道她这回遇到劲敌了? 这么想着,脑子里又蹦出下午甄真真苦口婆心劝说她的画面,应如约一个激灵,正欲厚着脸皮打探打探情况,结果回神一看,温景然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如约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等一下!” 车里的人回眸看来,隔着反光的车窗玻璃,应如约并看不清温景然的神色,她站在门口,指了指屋里,重复道:“等我一下。” 应如约急忙跑进厨房里,肉疼地取出做好后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层蛋糕,隔着纸盒的透明隔膜看了好一会,最后一咬牙,拎着就去送礼了。 目睹一切的华姨和跟过来看情况的应老爷子面面相觑,良久,华姨狐疑问道:“这千层蛋糕原来是送给景然的?难怪谁也不给碰……” —— 半个小时后。 甄真真接到一通私人电话。 电话那头,应如约咬牙切齿:“甄真真,早知道我就把那个千层蛋糕喂给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14 他站在时光深处14 这种时候,甄真真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你喂我我还不一定吃。” 正倚着她办公桌翻文件的男人移开目光看了她一眼。 甄真真这会才不管上司就在边上听她打电话,换了一只手,压低了声音问她:“那你那个千层蛋糕喂谁了?” 应如约倚着洗手盆,看着镜子里双颊嫣红的自己,抬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我听你的话去贿赂温医生了。” 甄真真瞥了眼目光仍专注落在文件上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去接水,等四周没人了,她才笑眯眯地倚着墙,很是欣慰道:“甄爷没白疼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啊。” 应如约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结果?” 甄真真从善如流,问:“哦,那温医生是接受你的贿赂带你走了后门呢还是约你进一步增进下感情,约了黄昏后的小树林呢。” 当然……哪个也不是。 应如约提着千层蛋糕递给敞着车门等她的温景然时,他拎过礼盒,随手就放在了副驾位置上。 收了她的礼,那得办事啊对不对? 她撑着敞开的车门,“这是我下午亲手做的蛋糕,会有点甜。” “嗯。”他从嗓子眼里闷出一声,故意装作看不穿她的意图一样,问她:“还有事吗?” 这态度……跟刚才给她撒网抛鱼饵的判若两人。 好歹,她也是刚送了礼给他的人,就不能客气些? 应如约迈近一步。 这个动作对于已经坐在驾驶座内的温景然而言,带了那么一丝侵略性。 路灯的灯光将她周身轮廓模糊,越过她肩线落下来的光影就投映在他的眼前。 她扶着车门上半降的车窗,和他对视,难得得给了今晚唯一的一次好脸色:“周五面试的情况,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 怕他拒绝,应如约用指尖比了比,诚恳道:“一点点就可以。” 路虎的底盘高,即使他靠着椅背舒展了身体坐在车内,依旧能够和她平视。 那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渐渐的,就漫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如约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只听温景然沉吟了半晌,压低了声音:“这次面试……” 远处有车鸣笛,如约没听清,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温景然也很配合地坐直了些,附耳道:“我旁听。” 这是寻她开心呢……? 应如约气闷。 她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 温景然旁不旁听对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她对面试官是谁也丝毫没有兴趣,她想知道的只有竞争对手的基本情况,这样她才能花时间准备准备,起码不用打毫无准备的仗。 结果她肉痛得送了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层蛋糕,就听到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甄真真听完,有些遗憾:“就这样?” “就这样?”应如约忍不住拔高声音,有些烦躁地踩着地板来回走了两圈:“他明显是拿我寻开心,这还不够恶劣?” 甄真真“啧啧啧”了几声,半拢住手机,给应如约科普:“有些男人啊,他喜欢你的方式就是忍不住欺负你。依我看啊,温医生显然是这种病症的晚期患者了。” 没法聊了…… 自打应如约把多年秘辛告诉甄真真后,这丫每次提到温景然都是一副“你们有□□”的暧昧嘴脸。 不管温景然做了什么,她都有一堆的歪理“证明”温景然的举动是对她预谋不轨,而她就是那个惺惺作态,欲拒还迎的小绿茶。 最暧昧的时期,她都没和温景然发生什么,难不成现在都没有少女心了还能擦出点火花? 再者,应如约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对温景然有说不出的阴影,她实在是没法对温景然有超过师兄之外的想法。 甄真真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直劝得如约都没力气辩驳,早忘记打电话给甄真真吐槽的初衷后,才得意地挂断电话。 正想绕过落地的绿植盆栽回到工作岗位,刚迈出来,就见上司拿着一次性的纸杯立在门口,那副守株待兔的架势……让甄真真立刻怂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迟盛咬着纸杯看了她半晌,慢悠悠道:“你口才这么好,不下放到街道办事处真是可惜了。” 甄真真头皮都麻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错了,实在是我这个姐们,大龄恐婚得神经都要衰弱了。我要是不接电话,不安慰开导,就怕她胡思乱想。” 迟盛眯了眯眼,“喔”了声。 那扬长的尾音拖到最后,把甄真真的小心肝都拖得不敢跳了。 她垂下眼尾,轻咬了嘴唇,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不然您扣我工资吧,这可是对我最严厉的惩罚了……” 迟盛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随手把纸杯扔进放在一侧的纸篓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办公室。 甄真真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迟盛是真的走了,这才摸着凉飕飕的脖颈,小碎步着一蹦三跳地回去刻苦工作。 ―― 周五。 应如约起了个大早。 家里没有车,如约需要坐地铁。幸好虽然御山离s大附属医院远,交通却很方便。 她掐好时间,先在地铁站旁的早餐店里点了碗馄饨。 清汤馄饨皮薄肉厚,小巧精致。 汤面上撒了少数葱花,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如约尝过清汤后,往馄饨里加了醋和辣椒油,酸辣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 等一整碗小馄饨吃完,她的鼻尖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渐渐凉下来的天气里,她愣是从身体里逼出了暖意。 赶到s大附属医院后,时间还有些早。 早晨先是一场笔试,如约报道后,领着准考证先跟着工作人员去侯考室抽签,抽取面试序号。 等笔试结束已近饭点,面试流程安排在下午两点后开始。 也就是说,她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显然,不出意外这个词语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道咒语一般,每逢她念及这个词,总是会出些无伤大雅的意外。 上一次她说“不出意外”是几年前研一实习时,第一次上手术台。 她意外的……有些紧张,连带着手术过程中她的发挥都不太稳定。 此后,她再上手术台,就被严令禁止说“不出意外”。 而那次手术,她跟台的主刀医生是温景然。 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那场手术是由他主刀。 至于这次…… 如约看着站在门外等她的温景然,忍不住叹气。 看来,又要吃医院食堂了。 s大附属医院的食堂饭菜其实挺好吃的,应老爷子还没退休时,如约偶尔会来医院食堂陪他一起吃饭。 常点的菜里,红烧肉和土豆丝居多。 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食堂里人并不多。 应如约挑了个拐角的小角落,想了想,先开口问他:“早上不忙吗?” “还好,”温景然看了她一眼,礼尚往来:“笔试怎么样?” “挺好。”如约眯起眼睛,笑了笑。 她向来要强,笔试这种能够自己掌控的,她从来不会跌跤。 温景然了解她,知道笔试她必然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 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地吃完饭,温景然见时间还早,知道她有午休的习惯,正欲带她去值班室休息下,抬眼瞥见她仔细地用纸巾擦了嘴唇,又旋开口红仔细地往唇上涂抹了一层。 那唇色嫣红,看得温景然的喉结忍不住一滚。 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应如约今天化了淡妆,眉黛轻扫,唇色轻点。 她的底子好,五官都不用特意深刻,只轻抹一层粉霜便剔透似水晶。 医生这个职业不像别的,妆容越自然越好。 他的脚步一顿。 他一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应如约也只能停下来。 她顺着他的目光,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疑惑道:“我没照镜子,是抹到外面了吗?” 说话间,应如约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小镜子对着嘴唇看了看。 口红的色号是贴近她唇色的豆沙色,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带润唇膏轻扫一下添个亮泽还是带口红。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豆沙色的口红正好能提亮,也不像润唇膏那么水润刻意。 可看温景然的眼神…… 还是出问题了么?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轻轻抿住的嘴唇上。 应如约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偏偏就觉得耳根发热。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炙烤的温度一般,烧得她整个脸颊都开始泛起不自然的烫意。 就在如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温景然忽然抬起手来。 一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固定,一手拇指落在她的唇上,不由分说地擦去了她唇上的口红。 应如约愣住。 不等她发作,温景然睨了眼拇指上绯然的唇色,一本正经道:“面试的时候不要涂口红。” 应如约有些呆滞,她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温景然沉吟半晌,道:“考官不喜欢。” 应如约:“……” 等等,考官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15 他站在时光深处15 午间,医院里走动的人比上午少了不少。 温景然领着应如约去值班室午休,临到值班室门口,正遇到一位医生从值班室出来,眨眼见到温景然身后的应如约时微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温景然:“这位是?” 应如约有些尴尬,抬眼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温景然,正欲自我介绍时,便听温景然低声道:“算家属,带她过来休息下。” 医生恍然大悟得睁圆了眼,也不好意思再仔细打量应如约,笑了笑,很客气地说:“中午值班室没人,你们好好休息。” 听那语气,显然……是误会了。 “我就不休息了,下午还有事。”温景然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越过那位医生,推开值班室的门,微侧了侧头,示意如约进去。 如约有些尴尬。 温景然那句“算家属”的说辞委实有些暧昧。 但解释又太过刻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这么一念之间,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可偏偏连一种合适的方式都没想到。 应如约犹豫了下,朝温景然的同事点点头,错身迈入值班室。 温景然在门外又和那位医生说了几句,这才走进来。见她就站在值班室的最中央,挑了挑眉,指着靠窗的下铺:“我一向睡这。” 午间的阳光明艳炽热,他几步走到窗前,拉上第一层薄纱窗帘,遮挡掉少许阳光后,又补充道:“我几乎是值班室的固定成员,这个位置只有我睡。” 应如约这才“哦”了声,盛情难却地坐在床沿。 “今天中午不会有人过来,你定个闹钟,好好休息下。”温景然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见她拘谨,抬起手腕敲了敲手表的表面。 和那清脆的敲击声同时响起的,是他没多少情绪的声音:“你还有两个小时。” 门外有就近的电梯到达的声音,远远的还能听到脚步声。 应如约抬头看着立在离她仅几步远的温景然,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算家属?”温景然打断她。 应如约点头,想着刚才他不由分说地抹掉她口红的样子,心底那丝不郁又涌上来:“医院人多口杂,一些不当的话会越传越难听的,到时候会影响你的形象。” 温景然有些意外她是这番说辞,想了想,问道:“形象?你知道我在医院里什么形象?” 应如约毫无准备就被他提问了自己只是顺口用上的借口,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问题是什么,绞尽脑汁道:“敬业,专业,负责任……” 嗯,还高冷,不近人情,极有压迫感,不好相处,满肚子的坏水。 只是后面这些她也就敢腹诽一下,哪敢真的说出来。 未免她的脑细胞全用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温景然及时打断她:“不用这么认真地夸我,面试我只是旁听,决定权并不大。” 应如约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刚才那个医生是儿科副主任,平时打交道少。”温景然靠着床头躺下,懒洋洋地掀了眼皮觑她:“说多了才麻烦。” 应如约这会已经后悔提这件事了,听完他的解释更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想太多了,当下一声不吭地蹭掉鞋子躺**,侧着身子面朝窗口,嘟囔:“我睡了。” 温景然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也缓缓闭上眼。 难得的午休,他可不想浪费了。 如约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没人打扰的值班室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隔得很远的马路上,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阳光从薄纱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照得她浑身暖暖的。 ―― 应老爷子还没定居在御山养老前,应家在城中心的老街里。 s市是历史名城,六朝古都。 市中心的高楼林立里还藏着不少幽深错落的小巷,如约每天上学,都要沿着青石路穿过几条老旧巷子。 巷子两旁全是已渐渐被岁月染黑,爬上了绿藓和藤蔓的白灰石墙。飞檐上立着几尊神兽,遥遥望着s市的护城大河。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青石小路,青石板有些凹凸不平,她手里捧着书,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拐过小巷口穿进另一条小巷时,忽的,人声喧闹。 她茫然看去,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是老旧的房子起了火。 她认得房主,房主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老太太一起住在这老房子里,每月逢一逢六就会推着小摊子去如约的学校门口卖糖画。 如约喜甜,每回都会问老太太买根麦芽糖,三根竹签握在手里不停地穿梭搅拌,直到那姜黄色的麦芽糖变得跟白丝一样,才含进嘴里。 往往能吃上一路。 她呆住,站在原地看着人声涌动一片混乱的现场。 老人的条纹衬衫被烟火熏得发黑,他正试图回到屋里,却被左邻右舍架住肩膀牢牢地压在原地。 老太太还在午睡,火灾发生时,她没能跟老人一样好运,被困在了屋里。 老旧的房子是木制搭建的,踩上去都能听到咯吱作响的木板声和脚步声。而现在,那些陈年木料正燃烧着,添了仿佛浇不灭的料。 如约心里发憷。 远处终于能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呼啦呼啦着飞快驶来。 隔着一排老房子,消防车不易进来,耽搁了许久才终于接上水枪,往燃烧不尽的大火里喷水。 晚到一步的是急救车。 也是凑巧,那日值班的是温景然,他是随急诊车一起来的医护人员。 应如约看见他时,温景然也注意到了她。 显然是意外这个时间点了她怎么还没去学校,他皱起眉,在只能待命等消息的情况下,几步走了过来。 “没骑车?”他拎起她的书包,又随手放下。 放下时,书包的重量几乎能压断她的肩膀。 如约抱着书,仰头看他:“车坏了,就用走的了。” 温景然点点头,目光在她光洁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手褪下腕上的手表给她戴上。 应如约有些诧异,刚缩手,就被他用力扣住手腕。 温景然低垂了眉眼,提醒她:“你快迟到了。” 所以……给她手表,让她增强时间观念? 应如约有些错愕,睁眼瞪着哪怕扣了最里面内扣还大得只能垂挂在手腕上的男士手表。半晌,才闷声道:“我知道了。” 温景然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转头看了眼在高压水枪下明显减小的火势,“别看了,小心晚上做噩梦。” 那大火炽烤的温度有些热,就像今天午间透过窗帘漏进来的阳光一样,暖得有些灼人。 如约站在原地,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床摇动时发出的吱呀声,然后门开了,有人“嘘”了一声,轻了脚步关门走出去。 应如约茫然地睁开眼。 眼前没有青石小路,没有直冲云霄的大火,也没有硬扣给她男士手表的温景然。 她用手肘撑着床,半起了身,望了眼温景然。 那里有半翻开的薄毯,人却不在上面。 应如约躺回去,脑子还有些混沌。 她眯眼数着从薄纱透进来的窗帘,数着数着又闭起了眼。 那年高三。 如果不是今天做梦想起,她已经快忘记自己的记忆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记不起她当时和温景然说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梦境戛然而止。 她朦胧记得的是那晚温景然下班后,拎了一盒鸭架来给她修自行车。 其实就是掉了链子,她自己也能修好,只是要费些时间而已。 那晚,她搬了小凳坐在他旁边,手举着手电给他照明。 是秋天,天刚凉。 院子里扰人的蚊子消失了大半,她打着光,偶尔转头就会看到他棱角分明线条完美的侧脸。 温景然那时候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 一点半的时候,如约的闹钟响了。 她从困顿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温景然被人叫出去后还没有回来。 整理过床铺,如约看了眼时间,洗了把脸醒神。对着镜子正要补个口红时,忽的想起中午他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的眼神。 应如约迟疑地看了眼手中已经旋出尖的口红,犹豫了下,扣回盖子,随手放回了包里。 她可不想再被温景然擦一次口红! 如约早上抽签的序列是五号,排在第五个。 等她进入面试场地时,温景然已经到了。 他桌前放着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里面的水也被喝掉了一大口。 他靠着椅背,面前放了份文件,黑色的钢笔就被他随意地压在文件上面。 除了温景然,还一位面熟的是东居山温泉会所时见过的麻醉医生沈灵芝,和如约对上视线后,还微微地笑了笑。 面试的流程并不繁复,应如约在自我介绍后,回答面试考官的提问。 有基础的医疗常识,也有专业性的操作流程。 最后一个问题,是温景然提问。 他沉默了一瞬,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请问……” “你有男朋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16 他站在时光深处16 有那么一瞬间,应如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增加不少底气一般。 她的目光,从面前的考官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温景然的身上。 宽敞的室内,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迎着光,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正轻轻的,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是否有结婚计划,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寂静里,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她。 似乎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为何还答不上来。 如约交扣的手心有些汗湿,她轻轻地握紧,良久,微笑道:“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温景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随即,他颔首,没再追问。 只低下头时,微抿了抿唇,轻轻地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 面试结束了。 应如约走出考场。 走廊明亮,两侧休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面试的人。听见开门声,皆看过来,目光淡然又陌生。 应如约终于能松一口气,她手指抵着墙,在最近的空座上坐下。 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却突兀的嗡鸣了两声,如约拿起手机一看,是温景然的短信。 所以刚才他低下头,就是给她发短信? 如约狐疑地解锁查看,短信言简意赅,只有六个字:“等我下班,顺路。” 是挺顺路的…… 她把手机攥进手心里,并起脚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 ―― 没让如约等太久,她前脚刚迈进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温景然后脚就在面试结束的第一时间迈出了考场。 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如约正认真地浏览着菜单。 桌旁立着的女孩系着半身的围裙,正耐心地等着她。 不好意思让女孩等太久,如约随手指了指菜单上标了“镇店之宝”的冰钻奶茶。 女孩弯下腰,向她确认:“您好,请问冰钻奶茶要温的还是冰的?”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那端温景然问道:“在奶茶店?” “嗯。”如约示意女孩稍等,转而问他:“你想喝什么?” “乌龙奶盖。”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现在下班了,你就在店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应如约没有异议,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又点了份热的双皮奶,坐着边吃边等。 等白色的瓷碗见底时,温景然正好也到了。 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也不知s市哪来那么多的车,东拼西凑地全挤在了主干道上。 每过一个红绿灯,车流便越积越长。 “我没有高峰期的时候走过这条路。”温景然边开了广播听路况,边询问她的意见:“前面路口右转是万盛广场,要不要先在外面吃晚饭?” 应如约嘬着塑料管子,点点头。 医院食堂里的菜油腥少,她午睡睡醒后就饿了。 原本她想着温景然这一时半会地还不会下班,她可以就近找一家奶茶店吃些薯条烤翅垫垫肚子。 岂料……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万盛广场是s市最中心的广场,建成时是在她大一那年。 因为开业就在她去学校的第二天,所以她记得格外深刻。 每逢学校放假回家,甄真真都会约上她来万盛广场,一晃数年,这会再踏进商场的大厅,她才恍然发觉,不知有多久,没有和甄真真来过这里了。 周五的夜晚,已经弥漫开周末的预热。 顶楼的美食馆,几乎每一家都要取号排队。 应如约最怕排队,她记得楼下就有一家台球厅。百无聊赖下,她试探着问正低头看手机的某人:“枯等太无聊了,我带你去打局台球?” 温景然挑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如约的台球好像是他教的? 他取笑:“杆能握稳了?” 应如约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拿手中的纸号比了比屏幕上还相隔甚远的数字:“应该够打一局了。” 她既然有兴致,温景然自然作陪。 *********** 应如约第一次打台球是在大一的寒假。 除夕夜。 温景然和温老爷子的关系有些紧张,即使过年也鲜少回去,每年过年便总一个人留在s市。 应老爷子知道后,每回都让如约去叫他来应家过年。 那年除夕夜,甄真真提议要去江边放烟花。 应如约央求温景然找借口带她出门,结果出了门,被甄真真放了鸽子。 甄真真的爸爸也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甄严。 甄真真临出门时怀里揣的几搂仙女棒掉出来,甄爸爸知道甄真真要去“放火”,说什么也没放行。 当晚甄真真就此失去了除夕夜出门的机会。 应如约接完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站得手脚僵硬了。 她背后的帽子突然就被他扯了一下,温景然拎着她的连衣帽,看她冻得通红的脸,蹙眉问她:“冷不冷?” 那语气,冷冰冰的,比刮在她脸上的风还凉。 她费了老大劲来赴的约,结果被放了鸽子。可又不能怪甄真真,她这会郁闷得眼眶热热的,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揉揉眼。 温景然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回答,有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还没我高,怎么比我还犟。” 应如约后来想起来,觉得温景然那时候一定是在夸奖她。 除夕夜,街道上都没多少人了。 温景然也没兴趣陪她去江边吹冷风放烟火,穿了几条巷,带她去了台球馆。 即使现在想起来,应如约也觉得温景然很神奇。 明明穿上白大褂后,清冷又禁欲。 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行业精英。 可脱下那件白大褂,s市老城城区和开发区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温景然比她这个本地人还要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应如约真的觉得他就是在s市这座钢铁城市里流浪的野狼。 ************* 再摸到球杆,应如约忍不住用球杆在手心里摩挲了下。 在a市读研究生时,临床实习压力大,如约除了偶尔会和同事一起聚聚以外,最大的放松就是打球。 台球就是其中之一。 教她台球的,是沈长歌,神经外科主治医生。 应如约有心让温景然见识见识她的进步,开球后,一连三竿,尽数击中。 温景然握杆立在一旁,缓缓地眯了眯眼。 等应如约脱杆后,他才提着球杆上前。 莫名的,应如约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有了这种感觉,应如约再看温景然时,总觉得他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到嘴边邀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很自觉地站得远远的。 温景然的身材修长挺拔,即使俯低了身子也像是随时展翅的鹰鹞。 应如约看着他撑起手架,压低的身体线条犹如笔直的直线,抵着桌面的手肘微曲,也没见他怎么用力,手中球杆快速推出,那白球撞着桌壁弹回来,瞬间击落一球。 那清脆的落袋声,莫名的听得应如约齿锋一痒。 然后,如约就看见他一个一个毫不客气的,把台球桌上剩下的所有台球尽数扫落,再没给她上场的机会。 以应如约多年来对温景然的研读,这种情况基本上可以判定……温景然此刻的心情实在不算好。 可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 等吃过饭,已经错开了下班高峰期。 车上路后,再没有傍晚时的拥堵。 说起来,s大附属医院距离御山是真的很远,城市里交错的路线七拐八绕,光是红灯,就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 碍于司机情绪不佳,应如约一路上都没敢开口说话。 眼看着就快要平安到御山,温景然却忽然的,靠边停了车。 应如约正透过奶茶杯透明的密封口用管子去戳沉在杯底的仙草冻,见状,抬起眼,看了看车窗外。 认出这是御山北门外的隔街的路口,顿时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温景然熄了火,他松开踩着刹车的脚,掀开储物盒盖,拿了一包烟。 烟盒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又被他重新抛回储物盒内。 这突然的举动让应如约止不住有些紧张起来,无形之中仿佛他周身的气场又开始从四面八方压迫她,让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她翳了翳唇,降下大半的车窗:“想抽烟的话,可以抽。” 车窗外有夜风拂来,将她鬓间几缕散落下的头发拂至她的鼻尖,唇角。 温景然看着她用手指拨开那几缕发丝别至耳后,抬眼看他时,那双眼睛被路灯点得漆黑明亮。 他忽的,有些想笑,笑她一如既往的胆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17 他站在时光深处17 有关应如约的记忆里,她虽然时常像只被揪住了尾巴的兔子,即使被欺负被威迫也只会蹬着腿拼命想要挣脱。 虽然时常把自己调成很紧的发条,总让他担心坏了其中一个零件,她就会全面崩盘,即使一次也没有。 但总有那么几个画面里,她会张牙舞爪,胆子大的时候连他都忍不住要诧异。 可这样的应如约,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她上大学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女孩长大了,假期回来时总是对他退避三舍,和他之间保持的安全距离也是一年比一年拉得更长。 起初,温景然不以为意。 可现在,却不能不在意。 他重新开了储物盒盖,取了烟盒,曲指用关节在一侧轻轻敲了敲,敲出一根烟叼进嘴里,点了火机取火。 那火焰升腾起,瞬间就舔燃了他唇边的那根烟。 有圆月挂在她身后的树梢上,车里的视线有些窄,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台球跟谁学的?” 啊? 应如约怔住。 他这么一本正经,她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 结果小心脏扑腾了半天,就想知道她跟谁学的台球? 应如约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温景然在想什么了。 “在a市的时候,压力大会跟沈医生去打台球。”应如约想了想,又补充:“你应该不认识,他是神经外的。” 温景然开了他那侧的窗,手臂搁在窗沿上。 他低着头,轻敲了一下夹在指间的香烟,抖落了烟火,又凑到唇边吸了一口,随即直接用指尖捻灭,丢出了窗外。 应如约吓了一跳。 手中的塑料杯都被她捏出了声响,她微白了脸色盯着他的手:“不烫吗?” 温景然没作声。 他想起下午他提问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她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会,笑盈盈地回答:“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不管她这个回答是不是认真的,他都当真了。 他坐正身体,重新启动汽车,被烟呛过的嗓子吐字还不清晰:“我送你回去。” 那含糊的,低沉的嗓音,让应如约心弦一颤。 她忍不住侧目看他,又怕这么看会引他不快,瞥几眼就移开目光,然后再瞥几眼。 来回几次后,温景然无奈:“说。” 应如约小心措辞:“你今晚好像有些情绪化。” 温景然“嗯”了声,毫不辩驳。 应如约试探着问道:“是因为我要去s大附属医院工作,你不开心?” “吱――”的一声。 温景然踩下刹车,所幸车速并不快,这样的急刹除了让毫无防备的应如约觉得有些头晕以外并没有别的不适反应。 她揉着脑袋,咬牙看去。 终于绷不住再装大白兔,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温景然!”她气急败坏。 意外能见到她发脾气,温景然也懒得计较她刚才突然冒出的那句话,勾起唇,轻“嗯”了声。 那尾音轻扬,酥得几欲入耳。 应如约扶着还晕着的脑袋,想大声骂他“有病”,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脸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她以后还要和他共事不知多久呢,这就得罪了人,不太好。 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她甩上车门,气鼓鼓地抛下一句:“天气好,我自己散步回去。”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走。 应如约今晚是真憋屈,明明让她等他下班顺路回去的人是温景然;堵车要先在万盛吃晚饭的也是温景然;她说要打台球解闷,同意了的人还是温景然! 可台球打着打着就脸色不太对的人,又是温景然。 晚饭时气氛沉闷,她一声不吭地吃完饭还全程回想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男人,果真都是鳝变的! ―― 不欢而散后,应如约有好几天都没再见到温景然。 老爷子催她给温景然去电话让他休息时来应家吃饭,她全当耳旁风,风吹过耳,别说打电话了,连手机里的通讯录都没翻一下。 甄真真轮休那天,应如约约了她去万盛广场打台球。 那晚那场台球才发了三个球就被温景然清扫了,她心里一直不太爽快。 甄真真起初听说要来打球,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可打着打着,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女人,打球的时候那狠劲就差拿着球杆往人脖子上呼了,那狠劲……不就是借着打球撒气么。 她撑着台球桌,观察了如约两眼,轻“哎”了声:“谁把你怎么着了?怎么憋着气打球啊,你小心别把人台球戳坏了。” 应如约不答,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甄真真拿出审犯人的耐心,继续说:“让我猜猜啊,能让我们应爷生这么大气的,除了我也就温医生有这能耐了。” 应如约忍不住扬眉,觑了她一眼:“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拐着弯夸自己?” “嘿嘿。”甄真真笑了几声,给她递上水:“这不是想逗你笑呢嘛,给我说说怎么了,我好给你支招收拾人啊。” 在对待温景然的问题上,应如约才不信甄真真会站在她这边。 她摩挲了下球杆,继续盯球。 甄真真才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绕着应如约转了一圈,脑洞大开:“难不成是温医生借着教你打球的名义,轻薄你了?这种轮不上我的好事你怎么都不珍惜啊?” “不然就是你打得太菜,被温医生数落了?毕竟你师兄是那么精益求精的人啊……” “既不是非礼你,也不是斥责你……难不成是跟你翻高中毕业那晚的旧账了?” 甄真真的话音刚落,就见应如约瞬间变了脸色。 完了…… 甄真真咬住这没把门的下唇,抱头缩回沙发里。 “真真。”如约放下球杆,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我感觉……温景然好像真的对我有点不太一样。” ―― 应如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夜幕低垂,漆黑的暮色里隐约能见到云层翻涌。 s市入冬前的预告绵长得就像是灯河,不知何时能到终点。 应老爷子在客厅里等她,听见开门的动静,扶着老花镜迎出来,没等如约进玄关换鞋子,老爷子就指着摆在门口的一篮子蛋黄肉粽差使她:“等会再换鞋,去,给景然送过去。” “现在?”如约错愕地看了眼时间:“都八点多了。” “我今天嘴馋,就让你华姨做了蛋黄粽子。趁现在还热着,赶紧给人送去。”应老爷子抬手推她:“要不是你华姨晚上有事了,也轮不到你跑腿。” 敢情给温景然送蛋黄粽子还是件荣幸的事? 应如约满脸的抗拒:“温景然这么忙,万一这会不在家呢。” “那就搁在他门口!” 眼看着应老爷子颇有“你不去,门也不让进”的架势,应如约僵持了一会,认命地拎起那篮蛋黄粽子,跑腿去。 温医生的住宅倒也不远,散个步的距离就到了。 应如约琢磨着离面试也过了好几天了,这通知也不知道是发了还是没发,正好可以去问问,至于温景然会不会告诉她……那就看运气吧。 她一路踢着路边的碎石,偶尔抬起头来望一眼,等看到温景然家二楼卧房亮起的灯时,那丝不用直面温医生的侥幸立刻破灭。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短信:“您的包裹正在派件,请立刻下楼查收。” 满室的咖啡香里,温景然收到短信,走到窗前,拉开半遮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百米外的路口,应如约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一步步慢得像在龟爬。 温景然转身下楼,等开了门,应如约正好迈进院子里。 几天前不欢而散的尴尬还在,她还做不到跟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面对他。一直低着头迈上台阶,等看到了门槛才停下来,把手里的粽子递给他:“爷爷让我送来的。” 温景然接过看了眼:“太多了,我在家时间少。”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还带着鼻音。 应如约抬头看他:“你感冒了?” “嗯。”温景然侧身让她进屋:“我去加件衣服,再送你回去。” 应如约怔了一下,随即摆手:“不用,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感冒着,别出来吹风了。” 温景然的脚步一顿,抬手轻推了下眉心,眉宇间的无奈显而易见:“家里药没了,正好去买些退烧药。” 如约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 不知是不是在家住得少的原因,温景然这里明显就比应家冷清不少,家居摆设都透着一股孤独的味道。 她寻了靠门最近的沙发坐下等他。 屋子里隐隐能嗅到咖啡的香味,那香气浓郁,带着淡淡的苦味,好闻得让如约多吸了几口气。 她正陶醉着,忽听二楼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撞击声。 如约被吓了一跳,转头顺着楼梯看向二楼时,二楼连灯光都灭了,漆黑一片。 “温景然?”她起身,几步迈上楼梯,试探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人回应。 应如约的心顿时像空了一样,她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地睁眼望着漆黑的二楼,小心地迈了几步,又叫他的名字:“温景然?” 这次终于听到了回应,他闷闷的嗯了一声:“没事。” 没事才有鬼。 应如约扶着楼梯上楼,刚走了几步,就听他忍痛道:“在楼下等我吧,二楼的电源开关坏了。” “你没事吗?”如约有些不放心:“你是不是受伤了?” 说话间,她扶着楼梯继续上楼。 适应了明亮的眼睛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应如约只能用脚尖去试探前面是否还有楼梯台阶。 她低着头,隐约已经能听到温景然的呼吸声,有些沉。 如约试探着伸出手去:“温景然?” “在这。”他伸手,准确地将她递过来的手握在掌心里:“你别动,前面还有台阶。” 闻言,应如约立刻就不动了。 她站在原地,脚尖还抵着楼梯,被他握住的手,泛着一阵热意。 她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抿着唇,抱怨:“你家楼梯怎么那么长?” 他低声笑起来,问:“你不喜欢?” 应如约语塞。 ……什么喜欢不喜欢!哪有这样回答问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18 他站在时光深处18 应如约挣了一下手, 倒不是真的想挣开他。 只是他在发烧, 掌心的温度就格外的烫, 这么握着她, 那热度沿着她的手指一路往上, 在黑暗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闷热感。 “灯突然坏了。”他闷咳了几声, 顺着她的手劲微微松开她:“烧得有些晕, 磕到楼梯旁的花瓶了。” “你不是就在医院吗?”察觉到他此刻并不是站着的, 如约弯腰, 指尖摸索到楼梯的台阶坐下来:“怎么不挂了针再回来?” “今天请假了。” 温景然垂眸。 满室黑暗里,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全凭听他的声音确认方向。这却方便他, 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应如约“哦”了声,安静地陪他坐了一会。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这黑暗, 她才想起问:“那花瓶呢?打碎了?” 温景然苦笑了一声:“摔不起。” 他握着她的手,牵引着她摸到就被他放在一旁的那个青瓷花瓶:“好像碰缺了一个口。” 应如约原本还有些抵触这样亲密的触碰,一听缺了口,立马积极地顺着他牵引的方向去摸索了一下花瓶。 温景然说的“摔不起”的花瓶, 是真的摔不起。 这个花瓶什么来历应如约是不知道,她就知道这个彩釉花瓶是温少远拍下东居山温泉会所门口那四龙抱柱喷泉时一起拍下的, 几年前就叫价到几百万,现在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市场价, 但显然这种宝贝只会增值不会贬值。 想到这, 应如约心里有些酸。 她小时候过生日, 收到的礼物都极敷衍。 最潦草的一次是应妈妈,忘记提前准备礼物了,临下班时抓了一包医用口罩送给她…… 收到礼物最贵重的一次还是应如约十八岁生日时,应老爷子送给她的金药秤。 应家的祖上出过宫廷御医,即使到现在已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份荣耀依旧保留在应家人的骨子里。 但温景然…… 每逢温少远经过s市,总会顺手捎些好东西给他,都不用挑生日这种特殊日子。 光是应如约知道的,除了这彩釉花瓶还有玉簪,金身观音,古字画…… 如果她家里摆着这么“几栋别墅”样贵重的宝贝,就算不放保险箱里小心保存,也不会像他一样,哪里顺手就随便搁在了哪里…… 现在磕碰到,她一点也不同情。 应如约摸索完瓶身,还真的在瓶底摸出一个缺口。大概是落地之前先磕在了哪里,缺口还有些新鲜,粗糙尖利。 她有些惋惜:“这么缺了个口,可就贬值了好几万呐。” 闻言,温景然淡然道:“没关系,会挣回来的。” 应如约:“……”哦。 然后,又没话说了。 沉默了几秒,应如约从他手心里抽回手:“走吧,送你上医院。” ―― 应老爷子把如约差去送粽子,结果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等到如约回来,困得边打盹边给如约去了个电话。 应如约正在窗口排队缴费,s大附属医院太远,她就近找了一家医院,不熟悉环境还多跑了几趟冤枉路。 “我在医院。”应如约抬腕看了眼时间:“温景然发烧烧得人都站不住了,我就好心把他送医院来了,爷爷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应老爷子一听温景然发烧了,仔细追问了下具体情况,得知温景然现在已经在挂针了,叮嘱她回来的路上小心,这才挂断电话。 在窗口缴完费,应如约又回停车场去车里取了毯子。 回输液大厅的路上要经过医院的小花园,如约一抬头,就看到渐渐撕开云层露出来的月亮,月华清盛,把云层的边沿都镶染上了一层银光。 想着一小时前她还和甄真真在万盛打台球,一小时后却在一个陌生的医院里陪温景然打点滴…… 应如约不禁感叹世事真是无常。 深夜的输液大厅,人并不多。 三三两两的分散开,即使有说话声也并不扰人。 大厅里垂挂着几台电视,都调到了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年前上映后刷新了多项票房纪录的电影《夜长安》。 她穿过大半个输液厅,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他闭着眼,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但等身旁有人坐下,他又立刻睁开眼,转头看来。 如约把毯子递给他,示意他盖上。 温景然接过来,未输液的手抖开毯子,却不是盖在自己身上,反而披在了她的腿上:“你等会睡着了会凉。” 那语气……就笃定她等会会睡着一样。 “我不睡。”应如约移开目光,抬眼看了看挂在输液架上的点滴:“还要帮你守点滴。” 温景然弯了弯唇,低头时,忽然低声说了句:“应该右手挨针的。” 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要不是电视里马蹄声终于停了,应如约险些没听见。 她打量了温景然的左手一眼。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加热棒,微微蜷着,白皙的手背上隐约能看到皮肤底下青色的脉络。 无论应如约看多少次,都始终看不厌。 怎么会有人的手,长得这么好看?从手指关节到指甲,都精致得像是每一处都被工匠细心打磨过。 就是这么一双手,握起手术刀,做了无数台的手术,拯救了无数的患者。 比手更精致的,是他拿起手术刀后。 应如约虽然只跟过他一台手术,可就是那一台,温景然这三个字在她心目中不再只是一个名字。 没等她问原因,温景然又语气平淡地补充道:“不能揉你脑袋。” 应如约怔住,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复杂。 如果她没有会错意……这是被调戏了? 可偏偏他说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就连眉头都是微微蹙起的,看着实在不像是蓄意要调戏她。 如约脑仁有些疼,自从她开始意识到温景然对她有些不太一样后,这种感觉就开始越来越强烈。 放在往常,也许被这么开一开玩笑,她也不会多想。 可莫名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温景然在她心目中不再单纯只是应老爷子的学生,对她颇为照顾的师兄,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 当一个男人,跟你说“很遗憾,不能揉你脑袋”时,怎么都不可能是出于“我就想知道摸脑袋是什么感觉”这种心理吧? 处理不来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够完美地应对他的这句话,应如约只能重启自己当机的脑袋,一本正经,无比认真地盯着电视看。 她专注在电视上,总不会出错了吧? 《夜长安》这部电影说起来也是一部神剧。 它的原身是一部热门畅销小说,改编成影版后,经历过一段很漫长的选角。 导演很能作妖,为了博眼球博关注博话题,曾在微博上公开发起过征选一干主角和配角,吸引了不少怀揣着明星梦的少年少女们。 层层海选,客户端投票,电视直播,那热烈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场选秀节目。 可最后呢? 最后糊了…… 投资方肯定不会同意让毫无演戏基础的素人来担当重角,那不是明摆着扔钱砸水花么? 于是,制片人还是得去当红的一众花旦,小鲜肉里寻找合适的人选。 等敲定当时红得发紫的秦暖阳时,网上一片喝倒彩声。 秦暖阳那时候的标签还是话题明星,脸长得好,身材也很不错,还和贴着世家标签的唐泽宸有一腿。 在热度上,没人能比她更有话题了。可演戏……并没有人特别看好。 可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 《夜长安》作为一部红出了国民度的言情小说,票房肯定是能够保证的,只是在第一批观中买票试水后,意外的刷出了不少好评度。 原本已经定位成快餐消费的影片,一时刷新了不少票房纪录,至今还没有别的影片能够打破。 有护士在后排走动,带动着空气引来一阵微风。 应如约把飘至唇边的发丝勾回耳后,随口问道:“你会看这种电影嘛?” 温景然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他回答得这么斩钉截铁,引得如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为什么,爱情片没有营养?浪费时间?虚度光阴?” “这部影片的制作班底很优秀。”怕吵到别人,温景然压低了声音:“场景,摆设,服饰都有值得研究的地方,并不只是爱情片这么无聊。” 应如约有些纳闷。 他刚还把“不会”两个字咬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是又一点也不敷衍地夸了这部剧一遍,到底是个什么心理? 温景然见她疑惑,禁不住笑起来,有些无奈:“男主的配音是温景梵,我哥哥。” 温家这一辈出了五个,已经去世的大哥温敬是位优秀的军人,温少远是成功的商人,而温景梵,在经营着一家公司以外还是配音圈内顶尖的商配,还有个最小的妹妹温时迁倒用不着和他们比。 他作为温家的幺子,着实有些无奈。 应如约虽然多少知道一些温家的情况,但对于他的家人其实所知并不多,也是头一回听温景然提起温景梵是商配这件事。 她的世界围绕着学习,医院,病人打转,消息不落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对于娱乐圈,配音圈……实在不够了解。 见她感兴趣,温景然沉吟半晌,说:“《夜长安》的男主音因为需要补录的太多,加上男主的台词功底并不算很好,就找到了我哥。他以前只做电台,后来涉猎配音,现在已经半隐退了。” “是那位之前在这里开了一家sy风投公司的温先生?” 应如约的语气有些稀奇。 毕竟一家公司的总裁,还是配音圈顶尖的商配,这……组合实在让人觉得意外。 她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夜长安》横扫各大奖项时,其中有一个配音奖,因为原主长得太好看,还红过一阵子。 可惜那时候她忙着毕业,有一阵子消息闭塞,错过了不少好戏。 “那现在为什么半隐退了?”应如约问。 “应该说对外已经隐退。”他手指支着额头,侧目看她,眼神清亮:“因为要专心赚奶粉钱了。” 这回答……还真是清奇。 温景然转头去看电视上正播放的《夜长安》,疲倦的声音里隐约含了几许羡慕:“温家,我们这一辈的,从小感受到的爱很少。所以温家的男人,一旦有喜欢的女人,就会全身心都交付给她。” 他缓缓握紧手心里的加热棒,声音低沉如古琴:“现在只剩我……” 应如约撑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放下,没有了视线的遮挡,她转身看他。 他仍旧专注地看着电视,提到温家,他连眼神都柔软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温景然转过头,眉眼深邃,眼里的光像是溅上火星就能燃烧起来,清亮得像一抹光。 他不着痕迹地掩去情绪,漫不经心地莞尔道:“我开始着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19 他站在时光深处19 说起来, 温景然今年也有三十了。 着急啊? 是该着急了。 这个年纪的男人, 大多数已经开始初尝当人父的滋味了。 只是, 这些话, 应如约是没法说的。 温景然这个人, 活得比谁都明白。 她不能站在制高点去指点他的人生,没有这个资格, 也没有必要。 电视里, 《夜长安》的女主角秦暖阳正跪坐在蒲团上。 她双眸微瞌, 眼角乖顺的那笔眼线把她整个面容衬得柔和似玉。那身素白的衣袍, 浮花现影, 真真是把这个女人的气质凸显得淋漓尽致。 应如约支着下巴,缓缓闭上眼。 本是想就闭着眼睛小憩一会, 养养神。可困意一来,岂是她自己能掌控的。 应如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身下的椅子有些硬,倚靠着并不舒服。 耳边隐隐约约的还有嘈杂的声音,一会是脚步声,一会是说话声, 一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但即使这样,这层还清醒的意识就是无法穿透困住她的倦意。她昏昏沉沉的, 怎么心理暗示也无法醒来。 直到,半夜急诊, 送来一个哭闹不止的孩子。 耳边忽的传来孩子尖声的哭喊, 似是伤心极了, 哭声里还带着几分哀求,抽抽噎噎地说不完整几个字。 应如约一个激灵,被那陡然又拔高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循声看去。 半大的小男孩,针只能通过额头上的静脉输液。 许是平时就害怕打针,发着烧,意识都有些不太清醒了仍旧奋力挣扎着。 护士没法,只能招呼家属按住男孩。三个大人按头按手按脚的,手忙脚乱地配合着护士扎针。 “两岁还不到,半夜发烧烧得厉害才送来的,已经哭了一会了。”温景然把手边刚问护士要的水递给她:“吓着了?” 应如约回过神,从薄毯里伸出手。 有些冷。 她颤着手接过纸杯,刚倒的水,纸杯有些烫手,她双手捧着,盯着地面发了好一会的呆,意识才渐渐清醒过来。 应如约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去看输液瓶。 已经换第二袋了,也不知道她是睡了多久,这第二袋都已经挂了大半。 尴尬…… 如约的视线落下来,正巧对上温景然似笑非笑的眉眼,莫名有些脸红。 她还记得自己刚才大言不惭的说要帮他看着点滴,如果不是被惊醒,没准要一觉睡到他输完液叫醒她了。 如约拍了拍脸,扭头别开视线:“我去洗把脸。” 她手忙脚乱地掀开毯子,站起身后,想起什么,又转身问他:“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粥?” 温景然没有多少胃口,正要说不用,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自己输液的手上,忽的笑起来:“正好,我有些饿了。” 应如约被他笑得不明所以,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指,狐疑地转身离开。 洗完脸,她又去医院附近一家夜宵店点了两份皮蛋瘦肉粥,许是今晚生意不佳的缘故,老板还格外热情地送了几样小菜。 配菜就得用筷子,如约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刚要放进袋子里,脑中灵光一现,突然就明白了温景然那个笑容的含义…… 他输着液呢! 怎么用筷子? 就是喝个粥,还得她在旁边伺候着。 她何必呢!这不是典型的没事找事吗? 等应如约回去时,温景然已经输完液,护士刚收走那两袋空了的输液袋。 已近凌晨,输液厅比来时更加安静。 哭闹的小男孩已经睡着了,电视节目也从电影频道换成了晚间新闻。 这夜晚疲倦得连夜风都停歇了。 温景然正低着头,用棉花按压着手背。 他的鼻子很挺,侧脸时,勾勒得他整个侧脸轮廓深刻又立体。 白炽灯的灯光落下来,他那头碎发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润泽的光晕,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柔和。 应如约在门口站了一会,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她原本想来个出其不意,最好能够吓唬到他。可惜,还未等她从后排靠近他,他似早有察觉一般,在如约离他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转头,看过去。 哪怕她什么都还来不及做,被他那样深邃的目光一盯,仍旧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他抓包了一样。 她停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幸好,温景然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随手把棉花扔进垃圾桶里,拎着她随意堆在椅子上的薄毯抱进手弯,长腿一迈,就近从狭窄的过道上迈过来,几步走到了她身旁:“走吧,送你回去。” 应如约“哦”了声,跟着他走出几步,想起在医院外面刚买的粥,拎到他跟前:“这粥……” 温景然却误会她的意思,顺手接过来。 “不是。”应如约瞥了眼他冒出血珠的手背,伸手就要去拎回来:“我只是想问问你,这粥还喝不喝?” 她的手指刚挨上纸袋,就被温景然伸手轻挡,避了过去:“去车里吧。” 应如约一想。 也是,医院尽是消毒水的味道,还不如去他车里吃。 走到停车场,温景然开了后车厢盖。从后车厢里拖出个简单的小桌子,顺手把拎在手上的粥搁在上面,又绕去后座,把薄毯放回去。 路虎的后座宽敞,如约坐上去脚尖正好离地,她用勺子喝着粥,吃得肉丝时忍不住眯着眼晃两下脚。 那模样,跟要到糖的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 解决完夜宵,应如约是真的困了。 刚才在输液大厅里将就的那一觉睡得太累,这会吃饱喝足了,身体就有些不听使唤。 她双手握着横在胸前的安全带,强撑着问他:“面试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明天。”右转向灯的提示声里,他转头看了眼如约那侧的后视镜,目光收回时,顺带瞥了她一眼:“等急了?” “以前每一天忙得都跟上战场一样。”应如约转头看着窗外。 临近凌晨,街道两边的商铺已基本关得差不多了。一盏盏路灯,沿着路面一路延伸,一直到道路的尽头。 空旷的街道,地面上的提示线被灯光映照得格外清晰。 她坐在车里,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眠,唯有她还在路上行走。 “那时候希望能够有假期。”如约把长发撩到耳后,回忆起实习期,她的眼神都有些迷离:“可毕业到现在,我休息了那么久。再不进手术室,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应如约五官精致,那双眼就像是画师用画笔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从轮廓到眼瞳无一不精致。 此刻眯着眼,目光迷离的模样,就像是眼里蒙了一层远山的薄雾。 温景然移开眼,淡声道:“很快。” 很快,你就会重回手术室。 ―― 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如约睡下没多久,就被雨声吵醒,起来关了窗,再窝回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 还陷在困顿里,便听床头的手机嗡鸣不休。 应如约挣扎着爬起来,单手够到了机身冰凉的手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的把手机拿进被窝里。 屏幕明亮,此刻正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电话。 不知怎么的,如约心里突的一下,想到了昨晚温景然送她回家时说的话,他说很快了,明天就能出结果。 这个念头让应如约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她靠着床头坐起,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电话是s大附属医院人事科打来的,通知应如约星期一报道。 挂断电话后。 应如约懵了一会。 随即,鬼使神差地给温景然打了电话。 她不清楚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等她听到电话那端温景然略显清冷的声音时,她才反应过来…… 顿时,就有些磕巴起来:“那个……是我。” “我知道。”温景然推开窗,提起就放在窗边的小水壶给放在窗口的绿植浇水。 隐约能听到临近医院那条街道传来的车流声。 应如约竖耳,有些诧异:“你在医院?” 话落,又觉得自己的表达不够清晰,飞快地补充:“我是说,你在医院上班了?” “嗯。”温景然浇完水,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烧退了,也没有什么后遗症。上午要出诊,不太好请假。” 应如约“哦”了声,把玩着被角,淡声道:“我刚接到人事的电话,周一就过去报道。” 温景然挑眉,有些意外。 不过意外的不是应如约要来报道,这次面试,应如约笔试第一,面试成绩又出挑,不可能会漏过她不选。 他意外的是今早应老爷子竟然不拎她出去锻炼。 等了一会没等到温景然回答,应如约有些没趣,想了想,她开口道:“既然你在上班,我就不……”打扰你了。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温景然留了句“等等”,并未挂断如约的电话。 急诊科的电话,语气有些急切:“急诊现在接了位男性患者,上腹部剧烈疼痛,做完腹平片,考虑是消化道穿孔,请胃肠外科会诊是否需要手术治疗。” 温景然略一思索,几乎没有片刻耽误道:“好,我这就下去。” 挂断电话,他站起身,手机贴在耳边有些发热,他心里却隐隐一动,放缓了声音问那端已经安静的人:“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应如约已经有些断片了,她虽然没听见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打进科里的电话肯定是要出诊。 她以为,温景然接下来告知她一声就会挂断电话了,不料,他还想的起来问她想跟他说什么。 可她已经没什么要说了的呀…… 应如约绞尽脑汁:“没什么,就……注意身体,你快去忙吧。” 温景然脚步一顿,就立在了电梯口。 她一句不经意的关心,竟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有护士要进电梯,站在温景然身旁一会,见温医生也没按下行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温医生,你要下楼吗?” 温景然回过神,收起手机,微微颔首:“下楼。” ―― 男性患者,年纪不大。全腹肌紧张,压痛,反跳痛。 急诊收入后,拍了腹平片。 温景然接手后,看了眼病例和x光片。 病患已经痛得面目扭曲,满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陪着男性患者的,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此刻面色蜡黄,显然也是焦急万分。 急诊医生细致地向温景然描述了男性患者的症状,温景然认真听完,已经确定是胃肠道穿孔。 他的目光在患者和陪护的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瞬,问:“家属来了吗?” 患者吐字艰难,含糊地说了几个字后,由年轻女孩接口道:“来了,在缴费,等会就过来。” 温景然颔首,手落下来扶在床边的扶手上,微俯低了身子,说:“现在病情的诊断已经很明确了,是消化道穿孔,已经有腹膜炎了。” 顿了顿,温景然瞥了眼患者的表情,放缓了声音继续道:“由于你发病到现在的时间还比较短,目前,手术治疗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你们可以和家属商量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年轻女孩一震,有些茫然无措地看了眼患者,眼里蓄着的泪水几乎要满溢出来,再开口时,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怎么……怎么那么突然,他突然肚子痛,就、就痛到说不出话了。” 说话间,家属已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给患者和家属留了空间,温景然重新拿起腹平片仔细看了眼。正专注,忽听急诊科的医生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他:“温医生,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温景然看了他一眼,淡声问:“怎么了?” 医生指了指他的眉眼:“温医生,你眼里都是笑意……太明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20 他站在时光深处20 “周一报道。” 应如约握着黑色的马克笔, 用粗的那一头在日历上把星期一给圈画出来。 端详了一会, 又用细得那一头在边上点了三个感叹号。 昨天她还在感慨, 毕业后她这长假放起来就跟无边无尽的一样, 休不完。 可眨眼的功夫, 她的假期就只剩下三天了。 这三天,能做什么呢? 应如约跟老爷子提出要去l市看看应妈妈向欣的时候, 老爷子沉默了好一会才点头:“你要去看你妈我不拦着你, 你去之前提前跟她打好招呼, 她一忙起来顾不上你。” 一谈及向欣, 老爷子的脸色就不太好。 向欣原是s市中医院的儿科医生, 和应奶奶属同事。 两个科室平日里往来紧密,应奶奶喜欢向欣的机灵懂事, 有意想要撮合向欣和应爸爸。 于是,找了一日, 把向欣带回家吃饭。 说来也巧,应奶奶这一安排正好凑趣。 两个人平时工作也忙,恋爱没谈多久,就结婚了。 向欣和应爸爸都是对工作格外认真负责的人, 两个人的脾性相当,过了婚后甜蜜期, 各种家庭琐事接踵而来,尤其那时候如约刚出生没多久。 向欣埋怨应爸爸在乎工作多于家庭, 正巧当时因为生如约又错过了院里职称评选, 顿时觉得自己为家庭牺牲了太多。 而这种委屈又没能在应爸爸那得到相应的安抚和重视, 一时便钻了牛角尖。 婚后没几年,两个人的感情就渐渐淡了。 等后来向欣恢复工作,重心逐渐地就从家庭转移到了医院里。 儿科事务多,很繁忙。 想要休个假,简直难如登天。 一家五口,除了如约张口吃饭的,全是医生。 如约还小,不能没人看顾。 向欣又执意回到工作岗位,应爸爸无奈,只能给如约找了个保姆。 那时候,应爸爸已经和向欣生了嫌隙。只是应爸爸内敛沉闷,不善言谈,就算有心事也爱闷在心里,并未说出来。 这导火索一旦埋下,何时引爆就真的只是时机问题。 如约六岁那年,因保姆看管不利,从楼梯上摔下来,被紧急送到医院后,这根导火索就已经被引燃,呲呲地往外冒着火。 应爸爸做人坦荡,最愧对的只有这唯一的女儿。 下了手术听到消息后,险些没站稳,等去病房看到脚上打了石膏,哭累了刚睡着的如约后,那愧疚就犹如喷发的火山,炽热得包裹了他整颗心脏。 如约需要留院观察,应爸爸给向欣打电话,结果一连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到最后干脆关机了。 回去之后,应爸爸就跟向欣大吵了一架。 那也是如约所知的,他们的第一次冷战。 在她的记忆里,向欣的存在其实还没应奶奶高。 她好像永远都在忙,没时间陪她过生日,没工夫去看她的幼儿班演出,每次回家时永远都是那样的疲倦。 可如约知道,向欣会对医院里她的小病人们微笑,会温柔地给她们拥抱,偶尔还会送气球送糖果,那些待遇是她不曾有的。 再后来,就是如约上小学了。 应爸爸拿手术刀,也做研究,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儒雅的学者。如约那次骨折,他和向欣吵得那一架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 此后,他和向欣似乎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一天之内的交谈永远不会超过十句,偶尔在厨房,客厅相错,连眼神都不会对视一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直到有一天,向欣早早地回了家,给如约做了一顿晚饭。也是难得的一次,陪她做完作业,还耐心地替她检查。 等如约**睡觉后,向欣出门打了个电话给应爸爸,告知他她要调职去l市。 l市是向欣出生的地方。 那一年如约的外公身体不好,正好医院有调令,她便申请调去了l市工作。 直到所有的手续办好,她才通知了应爸爸。 是的,通知。 她做的决定,没有考虑如约,也没有考虑过这个家庭,更没有去考虑应爸爸的感受。 只有结果。 她不在乎是不是会引起应爸爸的不满,两个人这些年的婚姻,本就名存实亡。 如约不理解为什么那时候他们也没选择离婚。 分居了几年后,应如约小学毕业那天,向欣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那天,她问如约:“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如约你想跟着谁?” 那时候,如约已经知道离婚是什么概念,她被向欣牵着手走在学校外的树荫下,没想多久,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跟爷爷。” 向欣对如约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向欣就和应爸爸协议离婚。 那时候如约想,她真的要失去妈妈了。 应老爷子不喜向欣,倒不是因为离婚这件事。 他的生活态度虽然严肃死板,但因为和应奶奶两情相悦又相濡以沫了一辈子,对感情的态度还是比较开明的。 应爸爸当年要娶向欣时,他不干涉。那两个人感情破裂,选择离婚,他也不干涉。 他气的,是向欣从一开始就没有担起母亲这个责任。 他真正心疼的,是应如约。 ―― s市和l市几年前开通了直达的高铁,原本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一下子缩短了一半。 甄真真把应如约送到s市的北城站。 作为一个占据了应如约世界大壁江山的重要人物,甄真真对应如约那点家事了解得还是比较透彻。 她虽然不能理解应如约要把这好好的三天浪费在l市,但临了也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有事找甄警官。 甄真真那副殷切的表情倒是冲淡了不少如约心头的那丝沉重,她挥挥手:“我知道了,甄警官。” 有风四起,穿过宽敞的大厅。 如约的长风衣被风吹起,那鼓起的弧度像开屏的孔雀,猎猎作响。 应如约刚抬手压下衣摆,鬓间又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吹至唇边,她侧了侧脸,借着风势把那几缕发丝拂开后,就在喧闹的风声里调侃甄真真:“我是去度假,又不是要把自己给卖了,你表情这么凝重干什么?” “你还不如把自己卖了呢。”甄真真三句不离温医生的本性又起,嘟囔:“赶紧把自己卖给温医生吧,省得我操这份闲心。” 应如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不搭理她,转身迈进检票大厅。 甄真真倚着车,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每回认真的时候,应如约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她脾气得有多好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跟她绝交啊。 正感慨着,车前盖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甄真真顿时怒视,目光落在丢在她车前盖上的黑色行李袋时,愣了一下…… ……怎么,有些眼熟啊? 等她迟疑着把打量的目光慢慢地从行李袋上移到车前站着的男人身上时,顿时犹如五雷轰谎话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打个草稿?” 甄真真滴溜着漆黑的眼珠子,小声回:“我说谎也得你信啊……” 迟盛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冷笑了一声:“回去三千字检讨,下班前交给我。” “三千字?”甄真真震惊得眼睛都瞪直了,这真的不是在玩她嘛? 迟盛问:“嫌少了?” 甄真真也没这耐心陪小心了,她从迟盛的臂弯里钻出来,冷了眉眼臭脾气地大声嚷道:“是个人都有那样一件两件的琐事,我跟领导打过报告,得到允许了,凭什么还让我写检讨?” 迟盛没作声,就这么冷着眉眼盯了她一会,随手拖过行李袋抛进她怀里,边开了车门边抛出一句:“早说实话不就行了?” 甄真真手疾眼快地接了个满怀,看迟盛毫不客气地坐进驾驶座,眼都直了。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过分! 应如约检票上车后,兜里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她放好行李,对号入座后才拿出手机。 是甄真真发来的。 显然是怒极,满屏红艳艳吊打的动图表情。 如约诧异,才一会功夫,估计她现在还没从北城站回警局,怎么就动了这么大的气? 正准备问一声,甄真真已经飞快地发了文字消息过来。 “碰到我神出鬼没的变态上司了,我觉得他在对我性/骚扰,我要报!警!抓!他!” 应如约此刻真的不想提醒她:“你就是警察……” 回复完,正要收起手机,又是一声提示。 有些意外。 是温景然的语音消息。 只有两秒钟,很简短的一句话:“忘了恭喜你。” 应该是在空旷的地方,有徐徐而过的风声模糊了他清冷的嗓音。 那低沉的,悦耳的声音,像是就覆在她耳边说的一样,莫名的,烫了她的耳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21 他站在时光深处21 到l市时已经是十一点。 出站口人来人往, 拥拥杂杂。 应如约在负一层的出站口检过票, 乘电梯去一楼搭车。 l市近些年因为老城区的水乡古镇发展起了旅游业, 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从四面八方赶来。 没有地铁, 整座城市的出行除了出租车以外, 便是公交车。 应运而生的还有没有证件的私家车。 应如约穿过走廊,一路走到公交车站内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牌。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l市了, 好在l市的城市建设渐渐变好, 许多标志性的广场, 老城区仍旧还在。 她推着行李箱走从有些狭窄的空隙里经过, 最后站在了135路站牌前。 等公交车的人不多, 三三两两地立在站牌下,皆低头把玩着手机。 如约仰头看了眼比s市要明艳许多的蓝天, 揉着有些酸疼的脖子,转身眺望尽头。 饶是快入冬的天气, 骄阳似火,地面热烫。 135路公交车从尽头驶来时,远远就似喷着一股热气。 应如约拎箱上了车,刚坐定, 就见不远处有个私家车车主手里捏着一张旧纸板,正追着一个年轻女人。 纸板上, 用黑色的粗头马克笔写了两个字――古镇。 显然是把这个年轻女人当做外来的游客,正努力地想说服她上车。 年轻女人眉目温婉, 被追着游说了这么久也依旧耐心地拒绝着。 隔着车窗并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 只有那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温和柔婉,听着便让人心生柔软。 车主迎着阳光眯起眼,显然是被拒绝了还不死心,指着停在不远处的车,大声嚷着:“不然十块钱,你在这里等车要等很久的,太阳这么大。” 饶是随安然再好脾气,被追了一路也有些恼了。 她转身,目光落在道路尽头已渐渐清晰的商务车上,告诉他:“我的车来了。” 那车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终于死心,悻悻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商务车是l市盛远酒店的接送车辆,宽敞豪华。一直开到135路的始发站站牌,才停下来。 车上下来个西装革履的接待小哥,应该是认得就站在路边的年轻女人,下了车殷勤地拎箱子,递水,接引。 随安然随着接待小哥上车,正要迈上台阶,似是察觉什么,转头往公交车方向望了一眼。 目光正巧对上应如约的。 如约一怔,一时也忘了收回视线,就这么直愣愣地和她对视了两眼,直到对方先移开目光上了车,她才回过神来。 ―― 向欣就住在老城区里,也就是l市的古镇旅游景点。 不临街,也不临水。 是一个藏在巷子深处的四合院,院内绿植茂密,盆栽摆在花架上,放了一整面墙。 如约的外婆也住在这里,这满墙的花花草草,以及墙角,石缝里的绿苔青草都是她的手笔。 外婆年事已高,也不太记事。 看见如约拎着行李箱进来时,仔细辨认了一会才认出来,险些激动得老泪纵横:“是如约啊,如约你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跟外婆说一声。” 如约微笑,扶住她颤抖的手握在手心里,也没提醒她,昨晚她刚和她打了半小时的电话。 “快快快,先进来。”外婆牵着她进屋。 老房子里有些潮湿,半开的窗户透着风,微微有些阴凉。 如约扶着外婆坐下,先回房间放了行李。 四合院宽敞,房间又多。 如约小时候随向欣回来过几次,那时候这里就已经备上了她的房间,这么些年虽然一直没人住,但属于她的房间一直给她留着。 她的房间朝阳,此刻阳光洒了满屋,窗台上的小绿植翠绿得枝叶都有些透明。 她走到窗前,推开木窗。 这里巷子套巷子,家家户户都紧挨着,飞檐对屋壁,紧仄到推开门只能看见隔壁灰黑的屋檐。 可这么层层叠叠一大片黑色的屋檐延伸着,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怀。 隐约能够听到不远处游客的笑声,还未听清,就被院子里传来的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盖过去。 向欣提前回来了,车篮子里装了满满的菜,正推着车迈进院子。 车轮落地时引得铃铛清脆地叮咛了一声,她就在这声叮咛里抬起头来。 ―― 吃过晚饭,如约煮了茶,喂外婆吃药。 老人家睡得早,吃过药后便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坐不住。 如约想扶她去睡觉,她却舍不得这会就睡,好说歹说哄了半天,听到如约会在这里住几天,这才洗漱过先去睡觉了。 “你这次不来,过些时候我也想去s市一趟。”向欣把切好的果盘递给如约,看她低着眉眼乖巧的模样,放轻了声音道:“你外婆身体越来越不好,人老了对医院这种地方就忌讳,死活不愿意去。” “这种事怎么能随她。”如约皱眉。 “所以我想带她去s市,有你陪着她会听话些。”向欣把叉子递给她,等如约接过,她顺势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温和了语气问她:“什么时候去医院报道?” “周一。”如约往嘴里喂了口火龙果,果肉并不算甜,隐隐还有些酸涩。 从小,如约就能自己安排学习,生活,并不需要向欣操心。久而久之的,她便不再插手如约的决定。 一晃多年,她亭亭玉立,虽然仍旧和小时候一样乖巧温顺,但向欣知道,她的乖巧只是一种习惯,和她无关。 一时无话,怕气氛太过沉闷。 向欣拿遥控板开了电视,电视频道还停留在中央戏曲,显然这个电视的使用者大多数都还是外婆。 应如约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又往嘴里喂了口苹果。 “说起来,景然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向欣忽的想起温景然,笑道:“他在s大附属医院,以后跟你就是同事,你们应该经常能见到吧。” 应如约怔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她想不起来向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温景然。 “前几年,你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因为工作调动,在l市待过一阵子。”向欣解释。 应如约这才想起,抿了抿唇,道:“他肯定很好啊。” 温景然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日子过得都会很舒心。 “他那个嫂子就是l市的人,住得离我们也近,就在古镇河对岸那边。”不知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向欣笑起来:“有次景然值夜班,他嫂子那时候还没嫁给他哥哥,磕破了头来的急诊。那孩子事事亲力亲为,照顾细致。那时候院里不少医生护士喜欢他,都以为是他的女朋友,心碎了一地。” 应如约对温景然这些花边新闻从来不感兴趣,敷衍地“嗯”了一声。 脑子里却因向欣说的这些话,回忆了下。 l市? 那应该是公司曾经就开在s市的温景梵吧? 她忽然想起在车上时,收到的那条语音。他的声音被风吹地零散,掩盖了略有些清冷的嗓音后,意外的有些柔和。 他说忘记恭喜她,那应该是因为前一天她鬼使神差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吧…… 向欣还在说着些什么,如约心不在焉地挑起被她剔到一旁的火龙果喂进嘴里。下一秒,舌尖一酸,她忍不住眯起眼。 还没抱怨这还没应季的火龙果实在太酸,就听向欣小心翼翼地问她:“如约,你也喜欢景然啊?” 应如约被问得一怔,反应了几秒:“你刚才说什么?” 话落,又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妥当,瞥了眼向欣,飞快地摇摇头:“不喜欢。” 向欣直愣着双眼,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刚才都没认真听我说话,景然哪里不好了?” “没有哪里不好。”应如约正色道:“只是我不会找一个医生男朋友,更不会嫁给医生。” 向欣的笑容一僵,那笑意瞬间就没了。 ―― 第一个夜晚不欢而散后,隔日向欣值班,直到第三天清晨交完班后才回到家里。 院子里只有外婆哼着京腔在给她满墙的花花草草浇水。 如约跟着应老爷子学了不少侍弄花草的本事,这两天基本上都是她在照料,这会没见到人,向欣随口问道:“如约呢?” “去梵音寺了。”外孙女离开前耳提面命地重复了好几遍,外婆这才没有忘,“说去给我和她爷爷求个平安符。” 向欣的步子一顿,停好自行车,挽起长发准备进屋洗澡。 “向欣呐。”外婆叫住她,她年岁已大,声音也苍老了不少,那双已经垂了眼皮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难为如约懂事不记恨,你可不能继续糊涂了。” “毕竟你百年的时候,只有她能给你送终啊。” 向欣脚底发麻,目视自己年迈的母亲头一回神色清明地对她说这些话,愣了许久才松开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梵音寺。 如约顺着上山的石阶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小时才看到明墙朱瓦上的牌匾。 昨夜刚下了雨,山间有云雾缭绕,遮隐了远山,环绕着翠竹。 风声过耳,竹叶沙沙作响,林中似有灵物,窃窃私语。 有钟声自梵音寺的钟楼里传来,沉厚的钟声涤荡了晨雾,在山间回荡,如立在尘世之外。 门口有沙弥站在台阶上轻扫落叶,听见脚步声,握着扫帚转身看了她一眼,随即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佛门重地,如约的心不自觉就敬畏起来。她颔首,回了一礼,这才沿着台阶,迈了进去。 寺庙内和外面似乎像两个世界。 一瓦一砾都肃静沉厚,似蕴着悠久的历史底蕴。 刚放晴的阴天,来寺庙的人并不多。 如约信步绕至多宝塔,多宝塔的塔壶下刻画着一条盘龙,龙身修长,龙鳞覆盖其上,五爪微屈,蓄势凌厉。 塔后露出一把已经合起的黑色的伞,银色的伞柄在暗沉的天色下像一抹凌厉的光,有些刺眼。 此时,握伞的人伸出手,摸向了塔壶下的盘龙。 如约转过多宝塔,靠的太近,有雨水顺着塔面倾斜的瓦檐滴下来,冰凉的雨水正好滑进她因为低着头而露出的后颈。 那一丝凉意,似冬日寒冰贴颈。 应如约“嘶”了一声,抬手捂住后颈时,毫无预兆地透过多宝塔看见了正摸着龙脊的年轻男人―― 他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多宝塔上的金身龙脊上。 而那停留在龙脊上的手,修长如玉,正是她百看不厌的那双握手术刀的手。 她错愕得直愣了双眼,那一瞬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幻境,否则这种时候,温景然怎么会在这! 大殿内,有风穿殿而过,鼓动经幡,惊起铜铃四响。 温景然意外过后,忽的,摇头失笑。 似无奈,又似松了一口气。 温家信佛,从温老爷子到底下几个小辈,皆是如此。 尤其温景梵,是小辈里与温老爷子最投契的。 温景然对佛,仅是敬畏。 人的确该有信仰,如果这信仰能予人心宁。 原本,他只是奉命来梵音寺接随安然回s市。 随安然每次来l市都会在梵音寺小住几日,等她的功夫,他一时兴起,求了支姻缘签。 解签的师傅慵懒地陷在椅背里,像是还没睡醒。接过他的姻缘签,也只是翻着签书看了片刻,便随意指了指门外:“你出门就能遇到了。” 这么敷衍的签意,他根本不信。但鬼使神差的,他在多宝塔下站了很久。 久到沿着瓦檐落下的雨滴淋湿了他整个肩膀,沁得心凉。 然后,抬眼便看见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23 他站在时光深处23 应如约的简历上, 曾详细地记述过她在a大附属医院的实习经历。 面试时,除了温景然最后那个让她措手不及的问题以外,那位麻醉医生沈灵芝的问题也让她印象深刻。 她一共提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站在宏观角度来看,你毕业后在a大附属医院留院当医生的职业前景比在s大附属医院要大, 你为什么会选择放弃那边一线的位置,来s大附属医院就职?” 应如约预料到面试会有这样的提问, 搬出的是早就想好的答案:“医生这个职业不分地区,不分职业前景,无论在哪都是救死扶伤。我不能说对升职没有野心, 只是我相信,在追求职称之前, 我首先还是要做好一位医生的本职工作。那么, 无论是在a大附属医院还是s大附属医院,对我而言,都没有差别。” 这样冠冕堂皇的回答, 估计在座的医师听过不少。 其实本质上可能是因为家庭原因,婚姻状况或能力有限等各类情况,可包装后的回答就像是无懈可击的气球。 你看着它鼓足了气,在阳光下五彩缤纷。可心里却明白, 拿针一戳, 它就会立刻破碎。 只是没人会去计较这个回答下的真实想法。 就如每一位刚迈入医院的医生, 他们或有着救死扶伤的理想, 有扬名立万成为名医的抱负, 可从业几年后, 现实就会渐渐磨平他们锋利的棱角,让他们看清医患关系的现状。 那些人里,少数人坚持初心,多数人把曾经为梦想的职业当做饭碗。 没有谁是失败了。 医生还是医生,他们每日在救死扶伤的第一线,做着医生该做的事。 所以,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不妨碍如约对这个职业的热爱。 沈灵芝的第二个问题是站在麻醉医生的角度发出的提问,与其说是提问,更应该归类于是警示。 那是很详细的一句话:“麻醉医生的工作部门就在手术室里,一天数台手术,从交接班开始,你就负责为病人的生命保驾护航。对于女孩而言,工作量很大,肩上要担的责任很重。你恋爱时,可能会没有时间去照顾男朋友的情绪,而同时你还得承担许多的不认同以及不谅解,这些是你就职前就考虑过,并且做好准备了的吗?” 沈灵芝实习期便在s大附属医院,毕业后留院当职,数多年的从业经历,她的心得体会可以说是麻醉科所有麻醉医生第一线的心路历程。 麻醉医生在许多人眼里,仅是术前打一针的医生。 相比较拥有精密头脑,需要开膛破肚,终结各种患处的外科医生,麻醉医生就如同站在幕后不为人所众知的影子。 鲜少有人知道,从确定手术开始,麻醉医生在术前就需要了解病人的基本信息,既往病史。术前探视时,需要告知患者及家属麻醉的风险,安抚病人情绪。 甚至病人的身体状态是否符合做手术的条件,都是由麻醉医生评估的。 手术过程中,麻醉医生要全程监测病人生命体征,保证病人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在正常的范围。术中若是出现病人术中大出血,呼吸心跳骤停,皆需要麻醉医生实行抢救。 可以说,灯亮起时,麻醉医生就在生命的回航里保驾护航。 这些,应如约都知道,也引以为傲。 所以沈灵芝的提问,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她有一颗为医者的初心。 而今天,她就要带着这颗医者初心,重新迈入她这一生都要为之奉献的岗位。 ―― 应如约直接到麻醉科报道。 沈灵芝接到通知,早早就等在了手术室门口。 她是麻醉科的住院总管,负责带应如约参观手术室,了解手术室的布局以及器材摆放位置。 半个多月前,因为温景然的缘故,沈灵芝在东居山温泉会所就和应如约有过一顿饭的交情。 不是正式的饭局,又是一趟放松享受的旅程,沈灵芝对那时候结识的应如约其实有着很大的好感。 再抛开温医生的面子不谈,应如约在面试时表现出的自信,沉稳,以及作为麻醉医生所拥有的职业素养都极大的吸引了她的好感。 对于应如约的入职,沈灵芝其实有些期待。 沈灵芝的性子本就温和,处事也耐心,加上对如约有几分喜爱,在做好本职的基础上更是不吝啬地给她普及了一些院里医生的脾性。 比如普外林医生的耐心不好,还有轻微的强迫症,手术过程中若是出现一些他不可预料的情况,他那张阎王脸板得更加冰冷冷。 可手术过程中出现不可预料状况的时候往往是比较多的…… 总而言之,搭台普外林医生的手术时,要记得温和了声音,发挥女生的优势,以柔克刚。即使术中被林医生瞪几眼,也要云淡风轻,切忌有情绪。 再比如胃肠外科的魏医生。 胃肠外科几乎是s大附属医院里颜值最高的一科了,除了有温景然坐阵,压实了“院草”的头衔以外,加上魏医生以及上一年刚入职的一位年轻男医生,数量和质量都压了别的部门一头。 相比较温景然的高冷,魏医生算是胃肠外科一缕和煦的春风,一轮温暖的骄阳。 他天生笑脸,即使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时,也感觉他的唇角,眼睛在泛着笑意。所以在初识魏医生之初,所有人都觉得魏医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说起魏医生,最有特点的应该是他比较八卦……八卦到什么程度呢?院内大大小小,哪个医生婚外情了,哪个护士出轨了,哪个病人看病时闹的笑话他都一清二楚。 沈灵芝提起此人时,一点也不像是在说一个春风和煦的大暖男,反而瑟缩地打了个寒颤,警告如约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必要之时还得敬而远之。 应如约听得似懂非懂,似明非明的,但仍是点点头,表示记下。 最后重点提到的,是温景然。 温景然的高冷是医院众所皆知的。 只要在工作状态中,千万不能对温医生抛媚眼,表达好感,凡是不吃教训的如今过得都比别人少一层脸皮…… “温医生的手术其实最好跟。”沈灵芝领着她到一间手术室,推门而入,继续道:“你师兄的本事你也知道,他做手术的时候,手术室很安静。像魏医生啊,一台手术时间如果太久,要是不让他说话他肯定憋不出。有时候他还会说些荤段子,逗得那些小护士面红耳赤的。” “但温医生的手术,只要温医生不开口,谁都没胆多说一句跟手术无关的话。不过有意思的地方也在这,手术程度复杂的时候,医生护士高度紧张后很容易疲劳。” “那时候温医生就会开口,别看他平时那拼命程度都快直接住在医院了,可s市哪里的商场开了家好吃的餐厅,哪个地段开了新的楼盘,就连哪位明星来s大开演唱会他都知道。” 应如约脑补了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温景然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她一个s市土生土长的人都不如他对s市的布局更了解,开在弄堂里的老牌餐厅;开在疙瘩角的台球馆;开在地下负二层的游戏厅…… 好像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只是他居然会关注娱乐圈的消息,这还真是让她有些新奇。 边走边聊,沈灵芝的话有趣又生动,不多时就带着应如约参观完了所有的手术室。 了解过手术室的布局,以及器械摆放位置,沈灵芝高效率地掐着点把应如约送进了手术室了解流程。 整点开台的手术,所有医护人员都已在手术室里就位。 病人已经进行了麻醉。 沈灵芝带着应如约进手术室后,目标明确地找到正坐在电脑前的麻醉医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引得麻醉医生转身看来,她眯起眼,推了推身旁站着的如约:“付医生,这位是新来的麻醉医生,你帮忙带一下。” 一听说是新来的麻醉医生,除了被沈灵芝拍肩引来注意的麻醉医生,室内所有医护人员不约而同地转头看来。 胃肠外科的手术,主刀温景然,一助魏和魏医生,以及实习医生二三名。 这么多双眼睛看过来,饶是应如约这种泡惯了医院的人,一时也有些难以招架。 她尴尬地推了推罩在鼻梁上的口罩,庆幸口罩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否则此时脸上的羞窘怕是要暴露无遗了。 她清了清嗓子,只能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今天新来报道的麻醉医生,来熟悉下流程。” 她的目光落在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最挺拔的身影上。 几乎只这一眼,她就能准确地辨认出温景然。 他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眼里似有光。 这一窝医护人员里,只有他的眼神似笑非笑,没有一丝的陌生感。 显然是早就料到她会被沈灵芝塞进手术间里,丝毫没有意外。 魏和早就听说了今天报道的一批新鲜血液里有位温景然的小师妹,医院这次只招收了这么一位麻醉医生,听说还是以面试第一的分数进来的。 本来,温景然的小师妹这个噱头就足够吸引人了,偏偏人实力一脚踏进来,这会半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想见见这位麻醉医生。 魏和原本打算下了这台手术后去麻醉科转悠转悠,不料,惊喜得很,这会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让温医生反常的关注人事科,还旁听面试的小师妹啊…… 他一如既往笑眯眯地问道:“怎么称呼?” 话音刚落,站在他对面的温景然就瞥了一眼过来,那一眼眼神森然,凉飕飕得像是走廊过道上穿隙的风。 魏和一哆嗦,牙齿险些磕到了嘴唇。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温景然。 后者低垂了眉眼,看上去并不关心的模样…… 难道他是传感出错了? “我叫应如约。”应如约眯起眼,友好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虽然在a大附属医院有无数台手术经验,可在s大附属医院,她没有任何光环加持,就是个纯新的新人。 无论心怀多少抱负,初来医院,就该摆出新人的样子来。 手术间里,如约需要熟悉的,是麻醉机的使用以及手术过程中麻醉记录单的记录。 手术开始后,过了来新人妹子的新鲜感,所有人都埋头注意着自己所需负责的。 就如沈灵芝所说的,温景然的手术除非他开口,否则谁都没胆多说一句和手术无关的话。 于是,刚开始时,安静得只有仪器轻响的手术室里,除了偶尔温景然低沉着声音言简意赅地报出所需器械的声音外就只有麻醉医生付医生偶尔和她说话的声音。 因为太过安静,应如约甚至能听到付医生偶尔吞咽口水时发出的声音。 她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转而落到手术台前。 这台手术跟了几名实习医生,温景然会简要地叙述处理方式和注意事项。 他的话很少,每一句都精简到没有一个废字而又能让人听懂。 此时,他低垂着头,颈后是一截白皙的脖颈。 照理说,男人的皮肤总该是麦色的看着健康些,可温景然的白皙并不病弱,反而比那些粗糙的男人多了几分精致。 真是……诱|人得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24 他站在时光深处24 应如约跟过温景然的手术, 那也是她医生生涯中的第一台手术。 在a市,五十多岁的男性患者, 胃癌。 她进行术前探视,告知麻醉风险时,他从病房**的卫生间里走出来,站在一片层层叠叠的光影里。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 这位病人从外省请来的专家是他。 那台手术, 温景然主刀,另还有一助二助从旁协助。 麻醉医生是她。 组成的是一个完全陌生,也从未有过契合的组合。 应如约也像今天这样,坐在电脑前。 屏幕上信息采集仪精密地记录着来自监护仪的信息,呼吸机也有节律地向病人输送氧气以维持病人的呼吸。 她从屏幕前抬起头, 放松有些酸涩的眼睛时,有一瞬间模糊的视野里, 她先注意到的, 也是他耳后那一处白皙的脖颈。 修长的, 如同天鹅汲水时, 弯曲脖颈般优雅。 相似的是,两次她都站在最初的地方。 ―― 甄真真在s大附属医院附近值完外勤, 瞄了眼时间, 心里盘算着这会她也算下班了, 不知道能不能正好去医院和应如约一起吃顿午饭? 如果就她一个人, 毋庸置疑, 她这会就能掉头开进医院的停车场耐心等如约下班。 但关键是,这会她的车上,还坐着个阎王爷…… 副驾的车门,车窗半降。 s市冬日的妖风随着汽车的行驶,呼啦啦地涌进来,灌着风,引擎声和风声混在一起,一片嘈杂。 甄真真被风吹得鼻子都有些僵了,她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提醒:“老大,能不能把车窗关上?” 迟盛正在翻看现场资料,闻言,在烟灰缸上点了点他指尖的烟。 言下之意是:“我在抽烟,不关。” 甄真真咬牙,敢怒不敢言地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作为她的上司,每日差使奴役她也就算了。有一辆大切诺基,却非要坐她这辆破旧的小车。 加油没有报销就算了,他又是个老烟枪,尤其是思考案子时,就算不抽烟也会点上一支烟。 久而久之,甄真真以防自己这小破车被他烫出洞来,储物盒里给他备上了一个精致的小烟灰缸,每日在烟灰缸上铺湿纸巾的习惯快比每天喂养她家豆丁吃罐头勤快多了。 结果呢? 这大爷享受着她的伺候,依旧没拿正眼端详过她。 迟盛看完一页的现场资料,终于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标识牌。 指尖的烟头轻轻点了点,燃烧了大半烟卷的灰烬尽数落入铺着湿纸巾的烟灰缸内,把白色的纸巾染得透出了旧时光的昏黄。 “你开车也用爬的?”他眯起眼,讽笑:“那要四个轮子干嘛?给你拆两个还能省点油。” 正好路口红灯,甄真真缓缓刹了车。 挂了停车挡后,她松开安全带,把整张脸凑过去,就杵在迟盛的眼前。 那动作豪迈又迅速,饶是迟盛,一时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也怔在了原地。 甄真真一脸怒容地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我跟着你熬了几天夜,现在案情告一段落又没有新发现,我不管,下午我要准时放假。” 话落,生怕自己的表达不够准确,甄真真退离几分后扯着嗓子嚷道:“我!不!加!班!” “本来我是没打算让你加班。”迟盛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落在调节椅子的按钮上往后退了退。 他舒展了窝着的长腿,手肘撑在车窗上,眉目慵懒地看着她:“但你话就不知道委婉些么?车上还有个未成年呢,你得注意下措辞。” 未成年? 应如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扣下车顶的镜子整理了下仪容,确认没有什么不端正的地方,这才合上镜子,边扣安全带边问:“你这车上是喷了香水么,这么香?” “那可不。”甄真真叹气,“我那瓶‘蓝海秘境’没把我自己喷得香喷喷,全贡献给车了。” 应如约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扣上安全带后顿了一下,轻声问:“你上司又在你车上抽烟了?”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密闭的车厢内,这种悄悄话的氛围一下子就被烘托了出来。 甄真真莫名觉得耳朵一痒,有些不自在:“什么叫又……他哪天不在我车上抽烟我真是要烧香拜佛谢祖宗了。” 话落,她抬手撞了撞如约,也不急着立刻就走,眼睛瞄向傍晚依旧人来人往的医院正门口,问道:“怎么样,跟温医生同一个手术室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好?” 应如约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更喜欢魏医生,他做手术喜欢讲笑话。” 甄真真顿时目瞪口呆:“讲、讲笑话?我去……就不怕笑岔气切错地方吗?哪个医生啊,全名你告诉我,我回头上医院坚决不要那个医生给我开刀。” 应如约斜了她一眼,本就正经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几乎是有些厉色道:“你瞎说什么呢?没事上什么手术台。” 甄真真知道是自己说话犯了她的忌讳,乖乖地听了训,卖乖地凑近她,又是眨眼又是嘟嘴地逗她笑,等她脸色好看了,才吁了口气,小声抱怨:“我就随口一说,你上什么火呀。” 甄真真最能拿捏应如约的脾气,撒完娇见她瞪来一眼,那眼神媚得像是打情骂俏时的娇嗔,便知道这事翻篇了。 她这才想起如约下午打电话叫她来的事,忙问道:“你说有东西送给我,什么呀?”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短促又急切的车喇叭声。 甄真真莫名地回头看了眼。 她虽然停在路口,但车道的位置只占了小半,谁他妈的摁她喇叭呢! 这一回头,她的脸色微变,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一同转头看过来的如约:“这路虎看着像是温医生的啊?” “……” 甄真真继续迷茫:“这辆车在我后面停了有一会了……这会摁喇叭是怎么个意思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25 他站在时光深处25 甄真真没有疑惑多久。 车后那辆白色路虎在摁了几下喇叭后, 方向一转, 径直堵了半条道停在了她的车旁。 知道这车里坐的就是她摇旗呐喊支持的候选人温医生, 甄真真连降个车窗都怀揣着一颗敬畏的心。 路虎车身偏高,温景然降下副驾的车窗后,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甄真真旁边的应如约。 她一条腿盘座在座椅上, 单肩包就压在膝盖上,坐姿很随意。 此时,正随着甄真真一同看过来, 眼里分明写着不解。 温景然下午只有一台手术, 麻醉医生是沈灵芝,并不和应如约同台。 应如约推床把患者送进恢复室和护士交接完再走进手术室准备下一台的时候他正好结束手术,难得的能按照规定下班时间准时下了班。 就在停车场, 坐在车上等了她一会。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 温景然烟瘾上来, 停车场来来往往的难免会有认识他的医护人员和医患家属, 并不方便。 温景然掐算了时间, 估摸着应如约再过半小时应该也能下班了。干脆从停车场出来, 绕过医院的后门停到了医院正门外的临时停车区。 从s大附属医院到御山,最方便快捷的就是地铁。 本以为她今天会坐地铁回去,他停车的地方就选在医院左拐往地铁口方向的临时停车区。 街道旁就是公共自行车,树荫遮蔽,视野也正好。 不料抽根烟的功夫, 前面就加塞了一辆白色的现代。 车身的颜色有些犯旧, 明明是烂大街的车型车款, 温景然偏偏就看出了几分眼熟。 直到看见应如约从医院出来头也不回地直接上了前面那辆车后,他才想起来…… 应如约回s市当晚,甄真真开的就是这辆车。 那天晚上夜色昏沉,别说透点星光,连月亮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那么大的风也没把云层吹散,小吃街的灯昏黄又刺眼,灯光模糊了车身本来的颜色,仅仅打过一个照面,他一时久没能对得上号。 等了这么久,被人截了胡。 如果还不吭一声,不是他的作风。 岂料,许久没见的甄真真倒是一如既往的滑头机灵。 温景然弯了弯唇,笑甄真真识趣。 他一笑,甄真真感觉骨头都酥了,左手尚还有理智地把着方向盘,右手已经偷偷地摸过去,用力地拽应如约的袖子。 认识多年,哪怕此时甄真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应如约也知道,她这会看见男神内心激动。 她皱着眉,用力地拎开甄真真的手,镇定地越过已经失去说话能力的甄真真看向温景然。 如应如约所预料的,甄真真此刻内心独白奔腾着的全是――“又看见活得温医生了好激动啊!” “啊啊啊,温医生笑起来也这么好看,如约这么多年怎么没被电晕呢?” “卧槽等等……温医生是对我笑?” 反应过来的甄真真,立刻收拾了下表情,一派正经地温声询问:“温医生,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和语气……如果迟盛听到,估计要掰正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几眼确认下是不是甄真真本人。 温景然微抬了抬下巴,指向副驾的应如约:“我等她。” 甄真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应如约,那脸色在温景然看不见的地方顿时转换成狂喜,挤眉弄眼地朝应如约暗示了下。转回头时,表情一肃,只唇边带了笑,端正合礼地问道:“温医生找如约是有要紧事吗?” “倒不是什么急事。”温景然目光越过她看向应如约,一字一句道:“忽然想起来她回s市后也没替她接风洗尘,今天第一天入职,怎么也不能错过了。” 甄真真被应如约拎开没多久的手又悄无声息地钻过去捏了几把如约的大腿。 还嘴硬说没有暧昧!温医生的眼神里都快给她飞刀子了!这白眼狼,没事把她当垃圾桶倒苦水,一到什么关键有用的信息全瞒着她呢! “那正好。”甄真真一手挎在车窗上,笑眯眯道:“御山附近那家新荣记不错,我在那订了位置,温医生你不介意我也一起吧?” 车道被占,后方有车开始摁起了喇叭。 温景然从后视镜里回望了一眼,示意甄真真在前面带路,他紧随其后。 收到指令,甄真真愉快地挥挥手:“温医生,我们待会见啊。” 话落,她升起车窗,目不斜视地驱车离开临时停车区,等上了主车道,甄真真才一锤方向盘,恶狠狠地眯了眼瞪向应如约:“嘿,我说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吧!温医生连‘忽然想起来她回s市后也没替她接风洗尘,所以今天第一天入职,怎么也得庆祝下’这种烂借口都扯出来了,你还跟我说温医生没对你做什么!” 应如约从刚才起,就没明白温景然的意图。此时甄真真这么凶神恶煞地提起来,她揉着腿弯被她拧疼的大腿,一脸无辜:“我瞒你什么了?他是跟我说喜欢我了我没告诉你还是他把我怎么样了我没告诉你?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她唯一没有告诉甄真真的,就是在梵音寺遇到他的事,那不也是因为来不及说吗? 甄真真抽空瞥了她一眼,又从后视镜里回头望了眼后面那辆跟得不紧不慢的白色路虎,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温医生就是温医生,跟车都跟得这么有风度。” 应如约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估计在甄真真眼里,温医生不管干什么都是风姿卓越,玉树临风。 ―― 新荣记就在御山附近,是新开不久的餐厅。 临着s市的护城大河,夜景也就比上海外滩少了一座东方明珠塔。 虽然新开不久,但架不住厨师做菜好吃,加上那档次看着就高端大气,人气很是兴旺。 甄真真下午在那订的位置,还是央着迟盛帮她打的电话。毕竟迟大警官在s市,就是个活动的名片,能刷脸。 迟盛替她订的是临河的小包厢,木窗早早地支起。 河对岸是s市繁华的金融区,高楼林立,一盏盏灯像是夜空里的星辰,接连得点亮了整片银河。 甄真真从迈进新荣记起,就难掩兴奋,坐在应如约旁边不安分地就像是全身上了发条,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从新荣记刚开业那天,迟盛领着小组的人来庆功说到最近在办的毫无头绪的案子,又展望了下破案后的假期。 最后才想起来问如约:“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应如约正夹了一块口水鸡放进碗里,那鲜红的汤汁把米饭染得色泽匀润,说不出的诱人。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了眼温景然。 不料,后者正好也抬眼看来,两厢目光对视,应如约不动声色地借着夹花生米的动作移开目光,很含糊地点点头:“还好。” “付医生工作态度一丝不苟,从业数十年,你跟着他只要态度端正,他不会吝啬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你。”温景然用勺子盛了一碗椰子竹丝鸡,先给如约添到手边,转而又替甄真真也盛了一碗。 这一盅椰子竹丝鸡属粤菜,入口便是清口的椰香。 说它是汤品,其实更应该划分在甜品里。 “还有沈灵芝。”温景然抿了口汤汁,透过橘色灯斑驳的投影看向她,被润过的嗓音低沉冷淡:“她是热心肠,今年住院总任职完应该能升主治医生了。” 一整天下来,应如约对沈灵芝和付医生都差不多有了了解,听温景然提点,她也不敢自恃,乖乖应下。 听两人聊医院里的事,甄真真插不上嘴。 眼看着两个人把话题聊得快成公事了,她叹了口气,对温景然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才把车堵车道上问她要人的时候,帅得她抛出了一地的少女心。 这会……看看聊得都是啥? 她悄悄摁下服务铃,招来服务员上几瓶清啤。 见两人看到啤酒皆是一愣的模样,甄真真觉得自己的小宇宙都快自豪到爆炸。 她利索地开了瓶,人手分了一瓶:“可不能推说开车来的,喝不了酒。御山就在这条街上呢,爬个十分钟也能爬到了。” 话落,甄真真转头又对上如约,不由分说用酒瓶撞了撞她的瓶口算是碰杯:“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但这第一口,怎么也得意思下。” 甄真真从警校毕业后,没做文职,反而跟着一堆大老爷们去破案。 这堆大老爷们年龄跟她差不多,最年长的今年也就三十岁,刚结婚不久。其余的,有女朋友的那都是少数,全是光棍。 一堆单身的爷们儿也没别的乐趣,就喜欢下了班后喝点小酒。 甄真真的性子爽利,不扭捏,跟着这群大老爷们厮混了几年,酒量被培养得虽没有千杯不醉,但平常人真的还喝不倒她。 喝了几口,品出几分兴头,甄真真冲温景然眨了眨眼:“我如约二十六岁了还没谈过恋爱,医院单身的男医生那么多,温医生你可得看紧些。” 她话里有话。 温景然听完,慢慢抬眼,不紧不慢地看了眼低头喝汤的应如约,弯唇笑起来:“他们没机会的。” 他的声音轻且淡。 从窗外刮来的风有些凉,吹散了室内的酒味,也吹散了他的声音。 他垂下眼,胸口被酒意熨得发烫,就连心口都热了一块。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从华灯初上,一直吃到了月上梢头。 甄真真虽然没醉,但浑身酒气冲天,说什么都是不能开车的。 饭间她又一个劲地跟温景然碰杯,现在除了她只有初时抿了一口酒外,连温景然都有些酒意微醺。 正烦恼怎么把这两人弄回去,温景然倚着车门,问她:“能开车吗?” 应如约反应了三秒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能不能开车。 她下意识摆手:“我很多年没开了。” 温景然转身开了车门,那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我教你。” 甄真真趴在她的肩头,费力地撑开眼瞄了眼,摆摆手:“不用管我,我给我老大打个电话,他今晚也在新荣记,回头捎我回去就成。” 应如约原本还在犹豫,闻言,一咬牙,扶着甄真真走到车前,把她塞进后座。然后凝了脸色,一头坐进了驾驶座里。 温景然被她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扶着车门低声笑起来,直笑得车内的人恼了,才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 “首先,”温景然看着她,惬意地指点道:“安全带先系上。” 如约转身,抽过安全带扣上。 也不用他真的一步步指点,手指在座椅左侧摸索到调整位置的按钮,把座椅调前。确认能踩到刹车和油门后,才转头,等他下一步指示。 温景然的手指轻按了太阳**角,微微俯身:“踩住刹车。” “踩住了。” 他摁下启动键,帮她挂好前进档,指了指车前:“换油门,走吧。” 一路龟速地把甄真真送回家,再上车时,应如约已经不用温景然指点,自己就能操作着后退,转弯,沿着住宅区不算宽敞的小路往御山走。 路过两个信号灯后,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问道:“面试时你说的就在附属医院找个男朋友的事,是认真的吗?” 应如约全部的心神都在留意两侧的车流,闻言,慢了好几拍才回答:“随口说说的。” 温景然脸色未变,等她一路把车开进了他的车库。 他摸索着,按下遥控,放下了车库里的自动卷帘门。 路虎的车灯还亮着,笔直地射向前面的墙壁。 应如约脸上微微的笑意在看到身后自动门关上时终于退去,她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微凝的眼神,像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带了几分警惕,也带了几分警告。 可依旧,无法阻止他。 他解开安全带,微微倾身,一手撑在储物盒的上方一手就落在车内的显示屏上。维持着一个既不让她觉得压迫,又不至于让他错过她眼里丝毫变化的位置,安静的,凝视她。 “我没醉。”温景然低了声音,在满车寂静里,温声问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我就占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26 他站在时光深处26 车库里没有开灯,自动卷帘门放下后, 就连外面洒进来的光都被一并隔绝。 唯有车内的显示屏以及操作仪表盘上有微亮的指示灯光, 光线微弱,不足以照亮。 温景然靠的近, 身上有酒香隐隐约约地被她嗅入鼻腔。 很奇怪。 如果这种酒味放在别人身上, 她也许早已经嫌弃地皱起了鼻子。可是他, 莫名就觉得这是一种比香水还要好闻的味道。 应如约张了张唇,下意识就想把这一切归结到他喝醉了,再用她一贯常用的打太极方式化解这种局面。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地止住,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温景然很了解她, 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所以他选择了在车里, 把她困在驾驶座上,让她对一切问题避无可避。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轻轻掐紧没有任何护套的真皮方向盘。那柔软坚韧的质感,让她没有安全感的心稍微踏实了一些。 她抿了抿唇,身子往后靠时, 肩膀抵到车门,微微的凉意袭来,她斟酌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温景然, 我没有意向找一个医生男朋友。” 她叫他温景然, 不是心情好时软糯亲近的“师兄”, 也不是在医院时一本正经的“温医生”, 而是那么清晰地咬字念他的名字。 她在试图和他划清楚河汉界。 “正好。”温景然缓缓说道:“我也不止想做你的男朋友。” 他的眼神, 在暗色的氛围里像是周围散布着陨石的黑洞,眼瞳像是有引力一般,目光和她对视时,就像是一个不断下陷的漩涡,吸卷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此刻,他褪下了刚才的温和,眼里忽然点亮的光,充满了侵略性。就如他连刚才开启这个话题时,虽然语气温和,可组成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有着让如约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根本不需要征得她的同意。 他只是在告知她,他要开始侵略她的世界,而她,无力反抗。 应如约有些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条理清晰地说服他:“我亲眼看着我父母的婚姻一步步走向失败,看着他们一天天变成陌生人。没有第三者插足,也没有谁移情别恋,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医生,都有彼此的责任心,所以这个家庭和我就成了牺牲品。” 她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 无论是谁,看到的都是她医学世家的世族荣光。 可那些成长过程中,她曾经不经意受到伤害时藏起的伤口,一直在溃烂,从没有愈合过。 哪怕此刻她用这个当理由去委婉拒绝他时,眼里都有着隐痛。 “如约。”温景然打断她。 他抬起被显示屏的光线染得青白的手指,轻轻地握住她仍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她的手指沁着凉意,像冬日晨起时宁在窗上的冰凌,丝丝缕缕地往外释放着寒意。 应如约下意识地要挣脱,手指刚往回缩了缩,就被他更用力地握在手心里。 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力量,蓦的,像是击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心口一片酥麻。 “我们认识了很久,久到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都成了习以为常。”他低头看向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想强迫你今晚就给我回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做的任何事不是出于同门情谊。” “我不说,你永远只会装傻。”温景然无奈的低叹一声,看着她的眼里却盈满了释然的笑意:“我会让你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适合你的人,那只会是我温景然。” 他的语气势在必得。 可唯有轻轻摩挲她手背的手指透露了些许不安。 其实他没有把握,理智告诉他风险评估值低得需要他保守处理。可是等不了了,日渐一日,他早已经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应如约心乱如麻。 被温景然送回家后,发懵的脑子里还不断地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温景然那一番话,连推带打,刚柔并济的,把她能用得上的借口理由悉数化成了一滩水。 她想拒绝吧,温医生已经说了,不强迫今晚就给回应。 她就算想说“那我考虑下”,温景然后面又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所有的后路。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适合你的人,那只会是我温景然”…… 应如约有些不解。 这个男人哪来那么大的自信? 可不管怎么样,应如约知道,今晚这猝不及防的一出,已经把她整颗心搅乱了。 猜测温景然对她不同是一回事,真的由他亲口说出来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用手翻覆了一遍。 而她站在这个世界的最中心,天旋地转。 ―― 隔天,应如约起了个大早避开温景然。 清晨的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如约倚着栏杆坐下,手里拎着华姨一大早给她磨的豆浆。 隔着一层纸袋,掌心温热,意外得让她想起昨晚被温景然握住手时,他的手心好像也是这个温度。 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应如约就是一惊,她蹙眉瞪着那袋豆浆,果断地摸出吸管,三两口喝了个精光。 沈灵芝给应如约排了一周的术后随访,让她能够尽快熟悉医院的工作业务。 术后随访,顾名思义,就是回访手术后的病人。 听着简单,但工作量却不小。 为了避免术后随访时会碰到温景然在病区,应如约把普外科病人的回访优先排在了第一。 从pad的医院系统里调出患者的信息,如约逐一针对患者进行了术后回访。 她是新面孔,每随访一位病人都要先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几个病人下来,开场白顺溜到不需要用脑子再想一遍,就能脱口而出。 普外昨天有两台手术,应如约都有参与。 一台是温景然主刀,魏和一助,另一台是魏和主刀。术后等病人恢复意识推床送入恢复室时,应如约还与患者家属打过招呼,叮嘱过注意事项。 这两台手术的病人,住在同一间病房里。 应如约前脚刚进来,下一秒,魏和身后就跟着几位轮转的医生以及实习医生就迈了进来。 看见她在病区,魏和似乎是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笑着和她打招呼:“应医生术后随访啊?” “魏医生。”应如约颔首示意。 这架势显然是来查房的,如约抬腕看了眼时间,蓦然觉得心底有些发慌。总有种预感,她会碰见温景然。 魏和跟应如约打完招呼,见她还有问题没有问完,微笑着很有耐心地等在一旁。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应如约也没有丝毫慌张,一如刚才声音温和地问完患者最后一个问题,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已经结束。 魏和身后只有一个实习生昨天在手术室的时候和应如约打过照面,知道她是新来的麻醉医生,不由多看了两眼。 毕竟麻醉医生穿白大褂的时候可不常见。 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医生,平板没有任何曲线修饰的白大褂都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风情。 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应如约转过身,微侧了侧身子,面向另一床,她昨天来s大附属医院第一台手术接触到的患者。 翻来覆去的几个问题,有些枯燥乏味。 只是大多数时候,很多工作性质都是如此,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同一件事。 她正在确认患者信息,忽的感觉周围一静。 不等如约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走廊里,有护士经过,声音轻柔地叫了一声:“温医生。” 应如约心底突的一沉,更没有勇气转头了。 她沉下心,耐心地询问患者术后是否恶心呕吐,是否嗜睡。 明明用了全副注意力,可耳朵却仍旧不由自主地去听病房门口的动静。 温景然带实习生来查房,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病房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的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应如约的背影上,微微停留了一瞬。 他一停下来,身后几位实习生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病房里正在进行术后随访的麻醉医生,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温景然迈进病房,在应如约录入回访信息的空隙,站到了她身侧。 他身材挺拔,站在她的身旁无端就多了几分压迫感,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垂眸看了她一眼:“术后随访?” 应如约没作声。 这么分明的答案还需要问吗? 魏和正给身后的实习生出考题,竖起的耳朵听到温景然的话顿了顿。 下一刻,又听温景然问:“躲着我,是不是把普外放第一先随访了?” 应如约脸色一僵,那笑意淡去。 她转头,警告意味颇浓地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却让温景然早上没逮到她的闷气散了不少。他抬手,用手背掩着唇,虚虚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掩去了唇边的笑容。 “喉咙疼痛,声音嘶哑的状况呢?”应如约问道。 患者清了清嗓子,摇摇头,转而看向站在她身旁的温景然:“温医生,这刀口什么时候能好?” 应如约刚来,并不了解这位患者的情况。 男性患者今年38岁,和妻子离异后,自己带着一个女儿。 胃溃疡初期因保守药物治疗无效加重病情导致并发胃出血,切除了远端三分之二胃组织。 即使这样,苏醒后就一直在询问巡床护士,何时能够出院。 温景然了解一些患者的家庭情况,知道他是担心家中女儿。仔细询问患者术后的感受,倾身上前,打算掀开一点敷料查看伤口情况。 他个子高,弯下腰时,白大褂的袖口被这个动作拉伸,露出他骨节分明的一截手腕。 阳光刺眼,他那截白皙的手腕更加晃眼。 刀口没有发红,也没有液体渗出,恢复良好。 加上现在才术后一天,再强的恢复能力也不能在术后那么短的时间内修复刀口。 “平卧注意伤口,注意负压引流球里的血量。”话落,转向跟在一旁的床位医生:“复查血常规。” 应如约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会抬眼看上他一眼。 她喜欢看温景然穿着白大褂的样子,一丝不苟,每一粒纽扣都扣得端端正正。袖口也从不翻折,搭覆在他里面的衬衣上,就像穿礼服一样,笔挺清俊。 她忽的想起以前,她还在心里腹诽过。 说温景然这样极有气场的医生,板正着脸,那压迫感从迈入诊室开始就如影随影,那些病人难道就不会产生生理不适? 可现在她觉得,如果有一天她生病了,她希望遇见的就是他这样的医生。 耐心,负责。 即使是患者很小的诉求或疑问,他都能够认真对待。 一念之间,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温景然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看了她一眼,沉思几秒,叫她:“应医生。” 应如约回过神,疑惑地看着他。 查完房,温景然正打算离开。 他转身,面对如约,在满室竖起的耳朵里,不疾不徐道:“我现在,是在留院观察期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27 他站在时光深处27 魏和上午做了一台近三个小时的手术, 病患情况复杂,手术期间甚至还出现了呼吸骤停的现象。好不容易抢救回来, 他和麻醉医生累得精疲力尽。 即使这样,他下了手术后还有精力拦了正准备去病区的温景然, 问他:“你上午和应医生打什么哑谜呢?” “哑谜?”温景然瞥了他一眼:“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清楚个屁! 魏和捂着自己饿空了的胃,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好几度:“不是……你不是跟应医生是师兄妹嘛,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温景然这会也不急着去病区了, 他倚墙而立, 手撑在墙外给病人用以支撑的扶杆上, 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深邃沉凉, 就像是午夜时凉飕飕的医院走廊。 冷不丁的,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 随即, 魏和听到他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对她这么关注?” 明明温景然的语气是温和的, 可这么慢悠悠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魏和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吗?我觉得我对谁都很关注,这不是新鲜血液嘛,以后还要共事多年,可不得多了解些。” “没什么好了解的。”温景然抬手, 轻轻地握住魏和的肩膀, 替他正了正白大褂的衣领:“她专业技术过得去, 人也吃苦耐劳, 手术配合度上无论和谁都很契合。虽然这会在这里从头再来, 但不出几年,我保证……” 他的声音一低,微微沙哑:“她会是很出色的麻醉医生。” 话落,温景然松开他的肩膀,轻轻地替他拂去被他抓握肩膀时在他衣服上留下的痕迹。 然后,唇轻轻扬起一个弧度,眼里也噙着笑,用一副闲散的姿态又补充了一句:“至于私生活方面,和工作无关,就无可奉告了。” 魏和这个人,哪都挺好的。 为人和善,也挺乐于助人,医品医德也挑不出错来,唯独不招人待见的就是他的心思有些不正,嘴太碎。 作为一个男人,他这个特点可实在算不上什么优点。 魏和被温景然几句话塞得哑口无言。 他想了解的才不是应如约专业技术是不是过得去,人是不是能吃苦耐劳,手术配合度是不是和谁都契合,又什么时候能成为出色的麻醉医生。 他天天打听这个,还干什么外科?去人事科领工资好了,保证年年能抱个十佳优秀员工奖回家。 最让魏和奇怪的,是温景然这尊大佛,他这种清心寡欲到要把一生都奉献给医学的精神这医院里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当年副院长的宝贝闺女倒追追得他整个医院人尽皆知时,他都不为所动。 他那时候也没少跟他打听八卦啊,温医生那时候了不太合适,小心翼翼地看了如约一眼,补充了句:“我们大家就是说着玩的啊。” 应如约了然,朝小邱勾了勾手指:“正常,我以前在a大附属医院当实习生的时候。每次我和精神外科的沈医生一起值夜班,我们科室的麻醉医生也要在更衣室供个苹果。” 沈灵芝正好听到一耳朵,边戴好帽子边好奇地问了一句:“神经外科的沈医生?我们医院什么时候新来了个神经外科的医生?” 交换过小秘密后,莫名就建立起了信任感。 小姑娘的心思单纯,对如约有好感,就直接把她划进了己方阵营,帮着回答:“灵芝姐,如约说的是她在a大附属医院实习时候的医生,可不是我们医院的。” 小邱转身对着苹果双手合十拜了拜,又嘀咕了几声保佑,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这才挽着沈灵芝和应如约一起往外走。 换班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手术室给白天的慢诊手术收尾。 说起慢诊手术,骨科和脑外科一向都是夜班麻醉科排在榜首的黑名单。 骨外的手术通常没个七八点的都结束不了,脑外科的更恐怖,手术时间长,一开也许能开一晚上。 今天也是凑巧了,两个黑名单上的科室都有手术安排。 如约跟完脑外科的手术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小邱接了夜班的小电话去给病人插管,如约就接替她送恢复室的病人回病房。 做好交接正往回走,兜里的手机响起。 是向欣打来的电话。 如约正好站在楼梯间的安全通道口,想也没想,边接起电话边推开门去里面接电话。 向欣刚下班回家,l市下了一天的雨,湿漉漉的,把她的心情也浸润得一塌糊涂。 回房间准备休息时,路过如约的房间,门半开着。 大概是老人家想外孙女了,白天的时候在如约的房间坐了一会,窗也忘了关。这会连带着木窗窗柩和书桌都被打湿了。 幸好如约每次来,也不常住,书桌上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 只可惜如约幼时的几张照片浸了水,这会透得几乎能看到相片的纹理,也不知道等出太阳时晒干还能不能看。 “家里还有底片。”应如约温声安慰:“我明天休息,去洗几张给你寄过去。” 向欣连声应好,沉默了会,问:“工作还适应吗?” “没什么不适应的。”应如约面着墙,脚尖抵着墙面,手指在墙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外婆睡了吗?” 向欣“嗯”了声:“她今天到你房间坐了会。” 一句话,莫名地勾出了如约的伤感。 她想起在l市那几日,她每回出门,无论是不是很快回来,外婆都会坐在院子里直愣愣地望着门口等她回来。 满头苍发,却如同一个孩童一般。 “l市,下雨了?”如约听见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万籁寂静的夜晚,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耳边放大。 一声一声,犹带着涟漪。 “下了一整天。”向欣笑了笑,关好门走出来:“先这样吧,不打扰你工作了。” 挂断电话后,如约看着光线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还未完全消散在空气里,如约忽的浑身紧绷起来。 楼梯间里,除了她以外,她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应如约进来时并没有留意楼梯间里有没有人,不甚明亮的楼道里,还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牌散发着绿色的幽光。 可此时,她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双腿僵直地立在原地。 头一次感觉到心口发凉,那种被扼住心脏的恐惧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正无情的挤压着她的胸腔。 如约屏息,空白的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数到三就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出去。 这个想法刚成型,还未等她已经僵迟的四肢收到大脑传来的指令,站在几节楼梯上的人出声:“是我。” 刚抽过烟,温景然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目光盯着她缓缓放松下来的后背,几步迈下楼梯走到了她的身后。 如约也转过了身来,被吓得煞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 她轻舒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他靠近时,身上的烟草香扑面而来。 如约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抽烟了?” “嗯。”他俯身,握住她的下巴仔细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刚才听你讲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变了,就没敢出声。” 顿了顿,他松开手,低声问:“哭了?” “没有。”如约莫名觉得有些羞窘,想后退,脚跟刚往后移就抵到了墙根。 她无奈,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往后退几步。 温景然就像看不懂她的眼神一样,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抵着她的。他低着头,眼神锁住她:“我今晚也夜班,要是想外婆的话,我明天送你回去。” 应如约摇摇头。 她此时早已没有刚才想到外婆时的伤感情绪了,她满脑子爆炸一般希望他现在能够站得离她远一点。 这么近的距离,他身上还未散尽的烟草味蹿进她的鼻腔里,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如约试图往边上挪一挪。 脚尖刚动,他的手臂一抬,轻而易举就拦截了她的去路:“来普外送病人?” “嗯。”如约抬眼睨他:“我要回去了。” 温景然没动。 他白色的袖口就挨着她的耳廓,布料的粗粝感让她几乎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僵持数秒后。 应如约投降,她往后靠在墙上,无奈地问道:“你想干嘛?” 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询问,温景然却笑了起来,他唇角微微漾开,那笑容既不似以往那样痞气,也不是往常冷笑时那样皮笑肉不笑。 他眼里都噙了几分笑意,声音慵懒:“想多看看你。” …… 没料到是这种直白的回答。 如约瞪了他一会,自己也承受不住他的眼神,抿唇移开目光,默默地鼓起脸。 也不知道是气被他调戏多一点,还是被调戏后害羞多一些。 反正……反正不想看到他! “一年前,我接了个病人,60岁了,胃癌。”他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可这会比刚才仿佛沉闷了不少。 他低了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闭上眼:“今天去世了。” 他的声音低落,像是叹息又像是悲悯,那话语里透出的无可奈何,就连完全局外人的应如约都忍不住心里一揪。 他肩负着每一条生命,也曾竭尽全力挽救过很多人的生命,可最终人总是要重归尘土的。 应如约犹豫着,想要安慰他。 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话。 她垂在身侧的手正要抬起,温景然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双手环至他的腰上。 他低头,把她拥进怀里,脸颊轻轻蹭了下她的耳畔:“陪我一会,我就放你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28 他站在时光深处28 s市已入冬。 楼道的尽头大概有一扇没有关好的窗, 夜风肆意地从屋外袭来,卷着门窗,开开合合间, 发出“砰砰”的声响。 遥远得像是记忆里的声音。 如约鼻尖, 属于他身上的烟草香气似乎被楼道尽头卷来的那一丝一缕的风渐渐消淡。 她耳边有回响。 是他低沉轻柔的声音。 这其实并不是应如约和温景然的第一个拥抱,可新鲜得让她浑身都有些颤栗。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让她猝不及防的同时, 觉得深深恐惧。 虽然她自己就是个医生, 可在感情方面的选择上,如约对医生这个职业带了些许自我主观上的偏见。 父母婚姻的失败,自己童年的不幸,孤独,让她对医生职业的男性始终保持着适度的安全距离。 她不想重蹈向欣的覆辙, 也不想再给任何人带去伤害和阴影。 她其实一点也不坚强, 脆弱敏感到一根稻草就能轻易把她压垮。 这么多年来, 她不是没有遇见过优秀的人。 只是应如约了解自己。 她喜欢一个人时满心满眼,她贪心地想要霸占他的所有时间,她可以不计后果地去对这段感情付出。可一旦没有得到同等的回应, 她那些纤细敏感的神经就会不受控制地画出牢笼,把她生生困死在牢笼里。 在这些前提下, 温景然是她首要排除在外的选择。 他永远很忙,能留给自己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一段感情的维护。 在如约需要他的时候, 他也许永远都是最无能为力的一个。 这样的后果, 走到最后无疑就是桥归桥, 路归路。 她一点也不想去尝试。 所以,当她手里紧握的手机响起铃声时,应如约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她抽回手,小心地压下心底的情绪抬眼看着他:“科里的电话。” 话落,她几乎是躲开和他的对视,微垂了眉眼,看向光线有些黑暗的楼梯口。那里“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正幽绿幽绿的发着光。 温景然凝视她的双眸眸色渐深。 相处多年,温景然虽然不敢说自己最了解她,可她惯常情绪下的一些小表情他了若指掌。 此时,她低着头,明显躲避他的视线。那微垂的,浓密的眼睫安静地覆在她的眼睑下方,如一层羽扇。 挺直的鼻梁下,她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弯出个浅淡又生硬的弧度。 每一眼都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显然,这种时候,他不宜再得寸进尺。 于是,温景然往后退开一步,给了她一个让她觉得足够安全的距离。 这种退让的姿态,让应如约忍不住抬眼看去,对上他那双幽深得仿似能看透她的眼睛也没有再选择躲避。 她舔了舔唇,手指往安全通道门外指了指:“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莫名有种自己是占完便宜心满意足后甩袖走人的负心汉,刚迈开步子又迟疑地退回来。 “生命无常,即使是你,很多时候也会无能为力的。”应如约咬住下唇,耳朵有些发热,她抬手摸了把,轻声地又补充了一句:“别想太多。” 意识到她是在安慰自己,温景然抬眼,唇边那抹笑含蓄又勾人。 他点头,很认真地回答:“听你的。” 简单的三个字,由他说来,声线慵懒闲散,莫名就带了几分撩人。 应如约咬住下唇,胡乱地点点头,头也不敢回地转身离开。 安全通道的门厚重敦实,重新关上时整个楼道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景然站在原地,想起刚才借光看到她红透了的耳朵,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下意识的,手指又摸进口袋里拿出烟盒,等把烟叼进嘴里,他微微偏头,衔着烟凑了火,冉冉而起的白色烟雾里,他眯起眼,往后倚着墙,自言自语道:“该戒烟了。” ―― 电话是小邱打的。 她回到科室没见到如约,算了算时间,还以为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就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知道没什么事,如约回去的途中绕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等平复好了乱成一团糟的情绪,这才回到科室。 小邱正在跟沈灵芝描述在急诊看到的男生有多帅,话说到一半见如约回来,又转移了目标,叽里呱啦得一通描述。 话落,见两人都没什么激动的反应,小邱颇有些沮丧:“那个男生真的挺好看的,不信你们回头去问急诊的医生……”顿了顿,小邱转头盯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如约:“灵芝姐有许医生这样的男朋友了不感兴趣我能理解,但如约你这种花季年龄怎么也不怀个春啊?” 如约还没回答,就听沈灵芝笑道:“小邱,温医生是你男神吧?” 小邱立刻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温医生可是她阅尽医学院和整个附属医院找到最好看的人,男神地位不可动摇! 沈灵芝睨了应如约一眼,继续说:“你还问如约怎么不怀春,她跟你男神可是师兄妹。我家男人跟温医生是同批进的医院,十年了,你十年天天对着温医生这样的极品,还有哪个男人能让你怀春?” 小邱“哇”的一声,羡慕得差点星星眼:“今天能跟温医生同一个夜班我就幸福得快飞起了,如约你都认识我男神十年了……” 这种时候,应如约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一下:“我跟你男神虽然认识了十年,但我发誓,还没你在医院里跟他相处的时间多。” 小邱“嗷”的,又是一声狼叫,缠着如约就问:“你认识温医生那么久,能不能给我透露点我男神的喜好?比如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喜欢什么口味的晚餐,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喜欢去什么地方旅行之类的?” 应如约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默默看了眼坏笑不止的沈灵芝,又默默地挪回目光看了眼殷切等她回答的小邱,无力扶额:“我不知道啊……” 她既没有看过温景然谈过恋爱,也没和他约看过电影,更没有一起去过什么地方旅行,她上哪知道去? 不知是不是夜深人静的缘故,沈灵芝今晚也格外的八卦,她挤了挤眼,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问如约:“我听说你术后随访的第一天在普外病房碰上温医生查房了,然后温医生还跟你说什么留院观察了是不是?” 应如约懵了一会,下意识否认:“什么留院观察?” “咦?”沈灵芝皱眉,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手术室和普外都传开了,都说温医生在追你。只不过后来几天看你们忙得都没有交集,传着传着就不传了,怎么你个当事人还完全不知情啊?” 如约吃惊得险些把手里的茶杯折断,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跟温景然就是师兄妹的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 那语气严肃得就差指天立誓了。 沈灵芝不好再拿这种不着调的八卦取笑她,顿时歇了说话的闲心。一旁的小邱观望了一会,显然也觉得自己再提温医生就该讨人嫌了,也乖乖闭了嘴。 只剩下应如约,心里跟揣着一只顽劣的猫一样,尖利的猫爪挠在她的心上,或轻或重,让她坐立难安。 ―― 一晚上风平浪静,到清晨八点交班。 如约没什么胃口,下班后直接回了家,昏天暗地的一直睡到了下午。 被华姨叫醒时,还有些不醒时日,拥着被子在床上坐了片刻,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过后下楼吃饭。 等吃过饭,如约拿了照片的底片,去附近的照相馆冲洗照片。 自从证件照能自己p后,如约已经很久没去过照相馆了。对它的记忆也停留在小时候,每年她过生日那天,都要拍一张全家福。 只不过,人从未到齐过。 后来应爸爸去世,如约就再没过过生日。至于拍照……只剩下她和应老爷子的应家,也实在没有拍全家福的必要了。 冲洗的照片要等晚上才能拿到,时间还早,如约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拎回家。 还未迈进院子,就看见门口停了辆眼熟之极的白色路虎。 后车厢大开,白日行车灯还亮着,微弱的白光在明亮的日色下并不晃眼,看起来应该是温景然前脚刚到,她后脚就来了。 应如约走到后车厢,往里看了一眼。 车厢垫了薄薄的草垫,摆了一个白色手提的收纳箱,箱盖没有密合,盖子上正放着收拾好了的钓鱼竿。 隐约还能听见有鱼在水中扑腾的声音,溅起的水花声清越入耳。 应老爷子除了赏花遛鸟下棋以外,最喜欢的户外运动就是钓鱼。 明明一大把年纪了,仍旧可以一把折叠椅,一个钓鱼竿就在池塘边坐一下午。 只是s市能够自由钓鱼的池塘江河太少,钓鱼的场地往往需要驱车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左右,应老爷子不会开车,倒是不经常去。 目前这情况看来,应是老爷子闲不住,和温景然钓鱼刚回来。 她好奇地掀开箱盖的一角,往里瞄了瞄。 还没等她看清有多少条鱼,车厢一侧已经站了一个人,一手扶着车厢门框,一手从她手里提过那一袋看上去沉甸甸的水果。 手里一空,应如约下意识地转身看去。 温景然唇边叼着根未点燃的香烟,眼里噙了几分笑意,目光从容地看着她。 他身材挺拔,仅是这么站在那,就夺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 偏偏他对此还觉得不够满足,叼着烟,含糊地吐出一句:“好巧,我刚在想你,你就出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29 他站在时光深处29 温景然的这句“好巧”, 应如约一时竟找不到词去接。 她木然地站在原地,看他倾身越过她,拎起箱盖上的两副钓鱼竿,转身往院子里走了几步。 大概是没听见她跟上来的脚步声, 又转回来看了她一眼, 微眯起眼, 问她:“不想见到我?” 是是是! 如约心底的呐喊声几乎要冲破她的喉咙。 可面上,她仍旧是那副没多少起伏的表情,摇摇头:“岂敢。” 两个字,却怨气冲天。 自那晚温景然对她剖白心迹说要在她心里占位后, 如约就一直没能给温景然寻个合适的定位。 她不能欺骗自己说温景然只是她的普通朋友。 她对温景然动过心思, 也做过坏事,险些强了他也是事实…… 所以她一回到s市, 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他, 就是怕他某一天翻出这笔烂账,她会羞窘得无地自容。 但也不能违心地就接受他。 她心里的障碍犹如高山深水, 想翻越山头难上加难, 想潜入水底困难重重。 本就庸人自扰, 又何必再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 她这会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有的公司会严禁办公室恋情。 往公里说,温景然是s大附属医院的招牌外科医生, 每年冲着他来看诊求医的人数不胜数。 她不止是他的同事, 还要和他在手术室里搭档做手术。 应如约几乎不敢想, 拒绝他后在医院要怎么心平气和的面对面…… 往私里说, 温景然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他是个重情的人,对应老爷子的孝敬都快赶上她了…… 应如约哪来那么大脸能把他的来访拒之门外? 她设置的这些障碍对于温景然而言就像是挠痒的玩具,丝毫没有一点难度可言。 所以除了尽量躲着他,她还能怎么办? 应如约鼓着脸,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迈进屋。 应老爷子正从银色的铁桶里捞出一条鱼,鱼身滑溜,抓了好几次都被奋力挣扎的黑鱼挣脱。 偏偏老爷子跟条鱼也较真,追了小半个客厅才算把黑鱼牢牢地握在了双手的掌心里。 如约进屋时,就看见一条湿漉漉的水迹从玄关的铁桶旁一路延伸到餐厅里。 她换了鞋,从温景然手里抢回那袋水果拎进厨房,正好听见老爷子在问华姨:“我前两天买的酸菜还在不在?在的话今晚让景然做碗酸菜鱼尝尝。” 华姨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许是没找到,满眼遗憾:“应该是吃完了,不过等处理好鱼还要一段时间,我现在去超市买吧。” 话落,手脚麻利地解了围裙递给刚进来的如约,匆匆地就出门了。 如约站在原地,宛如石化了的雕像,欲哭无泪――把围裙抛给她,这是要她打下手的节奏啊…… 老爷子打定主意只动嘴,出去接手了温景然提在手里的渔具就上楼去了。 应如约转身,在一片暖色的灯光里,垂头丧气地招呼他:“来吧,温医生。” 温景然有些想笑,又怕招她恼,手指虚握成拳放在唇边遮掩住笑意,边走边挽起袖子迈进厨房。 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站在她面前,弯下腰,示意她把围裙替他穿上。 如约当做看不懂一样,把手里的围裙挂在他的手弯,转身去洗鱼。 家里有华姨,应奶奶去世后,最心疼如约的就是她。平日里有什么家务也从来不让如约做,厨房也很少让她打下手帮忙。 所以面对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时,应如约拧着眉,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在为难,身旁有一只手越过她径直抓握着鱼头捞起鱼来放在砧板上。 温景然已经系好了围裙,长身玉立地站在流里台前,从刀具里挑了把衬手的横刀,几下拍晕了还在挣扎的黑鱼。 常年握着手术刀等精密的器械,温景然的手部力量强悍,握着刀在鱼身上比划了一下,从鱼底部尾鳍处划开刀口,笔直地将刀口一路切至鱼嘴的下方。 如约虽然看不到刀口的深度,可目测稳稳移动的刀身也能估摸到温景然下的刀深浅一致。 砧板上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红色血迹。 温景然回头,看了眼出神的应如约,提醒:“我要处理内脏了。” 如约眨了下眼,反而问他:“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温景然没顺着她的话回答,修长的手指从鱼身被切开的刀口里探进去,“再能独当一面的女人,也需要被小心呵护。”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在灯光下深深浅浅,像泛着涟漪的水光。 应如约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转头去清洗她的那袋水果。 什么再能独当一面的女人也要被小心呵护…… 她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 应如约有情绪时,表情都是写在脸上的,哪怕她极力掩藏,那眼角眉梢都会透出不少信号。 比如现在,她微微抿起的唇角下耷,满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偏偏那眉眼之间又藏了一抹无可奈何的愠色。 转过身后,藏在发间的耳朵又透出一丝粉来,她自己却不自知。 温景然勾起唇角,耐心十足地刮清鱼鳞。 等应如约听到安静了一会的厨房里想起水流冲洗的声音转头去看时,温景然正拎着鱼头在冲洗已经去了鱼鳞的黑鱼。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背对着她的人语气不浅不淡地说道:“这条鱼鱼刺少,你要是还不爱吃,我不介意帮你剔鱼刺。” 话不过三句就撩。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把冲洗过一遍的芒果横切成块装进盘子里,正吮着芒果中间那片果核,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挺拔的身材遮挡住了大半的灯光。 他低头看着她,懒散的语气里有颇为慎重的认真:“我有假期可以陪你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也有和你一样的情怀去敬畏你的事业,你还是觉得我不适合你?” 他突如其来的剖白惊得如约差点咬断那片芒果核。 她转身,有些惊慌地四下看了眼,总觉得在楼上的应老爷子不知何时就会下来,去买酸菜的华姨会突然出现。 她捏着那片芒果核,想斥他不注意场合,可她在温景然的面前除了高中毕业那次硬气些,从来都是气弱的。 话到嘴边,那股戾气尽散,只能变成软绵绵的提醒:“这里不适合说这些。” 温景然本就是逗弄她,知道她会紧张,会无措。 这些话也许是该挑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场合说给她听,可相比较此时能引得她心如鹿撞,便忍不住摁着她的尾巴去勾她的下巴。 看她一头乱,忍不住心生柔软。 他的目光落到她又吮在嘴里的那片芒果核。 她的唇色一向鲜明,即使不涂口红,也显得唇红齿白,格外诱人。 他不禁想起大半个月前,她来s大附属医院面试那天,她旋着口红往唇上润色。那唇色润泽如含苞待放的玫瑰,隐约都能嗅到她唇上淡淡的香味。 那种芬芳的,犹如夏夜绽放的花朵香味。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一滚,一丛压抑许久的渴望从他的内心深处涌起。 她的唇形完美,微微弯曲的弧度柔软,唇珠圆润饱满。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低下头,眸色幽沉地凝视着她的嘴唇,哑声问:“芒果甜不甜?” 应如约没察觉他的异状,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甜”字,正低头寻了切好的那盘芒果要递给他,眼前一暗。 他俯下身来,唇齿落在她吮在嘴里的芒果核上,轻轻咬走了一口。 那么近的距离,近到他再往前移一些就能碰上她的嘴唇。可是他并没有再进一步,仿佛真的只是想尝一口芒果,眼神在她惊愕的面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退开。 前后几秒,快得就像是应如约的一场错觉。 应如约再也没有心情吮干这片芒果核了,她手指发凉,几乎是飞快地把芒果核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 连一句搪塞粉饰的借口也忘了说,转身快步走出了厨房。 温景然站在原地,忽的,仰头叹了口气。 微带着湿意的手指覆上眼睛,他平息了几秒,才重新拿起刀,开始片鱼。 应如约这一躲,直躲到楼下开饭。 应老爷子知道如约把温景然一个人晾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时,竖着眉冷言训斥了她一句“不懂事”。 应如约有苦难言,抿着唇往嘴里拨了几粒米饭。 温景然刚招惹了她,这会也不好太放肆,规规矩矩地还没吃上几口饭,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微沉了沉。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有台急诊手术,需要他马上赶回医院。 温景然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刚把人招惹了,还没安抚好。现在又要回医院做急诊手术,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他神色阴郁,就连应老爷子也察觉了。 老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景然看了如约一眼:“医院收了个急诊病人,魏和刚进手术室,外科没有人手了。” 老爷子沉吟片刻:“命可耽搁不得,陪我老爷子吃饭什么时候都行,你赶紧回医院吧。如约,去送送景然。” 突然被点名,应如约愣了一下,倒比温景然还要先站起来。 她拉开椅子,先他一步去玄关换了鞋,送他出门。 走出院子送到了车旁,如约站在他的车前,看他拉开车门时,路虎车灯亮起,笔直的两束光压着地面,在已彻底暗下去的天色里亮如白昼。 温景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本以打开的车门被他反手关回去。 他几步走回她的面前,那双幽暗的眼里亮着一簇光,犹如暗夜灯火,正紧紧地锁住她。 应如约被他的气场压迫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装出来的平静无波也彻底瓦解。她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突然折回来是想做什么。 “我猜不准你的心思。”温景然轻笑了声,他一笑,周身的压迫感尽散。 他的眉眼在这夜色里也柔和得像是今晚的月色,带着点点暖意。 “就算生气了……”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压得低且沉,好像知道这样的声音对于如约而言,是她无法抵抗的。 他说:“就算生气了,也要给我个机会哄哄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30 他站在时光深处30 在应如约漫长的成长时光里, 还没有人像温景然这样会对她说“就算生气了,也要给我个机会哄哄你”。 她脾气温顺, 学习刻苦,对所有人仿佛都抱有十足的耐心。 所以年少在校时, 老师喜欢她, 因为她听话省心, 学习优秀,是标准的尖子生。 同学也喜欢她,因为她温和耐心, 成绩又好, 人还长得好看好相处。 即使隔着一整条长廊,一个在头一个再尾, 并没有太多交集的同级校友,也会在她经过走廊时朝她吹口哨, 因为她是隔壁班漂亮完美的女班长。 在她的学生时代里, 她就是别人家孩子的代表。 她的性格的确温顺,可这种温顺的前提是没有人踩到她的底线, 惹她不快。 对待并不熟悉的人, 如约也擅长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尽量做到心平气和地对待每一个人。 可唯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她心里困着一头野兽, 即使四肢被铁链困缚, 可一旦被激怒, 它就能在牢笼里咆哮挣扎, 声啸九天。 温景然就是这少数人里的其中一个。 时间太遥远,应如约已经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 那段有些残缺的记忆里,她就记得自己在医院外大发了一顿脾气,推倒了自行车,书包从车兜里摔出来,,作业本滚落了一地。 那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夜幕来临前的天空布满了色彩绚丽的晚霞,一片片被风雕刻出精致或狂野的形状,映在天边,像五彩斑斓的彩印。 温景然就是在这样磅礴壮丽的背景里从楼梯口走下来,那时候如约和他还不算太熟,他端着成熟男人的姿态替她扶起车,又捡起了书包,最后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一句:“原来你也会发脾气。” 谁会没有脾气? 她只是太过懂事,善于忍耐。 “一个人发脾气,谁知道你生气了?”他伸手摸向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棒棒糖递给她:“一个人能不能回家?” 应如约忘记自己当时说了什么,隐约有印象的是,她好像连带着迁怒了温景然,不止没有接他递来的棒棒糖,还嫌他多管闲事。 可最后推着自行车一路哭着回去的时候,又懊悔自己的坏脾气。 这么细想起来,应如约才发现,温景然其实占据了她小半个人生里很多重要的时段。 十年。 他都站在她的时光里,无一缺席。 ―― 晚上收的急诊病人,是二十三岁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 救护车接到急救电话去接人时,这位患者躺在马路边,身旁全是玻璃酒瓶的碎片,腹部的剧烈疼痛还被患者误认为仅是斗殴后的外伤。 温景然到医院后,病人脸上的外伤以及手臂上的划伤都已经处理好,急诊医生递上腹平片,快速地和他交代了一遍患者的情况。 和近半月前接收的急诊病人相似,也是消化道穿孔,需要手术治疗。 “已经通知了患者家属,家属还在赶来的路上。”急诊科医生说到这,顿了顿,把温景然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人伤成这样,我觉得有可能是恶性斗殴,患者眼角和唇角淤青了好大一块。” 温景然回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咬牙忍耐的男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了。”曾之本耸耸肩,他身材微胖,耸肩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憨态可掬。 温景然微勾了勾唇角,仔细地看了好几眼手里的腹平片,偏头问他:“多久之前给家属打的电话?” “给你打电话之前就通知家属了。”话落,曾之本抬腕看了眼时间,皱起眉:“患者不是本地的,等家属赶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温医生,你看怎么办?” “病人等不及了。”温景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跟病人说明下情况,让他本人先把手术知情同意书给签了。等家属来了,再补签。” 曾之本“哎”了一声,麻利地就去准备了。 他和温景然是同一批进s大附属医院的,十年的交情,在彼此工作中的搭档早已十分默契。 很快准备妥当后,把病人送进手术室。 ―― 应如约洗了澡已经躺在床上时,才想起晚上还要去照相馆取照片。 于是,重新换了衣服,出门了一趟。 照相馆正准备关门,老板握着扫帚正在轻扫店铺外的大理石台阶,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哎呦”了一声:“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来拿了。” 应如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跟着老板进店,还没走几步,就见老板转身,提醒她:“姑娘你小心点,今天晚上有几个小年轻打架,从七回街那头一路追过来,酒瓶砸了一个在我店门口,全是碎片,你可别踩到了。” 他把扫帚斜倚在墙边,边点了根烟边往里走:“晚上我有事,就请隔壁的姑娘帮我顾店,她胆儿小,被吓得不敢出去。这不,我一回来,这门口的玻璃渣子都没清理。” 应如约回头看了眼,那翠绿色的酒瓶碎片在昏黄的灯光下萃着翠色的光泽,破裂的锋痕凛凛得掠着白光。 照片封在了牛皮色的纸袋里,应如约接过来看了看。 老板吞吐出一口烟雾,整理着桌面,还在嘟囔:“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火气这么旺盛,一言不合就拿着个玻璃酒瓶干架,真弄出人命来可怎么是好。” 如约闻言,随口问道:“报警了吗?” 老板睨了她一眼,摇摇头:“那帮人跑着过去的,听说在七回街口撂倒了一个,救护车来过了。其余人都跑了,上哪报警。” 话落,老板又想起什么,对她挥挥手:“照片看了没问题就赶紧回去吧,我听隔壁那女孩说,那帮兔崽子打电话叫人去了,没准等会又要来了。” 应如约查看完照片,谢过老板后,拿着照片回家。 夜已深,街道上的人流车流悉数减少,耳边传来不少卷帘门关合时发出的隆隆巨响。 应如约穿过马路回头望了一眼,璀璨的灯河下,只有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得闪烁着。 她摸出手机,在手上把玩,犹豫着要不要问问温景然手术做完了没有。 毕竟饭吃了一半回的医院,于情于理好像她都该询问下。 可心里又有一道屏障,高得她翻越不了――她下午可是险些……险些就被占便宜了! 还没等如约纠结出结果来,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传来一条微信。 是甄真真的。 “温医生来警局做笔录,就问你震不震惊,惊不惊悚,刺不刺激?” 应如约脑子“嗡”的一声轻响,她盯着那句毫无感情温度的文字消息看了良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怕影响甄真真工作,如约不敢直接打电话,索性就站在原地回复:“别开玩笑,发生了什么?” 甄真真正要给温景然倒水,抽了个一次性的纸杯接水,单手噼里啪啦地摁着键盘回复:“谁跟你开玩笑了,你要不要过来瞻仰眼我男神的风采?” 今天不是愚人节,温景然进警局做笔录这件事显然不可能是甄真真拿来和她开玩笑的…… 应如约蹙眉,高速运转的脑子里忽的冒出“医疗事故”四个字来,刚成功的把自己吓了一跳,那仅存的智商又飞快推翻这个假设。 就算出现了医疗事故,也不需要到警局做笔录啊,这可不归他们管。 想来想去,心下还是不安定,应如约一咬牙,从通讯录里翻出温景然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甄真真这会正无视迟盛的白眼,殷勤地给温景然端茶递水。 的是如约还在等他对吧? …… 如约为什么要等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31 他站在时光深处31 s市的警局离御山不远,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应如约挂断电话后, 干脆没回家, 就坐在御山别墅区的保安室门口等他。 夜深且凉,保安室值班的小赵频频往外看了好几眼, 到底没忍住, 推门出来, 有些腼腆地问她:“应小姐,你要不要去保安室里坐着等?我们夜班需要在保安室外站岗,你可以进去暖暖。” 应如约怔了一下,摆摆手:“不用了, 我要等的人很快就来了。”话落,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她的眼神认真, 微微弯起和人对视时,眼里似有星辉。 小赵被她看的脸一红,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可一时又词穷, 只能折回保安室里。 入冬后的s市,温度下降得厉害。 应如约拉紧领口, 往后靠在椅背上。 南方的冬天,即使衣服穿得再多, 那风也是透骨凉, 能从任何一个缝隙里钻进皮肤。那种冷意, 就跟从脚底蔓延上来的一样,捂都捂不暖。 她坐的地方没有挡风板,虽不至于是风口,但枯坐着,仿佛四面八方的冷空气都在朝她汇聚。 如约仰头望了眼沉邃的夜空,搓着手指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刚才电话接通后,因为焦急,她连称呼都没顾得上,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开门见山地就问“你现在在警察局?”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是有些意外,顿了顿,舒了口气:“如约。” 那样的语气,应如约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他此时的处境,不免更加焦急:“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他含糊的用两个字盖过,也许是不方便接电话,他沉默了几秒,才道:“不用担心我。”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那种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的语气委实让她有些窝火,在应如约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她的声音拔高,隐约带上了几分急切:“我是不想担心你,但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明她说的是“不想担心”,电话那端的人却低声笑起来,再开口时,手机里他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我现在不方便说太多,见面说吧。” 许是担心她会下意识的拒绝,温景然话音刚落没多久,又补充了一句:“刚做完手术,又出了一点意外。你现在饿不饿?等会我经过小吃街的时候给你带碗鸡汤馄饨?” 选择立刻就变成了要不要吃鸡汤馄饨…… 应如约无奈地站在路牌旁,思忖了几秒后,妥协:“那见面说吧,一起去吃点夜宵。” 于是,挂断电话后,应如约一路走到了保安室门口,就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他。 保安室的小赵去而复返,这回倒不劝她进屋等了,用一次性的纸杯给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您拿着喝,喝完我再给你倒。” 这大冷天的,让一姑娘家在外面等着……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他心里暗自嘀咕着,等回了保安室,透过玻璃窗望外看了眼。 坐在长椅上的女孩双手捧着他的纸杯,正低头小口抿着茶。大概是茶水有些烫,她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维持着板正的姿势望着御山的路口。 一分钟后,一辆眼熟的白色的路虎从路口驶来。 车灯大亮,些微有些刺眼。 温景然在灯光下看到了坐在保安室门口长椅上的应如约,怔了一下,很快切换成了近光灯,在她面前停下。 如约仍旧坐在长椅上,不紧不慢地把纸杯里的茶水喝完,这才开门,上车。 车内刚开了暖气,她的座椅椅背和椅垫都开了加热。 即使这样,温景然也怕她冻着,解开安全带,倾身去后座够了他的外套递给她。 “我不冷。”应如约摸了摸发凉的鼻尖,试图用认真的表情说服他:“我穿暖了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越过中控,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指心那杯热茶的温度还未彻底冷却,虽微微带着几分凉意,但的确和她说的那样并不冷。 “你这样……”温景然松开她,扣好了安全带,挂了倒挡后退,在中控导航的系统提示音里,他后半句的语气显得无奈又模糊:“以后不敢让你等了。” 应如约垂眼看着刚被他握过的指尖,缓缓蜷起手指,没作声。 反正自从温景然把自己的位置从她的“师兄”“朋友”转换到“追求者”上后,他的言辞和举动连一分矜持的伪装都没有,让她无力招架。 通常这种时候,她只能用沉默去回应所有她无法回应的话题。 其实,从小到大,应如约的出色,让她的身后有过一支从未断链的追求者队伍。 写纸条;递情书;买早餐;送饮料等等等等。 每一个人,她都有最合适的拒绝方式。唯独温景然,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每日都把自己放在火上煎烤,辗转反侧。 一路沉默到小吃街。 和一个月前她初初回来时一样,整条小吃街灯火通明。有吆喝声从远处传来,还有馄饨摊上的木鱼声,规则的被敲响,一声一声,就像是回到了l市的青石板老街。 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股旧时光的味道。 温景然把车停在路边。 “这里新开了一家粤式的夜宵店,肠粉,云吞面,虾饺,叉烧包,艇仔粥都挺地道。”说着,温景然自己也笑了起来,解释道:“想明天给你带早餐,先做了功课。” 应如约的脚步一顿,抬眼看他:“那就去那家吧。” 她今晚吃得有些撑,消了一晚上的食,这会也只是勉强能吃一些。 拿着老板递来的一大张菜单时,她有些为难的皱起眉,求助地看向他。 温景然和她出来吃饭的机会很少,不是在应家有华姨掌厨,就是在医院食堂解决过午餐,像模像样地去餐厅吃饭的次数,十年来,一双手也数得过来。 就为数不多的几次,他却知道她不爱点餐。 通常熟悉的餐厅,她在确认对方没有忌口和喜欢的口味后,就会在熟悉的菜名上勾画。不熟悉的餐厅,她连菜单都没兴趣看一眼。 他从她手中接过菜单,几下勾画了三样,递给在旁等候的服务员。 手边已经添了一杯大麦茶,她低头小口抿着,抬头看他时,终于问起:“你怎么会去警局做笔录?” “急诊收了个二十三岁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除此之外,外伤数个。”他起身关了正对着她的窗口,重新坐下后,继续道:“病人家属不在本地,患者意识清醒就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做了手术。” 应如约微扬了扬眉,耐心地继续听他说下去。 “手术结束后,患者送进了病房。护理台的值班护士打来电话,有几位自称这位患者朋友的年轻男人进了病房。黑衣,纹身,戴着鸭舌帽,因为询问的态度还不错,值班护士等告知病房后才想起有些不对,通知了保安后也给我打了个电话……” 从头到尾,他回答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一样严谨,几乎是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因素,无一遗漏地从头说了一遍。 如约听得有些好笑,正好服务员端了一盅煲在石锅里的粥过来:“艇仔粥,请慢用。” 眼看着服务员袅娜着身子,上完粥就要走,应如约叫住她,示意两个人:“麻烦你能拿两个小碗过来吗?” 服务员应了声,麻利地端了碗勺过来。 远处厨房里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她低头,嘴角含笑,先替他剩了一小碗,推至他面前:“后来呢?” 温景然险些失神在她那浅淡的笑容里,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再没了刚才像讲故事一样描述的心情:“我到病房的时候,那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棍子,凶神恶煞得说要报仇。刚把病人送下来的付医生正拦在病床前,脸都吓白了。” “所以报警了?”应如约接茬。 碗中的艇仔粥正飘着香,那色泽在灯光下恍如晶莹剔透,勾得她食欲大振。 她挑拣了粒花生喂进嘴里,花生粒香脆,口感意外得好。 温景然说:“嗯,报警后跟着过去做了笔录,后面的事你也清楚了。” 应如约眯眼吞下一口温烫鲜美的粥,嘟囔:“这有什么讲不清楚的……”还非要当面说。 闻言,温景然看了她一眼。 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的意思就像是在问“你确定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当面和你说”? 应如约一噎,喝完粥之前,再没说过一句话。 吃过夜宵,温景然送她回去。 车从保安室前经过时,小赵还转头往车里多看了几眼。 时间已经不早,如约下车后,站在门口正要开门,钥匙都已经插进了锁孔里,她握着钥匙站在原地一会,转身绕过车前,走到了温景然那侧的驾驶座。 车里的人降下车窗,路灯的灯光沿着敞开的车窗落进去,撒了他一身。 应如约站在车门旁,袖口被她手指绞出了几道痕印,她咬住下唇,颇有些艰难地下了决心:“温医……温景然。” 被叫了全名的人默默挑眉,眼里的光渐渐像是天亮时的星辰,光芒稀薄。 他低垂着眉眼,安静的,等她说话。 “等下次轮休。”如约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时,不躲不避,直直地望着他:“不管是什么答案,我们都好好聊一聊。” 她不会玩暧昧,也做不来问心无愧地接受他的示好。 她向来不喜欢有什么欠着别人,更何况是这种情债。 ―― 隔日上班,如约因为颠倒了时间,起得晚了些,只能搭温景然的顺风车到医院。 刚到医院,就发觉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护士台的护士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正围着“百事通”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个个神情激动,双颊泛红。 隐约的,能听到“温医生帅炸了”“视频”的字眼。 如约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是不是什么事只要和温景然扯上边,那就是轰动医院的大事? 她这边还没感慨完,刚迈进科室,满面红光的小邱一个箭步冲上来,牢牢地抱住如约的手臂,跺脚咬唇,十足怀春少女地望着她:“如约。” 沈灵芝倒水回来,睨了小邱一眼,面不改色地从两人身旁经过:“昨晚温医生被叫回来做了台手术,赶上混社会的来医院恩怨情仇,上演了一出精彩的英雄戏码。小邱把视频来回看了十几遍,就差钻进屏幕里把温医生捞出来现场告白了。” 如约好奇:“视频?” 小邱立刻献宝似地把手机掏出来,解锁后,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视频暂停页:“我就是想沾沾离我男神最近的人,间接算是和我男神接触了不行啊?” 如约已经点了播放键。 视频是值班护士站在门口录的,怕被发现,拍摄的角度并不好。 视频里,温景然一身白大褂,隔开围观的病人,站在了几位医护人员身前。 他身材挺拔,比为首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孩还要高出半个头。 他站在那,眉目冷淡地望着男孩,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自成气场。 他一来,混乱的场面一静,刚还不可一世的几个青年竟一下就被他一人压制住了。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偷录,他也未阻止。目光轻轻地扫过来,屏幕晃动了一下,只见他往前迈了一步,要不是他身上还穿着制服,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场几乎要比他面前的那个青年更要痞气。 应如约忽然就想起昨晚她说“下次轮休,不管是什么答案,我们都好好聊一聊”后,他沉静的目光下,隐匿得那一丝气焰。 那只手就搭在车窗口,他俯身,靠近她,并不那么善意地问她:“只有拒绝我你才会想和我好好聊聊,聊什么?给重症病人介绍病情时需要给他们做思想建设,患者的术前探视才需要告知风险,我是哪种,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32 他站在时光深处32 温景然这个人, 性格捉摸不定,其实并不好分类。 应如约见过他无数种模样。 面对病人时,他虽沉默寡言,但该一名医生需要做到的事情,他尽职尽责, 绝不含糊。 他看着虽有些高高在上, 高冷得像一支开在悬崖边上的高岭之花,就连脚踩登天梯的人都无法越过陡壁去采撷。 可对待同事时, 点头之交的在医院的走廊上碰见了,他都会客气有礼的颔首招呼。再熟稔些的,下了班后能约在一起打球。 关系再特殊一些的, 待遇又会不同。 比方说应老爷子。 应老爷子和如约提起温景然之初,曾说他骨子里有些桀骜,他出身名门, 家里几个表兄弟皆是人中之龙, 那优越感是与身俱来的。 所以老爷子对他严格, 苛刻, 有些时候给他出的难题近乎有些刁难。 幸好, 温景然能够明白应老爷子的苦心。 他在应老爷子面前,不见高冷淡漠,唯有谦逊和尊敬。 这些年,对应老爷子的照拂几乎就跟如约这个亲孙女差不多了。 再比方, 应如约。 从一开始对她温润有礼, 进退得宜, 到后来日渐深入了解后,他几乎强势的介入她的世界里。 她不服管教时他会训斥揶揄,她落寞绝望时他会安慰鼓励,她迷茫无助时他就如同海上灯塔,一路牵引。可偶尔在她面前又会暴露出的与他人设背道而驰的痞气和恶意。 她从没有真正的了解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邱正喋喋不休地闭眼夸,夸了半天也没见如约附和,一抬头,只见如约的目光有些失距得盯着屏幕,似在出神。 她抬手,五指在她眼前晃悠了几遍。 应如约回过神,眼看着进度条才走了整个视频的三分之一,顺手往后拉了一截。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护士台的那些小妖精会说你跟温医生没可能了……我本来还不服气来着。” 小邱支着下巴,神情有些郁闷:“你连看我男神最帅的时候都能走神,显然是温医生的魅力之光一点也没有拂照到你。” 视频还在加载,如约已经没了看的兴致,把手机还给她,随口问道:“为什么说我和温医生没有可能?” 小邱接过手机后,仔细地把屏幕擦了擦,这才把手机塞回兜里,掰着手指细数:“你看啊,你跟温医生同台了好几台手术。像我们这种小迷妹啊,手术空隙总会忍不住偷瞄几眼温医生的,像你……全程盯着电脑屏幕,根本对温医生不感兴趣。” “还有哇,那些小护士可是几次都看到温医生端了餐盘坐你对面吃饭。换做我们这些小迷妹,恨不得数着米粒吃好跟温医生同桌得久一点,就算不说话不眼神交流好歹感受下男神之光嘛,你倒好,吃得比谁都快,头也不回地扎回手术室。手术室里是有你老公呢还是有你男朋友?” 应如约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她笑了笑,也不辩驳,反问道:“你一口一句像你们这种小迷妹,你们小迷妹的日常都是怎么样的?” 小邱立马挺直了背脊,清了清嗓子,就跟发表获奖感言一样郑重其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要他出现在视野里,你就能毫不费力地在人潮汹涌的人海里一眼找出他。温医生这种大忙人,要是没有一双好眼睛,还真的不能在拥挤的电梯啊,送病人回病房时看见他。还有哇,一天见不到温医生就感觉四肢无力,就像是漏电的电池一样打不起精神。 虽然干着麻醉医生做的事,可闲来无事翻的书却是胃肠科的……就为了多了解一些温医生在做什么,和他有相同的信念。如约,你都不知道,我起初当医生只是因为医生待遇还不错,职业体面稳定。可自打遇到温医生,我无比庆幸我能从事医疗行业,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理想,自带光辉……” “又来了。”沈灵芝一脸无可救药地轻推了一把小邱的脑门,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还在回味的应如约:“你可学着点。” 如约听得一脸的懵逼。 学着点? 她要学什么? ―― 今天的手术安排多,应如约从早上上第一台手术开始就没怎么歇过,就连午饭也是过了饭点后上级医生过来替才有片刻功夫在手术室外间的小食堂草草用过。 下午四点,临近下班的时间,应如约还有最后一台手术――胃肠外科温景然主刀。 小邱跟她同一台手术,明明上一台还恹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手术一结束就新鲜得像是雨后冒出的新笋。 术前洗手时,嘴里一直哼哼唧唧地哼着调,也不知道唱的什么,就是能明显得感觉到她高兴的情绪。还当真是,一和温景然有关,她就可以做到精神百倍。 如约洗得慢,水流顺着她的指间流淌,微微带着凉意。 她垂眸看着已经冲洗掉消毒液的手指,手肘朝下,继续淋着水。 脑子里有些混沌,像是堆积着一堆待处理的废弃文件。累了一整天,头昏脑涨得只想这会能有一张软绵绵的大床可以供她躺下休息休息。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应如约打起精神,转头看去,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了起来,可目光和来人的视线一对上,那笑容顿时一僵。 她抿唇,朝他微微笑了笑,转过头,认真地继续淋着水。 温景然淋湿了双手,水温偏凉,水流打在他的手心手背上,有微微的冲击力。 他的目光透过眼前的镜子,落在正低头冲洗双手的应如约身上。 她低垂着眉眼,表情温顺乖巧,细瓷般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透着莹润的光。被眼睫覆盖落下阴影的眼底正透出几分疲惫,她抿了抿唇,拿过无菌的小毛巾擦手。 明明生了那么久的闷气,还决定一天都不理她。 可这会在这里碰到,光是看见她就觉得那闷气散得一干二净。 不然能怎么办?真的和她较真不说话? 安静得只有水流声轻响。 如约擦干手后,转头看了他一眼。 温景然刚往手上抹好无菌洗手液,双手掌心相对,修长的十指并拢,正以细微的距离摩擦搓洗。 他洗得认真又专注,目光落在手指上,整张侧脸在灯光下如素描勾出的画作。 如约看着他交错了手指,手心覆在手背上沿着五指的指缝继续搓擦,然后交换。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双手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就连手指皮肤上的纹理都偏淡。 术前洗手对于每一个医生而言,都像是功课,每台手术都要细致的完成。 可在他这里,洗手都变成了艺术。 不知温景然是否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低着头,弯曲手指的各个关节,在另一手掌心旋转,搓擦,然后交换。 每一个动作停留的时间一致,就像是有一个精细的仪器在不断的计时。 直到他清洗完毕,抽了无菌的小方巾,由下至上慢条斯理又格外细致地擦干了手掌以及胳膊上的水珠。 应如约才回过神,一边涂抹着免洗的消毒液,一边迈进手术室。 从头到尾,几分钟的时间,两个人之间连一句交流也没有。 进手术室后,如约从柜子里抽出一副六号半的无菌手套,她的手指细长,手掌却小,六号半尺寸的手套还微微留些空隙。 温景然随后进来,洗好的双手手指微曲轻举着,经过她身旁时微微停留了一瞬,映着满室灯光的双眼和她相视一对,很快移开。 如约戴好手套,正准备给病人上麻醉。 看着不远处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嘀咕:“还在生气啊……” 由于主刀医生的低气压,整台手术的氛围也有些压抑。 小邱甚至不敢开小差,等手术结束,她用凉透的手指抚上如约的手臂,望着温景然准备离开的背影哆哆嗦嗦地低声说道:“看来昨晚那帮社会青年把温医生招惹得不清啊,你看温医生手术时都皱着的眉头,吓死我了。” 真正招惹温医生的始作俑者有些心虚,敷衍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下班了。” 小邱仍抓着她的手指不放:“如约,你赶紧代替我们这帮小迷妹去安慰安慰温医生啊。” “好好好,我去安慰。”话音刚落,小邱脸上的神情就是一变,诡异得青红交加。 应如约心底顿时越上一丝不详的预感,她僵硬地转身看去。 本该已经离开手术室的人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就站在她的身后。 一屋子善后忙碌的医生护士,唯有这一角安静得像是时间都凝住了一般。 应如约站在他面前,从脚底蹿起的冷意一路蔓延到心口,她浑身都在打颤。 明明她也没做什么啊……可就是心虚地害怕他说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好在,温景然做事也是分场合的,他摘下手套,微垂着眉眼,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下雨了,坐我的车回去吧。” 手臂上,小邱的手突的狠狠掐了她一把。 如约吃痛,眉头一皱,在温景然渐渐有些犀利的目光里佯装淡定地点点头:“那你等我一会,我还要送病人去恢复室。” 温景然“嗯”了声,再未多话,转身离开。 ―― 如约到停车场时,温景然撑着伞,站在车门旁,正在检查后视镜。 她一路小跑着过来,身上沾湿不少,未走近,他已经皱着眉站直了身体,让她先上车。 魏和今晚要值班,到科室后才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又匆匆折回去。 从驾驶座到后座,就连放车辆行驶证的收纳小抽屉他都翻找了一遍,愣是没找到手机落在了哪里。 正无奈,瞥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白色路虎以及此刻撑伞站在车旁的温景然,喜出望外地几步跑过去。 “温医生。”魏和朝他挥挥手,绕过车尾站到他面前:“你能不能用手机给我打个电话?我手机放在车里找不到了。” 温景然用指尖擦掉后视镜底下那一条漆黑的痕迹,微微颔首,敲了敲车窗。 应如约从副驾倾身过来,开了车窗。 就站在窗口的魏和正对上应如约,一懵:“应医生?” 如约在魏和跑过来时就看见他了,称呼了一声“魏医生”后,转头看向仍站在伞下的温景然:“你手机放哪了?” 车内虽然隔音,但两个人站得离车近,她听得一字不落。 温景然叫她开车窗,想也知道是手机放在了车里。 温景然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后座。” 如约回头看了眼,手掌撑在中控的扶手区,倾身过去,拿了手机递给他。 后者从容地举起蹭黑了的手,淡声道:“锁屏密码和你的一样。” 应如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的锁屏密码他怎么会知道? 她试探着在屏幕上输入“1120”四个数字,屏幕立刻从锁屏切换成了主屏幕。 魏和现在已经不想知道自己的手机在哪了…… 他觉得自己知道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此时此刻,他只想插上翅膀飞到护士台把他的惊天发现告诉全世界! 温医生的私人手机不止准许应医生动,就连锁屏密码都和应医生的一毛一样!还说没□□没暧昧,他魏和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34 他站在时光深处34 晚饭的气氛有些不对。 如约喝着华姨添到她手边的玉米排骨汤, 悄悄地抬眼打量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应老爷子。 往常她回到家,应老爷子就算不开口问问她今天在医院忙了什么手术, 也会打听打听她午饭吃了什么。 只今晚, 从她进屋后,应老爷子就一直沉默着,看上去心事重重。 借着盛饭, 如约凑进厨房,压着声音小声地跟华姨打听:“爷爷今天怎么了?” 华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笑:“午睡被雨声吵醒, 有些不高兴。” 华姨在应家多年, 和老爷子朝夕相处, 打点三餐,几乎跟自家人没什么差别。 她说的话, 在如约这里有十足的分量。 是以, 华姨说应老爷子是午睡被吵醒心情不快时, 如约不疑有他, 了然地点点头, 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那我等会陪陪他, 哄他早些睡。” 华姨也跟着笑。 这姑娘,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是真耿直。 饭后, 如约当真把手头的事暂且都放下, 陪着应老爷子把院子里的花盆往花架上移。 s市入冬前的大雨, 一下便是几日。 这满院子的花若真这么放在外面淋着,来年这花估计都开不起来了。 陆陆续续搬了十几分钟,如约累得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她把透明雨衣的帽子摘下,倚在墙角,望着正摆弄花枝的老爷子一会,斟酌着开口道:“爷爷,过一阵子外婆会来s大附属医院检查身体。” 老爷子心不在焉,“嗯”完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来?” “大概下星期。”应如约回忆了下,这两次通电话时向欣虽然提起过,但一直没告诉她确切的时间,只说就近这几个星期。 向欣和应爸爸离婚后,和应家的来往除了如约便彻底断了。 只是来s 市给如约外婆检查身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约想了想,还是觉得得提前和应老爷子报备下。 应老爷子沉默了几秒,点点头:“l市那边自从你妈和你爸离婚后就再没什么联系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到时候尽管开口,小事就自己拿主意。” 应如约没立刻接话,她把手边的干毛巾递过去替老爷子擦了擦淋湿的双手,软了声音,温声问他:“爷爷,你今晚看着好像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自小敏感,身边亲近的人行为处事稍改了习惯她就会变得不安。 今晚观察应老爷子那么久,知道老爷子情绪低落,应该不止华姨说得只是午睡被吵醒有点不高兴而已。 老爷子似是没想到她会直接开口问,顿了顿才道:“想你奶奶了,可惜公墓太远,改天等景然有空,你和我一起去给你奶奶捎点花,去看看她。”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应老爷子的这句话像是蒙上了一层远山的云雾,寂寥又孤独。 应如约哑了片刻,才郑重地点头应下:“好。” —— 哄着老爷子先睡下后,如约回房,拿了睡衣先去洗澡。 半个小时后,她裹着浴袍迈出浴室,半干的长发拢在干毛巾里擦拭着,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一看,不得了。 从半个小时前她刚进浴室起,小邱就不停地在给她发短信,微信里她那一栏消息翻了好几页才能看到上一次约一起食堂吃饭的历史消息。 如约蹙眉,沿着床沿坐下后,边揉着头发边从小邱的第一条语音消息开始听起。 小邱:“普外的微信群炸了,如约你要火了。” 小邱:“魏和在群里说他下午手机落车里了,找温医生打个电话方便他找手机,结果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的语气幽怨:“温医生不止让你碰他的私人手机,就连锁屏密码都和你一样,怎么办,我好嫉妒你。” 随即是一连串的表情图,几乎每隔一分钟就嗖嗖地发来两个,不是坐地大哭就是绝望泪奔,哪怕隔着屏幕,如约都能嗅到小邱那悲伤成河的心情。 她扶额。 终于想起有什么不对劲了…… 如约咬住下唇,思忖半晌,给小邱回复了一条文字消息:“纯属巧合,你别多想。” 这种安慰跟“感冒就多喝热水”是一样的杀伤力。 小邱嘟囔着,有些不忿:“你这么想,温医生可不这么想。上次我就听说温医生当众问过你他是不是在留院观察期,好歹我们也是一个科室的,一起吃过饭,送过病人,那可是有革命友谊的,你怎么对我也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说,我还能出卖你不成?” 应如约这会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抓着毛巾,抬眼看向此刻正面对她的梳妆台。 梳妆镜上映出她微微恼怒的模样,唇被咬得殷红,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明亮得像含着水,眼里水光粼粼,像一尾清澈的池塘。 明明是在生气,可应如约就连生气都是不温不火的……难怪有些人会这么肆无忌惮。 她愤愤地从通讯录里找出温景然的名字,手指摁着触屏,怒气冲冲地打出一段话。 打完,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又觉得不妥,按着删除键飞快删完。 反复几次,不是嫌语气太冲太生硬,就是嫌文字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力度,直到最后终于发送出去时,只有短短的一句:“到家了?” 三秒后。 温景然回复:“过来吧。” 应如约:“……”怎么语气一副熟悉得像是约好了一样,她只是想跟他讨个说法顺便和他约法三章而已啊……并没有想见面好嘛! 许是察觉到她的犹豫和沉默,一分钟后,温景然又补充了一句:“魏和的事我知道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过来当面说吧。” 顿了顿,他的嗓音一柔,低低沉沉的醉人:“刚来的小家伙有些怕生,我不太走得开。” 他一用这种声音说话,应如约就完全没辙。 思想斗争片刻,目光落在床柜上的闹钟上,一咬牙,起身换衣服。 几分钟后,如约撑着伞站在温景然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屋内的人很快就来开了门。 玄关的灯光明亮,顺着敞开的大门,灯光一路撒向门口的台阶。 温景然抱着猫站在门口,看见她时,眉眼一舒,唇角噙了几分笑意。揉在猫脑袋上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把猫耳朵,往后退上一步,替她拿拖鞋。 应如约在门口靠了伞,心里一边懊悔自己耳根子软就这么送上门了,一边又淡定地关门,换鞋。 随即,转身去看他怀里抱着的那只猫。 许是有些水土不服,温景然怀里的猫看上去并不是很精神。 它神情淡定,猫耳朵偶尔会轻轻地一个抖动。那双湛蓝如玻璃般清澈透明的眼睛正怀着几分打量在看着她,一眨不眨。 “刚从a市带回来,有些晕机了,猫粮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温景然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住猫的下巴,指尖**着它细软滑顺的毛,把它往应如约的跟前送了送:“要不要抱抱它?” 如约惊喜:“可以吗?” 她话音刚落,在温景然怀里待得好好的猫,仰头喵呜了一声,很是友善地扑进如约伸来的双手里。 刚沐浴完,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 猫在她怀里蹭了蹭,一双清透的眸子盯着她,眯着眼又喵呜了一声。 那声音娇软,带着几分示好和亲近。它又低着头轻蹭着如约的掌心,那撒娇的小模样一下就把如约的心给萌化了。 她跟怀里抱了个不得了的宝贝一样,满眼笑意。 见一人一猫相处甚欢,温景然转身折去厨房替这一大一小都泡了杯牛奶。 下了一天的雨到此时仍旧不停,雨水顺着玻璃蜿蜒着往下,模糊了窗外那片暖色的灯光。 他收回目光,端着牛奶出去。 猫趴卧在她的膝盖上,正懒洋洋地舔着毛。 听见脚步声,它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在温景然的身影笼罩下来时,才慵懒地分去一个眼神,继续专注地舔毛。 如约时不时地伸出手指去摸它的脑袋,光是这么偶尔碰碰它,她的心情也极好,根本不见温景然刚开门时从她脸上看到的淡漠。 “这是猫叫什么名字?”应如约问。 “叫梵希。”温景然坐下时,顺势扯了扯梵希的尾巴,见它不悦地眯起眼露出一丝警告,扯了扯唇角道:“是我哥家的猫,当初在梵音寺捡来的。” 梵音寺? 应如约回忆了一下,瞬间就把温景然捡到猫的那位哥哥对上了号,如果没错的话,她上次在梵音寺见到的那位,就是这只猫的女主人。 “你叫梵希啊?”如约弯着眼睛把它重新抱进怀里,指间全是它毛茸茸的柔软触感。她低头,目光落在它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揉揉脑袋,又摸摸它的下巴。 像是回应她,怀里那只猫虽不太情愿,仍旧喵呜了一声。 抱了一会猫,应如约心满意足,终于想起今晚来找他的正事。 她轻轻地拨了拨梵希的耳朵,组织好语言,这才开口道:“魏医生在普外的微信群里说了一些不太恰当的话……” 她抬眼,目光对上他一副安静聆听的表情时,顿了顿,才能继续说下去:“现在不止普外,麻醉科里小邱,沈灵芝都误会了,甚至还不止她们。” 说完,她抿唇,唇线绷直,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温景然从她怀里接回猫,把桌上盛着它牛奶的小碗推至梵希面前,看着它乖乖低头舔了几口,这才重新看向如约,反问道:“你困扰的是什么?” “同事之间有暧昧的话,对彼此形象都不好。”如约舔了舔唇,一股无力的无奈涌上心头:“小邱现在都在误会你追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她没有误会。” 应如约怔住。 只听他不疾不徐的,又重复了一遍:“她们没有误会,我就是在追你。” 好吧…… 如约妥协。 她的确是说了一句蠢话,把自己的谈判优势尽数付诸东流。 “魏和那边我会解决。”温景然摸了摸梵希的脑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反正他现在应该知道你不是他该肖想的人。” 后面半句话,理直气壮得竟让如约一时找不到词去接。 她大囧,直觉自己这次还打算和他定个君子协定约法三章的念头还不如做场白日梦来的简单。 她沉默,温景然也没有试图此时去试探她的想法。只专注的,盯着梵希把小半碗的牛奶尽数喝光。 然后,把桌几上泡在牛奶杯里的牛奶推至如约面前:“这是你的。” 那语气,就像是在哄她一样。 如约不说话,端起牛奶小口抿着,等一整杯喝完,杂乱无章的思绪也理顺差不多。 她放下杯子,端正地坐好,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温景然也不自觉认真了些。 她正了语气:“温景然。” 又被叫了一次全名的人,唇角噙着笑,“嗯?”了声。 那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如约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愤然无处发泄。 她抿唇,仍旧保持着一副谈正事的姿态:“在我没打算接受你之前,你不能用任何外界的力量逼迫我。我抗压强,那些对我没用,只是产生的困扰也许会影响我的工作。” 温景然顺从的又“嗯”了一声。 她此时在他的眼里就如同半大的小孩,强硬了姿态非要让人认同理解,委实有些可爱得过分。 应如约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翻了个白眼,继续稳着:“以后在医院里,我们就保持同事的相处模式。” 这一回,温景然终于不再敷衍。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拒绝道:“办不到。” 应如约语塞。 敢情她刚才说了那么多,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医院里喜欢你仰慕你的人很多……”应如约皱着眉头试图跟他讲道理:“像魏医生这样单纯爱八卦的人也很多,只要不是自己的,别人的戏都是越丰富越精彩。我不喜欢……” 话没说完,再一次被打断。 眼前一直耐心听着的人,眉目间忽然淡了颜色,那只手覆上她的后颈,指腹微一用力就把她按向了他的方向。 眼前骤然掩盖下的暗影里,前一秒还温文尔雅满眼笑意的人一下子变得攻击性十足。 他低下头,微带着几分凉意的唇落在她的唇角,轻轻地抿去她唇上还沾着的奶沫:“以后一本正经给我上课的时候,嘴边可别沾东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35 他站在时光深处35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 像是有谁往布满火星一触即燃的空气里丢了一把火, 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燃烧了起来, 温度炙热。 应如约僵坐在沙发上,身体还保持着背脊挺直端正的姿势, 人却如同被勾了魂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不敢回忆几秒前发生的事。 只清晰地记得,他靠近时, 心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难以抑制的酥软下, 有片刻如同窒息了般无法呼吸。 温景然了解她, 他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会变得柔软, 也知道什么情况下才会触怒她。 他对她的掌控成竹在胸。 明明身处劣势的人是他,可实际上被他逼到无路可退的人只有应如约。 颈后,他修长的手指仍停留着。那指腹温热, 犹带着一丝力度轻轻地扣押着她。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正泛着琉璃一般的光彩, 有光影在他眼里打着转, 或深或浅, 越发把他的情绪隐藏得幽深难测。 应如约抿住唇, 想起刚才他的唇角在她唇上停留过, 又很不自然地松开, 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 把之前被打断的话补充完整:“我不喜欢这样。” 一语双关。 应如约不是被欺负了只会用哭闹来表达情绪的人。 甚至很多时候, 她的情绪比常人都要来得慢一些。 是, 被占便宜了。 可理智在得失上一衡量, 她既做不到跟温景然撒泼吵架,也做不到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那唯一的抗议方式就是冷处理。 即使此时,她心里犹如窝着一团火,急需发泄。 她再也不想待下去,冷着脸站起身,连一句告辞都没有,转身就走。 走动时掠起的风惊得仍在舔牛奶的梵希抬起头,不知所以地望了眼如约离开的背影。转身,伸出爪子狠狠地挠了下温景然的膝盖,呲牙喵呜了一声。 玄关能听见屋外的雨声,雨势渐大,有如倾倒之势,哗哗作响。 如约换好鞋,开门正欲离开。 有风夹混着雨点从半拉开的门里卷进来,在冬季的夜晚,凉得如同凝结的冰凌,拍在手背上隐隐作痛。 如约眯起眼,还未来得及走出去,从她身后伸出一双手,一手卷带着她的腰身往后把她拉进怀中,一手牢牢地按住门,微一用力就把屋外滂沱的雨声尽数关在门外。 刚招惹完她,饶是温景然再有自信她不会发脾气,此刻也不敢太妄为。 他站在原地,脚步一步未退,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扶着门把,把她半圈在怀中。 玄关暖橘色的灯光从他身后打来光,光线沿着他衣服的边角渐渐晕开无数个光点。他清俊的面容在这朦胧的灯光下,就只有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刚才说得每句话我都认真听着。”他服软:“医院里不会有人议论。” 应如约一静,抬眼看着他。 见有效果,温景然顿了顿,继续道:“在医院,我们就保持同事关系,我不逾距。” 他的眉眼渐渐柔和,语气里更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妥协:“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做。” 屋外雨势渐小。 隐约能听见雨滴顺着屋檐落下的声响,丝丝窃窃,如雨打芭蕉。 如约和他对视了几秒,心底忍不住暗自嘀咕:“一个男人为什么要长这么好看?”多看几眼好像都是在占他便宜一样。 她默默挪开眼,有些暗怒自己不争气,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她都快想不起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生气了…… 应如约低头,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你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啊。” 她脸皮薄,做不来温景然的得寸进尺,见他唇角噙着笑,一副好脾气的点了头,心中郁气顿消:“我要回去了。” 温景然从善如流:“我送你。” ―― 甄真真今晚追丢了一个犯人,还伤了手,被迟盛厉声勒令回去养伤。她心里不服气,较着劲。 从警局开车出来,沿江兜了一圈风,心情总算好了点。 伤了的那只手,消毒后包扎了起来,手掌心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伤,愣是被这包扎唬得像是截肢了一样严重。 甄真真从小就皮实,毕竟在还分不清性别的年幼时期,她就一直梦想着能当个大英雄,长大后能娶像应如约这样的姑娘回家烧饭做菜暖被窝。 当然,这个梦想夭折在甄真真在幼儿园里上的第一节生理课上。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要当个大英雄,她抱着这个英雄梦,从小跟着男生学爬树学翻跟斗学玩枪。 去玩具店买玩具时,从没有正眼看过真真妈从橱窗里拿来的漂亮洋娃娃,不是木剑手枪,就是坦克飞机的模型。 等后来渐渐长大,她就真的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 起初负伤立功时,她还学警局里那娇柔的文职姑娘窝在真真妈怀里卖惨。 真真的妈心肠柔软,按老话说那就是菩萨心肠。 甄家只有甄真真一支独苗,她本就反对真真做警察,真真还在警校时,哪里磕着碰着,青了紫了或者见了血了,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血痕她都能偷偷地一个人藏起来抹眼泪。 那次接到电话去医院看甄真真时,吓得好几年都没缓过来。 此后甄真真再没敢带着伤回家,可做警察的哪会没有磕磕碰碰。每次负伤时,要么委屈些在局里住几天,等后来迟盛调过来,她就老蹭他的房子住。 结果今天暴脾气一上来……无家可归了。 甄真真撑伞倚着车门,不厌其烦地继续给一直没人接听的应如约拨电话。 她今晚可就得倚仗她收留了,怎么还不接电话…… 她嚼着口香糖,嘀咕个不停。 嘴里的糖早已被她嚼得没了味道,她拉开车门,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低头吐了口香糖,三两下**成一团抛进垃圾桶里。 这一转头,她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她说怎么电话打不通呢!原来瞒着她跟温医生私会呢,当然不敢接电话! 她气哼哼地眯起眼,透过路灯的灯光去看撑伞走来的两人。 老天往地上泼了一天的水,此时夜深人静,下落的雨花落进水坑都激不起大涟漪。 这两人,却一人撑着一把伞,中间隔出的距离简直能再塞下两个她。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合上伞,也不管伞身还淌着雨水,随手扔到副驾上,几步小跑着迎上去。 陡然迎面跑来一个人,应如约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甄真真,还没抬起伞柄把她揽进伞下,人已经很自然地钻进了温景然的伞下,三两下把人推到了她的伞下。 偏偏她自己还颇自我感觉良好,笑眯眯地掩饰:“我喜欢温医生的伞。” 应如约无语地瞪她,目光落在她握着伞柄的手上时,目光一凝,顿时肃了语气:“你手怎么了?” 甄真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缠着纱布的手,不以为意地晃了两下:“抓人的时候被划了手心。” 话落,她继续笑眯眯,一脸迷妹的看着温医生:“温医生你这是要和我家如约去哪儿啊?” 几次打交道下来,温景然对甄真真印象颇深刻,他拂去肩上顺着伞骨落下的雨珠,答:“送如约回来,既然你在,我就先回去了。” 助攻失败的人一脸失望:“就回去了?那我岂不是打搅了你和如约的雅兴?” 话音刚落,手臂上被应如约毫不怜惜的一拧,甄真真立刻吃痛地“嘶”了声,不敢说话了。 应如约眉间的羞恼一闪而过,温景然却看得清晰,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道:“时间不早,你们早点休息。” 留下这句话后,他回头看了应如约一眼。 路灯的灯光悉数洒在了伞面上,把顺着伞骨往下滑落的雨滴一颗颗映得圆润饱满。 挡了光,伞下是一片昏暗。 他低头,眼窝深邃,那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像是自带星辉。 似是有话要说,他目光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最终却只是抬手轻按了一下眉间,低沉着嗓音,和她道了声“晚安”。 目送着温景然离开,直到转角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甄真真才依依不舍地转身,搂着如约的手,黏糊糊地学着温景然刚才的语气,挤出一句:“晚安,小甜甜。” 话落,自己先绷不住笑起来,取笑道:“怎么几天不见,好像你和我温医生进展不错的样子?啧啧啧,说起来,温医生的声音真好听,每次一压嗓音,我就觉得耳膜都在震动……” 如约才不想和甄真真谈温景然的话题,她轻轻地托起甄真真受伤的那只手,借着路灯的灯光看了两眼,转移话题:“没有谎报伤情吧?” 甄真真大呼:“岂敢。” 随即,甄真真喋喋不休地把今晚抓犯人的过程给她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有多详细呢……就连她蹲点的时候喝了几口水,打翻了一个垃圾桶捡了半天垃圾的事都事无巨细地打了汇报。 到最后,她眨眨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今晚收留我下呗。” 应如约叹了口气,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虽然是警察,但也是个女孩子啊。虽然维护治安抓捕犯人是你义不容辞的职责,可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她边说边开了门,催促她先进去,换了鞋,她把雨伞靠在墙边置放雨伞的架子上,带她上楼:“一受伤就谎称加班不回家,你觉得能这么瞒着阿姨多久?她知道估计得心疼死。天天在那边操心我和温景然,你也缺个管教你的人。” 话音刚落,甄真真的手机铃声响起。 甄真真懵逼地看了眼如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见是迟盛的电话,不敢耽搁,立刻接起。 那端是男人刚抽完烟有些沙哑的声音,问她:“不在我这,去哪了?” 应如约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眼也不眨地盯住她。 后者心虚地移开目光,几乎连滚带爬地进了屋,闷头钻进了浴室里。 ―― 温景然到家,先抱起梵希去认认床。 然后严格按照温景梵的叮嘱,给这位猫主子拍了张床照发过去。 十五分钟后,温景梵回复:“连猫都从我这求走了,再追不上就别姓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36 他站在时光深处36 隔日去上班,出乎如约意外的, 护士台和麻醉科一片风平浪静。就好像昨晚魏医生并没有往普外科的微信群投放过那枚粉色的炸弹, 一切如常。 再加上这周轮到小邱术后随访,不用跟手术, 她整日都穿梭在病房里。 应如约想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都找不到机会。 甄真真手伤未愈,不敢回家,这几日都住在如约这里。 应老爷子也算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 知道前因后果后, 拧眉数落了她几句,回头就让华姨去腾了间客房给她。 华姨也想着法的给她补身体,什么十全大补汤啊, 乌鸡枸杞汤啊, 猪骨煲红枣汤啊,汤汤水水的喂得甄真真短短几日小脸圆了一圈。 接送如约上下班一周后,甄真真忍不住感慨:“你说我妈看我做警察这么不顺眼, 我要不要辞职了给你当专职司机?你们家司机的待遇简直不要太好啊!” 结果话刚说完,当天晚上在饭桌上,老爷子忽然问了一句:“医院和家里来回不方便, 以后大小夜班多得是,给你买辆车吧?” 如约正用筷子夹凉菜里的花生粒,闻言,筷子一滑整颗花生粒掉进了乌鸡红枣汤里。 应老爷子抬眼睨她:“或者在医院附近买套房, 你自己选一个。” 如约打小就是不会索取物质的性子, 应爸爸还在世时, 每每想要送她些礼物,开口提起她总是下意识就婉拒,仿佛这样的懂事能够多换来他们的怜惜和陪伴。 时间一久,应老爷子品出她的用意,询问她意见时,不再问她要不要,而是两厢给出选择,让她自己挑一个。 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很有效果。 她不会再有拒绝这种思维,而是二者之间从中选一。 如约埋头抿了几口汤,唇齿留香间,她抬眼望向应老爷子,笃定地选择了前者:“那还是车吧,在a市山高水远的那是没办法,现在在s市怎么还能搬去外面住。” 应老爷子被她几句话说的高兴,心里跟被熨过一样服服帖帖的:“也好,房子以后就当嫁妆吧。” 话题莫名拐到嫁妆上,如约一囧,想说这事还早着,话都到嘴边了,甄真真适时地在桌底下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大腿,忙把这个话题接了过来:“爷爷说得对,如约你也别天天忙着给人扎针啊,多看看医院里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发展发展。” 应如约剜了甄真真一眼,不吭声了。 应老爷子是行动派,晚饭后就拉着甄真真在平板上研究买哪种车。 甄真真是个人来疯,和老爷子也投趣,兴奋得就跟自己要换车了一样,一个劲地在那给应老爷子科普,叽叽喳喳的就快跟清晨扰人清梦的麻雀没两样了。 如约在厨房切好糖心哈密瓜,装了盘,又搁了几支叉子,刚端着送到客厅,就被应老爷子叫住:“如约来,先别走,景然问你想买什么类型的车。” 应如约顿住,转身一看,应老爷子正在跟温景然视频,甄真真在一旁笑得都快疯了,往沙发旁腾出好大一个位置拉着她坐下。 温景然今天有台手术结束的晚,刚下班,正在厨房里炸小黄鱼。 听见视频外有如约的声音,他分心看了眼。 应如约刚坐下,还弄不清是什么情况,目光笔直落在站在流理台前的温景然身上。 平板放的有些远,他半身都落在视频里,穿着灰色的薄衫毛衣,袖口翻折起,正握着锅铲给被油炸得滋滋作响的小黄鱼翻身。 系在身上的那件围裙微微耷拉着,像是口袋里放着什么重物。 如约还没看清,静立站着的人忽的转身,去碗柜找盛鱼的碟子。等他返身折回,正面朝向视频时,如约终于看清。 围裙正面的大口袋里正装着一只馋得只盯着鱼的梵希,那双玻璃球一般剔透的双眸正耐心地望着锅里已经被油煎炸得透出金黄色的小黄鱼,丝毫不受外界任何的影响。 温景然和钻在围裙里的猫,这组合真是怎么看……怎么反差萌。 难怪甄真真笑得都快岔气了…… 她忍不住也弯了唇角:“梵希还没吃上饭吗?” 温景然盯着火候,没回头:“这是听话的奖励。” 他的声音低沉,声线慵懒,陪着厨房里那叮叮当当作响的配乐,说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 “看惯了温医生白大褂的禁欲精英样,再看这种居家温柔样,感觉小心肝跳得都要报废了。”真真捂住脸,一副病入膏肓地模样瘫倒在沙发上,戳了戳如约的腰间,嘀咕:“你定力怎么就那么好?” 前半句甄真真嘀咕的声音太小,温景然听得模糊,后半句却清晰,侧目看了她一眼,那眼里漾开的又是应如约分外熟悉的,温景然式的似笑非笑。 她敢打赌! 如果这会不是甄真真和应老爷子都在边上坐着,他肯定又要捉弄她了。 给梵希喂了小黄鱼,温景然拿着平板走出厨房,在客厅的地毯上坐下。平板被支架撑住,放置在半米之外。 他懒洋洋地倚着沙发,手指垂落在桌几上,单手划着手机屏幕,问她:“车想用在什么地方?代步,门面。” 门面什么鬼…… 应如约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代步。” 温景然抬眼看她,一顿后,又问:“品牌呢,有没有特别喜欢或者想买的。” 应如约绞尽脑汁:“没有,其实买车也是临时决定的。我对车也不了解……”她说的是实话。 自从考出驾照后,她几乎就没摸过车了,对车的了解也只基于怎么起步上路。再多的,比如内饰要求啊,发动机好坏啊,性能优越性啊一概不知。 “景然啊。”应老爷子咬着切好的哈密瓜,含糊地说道:“预算在30到40万之内,如约对车不了解,我个老头子一辈子也没摸过车就更不知道了。” 温景然思忖片刻,沉吟:“那就奔驰c200,宝马320或者奥迪最新款a4l,落地价都在40万以内。” 话落,只有甄真真双眼放光地选了奥迪:“最新的a4l好啊,内饰科技感爆棚,看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温景然透过镜头,含笑看了眼一无所知的应如约:“这样吧,明天跟我一起下班,我带你去4s店看车。” 话落,也不给应如约拒绝的机会,径直道:“不会有比我还知道你怕麻烦的人了,你负责点头就行。” 除了应如约,场外一片皆大欢喜。 应老爷子对车不感兴趣,这事交给温景然他放心,丝毫没有明天等如约下班后一起同行的意思。 甄真真就更加直接了:“不想做电灯泡。” 应如约:“……” —— 时隔多日再坐上温景然的车,应如约有种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错觉。 这几日在医院,手术安排好像是特意错开的一样,和温景然同台的手术一星期内都没超过三台。 偶尔几次碰见,不是在他进手术室前,她送病人回恢复室。就是术前探视,正好碰到他在普外病区。 应如约系好安全带,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 像是有感应一般,她偷偷递过去的那个眼神正好被他捕捉个正着。 应如约最会装正经,最初的窘迫之后立刻恢复镇定,一本正经道:“又要麻烦你了。” 温景然瞥了眼右侧的后视镜,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停留了片刻,低声回应:“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都不麻烦。” 又来…… 如约呼出一口气,摸了摸隐隐开始发烫的耳朵,嘀咕:“好好说话。” 车汇入车流,经过两个路口皆是红灯。 等沿着右转专用道换了主路后,终于畅行。 临近s大附属医院有个汽车城,汇集了各个品牌的4s店以及二手车市场。 最近的是奥迪4s店,在门口岗亭取了通行证,有接待人员指引着停了车,迈入大堂,便有早在一旁等候的销售人员接待。 温景然目标明确,先如约一步走到新款奥迪a4l的样车展台。 接待人员见温景然气质斐然,心里早就把一起进来的这对划进了“婚车陪嫁”系列,格外殷勤地介绍道:“这款a4l是今年的最新款,内饰上相比较老款有了很大的改进。” 温景然旁若无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后,立在一旁示意如约上车感受下。 座椅调得有些前,如约坐进车内后,温景然弯腰,手指落在座椅前后的按钮上帮她往后退了些许,就着这种半侵入的姿态,握着她的手带上方向盘。 真皮的方向盘触感细致光滑,可比这触感更让如约觉得无法忽视的,是温景然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他的手指温热,修长的手指从覆盖上,严严实实地把她整个手包裹在了手心里。偏偏他自然得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目光梭巡向车?” 销售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能挑选中奥迪,又有这么帅的老公,眼光真的顶顶棒。” 跟在身后仅落后了两步的男人,毫不客气地低声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37 他站在时光深处37 试驾结束, 随行的销售给温景然递过名片后,笑容满面地一路把两人送到了停车场。 奥迪4s店的工作人员已经走了大半,本只有零星几个停车位的停车场此时空了大片,一眼看去全是划着白线的临时停车位。 如约坐上副驾, 系上安全带。 温景然启动路虎, 在车身轻微的抖动中, 一手握着方向盘, 一手去调节中控台上的车内循环系统。 空调口轻微的送风声中,他不疾不徐地问道:“刚才怎么不否认?” 累了一天, 如约的肩胛骨酸涨得发疼, 她用手指推揉着颈侧的皮肤。闻言, 目光凝在后视镜上停顿了一瞬, 转头看他:“你介意呀?” 温景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反问:“我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求之不得?” 应如约没接话。 事实上,对于温景然三句不离撩的习惯, 她到现在也没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我们回去吧。”她松开**肩膀的手, 坐在座椅上的身子往下滑了寸许,一副累瘫了的模样:“今天手术排得满满当当,我没力气再去欣赏别的车了。” “那就回去。”温景然把通行证从窗口递出去, 等岗亭的保安放行,他复又升起车窗, 低声道:“你先睡会, 到家了我叫你。” 实在太累, 如约闭上眼没多久,就随着微微摇晃的车身沉进了梦乡里。 她这几天的状态不太好,昨夜更是罕见得有些失眠了。 甄真真睡得鼾声四起时,她还踢踏着拖鞋下楼给自己泡了杯牛奶助眠。好不容易等凌晨睡下后,又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一下回到了高三那年她站在讲台上领读英语,一下时光又扭曲跳跃到了研一实习期她第一台手术做术前访视的那间病房。 完全不同的时间点里,唯有温景然模糊的影子一直飘忽在她的梦境里,像挥之不去的一个光点,也像站在时光长河里的一尊雕塑。 这种脚踩不到底的虚无感,惊得她一夜都没睡踏实,可难得入梦又舍不得醒来。僵持了一整晚,直到晨曦破晓,她才勉强睡了个安稳。 这样下去不行…… 她皱起眉头。 温景然这件事拖得太久了,就像是心里梗着一根迟早要拔掉的刺。 不处理时,她总是心心念念想拔掉它,可苦于在门诊挂了号还在诊室门口排队等医生,时间未到。 甚至,她心里最隐秘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不想拔除的念头。 如约双手拧着安全带,有些不安地侧过头。 额头刚挨上冰凉的窗口,便感觉到车速稍缓,随即一只手扶着她的脸颊托着她的下巴往离靠了些。 她睫毛抖了抖,到底还是没睁开眼睛。 她睡了一路,到家时,正好赶上饭点。 应老爷子是知道他们两今天下班后直接去看车了,下午在公园遛弯完回来还怕华姨忘记,特意叮嘱了好几回,让她晚饭把温景然的份额也给算上。 吃过饭,如约借口太累需要休息,先上了楼。 沈灵芝和许医生明天去民政局登记结婚,晚上两家人要一起聚个餐,夜班就托给如约暂代大夜班的上半夜,等她忙完就来接替。 所以,她的确需要好好养精蓄锐,应对明天一整天的工作。 等如约洗完澡,站在窗口吹头发时,听得院子里引擎声响起。她犹豫了会,还是拉开窗帘往窗外看了眼。 停在院子中央的那辆白色路虎车灯刚亮起,尾灯飘红,正半刹半退地从院子里倒车出去。 应如约松开手,手中薄纱质感的窗帘如水般倾泻而下,很快就把掀起一角的空缺补得严严实实。 ―― 隔日甄真真苍白着脸,黑着眼圈下班回来补觉时,应如约刚睡了安稳的一觉神清气爽地出门上班。 甄真真把她送到门口时,一脸的不忿:“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应如约勾起她的下巴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蛋,笑得就跟街边的地痞流氓似的:“我就知道你现在像被迟盛给榨干了。” 甄真真受迟盛毒害已久,这会听到他的名字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调戏如约的兴致也没了,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进屋补觉。 小邱术后随访的排期也正好到了,重新回到手术室,见到如约就跟见到亲人似的,搂着她就没撒手。 至于一个星期前的事……谁也没提起。 明天有台普外的手术,如约需要去做术前访视。 下午三点,应如约先去护士站拿病人的病例。把病例递给她的是医院有名的“百事通”李晓夜,她笑眯眯地称呼了声“应医生”,语气很是熟稔地寒暄道:“这台手术的麻醉医生是你呀,病例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麻醉科的医生下来拿。” 应如约其实和她算不上熟,只是有幸成为过她口中的女主角,也打过几次交道而已。 李晓夜和魏医生差不多是一个性子的人,虽然热情好相处,可那张嘴实在是一大利器,不可深交。 她客气的笑了笑,淡声道:“有劳了。” 李晓夜点点头,眨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提醒:“这个病人挺年轻的。” 应如约瞄了眼病人病历单上的年龄,点头:“是挺年轻的。” 李晓夜继续小声道:“主治医生是温医生。” 应如约扫过病例的眼神连片刻停顿都没有,丝毫没有李晓夜想象中会出现的情绪波动,很是淡然道:“手术通知单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话落,她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她:“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眼神冷淡,就像是一滩温水,无波无澜。偏偏那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严肃,莫名就听得李晓夜脖颈一凉,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被应如约的眼神吓住,不敢再多嘴,摇摇头,干笑:“没有啊,哪有问题。我这人就是嘴闲不住,什么都爱拣着说,时间久了你就知道我没恶意的,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应如约没作声。 她的情商不低,甚至多年来敏感小心的心态让她对察言观色更加敏锐。 李晓夜遮遮掩掩的那点试探,在她面前就如同皇帝的新衣,一眼就能看穿。 她核对完相关的检查,又了解病人的基本情况后,再没多做停留,去病房访视病人。 她一走,李晓夜一直揣在胸口的那口浊气才敢吐出来。 她拍拍胸口,不敢置信地望着如约低头离开的背影,嘀咕:“有人罩着就是不一样,眼神真毒。” 话落,她自己就是一顿,茅塞顿开地轻拍了一下桌子。 她想起来了! 她说怎么应如约刚才那气势让她觉得这么熟悉呢,可不就是温医生的翻版么!啧啧啧……真的是相处久了就容易潜移默化啊! 如约把已经填好病人基本信息的手术麻醉风险通知单夹进病例里,走到病房门口时,顿了顿。 青天白日的,病房门却紧紧关着,时不时的有怪异夸张的笑声从门缝里钻出来。 应如约皱起眉,抬手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穿着黑衣黑裤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年轻人,一脸的笑容在看见应如约时微微敛起,点头哈腰地往后退开一步迎她进去。 病房里除了这个来开门的年轻人,还有五六个同样穿着打扮的,个个人高马大,或站或坐。这会全都齐刷刷地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时病房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应如约,此时心里也有些发憷。 总有种……这会正站在黑社会地盘上,被一群不良少年盯视审阅的错觉。 患者今年二十五岁,比如约还要小上一岁。 此时正坐在病床上,头也不抬的玩手机,杂乱激昂的游戏背景声里,他一声“卧槽”像平地一声雷,轰的丢进了平静的水面里。 那几个因为如约进来而暂时安静的男孩们纷纷绷不住笑起来,有提醒患者医生来的,也有倚墙问她来干嘛的,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乱成一团。 “我是麻醉医生应如约。”如约把手中病例翻开,丝毫不理会几个少年的调笑,径直走到床前:“明天手术,我来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会提问你几个问题。” 患者终于抬起头来,愣了下,爽快地点头:“姐姐你快问。” 姐姐…… 好吧,也没喊错。 只是这个患者胡子拉碴一副着急长大的样子,光从外观上看……没三十岁也二十七八的年纪,怎么对着她叫出姐姐的?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重点。 如约很快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念头,温声问道:“你平时身体怎么样?” 患者还没回答,一旁吊儿郎当坐着的男人忽的闷笑出声,那眯细的眼神里透出几缕光,反问:“医生姐姐,你问的是哪个方面?” 如约抬起头。 那个男人见状,笑得更加猥琐:“我兄弟身体挺好的,一次**,一夜七次都没问题。” 比如约还先面红耳赤的是正在打游戏的患者,他偏黑的脸庞微微泛了红,怒而一掌拍向说话的男人:“你怎么说话呢?”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插进来:“术前访视是为了确保你明天手术过程的安全,至于他一次几飞,一夜几次并不在术前访视需要了解的范围里。” 温景然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信步走来。 目光在病房内懒散坐着的一群男人身上掠过,径直站在了如约的身后,偏头去看了眼她手上拿着的病例。 他一来,整间病房呈压倒性的压迫氛围顿时陡变。 刚才还在开如约玩笑的男人立刻变了态度:“对不起啊医生,我们这一群大男人平时混在一起,荤素不忌,说话都没顾忌,冒犯之处真是抱歉了。” 这态度跟刚才开玩笑时候的态度可真是天壤之别。 如约忍不住转身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犹如给她撑场子一般的温景然:“温医生。” “朋友家的孩子。”温景然握着她的双肩,让她转回身,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有些闹。” 有了温景然坐阵,屋子里那么多个男人都安静得跟小鸡仔一样,没一人再敢开口说话。 应如约对患者的基本情况有了解后,正想询问家属,身后的人先一步猜到她的想法:“在我办公室,跟我来吧。” 走出病房。 刚才那种逼仄压抑顿时烟消云散,如约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看他按了电梯迈进去,紧跟着走进电梯,这时才想着问他:“你怎么会过来?” 电梯里只有他们,明亮的光线里,他转身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散步经过你信吗?” 应如约很诚实的摇头:“不信。” “嗯。”温景然点头,修长的手指落在电梯一侧的扶手上,慵懒着声线道:“所有你觉得巧合的事情其实都是预谋已久。” 预谋已久啊…… 应如约眨了眨眼,忽的一个念头起:“晚上和我一起下班吧,不过有点晚,要等到沈灵芝回来接班。” 她眼里的光太过璀璨,温景然有一瞬间的失神,顿了顿,他忽然意会过来,声线微微发紧:“那陪我去看日出吧,有什么话,一夜总能说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38 他站在时光深处38 说话间, 运行中的电梯“叮”的一声,在中间楼层停了下来。 电梯嗡鸣着向一侧推开门。 几步外, 魏和边等电梯边看手机。 魏和平日里的爱好不多, 聊微信打游戏几乎就是他在工作范围之外的日常。就算是在医院里, 一旦情况允许,那手机也鲜少会离手。 小邱其实很喜欢待在普外的微信群里, 魏和会来事,经常和护士站的百事通李晓夜一搭一唱, 一言不合还总爱撒红包。 应如约在电梯门打开后看见魏医生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站离温景然远了些。 魏和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白影往电梯里侧靠了靠,他低头,几步迈进电梯里,装作不经意地抬眼望了眼。 这一眼,魏和忍不住瞪圆了眼,唇角一弯,露出个有些热情的笑容来:“应医生。” 自从“停车场事件”以后,应如约对魏和有了条件反射的防备心。 几乎是皮笑肉不笑的, 她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魏和却像是看不懂她的冷淡, 边回头去按楼层边问道:“应医生是来术前访视么?平常可不常来普外病区啊。” 应如约默了默。 要不是有正事, 她往普外病区瞎跑什么? 电梯门缓缓合上,开始上行。 魏和透过电梯朦胧的金属面扫了眼站在电梯另一侧的男人, 脖颈顿时一凉。 他讪讪地回过头:“温医生。” 温景然的表面功夫向来做得好, 他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 那清俊的皮相看上去仿佛更加俊俏了一些。 魏和摸了摸鼻子, 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心里不住嘀咕:“这要是让护士台那帮饥渴的姑娘们看着了,能陶醉一整天啊。”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目标楼层,魏和往后靠在电梯一侧的扶手上,用一副寒暄的口吻问如约:“我听说沈灵芝今天和许医生去领证了?” 沈灵芝和许医生相恋多年,这是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事。 领证的事,沈灵芝也没有刻意要隐瞒。而医院,人多嘴杂,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比什么都来得更灵通。 是以,魏和要是说他不知道,应如约怎么也不会相信。 不过她心里犯嘀咕是一回事,怎么应答又是一件事。虽然不知道魏和这么明知故问的原因,应如约仍旧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今天领证。” 温景然静静地抬起眼,目光落在魏和的身上。 魏和还在酝酿着怎么开口比较自然,冷不丁被温景然这么看着,骨头似乎都从里到外的透着股寒意。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一个星期前,魏和在普外科的微信群里爆出温景然和应如约是同款锁屏密码。当晚,他就接到了温景然的电话。 温景然这个人吧,在普外一直都是很吃香的……不,或者说他无论搁在哪里,都很吃得开。 毕竟年纪轻轻,专业技术过硬,无论是软实力还是硬实力都达成了一堆旁人可望不可及的成就。搁在同龄人里,他无疑是那高山,高得无法攀爬。 魏和和他一个科室,庆幸之余,因为温景然带来的压力也是实打实的压在胸口,有时候天气一个阴沉,他这胸口就不太舒坦。 不过男人的世界比女人要简单许多,魏和知道自己和温景然不是一条起跑线上的人,也从未因为他的优秀而让自己在工作生活上有过太多执迷不悟的纠结。 只是那晚,温景然温凉着语气,用不可商量的态度让他撤回自己说过的话时,他其实心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mmp”。 虽然最后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还是妥协了,在普外的微信群里认真地抹去了有关温景然和应如约的绯色新闻。可心底忽然就梗了一根刺,见不得温景然一副高高在上,哪哪顺风顺水的样子。 这么一想,那点从脚底席卷来的冷意仿佛被他又踩回了地面。 魏和眼尾微微勾起,笑得十足暖男模样,语气温柔道:“你是s市本地人,喜事的风俗你应该知道。领证后,两家免不了合成一家聚个餐。晚上不到十点,沈灵芝估计也回不来。” 应如约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已经站直了倚着电梯的温景然,轻咳了声,答:“没关系,灵芝托我暂代的时候有跟我说过。” 魏和才不是想说这个,他挠头,眼看着电梯就快到了,他也懒得绕弯子,直言道:“我知道你家住得离医院有些远,等十点沈灵芝来接你的班,地铁也没了,你回去不方便。” 顿了顿,他忍不住瞥了眼电梯一侧一句话也没说,周身气场却越发强盛压迫的男人,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轻声补充完最后一句:“我今晚忙得有些晚,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应如约忍不住挑眉。 她没听错吧? 魏和要送她回家? 安的什么心啊…… 她手中的病例被她的手指微微卷起,她沉吟着,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电梯到达的“叮”声掩盖。 魏和还耐心地等着她重复,目光渴求恳切。 温景然却不打算再给他这个机会,上前揽住魏和的肩膀,径直揽着他往电梯外走去:“别堵在电梯里。” 魏和“唉”了声,急忙回头张望。 应如约落后两人几步走出来,眼看着魏和被温景然毫无商量余地地拖走,再也忍不住,低着头,用病例遮掩住唇角抑制不住的笑容。 男人有些时候,真是很可爱啊…… 在温景然的办公室和病患的家属谈过麻醉风险,并签好手术麻醉风险通知单后,应如约折回手术室,准备骨外的手术。 忙忙碌碌了几个小时,白天的慢诊手术终于尽数收尾。 而时间,也已经指向了深夜的十点。 沈灵芝来得匆忙,几乎是踩着点赶到了医院。 等如约功成身退时,已经是深夜的十点半。 洗完澡,应如约边换衣服边给温景然发了个条微信:“我这边结束了。” 温景然等了她一晚,收到微信后,边回了电话边保存文档,关机。 定好在停车场碰面,他挂断电话后,换回常服,拿起车钥匙先走出了办公室。 夜色已深,万籁寂静。 已立冬的s市,夜色萧条,树影层层叠叠,在路灯的投映下相互交错。 白色的路虎,停在这片景致里,如粗矿蛰伏的巨兽。车身投映着暖色的灯光,也投映着这交错斑驳的树影。 车内的暖气有些闷,温景然开了车窗,手肘倚着窗沿,侧目看向如一条山河般蜿蜒而去的灯河。 一盏盏路灯明亮得像是小太阳,远处无法凝聚焦点的地方,灯光如散开的一团雾,朦朦胧胧地透着几分美。 而他,坐在车内,像是一副静立的水墨画,一眉一颦都似画师用心勾勒,径精致的五官就连暗影都打得那么完美无瑕。 应如约沿着路灯小跑着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本就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心口一突,像是被什么砸中了柔软的心湖,湖底一圈圈涟漪晃动着,她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停了一会才慢慢走过去。 ―― 应家的祖宅离s大医学院附属医院太远,应老爷子大手一挥,给如约买了一辆车代步。 距离考完驾照实在有些年头,加之应如约来s大医学院附属医院工作之前都在a市,交通工具不是地铁就是公交车,实在是很久很久没有碰过车了。 考虑到这一点,应老爷子略沉吟了片刻,定道:“你提车那天,爷爷给你找个人来壮壮胆。” 闻言,应如约放心了。 但让如约没有想到的事,不过是提车这么一件小事,应老爷子叫来给她壮胆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日理万机的温医生。 她一路错愕到4s店,等走完提车仪式拿到车钥匙时,才忍不住说:“温医生,你这么忙,不必要顾忌我爷爷,牺牲休息时间来……”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座椅会调吗?” 应如约:“啊?” 不等她反应,温景然靠过来,修长的手指从她身前越过,落在了如约座位下左侧的调节按钮上:“把手伸过来。” 应如约不疑有他,伸出手去。 指尖刚触碰到他的手背,还来不及让她收回手,他已经握住她的指尖引导她去感受座椅调节按钮的功用。 离得这么近,他偶尔说话时抬起头看来时,眼里的光像琉璃一样,光华千转。 应如约尴尬地想:要是被医院那帮小妖精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要把她凌迟多少遍呢。 等熟悉了车内的各种功能,应如约一回头,才看到销售小哥站在半降的车窗前笑得暧昧不清:“应小姐,你男朋友讲得比我细心多了。” 又来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只要她和温景然走在一起,总是会被误认为男女朋友。 懒得解释,应如约颔首微笑后,果断升起车窗把烦人的销售小哥挡在车外。 右边副驾上的人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问:“终于习惯了?” 应如约无奈叹气,默认。 等一路开出了4s店的大门,应如约皱起眉头,越想越觉得……温医生的语气好像有那么点“你认命了”的意思? 不,等等,认命了是什么意思……? 等熟悉了车内的各种功能,应如约一回头,才看到销售小哥站在半降的车窗前笑得暧昧不清:“应小姐,你男朋友讲得比我细心多了。” 又来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只要她和温景然走在一起,总是会被误认为男女朋友。 懒得解释,应如约颔首微笑后,果断升起车窗把烦人的销售小哥挡在车外。 右边副驾上的人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问:“终于习惯了?” 应如约无奈叹气,默认。 等一路开出了4s店的大门,应如约皱起眉头,越想越觉得……温医生的语气好像有那么点“你认命了”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39 他站在时光深处39 深夜的高速公路, 除了动作迟缓的大卡车以外, 对向车道偶尔会有开着远光灯的私家车呼啸而过。 笔直的两束车灯随着道路的起伏跌宕着, 呼啦一下就擦身而过, 驶入了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迷雾里。 路边是寂静的田野,有风声从窗前刮过, 凛冽如被寒风撕裂的旗帜, 低声嗡鸣着。 渐渐的,两边的田野就连接成了山脉。 视野所及之处,能借着今晚格外明亮的月光看清那一座座高耸的山头。云叠着云, 雾缠着雾, 像给这片夜色蒙了一层纱帘。 “你去a市上学的那年,有些不习惯你突然不在身边。”温景然从车门那侧的收纳里取了瓶矿泉水递给她:“休息的时候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这里的山我都走遍了。”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曾明白这种让他心口像是闷着一团不透气棉花的情绪是什么, 也无力去排解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 只能给自己找些事做。 可手术总是会做完的, 沿江的大河也总是会走到尽头,他就开着车,征服一座又一座的山, 站在山不出来的内敛在眼底肆意翻涌:“为什么不能是在一起后,发现你浪漫了几年的时间,已经错过了我们之间最好的年纪?” 应如约哑然。 她平静地回视他:“你知道,你平时很忙,我也很忙。医院一旦有事,一个电话就能召回你。我们恋爱时,也许能够冲淡那种无力感,去忽视这个问题的存在。可万一我们决定在一起,那就是生活,不是一年两年的忍受就能走下去的。” 她的症结仍旧在他忙碌的医生职业上,她不信任这样的组合能够避免当年应爸爸和向欣的悲剧,所以她的抗拒就如同一扇不可推合的石门,难以攻克。 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山顶伫立的那巨大的白色风车。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白色的巨扇被风推动着,呼呼地旋转着。 温景然有一瞬涌起了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可这种挫败的感觉还未持续多久,他忽得想明白什么,手肘撑在闭合着车窗的窗沿,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手背掩住唇,难以掩饰地低声笑起来。 那笑声,像是从他嗓子眼里绷出来的,低低沉沉的悦耳。 应如约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现在不是在聊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吗?她把自己的心结都剖析给他看了,这么诚意十足的拒绝都不足以让他认真些对待? “如约。”他低头,重新握住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手背摩挲着她柔嫩的指心,抬起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是不是也喜欢我?” 是不是也喜欢他?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他那么强势地叩开她的心门,屡屡在她的心湖里投下碎石,如果如约说对他没点什么心思,是完全不可能的。 只是她的理智时时刻刻的用父母的悲剧在提醒她,就像是崩在她心脏里的一根弦,一旦被拨动,就能引发山呼海啸。 她把自己困进死局里,也把他置放在高高的神坛上。 仰望着,触手可及着,却从不试着伸手去触碰他。 有些人,有些贪恋,一旦上瘾,就再也戒不掉了。 温景然就是这样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40 他站在时光深处40 只是,在应如约打定主意掐灭这段不能绽开的烟火时, 这种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是无法坦白告诉他的。 她微微弯腰, 把堆在腿上的那瓶矿泉水放进车门的储物格里。 如约想说“等到山顶我们再说吧”,一句话刚开头了两个字, 车后忽的有光闪过,有亮着远光灯的越野车绕过盘山公路的大弯,车灯从已经陷入沉睡的山林里一晃而过, 直直地射入了车内的后视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来。 与此同时,被挡住大半车道的越野车一个急停,摁了一下喇叭。 温景然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 越野车的车主闪动了两下车灯,示意前车往边上挪一挪。 盘山公路虽是双车道,但左边是植被密布的山林地区,右边又是悬崖陡坡, 道路狭窄。两车交汇必须保证都在中间的白线区域内,才能正好容许两辆车经过。 凌晨。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的确不会有人选择在这种时候上山。 温景然遗憾不能此时正好叩开她的心房, 握着她手背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把, 终于松开手,挂挡,起步, 轰踩着油门继续上行。 跟在他车后的越野车懵了一下, 车主疑惑地看了眼绝尘而去的那辆白色路虎, 嘀咕:“不是在车震呐。” 车内同行的女伴正对着镜子补口红,闻言,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有没有毛病,车震在前排就能做?” 车主轻哼了一声,没作声,松开刹车,紧跟着跟了上去。 临近山顶时,气温已越发的低了。车内外的气温差使得车内的玻璃上开始蒙上一层朦胧的白雾,温景然开了空调,循环的气流把白雾驱走后,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又重新陷入黑寂的山路,沿着沿路的指示路牌继续往上。 已经能看见山顶上,伫立在各个山坡的巨大的白色风车。 安静了一路,如约随着车身的摇晃,渐渐就有了困意。她掩唇打了个哈欠,隔着车窗仰头看了眼高耸的风车,迷糊着问道:“到山顶了?” “还没有。”温景然分神看了眼导航,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轻点了两下,关闭导航,径直沿着比刚才还要狭窄几分的山路继续驱车前行。 途中经过一个像是临时搭建的窝棚,棚外用铁丝绑着一片木板,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牌子上,隐约能看到不太优美的“食宿”二字。 离苍山没有五岳那么显赫的名声,也不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但因为海拔高,山顶景致不错,倒一直会有人来山顶看日出看雾凇看云海。 久而久之的,这山上除了山腰上居住的农户以外,山顶渐渐就发展了几家条件贫瘠的酒店,供隔日来看日出的游客住宿。 印象里,沿着这条山路再往上五分钟的距离,就能到达真正的山顶。 到山顶时,中控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是零点三十九分。 山顶唯一能够停车的空地在云顶酒店的正前方,并不算正规的停车场,砂砾碎石被轮胎碾压着发出一阵闷响。 车身摇晃着,缓慢地从已经停了四辆车的路边寻了个停车位。 终于到了。 应如约困顿的意识忽得像是被人用力地拽了一把,她清醒过来,在车辆熄火的刹那,迟钝的神经里终于漫开一种叫做紧张的情绪。 感觉到温景然的视线落下来,她若无其事地弯腰从车门的储物格里拿出那瓶矿泉水。完全忘记了这瓶水刚才投喂过温景然,旋开瓶盖后,故作淡定的仰头喝了一口。 冰凉的矿泉水滑入她的口中,凉得她忍不住眯起眼。 她透过车窗看向夜空里那翻卷的云层,没话找话的问道:“日出什么时候查过了吗?” 她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人掠夺了,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飞快地看了眼温景然。 后者正从中控的储物盒里拿出手机,在有关天气的app里查询了下日出时间:“五点十六分。” 他沉吟片刻,指了指后座:“后座座椅能调节,会舒适一些,去后面坐吧,累了还能睡会。” 如约不疑有他,应了声好,搂着矿泉水开门下车。 门刚推开,她就傻眼了。 那车门被呼啸环绕的风顺势吹到极致,山顶的风威力强大又凶猛,从敞开的车门卷进来,像夹着冰粒,劈头盖脸地覆罩而下。 温度骤降,像是凛冬已至,车外的世界冰天雪地。 应如约未束的长发就在风中被吹得如同群魔乱舞,她手忙脚乱地把贴合在鬓间的头发勾至耳后,用力地关上车门。 转身时,一件毛呢的厚外套从她身后拥上来,把她整个包裹在了这件外套里。那似百鬼夜哭的风声瞬间远去,她被风吹得刺痛的耳朵终于缓过来,如约转头去看,只看到从身后拥上来把她抱进怀里的男人那线条完美的下巴。 他只穿着单薄的毛衣,隔着那件外套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寒风从四面八方侵袭,似有淬着凉意的针尖透过布料扎进身体里,他低着头,下巴在她的头顶胡乱地摩挲了下,替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斜坡上,晃起两束车灯,笔直地投映在站在车外的两个人身上。 有引擎的轰鸣声混进风声里,轮胎碾压着碎石发出咯吱作响的杂音,被温景然甩丢的越野车终于追了上来。 车主一眼就看到正准备换到后座的两个人,“哇靠”了一声,笑得东倒西晃:“真刺激。” 已经朦胧睡去的女伴睁开眼,透过车窗看了眼前方,只来得及看见路虎后座的车门被关上,而那辆车前,是暗影层叠的远山,景色磅礴又壮丽。 如约上了车,自发的往车辆的另一侧挪了挪,给他留出位置。 等车门关上,车内还有山顶的冷风残余,透着股山林才有的清新草味。 后来的那辆越野车慢悠悠地从他们的车后经过,在不甚宽敞的空地前转悠了一圈,最后很是勉强的塞进了路虎隔壁的车位里。 没一会,越野车熄火,整片空地重新陷入了黑暗。 唯有云顶酒店内,走廊里透着昏黄的灯光,那三层的房屋屋顶,有一盏明亮的灯,余光闪烁。 如约把外套递回去,脖颈受了风,此刻还有些凉。她哆嗦着把长发捋顺,拨回原位,很是感触地感慨:“果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话落,没听到温景然接话,又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怎么上次来山顶看雾凇的时候没觉得有这么冷?”上次来时,山顶还飘着雪呢。 “不一样。”温景然开了天窗下的遮阳板,露出车顶的整片星空。 那天到山脚下时就已经阳光普照,阴沉了多日的天气忽然放晴,温度都拔高了不少。也是凌晨停靠的山腰处,因在阴面,路面上的积雪不化,甚至还结了一层冰,车辆难行。 早起来离苍山看雾凇的车队一波接一波,有一辆高尔夫在冰面上频频打滑,轮胎磨蹭着冰面始终没法跃上去,把所有车全堵在了山腰处。 温景然就在几辆车后,停在结了冰的拐弯处。 前面堵了车,有住在离苍山的居民示意车队掉头下山,说山上背阴面的雪未化,路上冰面多易打滑,不适合继续上山。 如约坐在副驾,听温景然和离苍山居民说话,很是可惜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要毫无收获地折回去了,不料,他径直下车,越过堵了大半条路的车队去查看。 如约紧跟着他下车。 那辆高尔夫车旁已经围满了下车查看的司机,有几位正从路边寻了枯燥的草梗树枝搭建在轮胎前帮高尔夫跃爬。 冰面已经撒了细盐,只是这背阴面,阳光晒不到,只有冷风阵阵,一时半会还真的解决不了困局。 温景然束手旁观了片刻,在不少车主掉头准备下山的时候,上前拍了拍车主的肩膀。 如约正在路边踩积雪,没听见他跟车主说了什么,只看见他转头往她站着的方向指了指,那车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笑得满眼和气。 后来……温景然就坐上了那辆高尔夫,尝试着帮车主脱困。 第一次仍旧打滑,他加大了油门,可轮胎着力不均,无法抓地,无力地在原地打转了一圈。 第二次在后座轮胎后加了石头垫住退势,油门轰鸣声中,几次打滑转向后高尔夫从冰面上径直跃出,爬出了冰面。 那些车主的欢呼赞叹声里,他下了车,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积雪化成水被浸湿的鞋面上,忽得笑起来。揉着她的头发,替她把松散的围巾重新绕回去,扣着她的手腕往回走。 想到这,如约忍不住好奇,问他:“那天在山腰那块冰面,你帮司机把车从冰面上开出去的时候,跟车主说了什么?” 温景然回忆了片刻,有些想不起来了。 事隔一年,其实想不想得起来也已经无关紧要,他抬眸觑她,不那么正经地回答:“大概是说女朋友等得急,怕闹分手,如果可以的话我帮她试试看,看能不能从冰面上开过去。” 他唇角含笑,摞成一团的外套被他重新拾起披在了她的肩上,他从后揽住她,微用了点力就轻而易举地把她从隔了一臂距离的位置上抱到了身侧。 如约懵了一瞬。 刚才在车外他也隔着一件外套抱着她,可那是情有可原,她计较就是矫情。可这会,两人好好地说着话,他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不是过分了? 她面上有些发烫,双手一抬想把他从两臂间环上来的手格开。刚一动,他就抱得更紧了些。 温景然微侧过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嘴唇凑近她耳边,低声的“嘘”了一声:“别动。” 应如约果真不动了。 她僵硬着背脊被他抱在怀中,双颊像是被火烧撩了一般,烫得似乎头顶都在往外冒烟。 她呜咽了一声,无法抗拒又自我为难地低声恳求:“温景然,你放开我。” “你现在最好别说话。”他压着声音,低沉的嗓音透出几分暗哑,像是磨着砂砾,轻轻地碰撞着她的耳膜。 她耳边有他温热的吐息,耳垂一阵麻痒。心理斗争了几秒,她认怂,乖乖地闭上嘴,再不去惹他不快。 “我是医生有什么不好?每天我都能送你去上班,不用周折地再赶去下一个地点。即使在工作时间,只要我们在同一间手术室里,你一抬头就能看到我。虽然我们不属于一个科室,可每天做的其实都是同一件事。你的信仰我守护着,遵循着,可以为你领航,也可以替你保驾。” 他侧目去看她的反应,看她低垂着眼眸,那眼底似有一弯墨色的星河。 他顿了顿,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颈后那处柔软的皮肤,在她发出抗议之前,又及时地撤离,一本正经地继续卖瓜:“我没有有些男医生的陋习,我顾家有责任感。除了你以外,我从来没给别的女人收拾过烂摊子。她们是麻烦,可和你有关的麻烦我求之不得。你躲了我那么多年,也只有在我替你解决那些大的小的麻烦时,才愿意对我好那么一点。” 他无可奈何地低笑了一声:“如果这些话都没法让你撤下心防的话,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约。” 如约两个字他咬的又轻又委屈,他的嗓音本就好听,这样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就像是直入她心底,让她无从抵抗。 本就已经不能拒绝他了,他还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直击她的软肋…… 如约咬着唇,开口时,严重的底气不足:“我什么时候又给你惹麻烦又给你添乱了……” 温景然沉吟片刻:“住进我心里,却赶也赶不走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41 他站在时光深处41 要命了。 真是一重暴击。 还是直接锤在心口, 分毫不差的暴击。 应如约那一刻忍不住想,温景然这样的皮相,这样的性格, 又这样会讨女孩的欢心,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对他的攻势应该是毫无抵抗之力吧? 毕竟就连她,都在一路败退。 她抿住唇角, 微垂着眼去看窗外黝黑的山影。 山医学生的专业书又厚又难吃,你整本书啃完都背不出来。” 如约嗤笑了一声,拧了拧她的鼻尖:“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啊。怎么可能会永远在一起?” 甄真真用额头磨蹭她,撒娇,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咬字模糊得根本听不清。 变故就发生在那个时候。 就站在屏幕前拼酒的副班长忽然站不稳地晃了两下,旁边围观的人还来不及伸手去扶,只见前一秒还异常亢奋的人一头栽倒在地。 他倒下时,手臂从玻璃桌台上掠过,噼里啪啦地扫落一地的啤酒瓶。 正逢谁嚷着切歌,坐在点歌台边上的女孩随手切了歌,满室的寂静里,酒瓶碎了一地的清脆声就像是一颗爆炸的炸弹,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了屏幕前,那幽蓝色的光影下,躺在地上已陷入昏迷的人脸色泛着诡异的光。 一秒…… 二秒…… 三秒…… ……五秒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把目光投向了正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应如约。 那眼里,恐惧,不安,无措,就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那凉意都喷薄到了如约的脸上。 她突然觉得包房里的冷意打得太足,她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大脑还一片空白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地站起,走到了副班长的身旁。 应老爷子教她的急救方法,基础病情判断和处理方式她通通都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蹲在副班长的面前,恐慌得手脚冰凉,半晌才回过神,大叫:“打120急救。” 那年s大附属医院还是旧址,离这家ktv距离很近。 急救电话打了没多久,救护车就已经到达了ktv的楼下。 在ktv主管丧气倒霉的脸色里,大家手忙脚乱地随医护人员把副班长送上急救车,如约和甄真真随急救车走,剩余的人全部打的跟上。 于是,一群人,紧跟着急救车乌压压地涌进了医院里,就堵在急诊室的门口。 也是那个时候,如约坐在光明敞亮的走廊里,后知后觉地吓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根本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红着眼眶,一副马上要哭出来却强忍住的可怜模样。 她不敢给应老爷子打电话,生怕被训骂,那种从骨子里漫出来的恐惧几乎要把她拖进池底,无法呼吸。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不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轻鸣。 有些老旧的电梯门打开,温景然站在电梯里,蹙眉看着她。 如约发懵的脑袋迟钝得无法运转,傻乎乎地看着他几步走近,站在了灯光明亮处。 他穿着干干净净的白大褂,风姿俊朗,和这一处或蹲或站一团狼狈的角落鲜明得像是光明和黑暗。 他随手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护士站的护士,低声和护士交代了几句,信步走到了她面前。 就像是上天安排给她的救世主,就这么翩然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42 他站在时光深处42 他的身后, 那名年轻的女护士正偏了头往这边看。 不知是觉得如约看上去有些眼熟,还是好奇温景然和这个在长廊上坐了有一会的女孩是什么关系,时不时就把目光扫过来。 应如约强自镇定地站起来。 走廊里炽白的灯光被他挺拔的身形尽数遮挡, 他逆着光,脸部轮廓在光影的勾勒下如同细心捏塑的雕塑,每一笔线条都浑然天成, 完美无缺。 被吓傻了的甄真真怔怔地盯着温医生看了好几眼,比如约先回过神来,擦了把脸,紧跟着站起来。 她站得笔直, 双手交叠着垂放在腹部,微低了头,十足标准的认错姿态, 怯怯地叫了他一声:“温医生。” 温景然的视线从甄真真身上潦草的滑过,轻“嗯”了声算作回应。 应如约不敢先开口,咬着有些干燥的下唇,低头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虎口,那一处柔嫩的皮肤被她的指甲一下一下划拉出鲜红的印记。 他的表情渐渐凝重,目光越过如约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急诊室,好半晌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问还好, 应如约还能紧紧地绷住心底那根弦,故作胸有成竹。 他一开口, 那声音仿佛能击溃她建设了许久的心理防备, 那高高筑在心里的城池一砖一瓦纷纷被瓦解。埋在心里不断酝酿发酵着的恐惧和无助溃堤, 从破洞处一涌而出。 鼻尖猛然涌上了酸意,逼得她眼眶一阵发烫,几欲哭出来。 她用力抿紧唇,指甲深深地扣进掌心,这才借着痛意勉强把这阵泪意憋了回去。 眼眶里蓄着随时会掉下来的眼泪,如约不敢眨眼,更不敢跟他对视,怕他看出破绽,悄悄呼吸了几口,缓了缓,才小声回答:“我同学、我同学他酒精中毒在抢救……” 应如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渐渐颤抖的声线险些又逼出了她的泪意,她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会才敢接着说道:“我、我们今晚毕业聚会,同学一不小心喝多了,突然就昏迷过去……” 随着描述,她眼前又浮现副班长忽然倒地的场景,满地玻璃瓶被撞到,磕碎的声音仍在耳边。 后面的话,即使她此刻再怎么努力压抑克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正常地说下去。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敏感又脆弱,寻常的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就像是被放在放大镜底下无限放大,骤然压在她的心口,碾得应如约措手不及无力招架。 随即,他抬起手,温厚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用力地揉了几下。 如约憋了快半个世纪的眼泪到底没能抵住这一波攻势,她用力地用袖子**了一把眼睛,努力往回咽掉抽噎声时,那原本落在她头顶安慰她的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 如他所料的,他看到了一双即使含着泪也还在努力遮掩的眼睛。 他俯下身,微微靠近后轻轻地闻了闻她身上的酒味,忍不住蹙眉,认真地问她:“还知道我是谁吗?” 怎么会不知道…… 应如约在看见他出现的那刻起,那悬着的心顿时就落回了原地。几乎是有些盲目的相信,有他在什么事都能够解决。 她点头,犹豫了几秒,翳合着嘴唇,有些艰难地念他的名字:“温……温景然。” 说完,应如约莫名有些害臊。发烫的耳根瞬间像是被火燎了一般,血液上涌,她耳垂上的神经一下一下,跳跃得频繁又有力。 还认得就行。 温景然松开手,转身看向以她为中心醉得歪七扭八仍努力撑着几线清醒的她的同学,几分思量后,问她:“酒精中毒的那位同学,你跟家长联系过了没有?” 应如约摇头,又很快点头:“我不敢……是护士刚才联系的。” 想了想,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她晃了晃反应迟钝的脑袋,自言自语地嘀咕:“副班长的妈妈很凶,可凶了。” 副班长考试没考到全级前十,回家准会挨揍。就连揍人,她都不吝遮掩下,经常打的副班长身上浑身青紫,道道细枝红痕。 也只有那个时候,如约才会有一丝庆幸,即使向欣不怎么关心她也没有关系……起码她不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看出她这会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醒了,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坐这休息会,我等会送你回去。” 话落,他看了眼如约身旁还傻愣愣站着的甄真真,交代:“帮忙看着点。” 甄真真“哦”了声,就真的格外认真地盯着如约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应如约丝毫没空留意甄真真在做什么,她力竭往后靠在长廊的休息椅上,在有些朦胧的视野里,看他替她安排好所有的同学,替她办好了所有手续,又替她收拾好了这堆烂摊子。 副班长的妈妈惊慌失措又气又怒地杀到急诊室时,门口只有如约仍坐在休息椅上,就连甄真真都在刚才一并被温景然叫了出租车送走。 所幸,副班长酒精中毒只是轻微症状,短暂的昏迷后在医护人员把他送进急诊室时他的意识就已经清醒了过来,补液后已经转到了病房里。 一切尘埃落定,已近凌晨。 温景然换了衣服,送她回家。 她一身的酒味,后劲蹿起,她连路都有些走不稳,被他牵着穿过马路走过天桥时。 她站在天桥最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路面已逐渐零星的车辆,无理取闹地抱住栏杆不愿意松手。 她不想回家。 本就说好了是狂欢夜,不醉不归。他们还约好搭凌晨最早那趟地铁去一号线的终点站看日出…… 许是看出她的意图,温景然无力的妥协:“我很困了,你要是不想回家就在我那住一晚。”话落,即使是对着喝醉后的应如约,他也耐心的解释了一句:“有客房,可以让你将就睡一晚。” 应如约和他对视三秒:“成交。” 温景然的公寓离s市市中心不远,是s市那几年新建的一批楼层,四周环绕着商业区,交通便利,环境也还不错。 即使离s大附属医院的旧址,也不过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应如约只知道他年纪轻轻就在 s市有了自己的房产,但还从未来过。头一次来,又是这深更半夜…… 不过,却丝毫没有影响她对这套极富设计感的公寓的新鲜感。 温景然去厨房给她泡蜂蜜茶的功夫,再找到她时,她正蜷缩在他主卧浴室的浴缸里。 没有放水,倒是撒了不少……花瓣。 花瓣? 温景然蹙眉,一时想不起来他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花瓣,等端着茶杯往回走,才发现是客厅里摆设用的几支假花被她拆得只剩下光着的绿杆…… 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强忍住把她从顶楼扔下去的冲动,重新返回浴室。 应如约已经从浴缸里爬了出来,正动作笨拙地开了窗台的锁扣,往外推开窗。 温景然陡然见到这一幕,心跳都要被她吓得骤停,手中散发着清甜的蜂蜜茶被他随手搁在电视柜上,他几步上前,手臂从她腰腹间穿过,毫不客气地半搂着她的腰身把她从窗台上抱下来,扔在了床上。 应如约晕了一会,有些涣散的目光盯着他看了片刻,乖乖地闭上眼。 温景然在原地看了她片刻,听着她呼吸渐缓,似乎是睡着了,这才敢离开。去次卧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准备休息。 临睡前,温景然有些不放心,又回去看了眼。 卧室的灯不知何时关了,窗帘紧闭,房间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他开门时,从客厅里透进来几缕暖橘色的灯光,把门口已经空了的酒瓶照得瓶身发亮。 要命。 温景然从地上捡起空酒瓶,就着昏暗的光线辨认了一下酒种。 应如约被光线刺得眯起眼,她抬手挡住光,抬脚踢上卧室的房门。 沉闷的关门声里,她撑着地板坐起,嗅着温景然沐浴后的清香,色胆包天地把他反压在了门后。 她用力不知轻重,整个人扑过去,陷进他怀中时,也把他撞向了房门。 温景然的后背重重地撞击在结实的房门上,他微微蹙眉,伸手准确无误地扣住了她一侧的肩膀:“如约?” 如约含糊的“嗯”了声,滚烫的手指抚上他肌理匀称的腰身,刚浸过水的皮肤有些凉。她爱不释手地把双手都贴了上去,小拇指挨着他短裤的布料时,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扒。 温景然怔住。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空白,竟束手无策地由着她把睡裤往下一直扯到人鱼线。 他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得似快凝结成冰:“应如约。” 应如约醉得糊涂,软着声音“嗯”了声,那一声如奶猫的轻哼声,尾音上扬,那软糯的嗓音像爪子一样,勾人得紧。 温景然喉结一滚,腰腹瞬间紧了紧。 他攥住她手腕的手指似渐渐被她的温度感化,微微发烫,他哑声哄着:“乖,往后退两步,离我远一些。” “不行。”应如约拒绝得没有一丝犹豫,嫩滑的脸颊在他锁骨处轻轻地磨蹭了下:“你好香。” 她的鼻尖从他的锁骨处划过,下一秒,她张嘴挨上去,不轻不重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像是尝着味了,应如约眉眼泛着笑意,踮脚吻上去,柔软的唇从他的喉结上滑过,感觉到唇下他的紧绷,以及喉结忽的滚动,她似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鼻尖在他的下巴上轻轻触碰了下,张唇**了他不安分的喉结。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整个寂静又黑暗的空间里,唯有他骤然粗重的呼吸声与她交织。 应如约趁着他此刻还在发怔,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手腕,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不得其法地用嘴唇在他的锁骨,喉结,下巴上蹭吻。 温景然闪躲着,按住她的肩膀:“你喝醉了。” 应如约敷衍:“嗯,醉了。” 明明语气那么随意,却意外得让温景然心底酥麻得似有电流经过。 那感觉,莫名得让他有几分贪恋。 应如约没有经验,她就是想轻薄也不得其法,刚才凭着感觉亲吻,抚摸,全是处于本能的渴求。 那红酒的后劲大到她脑袋发晕,她摸索着,一手扶着他的腰身,一手从他短裤的边沿钻进去,在温景然毫无防备下,轻轻的摸了上去。 咦…… 有些烫,有些软…… 不对…… 好像……比刚才要大了一圈…… 也捏不到柔软的地方了…… 忽的,意识到什么,她僵硬在原地。 浑身浮动得让她想做些什么宣泄的热意稍退,脚底似有冰水把她包裹在里面,那冰水潭越来越深,顷刻间就淹没了她的脚踝。 应如约浑身如同冻结一般,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什么。 那一瞬间犹如被天雷劈打锤炼,她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身前,被她肆意侵犯的男人,低了嗓音,沙哑地问:“你打算强了我?” 显然是发觉她意识清醒了些,他似笑非笑地又补充了一句:“再不松手,真要跟你没完了。” 那痞气…… 应如约至今难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43 他站在时光深处43 旧事重提,应如约羞愧得面红耳赤。 她缩起脖子, 很没有骨气地把半张脸埋进他的外套里。只露出的那双眼睛, 眉睫低垂, 视线下落,凝视着黑暗中,犹如泛着玉色的他的手指。 今晚月色很亮, 月光从撤去遮阳板的全景天窗里洒入, 恰好在前后座交替的地方落下一圈光晕。 大半张脸埋在外套里, 应如约呼吸不由紧促,鼻端除了他外套上洗沐的香味, 全是滞闷的空气。 她憋了一会,忍不住露出口鼻, 转头看了他一眼。 温景然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已经闭上眼小憩。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睁开眼来,那双眼睛里的光像是被云雾遮掩住的荣华, 在刹那间,明亮得如同此刻的月光。 清辉普照。 应如约躲避不及,正巧撞上。 她默了默,决定装傻:“你说的,我记不得了。” 那次酒醉后即使意识回笼, 她第一反应也是装作不知道不记得来规避尴尬。 毕竟对于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的应如约而言, 那场景实在太过刺激……完全不是她那种脆弱的心理能够承受的。 她不敢说, 更不敢记得。 甚至在温景然面前, 面对他的试探还要严防死守不露出任何破绽。 鬼知道她喝醉酒后怎么会对温景然耍流氓,亲亲舔舔的也就算了……重点是轻薄得太过彻底,简直是一步步踩入了警戒线内。 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深刻,应如约那几日精神萎靡不振,梦里都在反复地重演着当晚的那一幕,从环境到细节,生怕她记得不够清晰一样。 那一段时间,应如约根本不敢见到温景然。 就连想起这个名字时都有种莫名的恐慌和焦虑。 也是那时候起,应如约心底刚萌芽的对温景然的喜欢和好感尽数被一笔勾销。 毕竟,连躲他都来不及了…… 温景然也没指望她能在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后给他一个交代,只是总被毫无留恋的拒绝,太多次他也会觉得疲惫。 他闭回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挺直的鼻梁在她的耳廓上轻轻地刮蹭过,双耳相贴。 她的耳朵小巧,耳垂有些薄,老人家常说耳垂薄的人命要苦一些。 这种说法放在她的身上,勉强也算成立。 在他还未参与她生命的那些年里,她独生独长,的确吃尽苦头。 写了一晚上的手术记录,又在凌晨开了这么久的车,他已经有些疲倦了。 抱着她,怀里有所依,温景然绷了一晚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连呼吸也渐渐平缓。 这么静,静得不用听诊器他也能在此刻听到她如擂鼓的心跳声和小心压抑的呼吸声。 他弯唇笑起来,笑容无声却温和:“我记得,从头到尾都记得。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足够我重演一遍帮你回忆了。” 明知他是故意捉弄,应如约仍旧忍不住上当。她转身,有些防备地看着眉目间泛着懒意,一副被吵到模样的温景然。 温景然一手揽在她的肩上,一手挎在后座的椅背上,微微眯细的双眼透着几分不怀好意,静静的凝视了她几秒。 随即,很是恶意的提醒:“车锁上了,外面的人拉不开车门。就算可以,车内的隔音效果好……” 顿了顿,他唇角的笑意更甚,手指竖起在唇上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安静:“嘘,你听。” 山顶的风声又起,停车场周围的土坡上有被风掀起的碎石粒,正随着风眼卷旋着击打在车身上,发出轻微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敲击声。 一下一下,像是时间流走时的脚步声,正一步步迈向黎明。 应如约已经快炸毛了,没有车灯照亮的车外漆黑得只有月色下重叠的山影。 云顶酒店的楼顶有一盏射灯,明亮的灯光下更衬显的四周的山路黑暗模糊。叠影重重的山林,有着各种各样说不上来的暗影浮动着。 就连耳朵能听到的声音,也似野兽咆哮,透着一股暴动的呼号。 应如约用力地抿住唇,在他下次开口之前,怀着几分泄愤用力地扑进他怀里,听他接住自己时的闷笑声,又羞又恼地仰头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温景然闷哼了一声,把扑进怀里的人抱紧,任她撒气一般咬了一会,片刻后仍不见她松口,识趣地示弱:“乖,松口,咬疼了……” 应如约这才作罢。 她双手环过他的腰间,绕至背后,十指交缠着双手紧扣。 这样类似于撒娇服软的动作,就像是她额发从他颈间撩娑而过,让他忍不住心生柔软。 温景然仍不忘循循善诱:“考虑下?也许和我在一起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应如约内心煎熬,没吭声。 理智千万个不答应,可环在他腰上的手却无比贪恋此刻怀中的温暖。 她忽然有种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凄凉感,他站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像眼前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深谷,谷底风声苍凉,她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软的不行,温景然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换了语调:“或者你更想换种让我负责的方式?” 明明指尖绕着她发丝的动作轻柔,语气却透出几分威逼利诱的恶劣。 可不管哪一种,应如约都知道,他对自己势在必得。 “能怎么办?”她闷声嘟囔,妥协般飞快提了一堆要求:“只是试试看,如果一个月内不合适的话我们就好聚好散。在医院里仍旧保持同事的关系,爷爷那也不能露出马脚,以上,不得有异议。” 温景然一怔,还未从她松口的惊喜里回过神,很快就意识到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被地下情了…… 他头疼的闭了闭眼,忍耐再三,还是没忍住,低哑着嗓音问道:“我有这么上不了台面,刚结束留院观察就要被金屋藏娇?” 被压制了一晚上的应如约闻言,顿时笑出声来。 ―― 停在隔壁停车位里的越野司机正削尖了脑袋想看清路虎车后座发生的景象,可惜夜色太沉,玻璃膜的颜色也太深,即使借着射灯也看不清车里的两人在做什么。 坐在副驾上的女人刷完朋友圈,一回头就见他贼眉鼠眼地盯着路虎后座看,“嘿”了声,恨铁不成钢地抬手一掌挥向他的后脑勺。 不轻不重的一下,猝不及防得男人“哎呦喂”低叫了声,转身对着女伴怒目而视:“严筱,你打我干什么?” “你有完没完?”严筱的脸被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照得面色青幽苍白,她瞪着眼,怒道:“我明天还要去医院面试呢,你把我叫出来就是看你盯着别人看一晚?神经病吧你。” 男人也懒得和她计较,从储物格里摸出一罐口香糖,往掌心里倒了两粒抛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问道:“面试?去哪家医院,早点告诉我,我以后打死不去那家医院。” 严筱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冷笑道:“s大附属医院,你可记着了,千万别来。” ―― 应如约醒来,是听见车门关合的声音,周围隐约能听见人走动叫囔的声音。 她睁开眼。 头顶的天窗外,天色透出一丝曦光,黑墨一般的夜色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被冲淡,透出了几分浅蓝色。 有车上山。 明亮的车灯从车窗上一晃而过,耳边有引擎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 安静了一夜的山顶,在临近清晨日出的时候,又热闹了起来。 如约撑着椅垫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外套和薄毯扑簌着滑落下去,她睡眼惺忪地转头看去。 靠着车窗坐着睡了一晚的人此时并不在车内。 又有一辆车沿着上山的小道开了上来,贴着路面晃动的车灯把已经停满车的云顶酒店前门照得亮如白昼。 司机降下车窗,在灌满吹入的寒风里朝正往这走来的男人挥了挥手:“请问……” 温景然脚步一顿,顿时转了方向往车主走去。 车主询问山顶除了这一片空地是否还有别的地方能够停车看日出,温景然思忖了片刻,往左侧巨大的风车方向指了指:“风车底下有碎石铺路的空地可以停车,沿着条路下去就能看见。” 他穿着单薄的毛衣,此时站在风口,毛衣被风吹得紧贴身体。 如约透过车窗看到,忽的,脑子里冒出高中毕业那晚指尖拂过他身体时的触感,肌理结实,腰腹似蕴着巨大的能量,精瘦有力。 很难想象,一个忙碌到几乎住在医院的医生怎么会有这么健康漂亮的身材。 她还在出神,温景然已经折返。 日出之前的山顶,温度低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北方,风里似透着针,贴着身体宛如脱了一层皮一般,皮肤刺痛。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预估日出的时间。 有些不太巧,昨晚月色那么清亮,不料他醒来时,天空堆了一层又一层的云雾,即使风势猛烈,短时间内也无法吹散堆积的云层,今天早上怕是看不到气势磅礴的日出了。 温景然单手拉开车门,见如约醒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边坐进后座边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 如约接过来还未打开就闻到扑鼻的香味,她手指托住纸袋下方,触感温热。 不用猜也知道,纸袋里装的是早餐。 如约转头,透过车窗往云顶酒店的大门看去,二楼房间已接二连三的亮起了灯,可唯有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 所以早餐怎么来的? “和老板比较熟。”温景然解释:“要不是你刚答应做我女朋友,就带你开房了。” 话落,如他所料地看见眨着眼的人忽的低下头面红耳赤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得来不易,不敢太造次。” 应如约这会不止脸红了,耳朵也烫得跟被煮熟了一样。 她愤愤地拆开纸袋,腹诽:小人得志! ―― 不远处。 刚上厕所回来的严筱站在回越野车的路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关上车门的路虎后座。 良久才反应过来,狠狠掐了一把把自己裹得只剩下眼睛的男人,一本正经问道:“你昨晚盯这辆车盯这么久,看到什么了?” 被吵醒陪着上厕所的男人不耐烦地拿眼觑她,没应声。 严筱蹙眉,急得跺脚:“车里那个女人是应如约,就那个你写过告白情书,被我拉到学校后门警告了一顿的应如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44 他站在时光深处44 五点十七分时, 日出。 天色刚放亮的清晨, 山谢谢? 更雪上加霜的是,应如约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正准备去值班室补觉片刻,前脚刚迈出科室,后脚护士台就通知急诊加了两台车祸送来的手术。 于是,应如约只能收回迈出去的脚,去手术室准备手术。 好不容易忙完,已临近下班时间,流程单上如约今天的手术只有最后一台妇科的。 应如约术前访视时,了解过病人的基本信息。 和普外科那个二十多岁的男孩手术前一天病房里拥了那么多好朋友相陪不同,这位患者的病房极度冷清。 冷清到病床前只有总是盛着半盏水的透明杯子。 患者容貌艳丽,五官虽不算精致,但拼组在一张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即使病中,她每日也轻扫眉黛,轻点红妆。 就算是随时都等着见客一般,丝毫都没有松懈。 护士台的李晓夜是出了名的八卦,病区有哪些比较特殊的病人就没有她不清楚的。 如约术前访视后,总觉得这个病人态度消极,有些奇怪,就多问了李晓夜几句,结果还真没有她不知道的。 患者今年三十五岁,是s市荣梁建设集团的总裁夫人。 据说患者是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荣梁建设集团的总裁,当了总裁夫人。当年结婚时,排场大得还上过新闻。 不过结婚没几年,就断断续续的传出荣梁建设集团的总裁在外包二奶,养小三的消息。而这当年备受宠爱的总裁夫人嫁过去好几年了,肚子也没动静。 “幸好总裁在外面包养的二奶小蜜也没有被搞大肚子的,我们总裁夫人就拜佛求子各种土方法地尝试。结果到今年三十五岁了,也没能怀上孩子。”李晓夜神秘兮兮地凑近如约,压着声音道:“我们起初以为这么多年生不出孩子,就连总裁包养在外的二奶小蜜也生不出,肯定是总裁的问题。结果几个月前听说二奶有动静了,人还被接进了家里养胎,全是总裁夫人伺候的……你说心不心酸?” “这种豪门家庭,门不当户不对,男人又不爱护的,女人只能贴在脚边小心伺候。不然到时候一离婚,人财两空,赔了青春什么也没捞着。”李晓夜唏嘘不已地叹了口气:“这位总裁夫人身体不舒服是自己来看病的,b超提示盆腔包块,从医生诊断她盆腔包块待查到需要做手术,她都是一个人,就没见她老公来医院一趟。” 难怪…… 难怪这个患者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就算有护士和她搭话,询问身体状况时,她也经常只是淡淡扫去一眼。 看上去,心如死灰。 妇科主刀的医生是四十多岁的女医生,术间听巡回护士聊起这位病人的事,难得插嘴道:“她之前的主治医生我正好认识,听说求医问药连续不断地吃了好几年的中药,一直没断过。不孕不育的事,除了他们两口子,谁也横说不得,摊上财大势大又不爱护自己的男人,无非就这个结果,也是可怜了这个女人,当初还是姑娘时,为这个男人放弃了多少,义无反顾地跟他过日子,结果还落不着好。” 巡回护士替这患者打抱不平到现在,闻言,接过话茬道:“就患者手术前给她男人打了电话,说万一结果不好需要家属签字,她男人二话没说直接挂了电话。人送进来之前,眼睛还是湿的,哭个不停。就现在,手术室外守着的也只有患者的妈妈,男方那不闻不问,没一个人关心。” 手术室里顿时一静,只有仪器心率的声音持续平稳的响着。 这台手术里,医护人员女性居多,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凡是遇到这样不公平待遇的,总会多几分同情。 不等这份情绪再蔓延,患者术中切除下来的肿瘤送病理科化验后的结果就出来了――肿瘤是恶性的。 手术室又是全员沉默。 恶性的肿瘤就得全子宫双附件切除,还要淋巴结清扫。 切除子宫对于这位病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照不宣。 切除子宫的手术方式需要患者家属签字同意,手术暂停,护士去联系家属。等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回来时,眼眶都是红着的。 也没人敢问在手术室外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整个手术室气氛沉闷得如同压抑着一场暴风雨的平静。 更点背的是,淋巴结清扫探查的时候发现患者的乙状结肠部位有肿块。 主刀医生沉默了几秒:“去请普外科台上会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45 他站在时光深处45 普外今天也是一团忙乱。 因在s大附属医院附近路口发生的车祸, 普外临时加了两台手术。 温景然刚忙完回到科室,椅子都没来得及坐下,就接到普外老总的电话,语气急切:“妇科那边有一位患者, 怀疑癌转移,你现在去台上会诊下。” “好,我知道了。”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 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快速地喝了一口, 被水浸润过的嗓子顿时缓解了不适。 他随手把拧回盖的矿泉水瓶放在电脑桌旁, 没有片刻停留,赶往手术室。 换好手术衣, 双手消完毒,温景然微举着双手迈入手术室内。 正闲聊着的护士医生如同在同一时间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纷纷噤声, 侧目看去。 应如约也不例外,她抬眼,视线落在门口正信步走来的挺拔身影上。 温景然穿着深绿色的无菌手术服, 俊朗的五官被医用口罩遮得只剩下眉眼和一截挺直的鼻梁。 那双眼在手术室明亮的灯光下,就像是今早离开离苍山前在山脚上看到的那抹日光,连云霭都无法遮掩。 有巡回护士麻利的撕开了无菌手套的外包装,温景然戴上手套,仿若不经意的目光在手术台上巡视了一圈, 落在几步外坐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应如约。 快一整天没看到她, 温景然的视线忍不住停顿了几秒, 这才克制着若无其事地移开,几步走到手术台前,投入工作。 离温景然最近的巡回护士留意到他刚才的目光,顺着往应如约的方向看了眼,这新来的麻醉医生低着头记录着病人的基础生命体征,专注无比。 她顿时有些莫名……温医生刚才在看谁呢? 妇科医生等了他一会,等温景然站到了手术台前,简要对患者情况做了个汇报:“病人因不孕来我院检查,b超提示盆腔包块,刚才术中病理结果显示肿块是恶性的。我们改行开腹下全子宫切除,在清扫淋巴结的时候发现结肠部位有肿块,怀疑癌转移,所以请你们普外科来台上会诊。” “好。”他抬眼,和妇科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再开口时,已经说了一天话的嗓子嗓音嘶哑:“我知道了。” 闻声,应如约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一来,手术室里的热闹就跟沙漠荒海中的海市蜃楼一般,眨眼不见。 没人敢随意开口说话,也不敢当他的面聊病人的私密和八卦,生怕踩了温医生的底线惹他不快。 温景然上台后,仔细地探查了腹腔结肠部分的肿块。一回头,见妇科医生屏息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微微点头,确认是癌转移。 手术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这大概是今天最惨的一个患者了,本就因为不孕四处求医问药,那么苦的中药都坚持喝了数年,结果到头来,全子宫双附件切除,还…… 刚出去让病人家属签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护士顿时没忍住红了眼眶:“病人家属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哭得都喘不上气,又是担心病人的健康,又绝望她切除了子宫后彻底无法拯救她的婚姻。老人家年纪很大了,手指都跟枯树皮一样,握着我的手让我和医生救病人……现在,现在又……” 说到后面,她渐渐哽咽。 即使是医生护士,见惯了生死场面,可对待生命垂危或处于死神阴影下的病人时仍旧会心怀怜惜。 温景然毫无波澜地抬眼看向双眼含泪的那位护士,沉默了几秒,交代:“让下面医生打印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去洽谈室和家属谈一下手术风险和手术过程。” 他立在手术台前,身影静默得就像是一座挺立的高山,巍峨不动。 护士很快出去。 温景然也在此时转头看了眼坐在麻醉机后的应如约,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那存在感像空气一样。 看不见,可又无处不在。 等待的间隙里,妇科医生主动向温景然科普了一下这位病人的情况:“就是这样,这位病人的情况实在有些棘手。手术对于她是一重鬼门关,等趟过这趟鬼门关,她还得再熬过一次炼狱,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开。” 应如约觉得挺难的。 毕竟这位病人的执念就是为丈夫生个孩子,不管她是出于用孩子挽回自己先生的心,还是借孩子巩固自己正宫的地位,亦或者是别的。 可当她术后醒来得知自己连子宫都切除了,也许会崩溃吧。 如果之前不孕她还能求医问药尝试各种方法,这以后她连安慰自己都无法做到了。 她的那位先生还把怀孕了的二奶接回了家里,等得知她切除了子宫,怕是婚姻状态都难以维持了…… 还真是像妇科医生说的那样,趟过这趟鬼门关,她还得再熬过一次炼狱。 手术结束,应如约送病人去恢复室。 病人已经苏醒,睁开双眼后,那双眸子似蒙上了一层灰,黯淡得几乎看不出瞳孔原本的颜色。 应如约生怕刺激她,和她说话时都轻声细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惊扰到她此刻不知在哪栖息的灵魂。 叮嘱完注意事项后,又悄悄让护士多关注这位病人,这才关门离开。 这台手术历经波折,病人的病情又如同过山车一般,此起彼伏。 因需要家属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术中冰冻,等手术结束,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也都是心力交瘁。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透了。 如约今天一整天几乎都在手术室里煎熬着,直到此时才仿佛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疲惫不堪。 她在电梯前按下上行键,倚墙而靠,眼巴巴地看着电梯楼层从上往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下降。 好不容易听到“叮”的那声到达声,她站起身,站在电梯门前安静地等它打开。 门一开,如约抬眼,刚迈开的步子一顿,在原地停了几秒,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电梯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好巧。” 温景然刚洗完澡,浑身都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微湿的几缕头发把他整张脸衬得愈发如同冠玉。 他上前,站到楼层按键处,按下,那双眼睛里有年迈的老人才会有的浑浊无光。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手术已经切除了子宫,要是知道了……” 她皱着眉,很努力地表演出自己的同情,困扰和不舍。 可大概,她天生就不是做演员的料。 说这段话时虽揉了真情实感,到底还是有些刻意的嫌疑。 温景然看她眉心皱得刻意,眼神闪烁,几乎是下意识避开他的对视,也没多说什么。 目光留意到她的鬓发被风吹得一直紧贴着她的耳朵,上前一步,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应如约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抬眸,和他的视线相对,再开口时,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她的眼睛是很少二十六岁后还有的透彻,清澈得就像是给她画上什么,她就能看见什么,如山间清泉,林中池溪。有光时,还能波光粼粼,流光四溢。 这么多年了,她这双眼睛还是这样,光是看着他就能把他的魂勾走。 他的掌心温暖,覆盖在她冰凉的耳朵上,没多久就把应如约已经冻僵的耳朵捂得重新有了热度。 他低着头,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的提起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一年前,医院里发生过家属斗殴事件,牵涉甚广,需要调动监控。” 应如约屏息。 “调动了监控后发现……”他卖了个关子,幽幽道:“有正在恋爱的医生护士晚上值班时偷偷在医院花坛后约会,还拍到了魏和翻墙破坏医院公共设施,偷情的也没漏过……” 应如约默默的就有些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往他这边挨了挨,等他总结。 果不其然,温景然低下头,眼里噙笑,慢悠悠地问她:“你说现在是不是有信息科的同事正盯着屏幕看着我们?” 应如约炸毛,下意识要推开他,还没等她手指挨上他的白大褂,温景然握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抱进怀里,坏笑道:“吓你的,楼顶没有。” 应如约:“……”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46 此为防盗章 哪种事?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 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 她才探出头来, 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思多去琢磨琢磨。 久而久之,她开始对温景然敬而远之。 这样的相处太累,而她疲惫沉甸的心只想要一个能供她栖息的港湾。 其实……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颗怀春少女心的如约是有幻想过的,如果有可能,她是不是能跟温景然在一起。 可这种可能幻化出的画面,不是她永远落后他几步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他远远立在医院走廊尽头遥不可及的模样。 等到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想这种未知的可能了。 那样遥远的人,她不愿他屈就,也不愿自己妥协。 维持这样和谐友爱的师兄妹关系是如约最想看到的事。 可这次回来后,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困惑和不安揪着她的心口,难以发泄。 不想了。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木板上,去点香薰灯。 寂静的夜色里,她的脚步声轻而小,就像下午看见的那只猫踮足越过瓦片时那样。 如约没找到小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就着院子外昏黄的灯光摸到熏香灯,手指挨上去取下火柴盒时,盒身微凉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转眼就看到了温景然下午随意放在灯旁的打火机。 那个……温景然借火时才发觉留在她房间里的打火机。 她忽的,想起他摸索口袋后看向她的眼神。 是他一贯幽暗的眼瞳,那眸色在灯光下如清透的琉璃,带了几分痞气的似笑非笑…… 要不是,要不是如约知道他是什么人,她该觉得温景然那个眼神是在调戏她了。 她“咔哒”一声打起火,把香油蜡烛点燃。 那一簇燃起的火焰,微微吐着青蓝色,如约恍了恍眼,把蜡烛塞进香薰灯的内层里,又旋开精油点了几滴。 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里,她抱膝坐在手边的沙发上,卷了随意堆在一侧的薄毯披在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香薰灯里舔着蜡烛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却连回卧室睡的力气也没了,歪着脑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毯。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东居山西区那格外安静的游戏厅,恍惚想起,她第一次玩推币机好像还是因为温景然。 应该是高三那年。 路过轰鸣作响格外热闹的游戏厅时,他忽然停了车,转头问坐在自行车后座正挂着耳机做英语听力的应如约:“要不要去看一看?” 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他停了车,拎着她书包的带子就顺便把她拎了进去。 那时如约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她满脑子都是未成年人不得进入游戏厅场所,哪怕她很快就要过18岁生日了。 吵闹的音乐声和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她听不清温景然交代了她什么,杵在就在游戏厅门口不远的推币机前。 等温景然换币回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推币机,顺手把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她的校服,戏谑道:“你打算穿着这身校服招摇过市?” 如约这才反应过来,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脱了校服外套塞进背在身后的书包里。 等那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都消化在了推币机里后,如约摸着空了的竹篮,放松的理智这才回来,那虚度光阴沉迷游戏的罪恶感像卷浪的海水一样涌上来,把她彻头彻尾淹没。 要回家的想法还没等她提出,温景然顺手褪下她的书包拎在自己的手上,修长的手指轻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去看隔间里,挂着标靶的射箭。 “你一箭射中靶心,我就带你回家。” 然后,等如约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射箭场里,手拿弓箭,茫然地立在标志线前。 她是一点也不会啊…… 看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笑着走上前,示范了下站姿,三言两语指导过后,回头看了眼几步外的温景然,笑道:“他每回来都能搬空我的礼品台,你跟着他来的,怎么一点都不会。” 她……应该会吗? 如约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回去要跟应老爷子告状的事,好好的半个休息日,全被温景然耗在了游戏厅里。 这不是带坏她嘛! 她心里碎碎念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凭着感觉射出一箭。 那弓箭满弦,本该虎虎生威的利箭却犹如虚张声势的大猫,箭一离弦就径直坠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如约还来不及红个耳朵羞愧一下,脑袋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温景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抬手托起她的手肘,手指从她紧绷的肩线拂过,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把她不由自主上抬的肩膀压了回去。 做完这些,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无措的眼神,勾了勾唇角。 手指压上她握着弓箭的五指,仔细地一一做了调整。 用无声的,温和的方式训导她。 等调整完她握弓的姿势,温景然极耐心地亲自帮她上好弓箭,握住她的双手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拉开了弓弦。 在“咻”的一声离弦声里,他低声道:“拉满了弦的弓用错力,只会像泄气的皮球。” “应如约。”他顿了顿,垂眸和她对视:“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就是坠箭。” 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真真睁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半晌,掌心湿润的汗意微微透着几分凉意。 她喘匀呼吸,一身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给如约打电话。 应如约正在陪应老爷子修剪他的小花园,瞥了一眼哼着歌心情十分愉快的老人家,边摘下沾了泥印的手套边接起电话。 未等她开口,便听彼端甄真真跟倒豆子一样开始诉苦:“大宝贝!小甜甜!我甄真真!从警校毕业后,连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没怕过,结果昨晚送你回家之后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应如约进屋,把手套随手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端起华姨刚准备的牛奶走到阳台,坐进铺着软垫的吊椅上,这才淡声提醒:“昨晚是你非要知道的。” 甄真真咬住下唇,悔不当初。 她哪知道应如约对那温医生避之如蛇蝎是因为对人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察觉到那端的沉默,应如约低头抿了口牛奶,含笑问道:“这就吓着你了?” 甄真真盘膝坐在床中央,因为没睡好,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她打了个哈欠,语气幽怨:“可不是嘛,我俩也算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十几年的交情了,我真不知道你喝醉了会这么猛……” 如约唇边的笑意微褪,她抬腕看了眼时间,嘟囔道:“我已经从你昨晚那副吃惊得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表情里知道你有多震惊了。” 顿了顿,她低头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时间还早,你还可以补个回笼觉。我喝完牛奶,等会还得陪爷爷晨练去。” 听出如约语气里那显而易见的无奈,甄真真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我记得应爷爷当初在御山置办别墅是因为温医生也住那啊,你去晨练可要小心别撞见温医生了啊。” 应如约眨了眨眼,轻哼了一声:“怕不能如你的意了,据我所知,温医生大多数时间都睡在医院里。” 甄真真是外貌协会的高级会员,听甄妈说她会和应如约成为好朋友还是因为如约长得好看。 好看到甄真真这位极度讨厌学校的幼龄早熟儿童每天积极的准时上学找她玩;还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巧克力分给她吃;最疯魔的时候天天闹着要过生日,就为了有理由能邀请如约来家里玩…… 虽然这段黑历史已无从考究,但据甄真真多年来对自己的了解,真实度……极高。 所以,当年甄真真第一次在如约家见到温景然时,惊为天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没少撮合过如约和温医生。 不过当年,温医生还是应老爷子的门生。应如约也不过是个为理想大学奋斗的应届考生…… 那点花花肠子和想撮合两人的少女心思,也只有甄真真她自己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47 此为防盗章 所以, 如约收到面试通知,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 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话落, 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 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 但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 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 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正好,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 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 从厨房出来时,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她是去面试,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但是你不一样啊……” “打住。”如约立刻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不会给温医生送水果千层的,更不需要他给我透底开后门。再说了, 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甄真真了解温景然才多少? 当年副院的女儿看上温医生, 倒追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每天清晨都会带一捧鲜花给温景然净化空气, 结果呢? 结果那些花转手就被温景然送了病人。 这送花不行,自然就得换招数了。 副院的女儿是出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在国外这几年思想也潮流先进,除了日常殷勤,投递各类音乐会门票,电影票等等,还每天坚持开车送温景然回家。 温医生是怎么回应的? 他跟如约借了自行车,天天自行车上班,愣是没给一次机会。 后来听说,副院的女儿什么办法都试了,偏偏温景然油盐不进,这事当时还是s大附属医院最大的八卦消息,每天更新一集。 快全剧终时,那副院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得放了一记大招。 以温医生的前途做赌注,逼温景然和她交往。 简而言之,从了就平步青云,不从就再无前途。 嗯…… 可温医生是什么人? 他即使不做医生也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受这种威胁。 后来,应如约听到的故事结局就是,副院的女儿辞职出国,副院……也提前退休了。 出于职业道德,他从来不收受病人家属递的红包。出于个人原则,他也从不向任何不公正低头。 这样一个人,她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 温景然查完房,正欲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问同行的另一位医生:“今天是星期三?”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魏医生怔了下,连忙点头:“是啊。”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略沉思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去人事科走一趟。” 人事科? 魏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温景然走远,摇摇头,径直回了科室。 途径护士台的时候,魏医生回头看了眼偶有护士经过的走廊,脚步一错靠向护士台,手中的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引得低头输入讯息的护士抬头看过来。 护士的目光错过魏医生看了眼他的身后,笑道:“温医生呢,又被哪个病人缠住了?” “没。”魏医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温医生去人事科了,最近应聘的有温医生的熟人?” 这护士是院里有名的百事通,想打听什么,一问便知。 果不其然,那护士煞有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下,也压着声音道:“这次面试温医生旁听,以前这种事温医生都是能推就推,这次实在反常。” 魏医生倒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常的。” 护士“啧”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懂行情”的表情睨着他:“我打听到了,这次面试的有个女医生是温医生的小师妹。” “小师妹?”魏医生咋舌:“不是说温医生是应老先生最后一位学生了嘛,怎么还出来个小师妹?” 护士轻笑了几声,得意道:“像你们晚来的医生都不知道,应老先生有个孙女,也是学医的。就前几年,这应姑娘也来过医院,后来应老先生退休了她也来得少了。温医生的小师妹,说的就是她。” 魏医生眼神亮了亮:“真的?” 那护士看他神情,撇了撇嘴:“你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话落,她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上个周末,温医生调休。带小师妹和几个同事去东居山那个很有名的温泉会所了,你看他这么上心就知道,他这小师妹他很看重啊,不然还没面试呢就组了个饭局给她引荐了好几个医生。” 这事魏医生倒是知道,去的除了胃肠科的同事,还带了小许的未婚妻麻醉科的医生。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点点头,收起笔:“有什么进展回头跟我说啊,我先回科室了。” 护士立刻挥挥手,低头继续在电脑上录入信息。 ―― 应老爷子下午约了朋友去公园遛鸟,眼看着黄昏将至,如约正欲给老爷子去个电话,刚拿起听筒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如约狐疑地往院中张望了眼,顿时面如土色。 院中空地上正停着一辆白色的路虎,车灯还亮着,蹭亮的车身倒映着未暗的黄昏,竟有那么一丝旧时光的味道。 华姨也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引擎声,边端着烧好的菜出来,边问:“如约,是谁来了?” “是温医生。”应如约不那么乐意地迎出去,走到玄关,又想起要让华姨加几个菜,等她折回厨房交代完再出来时,温景然落后老爷子几步已经走了进来。 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后,应如约老实叫人:“爷爷,温师兄。” 后者目不斜视,微微颔首。 那表情,再冷几分,应如约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 等应老爷子去厨房要亲自做个菜后,他接过如约端来的龙井,在四下无人的客厅里,学着她刚才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忽道:“小师妹。” 如约“啊”了声,一抬眼,只看见了他满眼浅淡的笑意。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好像都爱拿她打趣啊。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掌心覆盖着她的手背。 温热,有力。 拉满弦时,他的手指用力,微微紧绷时的力量和离弦后那放松的动作,就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在她眼前一点点铺陈而开。 他衬衫的领口蹭到了她的耳后,柔软的布料依旧让她耳后有些微发痒。 应如约忍不住避了避。 因将就着应如约的身高,温景然微微弯了腰。 呼吸时,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侧,像夜风过隙,悠悠荡荡。 那低沉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敲开她的心防,一直飘了进去――“应如约,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就是坠箭。”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心底回荡着回音,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 怎么有人讲个道理还能这样七拐八绕,偏偏这样的方式让应如约连半点排斥和反抗的心理都生不起来。 好像只能乖乖听话。 香油蜡烛燃烧殆尽后,火星舔着最后一滴香油,在夜色里摇晃着发出一声“哧”声,有烟雾在渐灭的火星里四散开。 烧了小半个小时的蜡烛终于熄灭,而沙发上窝着的人思绪渐沉,终于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应如约揉着落枕的脖颈,单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我一觉睡醒可以去知乎答题了了,就那种睡一夜沙发醒来落枕是什么感受。” 甄真真收到微信,掩嘴笑了几声,翘着腿回道:“这种问题多没意思,你就得去提供下有个帅哥师哥的感受,怎么对帅哥师兄霸王硬上弓的心得。” 应如约叹气。 她觉得她和甄真真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甄真真这小妖精知道了她高中毕业那晚险些把温景然强了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拿这件事来刺激她苍老的心灵。 良久没收到应如约的回复,甄真真起身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这两天的单独相处就没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单独相处。” 甄真真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有单独相处但还是有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了?” 应如约脑子里忽然掠过温景然站在推币机前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一个人民警察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民生问题。” 甄真真撇嘴:“除暴安良是每日要做的事,但闺蜜的终生幸福也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杰出的美少女警察,两手抓又不是难事。” 说到这,应如约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咳,是这样。我一个朋友为了和一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诱导男人说自己闺蜜对他有意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正惬意喝着满香水果茶的甄真真大怒,她拍桌,直接发了语音:“应如约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不是卖我嘛!我以后见到温医生还怎么安静地做个小迷妹?” 秒被拆穿的应如约揉着僵硬的脖颈,有些心虚。 “你个白眼狼,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关键时刻拿我当枪使,别人就算了,关键是温医生啊……哎,等等,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48 此为防盗章 应如约挂断电话后,推着行李箱从2号国际出发口一路往东而行。 夜色下, 所有的标识牌都被赶来接机的车辆车灯映得有些刺眼。她低下头, 一路沿着出发口走了十几站, 才看到停在15号站台边的那辆白色轿车。 应如约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时,甄真真也发现了她。她下车,手脚麻利地帮着如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期间还不忘抱怨:“你箱子里塞什么了,怎么那么重?” 应如约边关上后备箱边一本正经地吓唬她:“人体标本。” 甄真真嫌弃地“咦”了一声, 催促她赶紧上车。 从机场的天桥上下来, 甄真真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a市。” 应如约和甄真真是初高中的同学,初中走读, 高中同寝,六年的友情,关系好到两个家庭都互相有来往。到大学时期,甄真真励志要当名女警去了警校,如约则离开s市去了a市学医。 虽然平时见面少了, 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们之间数年来的坚固友谊。 “你在这, 我还能去哪?”应如约回答。 甄真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 顺着打趣道:“看来爷对人家的宠爱是真的三十年如一日啊。” 路口红灯,车在停止线前停下来。 应如约从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剥开一个喂到她嘴边:“你知道我没有当女强人的野心, 那太累了。家在这, 当然就回来了。” 甄真真含着糖, 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是惦记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温师兄。” 应如约剥糖纸的手一顿, 随手砸了一块糖过去:“我跟他不熟。” 甄真真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块水果糖,听着车后此起彼伏催促的喇叭声,忙踩下油门,随口应道:“是是是,你长得漂亮你说了算。” 话落,她瞄了眼转速表下方显示的时间,一拍脑袋,想起件差点被她遗忘的事:“我等会得拎点夜宵去犒劳下今晚熬夜值班的同事,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点?” 应如约捂着从下飞机起就有些犯鼻炎的鼻子,瓮声瓮气地答:“人都在你车上了,当然是悉听尊便。” 于是,两人半路折去了s大后巷的小夜街。 已经是深夜,小夜街却依旧灯火通明。路两边的小食摊沿路摆了半条街,每户摊前都挂着瓦数明亮的灯泡,吵吵囔囔的,格外热闹。 应如约没什么胃口,就坐在车里等她。看她大咧咧坐在路边的木凳上和老板唠嗑,那熟稔的模样看上去像是经常光顾的熟客。 她支着额头,有些倦懒地数起街道上的路灯。 数着数着,远处的路灯灯光渐渐就模糊成了几点光晕。应如约伸出手虚点了下,刚眯起眼想要看仔细,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车窗外正在渐渐靠近的一个修长身影。 她忽有所感,凝神看去。 那道身影正大步地绕过车头,刺眼的光线下并看不清他的脸,衬衫也被昏黄的灯光模糊了原本的颜色,可就是让应如约觉得分外眼熟。 她下意识地坐正身体,目光循着他的身影。 被凝视的人似有所觉,倏然转过头来。那双眼,深暗幽沉,像是深夜里刚熄灭的烛灯,犹带着一丝火星就这么透过车前的玻璃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 明明……明明中间隔着的车前玻璃颜色暗沉,应如约却觉得他那双眼仿佛能穿透一切。 完全空白的对视里,除了还在流逝的时间,其余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那个瞬间,周围的所有声音渐渐远去,应如约的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终于移开视线,迈向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路虎。 “呼。”应如约这才吐出一口气来,有些惊吓地拍拍胸口。刚才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会停下脚步,然后走到她这侧的车窗前。 然而事实好像只是虚惊一场。 这么暗的光线下,他应该……看不清的吧? 她忍不住转头。 温景然站在车前,拎着保温盒,正低头打电话。拉开车门时,车门自动感应,锁控被解开,路虎那漂亮的led车灯闪了闪。 应如约也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眼睛一花,甄真真跟只小麻雀一样扑到了车门边,边把夜宵递进来,边嘹亮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应如约,你当着我的面还一个劲地在看哪个野男人呢?” 同一时间,她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的,嗡嗡震动起来。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跃出三个字――温景然。 应如约的头皮一麻,下意识地侧目看去。 原本正要上车的温景然握着手机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就着甄真真敞开的车门,一眼,就看见了她。 ――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家。 应老爷子一向喜欢清静,从医院退休后便搬了家,住进了环境清幽的御山。 虽然御山的确是一处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可惜御山别墅区离市区较远,几乎靠近城郊,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 甄真真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看了眼眼前黑幽幽的,犹如陷入了沉睡的这幢别墅,戳了戳如约:“你回来跟爷爷说过了的吧?我怎么看着他已经睡下了……” “老人家熬不了夜,”如约解开安全带,边推开车门下车边道:“我等会给华姨打个电话,让她来开下门就成。” 甄真真跟着下车,殷勤地开了后备箱给如约拎行李,又关怀备至地把特意买给她的鸡汤馄饨递过去,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种眼神,就跟垂涎骨头的小狗……看得如约毛骨悚然。 她赶紧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甄真真咬唇抛过去一个媚眼,她本就长得可爱,做这些动作时一点也没有矫作的尴尬,那入骨的娇媚看得应如约也无法招架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就是好奇你和温医生……” 她顿了顿,见如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说:“自从高中毕业后你就特别避讳温医生,刚才看见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些什么事啊?” 话落,怕她误会,甄真真又赶紧竖手指发誓:“我就是担心你,然后……顺便八卦下。” 意料之中的问题。 刚才在车上时,甄真真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约早就猜到她会忍不住发问。 应如约皱眉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毕业那晚我们不是都喝得乱七八糟了嘛,还记不记得?” 甄真真立刻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副班长酒精中毒,我们一堆人送他去医院。那晚还真巧,正好碰到温医生做完手术。” 应如约一直记得那晚,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是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同学,是他办妥了所有手续,是他替她收拾好了这堆烂摊子。 他如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让她印象深刻到这辈子都忘不了。 但是…… 应如约叹了口气:“就那晚,我差点把他给强了。” 住院部的走廊还有些冷清,尽头只有一束阳光沿着窗柩爬进来。那束光穿透了窗边盘亘着的爬山虎,沾了丝丝清凉的绿。 她的脚步声就那么清清脆脆地沿路敲了过去。 一直到走廊尽头,左手边那间病房时,应如约停下来,看了眼门框――普外科一区16号病房。 她敲了敲房门,应声推门而入。 这是间单人病房,设施齐整完善。一眼看去,菱白色的病房里映着落了满室的阳光,安宁又静谧。 应如约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病床上正靠着枕头翻书的病人。 这位病人是a市赫赫有名的房产大鳄,胃癌。住院之后,这间16号病房就犹如宴客厅,每天迎来送往不少以前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人物。 如约听这间病房的护士念叨过,说他不太配合工作。哪怕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依旧忘不了工作,少不了应酬,拦都拦不住。 因病情越来越糟糕,手术时间安排在了明天下午两点整。主刀医生是病人从s大医学院附属医院请来的专家,她那天凑巧轮值换班,正好错过了和这位医生碰面的机会。 等应如约走到病床前站定,正要开口说话,病房**卫生间里忽然响起的潺潺水流声引得她侧目看去。眼角余光所及处,只扫到了一个修长的男人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49 此为防盗章  她喘匀呼吸,一身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给如约打电话。 应如约正在陪应老爷子修剪他的小花园, 瞥了一眼哼着歌心情十分愉快的老人家, 边摘下沾了泥印的手套边接起电话。 未等她开口,便听彼端甄真真跟倒豆子一样开始诉苦:“大宝贝!小甜甜!我甄真真!从警校毕业后, 连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没怕过,结果昨晚送你回家之后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应如约进屋,把手套随手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端起华姨刚准备的牛奶走到阳台,坐进铺着软垫的吊椅上, 这才淡声提醒:“昨晚是你非要知道的。” 甄真真咬住下唇,悔不当初。 她哪知道应如约对那温医生避之如蛇蝎是因为对人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察觉到那端的沉默,应如约低头抿了口牛奶,含笑问道:“这就吓着你了?” 甄真真盘膝坐在床中央,因为没睡好,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她打了个哈欠,语气幽怨:“可不是嘛,我俩也算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十几年的交情了,我真不知道你喝醉了会这么猛……” 如约唇边的笑意微褪,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 嘟囔道:“我已经从你昨晚那副吃惊得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表情里知道你有多震惊了。” 顿了顿,她低头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时间还早, 你还可以补个回笼觉。我喝完牛奶, 等会还得陪爷爷晨练去。” 听出如约语气里那显而易见的无奈, 甄真真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我记得应爷爷当初在御山置办别墅是因为温医生也住那啊, 你去晨练可要小心别撞见温医生了啊。” 应如约眨了眨眼,轻哼了一声:“怕不能如你的意了,据我所知,温医生大多数时间都睡在医院里。” 甄真真是外貌协会的高级会员,听甄妈说她会和应如约成为好朋友还是因为如约长得好看。 好看到甄真真这位极度讨厌学校的幼龄早熟儿童每天积极的准时上学找她玩;还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巧克力分给她吃;最疯魔的时候天天闹着要过生日,就为了有理由能邀请如约来家里玩…… 虽然这段黑历史已无从考究,但据甄真真多年来对自己的了解,真实度……极高。 所以,当年甄真真第一次在如约家见到温景然时,惊为天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没少撮合过如约和温医生。 不过当年,温医生还是应老爷子的门生。应如约也不过是个为理想大学奋斗的应届考生…… 那点花花肠子和想撮合两人的少女心思,也只有甄真真她自己知道。 甄真真心里颇有些惋惜,她委实很看好温医生和她的小如约能凑成好事,奈何现实总是让人唏嘘不已。 挂断电话后。 如约握着手机发呆良久,直到阳光的暖意晒得她眼皮发烫,她才回过神,一口饮尽牛奶,换鞋准备出门。 ****** 应荣峥退休后就一直保持着晨练的习惯,如约一旦在家住着,陪练这回事从来都是没得商量。 每逢放假,同寝室室友嚷着要回去睡个天昏地暗时,如约都只有叹气羡慕的份。 应家人丁单薄,从祖辈起便是这样。 如约原本还有个哥哥,可惜因为身体不好,七岁那年没能抢救回来。等后来有了如约,老爷子的宠爱也从来不是溺爱,从小便对她严格要求。 不论是课业成绩,还是身体素质。 哪怕后来如约的父母离异,父亲早逝,老爷子也没有因为这些原因对她有过任何的放松。 眼看着孙女原本酥干的毛巾都能拧出水来了,应荣峥这才挥挥手示意如约去边上休息一会:“我看你啊,每回来一次,体能都要回到解放前。” 应如约默默地喝着水,不发一言。 在a大附属医院实习的时候,她忙得连休息都是争分夺秒的,哪还有时间去锻炼身体。 没听见应如约说话,应荣峥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约沉吟片刻,回答:“我给s大附属医院投了简历,等下周的工作日应该就能收到面试的消息。” 应荣峥微抬了抬眉,眼里晕开一丝笑意:“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当然有。 应家是医学世家,祖上还出过宫廷御医,荣耀一时。如今挂在客厅里的匾额,就是那时皇帝亲笔题字亲赏的。 远了不说,这往近了算。 如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从事医生行业的骨干,从小耳濡目染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算是比别人先迈了好几步。 若是这样都没点小骄傲,她也不叫应如约了。 如约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抬起头时笑得格外灿烂:“在a市没人认识我,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我是您的孙女。没几把刷子,我哪敢回来给爷爷丢人。” 应荣峥被她几句话哄得心情格外好,大笑了几声:“我应家的女孩就该有这种气魄。” 话落,似想起什么,应老爷子的表情一肃:“你前阵子不说想泡温泉嘛,趁还没入职,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去泡泡。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应如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爷子:“温泉?” 应老爷子退休后,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早起晨练,养养花,浇浇水,晒晒太阳,遛遛鸟。也愿意讲究下,花上几个小时去厨房做几道菜,熬一锅汤。 如果约上了朋友,也许是邀请回家,品茶下棋;也许是去茶楼会所听个曲,研磨时光。 总之,把日子过得快跟民国时期那些燕京的大老爷们一样了,如装裱在画框里,井井有条。 温泉这个词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时髦了。 应如约思忖半晌,有些狐疑地问:“爷爷,别是您有朋友开了温泉会所让你去捧场吧……” 应老爷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如约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就不能是景然对你有心了?” 应老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就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地击中如约最酸软的那处肋骨。 一瞬间,如同被喂了一口柠檬汁,酸得她牙齿打颤。 啊…… 要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她才探出头来,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思多去琢磨琢磨。 久而久之,她开始对温景然敬而远之。 这样的相处太累,而她疲惫沉甸的心只想要一个能供她栖息的港湾。 其实……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颗怀春少女心的如约是有幻想过的,如果有可能,她是不是能跟温景然在一起。 可这种可能幻化出的画面,不是她永远落后他几步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他远远立在医院走廊尽头遥不可及的模样。 等到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想这种未知的可能了。 那样遥远的人,她不愿他屈就,也不愿自己妥协。 维持这样和谐友爱的师兄妹关系是如约最想看到的事。 可这次回来后,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困惑和不安揪着她的心口,难以发泄。 不想了。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木板上,去点香薰灯。 寂静的夜色里,她的脚步声轻而小,就像下午看见的那只猫踮足越过瓦片时那样。 如约没找到小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就着院子外昏黄的灯光摸到熏香灯,手指挨上去取下火柴盒时,盒身微凉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转眼就看到了温景然下午随意放在灯旁的打火机。 那个……温景然借火时才发觉留在她房间里的打火机。 她忽的,想起他摸索口袋后看向她的眼神。 是他一贯幽暗的眼瞳,那眸色在灯光下如清透的琉璃,带了几分痞气的似笑非笑…… 要不是,要不是如约知道他是什么人,她该觉得温景然那个眼神是在调戏她了。 她“咔哒”一声打起火,把香油蜡烛点燃。 那一簇燃起的火焰,微微吐着青蓝色,如约恍了恍眼,把蜡烛塞进香薰灯的内层里,又旋开精油点了几滴。 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里,她抱膝坐在手边的沙发上,卷了随意堆在一侧的薄毯披在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香薰灯里舔着蜡烛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却连回卧室睡的力气也没了,歪着脑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毯。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东居山西区那格外安静的游戏厅,恍惚想起,她第一次玩推币机好像还是因为温景然。 应该是高三那年。 路过轰鸣作响格外热闹的游戏厅时,他忽然停了车,转头问坐在自行车后座正挂着耳机做英语听力的应如约:“要不要去看一看?” 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他停了车,拎着她书包的带子就顺便把她拎了进去。 那时如约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她满脑子都是未成年人不得进入游戏厅场所,哪怕她很快就要过18岁生日了。 吵闹的音乐声和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她听不清温景然交代了她什么,杵在就在游戏厅门口不远的推币机前。 等温景然换币回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推币机,顺手把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她的校服,戏谑道:“你打算穿着这身校服招摇过市?” 如约这才反应过来,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脱了校服外套塞进背在身后的书包里。 等那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都消化在了推币机里后,如约摸着空了的竹篮,放松的理智这才回来,那虚度光阴沉迷游戏的罪恶感像卷浪的海水一样涌上来,把她彻头彻尾淹没。 要回家的想法还没等她提出,温景然顺手褪下她的书包拎在自己的手上,修长的手指轻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去看隔间里,挂着标靶的射箭。 “你一箭射中靶心,我就带你回家。” 然后,等如约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射箭场里,手拿弓箭,茫然地立在标志线前。 她是一点也不会啊…… 看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笑着走上前,示范了下站姿,三言两语指导过后,回头看了眼几步外的温景然,笑道:“他每回来都能搬空我的礼品台,你跟着他来的,怎么一点都不会。” 她……应该会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50 他站在时光深处50 应如约伸手接过那支被透明糖纸包裹得特别精致的棒棒糖, 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这人是能掐会算么? 她刚在小邱那憋了气,他就正好拿出糖来哄她…… 虽然如约知道, 他这个“哄”多半是出于对昨晚擅自挂断了她和沈长歌电话的补救。 她用拇指摩挲了下糖纸,悉索作响的零碎声里, 她垂眸看了眼继续握笔写医嘱的温景然,若有所思地问道:“儿科你熟悉吗?” 她的声音轻缓,带了几分试探的语气不自觉就泄露了几分心虚。 温景然笔下一顿,“颗粒”的颗字,撇捺时, 原本还要提笔回收几分笔力, 突然收笔, 笔锋被削了大半, 看上去毫无风骨。 他盯着笔下的字看了几秒, 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问病症还是人?” 应如约见他面色如常, 丝毫没发觉自己那点小试探在他面前早已无所遁形, 仍旧打着马虎眼, 拐着弯地打探:“上周有一台急诊, 十岁大的女孩急性阑尾炎。做手术的医生是儿外科的凌医生,就那个被称为儿外科最漂亮女医生的那位。” 如约和儿外科的凌医生同台过一次手术, 那次急诊从通知到结束,半个多小时, 很短暂的一次会面, 但应如约对这位凌医生的印象却很深刻。 她话很少, 态度也显得很是冷淡,但那双眼睛却很漂亮,漂亮到让人过目难忘。 温景然眉峰微锁,很认真的回忆了片刻,半晌才慵懒着声线,开口道:“有点印象。除了你刚刚跟我提到她,唯一一次听说,还是因为她看诊时态度不好被病人家属投诉。当时周会还点名批评了,让所有医生都引以为戒。” 应如约悄悄松了一口气,眉间一舒,她抿了抿唇,沉吟道:“胸外科呢?我听说胸外科的晏医生有一手很漂亮的缝合技术,胸外我只跟过王教授的手术,还没亲眼见到过。” 温景然抬眼,静静的扫了她一眼。 应如约心里藏着小九九,而温景然的眼神毒辣,每回都是一副要把她心底看穿的模样,压迫感十足。 导致她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所以,自然而然错过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和说不上来的痞性。 他合上病历单,摘下扣在钢笔上的笔帽,严丝合缝地盖回去。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些,他随意地把钢笔往病历单上一压,漫不经心道:“不用可惜,s大附属医院里有一手漂亮缝合技术的医生不止她一个。你见过我的了,还想看谁的?” 说起温景然那一手缝合,的确是应如约所见过的同时能够满足精致和利落的缝合。 缝合伤口并非是千篇一律的,也要视伤口情况而定,至于缝合的手法更是多种多样,临床上并没有特别规定的缝合方式。 应如约见过他用持针钳快速从患者肌理里穿梭,把伤口严丝合缝的精确吻合,就像是在伤口上订了一条平整的横线,整齐又平滑。 也见过他徒手持针,那双修长的手指即使隔着一层手套,动作也依旧流畅漂亮。 温景然做手术时,同台手术的医护人员最目不转睛的时候大概就是手术结束前最后的缝合步骤。 对于手控而言,那就是秀场。 以往温景然说了这样的话,应如约不是无力反驳偃旗息鼓了,就是乖乖地把后面想说的话尽数咽回去。可今天,明显没说到点子上,她还不甘心。 应如约低头把玩着那支棒棒糖,状似不经意道:“既然晏医生的缝合技术不错,那你会和她互相讨教学习吗?” 话落,她有些局促地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她已经尽量控制了自己的语气,可不知是不是她怀着心思的原因,总觉得这句话说出口,生硬得有些尴尬。 可这么一瞄,她吓得后退一步。 温景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目光沉静,似能看穿她此刻的想法一般,偶尔从眼中闪过的流光都透着几分剔透。 温景然几步逼上前,把她逼至门口时,顺势关上门,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几乎是有意图的把应如约逼至门后,直到再无退路时,他的手从门框上滑下来,落至门锁处,顺手就反锁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是这办公室里唯一的声音。 就像是有人在应如约的脑子里上了发条,她的神经渐渐紧绷,不由自主地咽了记口水,口干舌燥地看着他。 此时心虚和防备占了上风,哪怕她面上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象,可那毫无底气的眼神早已把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应如约这时候才觉得后悔…… 她怎么就脑子一抽,想着拐弯抹角地探听下温景然对这两位女医生的印象?她难道不应该理直气壮的问他“大家都说你和林医生,晏医生很般配,你觉得呢”吗? 简直…… 悔得肠子都青了。 温景然俯身,他弯了腰,和她平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打量,更多的是比她坦然的求知欲,他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来,跟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应如约那一刻脑子转得飞快。 昨晚是毫无防备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今天可不能再这么窝囊了。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一些:“前几天,有人八卦你以后会和谁在一起……” 温景然面露了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儿外科的凌医生长得漂亮,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胸外科的晏医生虽然没那么好看,但医术不错,在工作上能够和你比肩共进。” 温景然勾起唇,忽的笑起来:“她们说错了。” 他曲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看她一双眼睛凝视着他眨也不眨,忍不住喉结一滚。 他的手落下去,牵住她的:“最好看的是你,符合我喜欢类型的也是你,甚至在工作上,也只有你能和我互辅互助。我治病,你救命,谁能比我们更般配,嗯?” 他的声音低沉,似山涧里背阴面的山泉,温凉似水。 应如约心头因小邱那些话而起得皱褶和不适,意外的,被他轻而易举就抚平了。 她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把玩着他给的那支棒棒糖,怎么看觉得怎么可爱。 这种情绪持续没几秒,角落里,饮水机发出“咕咚”一声,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入水引起阵阵涟漪。 应如约回过神,想起被他反锁的门,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说回正事:“你找我来什么事?” “今天临时加了一台手术。”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放进她的手心里:“应该不能准时下班了,你吃过饭去给梵希喂点猫粮,这祖宗可饿不得。” 应如约只觉得他放进她手心里的钥匙格外烫手,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钥匙,想起那只格外有灵性的猫,心里一下柔软,点点头:“好。” “猫粮和罐头我都放在厨房的储藏柜里,我在柜子前贴了便利贴,是梵希每次猫粮的量。它的碗自带称重,能够精准控制食量。水你不用担心,它会自己拧水龙头喝。”话落,他沉吟道:“它很懂事,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可以边想我边等我。” 应如约一直认真听着,生怕错漏了哪个细节。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怎么最后那半句听着不太对…… 温景然不准备给她拒绝的机会,落锁的门反向解了锁,他低头,克制地仅是牵起她握着钥匙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随即,他拉开门,衣冠楚楚得早已没了刚才故意蛊惑她时的不正经。 应如约今天尤其迟钝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她握紧手心里的钥匙,想瞪他……看他笑得那么好看,又舍不得。 妥协吧……又觉得不甘心。 只能在往外走的时候,很不小心地踩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景然看着留了她半个鞋印的鞋子,摇头失笑。 这么多年,反抗的方式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 短暂的午休结束,如约拿上pad继续随访。 千篇一律周而复始的工作总是消磨耐心,一个下午,她口干舌燥。 最后一位需要随访的病人是妇科的病人,病房就在荣梁总裁夫人的隔壁。 已经是下班的时间,应如约此时反而没了刚才的心浮气躁,耐心地问完病人问题,正要叮嘱病人好好休息时,一旁家属看着她收起pad,说道:“应医生,隔壁病房中午的时候大吵大闹,那个女人哭了一下午,哭得我老婆都休息不好,你来之前刚消停。我看过来的护士一个个都那么年轻,估计也压不住事。你这么和气,能不能跟隔壁病人说一声,毕竟她刚动完手术情绪这么起伏也不好的。” 应如约听他说完,想了想,笑着应了声。 荣梁总裁夫人叫薛晓,如约这周术后随访的第一批病人里就有她。 医院里每天都在产生新的八卦,除了那天手术时听医护人员唏嘘过,沈灵芝也好奇问过一次后,已经没人再谈及她了。 毕竟这台手术对于薛晓而言,如同摧毁了她的世界。 没人会拿她的痛处当谈资当玩笑,那太不尊重了。 以至于,这次以这种方式被提起时,如约有一瞬间没能把记忆中的那个可怜病人和隔壁的薛晓对上号。 应如约走出病房,站在门口正踌躇着进去怎么开口时,紧闭着房门的病房里突然又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边哭边说着什么,因为太过含糊,应如约一个字也没分辨清楚。 身后,病人家属拎着热水壶走出来,一脸惆怅:“应医生你看,这跟现在这样,反反复复都一下午了。” 应如约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去看看。” 紧闭的房门,连门上正方形的探视窗口都从内被报纸贴上,病房里什么情况也看不见。 应如约蹙眉听着应该是薛晓发出的哭喊声,隐约的还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按理说,护士会巡房,这种情况护士站应该是知道情况的。 如约在门口站了数秒,果断选择了去护士站先问问情况。 李晓夜不在,另一个护士正忙碌地往电脑里输入信息,闻言,皱着眉苦大仇深道:“她丈夫好像要跟病人离婚,连律师都叫进去了,在拟定离婚协议分配财产吧?人家的家事我们也不能插手,只有在动静大的时候过去劝几句,能怎么办呢……” 应如约听得眉头直皱:“病人的直系亲属呢?” “老太太啊,应该是被支走了,还是病人自己支开的。”她停下敲键盘的手,低头睨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笑道:“应医生,你下班了。那边我等会再去看看,再这样的话就采取点措施了,你放心好了。” 应如约点点头,还没等她转身离开,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跑过来,涨红着脸怒意未歇:“隔、隔壁打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51 此为防盗章 深夜的机场, 空旷安静。 应如约挂断电话后, 推着行李箱从2号国际出发口一路往东而行。 夜色下, 所有的标识牌都被赶来接机的车辆车灯映得有些刺眼。她低下头, 一路沿着出发口走了十几站,才看到停在15号站台边的那辆白色轿车。 应如约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时, 甄真真也发现了她。她下车, 手脚麻利地帮着如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期间还不忘抱怨:“你箱子里塞什么了, 怎么那么重?” 应如约边关上后备箱边一本正经地吓唬她:“人体标本。” 甄真真嫌弃地“咦”了一声,催促她赶紧上车。 从机场的天桥上下来,甄真真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a市。” 应如约和甄真真是初高中的同学,初中走读,高中同寝,六年的友情,关系好到两个家庭都互相有来往。到大学时期, 甄真真励志要当名女警去了警校, 如约则离开s市去了a市学医。 虽然平时见面少了, 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们之间数年来的坚固友谊。 “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应如约回答。 甄真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顺着打趣道:“看来爷对人家的宠爱是真的三十年如一日啊。” 路口红灯, 车在停止线前停下来。 应如约从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剥开一个喂到她嘴边:“你知道我没有当女强人的野心, 那太累了。家在这, 当然就回来了。” 甄真真含着糖, 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是惦记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温师兄。” 应如约剥糖纸的手一顿,随手砸了一块糖过去:“我跟他不熟。” 甄真真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块水果糖,听着车后此起彼伏催促的喇叭声,忙踩下油门,随口应道:“是是是,你长得漂亮你说了算。” 话落,她瞄了眼转速表下方显示的时间,一拍脑袋,想起件差点被她遗忘的事:“我等会得拎点夜宵去犒劳下今晚熬夜值班的同事,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点?” 应如约捂着从下飞机起就有些犯鼻炎的鼻子,瓮声瓮气地答:“人都在你车上了,当然是悉听尊便。” 于是,两人半路折去了s大后巷的小夜街。 已经是深夜,小夜街却依旧灯火通明。路两边的小食摊沿路摆了半条街,每户摊前都挂着瓦数明亮的灯泡,吵吵囔囔的,格外热闹。 应如约没什么胃口,就坐在车里等她。看她大咧咧坐在路边的木凳上和老板唠嗑,那熟稔的模样看上去像是经常光顾的熟客。 她支着额头,有些倦懒地数起街道上的路灯。 数着数着,远处的路灯灯光渐渐就模糊成了几点光晕。应如约伸出手虚点了下,刚眯起眼想要看仔细,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车窗外正在渐渐靠近的一个修长身影。 她忽有所感,凝神看去。 那道身影正大步地绕过车头,刺眼的光线下并看不清他的脸,衬衫也被昏黄的灯光模糊了原本的颜色,可就是让应如约觉得分外眼熟。 她下意识地坐正身体,目光循着他的身影。 被凝视的人似有所觉,倏然转过头来。那双眼,深暗幽沉,像是深夜里刚熄灭的烛灯,犹带着一丝火星就这么透过车前的玻璃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 明明……明明中间隔着的车前玻璃颜色暗沉,应如约却觉得他那双眼仿佛能穿透一切。 完全空白的对视里,除了还在流逝的时间,其余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那个瞬间,周围的所有声音渐渐远去,应如约的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终于移开视线,迈向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路虎。 “呼。”应如约这才吐出一口气来,有些惊吓地拍拍胸口。刚才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会停下脚步,然后走到她这侧的车窗前。 然而事实好像只是虚惊一场。 这么暗的光线下,他应该……看不清的吧? 她忍不住转头。 温景然站在车前,拎着保温盒,正低头打电话。拉开车门时,车门自动感应,锁控被解开,路虎那漂亮的led车灯闪了闪。 应如约也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眼睛一花,甄真真跟只小麻雀一样扑到了车门边,边把夜宵递进来,边嘹亮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应如约,你当着我的面还一个劲地在看哪个野男人呢?” 同一时间,她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的,嗡嗡震动起来。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跃出三个字――温景然。 应如约的头皮一麻,下意识地侧目看去。 原本正要上车的温景然握着手机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就着甄真真敞开的车门,一眼,就看见了她。 ――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家。 应老爷子一向喜欢清静,从医院退休后便搬了家,住进了环境清幽的御山。 虽然御山的确是一处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可惜御山别墅区离市区较远,几乎靠近城郊,交通并不是特别方便。 甄真真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看了眼眼前黑幽幽的,犹如陷入了沉睡的这幢别墅,戳了戳如约:“你回来跟爷爷说过了的吧?我怎么看着他已经睡下了……” “老人家熬不了夜,”如约解开安全带,边推开车门下车边道:“我等会给华姨打个电话,让她来开下门就成。” 甄真真跟着下车,殷勤地开了后备箱给如约拎行李,又关怀备至地把特意买给她的鸡汤馄饨递过去,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她。 那种眼神,就跟垂涎骨头的小狗……看得如约毛骨悚然。 她赶紧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甄真真咬唇抛过去一个媚眼,她本就长得可爱,做这些动作时一点也没有矫作的尴尬,那入骨的娇媚看得应如约也无法招架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就是好奇你和温医生……” 她顿了顿,见如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说:“自从高中毕业后你就特别避讳温医生,刚才看见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些什么事啊?” 话落,怕她误会,甄真真又赶紧竖手指发誓:“我就是担心你,然后……顺便八卦下。” 意料之中的问题。 刚才在车上时,甄真真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约早就猜到她会忍不住发问。 应如约皱眉沉思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毕业那晚我们不是都喝得乱七八糟了嘛,还记不记得?” 甄真真立刻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副班长酒精中毒,我们一堆人送他去医院。那晚还真巧,正好碰到温医生做完手术。” 应如约一直记得那晚,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是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同学,是他办妥了所有手续,是他替她收拾好了这堆烂摊子。 他如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让她印象深刻到这辈子都忘不了。 但是…… 应如约叹了口气:“就那晚,我差点把他给强了。” 她出生在医学世家,祖辈远了不说,近的从爷爷奶奶起,便是医生。 应老爷子年轻时应友人相邀去剧场看舞台剧,结果当年那场舞台剧的名字也没记住,整场舞台剧光顾着看坐在前排的应奶奶了。 当年s市有两个医院,一个就是现如今的s大附属医院,一个是s市中医院,都极负盛名。 就连两家医院的选址,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默默地打着擂台。 应老爷子对应奶奶一见钟情后,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每日尽早去接应奶奶下班。 他一个拿手术刀的人,每天沐着夕阳出现在中医院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揪着一枝花傻乐傻乐地等着她,没多时就把应奶奶的心捂化了。 应奶奶当时是s市出了名的大美人,别说来说亲的人能踏破她家门槛,就是相中应奶奶主动追求的人那也是不胜枚举。 可让应奶奶决定嫁给当时有些木讷肃谨的应老爷子,还发生了一件事。 应奶奶是中医院妇产科的医生。 一日急诊送来个浑身是伤,几乎半条命快没了的小女孩。 也不知这些伤是谁虐待而至的,只知道这孤女自小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年纪又小。就是有些委屈想要找人控诉,都无从说起。 应奶奶心肠软,最看不得这些事。 陪了几日床后,就想收养了这女孩,这在当时是掀起过不小波澜的。就算是应奶奶的家人也是无法接受,可就是在众人皆反对时,应老爷子不声不响地替她照顾着这个女孩,直接用行动承担起了她的决定。 虽然没过多久,这女孩的母亲因受良心谴责回来领走了女孩,可应老爷子的做派是着实真切地打动了应奶奶。 没过多久,应奶奶便嫁给了应老爷子,婚后多年,只留下应如约父亲一个独子。 如约还年幼时,曾经在如今已经成为旧址的中医院门口写过作业。 那时候的医院规模还不大,紧张地只能分出必要的科室和病房,就连小院子也没有。 唯一能供病人休憩的地方,只有医院门口的槐树下,那里摆着石桌石凳,是如约小时候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那时候华姨还没来应家,父母虽忙,但还有爷爷奶奶能一同照应。 如约的小学离中医院最近,每日放学后如约都会到中医院等奶奶下班。 她就在槐树下边写作业边等,每每写到昏黄的路灯亮起,奶奶就能下班了。 那时候还不普及轿车,应奶奶就骑着自行车捎她回家。 那漫长的回家路上,如约总会央着奶奶说说她和爷爷当年的事,再不济也要听一耳朵父母的。 久而久之,她知晓的事情几乎比当事人能记得的还要更多些。 后来…… 后来应奶奶癌症过世,如约那时只有十岁。 还是一个对生死有些懵懂的年纪,便失去了至亲的奶奶。 她就记得那日午后,她午睡醒来,看见应奶奶看着窗外的槐树出神。 应奶奶那时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如约为了给她转移注意力,就问她:“奶奶,你说如约长大以后也当医生好不好?” 应奶奶回过神,摸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你们爷孙两倒是一个鼻孔出气。” 话落,她不知是想起什么,语气悠远:“当年你爷爷赞同我一个未婚的女孩家收养那个女孩时,我问过你爷爷,别人都不能理解我,你是不是为了讨我欢心才附和我的?” 如约眨眼望着她,一脸的好奇探究。 应奶奶低头望着她笑:“他说不是,只是他比别人多了一颗医者心,这颗心能理解我,能支持我,能善待我。” 如约那时听得一知半解,懵懂地点点头。 许是也觉得自己的话对于应如约而言过于深奥了些,应奶奶轻轻一哂,曲了手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以后我们如约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找个会哄你开心的,不要再找那种木讷又不识情趣的男人了。” 如约仍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当圣旨一样领命了。 那天之后过了没多久,应奶奶就撒手人寰。 离去前除了必要交代的事,只叮嘱小辈:“别让他一个人。” 这个他,说的是应老爷子。 自那天起,如约曾和应奶奶说过要当医生的话就如同一个要履行的承诺。 她时时刻刻备战着,从不敢松懈。 所以她回来了,在日渐孤单的世界里,回来了。 温景然是知晓一些应家的情况的,细数下来,从他叫应老爷子老师起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他看着应如约从16岁还有些单薄的少女成长到如今,关于她的,无论哪一面,都记得清晰又刻骨。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年,他忽然就对这女孩上了心。 他抬手挡住眼睛,接着这个姿势挡住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的日光。 他没分神去看就坐在不远处的如约,但即使不去看她此刻的表情,他也能想象的出来,她那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昨夜凌晨结束的手术,下手术后温景然就在值班室休息了一会。 值班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倦极躺下,望着窗外宁静的夜色,久久没有睡意。 脑海里总是掠过前两日在s大后巷透过车门看到的她的眼神。 他买完夜宵经过那辆车,隔着贴了车膜的车窗看进车里时,虽朦胧看不清,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强烈得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52 此为防盗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16 有那么一瞬间, 应如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增加不少底气一般。 她的目光, 从面前的考官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温景然的身上。 宽敞的室内, 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 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 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 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迎着光,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 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正轻轻的,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 是否有结婚计划, 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寂静里, 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 不解地看向她。 似乎是不明白,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为何还答不上来。 如约交扣的手心有些汗湿, 她轻轻地握紧,良久,微笑道:“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温景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随即,他颔首,没再追问。 只低下头时,微抿了抿唇,轻轻地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 面试结束了。 应如约走出考场。 走廊明亮,两侧休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面试的人。听见开门声,皆看过来,目光淡然又陌生。 应如约终于能松一口气,她手指抵着墙,在最近的空座上坐下。 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却突兀的嗡鸣了两声,如约拿起手机一看,是温景然的短信。 所以刚才他低下头,就是给她发短信? 如约狐疑地解锁查看,短信言简意赅,只有六个字:“等我下班,顺路。” 是挺顺路的…… 她把手机攥进手心里,并起脚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 ―― 没让如约等太久,她前脚刚迈进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温景然后脚就在面试结束的第一时间迈出了考场。 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如约正认真地浏览着菜单。 桌旁立着的女孩系着半身的围裙,正耐心地等着她。 不好意思让女孩等太久,如约随手指了指菜单上标了“镇店之宝”的冰钻奶茶。 女孩弯下腰,向她确认:“您好,请问冰钻奶茶要温的还是冰的?”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那端温景然问道:“在奶茶店?” “嗯。”如约示意女孩稍等,转而问他:“你想喝什么?” “乌龙奶盖。”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现在下班了,你就在店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应如约没有异议,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又点了份热的双皮奶,坐着边吃边等。 等白色的瓷碗见底时,温景然正好也到了。 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也不知s市哪来那么多的车,东拼西凑地全挤在了主干道上。 每过一个红绿灯,车流便越积越长。 “我没有高峰期的时候走过这条路。”温景然边开了广播听路况,边询问她的意见:“前面路口右转是万盛广场,要不要先在外面吃晚饭?” 应如约嘬着塑料管子,点点头。 医院食堂里的菜油腥少,她午睡睡醒后就饿了。 原本她想着温景然这一时半会地还不会下班,她可以就近找一家奶茶店吃些薯条烤翅垫垫肚子。 岂料……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万盛广场是s市最中心的广场,建成时是在她大一那年。 因为开业就在她去学校的第二天,所以她记得格外深刻。 每逢学校放假回家,甄真真都会约上她来万盛广场,一晃数年,这会再踏进商场的大厅,她才恍然发觉,不知有多久,没有和甄真真来过这里了。 周五的夜晚,已经弥漫开周末的预热。 顶楼的美食馆,几乎每一家都要取号排队。 应如约最怕排队,她记得楼下就有一家台球厅。百无聊赖下,她试探着问正低头看手机的某人:“枯等太无聊了,我带你去打局台球?” 温景然挑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如约的台球好像是他教的? 他取笑:“杆能握稳了?” 应如约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拿手中的纸号比了比屏幕上还相隔甚远的数字:“应该够打一局了。” 她既然有兴致,温景然自然作陪。 *********** 应如约第一次打台球是在大一的寒假。 除夕夜。 温景然和温老爷子的关系有些紧张,即使过年也鲜少回去,每年过年便总一个人留在s市。 应老爷子知道后,每回都让如约去叫他来应家过年。 那年除夕夜,甄真真提议要去江边放烟花。 应如约央求温景然找借口带她出门,结果出了门,被甄真真放了鸽子。 甄真真的爸爸也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甄严。 甄真真临出门时怀里揣的几搂仙女棒掉出来,甄爸爸知道甄真真要去“放火”,说什么也没放行。 当晚甄真真就此失去了除夕夜出门的机会。 应如约接完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站得手脚僵硬了。 她背后的帽子突然就被他扯了一下,温景然拎着她的连衣帽,看她冻得通红的脸,蹙眉问她:“冷不冷?” 那语气,冷冰冰的,比刮在她脸上的风还凉。 她费了老大劲来赴的约,结果被放了鸽子。可又不能怪甄真真,她这会郁闷得眼眶热热的,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揉揉眼。 温景然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回答,有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还没我高,怎么比我还犟。” 应如约后来想起来,觉得温景然那时候一定是在夸奖她。 除夕夜,街道上都没多少人了。 温景然也没兴趣陪她去江边吹冷风放烟火,穿了几条巷,带她去了台球馆。 即使现在想起来,应如约也觉得温景然很神奇。 明明穿上白大褂后,清冷又禁欲。 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行业精英。 可脱下那件白大褂,s市老城城区和开发区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温景然比她这个本地人还要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应如约真的觉得他就是在s市这座钢铁城市里流浪的野狼。 ************* 再摸到球杆,应如约忍不住用球杆在手心里摩挲了下。 在a市读研究生时,临床实习压力大,如约除了偶尔会和同事一起聚聚以外,最大的放松就是打球。 台球就是其中之一。 教她台球的,是沈长歌,神经外科主治医生。 应如约有心让温景然见识见识她的进步,开球后,一连三竿,尽数击中。 温景然握杆立在一旁,缓缓地眯了眯眼。 等应如约脱杆后,他才提着球杆上前。 莫名的,应如约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有了这种感觉,应如约再看温景然时,总觉得他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到嘴边邀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很自觉地站得远远的。 温景然的身材修长挺拔,即使俯低了身子也像是随时展翅的鹰鹞。 应如约看着他撑起手架,压低的身体线条犹如笔直的直线,抵着桌面的手肘微曲,也没见他怎么用力,手中球杆快速推出,那白球撞着桌壁弹回来,瞬间击落一球。 那清脆的落袋声,莫名的听得应如约齿锋一痒。 然后,如约就看见他一个一个毫不客气的,把台球桌上剩下的所有台球尽数扫落,再没给她上场的机会。 以应如约多年来对温景然的研读,这种情况基本上可以判定……温景然此刻的心情实在不算好。 可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 等吃过饭,已经错开了下班高峰期。 车上路后,再没有傍晚时的拥堵。 说起来,s大附属医院距离御山是真的很远,城市里交错的路线七拐八绕,光是红灯,就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 碍于司机情绪不佳,应如约一路上都没敢开口说话。 眼看着就快要平安到御山,温景然却忽然的,靠边停了车。 应如约正透过奶茶杯透明的密封口用管子去戳沉在杯底的仙草冻,见状,抬起眼,看了看车窗外。 认出这是御山北门外的隔街的路口,顿时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温景然熄了火,他松开踩着刹车的脚,掀开储物盒盖,拿了一包烟。 烟盒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又被他重新抛回储物盒内。 这突然的举动让应如约止不住有些紧张起来,无形之中仿佛他周身的气场又开始从四面八方压迫她,让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她翳了翳唇,降下大半的车窗:“想抽烟的话,可以抽。” 车窗外有夜风拂来,将她鬓间几缕散落下的头发拂至她的鼻尖,唇角。 温景然看着她用手指拨开那几缕发丝别至耳后,抬眼看他时,那双眼睛被路灯点得漆黑明亮。 他忽的,有些想笑,笑她一如既往的胆小。 他站在时光深处5 小客厅外的院子,盛开着一树海棠。 花色艳丽,隔着温泉水氤氲的热气,远远看去像是开在春天的桃花,一簇簇,格外鲜明。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她遮着眼睛,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如约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她总需要**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她把华姨蒸好的饺子重新加热,盛在分层的保温盒里,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53 此为防盗章  帮你解围…… 应如约双手支着下巴, 目光落在不远处, 出神地盯着旁若无人睡在窗台的猫身上,渐渐就失去了焦距。 犹有些空白的脑子里, 仍旧回响着半个小时前温景然低沉的那句“帮你解围”。 她正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半个小时前,曾无意识地发出过她需要被解救的信号。 当然未果。 因为比起应付温医生,明显是与和善的长辈周旋才更让她觉得放松。 所以…… 谁需要他解围了! 小厨房咕噜噜泛泡的煮茶声里, 她鼓起脸, 有些郁闷得叹了口气。 她也就敢悄悄腹诽, 站在温景然面前怂得就跟见到了猫的老鼠, 只恨不得抱头鼠窜。 “嗒”的一声轻响。 如约回过神, 在满目氤氲的白雾里端起煮开水的茶壶走到桌前, 准备给正坐在院子里下棋的几位长辈泡茶。 东居山除了这温泉会所久负盛名以外,还有一个相比较温泉会所略微低调些的茶园。 东居山茶园里种的茶树只产一种茶叶――东居雪尖。 东居雪尖每年的产量并不多, 除了特供,便只有这东居山的温泉会所里才有供应。 据说就是这东居雪尖,每年也吸引了不少品茶人争相前来。 如约拈起一片茶叶含进嘴里,用牙齿细细地磨了磨。 她不喜喝茶,对茶叶也没什么研究,除了尝到了茶香和略微带着苦意回甘的茶味, 还真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扯开锡纸包装,指尖掐住被撕开口子的那道棱角, 小心地往茶杯里倒了适量的茶叶, 看着那翠绿如雀舌般的茶叶铺了一层在杯底, 这才拎起茶壶注上水。 说来惭愧, 老爷子平日里泡茶喝茶都极有讲究,她虽耳濡目染地也会一些,但真的秀技时,手拙得不行。 等泡完茶,如约又在应老爷子身后坐了片刻。 还没等一盘棋局分出胜负,应老爷子仿佛才发现她还在这,挥手便赶人:“你留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去找那些年轻人玩玩,省得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小老头。” 如约:“……” 可是那些年轻人……她都不认识啊。 关上门,如约背靠着墙壁思想斗争片刻,实在提不起和完全陌生的“年轻人玩玩”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准备下星期的笔试。 至于泡温泉么,她的房间外就有一池热气袅袅的温泉水,实在适合她这种不适应热闹场面的客人。 就在如约准备换了衣服去温泉里泡一会时,屋内门铃声清脆响起。 她狐疑地扯回已经翻卷到胸口的毛衣,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衣服勾乱的头发,几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同一时间,似有所觉察一般,屋外的人抬起眼,目光径直落在门外的猫眼上轻轻一瞥,一手虚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是我。” 如约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她握着门把在心里建设良久,才拉开门,微笑地看向正站在门外的温景然。 …… 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称呼他一声? 那该叫什么? 总不能连名带姓叫温景然,她不止年龄就连辈分都和他差了一辈。 叫师兄? 他又不是她正经的师兄,只是爷爷的学生而已,叫得这么亲密还不如杀了她…… 叫温医生? 她又不是找他看病的,太生分明显就是挑事啊…… 就在如约满脑子乱纷纷的纠结该怎么和温景然打招呼时,后者已经把手中的果盘递给了她:“本来要端给老师的,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没有听见,没人开门。” 应如约松了一口气,自然地接手过来:“那我送过去。” “不用。”他垂眸看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刚启唇,便虚握了拳头侧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倦色明显得让应如约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皱眉,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没有休息好吗?” “嗯。”温景然轻嗯了一声,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刚下手术,只睡了三个小时。” 如约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 只睡了三小时? 那后来还开车近两个多小时…… 可当时,他真的没有表现出一点疲倦来啊。 “他们都在我房间里斗地主,本想来老师这里清净下……”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应如约也知道是什么了。 她迟疑地望了眼隔壁紧闭着的房门,一时竟是无话。 手里的果盘显然是刚切好没多久,盘底略带了几分冰凉的潮意。 如约蜷起掌心,看着温景然半晌,终于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在我这边睡一会吧,我正好要准备下个星期的笔试,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不知是有几分心虚还是有几分害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小半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睫上,她的睫毛浓密,在玄关灯光下如打了一层暗影,乖顺地铺在眼睑下方。 她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很不自在。 他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压下眼中漫开的笑意,仍旧用疲倦又沙哑的语气道:“很吵。” 如约眼睫一颤,抬起眼看他。 虽然这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她却听懂了。 温景然是在抱怨他的同事们太吵…… 莫名的,仿佛被这两个字轻轻地击中了软肋,她有些想笑,可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忍耐地抿了抿唇,摸着鼻尖示意他先进来。 如约的房间空间很大,临着院子的屋内是原木设计的小客厅,靠墙处摆着宽大又舒适的布艺沙发。 层叠的光影里,沙发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被分割出恰好的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如约的目光落在沙发上转悠了两圈,正为难怎么开口让温景然委屈些就睡这个沙发,还在措辞间,便见他四下看了眼,径直往沙发走去。 “我就睡这。”他坐下,“再给我条毯子。” 如约“哦”了声,脚却迈不开了。 几分钟前,她原本是打算泡个温泉放松下,根本没料到会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所以,那件打算泡温泉时换上的分体式泳衣此刻正大喇喇地甩在沙发扶手上,不偏不倚,就挂在温景然的左手边。 啊…… 如约有些绝望的闭起眼。 她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要买比基尼? 显然,她崩溃的情绪太过明显,温景然抬眼望了望她,有些不解:“很为难?” 如约摇头,顺手开了柜子抱出毛毯。想了想,又绕到卧室拎了只枕头。 然后,递给温景然时,装作很自然地把泳衣收起来,若无其事的回了趟卧室。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在脑子里设计了好几遍,真正执行时也毫无差错,除了不自觉挺直背脊,脚步有些僵硬以外,她自认这次伪装还是颇为成功的。 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有些沁凉的泳衣布料,仍掩不住沮丧地埋住脸。 她发誓,温景然一定看见了! 那厢应如约还在平复心情,这边温景然是真的有些疲惫,准备小憩片刻。 他铺开毯子盖住腰腹,微侧了身子,修长的双腿架上沙发扶手。明明足够宽敞的沙发,倒被他睡出了几分狭仄感。 温景然闭上眼。 有光线落在眼皮上,些微的刺眼。 他抬手盖住眼睛,满目漆黑中,她轻轻的脚步声像垫着脚路过的猫,小心翼翼。 他忽的,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那个肩带。”他嗓子哑着:“好像有些松了。” 肩带? 什么肩带? 应如约握着水杯,莫名地看了眼温景然,直到看到他唇边那抹有些恶劣的笑容时,轰的一下,整个大脑像是一同绽开了千束烟花,四下轰鸣。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克制地平稳了声音,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随即,她再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泄愤一般,踢踏着拖鞋迈进了院子里。 身后,她未曾留意的人,悄悄弯了唇角。 她喘匀呼吸,一身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给如约打电话。 应如约正在陪应老爷子修剪他的小花园,瞥了一眼哼着歌心情十分愉快的老人家,边摘下沾了泥印的手套边接起电话。 未等她开口,便听彼端甄真真跟倒豆子一样开始诉苦:“大宝贝!小甜甜!我甄真真!从警校毕业后,连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没怕过,结果昨晚送你回家之后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应如约进屋,把手套随手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端起华姨刚准备的牛奶走到阳台,坐进铺着软垫的吊椅上,这才淡声提醒:“昨晚是你非要知道的。” 甄真真咬住下唇,悔不当初。 她哪知道应如约对那温医生避之如蛇蝎是因为对人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察觉到那端的沉默,应如约低头抿了口牛奶,含笑问道:“这就吓着你了?” 甄真真盘膝坐在床中央,因为没睡好,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她打了个哈欠,语气幽怨:“可不是嘛,我俩也算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十几年的交情了,我真不知道你喝醉了会这么猛……” 如约唇边的笑意微褪,她抬腕看了眼时间,嘟囔道:“我已经从你昨晚那副吃惊得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表情里知道你有多震惊了。” 顿了顿,她低头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时间还早,你还可以补个回笼觉。我喝完牛奶,等会还得陪爷爷晨练去。” 听出如约语气里那显而易见的无奈,甄真真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我记得应爷爷当初在御山置办别墅是因为温医生也住那啊,你去晨练可要小心别撞见温医生了啊。” 应如约眨了眨眼,轻哼了一声:“怕不能如你的意了,据我所知,温医生大多数时间都睡在医院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54 此为防盗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16 有那么一瞬间, 应如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增加不少底气一般。 她的目光, 从面前的考官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温景然的身上。 宽敞的室内,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 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迎着光,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 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 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正轻轻的,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 是否有结婚计划,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 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 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寂静里,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 不解地看向她。 似乎是不明白,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为何还答不上来。 如约交扣的手心有些汗湿, 她轻轻地握紧,良久,微笑道:“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温景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随即,他颔首,没再追问。 只低下头时,微抿了抿唇,轻轻地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 面试结束了。 应如约走出考场。 走廊明亮,两侧休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面试的人。听见开门声,皆看过来,目光淡然又陌生。 应如约终于能松一口气,她手指抵着墙,在最近的空座上坐下。 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却突兀的嗡鸣了两声,如约拿起手机一看,是温景然的短信。 所以刚才他低下头,就是给她发短信? 如约狐疑地解锁查看,短信言简意赅,只有六个字:“等我下班,顺路。” 是挺顺路的…… 她把手机攥进手心里,并起脚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 ―― 没让如约等太久,她前脚刚迈进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温景然后脚就在面试结束的第一时间迈出了考场。 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如约正认真地浏览着菜单。 桌旁立着的女孩系着半身的围裙,正耐心地等着她。 不好意思让女孩等太久,如约随手指了指菜单上标了“镇店之宝”的冰钻奶茶。 女孩弯下腰,向她确认:“您好,请问冰钻奶茶要温的还是冰的?”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那端温景然问道:“在奶茶店?” “嗯。”如约示意女孩稍等,转而问他:“你想喝什么?” “乌龙奶盖。”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现在下班了,你就在店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应如约没有异议,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又点了份热的双皮奶,坐着边吃边等。 等白色的瓷碗见底时,温景然正好也到了。 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也不知s市哪来那么多的车,东拼西凑地全挤在了主干道上。 每过一个红绿灯,车流便越积越长。 “我没有高峰期的时候走过这条路。”温景然边开了广播听路况,边询问她的意见:“前面路口右转是万盛广场,要不要先在外面吃晚饭?” 应如约嘬着塑料管子,点点头。 医院食堂里的菜油腥少,她午睡睡醒后就饿了。 原本她想着温景然这一时半会地还不会下班,她可以就近找一家奶茶店吃些薯条烤翅垫垫肚子。 岂料……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万盛广场是s市最中心的广场,建成时是在她大一那年。 因为开业就在她去学校的第二天,所以她记得格外深刻。 每逢学校放假回家,甄真真都会约上她来万盛广场,一晃数年,这会再踏进商场的大厅,她才恍然发觉,不知有多久,没有和甄真真来过这里了。 周五的夜晚,已经弥漫开周末的预热。 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碗侧的碟子里总有刚剥好的鲜嫩蟹肉,手边的椰汁也总是每次快见底时,又重新满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55 此为防盗章  有那么一瞬间, 应如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增加不少底气一般。 她的目光,从面前的考官一一掠过, 最后停留在温景然的身上。 宽敞的室内,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 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 迎着光, 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 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 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正轻轻的,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 是否有结婚计划,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 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寂静里,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 不解地看向她。 似乎是不明白,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为何还答不上来。 如约交扣的手心有些汗湿, 她轻轻地握紧,良久,微笑道:“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温景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随即,他颔首,没再追问。 只低下头时,微抿了抿唇,轻轻地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 面试结束了。 应如约走出考场。 走廊明亮,两侧休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面试的人。听见开门声,皆看过来,目光淡然又陌生。 应如约终于能松一口气,她手指抵着墙,在最近的空座上坐下。 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却突兀的嗡鸣了两声,如约拿起手机一看,是温景然的短信。 所以刚才他低下头,就是给她发短信? 如约狐疑地解锁查看,短信言简意赅,只有六个字:“等我下班,顺路。” 是挺顺路的…… 她把手机攥进手心里,并起脚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 ―― 没让如约等太久,她前脚刚迈进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温景然后脚就在面试结束的第一时间迈出了考场。 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如约正认真地浏览着菜单。 桌旁立着的女孩系着半身的围裙,正耐心地等着她。 不好意思让女孩等太久,如约随手指了指菜单上标了“镇店之宝”的冰钻奶茶。 女孩弯下腰,向她确认:“您好,请问冰钻奶茶要温的还是冰的?”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那端温景然问道:“在奶茶店?” “嗯。”如约示意女孩稍等,转而问他:“你想喝什么?” “乌龙奶盖。”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现在下班了,你就在店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应如约没有异议,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又点了份热的双皮奶,坐着边吃边等。 等白色的瓷碗见底时,温景然正好也到了。 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也不知s市哪来那么多的车,东拼西凑地全挤在了主干道上。 每过一个红绿灯,车流便越积越长。 “我没有高峰期的时候走过这条路。”温景然边开了广播听路况,边询问她的意见:“前面路口右转是万盛广场,要不要先在外面吃晚饭?” 应如约嘬着塑料管子,点点头。 医院食堂里的菜油腥少,她午睡睡醒后就饿了。 原本她想着温景然这一时半会地还不会下班,她可以就近找一家奶茶店吃些薯条烤翅垫垫肚子。 岂料……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万盛广场是s市最中心的广场,建成时是在她大一那年。 因为开业就在她去学校的第二天,所以她记得格外深刻。 每逢学校放假回家,甄真真都会约上她来万盛广场,一晃数年,这会再踏进商场的大厅,她才恍然发觉,不知有多久,没有和甄真真来过这里了。 周五的夜晚,已经弥漫开周末的预热。 顶楼的美食馆,几乎每一家都要取号排队。 应如约最怕排队,她记得楼下就有一家台球厅。百无聊赖下,她试探着问正低头看手机的某人:“枯等太无聊了,我带你去打局台球?” 温景然挑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如约的台球好像是他教的? 他取笑:“杆能握稳了?” 应如约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拿手中的纸号比了比屏幕上还相隔甚远的数字:“应该够打一局了。” 她既然有兴致,温景然自然作陪。 *********** 应如约第一次打台球是在大一的寒假。 除夕夜。 温景然和温老爷子的关系有些紧张,即使过年也鲜少回去,每年过年便总一个人留在s市。 应老爷子知道后,每回都让如约去叫他来应家过年。 那年除夕夜,甄真真提议要去江边放烟花。 应如约央求温景然找借口带她出门,结果出了门,被甄真真放了鸽子。 甄真真的爸爸也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甄严。 甄真真临出门时怀里揣的几搂仙女棒掉出来,甄爸爸知道甄真真要去“放火”,说什么也没放行。 当晚甄真真就此失去了除夕夜出门的机会。 应如约接完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站得手脚僵硬了。 她背后的帽子突然就被他扯了一下,温景然拎着她的连衣帽,看她冻得通红的脸,蹙眉问她:“冷不冷?” 那语气,冷冰冰的,比刮在她脸上的风还凉。 她费了老大劲来赴的约,结果被放了鸽子。可又不能怪甄真真,她这会郁闷得眼眶热热的,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揉揉眼。 温景然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回答,有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还没我高,怎么比我还犟。” 应如约后来想起来,觉得温景然那时候一定是在夸奖她。 除夕夜,街道上都没多少人了。 温景然也没兴趣陪她去江边吹冷风放烟火,穿了几条巷,带她去了台球馆。 即使现在想起来,应如约也觉得温景然很神奇。 明明穿上白大褂后,清冷又禁欲。 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行业精英。 可脱下那件白大褂,s市老城城区和开发区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温景然比她这个本地人还要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应如约真的觉得他就是在s市这座钢铁城市里流浪的野狼。 ************* 再摸到球杆,应如约忍不住用球杆在手心里摩挲了下。 在a市读研究生时,临床实习压力大,如约除了偶尔会和同事一起聚聚以外,最大的放松就是打球。 台球就是其中之一。 教她台球的,是沈长歌,神经外科主治医生。 应如约有心让温景然见识见识她的进步,开球后,一连三竿,尽数击中。 温景然握杆立在一旁,缓缓地眯了眯眼。 等应如约脱杆后,他才提着球杆上前。 莫名的,应如约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有了这种感觉,应如约再看温景然时,总觉得他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到嘴边邀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很自觉地站得远远的。 温景然的身材修长挺拔,即使俯低了身子也像是随时展翅的鹰鹞。 应如约看着他撑起手架,压低的身体线条犹如笔直的直线,抵着桌面的手肘微曲,也没见他怎么用力,手中球杆快速推出,那白球撞着桌壁弹回来,瞬间击落一球。 那清脆的落袋声,莫名的听得应如约齿锋一痒。 然后,如约就看见他一个一个毫不客气的,把台球桌上剩下的所有台球尽数扫落,再没给她上场的机会。 以应如约多年来对温景然的研读,这种情况基本上可以判定……温景然此刻的心情实在不算好。 可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 等吃过饭,已经错开了下班高峰期。 车上路后,再没有傍晚时的拥堵。 说起来,s大附属医院距离御山是真的很远,城市里交错的路线七拐八绕,光是红灯,就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 碍于司机情绪不佳,应如约一路上都没敢开口说话。 眼看着就快要平安到御山,温景然却忽然的,靠边停了车。 应如约正透过奶茶杯透明的密封口用管子去戳沉在杯底的仙草冻,见状,抬起眼,看了看车窗外。 认出这是御山北门外的隔街的路口,顿时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温景然熄了火,他松开踩着刹车的脚,掀开储物盒盖,拿了一包烟。 烟盒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又被他重新抛回储物盒内。 这突然的举动让应如约止不住有些紧张起来,无形之中仿佛他周身的气场又开始从四面八方压迫她,让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56 他站在时光深处56 应如约回到家, 已经有些晚了。 她工作后,下班的时间经常不稳定。起初华姨还会唠叨两句, 后来习惯后也不再说什么。 知道她还没吃晚饭, 赶紧去厨房替她重新热了饭菜。 老爷子今晚不在家,吃过晚饭后接了个电话。没多久, 就有车停在了门口,接走了他。 见如约脸色不太好, 华姨心疼地连声抱怨医院工作忙。等陪着她吃完饭, 她把碗筷收拾成一摞, 添了杯热水到她手边:“是不是在医院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应如约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她低垂了视线盯着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水, 忽的想到薛晓病床前那杯茶水, 顿时眼眶微热。 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薛晓的去世对她的影响会这么大, 也许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在薛晓失败的婚姻里看到了向欣和应爸爸的影子;也许是出于对一直处于弱势的她的同情;也许是因为已经年迈的薛母让她想起了外婆。 反正,从事情发生后她的心情就一塌糊涂, 怎么也无法调整。 华姨还是头一次看到应如约这样,猜想她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忍她独自忍耐, 放缓声音道:“华姨虽然什么也不懂,但人生阅历摆在这。你若是有什么想倾诉的,倒是可以跟我说说。” 应如约摇摇头, 她闭上眼, 缓过眼底那阵酸意:“华姨, 晚点你给我下碗小馄饨好不好?”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华姨听得心疼,别说是一碗馄饨了,就是这会如约想要吃一顿满汉全席她也能尽力满足。 ―― 应老爷子回来时,天色已晚。 从玄关走到客厅,看到厨房还亮着灯,有些诧异:“华姨?” 水刚煮沸,华姨年纪大了耳朵重,咕噜咕噜冒泡的沸水声里,应老爷子叫了她两次才终于有反应。 华姨调小火头,抬眼见应老爷子站在客厅和楼梯的交接处,笑道:“老爷子回来了,我在煮馄饨,你要不要也来点?” 应老爷子因应老夫人的缘故,虽喜欢面食,但相比较馄饨更喜欢水饺和面条。一听“馄饨”二字,下意识抬头往二楼看了眼:“这丫头。” “你说她干什么?”华姨掀开锅盖,用漏勺拨着锅里已经熟了的馄饨,关了火,小声道:“我看如约回来的情绪不太对,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受气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她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她,难得她有想吃的,我老婆子别的本事没有,只能拿些吃食哄她了。” 应老爷子被灯光映得有些昏黄的眼珠微有光掠过,他面色微微一凝,隐约猜到如约是被医院刚出的那件事影响了情绪。 他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抬步上楼。 华姨良久没听到应老爷子的声音,转身一看,客厅里早已空无一人。 应如约洗完澡,窝在小沙发里看书。 温景然发来视频连线时,她还懵了一会,翻找了半天的手机,才顺着依稀的铃声从换洗衣篓里翻到她的手机。 接通后,先听到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他下车时的关门声。 屏幕里,他所处的地方一片模糊的暗黑,随着他的走动,整个界面都如同天旋地转一般,看不清晰。 应如约辨认了片刻:“你在车库?” 温景然开了灯,瞬间的明亮让隔着屏幕的如约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下一秒就看到了他。 温景然一手握着手机正对着自己,一手解开围巾。 浅灰色的围巾质感上乘,绕着他的指尖环了两圈被他顺手挂在了臂弯处。他这才有空看着屏幕看着她:“头发怎么没擦干?” 应如约这才想起自己还处于半湿状态的头发,抬手一摸,满手的沁凉。 被他一提她才想起,忍不住笑:“吹到一半,去吃了碗馄饨……然后就忘记这件事了。” 她用手指卷着发丝,在小沙发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膝坐着:“吃过饭了吗?” “嗯。”温景然已经从车库出来,开门进屋。 等在门边的小家伙在门开的瞬间喵呜着迎上来,在他脚边轻蹭,看样子是闷坏了。 他弯腰,把梵希捞进怀里,一起进了屋:“你来喂过它了?” 他顺手把围巾挂在玄关的衣架上,换了鞋,抱着猫进厨房。显然是有些累了,他连泡茶都兴致缺缺,直接从冰箱保鲜层里取了一瓶矿泉水。 手机被他随手放在流理台上方一个正好平视他的高度。 温景然单手旋开瓶盖,仰头喝水。 这个角度,应如约能看见他吞咽时,他喉结上下滚动,微微扬起的下巴线条似精准又完美的弧线。 瓶盖有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滑过他滚动的喉结一路往下。 莫名的……看得应如约面红耳赤。 她移开眼,重新拿起刚才反手扣在腿上的原版书,一本正经的转移视线。 可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英文单词上,却像是从来没见过它们一般,一时竟忘记自己刚才看到了哪。 温景然听到那端翻动书页的声音,顺口问道:“今晚都做什么了?” 应如约的视线一凝,落在书页上,那个翻译过来正好是“他在乎你才会想了解你每时每刻都做了什么”的句子上,越发不能淡定了。 “我……喂了猫,绕着御山跑了一圈,回来洗过澡,吃了碗馄饨……”应如约回想着,跟播报序目一样按着顺序继续数派着:“想看电视,可又闲声音太吵,最后在书架上找了本原版书,没看几页就接到你视频了。” 她的描述简洁,甚至没有多余的形容词,可顺着她说的这些,温景然慢慢在脑中勾勒出那个画面,像是亲眼看到了她这个和任何一天都一样寻常的夜晚。 梵希在他怀里动了动,它的脚垫轻柔,用力时也没有太多的外力感。 温景然正要放下矿泉水瓶双手去托抱它,没等他动作,梵希已经轻巧地在他怀中转了方向,双爪抱着他刚喝过的水瓶,伸舌去舔。 水被他喝了大半,梵希的舌头再努力也够不到瓶子里的水,可这只猫偏偏就是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场,它不急不躁,甚至还能腾出空来使唤温景然帮它。 显然温景然觉得有意思,逗着它玩了会。 不过片刻,许是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从梵希的怀里抽走水瓶顺手放在流理台上,抱着猫信步上楼。 迈入卧室前,他忽然道:“再过几天,要把梵希送走了。” 应如约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有些舍不得:“这么快?”她才刚和这位小朋友建立起感情。 “这个月到月底前都很忙。”温景然也没预料到最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一下子压下来,手术接连着手术,普外的工作量突然暴增。 他手指轻压着梵希的脑袋,和它无声较量着,不经意看向屏幕时看她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心念一动:“等忙完这段时间,一起去府东吧。” 应如约压着摊开在腿上的书,一时反应不及:“府东?” 她瞬间想到的是那晚和他一起吃夜宵,让她惦记了好几日的肠粉。 等忙完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虚妄的短语。 温景然话一出口,勾了勾唇,很快换了种说法:“下个月月中,府东仍在雨季,有温度差异的地方可以做一些现在不能做的事。” 应如约想了想,她不太清楚下个月的月中自己是否能有小假期,不过几天的假……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她不太确定,心里似揣了一头小鹿,对他的提议有新鲜有向往还有一丝忐忑。 她沉吟片刻,选了最保守的一种回答:“那等我看看有没有假期。” 温景然偏头看了眼屏幕里的她,应如约微蹙着眉头,手指掐算着,很认真的在盘算自己的休息时间。 这么温柔的夜色里,两人默契得谁也没有提起薛晓的事情,就像它不曾发生,不曾存在,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夜色掩埋。 约好明天一起上班后,温景然挂断视频,转而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 准点播放的晚间新闻正在播放薛晓跳楼自杀一事,直播的画面里是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女主播的声音清冷死板,注视着镜头的那双眼睛却似有清流涌动。 报道从薛晓荣梁建设集团总裁夫人的身份切入,又播放了一段现阶段医院门口的视频,做了几句结语,转入了下一条新闻。 温景然神色凝重地盯着电视上已经换成七旬老翁的画面,想起沈灵芝手术时忧心忡忡的提起荣梁集团总裁余荣梁有些怪异的态度,微微拧眉。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像是一场飓风酝酿的前奏,风平浪静到让人心生恐惧。 ―― 应如约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她的思绪掉入了层层梦境之中,无法脱身。 她梦见自己被死神拖入了阴曹地府,那是个钢筋铁骨筑造起的牢笼,灰色的建筑基调,窗外黑暗的墨色。 她从初时的迷茫里反应过来,在这钢铁构筑的牢笼里奔跑着想寻找一个出口。 可是没有,楼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无论推入哪一层的楼梯间,所有的摆设都如同她初入梦境时那样,弯弯绕绕像迷宫一样。 好不容易等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她努力从梦境挣脱出来,刚以为自己已经醒来,睁开眼,却无力的发现自己被困在手术室里。 空旷无人的手术室里唯有她一人躺在手术床上。 …… 直到她挣扎到精疲力尽,她终于从环环相扣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浑身像是被重物压住唯有神经清醒的恐惧感终于在她睁开眼的刹那如同被风驱散的云层。 如约转头看向已渐渐透出曦光的天际,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坐起。 在床头靠了一会,眼看着时间还早,她试图重新睡过去,但每次刚闭上眼,眼前不是浮现刚才的梦境就是薛晓在她怀里抬起头时一脸淤青红肿的样子。 嗓子干渴得厉害。 她起身,在渐渐亮起的天色里摸索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窗外,东方日出之际,有金光从层层云雾里透射而出,像是一抹晕开的光色,透出五彩斑斓的霞光。 应如约出神地看了会,想起不久前在离苍山看到的日出,忍不住笑起来。 每次她参与看日出时,运气总是不好。 回屋洗漱,收拾齐整。 华姨下楼准备早餐,刚到楼梯口就见如约站在玄关,扶着鞋柜穿鞋子。 她有些意外:“如约,这么早就上班呐?” 应如约含糊地应了两声,换好鞋,拎着包开门离开。 华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瞅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么早……地铁也才刚刚开吧。” 应如约拿钥匙开了门。 在几秒钟前,她把钥匙插入锁孔之前还在担心温景然会不会有反锁的习惯……幸好。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音。 梵希也不在楼下。 应如约扶着楼梯扶手径直上楼,等站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心止不住的有些跃动,她轻舒了一口气,想着等会他见到自己时那一脸诧异意外,呼吸就急促到无法缓解。 她轻轻按下门把手,推开门。 床尾窝着一团毛茸茸的身体,梵希压着被角睡觉。听见动静警觉地醒来,有些朦胧地看清了来人后,立刻放松警惕,猫耳朵蹭着柔软的被子又歪了回去。 应如约轻轻地走到床前。 还在熟睡中的人侧着身子,沐浴在最初的晨光里。 她终于靠近床沿,恶作剧般伸出手,轻轻地伸向他的鼻尖,本想捏住他的鼻子让他屏住呼吸自己醒来。 不料,手指刚挨到他的鼻尖,手腕就被他飞快锁住。 温景然睁眼看来,那双眼里哪有刚睡醒时的半分朦胧,满目清明。 他目光灼然地盯着反被吓到的应如约,忍不住勾唇,就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微用巧劲,一个天旋地转,局势陡变。 应如约被他隔着一层被子压在身下,迷茫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等…… 她不是突袭吗?怎么就被就地□□了? 被陡然而来的“床震”吓破胆的梵希,受惊地伸出爪子撕拉一下床单,喵呜一声惨叫,从床上滚下去。 它晃着还有些混沌的脑袋,不敢置信地瞪着床上的两个人。 混账!敢惊扰圣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57 此为防盗章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树叶已落了近半, 温度才认真地开始逐日下降。 雨下了一整夜。 从凌晨起,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清晨, 刚停。 应如约昨夜嫌房间的空气有些滞闷, 开了小半扇窗,等她早晨听着雨水沿着屋瓦落在窗框上的声音醒来时, 地板已凝了不少滚圆的水珠,湿漉漉的一片。 她赤着脚踩上这片湿漉的地板, 正欲关窗。 目光却落在楼下院子里停着的那辆白得很是醒目的路虎上。 那是温景然的车。 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吗? 地板有些凉, 未等她出神多久, 从窗外卷来的凉风从她锁骨间拂过,不远处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 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水珠子, 又卷下一地枯黄的落叶。 应如约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这才恍然发觉,s市的冬天开始了。 温泉会馆有些远,靠近邻市, 坐落在东居山的山腰上。 要走s市通往a市的高速近两小时,下了高速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东居山。 应如约昨晚知道行程时,愣了许久。 她的驾照是在大学时考的, 可从领到驾照那天开始她就再没有碰过方向盘一下,完全是个有证也无法上路的马路杀手。 别说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a市,即使放假期间回了s市, 也是和应老爷子住在御山。 然应老爷子出个门都讲究锻炼身体, 低碳环保……家里空旷的车库里只有一辆年纪快和她一样大的自行车。 这意味着, 她需要搭便车。 这便车,显而易见的,只能是温景然的车…… 应如约有些抗拒。 她只要一想到要和温景然待在一辆车上两个小时之久,她就觉得喉咙被谁掐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可这抗拒她又不敢让老爷子发觉,只能顺从又假装愉快地应承下来。 直到她磨磨蹭蹭地坐上后座,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仿佛终于松缓了些。 她靠着座椅椅背,手里还拿着片刻前温景然递来的豆浆,热得有些烫手。 温景然透过后视镜看了从上车起就一直望着窗外的如约一眼,低头扣上安全带。 启动引擎时,车身轻微的颤抖。 仪表盘的指针陆陆续续开始工作,机械的提示声里,他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后面放了毯子。” 应如约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座椅,椅垫上正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条薄毯,还放了些……零食。 莫名的,仿佛此时有人正注视着她一般,如约脸上有些燥热。 她抿了抿唇,轻“嗯”了声,低头咬住吸管。 一杯豆浆,喝得她有些饱涨。 虽然没有困意,如约仍旧闭起眼睛。 温景然正在和应老爷子谈论一起病例和治疗方法,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提琴的乐声。 温景然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 应老爷子从医一生,门下的学生众多,不乏有天赋者,可唯有温景然是他最为赞许的关门弟子。 就连老爷子平时教导应如约时,多半都以温景然为例。 想到这,应如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 起初应如约还只是假寐,可到后来不知何时就真的睡了过去。 等车停下来时,她才迷茫地睁眼醒来。 车窗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她抬手抹开一小块,一眼就看见了东居山温泉会馆正门口矗立的规派又大气的四龙抱柱喷泉。 s市的温泉并不多,东居山的温泉会馆是这仅有的几家温泉会所里最独特的一家。 它位于东居山的山腰,并不对外开放盈利,只针对某些名流权贵,是个私密性非常好的高档会所。 但比起它的神秘,和针对性开放,更久负盛名的是立在正门口的这口喷泉。 几年前,东居山温泉会馆开馆前,在一场拍卖会上以高价拍下了当晚众人争相拍买的四龙抱柱石柱,就放在温泉会馆的门口迎客。 这种壕无人性的做法在当时引起过一片哗然,更是为东居山温泉会馆吸引了不少关注,一战成名。 应如约还记得,当年看到这个轰动一时的消息时是在一个晚间财经新闻上。 她抱着水果盘缩在沙发角落里吃菠萝,果肉还未咽下便嘟哝着评论道:“几百万买一尊石柱放门口迎客,不是富二代就是暴发户。” 正在削苹果皮的人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静:“他叫温少远,做酒店服务业白手起家。” 应如约正好咬到一口酸菠萝,忍不住眯起眼:“好巧,他也姓温啊。” 温景然修长的拇指按住银辉小刀,随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不巧,他是我哥哥。” 应如约伸手去接纸的手一抖,那口还未咽下的菠萝汁呛得她死去活来,直咳得她整张脸绯红一片。 他就在她这样的囧样里,低低地笑着,丝毫没有惊吓到她后该有的内疚和抱歉。 也是那个时候,应如约隐约发觉,这个应老爷子格外看重的学生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温和淡然。 —— 温泉会馆的住房是温景然提前预定的,入住方便。 此次同行的除了应如约和应老爷子以外,还有应老爷子的三两好友,以及温景然的几位同事。 如约跟在应老爷子身后叫过几位长辈,听他们和蔼地问起近况,含笑细细回答了几句。被打趣也不害臊,只抿着唇斯文的笑。 她的性子安静,也说不来讨人喜欢的话,所以并不喜应酬这样的场面。 就在如约打定主意努力减少存在感,在旁陪笑时,一直和大堂经理交谈的温景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手里还拿着几张房卡,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转而看向应老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预定时程序出了错,给如约安排的房间已经被人住下了,现在经理提供了几间预选,我先带如约过去看看。” 应老爷子了然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如约:“跟着去吧。” 如约脸上的笑容一僵,默默地瞄了眼身侧的温景然,见他已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向几位长辈微微颔首示意后,这才转了脚尖,抬步跟上温景然。 会馆大堂内空气温热,暖气充足。 他脱下的外套就挽在手弯,不知低头看着什么,微微弯了脖颈,只留下一个被日光衬得格外修长的背影。 穿过大厅,又经过一个敞开的紫檀木拱门。 他的速度却仿佛加快了,明明也是信步而行,偏偏就能将她落下三五步的距离。 如约渐渐跟得有些费力,又不愿意出声让他慢些,只能在经过拐角的时候悄悄小跑两步,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云淡风轻。 这么走了不知多久,温景然终于停了下来。 如约走近时,正好看到他双指夹着房卡轻轻一刷,握着门把的修长手指扣下,他推开门,房间里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抬手把房卡插入卡槽,微微侧头,示意她进屋查看。 怕他久等,应如约象征性地瞄了两眼,刚要出门,便见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臂撑在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只有这一间,没有什么预选。” “啊?”应如约愣住。 温景然低头和她对视,目光沉静。 耳畔隐约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笑声,以及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声。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帮你解围。” 早上陪老爷子“沾花惹草”,下午跟华姨学做蛋糕点心,按照甄真真的话来说,如约这几日过的那就是她以后的退休生活。 所以,如约收到面试通知,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话落,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但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正好,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从厨房出来时,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她是去面试,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但是你不一样啊……” “打住。”如约立刻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不会给温医生送水果千层的,更不需要他给我透底开后门。再说了,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甄真真了解温景然才多少? 当年副院的女儿看上温医生,倒追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每天清晨都会带一捧鲜花给温景然净化空气,结果呢? 结果那些花转手就被温景然送了病人。 这送花不行,自然就得换招数了。 副院的女儿是出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在国外这几年思想也潮流先进,除了日常殷勤,投递各类音乐会门票,电影票等等,还每天坚持开车送温景然回家。 温医生是怎么回应的? 他跟如约借了自行车,天天自行车上班,愣是没给一次机会。 后来听说,副院的女儿什么办法都试了,偏偏温景然油盐不进,这事当时还是s大附属医院最大的八卦消息,每天更新一集。 快全剧终时,那副院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得放了一记大招。 以温医生的前途做赌注,逼温景然和她交往。 简而言之,从了就平步青云,不从就再无前途。 嗯…… 可温医生是什么人? 他即使不做医生也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受这种威胁。 后来,应如约听到的故事结局就是,副院的女儿辞职出国,副院……也提前退休了。 出于职业道德,他从来不收受病人家属递的红包。出于个人原则,他也从不向任何不公正低头。 这样一个人,她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 温景然查完房,正欲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问同行的另一位医生:“今天是星期三?”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魏医生怔了下,连忙点头:“是啊。”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略沉思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去人事科走一趟。” 人事科? 魏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温景然走远,摇摇头,径直回了科室。 途径护士台的时候,魏医生回头看了眼偶有护士经过的走廊,脚步一错靠向护士台,手中的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引得低头输入讯息的护士抬头看过来。 护士的目光错过魏医生看了眼他的身后,笑道:“温医生呢,又被哪个病人缠住了?” “没。”魏医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温医生去人事科了,最近应聘的有温医生的熟人?” 这护士是院里有名的百事通,想打听什么,一问便知。 果不其然,那护士煞有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下,也压着声音道:“这次面试温医生旁听,以前这种事温医生都是能推就推,这次实在反常。” 魏医生倒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常的。” 护士“啧”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懂行情”的表情睨着他:“我打听到了,这次面试的有个女医生是温医生的小师妹。” “小师妹?”魏医生咋舌:“不是说温医生是应老先生最后一位学生了嘛,怎么还出来个小师妹?” 护士轻笑了几声,得意道:“像你们晚来的医生都不知道,应老先生有个孙女,也是学医的。就前几年,这应姑娘也来过医院,后来应老先生退休了她也来得少了。温医生的小师妹,说的就是她。” 魏医生眼神亮了亮:“真的?” 那护士看他神情,撇了撇嘴:“你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话落,她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上个周末,温医生调休。带小师妹和几个同事去东居山那个很有名的温泉会所了,你看他这么上心就知道,他这小师妹他很看重啊,不然还没面试呢就组了个饭局给她引荐了好几个医生。” 这事魏医生倒是知道,去的除了胃肠科的同事,还带了小许的未婚妻麻醉科的医生。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点点头,收起笔:“有什么进展回头跟我说啊,我先回科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58 此为防盗章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 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 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 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 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 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她遮着眼睛, 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如约就知道, 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她总需要**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 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 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她把华姨蒸好的饺子重新加热, 盛在分层的保温盒里, 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 那年的s市很冷,她骑车经过半座城市,没戴手套的手指冻得发僵。 她抱着保温盒迈进应老爷子的科室时,只有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在整理病例。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又身着白色大褂。此刻因为他抬手翻阅文件夹的动作,白大褂的上衣收紧,露出紧致的腰线。 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等如约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仔细地确认过标识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请问,应医生去哪了?” 闻声,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几分文件,骨节分明得很是招人。 如约把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怔。 相比较学校里那些还未长开的男生,这个男人面容英俊,轮廓分明,清俊的气质把他衬得格外出尘。 尤其他还穿着白大褂,衣架子一般的身材把这件简单又神圣的制服穿得格外衣冠楚楚。 她难得的,失语了片刻。 “应医生还在手术。”他的目光在她还未退去红肿的眼睛周围停留片刻,温声道:“你是哪床病人的家属?” “我……我不是。”如约和他对视一眼,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耳朵,解释:“我给爷爷送点饺子。” 显然是没料到如约会是应医生的孙女,温景然停顿了几秒,转身把文件放回原处。 如约又一次看见他抬手时,背影勾勒出的紧致腰线。她翳了翳唇,有些耳热地低头盯自己的脚尖。 然后就听见他关好柜子,几步走近的脚步声。 “我叫温景然,是应医生的学生。”他低头,为配合她的身高还微微弯了腰:“你怎么过来的?” 那种耐心温和的语气…… 就像是对着一个……还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却偷偷跑出家的小女孩。 如约眨了眨眼,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骑车。” “手术刚开始没多久。”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抱在怀里跟宝贝似的保温盒:“我帮你转交吧?” 应如约难掩失望地垂下眼,手指摩挲着保温盒好一会,瓮声瓮气道:“你爱吃饺子吗?” 温景然怔住。 如约把怀里的保温盒递给他:“等久了饺子就要凉了,给你吃吧。” 温景然垂眸看去。 女孩眼睫微湿,微红着鼻尖,那努力隐藏的失望略带了几分哭腔,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如约的确是有些忍不住了,她今晚似乎格外脆弱,那上涌的泪意随时想要冲破她的防线。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也不等他伸手来接保温盒,径直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走。 她穿过光影略显昏暗的走廊,匆忙下了楼梯。 就停在楼下的自行车不知被谁碰倒在地,纤细的脚撑弯折。 她几步跑过去,刚弯腰去扶车,身旁比她更快地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车把。 温景然替她扶起车,又检查了一遍刹车和脚撑。 等如约接过车把,他抽出刚顺手塞进口袋的一副手套递过去:“戴上吧。” 如约抬头看着他,一眼就看进了深幽的夜色里。 从那天起,她知道爷爷有一个叫温景然的学生。 也是从那天起,这个有着好听名字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她的世界里。 如果…… 如果没有高中毕业那晚发生的事。 如约想,他们依旧能保持初识时,那纯粹的相处方式。 如约把香薰灯放在小客厅里的高台上。 她轻敲了敲放着火柴的小纸盒,抽出一根火柴划火。 微微粗糙的摩擦声里,只有零星的火星微亮,却半点没有划出火焰的意思。 她轻“咦”了一声,又连续抽了几根。 无一例外的,全都点不着。 正烦恼着,身后沙发传来悉索的声响,不等应如约回头去看,身后已伸出一只手来,抽走了她指间那盒火柴。 “有些潮了。”他微眯起眼打量了眼火柴,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想点什么?” 如约有些发愣:“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随手摆置在高台上的小东西,顺手越过她的耳朵,去拿蜡烛。 如约不自在地往一侧挪了挪,看他用火机点了蜡烛,忍不住问道:“你抽烟?” “偶尔。”温景然看着因她气息而微微晃动的青蓝色火苗,指尖托着蜡烛两端放进香薰灯的托盘下方。 就连那打火机,也被他随手和她的香薰灯放在了一起。 “你去睡吧。”如约转身,拧开薰衣草精油往碟子里滴了两滴:“这个能助眠。” 水滴声清脆,同时漫开的除了滴入碟子惊起的涟漪还有恬淡的薰衣草香。 其实,比起薰衣草精油的香气,如约更喜欢薄荷和甜橙。 但大多数时候,她往往需要薰衣草助眠。 在原地站了片刻,如约听到身后他回到沙发上的声音,这才迈开步子,去卧室里抱她的电脑。 主卧没有书桌,如约想用电脑还得回到小客厅。 她磨磨蹭蹭地从包里取出充电线,估摸着温景然快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抱着电脑坐到了小客厅的落地窗前。 有些昏沉的日光撒了她满身。 明明没有阳光明媚,也没有阳光温暖,却依旧能够驱除她一身的寒意。 她抬眼望着院子里花开正艳的海棠,心想:这个下午很快就会过去了。 没等她的自我安慰生效,安静得只有电脑运转时有轻微声响的房间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可依旧悦耳。 如约心里的弦被他轻轻拨响,杂乱嗡鸣了一阵才重归宁静。 她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左右滑动了下。 良久,应如约才语气平静地回答:“爷爷在这。”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她遮着眼睛,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如约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她总需要**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59 此为防盗章 文/北倾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和他的遇见, 仿佛跨越了星辰和大海。 楔子: a市a大医学院附属医院。 住院部的走廊还有些冷清, 尽头只有一束阳光沿着窗柩爬进来。那束光穿透了窗边盘亘着的爬山虎, 沾了丝丝清凉的绿。 她的脚步声就那么清清脆脆地沿路敲了过去。 一直到走廊尽头, 左手边那间病房时,应如约停下来, 看了眼门框――普外科一区16号病房。 她敲了敲房门, 应声推门而入。 这是间单人病房, 设施齐整完善。一眼看去, 菱白色的病房里映着落了满室的阳光, 安宁又静谧。 应如约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病床上正靠着枕头翻书的病人。 这位病人是a市赫赫有名的房产大鳄, 胃癌。住院之后, 这间16号病房就犹如宴客厅, 每天迎来送往不少以前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人物。 如约听这间病房的护士念叨过,说他不太配合工作。哪怕身体情况每况愈下, 依旧忘不了工作, 少不了应酬, 拦都拦不住。 因病情越来越糟糕,手术时间安排在了明天下午两点整。主刀医生是病人从s大医学院附属医院请来的专家,她那天凑巧轮值换班,正好错过了和这位医生碰面的机会。 等应如约走到病床前站定, 正要开口说话, 病房**卫生间里忽然响起的潺潺水流声引得她侧目看去。眼角余光所及处, 只扫到了一个修长的男人身影。 从百叶窗里钻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后,一地璀璨。 应如约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病例,调整了下表情,对视着病人亲切地笑了笑:“您好,我是麻醉医生应如约。” 话音一落,卫生间里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应如约的耳朵不自觉地跟着一动,顿了顿,没听到卫生间再传出什么声响,才继续道:“因为明天手术,所以我来问一些您的基本情况,请问家里做主签字的委托人是哪一位?” 见病人面露疑惑,应如约翻开病例,规整地向病人叙述了一遍手术前例行通知的常规内容。 等这一番话毕,她的话音一转,原本有些清冷的声音温软了几分:“因为您既往有高血压的病史,围手术期麻醉风险较大。” 一直耐心听着的病人神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刚还上扬几分的嘴角微沉,视线越过应如约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的男人:“我听听你的说法。” 应如约闻声望去。 光影似把整个菱白色的病房切割成了几块,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一侧的肩膀被阳光笼罩着,映得那身浅蓝色的衬衫微微发亮。 他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地擦干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纹理偏淡,就连手上的皮肤都略微偏白。他随意地用手翻折起袖口,手指微微曲起时的线条感让应如约差点移不开眼。 这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 这双手拿起手术刀时的模样,恐怕手术室里那些天天嚷着自己是手控的小姑娘们都会为之着迷…… 毕竟,连她也无法幸免。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正灼灼地落在他的手上,温景然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轻轻一拨袖扣。见她被袖扣反射的阳光迷了眼,他信步上前,从她的手中抽走了整份病例。 应如约被反射的阳光刺得视野一片青黑,她皱起眉,伸手就要去夺回病例。手指刚挨上男人翻折起的袖口,就被他握住,微微的凉意从她的指尖一路传递到心口,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从她的脚底蹿起。 她抬起眼,冷凝的目光对上他低头看下来的视线时,顿时一阵怔忪。 他眼里的光被阳光映得细细碎碎,就像是从梧桐树叶间落下来的,瞬间锁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错开眼,他已经松开了她,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手将刚从她手中抽走的病例递回了她的眼前。 温景然唇角含了笑,声音却格外清冽:“好久不见,小师妹。” 是啊,好久不见。 应如约怎么也想不到,她实习期第一台要跟的手术,主刀医生居然是他――温景然。 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真真睁眼望着头话,应荣峥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约沉吟片刻,回答:“我给s大附属医院投了简历,等下周的工作日应该就能收到面试的消息。” 应荣峥微抬了抬眉,眼里晕开一丝笑意:“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当然有。 应家是医学世家,祖上还出过宫廷御医,荣耀一时。如今挂在客厅里的匾额,就是那时皇帝亲笔题字亲赏的。 远了不说,这往近了算。 如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从事医生行业的骨干,从小耳濡目染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算是比别人先迈了好几步。 若是这样都没点小骄傲,她也不叫应如约了。 如约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抬起头时笑得格外灿烂:“在a市没人认识我,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我是您的孙女。没几把刷子,我哪敢回来给爷爷丢人。” 应荣峥被她几句话哄得心情格外好,大笑了几声:“我应家的女孩就该有这种气魄。” 话落,似想起什么,应老爷子的表情一肃:“你前阵子不说想泡温泉嘛,趁还没入职,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去泡泡。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应如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爷子:“温泉?” 应老爷子退休后,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早起晨练,养养花,浇浇水,晒晒太阳,遛遛鸟。也愿意讲究下,花上几个小时去厨房做几道菜,熬一锅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60 此为防盗章 甄真真瞥了眼目光仍专注落在文件上的男人, 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去接水,等四周没人了,她才笑眯眯地倚着墙, 很是欣慰道:“甄爷没白疼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啊。” 应如约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结果?” 甄真真从善如流, 问:“哦,那温医生是接受你的贿赂带你走了后门呢还是约你进一步增进下感情, 约了黄昏后的小树林呢。” 当然……哪个也不是。 应如约提着千层蛋糕递给敞着车门等她的温景然时,他拎过礼盒,随手就放在了副驾位置上。 收了她的礼,那得办事啊对不对? 她撑着敞开的车门,“这是我下午亲手做的蛋糕,会有点甜。” “嗯。”他从嗓子眼里闷出一声, 故意装作看不穿她的意图一样,问她:“还有事吗?” 这态度……跟刚才给她撒网抛鱼饵的判若两人。 好歹, 她也是刚送了礼给他的人,就不能客气些? 应如约迈近一步。 这个动作对于已经坐在驾驶座内的温景然而言,带了那么一丝侵略性。 路灯的灯光将她周身轮廓模糊, 越过她肩线落下来的光影就投映在他的眼前。 她扶着车门上半降的车窗,和他对视,难得得给了今晚唯一的一次好脸色:“周五面试的情况, 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 怕他拒绝, 应如约用指尖比了比, 诚恳道:“一点点就可以。” 路虎的底盘高, 即使他靠着椅背舒展了身体坐在车内,依旧能够和她平视。 那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渐渐的,就漫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如约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只听温景然沉吟了半晌,压低了声音:“这次面试……” 远处有车鸣笛,如约没听清,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温景然也很配合地坐直了些,附耳道:“我旁听。” 这是寻她开心呢……? 应如约气闷。 她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 温景然旁不旁听对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她对面试官是谁也丝毫没有兴趣,她想知道的只有竞争对手的基本情况,这样她才能花时间准备准备,起码不用打毫无准备的仗。 结果她肉痛得送了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层蛋糕,就听到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甄真真听完,有些遗憾:“就这样?” “就这样?”应如约忍不住拔高声音,有些烦躁地踩着地板来回走了两圈:“他明显是拿我寻开心,这还不够恶劣?” 甄真真“啧啧啧”了几声,半拢住手机,给应如约科普:“有些男人啊,他喜欢你的方式就是忍不住欺负你。依我看啊,温医生显然是这种病症的晚期患者了。” 没法聊了…… 自打应如约把多年秘辛告诉甄真真后,这丫每次提到温景然都是一副“你们有□□”的暧昧嘴脸。 不管温景然做了什么,她都有一堆的歪理“证明”温景然的举动是对她预谋不轨,而她就是那个惺惺作态,欲拒还迎的小绿茶。 最暧昧的时期,她都没和温景然发生什么,难不成现在都没有少女心了还能擦出点火花? 再者,应如约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对温景然有说不出的阴影,她实在是没法对温景然有超过师兄之外的想法。 甄真真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直劝得如约都没力气辩驳,早忘记打电话给甄真真吐槽的初衷后,才得意地挂断电话。 正想绕过落地的绿植盆栽回到工作岗位,刚迈出来,就见上司拿着一次性的纸杯立在门口,那副守株待兔的架势……让甄真真立刻怂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迟盛咬着纸杯看了她半晌,慢悠悠道:“你口才这么好,不下放到街道办事处真是可惜了。” 甄真真头皮都麻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错了,实在是我这个姐们,大龄恐婚得神经都要衰弱了。我要是不接电话,不安慰开导,就怕她胡思乱想。” 迟盛眯了眯眼,“喔”了声。 那扬长的尾音拖到最后,把甄真真的小心肝都拖得不敢跳了。 她垂下眼尾,轻咬了嘴唇,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不然您扣我工资吧,这可是对我最严厉的惩罚了……” 迟盛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随手把纸杯扔进放在一侧的纸篓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办公室。 甄真真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迟盛是真的走了,这才摸着凉飕飕的脖颈,小碎步着一蹦三跳地回去刻苦工作。 ―― 周五。 应如约起了个大早。 家里没有车,如约需要坐地铁。幸好虽然御山离s大附属医院远,交通却很方便。 她掐好时间,先在地铁站旁的早餐店里点了碗馄饨。 清汤馄饨皮薄肉厚,小巧精致。 汤面上撒了少数葱花,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如约尝过清汤后,往馄饨里加了醋和辣椒油,酸辣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 等一整碗小馄饨吃完,她的鼻尖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渐渐凉下来的天气里,她愣是从身体里逼出了暖意。 赶到s大附属医院后,时间还有些早。 早晨先是一场笔试,如约报道后,领着准考证先跟着工作人员去侯考室抽签,抽取面试序号。 等笔试结束已近饭点,面试流程安排在下午两点后开始。 也就是说,她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显然,不出意外这个词语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道咒语一般,每逢她念及这个词,总是会出些无伤大雅的意外。 上一次她说“不出意外”是几年前研一实习时,第一次上手术台。 她意外的……有些紧张,连带着手术过程中她的发挥都不太稳定。 此后,她再上手术台,就被严令禁止说“不出意外”。 而那次手术,她跟台的主刀医生是温景然。 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那场手术是由他主刀。 至于这次…… 如约看着站在门外等她的温景然,忍不住叹气。 看来,又要吃医院食堂了。 s大附属医院的食堂饭菜其实挺好吃的,应老爷子还没退休时,如约偶尔会来医院食堂陪他一起吃饭。 常点的菜里,红烧肉和土豆丝居多。 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食堂里人并不多。 应如约挑了个拐角的小角落,想了想,先开口问他:“早上不忙吗?” “还好,”温景然看了她一眼,礼尚往来:“笔试怎么样?” “挺好。”如约眯起眼睛,笑了笑。 她向来要强,笔试这种能够自己掌控的,她从来不会跌跤。 温景然了解她,知道笔试她必然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 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地吃完饭,温景然见时间还早,知道她有午休的习惯,正欲带她去值班室休息下,抬眼瞥见她仔细地用纸巾擦了嘴唇,又旋开口红仔细地往唇上涂抹了一层。 那唇色嫣红,看得温景然的喉结忍不住一滚。 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应如约今天化了淡妆,眉黛轻扫,唇色轻点。 她的底子好,五官都不用特意深刻,只轻抹一层粉霜便剔透似水晶。 医生这个职业不像别的,妆容越自然越好。 他的脚步一顿。 他一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应如约也只能停下来。 她顺着他的目光,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疑惑道:“我没照镜子,是抹到外面了吗?” 说话间,应如约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小镜子对着嘴唇看了看。 口红的色号是贴近她唇色的豆沙色,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带润唇膏轻扫一下添个亮泽还是带口红。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豆沙色的口红正好能提亮,也不像润唇膏那么水润刻意。 可看温景然的眼神…… 还是出问题了么?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轻轻抿住的嘴唇上。 应如约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偏偏就觉得耳根发热。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炙烤的温度一般,烧得她整个脸颊都开始泛起不自然的烫意。 就在如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温景然忽然抬起手来。 一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固定,一手拇指落在她的唇上,不由分说地擦去了她唇上的口红。 应如约愣住。 不等她发作,温景然睨了眼拇指上绯然的唇色,一本正经道:“面试的时候不要涂口红。” 应如约有些呆滞,她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温景然沉吟半晌,道:“考官不喜欢。” 应如约:“……” 等等,考官是谁? 应如约挂断电话后,推着行李箱从2号国际出发口一路往东而行。 夜色下,所有的标识牌都被赶来接机的车辆车灯映得有些刺眼。她低下头,一路沿着出发口走了十几站,才看到停在15号站台边的那辆白色轿车。 应如约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时,甄真真也发现了她。她下车,手脚麻利地帮着如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期间还不忘抱怨:“你箱子里塞什么了,怎么那么重?” 应如约边关上后备箱边一本正经地吓唬她:“人体标本。” 甄真真嫌弃地“咦”了一声,催促她赶紧上车。 从机场的天桥上下来,甄真真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a市。” 应如约和甄真真是初高中的同学,初中走读,高中同寝,六年的友情,关系好到两个家庭都互相有来往。到大学时期,甄真真励志要当名女警去了警校,如约则离开s市去了a市学医。 虽然平时见面少了,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们之间数年来的坚固友谊。 “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应如约回答。 甄真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顺着打趣道:“看来爷对人家的宠爱是真的三十年如一日啊。” 路口红灯,车在停止线前停下来。 应如约从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剥开一个喂到她嘴边:“你知道我没有当女强人的野心,那太累了。家在这,当然就回来了。” 甄真真含着糖,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是惦记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温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61 此为防盗章  她喘匀呼吸,一身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给如约打电话。 应如约正在陪应老爷子修剪他的小花园, 瞥了一眼哼着歌心情十分愉快的老人家, 边摘下沾了泥印的手套边接起电话。 未等她开口, 便听彼端甄真真跟倒豆子一样开始诉苦:“大宝贝!小甜甜!我甄真真!从警校毕业后, 连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没怕过,结果昨晚送你回家之后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应如约进屋, 把手套随手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端起华姨刚准备的牛奶走到阳台, 坐进铺着软垫的吊椅上, 这才淡声提醒:“昨晚是你非要知道的。” 甄真真咬住下唇,悔不当初。 她哪知道应如约对那温医生避之如蛇蝎是因为对人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察觉到那端的沉默,应如约低头抿了口牛奶,含笑问道:“这就吓着你了?” 甄真真盘膝坐在床中央, 因为没睡好, 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她打了个哈欠,语气幽怨:“可不是嘛,我俩也算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十几年的交情了, 我真不知道你喝醉了会这么猛……” 如约唇边的笑意微褪,她抬腕看了眼时间,嘟囔道:“我已经从你昨晚那副吃惊得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表情里知道你有多震惊了。” 顿了顿,她低头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时间还早,你还可以补个回笼觉。我喝完牛奶, 等会还得陪爷爷晨练去。” 听出如约语气里那显而易见的无奈, 甄真真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我记得应爷爷当初在御山置办别墅是因为温医生也住那啊, 你去晨练可要小心别撞见温医生了啊。” 应如约眨了眨眼,轻哼了一声:“怕不能如你的意了,据我所知,温医生大多数时间都睡在医院里。” 甄真真是外貌协会的高级会员,听甄妈说她会和应如约成为好朋友还是因为如约长得好看。 好看到甄真真这位极度讨厌学校的幼龄早熟儿童每天积极的准时上学找她玩;还愿意把自己最心爱的巧克力分给她吃;最疯魔的时候天天闹着要过生日,就为了有理由能邀请如约来家里玩…… 虽然这段黑历史已无从考究,但据甄真真多年来对自己的了解,真实度……极高。 所以,当年甄真真第一次在如约家见到温景然时,惊为天人。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没少撮合过如约和温医生。 不过当年,温医生还是应老爷子的门生。应如约也不过是个为理想大学奋斗的应届考生…… 那点花花肠子和想撮合两人的少女心思,也只有甄真真她自己知道。 甄真真心里颇有些惋惜,她委实很看好温医生和她的小如约能凑成好事,奈何现实总是让人唏嘘不已。 挂断电话后。 如约握着手机发呆良久,直到阳光的暖意晒得她眼皮发烫,她才回过神,一口饮尽牛奶,换鞋准备出门。 ****** 应荣峥退休后就一直保持着晨练的习惯,如约一旦在家住着,陪练这回事从来都是没得商量。 每逢放假,同寝室室友嚷着要回去睡个天昏地暗时,如约都只有叹气羡慕的份。 应家人丁单薄,从祖辈起便是这样。 如约原本还有个哥哥,可惜因为身体不好,七岁那年没能抢救回来。等后来有了如约,老爷子的宠爱也从来不是溺爱,从小便对她严格要求。 不论是课业成绩,还是身体素质。 哪怕后来如约的父母离异,父亲早逝,老爷子也没有因为这些原因对她有过任何的放松。 眼看着孙女原本酥干的毛巾都能拧出水来了,应荣峥这才挥挥手示意如约去边上休息一会:“我看你啊,每回来一次,体能都要回到解放前。” 应如约默默地喝着水,不发一言。 在a大附属医院实习的时候,她忙得连休息都是争分夺秒的,哪还有时间去锻炼身体。 没听见应如约说话,应荣峥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约沉吟片刻,回答:“我给s大附属医院投了简历,等下周的工作日应该就能收到面试的消息。” 应荣峥微抬了抬眉,眼里晕开一丝笑意:“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当然有。 应家是医学世家,祖上还出过宫廷御医,荣耀一时。如今挂在客厅里的匾额,就是那时皇帝亲笔题字亲赏的。 远了不说,这往近了算。 如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从事医生行业的骨干,从小耳濡目染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算是比别人先迈了好几步。 若是这样都没点小骄傲,她也不叫应如约了。 如约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抬起头时笑得格外灿烂:“在a市没人认识我,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我是您的孙女。没几把刷子,我哪敢回来给爷爷丢人。” 应荣峥被她几句话哄得心情格外好,大笑了几声:“我应家的女孩就该有这种气魄。” 话落,似想起什么,应老爷子的表情一肃:“你前阵子不说想泡温泉嘛,趁还没入职,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去泡泡。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应如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爷子:“温泉?” 应老爷子退休后,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早起晨练,养养花,浇浇水,晒晒太阳,遛遛鸟。也愿意讲究下,花上几个小时去厨房做几道菜,熬一锅汤。 如果约上了朋友,也许是邀请回家,品茶下棋;也许是去茶楼会所听个曲,研磨时光。 总之,把日子过得快跟民国时期那些燕京的大老爷们一样了,如装裱在画框里,井井有条。 温泉这个词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时髦了。 应如约思忖半晌,有些狐疑地问:“爷爷,别是您有朋友开了温泉会所让你去捧场吧……” 应老爷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如约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就不能是景然对你有心了?” 应老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就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地击中如约最酸软的那处肋骨。 一瞬间,如同被喂了一口柠檬汁,酸得她牙齿打颤。 啊…… 要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气氛一松缓随意,便很容易滋生一些私人的话题。 起初,碍于应老爷子等众位位高权重的长辈在列,饭局刚开始还一本正经地讨论学术,交流病例。间或有人歪题,也只是唏嘘下某些极为个性典型的家属。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向一变,从医生职业风险过渡到了医生目前的就职情况。 理所当然的,席间唯一一位不隶属于s大附属医院的应如约就成了众人的关切对象。 温景然的这些同事,性格热情,又善活络气氛,即使是这种明显想要八卦下的氛围里,也让如约生不起半点排斥之心。 如约放下蟹壳,边用湿巾擦着沾了油腻的手指,边笑道:“我不想离家太远,已经给s大附属医院递了简历。” 众人纷纷附和,一部分人安利医院的福利措施和办公环境,一部分人则打趣温景然:“小师妹一来,你这做师兄的可要帮衬着。” 温景然正敲碎了一根蟹螯,他手指修长,不知是否因长年消毒的原因,手上的皮肤如白玉一般,此刻那总是纤尘不染的手指沾了少许蟹螯金黄色的润泽,看上去竟格外诱人。 他慢条斯理地把剥了大半蟹壳露出完整一簇蟹肉的蟹螯放入如约面前已堆积了不少蟹壳的碟子一侧,然后抬起眼,看向她。 那眼神清亮,一眼不错地望着她,随即往她手边的湿纸巾瞥了眼。 如约立刻会意,大方地把整包湿纸巾都递了过去。 应老爷子轻咳了一声。 如约侧目看去,便见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这处的目光,一本正经道:“如约性子不够沉稳,若真的到附属医院当职了,尽管锻炼她。” 如约默了默,决定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讲话的好,捡起温景然放在她碟子干净那侧的蟹螯默默咬了口。 蟹螯蟹肉饱满,入口便是满齿留香。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就着手边的椰汁,轻抿了口。 后来再有人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碗侧的碟子里总有刚剥好的鲜嫩蟹肉,手边的椰汁也总是每次快见底时,又重新满上。 原本她今晚食欲不佳,根本没吃下多少东西。饭局后半段倒是就蟹肉和橙汁把自己喂了个半饱。 吃饱喝足,如约心情很是愉快,毫不吝啬地和温景然道谢:“谢谢师兄。” 温景然空腹时喝下的那杯红酒,酒劲有些微的上涌。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手指微曲,轻轻扣了扣烟盒的一侧,敲出一根香烟来。随即,他微微眯起眼,抽出那根香烟越过她的肩膀递给了如约身旁坐着的那位男同事。 对方接过,笑着看了眼如约,目光落回温景然那时,抖了抖口袋:“温医生,借个火。” 温景然下意识地去摸索口袋,除了一张泛着凉意的房卡以外,意外的,并没有摸到他的打火机。 他微怔了一下,抬眼看向如约。 那眼神幽深如刚熄灭的烛火,隐隐亮着一簇熄灭前的火焰。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一路看进了她的眼底。 然后温景然笑了,他勾起唇,微眯了眼越过她看向身后:“火机没带。” 如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温景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个眼神的深意却简单又深刻。 她记得,下午的时候,点香薰的火柴放在温泉池旁受了潮擦不燃。温景然那时候乐于助人地贡献了他的打火机替她点了香油蜡烛,顺便把打火机放在了香薰灯旁。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打火机,还放在那里。 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那眼神看着就跟打火机被她拿走了一样。 “会所西区。”温景然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含糊道:“螃蟹偏凉,你吃这么多胃会不舒服。会所西区是娱乐区,可以消消食。” 如约莫名其妙地哦了声,并未当回事。 等饭局散场,如约送应老爷子回房后,在自己房间门前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时,忍不住捂住脸,格外绝望地低叹了一声。 她这些年,怎么光长了胸围,不长脑子呢…… 于是,本该沐浴着海棠花香泡着温泉消食的人,认命得穿过大半个东居山温泉会所去西区的娱乐区找人。 如约下午出门踩了踩点。 西区的娱乐区离公共的温泉池很近,有为小孩单独隔开的游戏厅,也有成年人会把玩的玉石麻将。 温景然就站在游戏厅里一架游戏机前,目不转睛地隔着玻璃看着推币机一前一后地移动着,好像光是这么盯着就能掉下游戏币来一样。 如约并没有急着过去。 今晚的温景然仿佛和她所认识的不太一样,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的原因,哪怕他此刻看上去清醒又理智。 如约在满脸堆笑的服务员那兑换了两小袋游戏币,掂量掂量了重量,这才走过去,把游戏币递到他眼前。 如约很少见到温景然碰酒,很多时候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是穿着白大褂,清冷又专业的医生形象。 他沉稳克制,很少沾碰会另他神智不清的东西。 所以,有关他喝醉的记忆便格外的清晰深刻。 那是几年前了,具体是几月,如约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大学那年放寒假。 甄真真去机场接她。 那时候的如约已经不再伸手问应老爷子要零花钱了,手头紧凑,便买了近晚上十一点的特价飞机票飞回s市。 甄真真在警校里当孙子当了许久,早就憋闷坏了,接到她就直奔酒吧扬言要过一个意义不同的成年礼。 这种时候,应如约怎么也不敢放甄真真一个人夜不归宿。哪怕困的不行,也硬着头皮陪她去了酒吧。 不料,遇到了温景然。 如约至今仍记得,哪怕他醉意上涌,连话都不爱说了时,那双眼睛想要威慑人时,依旧轻而易举。 那如燃烧后灰烬一般深邃的双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凶煞得如同下一秒就能够张嘴把她吞噬了一般。 甄真真的勇气瞬间被吓退了,她手足无措得来回打量着温景然和应如约,结巴着问道:“这算不算是被抓现形了?” 如约淡定:“何止。” 还有夜不归宿呢。 甄真真很是发愁,回头温景然会一状告到老爷子那,或者三言两语得参她一本,她就该有一个寒假进不了应家的大门了。 但显然,那晚的温景然醉得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62 此为防盗章 她对s大附属医院志在必得, 这几日便也没忙着往别的医院投简历, 安心地在家等着通知。 早上陪老爷子“沾花惹草”,下午跟华姨学做蛋糕点心,按照甄真真的话来说, 如约这几日过的那就是她以后的退休生活。 所以, 如约收到面试通知, 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 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话落,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 但现在这个社会, 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 兴奋道:“正好, 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 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 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从厨房出来时,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她是去面试, 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 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 但是你不一样啊……” “打住。”如约立刻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不会给温医生送水果千层的,更不需要他给我透底开后门。再说了,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甄真真了解温景然才多少? 当年副院的女儿看上温医生,倒追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每天清晨都会带一捧鲜花给温景然净化空气,结果呢? 结果那些花转手就被温景然送了病人。 这送花不行,自然就得换招数了。 副院的女儿是出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在国外这几年思想也潮流先进,除了日常殷勤,投递各类音乐会门票,电影票等等,还每天坚持开车送温景然回家。 温医生是怎么回应的? 他跟如约借了自行车,天天自行车上班,愣是没给一次机会。 后来听说,副院的女儿什么办法都试了,偏偏温景然油盐不进,这事当时还是s大附属医院最大的八卦消息,每天更新一集。 快全剧终时,那副院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得放了一记大招。 以温医生的前途做赌注,逼温景然和她交往。 简而言之,从了就平步青云,不从就再无前途。 嗯…… 可温医生是什么人? 他即使不做医生也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受这种威胁。 后来,应如约听到的故事结局就是,副院的女儿辞职出国,副院……也提前退休了。 出于职业道德,他从来不收受病人家属递的红包。出于个人原则,他也从不向任何不公正低头。 这样一个人,她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 温景然查完房,正欲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问同行的另一位医生:“今天是星期三?”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魏医生怔了下,连忙点头:“是啊。”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略沉思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去人事科走一趟。” 人事科? 魏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温景然走远,摇摇头,径直回了科室。 途径护士台的时候,魏医生回头看了眼偶有护士经过的走廊,脚步一错靠向护士台,手中的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引得低头输入讯息的护士抬头看过来。 护士的目光错过魏医生看了眼他的身后,笑道:“温医生呢,又被哪个病人缠住了?” “没。”魏医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温医生去人事科了,最近应聘的有温医生的熟人?” 这护士是院里有名的百事通,想打听什么,一问便知。 果不其然,那护士煞有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下,也压着声音道:“这次面试温医生旁听,以前这种事温医生都是能推就推,这次实在反常。” 魏医生倒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常的。” 护士“啧”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懂行情”的表情睨着他:“我打听到了,这次面试的有个女医生是温医生的小师妹。” “小师妹?”魏医生咋舌:“不是说温医生是应老先生最后一位学生了嘛,怎么还出来个小师妹?” 护士轻笑了几声,得意道:“像你们晚来的医生都不知道,应老先生有个孙女,也是学医的。就前几年,这应姑娘也来过医院,后来应老先生退休了她也来得少了。温医生的小师妹,说的就是她。” 魏医生眼神亮了亮:“真的?” 那护士看他神情,撇了撇嘴:“你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话落,她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上个周末,温医生调休。带小师妹和几个同事去东居山那个很有名的温泉会所了,你看他这么上心就知道,他这小师妹他很看重啊,不然还没面试呢就组了个饭局给她引荐了好几个医生。” 这事魏医生倒是知道,去的除了胃肠科的同事,还带了小许的未婚妻麻醉科的医生。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点点头,收起笔:“有什么进展回头跟我说啊,我先回科室了。” 护士立刻挥挥手,低头继续在电脑上录入信息。 ―― 应老爷子下午约了朋友去公园遛鸟,眼看着黄昏将至,如约正欲给老爷子去个电话,刚拿起听筒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如约狐疑地往院中张望了眼,顿时面如土色。 院中空地上正停着一辆白色的路虎,车灯还亮着,蹭亮的车身倒映着未暗的黄昏,竟有那么一丝旧时光的味道。 华姨也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引擎声,边端着烧好的菜出来,边问:“如约,是谁来了?” “是温医生。”应如约不那么乐意地迎出去,走到玄关,又想起要让华姨加几个菜,等她折回厨房交代完再出来时,温景然落后老爷子几步已经走了进来。 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后,应如约老实叫人:“爷爷,温师兄。” 后者目不斜视,微微颔首。 那表情,再冷几分,应如约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 等应老爷子去厨房要亲自做个菜后,他接过如约端来的龙井,在四下无人的客厅里,学着她刚才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忽道:“小师妹。” 如约“啊”了声,一抬眼,只看见了他满眼浅淡的笑意。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好像都爱拿她打趣啊。 应如约有些尴尬,抬眼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温景然,正欲自我介绍时,便听温景然低声道:“算家属,带她过来休息下。” 医生恍然大悟得睁圆了眼,也不好意思再仔细打量应如约,笑了笑,很客气地说:“中午值班室没人,你们好好休息。” 听那语气,显然……是误会了。 “我就不休息了,下午还有事。”温景然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越过那位医生,推开值班室的门,微侧了侧头,示意如约进去。 如约有些尴尬。 温景然那句“算家属”的说辞委实有些暧昧。 但解释又太过刻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这么一念之间,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可偏偏连一种合适的方式都没想到。 应如约犹豫了下,朝温景然的同事点点头,错身迈入值班室。 温景然在门外又和那位医生说了几句,这才走进来。见她就站在值班室的最中央,挑了挑眉,指着靠窗的下铺:“我一向睡这。” 午间的阳光明艳炽热,他几步走到窗前,拉上第一层薄纱窗帘,遮挡掉少许阳光后,又补充道:“我几乎是值班室的固定成员,这个位置只有我睡。” 应如约这才“哦”了声,盛情难却地坐在床沿。 “今天中午不会有人过来,你定个闹钟,好好休息下。”温景然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见她拘谨,抬起手腕敲了敲手表的表面。 和那清脆的敲击声同时响起的,是他没多少情绪的声音:“你还有两个小时。” 门外有就近的电梯到达的声音,远远的还能听到脚步声。 应如约抬头看着立在离她仅几步远的温景然,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算家属?”温景然打断她。 应如约点头,想着刚才他不由分说地抹掉她口红的样子,心底那丝不郁又涌上来:“医院人多口杂,一些不当的话会越传越难听的,到时候会影响你的形象。” 温景然有些意外她是这番说辞,想了想,问道:“形象?你知道我在医院里什么形象?” 应如约毫无准备就被他提问了自己只是顺口用上的借口,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问题是什么,绞尽脑汁道:“敬业,专业,负责任……” 嗯,还高冷,不近人情,极有压迫感,不好相处,满肚子的坏水。 只是后面这些她也就敢腹诽一下,哪敢真的说出来。 未免她的脑细胞全用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温景然及时打断她:“不用这么认真地夸我,面试我只是旁听,决定权并不大。” 应如约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刚才那个医生是儿科副主任,平时打交道少。”温景然靠着床头躺下,懒洋洋地掀了眼皮觑她:“说多了才麻烦。” 应如约这会已经后悔提这件事了,听完他的解释更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想太多了,当下一声不吭地蹭掉鞋子躺**,侧着身子面朝窗口,嘟囔:“我睡了。” 温景然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也缓缓闭上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63 此为防盗章 有关应如约的记忆里, 她虽然时常像只被揪住了尾巴的兔子, 即使被欺负被威迫也只会蹬着腿拼命想要挣脱。 虽然时常把自己调成很紧的发条, 总让他担心坏了其中一个零件, 她就会全面崩盘,即使一次也没有。 但总有那么几个画面里, 她会张牙舞爪, 胆子大的时候连他都忍不住要诧异。 可这样的应如约,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她上大学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女孩长大了, 假期回来时总是对他退避三舍, 和他之间保持的安全距离也是一年比一年拉得更长。 起初,温景然不以为意。 可现在, 却不能不在意。 他重新开了储物盒盖, 取了烟盒, 曲指用关节在一侧轻轻敲了敲, 敲出一根烟叼进嘴里, 点了火机取火。 那火焰升腾起, 瞬间就舔燃了他唇边的那根烟。 有圆月挂在她身后的树梢上,车里的视线有些窄, 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台球跟谁学的?” 啊? 应如约怔住。 他这么一本正经,她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 结果小心脏扑腾了半天, 就想知道她跟谁学的台球? 应如约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温景然在想什么了。 “在a市的时候, 压力大会跟沈医生去打台球。”应如约想了想, 又补充:“你应该不认识,他是神经外的。” 温景然开了他那侧的窗,手臂搁在窗沿上。 他低着头,轻敲了一下夹在指间的香烟,抖落了烟火,又凑到唇边吸了一口,随即直接用指尖捻灭,丢出了窗外。 应如约吓了一跳。 手中的塑料杯都被她捏出了声响,她微白了脸色盯着他的手:“不烫吗?” 温景然没作声。 他想起下午他提问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她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会,笑盈盈地回答:“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不管她这个回答是不是认真的,他都当真了。 他坐正身体,重新启动汽车,被烟呛过的嗓子吐字还不清晰:“我送你回去。” 那含糊的,低沉的嗓音,让应如约心弦一颤。 她忍不住侧目看他,又怕这么看会引他不快,瞥几眼就移开目光,然后再瞥几眼。 来回几次后,温景然无奈:“说。” 应如约小心措辞:“你今晚好像有些情绪化。” 温景然“嗯”了声,毫不辩驳。 应如约试探着问道:“是因为我要去s大附属医院工作,你不开心?” “吱――”的一声。 温景然踩下刹车,所幸车速并不快,这样的急刹除了让毫无防备的应如约觉得有些头晕以外并没有别的不适反应。 她揉着脑袋,咬牙看去。 终于绷不住再装大白兔,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温景然!”她气急败坏。 意外能见到她发脾气,温景然也懒得计较她刚才突然冒出的那句话,勾起唇,轻“嗯”了声。 那尾音轻扬,酥得几欲入耳。 应如约扶着还晕着的脑袋,想大声骂他“有病”,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脸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她以后还要和他共事不知多久呢,这就得罪了人,不太好。 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她甩上车门,气鼓鼓地抛下一句:“天气好,我自己散步回去。”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走。 应如约今晚是真憋屈,明明让她等他下班顺路回去的人是温景然;堵车要先在万盛吃晚饭的也是温景然;她说要打台球解闷,同意了的人还是温景然! 可台球打着打着就脸色不太对的人,又是温景然。 晚饭时气氛沉闷,她一声不吭地吃完饭还全程回想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男人,果真都是鳝变的! ―― 不欢而散后,应如约有好几天都没再见到温景然。 老爷子催她给温景然去电话让他休息时来应家吃饭,她全当耳旁风,风吹过耳,别说打电话了,连手机里的通讯录都没翻一下。 甄真真轮休那天,应如约约了她去万盛广场打台球。 那晚那场台球才发了三个球就被温景然清扫了,她心里一直不太爽快。 甄真真起初听说要来打球,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可打着打着,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女人,打球的时候那狠劲就差拿着球杆往人脖子上呼了,那狠劲……不就是借着打球撒气么。 她撑着台球桌,观察了如约两眼,轻“哎”了声:“谁把你怎么着了?怎么憋着气打球啊,你小心别把人台球戳坏了。” 应如约不答,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甄真真拿出审犯人的耐心,继续说:“让我猜猜啊,能让我们应爷生这么大气的,除了我也就温医生有这能耐了。” 应如约忍不住扬眉,觑了她一眼:“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拐着弯夸自己?” “嘿嘿。”甄真真笑了几声,给她递上水:“这不是想逗你笑呢嘛,给我说说怎么了,我好给你支招收拾人啊。” 在对待温景然的问题上,应如约才不信甄真真会站在她这边。 她摩挲了下球杆,继续盯球。 甄真真才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绕着应如约转了一圈,脑洞大开:“难不成是温医生借着教你打球的名义,轻薄你了?这种轮不上我的好事你怎么都不珍惜啊?” “不然就是你打得太菜,被温医生数落了?毕竟你师兄是那么精益求精的人啊……” “既不是非礼你,也不是斥责你……难不成是跟你翻高中毕业那晚的旧账了?” 甄真真的话音刚落,就见应如约瞬间变了脸色。 完了…… 甄真真咬住这没把门的下唇,抱头缩回沙发里。 “真真。”如约放下球杆,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我感觉……温景然好像真的对我有点不太一样。” ―― 应如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夜幕低垂,漆黑的暮色里隐约能见到云层翻涌。 s市入冬前的预告绵长得就像是灯河,不知何时能到终点。 应老爷子在客厅里等她,听见开门的动静,扶着老花镜迎出来,没等如约进玄关换鞋子,老爷子就指着摆在门口的一篮子蛋黄肉粽差使她:“等会再换鞋,去,给景然送过去。” “现在?”如约错愕地看了眼时间:“都八点多了。” “我今天嘴馋,就让你华姨做了蛋黄粽子。趁现在还热着,赶紧给人送去。”应老爷子抬手推她:“要不是你华姨晚上有事了,也轮不到你跑腿。” 敢情给温景然送蛋黄粽子还是件荣幸的事? 应如约满脸的抗拒:“温景然这么忙,万一这会不在家呢。” “那就搁在他门口!” 眼看着应老爷子颇有“你不去,门也不让进”的架势,应如约僵持了一会,认命地拎起那篮蛋黄粽子,跑腿去。 温医生的住宅倒也不远,散个步的距离就到了。 应如约琢磨着离面试也过了好几天了,这通知也不知道是发了还是没发,正好可以去问问,至于温景然会不会告诉她……那就看运气吧。 她一路踢着路边的碎石,偶尔抬起头来望一眼,等看到温景然家二楼卧房亮起的灯时,那丝不用直面温医生的侥幸立刻破灭。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短信:“您的包裹正在派件,请立刻下楼查收。” 满室的咖啡香里,温景然收到短信,走到窗前,拉开半遮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百米外的路口,应如约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一步步慢得像在龟爬。 温景然转身下楼,等开了门,应如约正好迈进院子里。 几天前不欢而散的尴尬还在,她还做不到跟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面对他。一直低着头迈上台阶,等看到了门槛才停下来,把手里的粽子递给他:“爷爷让我送来的。” 温景然接过看了眼:“太多了,我在家时间少。”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还带着鼻音。 应如约抬头看他:“你感冒了?” “嗯。”温景然侧身让她进屋:“我去加件衣服,再送你回去。” 应如约怔了一下,随即摆手:“不用,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感冒着,别出来吹风了。” 温景然的脚步一顿,抬手轻推了下眉心,眉宇间的无奈显而易见:“家里药没了,正好去买些退烧药。” 如约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 不知是不是在家住得少的原因,温景然这里明显就比应家冷清不少,家居摆设都透着一股孤独的味道。 她寻了靠门最近的沙发坐下等他。 屋子里隐隐能嗅到咖啡的香味,那香气浓郁,带着淡淡的苦味,好闻得让如约多吸了几口气。 她正陶醉着,忽听二楼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撞击声。 如约被吓了一跳,转头顺着楼梯看向二楼时,二楼连灯光都灭了,漆黑一片。 “温景然?”她起身,几步迈上楼梯,试探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人回应。 应如约的心顿时像空了一样,她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地睁眼望着漆黑的二楼,小心地迈了几步,又叫他的名字:“温景然?” 这次终于听到了回应,他闷闷的嗯了一声:“没事。” 没事才有鬼。 应如约扶着楼梯上楼,刚走了几步,就听他忍痛道:“在楼下等我吧,二楼的电源开关坏了。” “你没事吗?”如约有些不放心:“你是不是受伤了?” 说话间,她扶着楼梯继续上楼。 适应了明亮的眼睛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应如约只能用脚尖去试探前面是否还有楼梯台阶。 她低着头,隐约已经能听到温景然的呼吸声,有些沉。 如约试探着伸出手去:“温景然?” “在这。”他伸手,准确地将她递过来的手握在掌心里:“你别动,前面还有台阶。” 闻言,应如约立刻就不动了。 她站在原地,脚尖还抵着楼梯,被他握住的手,泛着一阵热意。 她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抿着唇,抱怨:“你家楼梯怎么那么长?” 他低声笑起来,问:“你不喜欢?” 应如约语塞。 ……什么喜欢不喜欢!哪有这样回答问题的! 温景然掀开毛毯站起来。 暮色的余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他穿过那片光影,径直走到香薰灯前。 香薰灯内里的蜡烛还有一半没有燃烧干净,烛油被高温融化又渐渐凝结成蜡油,奶白色的铺陈在小罐子里。 应该是她吹灭的。 他移开目光,走到玄关时,拉开柜门,弯腰看了眼鞋架的底端。 应如约有个习惯,空着的鞋架她会优先把换下来的鞋子放在鞋柜最底端的中央,不偏不倚占着中线。 这会,鞋架的底层,只放着会所里准备的拖鞋。 看样子,她出门去了。 温景然想起香薰灯里还未完全凝结的白色蜡油,嗅着房间里仍有迹可循的薰衣草淡香,再看着这双摆得整整齐齐正好压着鞋柜底层中线的拖鞋。 想着应如约应是看他快醒了掐算着时间出门的,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来。 到底是棋错过一招,如今真是有苦难言。 他直起身,没再回头,扣下门把就准备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64 此为防盗章 帮你解围…… 应如约双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 出神地盯着旁若无人睡在窗台的猫身上, 渐渐就失去了焦距。 犹有些空白的脑子里, 仍旧回响着半个小时前温景然低沉的那句“帮你解围”。 她正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半个小时前,曾无意识地发出过她需要被解救的信号。 当然未果。 因为比起应付温医生,明显是与和善的长辈周旋才更让她觉得放松。 所以…… 谁需要他解围了! 小厨房咕噜噜泛泡的煮茶声里, 她鼓起脸,有些郁闷得叹了口气。 她也就敢悄悄腹诽,站在温景然面前怂得就跟见到了猫的老鼠, 只恨不得抱头鼠窜。 “嗒”的一声轻响。 如约回过神, 在满目氤氲的白雾里端起煮开水的茶壶走到桌前, 准备给正坐在院子里下棋的几位长辈泡茶。 东居山除了这温泉会所久负盛名以外,还有一个相比较温泉会所略微低调些的茶园。 东居山茶园里种的茶树只产一种茶叶――东居雪尖。 东居雪尖每年的产量并不多, 除了特供,便只有这东居山的温泉会所里才有供应。 据说就是这东居雪尖, 每年也吸引了不少品茶人争相前来。 如约拈起一片茶叶含进嘴里,用牙齿细细地磨了磨。 她不喜喝茶,对茶叶也没什么研究,除了尝到了茶香和略微带着苦意回甘的茶味, 还真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扯开锡纸包装, 指尖掐住被撕开口子的那道棱角,小心地往茶杯里倒了适量的茶叶, 看着那翠绿如雀舌般的茶叶铺了一层在杯底, 这才拎起茶壶注上水。 说来惭愧, 老爷子平日里泡茶喝茶都极有讲究,她虽耳濡目染地也会一些,但真的秀技时,手拙得不行。 等泡完茶,如约又在应老爷子身后坐了片刻。 还没等一盘棋局分出胜负,应老爷子仿佛才发现她还在这,挥手便赶人:“你留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去找那些年轻人玩玩,省得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小老头。” 如约:“……” 可是那些年轻人……她都不认识啊。 关上门,如约背靠着墙壁思想斗争片刻,实在提不起和完全陌生的“年轻人玩玩”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准备下星期的笔试。 至于泡温泉么,她的房间外就有一池热气袅袅的温泉水,实在适合她这种不适应热闹场面的客人。 就在如约准备换了衣服去温泉里泡一会时,屋内门铃声清脆响起。 她狐疑地扯回已经翻卷到胸口的毛衣,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衣服勾乱的头发,几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同一时间,似有所觉察一般,屋外的人抬起眼,目光径直落在门外的猫眼上轻轻一瞥,一手虚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是我。” 如约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她握着门把在心里建设良久,才拉开门,微笑地看向正站在门外的温景然。 …… 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称呼他一声? 那该叫什么? 总不能连名带姓叫温景然,她不止年龄就连辈分都和他差了一辈。 叫师兄? 他又不是她正经的师兄,只是爷爷的学生而已,叫得这么亲密还不如杀了她…… 叫温医生? 她又不是找他看病的,太生分明显就是挑事啊…… 就在如约满脑子乱纷纷的纠结该怎么和温景然打招呼时,后者已经把手中的果盘递给了她:“本来要端给老师的,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没有听见,没人开门。” 应如约松了一口气,自然地接手过来:“那我送过去。” “不用。”他垂眸看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刚启唇,便虚握了拳头侧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倦色明显得让应如约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皱眉,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没有休息好吗?” “嗯。”温景然轻嗯了一声,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刚下手术,只睡了三个小时。” 如约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 只睡了三小时? 那后来还开车近两个多小时…… 可当时,他真的没有表现出一点疲倦来啊。 “他们都在我房间里斗地主,本想来老师这里清净下……”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应如约也知道是什么了。 她迟疑地望了眼隔壁紧闭着的房门,一时竟是无话。 手里的果盘显然是刚切好没多久,盘底略带了几分冰凉的潮意。 如约蜷起掌心,看着温景然半晌,终于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在我这边睡一会吧,我正好要准备下个星期的笔试,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不知是有几分心虚还是有几分害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小半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睫上,她的睫毛浓密,在玄关灯光下如打了一层暗影,乖顺地铺在眼睑下方。 她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很不自在。 他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压下眼中漫开的笑意,仍旧用疲倦又沙哑的语气道:“很吵。” 如约眼睫一颤,抬起眼看他。 虽然这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她却听懂了。 温景然是在抱怨他的同事们太吵…… 莫名的,仿佛被这两个字轻轻地击中了软肋,她有些想笑,可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忍耐地抿了抿唇,摸着鼻尖示意他先进来。 如约的房间空间很大,临着院子的屋内是原木设计的小客厅,靠墙处摆着宽大又舒适的布艺沙发。 层叠的光影里,沙发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被分割出恰好的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如约的目光落在沙发上转悠了两圈,正为难怎么开口让温景然委屈些就睡这个沙发,还在措辞间,便见他四下看了眼,径直往沙发走去。 “我就睡这。”他坐下,“再给我条毯子。” 如约“哦”了声,脚却迈不开了。 几分钟前,她原本是打算泡个温泉放松下,根本没料到会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所以,那件打算泡温泉时换上的分体式泳衣此刻正大喇喇地甩在沙发扶手上,不偏不倚,就挂在温景然的左手边。 啊…… 如约有些绝望的闭起眼。 她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要买比基尼? 显然,她崩溃的情绪太过明显,温景然抬眼望了望她,有些不解:“很为难?” 如约摇头,顺手开了柜子抱出毛毯。想了想,又绕到卧室拎了只枕头。 然后,递给温景然时,装作很自然地把泳衣收起来,若无其事的回了趟卧室。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在脑子里设计了好几遍,真正执行时也毫无差错,除了不自觉挺直背脊,脚步有些僵硬以外,她自认这次伪装还是颇为成功的。 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有些沁凉的泳衣布料,仍掩不住沮丧地埋住脸。 她发誓,温景然一定看见了! 那厢应如约还在平复心情,这边温景然是真的有些疲惫,准备小憩片刻。 他铺开毯子盖住腰腹,微侧了身子,修长的双腿架上沙发扶手。明明足够宽敞的沙发,倒被他睡出了几分狭仄感。 温景然闭上眼。 有光线落在眼皮上,些微的刺眼。 他抬手盖住眼睛,满目漆黑中,她轻轻的脚步声像垫着脚路过的猫,小心翼翼。 他忽的,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那个肩带。”他嗓子哑着:“好像有些松了。” 肩带? 什么肩带? 应如约握着水杯,莫名地看了眼温景然,直到看到他唇边那抹有些恶劣的笑容时,轰的一下,整个大脑像是一同绽开了千束烟花,四下轰鸣。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克制地平稳了声音,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随即,她再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泄愤一般,踢踏着拖鞋迈进了院子里。 身后,她未曾留意的人,悄悄弯了唇角。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和他的遇见,仿佛跨越了星辰和大海。 楔子: a市a大医学院附属医院。 住院部的走廊还有些冷清,尽头只有一束阳光沿着窗柩爬进来。那束光穿透了窗边盘亘着的爬山虎,沾了丝丝清凉的绿。 她的脚步声就那么清清脆脆地沿路敲了过去。 一直到走廊尽头,左手边那间病房时,应如约停下来,看了眼门框――普外科一区16号病房。 她敲了敲房门,应声推门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65 他站在时光深处65 电话被挂断, 应老爷子转身看向坐在他下首,和他仅隔着一臂距离的温景然:“都听见了?” 年迈的声音,如寺庙钟楼里的钟声,声色厚重。 他的手边,刚开始沸腾的水,在透明茶壶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把整个夜色渲染得格外匆忙。 温景然提起茶壶, 用热水冲淋茶具。 他这一手泡茶的技艺, 也是师从应老爷子,从温具到倒茶, 无一步骤不精。 他修长的手指在暖色的灯光下,似泛着润泽的瓷器, 执杯的手指骨节弯曲的曲线流畅, 像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他取过青釉色的茶壶置入茶叶, 低垂着的眉眼眨了眨,开口时,声线沙哑,几不成句:“……听见了。” 不是很清晰,却实实在在听清楚了。 事情还要从前几天说起。 自从应老爷子有了给自家孙女和得意学生拉郎配的念头, 就无比关注应如约的感情生活。 前段时间,老爷子频繁地从应如约的嘴里听到“沈长歌”这个名字时, 已预感不好。 这种隐忧在有一次看到沈长歌把如约送回家时瞬间达到了制高点。 老爷子人老了没耐心, 那几日, 寻了个空就给温景然去了个电话, 借着了解沈长歌的工作情况以及为人处世旁敲侧击地提醒温景然――这个混小子对如约可不怀好意啊! 温景然之所以能让应老爷子如此喜欢,除了专业技能过关和情商高低的关系也是密不可分。 尤其应老爷子生怕他听不懂自己的暗示,顺手捏造的理由漏洞百出。什么“那个沈医生面相看着不善我很担心”“精神外科手术强度这么大肾都要憋坏了”等等,就没有正经的…… 应老爷子在应如约面前十足严肃刻板的爷爷形象,可在温景然那另当别论。 应老爷子老来亲自动手术渐少,通常把机会都让给学生,他从旁指导。 一台手术下来,说风凉话的时间比一本正经的时间多的多,通常有他在,手术室里的画风都是“小谢刚才把东西掉病人里面还是外面了?快帮他找找”“还不止血?也行吧,你速度快点我觉得病人快撑不住了”或者“手上活这么慢,磨蹭什么呢?忙着往病人肋骨上刻到此一游啊”…… 是以,温景然回应的态度也很放松:“据我所知,如约应该和那位沈医生只是朋友关系。” 老爷子说了半天,岂甘心被温景然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打发了,直言道:“说了半天,我就想问问你对如约有没有别的心思。如果没有,我就把这位沈医生列入考察名单,没你什么事了。” 老爷子对温景然的拿捏很准确,一句话,温景然悉数招认。 虽没有全盘托出,但话里话外意思明确――这师生关系可以进一步升华加深下了。 这段私底下的会谈因为不见光,两人皆默契地统一态度,只当没有通过这次电话。 不料,还没几天…… 听温景然说了大概,应老爷子吹拂着茶面的热气,一双眼沉郁得眼瞳漆黑,辨不清喜怒:“这丫头心结重,看着跟没事人一样,心却薄得像纸片。不在一起也对,她这性子和谁都不能在一起。” 应老爷子对太过疏忽如约幼时的心理健康其实抱有很执念的歉疚。 “她到现在也没有去正视你是医生的身份,说到底,她怕父母的婚姻会在她身上再重演。她当这是过家家呢,还期待你会和别的医生不一样。做医生这一行的,这一生都在做研究,治病人,一个电话就能叫去急诊管你接电话之前是在哄女朋友还是闹离婚呢,必须得到。”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真的怒起来:“我当年和她奶奶结婚,她奶奶第一个孩子流产时我外派学习,三个月后才回的家。生她爸时,邻市地震,说走就走,还没听到孩子哭,去了半个多月回来。要都她这种性子,也就没她什么事了,这脾气啊,我看都是像了她那妈,当年也是……” 温景然盯着青釉杯底那细碎的茶末,轻轻地晃了晃,再抬起眸时,双眼沉静地望着他,轻声打断:“老师。” 应老爷子回视,鼻息粗重,犹有怒气。 温景然此时却忍不住发笑。 “前”女友的爷爷站在他这一边,也不知他是不是这第一人。 越想越觉得逗趣,他到底没忍住,只能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住唇角的笑意。明明是苦到舌尖都发直的安山茶,他却品出了一丝回甘。 他垂眸看着被摇散的茶末,再抬起头时,凝视着灯光下,正被时光慢慢忽略的老人,语气平静道:“是我的错,明知她的症结,却没能处理。” 老爷子方才那些看着怒火中烧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生如约的气,他不过是摆出个姿态,在等温景然表态,也是在替如约说话。 虽然隐晦,但这番良苦用心,温景然如何会看不出来? 老爷子叹了口气,情绪平静下来,抿了口仍带着烫意的安山,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什么也不做。”温景然执起茶壶,往老爷子的茶盏中满到八分,手腕一提,把茶壶放回桌垫上,低声道:“现在想想,这种结果也未尝不是好事。” 老爷子其实有些怀疑…… 手术台上,他那些滑头学生讨论怎么追女生时,他这得意门生可从来不说话啊……这能有什么好主意? ―― 隔日。 如约挂了号,在诊室外的休息椅上排队候诊。 温景然是s市有名的胃肠外科医生,又被列在专家栏里,他每次出门诊的看诊率都高得惊人。 应如约听小邱念叨过,他的看诊率是魏医生的一倍。 今天亲眼所见,才知道他连日常看门诊都能这么忙。 叫号的护士认识如约,从她手里接过病历单时惊讶地睁圆了眼,有些惊喜:“应医生,你今天不上班啊?” “请假了。”应如约搀着外婆,对她笑了笑:“带外婆来看诊。” 护士“哦哦”了两声,示意她们进去。 温景然还在给上一位病人写医嘱,余光触及,转头对向欣和外婆点头示意,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合上病历单递给病人,叮嘱“注意饮食”后,站起身,亲自扶着外婆坐在了椅子上。 他熟知老太太的病情,但昨天知道病情的渠道仅凭一个电话。 直到此刻,看到了纸质的病理结果,他仔细地看过每一项指标以及首诊医生的医嘱,确认后,目光在如约身上一扫而过,看向向欣:“是t2n1mo进展期,肿瘤浸润面积较小,幸好发现及时。先安排住院,具体的手术方案等常规检查做完后我再跟你们详细说明下。” 向欣点头笑道:“那好,麻烦你了。” 温景然开好住院单夹在病历单里递给应如约,示意她去护士站办理入院。 从她进诊室到现在,这还是温景然唯一一次和她眼神的交流。 ―― 外婆顺利的入院等手术排期,加上又有向欣全天照顾,她一时有些无用武之地。隔日就回医院,正常上班。 小邱昨天下班后特意和沈灵芝一起来病房看望了老太太,早早得知如约今天会上班的消息,一大早就在科室里等着给她送苹果。 “我们医院最近太衰了,我昨天刚给灵芝姐也送了苹果,你赶紧收下,咱们都平平安安的。”她话多,一刻不说话都忍不住,从抱怨应如约这两天不在没人可聊天到薛晓这件事的最新汇报,最后聊到温景然:“我听李护士说,昨晚温医生大半夜来了医院,挨个看了病人的情况直接在值班室睡下了。” 应如约捧着苹果的手一僵,下意识地留意:“在值班室睡下的?” “是啊,你说温医生又不值班,也没手术的……还这么敬业。”小邱托腮,嘀咕着:“长得帅又有钱还这么努力……” 沈灵芝笑了声,回头看了眼少女怀春的小邱,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少女心事:“你就别想了,温医生心里有人了。” 小邱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意料之外地没有像沈灵芝预想的那样激动到炸裂,她格外平静地点点头:“我猜到了,wuli温医生最近情绪这么阴晴不定的,真爱的值班室也就昨晚才住了一回,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她换了只手继续托腮,眼神往应如约身上斜了眼:“我还觉得那个人就是我身边的人……” 应如约被她那幽怨的眼神一扫,浑身不自在,心里更是犹如梗了一根刺一般,一想起那个人就扎得疼。 她拿着苹果,挥挥手,转身就溜:“我先去手术室准备手术。” ―― 下午临近下班的点,不知道甄真真从哪知道如约外婆在s大附属医院住院的事,拎了一大袋的水果来探病。 应如约接到向欣电话时,懵了一会,正好已经没事就在等下班,她跟沈灵芝说了一声就急匆匆赶去普外的病区。 甄真真一见她来就数落:“这么大事你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温……”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险些说漏嘴,甄真真满脸懊恼,搂着向欣的小臂撒娇:“阿姨你看如约,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臭脾气,有什么事永远自己埋心里。不锤一闷棍,屁都不放一个。” 甄真真和应如约交朋友的时候,向欣还没和应爸爸离婚,只不过那时候关系也不是很好,但对这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倒是印象很深。 “打小闷惯了。”向欣笑看了眼如约:“你可别跟她见怪。” 甄真真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当下顺着台阶就下了:“怎么会见怪,我两好得都快长一起了。” 她嬉笑着,又是打趣又是讲笑话的,把两位长辈逗得合不拢嘴。每每这个时候,她就得意地朝如约抛去一个眼神,别提多骄傲了。 向欣不让如约陪护,催着她下班和甄真真去吃顿好的。 等两人一离开,外婆看了眼正替她倒茶的向欣,叹了口气:“如约要是有真真那孩子活得那么明白就好了。” 向欣没接话,拎着水瓶往外走:“我去打水。” 走出住院部,甄真真的脚步一顿,就停在台阶最上方不走了。 应如约下了台阶才发觉她没跟上:“怎么了?” 甄真真脸上笑意淡去不少,她心里有些别扭,慢吞吞地走下台阶后,噘嘴不满道:“你说月底有事跟我说的,今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了,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忘记这件事了?” 应如约被她一提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她扶额,有些抱歉:“对不起,最近事情太多太密集……” “原谅你。”甄真真挽过她的手:“你想跟我说什么呀?你外婆的事?” “不是。”应如约停下来:“我那时候想告诉你我和温景然在一起了。”顿了顿,她赶在甄真真大叫之前,及时补上一句:“可是现在大概要跟你说,我们分开了。” 几秒内经历人生起落的少女,震惊得抓住自己的短发,那用力程度恨不得把揪下几缕来。 她暴躁地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等停下来时,一双眼直勾勾地瞪住她:“不管,你去追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66 此为防盗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2 猛然知道了应如约多年秘辛的甄真真同志, 一连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起初梦里还是当年她跟在应如约身后第一次遇见温景然时的画面,一眨眼又梦见毕业那晚, 穿着白大褂站在清冷灯光下静静看着如约的温医生, 最后干脆定格在如约对温医生霸王硬上弓的场面上…… 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真真睁眼望着头话,应荣峥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约沉吟片刻,回答:“我给s大附属医院投了简历,等下周的工作日应该就能收到面试的消息。” 应荣峥微抬了抬眉,眼里晕开一丝笑意:“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当然有。 应家是医学世家,祖上还出过宫廷御医,荣耀一时。如今挂在客厅里的匾额,就是那时皇帝亲笔题字亲赏的。 远了不说,这往近了算。 如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从事医生行业的骨干,从小耳濡目染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算是比别人先迈了好几步。 若是这样都没点小骄傲,她也不叫应如约了。 如约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抬起头时笑得格外灿烂:“在a市没人认识我,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我是您的孙女。没几把刷子,我哪敢回来给爷爷丢人。” 应荣峥被她几句话哄得心情格外好,大笑了几声:“我应家的女孩就该有这种气魄。” 话落,似想起什么,应老爷子的表情一肃:“你前阵子不说想泡温泉嘛,趁还没入职,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去泡泡。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应如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爷子:“温泉?” 应老爷子退休后,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早起晨练,养养花,浇浇水,晒晒太阳,遛遛鸟。也愿意讲究下,花上几个小时去厨房做几道菜,熬一锅汤。 如果约上了朋友,也许是邀请回家,品茶下棋;也许是去茶楼会所听个曲,研磨时光。 总之,把日子过得快跟民国时期那些燕京的大老爷们一样了,如装裱在画框里,井井有条。 温泉这个词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时髦了。 应如约思忖半晌,有些狐疑地问:“爷爷,别是您有朋友开了温泉会所让你去捧场吧……” 应老爷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如约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就不能是景然对你有心了?” 应老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就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地击中如约最酸软的那处肋骨。 一瞬间,如同被喂了一口柠檬汁,酸得她牙齿打颤。 啊…… 要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等后来应如约去a大上学后,应老爷子总抱怨家里只有华姨和他两个人太过冷清,每每一边埋怨如约不在s大的医学院上学,一边叫上温景然回家喝点小酒。 有那么几次,应如约给应老爷子发视频通讯的时候,还看到过温景然。 一次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给应老爷子削苹果,一次拿着透明的小盒酒瓶浅酌。 照理说来,像温景然这样时常过来吃饭的情况,应如约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奇怪的,她今天总觉得浑身别扭得不行。 总能想起甄真真白天时说得那些话,明明那么不着调,她也否决得很认真,可看到温景然,她脑子里就忍不住冒出“抱大腿”这种念头来。 枯坐了半晌,如约到底没坐住,手里刚剥了一瓣皮的橘子也不剥了,随手搁在桌几上,起身去厨房溜达溜达,透口气。 每回她在温景然身边待上十分钟后,她就会忍不住想,温景然那些病人在这么有压迫感的医生面前真的能够好好看病? 日暮西沉时,老爷子加的菜终于出锅。 华姨端了饭菜,添了碗筷,忙活完也被叫着坐下来一起吃饭。 四人对坐,饭桌上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华姨是应奶奶的远方亲戚,其实仔细算下来,也就是祖祖祖辈有那么些牵连,到如今过了几代,早已淡了血脉。 但应奶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华姨年轻时遇人不淑,走投无路时靠应奶奶雪中送炭救济过。后来应奶奶去世,老爷子想着如约还年幼,家里不能没人照顾,便请了华姨过来烧饭打扫,这一请就是数十年,早已如家人一般亲近。 这会见饭桌上气氛沉闷,华姨给应老爷子盛了汤,笑道:“老爷子前些日子还笑如约笨手笨脚,做个菜还能烫着手,今天怕是要让老爷子刮目相看了。” 应老爷子果真来了兴趣,睨了眼安静埋头吃饭的如约,问道:“她又跟你学了什么?” “水果千层。”华姨道:“做得像模像样的,我看啊不比外面卖得差。” “也就你会夸她。”应老爷子轻笑了一声,似想起什么,筷子一停,问道:“我听景然说,你进面试了?” 被点名的人抬起头来,快速地咽下口中的咕咾肉,回答:“下午收到的。” 话落,应如约忍不住轻瞥了眼慢条斯理挑掉鱼刺的温景然,嘟囔着抱怨:“我还想亲自告诉爷爷的。” 声音虽轻,可在座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正专注挑刺的温景然手中筷子一顿,那精密得如同一场手术一样的动作停下来,他侧目,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应如约,淡声道:“面试而已,你还想把这个当惊喜?” 不等如约辩驳,他把剔掉鱼刺的鱼肉踢到碗边,不咸不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出息。” 轻飘飘的两个字,刺得如约面红耳赤,想辩解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辩解又觉得不甘心。 况且应老爷子就在上座,由不得她撒泼耍赖发脾气。 这么一想,刚甜到她心口的咕咾肉仿佛都没了味道,如约鼓了鼓嘴,打定主意今晚在温景然走之前都不要给他好脸色瞧了。 不过…… 应如约的没有好脸色也就是在收碗筷时冷哼那么一声;端茶经过温景然身旁时横个眉竖个目;坐在沙发上视线相对时抓紧时间先嫌弃地移开目光。 就这点攻击力,给温景然挠个痒都不够…… 挫败的人窝在沙发上,捧着华姨刚煮好的菊花茶轻抿,边竖着耳朵听温景然和应老爷子闲聊。 说来也是奇怪,应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平日里也不爱玩电子设备,少有的流行用语还都是跟着嘴快没把门的甄真真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67 此为防盗章 甄真真瞥了眼目光仍专注落在文件上的男人, 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去接水, 等四周没人了,她才笑眯眯地倚着墙,很是欣慰道:“甄爷没白疼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啊。” 应如约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结果?” 甄真真从善如流, 问:“哦, 那温医生是接受你的贿赂带你走了后门呢还是约你进一步增进下感情, 约了黄昏后的小树林呢。” 当然……哪个也不是。 应如约提着千层蛋糕递给敞着车门等她的温景然时,他拎过礼盒,随手就放在了副驾位置上。 收了她的礼, 那得办事啊对不对? 她撑着敞开的车门,“这是我下午亲手做的蛋糕, 会有点甜。” “嗯。”他从嗓子眼里闷出一声,故意装作看不穿她的意图一样, 问她:“还有事吗?” 这态度……跟刚才给她撒网抛鱼饵的判若两人。 好歹, 她也是刚送了礼给他的人,就不能客气些? 应如约迈近一步。 这个动作对于已经坐在驾驶座内的温景然而言,带了那么一丝侵略性。 路灯的灯光将她周身轮廓模糊,越过她肩线落下来的光影就投映在他的眼前。 她扶着车门上半降的车窗,和他对视, 难得得给了今晚唯一的一次好脸色:“周五面试的情况,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 怕他拒绝, 应如约用指尖比了比, 诚恳道:“一点点就可以。” 路虎的底盘高, 即使他靠着椅背舒展了身体坐在车内,依旧能够和她平视。 那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渐渐的,就漫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如约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只听温景然沉吟了半晌,压低了声音:“这次面试……” 远处有车鸣笛,如约没听清,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温景然也很配合地坐直了些,附耳道:“我旁听。” 这是寻她开心呢……? 应如约气闷。 她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 温景然旁不旁听对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她对面试官是谁也丝毫没有兴趣,她想知道的只有竞争对手的基本情况,这样她才能花时间准备准备,起码不用打毫无准备的仗。 结果她肉痛得送了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层蛋糕,就听到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甄真真听完,有些遗憾:“就这样?” “就这样?”应如约忍不住拔高声音,有些烦躁地踩着地板来回走了两圈:“他明显是拿我寻开心,这还不够恶劣?” 甄真真“啧啧啧”了几声,半拢住手机,给应如约科普:“有些男人啊,他喜欢你的方式就是忍不住欺负你。依我看啊,温医生显然是这种病症的晚期患者了。” 没法聊了…… 自打应如约把多年秘辛告诉甄真真后,这丫每次提到温景然都是一副“你们有□□”的暧昧嘴脸。 不管温景然做了什么,她都有一堆的歪理“证明”温景然的举动是对她预谋不轨,而她就是那个惺惺作态,欲拒还迎的小绿茶。 最暧昧的时期,她都没和温景然发生什么,难不成现在都没有少女心了还能擦出点火花? 再者,应如约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对温景然有说不出的阴影,她实在是没法对温景然有超过师兄之外的想法。 甄真真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直劝得如约都没力气辩驳,早忘记打电话给甄真真吐槽的初衷后,才得意地挂断电话。 正想绕过落地的绿植盆栽回到工作岗位,刚迈出来,就见上司拿着一次性的纸杯立在门口,那副守株待兔的架势……让甄真真立刻怂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迟盛咬着纸杯看了她半晌,慢悠悠道:“你口才这么好,不下放到街道办事处真是可惜了。” 甄真真头皮都麻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错了,实在是我这个姐们,大龄恐婚得神经都要衰弱了。我要是不接电话,不安慰开导,就怕她胡思乱想。” 迟盛眯了眯眼,“喔”了声。 那扬长的尾音拖到最后,把甄真真的小心肝都拖得不敢跳了。 她垂下眼尾,轻咬了嘴唇,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不然您扣我工资吧,这可是对我最严厉的惩罚了……” 迟盛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随手把纸杯扔进放在一侧的纸篓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办公室。 甄真真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迟盛是真的走了,这才摸着凉飕飕的脖颈,小碎步着一蹦三跳地回去刻苦工作。 ―― 周五。 应如约起了个大早。 家里没有车,如约需要坐地铁。幸好虽然御山离s大附属医院远,交通却很方便。 她掐好时间,先在地铁站旁的早餐店里点了碗馄饨。 清汤馄饨皮薄肉厚,小巧精致。 汤面上撒了少数葱花,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如约尝过清汤后,往馄饨里加了醋和辣椒油,酸辣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 等一整碗小馄饨吃完,她的鼻尖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渐渐凉下来的天气里,她愣是从身体里逼出了暖意。 赶到s大附属医院后,时间还有些早。 早晨先是一场笔试,如约报道后,领着准考证先跟着工作人员去侯考室抽签,抽取面试序号。 等笔试结束已近饭点,面试流程安排在下午两点后开始。 也就是说,她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显然,不出意外这个词语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道咒语一般,每逢她念及这个词,总是会出些无伤大雅的意外。 上一次她说“不出意外”是几年前研一实习时,第一次上手术台。 她意外的……有些紧张,连带着手术过程中她的发挥都不太稳定。 此后,她再上手术台,就被严令禁止说“不出意外”。 而那次手术,她跟台的主刀医生是温景然。 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那场手术是由他主刀。 至于这次…… 如约看着站在门外等她的温景然,忍不住叹气。 看来,又要吃医院食堂了。 s大附属医院的食堂饭菜其实挺好吃的,应老爷子还没退休时,如约偶尔会来医院食堂陪他一起吃饭。 常点的菜里,红烧肉和土豆丝居多。 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食堂里人并不多。 应如约挑了个拐角的小角落,想了想,先开口问他:“早上不忙吗?” “还好,”温景然看了她一眼,礼尚往来:“笔试怎么样?” “挺好。”如约眯起眼睛,笑了笑。 她向来要强,笔试这种能够自己掌控的,她从来不会跌跤。 温景然了解她,知道笔试她必然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 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地吃完饭,温景然见时间还早,知道她有午休的习惯,正欲带她去值班室休息下,抬眼瞥见她仔细地用纸巾擦了嘴唇,又旋开口红仔细地往唇上涂抹了一层。 那唇色嫣红,看得温景然的喉结忍不住一滚。 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应如约今天化了淡妆,眉黛轻扫,唇色轻点。 她的底子好,五官都不用特意深刻,只轻抹一层粉霜便剔透似水晶。 医生这个职业不像别的,妆容越自然越好。 他的脚步一顿。 他一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应如约也只能停下来。 她顺着他的目光,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疑惑道:“我没照镜子,是抹到外面了吗?” 说话间,应如约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小镜子对着嘴唇看了看。 口红的色号是贴近她唇色的豆沙色,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带润唇膏轻扫一下添个亮泽还是带口红。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豆沙色的口红正好能提亮,也不像润唇膏那么水润刻意。 可看温景然的眼神…… 还是出问题了么?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轻轻抿住的嘴唇上。 应如约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偏偏就觉得耳根发热。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炙烤的温度一般,烧得她整个脸颊都开始泛起不自然的烫意。 就在如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温景然忽然抬起手来。 一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固定,一手拇指落在她的唇上,不由分说地擦去了她唇上的口红。 应如约愣住。 不等她发作,温景然睨了眼拇指上绯然的唇色,一本正经道:“面试的时候不要涂口红。” 应如约有些呆滞,她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温景然沉吟半晌,道:“考官不喜欢。” 应如约:“……” 等等,考官是谁? 他站在时光深处14 这种时候,甄真真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你喂我我还不一定吃。” 正倚着她办公桌翻文件的男人移开目光看了她一眼。 甄真真这会才不管上司就在边上听她打电话,换了一只手,压低了声音问她:“那你那个千层蛋糕喂谁了?” 应如约倚着洗手盆,看着镜子里双颊嫣红的自己,抬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我听你的话去贿赂温医生了。” 甄真真瞥了眼目光仍专注落在文件上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去接水,等四周没人了,她才笑眯眯地倚着墙,很是欣慰道:“甄爷没白疼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啊。” 应如约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结果?” 甄真真从善如流,问:“哦,那温医生是接受你的贿赂带你走了后门呢还是约你进一步增进下感情,约了黄昏后的小树林呢。” 当然……哪个也不是。 应如约提着千层蛋糕递给敞着车门等她的温景然时,他拎过礼盒,随手就放在了副驾位置上。 收了她的礼,那得办事啊对不对? 她撑着敞开的车门,“这是我下午亲手做的蛋糕,会有点甜。” “嗯。”他从嗓子眼里闷出一声,故意装作看不穿她的意图一样,问她:“还有事吗?” 这态度……跟刚才给她撒网抛鱼饵的判若两人。 好歹,她也是刚送了礼给他的人,就不能客气些? 应如约迈近一步。 这个动作对于已经坐在驾驶座内的温景然而言,带了那么一丝侵略性。 路灯的灯光将她周身轮廓模糊,越过她肩线落下来的光影就投映在他的眼前。 她扶着车门上半降的车窗,和他对视,难得得给了今晚唯一的一次好脸色:“周五面试的情况,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 怕他拒绝,应如约用指尖比了比,诚恳道:“一点点就可以。” 路虎的底盘高,即使他靠着椅背舒展了身体坐在车内,依旧能够和她平视。 那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渐渐的,就漫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如约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只听温景然沉吟了半晌,压低了声音:“这次面试……” 远处有车鸣笛,如约没听清,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温景然也很配合地坐直了些,附耳道:“我旁听。” 这是寻她开心呢……? 应如约气闷。 她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 温景然旁不旁听对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她对面试官是谁也丝毫没有兴趣,她想知道的只有竞争对手的基本情况,这样她才能花时间准备准备,起码不用打毫无准备的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68 此为防盗章 s市地处华东, 秋季漫长。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树叶已落了近半,温度才认真地开始逐日下降。 雨下了一整夜。 从凌晨起,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清晨,刚停。 应如约昨夜嫌房间的空气有些滞闷,开了小半扇窗, 等她早晨听着雨水沿着屋瓦落在窗框上的声音醒来时,地板已凝了不少滚圆的水珠,湿漉漉的一片。 她赤着脚踩上这片湿漉的地板, 正欲关窗。 目光却落在楼下院子里停着的那辆白得很是醒目的路虎上。 那是温景然的车。 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吗? 地板有些凉,未等她出神多久,从窗外卷来的凉风从她锁骨间拂过,不远处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 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水珠子,又卷下一地枯黄的落叶。 应如约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这才恍然发觉,s市的冬天开始了。 温泉会馆有些远,靠近邻市,坐落在东居山的山腰上。 要走s市通往a市的高速近两小时,下了高速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东居山。 应如约昨晚知道行程时,愣了许久。 她的驾照是在大学时考的, 可从领到驾照那天开始她就再没有碰过方向盘一下, 完全是个有证也无法上路的马路杀手。 别说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a市, 即使放假期间回了s市, 也是和应老爷子住在御山。 然应老爷子出个门都讲究锻炼身体, 低碳环保……家里空旷的车库里只有一辆年纪快和她一样大的自行车。 这意味着,她需要搭便车。 这便车,显而易见的,只能是温景然的车…… 应如约有些抗拒。 她只要一想到要和温景然待在一辆车上两个小时之久,她就觉得喉咙被谁掐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可这抗拒她又不敢让老爷子发觉,只能顺从又假装愉快地应承下来。 直到她磨磨蹭蹭地坐上后座,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仿佛终于松缓了些。 她靠着座椅椅背,手里还拿着片刻前温景然递来的豆浆,热得有些烫手。 温景然透过后视镜看了从上车起就一直望着窗外的如约一眼,低头扣上安全带。 启动引擎时,车身轻微的颤抖。 仪表盘的指针陆陆续续开始工作,机械的提示声里,他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后面放了毯子。” 应如约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座椅,椅垫上正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条薄毯,还放了些……零食。 莫名的,仿佛此时有人正注视着她一般,如约脸上有些燥热。 她抿了抿唇,轻“嗯”了声,低头咬住吸管。 一杯豆浆,喝得她有些饱涨。 虽然没有困意,如约仍旧闭起眼睛。 温景然正在和应老爷子谈论一起病例和治疗方法,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提琴的乐声。 温景然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 应老爷子从医一生,门下的学生众多,不乏有天赋者,可唯有温景然是他最为赞许的关门弟子。 就连老爷子平时教导应如约时,多半都以温景然为例。 想到这,应如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 起初应如约还只是假寐,可到后来不知何时就真的睡了过去。 等车停下来时,她才迷茫地睁眼醒来。 车窗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她抬手抹开一小块,一眼就看见了东居山温泉会馆正门口矗立的规派又大气的四龙抱柱喷泉。 s市的温泉并不多,东居山的温泉会馆是这仅有的几家温泉会所里最独特的一家。 它位于东居山的山腰,并不对外开放盈利,只针对某些名流权贵,是个私密性非常好的高档会所。 但比起它的神秘,和针对性开放,更久负盛名的是立在正门口的这口喷泉。 几年前,东居山温泉会馆开馆前,在一场拍卖会上以高价拍下了当晚众人争相拍买的四龙抱柱石柱,就放在温泉会馆的门口迎客。 这种壕无人性的做法在当时引起过一片哗然,更是为东居山温泉会馆吸引了不少关注,一战成名。 应如约还记得,当年看到这个轰动一时的消息时是在一个晚间财经新闻上。 她抱着水果盘缩在沙发角落里吃菠萝,果肉还未咽下便嘟哝着评论道:“几百万买一尊石柱放门口迎客,不是富二代就是暴发户。” 正在削苹果皮的人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静:“他叫温少远,做酒店服务业白手起家。” 应如约正好咬到一口酸菠萝,忍不住眯起眼:“好巧,他也姓温啊。” 温景然修长的拇指按住银辉小刀,随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不巧,他是我哥哥。” 应如约伸手去接纸的手一抖,那口还未咽下的菠萝汁呛得她死去活来,直咳得她整张脸绯红一片。 他就在她这样的囧样里,低低地笑着,丝毫没有惊吓到她后该有的内疚和抱歉。 也是那个时候,应如约隐约发觉,这个应老爷子格外看重的学生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温和淡然。 —— 温泉会馆的住房是温景然提前预定的,入住方便。 此次同行的除了应如约和应老爷子以外,还有应老爷子的三两好友,以及温景然的几位同事。 如约跟在应老爷子身后叫过几位长辈,听他们和蔼地问起近况,含笑细细回答了几句。被打趣也不害臊,只抿着唇斯文的笑。 她的性子安静,也说不来讨人喜欢的话,所以并不喜应酬这样的场面。 就在如约打定主意努力减少存在感,在旁陪笑时,一直和大堂经理交谈的温景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手里还拿着几张房卡,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转而看向应老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预定时程序出了错,给如约安排的房间已经被人住下了,现在经理提供了几间预选,我先带如约过去看看。” 应老爷子了然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如约:“跟着去吧。” 如约脸上的笑容一僵,默默地瞄了眼身侧的温景然,见他已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向几位长辈微微颔首示意后,这才转了脚尖,抬步跟上温景然。 会馆大堂内空气温热,暖气充足。 他脱下的外套就挽在手弯,不知低头看着什么,微微弯了脖颈,只留下一个被日光衬得格外修长的背影。 穿过大厅,又经过一个敞开的紫檀木拱门。 他的速度却仿佛加快了,明明也是信步而行,偏偏就能将她落下三五步的距离。 如约渐渐跟得有些费力,又不愿意出声让他慢些,只能在经过拐角的时候悄悄小跑两步,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云淡风轻。 这么走了不知多久,温景然终于停了下来。 如约走近时,正好看到他双指夹着房卡轻轻一刷,握着门把的修长手指扣下,他推开门,房间里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抬手把房卡插入卡槽,微微侧头,示意她进屋查看。 怕他久等,应如约象征性地瞄了两眼,刚要出门,便见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臂撑在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只有这一间,没有什么预选。” “啊?”应如约愣住。 温景然低头和她对视,目光沉静。 耳畔隐约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笑声,以及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声。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帮你解围。” 起初,碍于应老爷子等众位位高权重的长辈在列,饭局刚开始还一本正经地讨论学术,交流病例。间或有人歪题,也只是唏嘘下某些极为个性典型的家属。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向一变,从医生职业风险过渡到了医生目前的就职情况。 理所当然的,席间唯一一位不隶属于s大附属医院的应如约就成了众人的关切对象。 温景然的这些同事,性格热情,又善活络气氛,即使是这种明显想要八卦下的氛围里,也让如约生不起半点排斥之心。 如约放下蟹壳,边用湿巾擦着沾了油腻的手指,边笑道:“我不想离家太远,已经给s大附属医院递了简历。” 众人纷纷附和,一部分人安利医院的福利措施和办公环境,一部分人则打趣温景然:“小师妹一来,你这做师兄的可要帮衬着。” 温景然正敲碎了一根蟹螯,他手指修长,不知是否因长年消毒的原因,手上的皮肤如白玉一般,此刻那总是纤尘不染的手指沾了少许蟹螯金黄色的润泽,看上去竟格外诱人。 他慢条斯理地把剥了大半蟹壳露出完整一簇蟹肉的蟹螯放入如约面前已堆积了不少蟹壳的碟子一侧,然后抬起眼,看向她。 那眼神清亮,一眼不错地望着她,随即往她手边的湿纸巾瞥了眼。 如约立刻会意,大方地把整包湿纸巾都递了过去。 应老爷子轻咳了一声。 如约侧目看去,便见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这处的目光,一本正经道:“如约性子不够沉稳,若真的到附属医院当职了,尽管锻炼她。” 如约默了默,决定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讲话的好,捡起温景然放在她碟子干净那侧的蟹螯默默咬了口。 蟹螯蟹肉饱满,入口便是满齿留香。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就着手边的椰汁,轻抿了口。 后来再有人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碗侧的碟子里总有刚剥好的鲜嫩蟹肉,手边的椰汁也总是每次快见底时,又重新满上。 原本她今晚食欲不佳,根本没吃下多少东西。饭局后半段倒是就蟹肉和橙汁把自己喂了个半饱。 吃饱喝足,如约心情很是愉快,毫不吝啬地和温景然道谢:“谢谢师兄。” 温景然空腹时喝下的那杯红酒,酒劲有些微的上涌。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手指微曲,轻轻扣了扣烟盒的一侧,敲出一根香烟来。随即,他微微眯起眼,抽出那根香烟越过她的肩膀递给了如约身旁坐着的那位男同事。 对方接过,笑着看了眼如约,目光落回温景然那时,抖了抖口袋:“温医生,借个火。” 温景然下意识地去摸索口袋,除了一张泛着凉意的房卡以外,意外的,并没有摸到他的打火机。 他微怔了一下,抬眼看向如约。 那眼神幽深如刚熄灭的烛火,隐隐亮着一簇熄灭前的火焰。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一路看进了她的眼底。 然后温景然笑了,他勾起唇,微眯了眼越过她看向身后:“火机没带。” 如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温景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个眼神的深意却简单又深刻。 她记得,下午的时候,点香薰的火柴放在温泉池旁受了潮擦不燃。温景然那时候乐于助人地贡献了他的打火机替她点了香油蜡烛,顺便把打火机放在了香薰灯旁。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打火机,还放在那里。 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那眼神看着就跟打火机被她拿走了一样。 “会所西区。”温景然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含糊道:“螃蟹偏凉,你吃这么多胃会不舒服。会所西区是娱乐区,可以消消食。” 如约莫名其妙地哦了声,并未当回事。 等饭局散场,如约送应老爷子回房后,在自己房间门前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时,忍不住捂住脸,格外绝望地低叹了一声。 她这些年,怎么光长了胸围,不长脑子呢…… 于是,本该沐浴着海棠花香泡着温泉消食的人,认命得穿过大半个东居山温泉会所去西区的娱乐区找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69 此为防盗章  如约收到s大附属医院的面试通知时距从东居山温泉会所回来好几天了。 她对s大附属医院志在必得, 这几日便也没忙着往别的医院投简历,安心地在家等着通知。 早上陪老爷子“沾花惹草”, 下午跟华姨学做蛋糕点心, 按照甄真真的话来说,如约这几日过的那就是她以后的退休生活。 所以, 如约收到面试通知,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话落, 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 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但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 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正好, 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 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 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从厨房出来时, 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她是去面试, 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 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 但是你不一样啊……” “打住。”如约立刻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不会给温医生送水果千层的,更不需要他给我透底开后门。再说了,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甄真真了解温景然才多少? 当年副院的女儿看上温医生,倒追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每天清晨都会带一捧鲜花给温景然净化空气,结果呢? 结果那些花转手就被温景然送了病人。 这送花不行,自然就得换招数了。 副院的女儿是出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在国外这几年思想也潮流先进,除了日常殷勤,投递各类音乐会门票,电影票等等,还每天坚持开车送温景然回家。 温医生是怎么回应的? 他跟如约借了自行车,天天自行车上班,愣是没给一次机会。 后来听说,副院的女儿什么办法都试了,偏偏温景然油盐不进,这事当时还是s大附属医院最大的八卦消息,每天更新一集。 快全剧终时,那副院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得放了一记大招。 以温医生的前途做赌注,逼温景然和她交往。 简而言之,从了就平步青云,不从就再无前途。 嗯…… 可温医生是什么人? 他即使不做医生也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受这种威胁。 后来,应如约听到的故事结局就是,副院的女儿辞职出国,副院……也提前退休了。 出于职业道德,他从来不收受病人家属递的红包。出于个人原则,他也从不向任何不公正低头。 这样一个人,她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 温景然查完房,正欲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问同行的另一位医生:“今天是星期三?”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魏医生怔了下,连忙点头:“是啊。”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略沉思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去人事科走一趟。” 人事科? 魏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温景然走远,摇摇头,径直回了科室。 途径护士台的时候,魏医生回头看了眼偶有护士经过的走廊,脚步一错靠向护士台,手中的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引得低头输入讯息的护士抬头看过来。 护士的目光错过魏医生看了眼他的身后,笑道:“温医生呢,又被哪个病人缠住了?” “没。”魏医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温医生去人事科了,最近应聘的有温医生的熟人?” 这护士是院里有名的百事通,想打听什么,一问便知。 果不其然,那护士煞有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下,也压着声音道:“这次面试温医生旁听,以前这种事温医生都是能推就推,这次实在反常。” 魏医生倒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常的。” 护士“啧”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懂行情”的表情睨着他:“我打听到了,这次面试的有个女医生是温医生的小师妹。” “小师妹?”魏医生咋舌:“不是说温医生是应老先生最后一位学生了嘛,怎么还出来个小师妹?” 护士轻笑了几声,得意道:“像你们晚来的医生都不知道,应老先生有个孙女,也是学医的。就前几年,这应姑娘也来过医院,后来应老先生退休了她也来得少了。温医生的小师妹,说的就是她。” 魏医生眼神亮了亮:“真的?” 那护士看他神情,撇了撇嘴:“你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话落,她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上个周末,温医生调休。带小师妹和几个同事去东居山那个很有名的温泉会所了,你看他这么上心就知道,他这小师妹他很看重啊,不然还没面试呢就组了个饭局给她引荐了好几个医生。” 这事魏医生倒是知道,去的除了胃肠科的同事,还带了小许的未婚妻麻醉科的医生。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点点头,收起笔:“有什么进展回头跟我说啊,我先回科室了。” 护士立刻挥挥手,低头继续在电脑上录入信息。 ―― 应老爷子下午约了朋友去公园遛鸟,眼看着黄昏将至,如约正欲给老爷子去个电话,刚拿起听筒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如约狐疑地往院中张望了眼,顿时面如土色。 院中空地上正停着一辆白色的路虎,车灯还亮着,蹭亮的车身倒映着未暗的黄昏,竟有那么一丝旧时光的味道。 华姨也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引擎声,边端着烧好的菜出来,边问:“如约,是谁来了?” “是温医生。”应如约不那么乐意地迎出去,走到玄关,又想起要让华姨加几个菜,等她折回厨房交代完再出来时,温景然落后老爷子几步已经走了进来。 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后,应如约老实叫人:“爷爷,温师兄。” 后者目不斜视,微微颔首。 那表情,再冷几分,应如约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 等应老爷子去厨房要亲自做个菜后,他接过如约端来的龙井,在四下无人的客厅里,学着她刚才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忽道:“小师妹。” 如约“啊”了声,一抬眼,只看见了他满眼浅淡的笑意。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好像都爱拿她打趣啊。 夜色下,所有的标识牌都被赶来接机的车辆车灯映得有些刺眼。她低下头,一路沿着出发口走了十几站,才看到停在15号站台边的那辆白色轿车。 应如约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时,甄真真也发现了她。她下车,手脚麻利地帮着如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期间还不忘抱怨:“你箱子里塞什么了,怎么那么重?” 应如约边关上后备箱边一本正经地吓唬她:“人体标本。” 甄真真嫌弃地“咦”了一声,催促她赶紧上车。 从机场的天桥上下来,甄真真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会留在a市。” 应如约和甄真真是初高中的同学,初中走读,高中同寝,六年的友情,关系好到两个家庭都互相有来往。到大学时期,甄真真励志要当名女警去了警校,如约则离开s市去了a市学医。 虽然平时见面少了,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们之间数年来的坚固友谊。 “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应如约回答。 甄真真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顺着打趣道:“看来爷对人家的宠爱是真的三十年如一日啊。” 路口红灯,车在停止线前停下来。 应如约从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剥开一个喂到她嘴边:“你知道我没有当女强人的野心,那太累了。家在这,当然就回来了。” 甄真真含着糖,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是惦记你那帅得惨绝人寰的温师兄。” 应如约剥糖纸的手一顿,随手砸了一块糖过去:“我跟他不熟。” 甄真真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块水果糖,听着车后此起彼伏催促的喇叭声,忙踩下油门,随口应道:“是是是,你长得漂亮你说了算。” 话落,她瞄了眼转速表下方显示的时间,一拍脑袋,想起件差点被她遗忘的事:“我等会得拎点夜宵去犒劳下今晚熬夜值班的同事,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点?” 应如约捂着从下飞机起就有些犯鼻炎的鼻子,瓮声瓮气地答:“人都在你车上了,当然是悉听尊便。” 于是,两人半路折去了s大后巷的小夜街。 已经是深夜,小夜街却依旧灯火通明。路两边的小食摊沿路摆了半条街,每户摊前都挂着瓦数明亮的灯泡,吵吵囔囔的,格外热闹。 应如约没什么胃口,就坐在车里等她。看她大咧咧坐在路边的木凳上和老板唠嗑,那熟稔的模样看上去像是经常光顾的熟客。 她支着额头,有些倦懒地数起街道上的路灯。 数着数着,远处的路灯灯光渐渐就模糊成了几点光晕。应如约伸出手虚点了下,刚眯起眼想要看仔细,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车窗外正在渐渐靠近的一个修长身影。 她忽有所感,凝神看去。 那道身影正大步地绕过车头,刺眼的光线下并看不清他的脸,衬衫也被昏黄的灯光模糊了原本的颜色,可就是让应如约觉得分外眼熟。 她下意识地坐正身体,目光循着他的身影。 被凝视的人似有所觉,倏然转过头来。那双眼,深暗幽沉,像是深夜里刚熄灭的烛灯,犹带着一丝火星就这么透过车前的玻璃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70 此为防盗章 理所当然的, 席间唯一一位不隶属于s大附属医院的应如约就成了众人的关切对象。 温景然的这些同事,性格热情,又善活络气氛, 即使是这种明显想要八卦下的氛围里,也让如约生不起半点排斥之心。 如约放下蟹壳, 边用湿巾擦着沾了油腻的手指,边笑道:“我不想离家太远, 已经给s大附属医院递了简历。” 众人纷纷附和,一部分人安利医院的福利措施和办公环境,一部分人则打趣温景然:“小师妹一来,你这做师兄的可要帮衬着。” 温景然正敲碎了一根蟹螯,他手指修长, 不知是否因长年消毒的原因, 手上的皮肤如白玉一般,此刻那总是纤尘不染的手指沾了少许蟹螯金黄色的润泽, 看上去竟格外诱人。 他慢条斯理地把剥了大半蟹壳露出完整一簇蟹肉的蟹螯放入如约面前已堆积了不少蟹壳的碟子一侧, 然后抬起眼,看向她。 那眼神清亮, 一眼不错地望着她, 随即往她手边的湿纸巾瞥了眼。 如约立刻会意, 大方地把整包湿纸巾都递了过去。 应老爷子轻咳了一声。 如约侧目看去, 便见老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这处的目光, 一本正经道:“如约性子不够沉稳, 若真的到附属医院当职了, 尽管锻炼她。” 如约默了默,决定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讲话的好,捡起温景然放在她碟子干净那侧的蟹螯默默咬了口。 蟹螯蟹肉饱满,入口便是满齿留香。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就着手边的椰汁,轻抿了口。 后来再有人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碗侧的碟子里总有刚剥好的鲜嫩蟹肉,手边的椰汁也总是每次快见底时,又重新满上。 原本她今晚食欲不佳,根本没吃下多少东西。饭局后半段倒是就蟹肉和橙汁把自己喂了个半饱。 吃饱喝足,如约心情很是愉快,毫不吝啬地和温景然道谢:“谢谢师兄。” 温景然空腹时喝下的那杯红酒,酒劲有些微的上涌。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手指微曲,轻轻扣了扣烟盒的一侧,敲出一根香烟来。随即,他微微眯起眼,抽出那根香烟越过她的肩膀递给了如约身旁坐着的那位男同事。 对方接过,笑着看了眼如约,目光落回温景然那时,抖了抖口袋:“温医生,借个火。” 温景然下意识地去摸索口袋,除了一张泛着凉意的房卡以外,意外的,并没有摸到他的打火机。 他微怔了一下,抬眼看向如约。 那眼神幽深如刚熄灭的烛火,隐隐亮着一簇熄灭前的火焰。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一路看进了她的眼底。 然后温景然笑了,他勾起唇,微眯了眼越过她看向身后:“火机没带。” 如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温景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个眼神的深意却简单又深刻。 她记得,下午的时候,点香薰的火柴放在温泉池旁受了潮擦不燃。温景然那时候乐于助人地贡献了他的打火机替她点了香油蜡烛,顺便把打火机放在了香薰灯旁。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打火机,还放在那里。 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那眼神看着就跟打火机被她拿走了一样。 “会所西区。”温景然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含糊道:“螃蟹偏凉,你吃这么多胃会不舒服。会所西区是娱乐区,可以消消食。” 如约莫名其妙地哦了声,并未当回事。 等饭局散场,如约送应老爷子回房后,在自己房间门前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时,忍不住捂住脸,格外绝望地低叹了一声。 她这些年,怎么光长了胸围,不长脑子呢…… 于是,本该沐浴着海棠花香泡着温泉消食的人,认命得穿过大半个东居山温泉会所去西区的娱乐区找人。 如约下午出门踩了踩点。 西区的娱乐区离公共的温泉池很近,有为小孩单独隔开的游戏厅,也有成年人会把玩的玉石麻将。 温景然就站在游戏厅里一架游戏机前,目不转睛地隔着玻璃看着推币机一前一后地移动着,好像光是这么盯着就能掉下游戏币来一样。 如约并没有急着过去。 今晚的温景然仿佛和她所认识的不太一样,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的原因,哪怕他此刻看上去清醒又理智。 如约在满脸堆笑的服务员那兑换了两小袋游戏币,掂量掂量了重量,这才走过去,把游戏币递到他眼前。 如约很少见到温景然碰酒,很多时候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是穿着白大褂,清冷又专业的医生形象。 他沉稳克制,很少沾碰会另他神智不清的东西。 所以,有关他喝醉的记忆便格外的清晰深刻。 那是几年前了,具体是几月,如约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大学那年放寒假。 甄真真去机场接她。 那时候的如约已经不再伸手问应老爷子要零花钱了,手头紧凑,便买了近晚上十一点的特价飞机票飞回s市。 甄真真在警校里当孙子当了许久,早就憋闷坏了,接到她就直奔酒吧扬言要过一个意义不同的成年礼。 这种时候,应如约怎么也不敢放甄真真一个人夜不归宿。哪怕困的不行,也硬着头皮陪她去了酒吧。 不料,遇到了温景然。 如约至今仍记得,哪怕他醉意上涌,连话都不爱说了时,那双眼睛想要威慑人时,依旧轻而易举。 那如燃烧后灰烬一般深邃的双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凶煞得如同下一秒就能够张嘴把她吞噬了一般。 甄真真的勇气瞬间被吓退了,她手足无措得来回打量着温景然和应如约,结巴着问道:“这算不算是被抓现形了?” 如约淡定:“何止。” 还有夜不归宿呢。 甄真真很是发愁,回头温景然会一状告到老爷子那,或者三言两语得参她一本,她就该有一个寒假进不了应家的大门了。 但显然,那晚的温景然醉得厉害。 他拎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去了洗手间的洗手台后,把惊吓过度的两人晾在一旁,开了冷水,掬水洗了一把脸,勉强维持着神智把人挨个送了回去。 如约是真怕温景然跟应老爷子告状,不敢这个点回家,又不想让温景然看出端倪来,一路上都在努力地说服他。 他起初还不耐烦,可渐渐的,在她豁出老脸去哄他时,终于眉头微松,露了几分笑意,虽浅淡得像是飘入湖中心的一片树叶,可在如约的心底激起的涟漪仍旧如同惊涛巨浪。 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原来醉酒后哄着便如还是顽龄的小孩。 那种成就感,就快比上如约回回都领着奖学金了。 这么想着,如约忍不住弯了弯唇,先摸出一个游戏币放进推币机里,看着游戏币磕磕碰碰的一路坠入底下,“铿”的一声脆响,她的眼睛也随之一亮,转头看他:“我再投一个币,如果能推下游戏币,你就把房卡还给我,好不好?” 掂量着手中游戏币分量的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输的赌注呢,是不是随我定?” 宽敞的室内,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迎着光,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正轻轻的,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是否有结婚计划,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寂静里,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她。 似乎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为何还答不上来。 如约交扣的手心有些汗湿,她轻轻地握紧,良久,微笑道:“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温景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随即,他颔首,没再追问。 只低下头时,微抿了抿唇,轻轻地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 面试结束了。 应如约走出考场。 走廊明亮,两侧休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面试的人。听见开门声,皆看过来,目光淡然又陌生。 应如约终于能松一口气,她手指抵着墙,在最近的空座上坐下。 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却突兀的嗡鸣了两声,如约拿起手机一看,是温景然的短信。 所以刚才他低下头,就是给她发短信? 如约狐疑地解锁查看,短信言简意赅,只有六个字:“等我下班,顺路。” 是挺顺路的…… 她把手机攥进手心里,并起脚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 ―― 没让如约等太久,她前脚刚迈进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温景然后脚就在面试结束的第一时间迈出了考场。 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如约正认真地浏览着菜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71 此为防盗章  她正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半个小时前, 曾无意识地发出过她需要被解救的信号。 当然未果。 因为比起应付温医生,明显是与和善的长辈周旋才更让她觉得放松。 所以…… 谁需要他解围了! 小厨房咕噜噜泛泡的煮茶声里, 她鼓起脸,有些郁闷得叹了口气。 她也就敢悄悄腹诽,站在温景然面前怂得就跟见到了猫的老鼠, 只恨不得抱头鼠窜。 “嗒”的一声轻响。 如约回过神,在满目氤氲的白雾里端起煮开水的茶壶走到桌前,准备给正坐在院子里下棋的几位长辈泡茶。 东居山除了这温泉会所久负盛名以外,还有一个相比较温泉会所略微低调些的茶园。 东居山茶园里种的茶树只产一种茶叶――东居雪尖。 东居雪尖每年的产量并不多, 除了特供, 便只有这东居山的温泉会所里才有供应。 据说就是这东居雪尖, 每年也吸引了不少品茶人争相前来。 如约拈起一片茶叶含进嘴里,用牙齿细细地磨了磨。 她不喜喝茶, 对茶叶也没什么研究,除了尝到了茶香和略微带着苦意回甘的茶味, 还真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扯开锡纸包装,指尖掐住被撕开口子的那道棱角,小心地往茶杯里倒了适量的茶叶,看着那翠绿如雀舌般的茶叶铺了一层在杯底, 这才拎起茶壶注上水。 说来惭愧, 老爷子平日里泡茶喝茶都极有讲究,她虽耳濡目染地也会一些, 但真的秀技时, 手拙得不行。 等泡完茶, 如约又在应老爷子身后坐了片刻。 还没等一盘棋局分出胜负,应老爷子仿佛才发现她还在这,挥手便赶人:“你留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去找那些年轻人玩玩,省得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小老头。” 如约:“……” 可是那些年轻人……她都不认识啊。 关上门,如约背靠着墙壁思想斗争片刻,实在提不起和完全陌生的“年轻人玩玩”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准备下星期的笔试。 至于泡温泉么,她的房间外就有一池热气袅袅的温泉水,实在适合她这种不适应热闹场面的客人。 就在如约准备换了衣服去温泉里泡一会时,屋内门铃声清脆响起。 她狐疑地扯回已经翻卷到胸口的毛衣,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衣服勾乱的头发,几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同一时间,似有所觉察一般,屋外的人抬起眼,目光径直落在门外的猫眼上轻轻一瞥,一手虚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是我。” 如约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她握着门把在心里建设良久,才拉开门,微笑地看向正站在门外的温景然。 …… 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称呼他一声? 那该叫什么? 总不能连名带姓叫温景然,她不止年龄就连辈分都和他差了一辈。 叫师兄? 他又不是她正经的师兄,只是爷爷的学生而已,叫得这么亲密还不如杀了她…… 叫温医生? 她又不是找他看病的,太生分明显就是挑事啊…… 就在如约满脑子乱纷纷的纠结该怎么和温景然打招呼时,后者已经把手中的果盘递给了她:“本来要端给老师的,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没有听见,没人开门。” 应如约松了一口气,自然地接手过来:“那我送过去。” “不用。”他垂眸看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刚启唇,便虚握了拳头侧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倦色明显得让应如约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皱眉,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没有休息好吗?” “嗯。”温景然轻嗯了一声,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刚下手术,只睡了三个小时。” 如约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 只睡了三小时? 那后来还开车近两个多小时…… 可当时,他真的没有表现出一点疲倦来啊。 “他们都在我房间里斗地主,本想来老师这里清净下……”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应如约也知道是什么了。 她迟疑地望了眼隔壁紧闭着的房门,一时竟是无话。 手里的果盘显然是刚切好没多久,盘底略带了几分冰凉的潮意。 如约蜷起掌心,看着温景然半晌,终于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在我这边睡一会吧,我正好要准备下个星期的笔试,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不知是有几分心虚还是有几分害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小半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睫上,她的睫毛浓密,在玄关灯光下如打了一层暗影,乖顺地铺在眼睑下方。 她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很不自在。 他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压下眼中漫开的笑意,仍旧用疲倦又沙哑的语气道:“很吵。” 如约眼睫一颤,抬起眼看他。 虽然这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她却听懂了。 温景然是在抱怨他的同事们太吵…… 莫名的,仿佛被这两个字轻轻地击中了软肋,她有些想笑,可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忍耐地抿了抿唇,摸着鼻尖示意他先进来。 如约的房间空间很大,临着院子的屋内是原木设计的小客厅,靠墙处摆着宽大又舒适的布艺沙发。 层叠的光影里,沙发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被分割出恰好的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如约的目光落在沙发上转悠了两圈,正为难怎么开口让温景然委屈些就睡这个沙发,还在措辞间,便见他四下看了眼,径直往沙发走去。 “我就睡这。”他坐下,“再给我条毯子。” 如约“哦”了声,脚却迈不开了。 几分钟前,她原本是打算泡个温泉放松下,根本没料到会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所以,那件打算泡温泉时换上的分体式泳衣此刻正大喇喇地甩在沙发扶手上,不偏不倚,就挂在温景然的左手边。 啊…… 如约有些绝望的闭起眼。 她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要买比基尼? 显然,她崩溃的情绪太过明显,温景然抬眼望了望她,有些不解:“很为难?” 如约摇头,顺手开了柜子抱出毛毯。想了想,又绕到卧室拎了只枕头。 然后,递给温景然时,装作很自然地把泳衣收起来,若无其事的回了趟卧室。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在脑子里设计了好几遍,真正执行时也毫无差错,除了不自觉挺直背脊,脚步有些僵硬以外,她自认这次伪装还是颇为成功的。 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有些沁凉的泳衣布料,仍掩不住沮丧地埋住脸。 她发誓,温景然一定看见了! 那厢应如约还在平复心情,这边温景然是真的有些疲惫,准备小憩片刻。 他铺开毯子盖住腰腹,微侧了身子,修长的双腿架上沙发扶手。明明足够宽敞的沙发,倒被他睡出了几分狭仄感。 温景然闭上眼。 有光线落在眼皮上,些微的刺眼。 他抬手盖住眼睛,满目漆黑中,她轻轻的脚步声像垫着脚路过的猫,小心翼翼。 他忽的,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那个肩带。”他嗓子哑着:“好像有些松了。” 肩带? 什么肩带? 应如约握着水杯,莫名地看了眼温景然,直到看到他唇边那抹有些恶劣的笑容时,轰的一下,整个大脑像是一同绽开了千束烟花,四下轰鸣。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克制地平稳了声音,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随即,她再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泄愤一般,踢踏着拖鞋迈进了院子里。 身后,她未曾留意的人,悄悄弯了唇角。 雨下了一整夜。 从凌晨起,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清晨,刚停。 应如约昨夜嫌房间的空气有些滞闷,开了小半扇窗,等她早晨听着雨水沿着屋瓦落在窗框上的声音醒来时,地板已凝了不少滚圆的水珠,湿漉漉的一片。 她赤着脚踩上这片湿漉的地板,正欲关窗。 目光却落在楼下院子里停着的那辆白得很是醒目的路虎上。 那是温景然的车。 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吗? 地板有些凉,未等她出神多久,从窗外卷来的凉风从她锁骨间拂过,不远处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水珠子,又卷下一地枯黄的落叶。 应如约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这才恍然发觉,s市的冬天开始了。 温泉会馆有些远,靠近邻市,坐落在东居山的山腰上。 要走s市通往a市的高速近两小时,下了高速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东居山。 应如约昨晚知道行程时,愣了许久。 她的驾照是在大学时考的,可从领到驾照那天开始她就再没有碰过方向盘一下,完全是个有证也无法上路的马路杀手。 别说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a市,即使放假期间回了s市,也是和应老爷子住在御山。 然应老爷子出个门都讲究锻炼身体,低碳环保……家里空旷的车库里只有一辆年纪快和她一样大的自行车。 这意味着,她需要搭便车。 这便车,显而易见的,只能是温景然的车…… 应如约有些抗拒。 她只要一想到要和温景然待在一辆车上两个小时之久,她就觉得喉咙被谁掐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可这抗拒她又不敢让老爷子发觉,只能顺从又假装愉快地应承下来。 直到她磨磨蹭蹭地坐上后座,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仿佛终于松缓了些。 她靠着座椅椅背,手里还拿着片刻前温景然递来的豆浆,热得有些烫手。 温景然透过后视镜看了从上车起就一直望着窗外的如约一眼,低头扣上安全带。 启动引擎时,车身轻微的颤抖。 仪表盘的指针陆陆续续开始工作,机械的提示声里,他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后面放了毯子。” 应如约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座椅,椅垫上正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条薄毯,还放了些……零食。 莫名的,仿佛此时有人正注视着她一般,如约脸上有些燥热。 她抿了抿唇,轻“嗯”了声,低头咬住吸管。 一杯豆浆,喝得她有些饱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72 此为防盗章 完全记不起自己半分钟前, 说了什么。 “想好了没有?”他微俯低了身子, 拉长尾音轻“嗯”了声。 如约郁结。 一定是温景然酒喝得还不够多,这个时候还记得不让自己吃亏。 把话收回肯定是来不及了, 如约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问道:“你想要什么赌注?” “我对你所求不多。”他屈膝勾过身后的高脚凳, 顺势坐下。 温景然身材挺拔,比如约要高出一个头来,笔直站着时, 哪怕什么也不做, 光是这居高临下的目光就让如约倍感压迫。 这会一坐下,周身的压迫感顿减。 如约心头一松, 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 “你要房卡,我要一把钥匙。”他抬眼, 眼底折射出的光线衬的他那双眼珠如深棕色的琉璃,清透见底。 应如约有些懵:“什么钥匙?” 她研究生刚毕业,目前又是个无业游民, 一没存款二没家底的……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钥匙珍贵到让温景然都惦记着。 “等我要的时候,你取给我就行。”他低头闷笑了一声, 催促:“现在开始?” 莫名其妙就被温景然反客为主的如约顿了顿, 垂死挣扎:“那……看谁掉下的游戏币多。” 温景然丝毫不介意她临时更换游戏规则,莞尔着示意她优先。 应如约瞥了眼眼前的推币机,又瞄了瞄兴致颇浓的温景然, 更加郁闷了…… 她总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正在努力不懈地往下跳的错觉。 如约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摸出两个游戏币,明目张胆地借着游戏规则不明确的漏洞一口气往推币机里投了两个游戏币。 清脆的落币声里,推币机运作的轻微呜鸣声隐约可闻。 应如约目不转睛地看着落入机内的游戏币被推入币池中。 随即,她眼皮一跳。 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枚游戏币被推搡着叠加在了其他游戏币里,那欲落不落垂挂在边沿的游戏币丝毫没有被撼动的迹象。 还没等她酝酿出沮丧的心情,另一枚从另一侧落下的游戏币,哐当一声,被推入币池中,哗啦啦地挤下了好几枚硬币。 满室寂静中,这声音如同撼山掷地。 如约捧着挤落的游戏币,压根按耐不住惊喜,弯了眉眼一个个反复数了好几遍。 那架势就跟手上那四枚游戏币能被她越数越多一样。 毕竟这可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几次进出游戏厅玩推币机最大的一次收获了。 温景然挽起了袖口。 中央空调的温度打得有些高,暖气从四面八方调度而来,闷热得他有些口干舌燥。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游戏币,认真专注得研究了下投币路线以及坠币时的角度,在应如约还犹自沾沾自喜时,他抬手,把游戏币投了进去。 那挽起的袖口,露出他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骨节分明,就像是一件天然雕琢的艺术品。 应如约不免有些羡慕,这种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吸引人目光的人,该是多得老天厚爱才能处处精致啊。 她的感慨刚落,耳边接连一阵哗啦啦的落币声响起。 如约看着叠加了她游戏币的币池“塌方”,有些欲哭无泪。 房卡没了……她还赔进去一把钥匙。 仿佛是嫌此时此刻对她的打击还不够,温景然手肘撑着推币机,侧目凝视她。 一息之间,无数个应对念头从如约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但最后,她仍旧认命得低垂下脑袋,乖乖认输。 温景然看她眼中对那推币机恨不得拆之为快的神情,抿了抿唇,抑制笑意:“那房卡还要不要?” 应如约摇头。 她还是去前台找服务员开房吧……她可没有第二把钥匙可以当赌注了。 想归想,应如约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温景然,你不觉得你这样不太厚道么。”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在应如约的观念里,长幼有序,温景然既是年长她四岁的前辈,也是跟着应老爷子混了个师侄备份的“师兄”。 她总觉得,他那被她咀嚼了无数遍仍觉得格外好听的名字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是不太尊重的行为。 温景然抬眼,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那无声的眼神,却让如约瞬间感受到了来自于他身上的压迫。 她气势一弱,再开口时只是嘟囔道:“我好心收留了你一下午,你……” 听起来,好像的确是他的错了? 温景然沉吟半晌:“那你躲着我做什么?” “啊?”这样直接的提问问得应如约一个猝不及防,她语塞了几秒才磕磕绊绊地回答:“我看了一下午的试题,有些闷……” 应如约顿了顿,见温景然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补充:“就随意地到处走了走。” 温景然微扬了扬眉。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想要什么总是格外明确,也不爱拖泥带水。但装起傻来,也一向如此,让你明明知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偏偏就是找不到戳穿她的办法。 “来s市那晚。”他顿了顿,故作漫不经心地提道:“想跟我划清界限?” 呃…… 这件事应如约做的的确有欠考虑。 哪有人躲债躲得人尽皆知的? 她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开了好。 心头的这个念头落地,她也不再维持垂手而立犹如犯错被审讯的姿势,半倚着推币机,微笑道:“甄真真你应该认识。” 温景然点头。 十次里有九次应如约干坏事时,都有她参与的份,实在很难让他不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应如约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很不讲义气地把锅甩给了毫不知情的甄真真:“真真很欣赏你。” 嗯……这句话可是真的,她半点没掺假。 温景然坐正身体,凝视她的双眸微微蕴了几分连如约也看不懂的幽邃复杂。 铺天盖地的威压里,如约硬着头皮,继续一本正经的胡扯:“我怕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才……才没有下车和你打招呼的。” 温景然抿唇。 被她两句半真半假的话误导了方向,拧着眉,神色难辨地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73 此为防盗章 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真真睁眼望着头话,应荣峥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约沉吟片刻,回答:“我给s大附属医院投了简历,等下周的工作日应该就能收到面试的消息。” 应荣峥微抬了抬眉,眼里晕开一丝笑意:“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当然有。 应家是医学世家,祖上还出过宫廷御医,荣耀一时。如今挂在客厅里的匾额,就是那时皇帝亲笔题字亲赏的。 远了不说,这往近了算。 如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从事医生行业的骨干,从小耳濡目染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算是比别人先迈了好几步。 若是这样都没点小骄傲,她也不叫应如约了。 如约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抬起头时笑得格外灿烂:“在a市没人认识我,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我是您的孙女。没几把刷子,我哪敢回来给爷爷丢人。” 应荣峥被她几句话哄得心情格外好,大笑了几声:“我应家的女孩就该有这种气魄。” 话落,似想起什么,应老爷子的表情一肃:“你前阵子不说想泡温泉嘛,趁还没入职,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去泡泡。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应如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爷子:“温泉?” 应老爷子退休后,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早起晨练,养养花,浇浇水,晒晒太阳,遛遛鸟。也愿意讲究下,花上几个小时去厨房做几道菜,熬一锅汤。 如果约上了朋友,也许是邀请回家,品茶下棋;也许是去茶楼会所听个曲,研磨时光。 总之,把日子过得快跟民国时期那些燕京的大老爷们一样了,如装裱在画框里,井井有条。 温泉这个词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时髦了。 应如约思忖半晌,有些狐疑地问:“爷爷,别是您有朋友开了温泉会所让你去捧场吧……” 应老爷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如约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就不能是景然对你有心了?” 应老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就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地击中如约最酸软的那处肋骨。 一瞬间,如同被喂了一口柠檬汁,酸得她牙齿打颤。 啊…… 要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是比第一次坐他自行车后座还要让应如约觉得面颊滚烫的亲密接触。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掌心覆盖着她的手背。 温热,有力。 拉满弦时,他的手指用力,微微紧绷时的力量和离弦后那放松的动作,就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在她眼前一点点铺陈而开。 他衬衫的领口蹭到了她的耳后,柔软的布料依旧让她耳后有些微发痒。 应如约忍不住避了避。 因将就着应如约的身高,温景然微微弯了腰。 呼吸时,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侧,像夜风过隙,悠悠荡荡。 那低沉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敲开她的心防,一直飘了进去――“应如约,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就是坠箭。”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心底回荡着回音,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 怎么有人讲个道理还能这样七拐八绕,偏偏这样的方式让应如约连半点排斥和反抗的心理都生不起来。 好像只能乖乖听话。 香油蜡烛燃烧殆尽后,火星舔着最后一滴香油,在夜色里摇晃着发出一声“哧”声,有烟雾在渐灭的火星里四散开。 烧了小半个小时的蜡烛终于熄灭,而沙发上窝着的人思绪渐沉,终于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应如约揉着落枕的脖颈,单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我一觉睡醒可以去知乎答题了了,就那种睡一夜沙发醒来落枕是什么感受。” 甄真真收到微信,掩嘴笑了几声,翘着腿回道:“这种问题多没意思,你就得去提供下有个帅哥师哥的感受,怎么对帅哥师兄霸王硬上弓的心得。” 应如约叹气。 她觉得她和甄真真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甄真真这小妖精知道了她高中毕业那晚险些把温景然强了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拿这件事来刺激她苍老的心灵。 良久没收到应如约的回复,甄真真起身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这两天的单独相处就没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单独相处。” 甄真真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有单独相处但还是有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了?” 应如约脑子里忽然掠过温景然站在推币机前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一个人民警察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民生问题。” 甄真真撇嘴:“除暴安良是每日要做的事,但闺蜜的终生幸福也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杰出的美少女警察,两手抓又不是难事。” 说到这,应如约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咳,是这样。我一个朋友为了和一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诱导男人说自己闺蜜对他有意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正惬意喝着满香水果茶的甄真真大怒,她拍桌,直接发了语音:“应如约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不是卖我嘛!我以后见到温医生还怎么安静地做个小迷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74 此为防盗章  雨下了一整夜。 从凌晨起, 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清晨, 刚停。 应如约昨夜嫌房间的空气有些滞闷,开了小半扇窗,等她早晨听着雨水沿着屋瓦落在窗框上的声音醒来时,地板已凝了不少滚圆的水珠, 湿漉漉的一片。 她赤着脚踩上这片湿漉的地板, 正欲关窗。 目光却落在楼下院子里停着的那辆白得很是醒目的路虎上。 那是温景然的车。 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吗? 地板有些凉,未等她出神多久,从窗外卷来的凉风从她锁骨间拂过,不远处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 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水珠子,又卷下一地枯黄的落叶。 应如约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这才恍然发觉, s市的冬天开始了。 温泉会馆有些远, 靠近邻市, 坐落在东居山的山腰上。 要走s市通往a市的高速近两小时,下了高速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东居山。 应如约昨晚知道行程时, 愣了许久。 她的驾照是在大学时考的, 可从领到驾照那天开始她就再没有碰过方向盘一下, 完全是个有证也无法上路的马路杀手。 别说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a市, 即使放假期间回了s市,也是和应老爷子住在御山。 然应老爷子出个门都讲究锻炼身体, 低碳环保……家里空旷的车库里只有一辆年纪快和她一样大的自行车。 这意味着, 她需要搭便车。 这便车, 显而易见的,只能是温景然的车…… 应如约有些抗拒。 她只要一想到要和温景然待在一辆车上两个小时之久,她就觉得喉咙被谁掐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可这抗拒她又不敢让老爷子发觉,只能顺从又假装愉快地应承下来。 直到她磨磨蹭蹭地坐上后座,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仿佛终于松缓了些。 她靠着座椅椅背,手里还拿着片刻前温景然递来的豆浆,热得有些烫手。 温景然透过后视镜看了从上车起就一直望着窗外的如约一眼,低头扣上安全带。 启动引擎时,车身轻微的颤抖。 仪表盘的指针陆陆续续开始工作,机械的提示声里,他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后面放了毯子。” 应如约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座椅,椅垫上正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条薄毯,还放了些……零食。 莫名的,仿佛此时有人正注视着她一般,如约脸上有些燥热。 她抿了抿唇,轻“嗯”了声,低头咬住吸管。 一杯豆浆,喝得她有些饱涨。 虽然没有困意,如约仍旧闭起眼睛。 温景然正在和应老爷子谈论一起病例和治疗方法,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提琴的乐声。 温景然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 应老爷子从医一生,门下的学生众多,不乏有天赋者,可唯有温景然是他最为赞许的关门弟子。 就连老爷子平时教导应如约时,多半都以温景然为例。 想到这,应如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招惹上他的? —— 起初应如约还只是假寐,可到后来不知何时就真的睡了过去。 等车停下来时,她才迷茫地睁眼醒来。 车窗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她抬手抹开一小块,一眼就看见了东居山温泉会馆正门口矗立的规派又大气的四龙抱柱喷泉。 s市的温泉并不多,东居山的温泉会馆是这仅有的几家温泉会所里最独特的一家。 它位于东居山的山腰,并不对外开放盈利,只针对某些名流权贵,是个私密性非常好的高档会所。 但比起它的神秘,和针对性开放,更久负盛名的是立在正门口的这口喷泉。 几年前,东居山温泉会馆开馆前,在一场拍卖会上以高价拍下了当晚众人争相拍买的四龙抱柱石柱,就放在温泉会馆的门口迎客。 这种壕无人性的做法在当时引起过一片哗然,更是为东居山温泉会馆吸引了不少关注,一战成名。 应如约还记得,当年看到这个轰动一时的消息时是在一个晚间财经新闻上。 她抱着水果盘缩在沙发角落里吃菠萝,果肉还未咽下便嘟哝着评论道:“几百万买一尊石柱放门口迎客,不是富二代就是暴发户。” 正在削苹果皮的人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静:“他叫温少远,做酒店服务业白手起家。” 应如约正好咬到一口酸菠萝,忍不住眯起眼:“好巧,他也姓温啊。” 温景然修长的拇指按住银辉小刀,随手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不巧,他是我哥哥。” 应如约伸手去接纸的手一抖,那口还未咽下的菠萝汁呛得她死去活来,直咳得她整张脸绯红一片。 他就在她这样的囧样里,低低地笑着,丝毫没有惊吓到她后该有的内疚和抱歉。 也是那个时候,应如约隐约发觉,这个应老爷子格外看重的学生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温和淡然。 —— 温泉会馆的住房是温景然提前预定的,入住方便。 此次同行的除了应如约和应老爷子以外,还有应老爷子的三两好友,以及温景然的几位同事。 如约跟在应老爷子身后叫过几位长辈,听他们和蔼地问起近况,含笑细细回答了几句。被打趣也不害臊,只抿着唇斯文的笑。 她的性子安静,也说不来讨人喜欢的话,所以并不喜应酬这样的场面。 就在如约打定主意努力减少存在感,在旁陪笑时,一直和大堂经理交谈的温景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手里还拿着几张房卡,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扫,转而看向应老爷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预定时程序出了错,给如约安排的房间已经被人住下了,现在经理提供了几间预选,我先带如约过去看看。” 应老爷子了然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如约:“跟着去吧。” 如约脸上的笑容一僵,默默地瞄了眼身侧的温景然,见他已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向几位长辈微微颔首示意后,这才转了脚尖,抬步跟上温景然。 会馆大堂内空气温热,暖气充足。 他脱下的外套就挽在手弯,不知低头看着什么,微微弯了脖颈,只留下一个被日光衬得格外修长的背影。 穿过大厅,又经过一个敞开的紫檀木拱门。 他的速度却仿佛加快了,明明也是信步而行,偏偏就能将她落下三五步的距离。 如约渐渐跟得有些费力,又不愿意出声让他慢些,只能在经过拐角的时候悄悄小跑两步,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云淡风轻。 这么走了不知多久,温景然终于停了下来。 如约走近时,正好看到他双指夹着房卡轻轻一刷,握着门把的修长手指扣下,他推开门,房间里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抬手把房卡插入卡槽,微微侧头,示意她进屋查看。 怕他久等,应如约象征性地瞄了两眼,刚要出门,便见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臂撑在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只有这一间,没有什么预选。” “啊?”应如约愣住。 温景然低头和她对视,目光沉静。 耳畔隐约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笑声,以及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声。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帮你解围。” 这种事? 哪种事?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她才探出头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肩发,侧卧着蜷缩在床边,出神地望着点着灯的小院子。 灯光昏黄,就像是点在夜归路上的照明灯笼。有风四起时,那光影似乎也能被风吹的四散。 它落在小院里的温泉池旁,光线把仍旧氤氲着的温泉池衬得如同瑶池仙境,白雾翻涌仙气弥漫。 应如约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难为她来的是东居山的温泉会所,却连温泉水都没沾过几滴。 已近凌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即便如约没有睡意,也实在兴不起去院子里泡温泉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75 此为防盗章 听那语气, 显然……是误会了。 “我就不休息了,下午还有事。”温景然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越过那位医生,推开值班室的门, 微侧了侧头,示意如约进去。 如约有些尴尬。 温景然那句“算家属”的说辞委实有些暧昧。 但解释又太过刻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这么一念之间, 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可偏偏连一种合适的方式都没想到。 应如约犹豫了下, 朝温景然的同事点点头,错身迈入值班室。 温景然在门外又和那位医生说了几句, 这才走进来。见她就站在值班室的最中央, 挑了挑眉,指着靠窗的下铺:“我一向睡这。” 午间的阳光明艳炽热, 他几步走到窗前,拉上第一层薄纱窗帘,遮挡掉少许阳光后,又补充道:“我几乎是值班室的固定成员, 这个位置只有我睡。” 应如约这才“哦”了声,盛情难却地坐在床沿。 “今天中午不会有人过来, 你定个闹钟,好好休息下。”温景然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见她拘谨, 抬起手腕敲了敲手表的表面。 和那清脆的敲击声同时响起的, 是他没多少情绪的声音:“你还有两个小时。” 门外有就近的电梯到达的声音,远远的还能听到脚步声。 应如约抬头看着立在离她仅几步远的温景然,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算家属?”温景然打断她。 应如约点头,想着刚才他不由分说地抹掉她口红的样子,心底那丝不郁又涌上来:“医院人多口杂,一些不当的话会越传越难听的,到时候会影响你的形象。” 温景然有些意外她是这番说辞,想了想,问道:“形象?你知道我在医院里什么形象?” 应如约毫无准备就被他提问了自己只是顺口用上的借口,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问题是什么,绞尽脑汁道:“敬业,专业,负责任……” 嗯,还高冷,不近人情,极有压迫感,不好相处,满肚子的坏水。 只是后面这些她也就敢腹诽一下,哪敢真的说出来。 未免她的脑细胞全用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温景然及时打断她:“不用这么认真地夸我,面试我只是旁听,决定权并不大。” 应如约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刚才那个医生是儿科副主任,平时打交道少。”温景然靠着床头躺下,懒洋洋地掀了眼皮觑她:“说多了才麻烦。” 应如约这会已经后悔提这件事了,听完他的解释更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想太多了,当下一声不吭地蹭掉鞋子躺**,侧着身子面朝窗口,嘟囔:“我睡了。” 温景然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也缓缓闭上眼。 难得的午休,他可不想浪费了。 如约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没人打扰的值班室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隔得很远的马路上,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阳光从薄纱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照得她浑身暖暖的。 ―― 应老爷子还没定居在御山养老前,应家在城中心的老街里。 s市是历史名城,六朝古都。 市中心的高楼林立里还藏着不少幽深错落的小巷,如约每天上学,都要沿着青石路穿过几条老旧巷子。 巷子两旁全是已渐渐被岁月染黑,爬上了绿藓和藤蔓的白灰石墙。飞檐上立着几尊神兽,遥遥望着s市的护城大河。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青石小路,青石板有些凹凸不平,她手里捧着书,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拐过小巷口穿进另一条小巷时,忽的,人声喧闹。 她茫然看去,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是老旧的房子起了火。 她认得房主,房主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老太太一起住在这老房子里,每月逢一逢六就会推着小摊子去如约的学校门口卖糖画。 如约喜甜,每回都会问老太太买根麦芽糖,三根竹签握在手里不停地穿梭搅拌,直到那姜黄色的麦芽糖变得跟白丝一样,才含进嘴里。 往往能吃上一路。 她呆住,站在原地看着人声涌动一片混乱的现场。 老人的条纹衬衫被烟火熏得发黑,他正试图回到屋里,却被左邻右舍架住肩膀牢牢地压在原地。 老太太还在午睡,火灾发生时,她没能跟老人一样好运,被困在了屋里。 老旧的房子是木制搭建的,踩上去都能听到咯吱作响的木板声和脚步声。而现在,那些陈年木料正燃烧着,添了仿佛浇不灭的料。 如约心里发憷。 远处终于能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呼啦呼啦着飞快驶来。 隔着一排老房子,消防车不易进来,耽搁了许久才终于接上水枪,往燃烧不尽的大火里喷水。 晚到一步的是急救车。 也是凑巧,那日值班的是温景然,他是随急诊车一起来的医护人员。 应如约看见他时,温景然也注意到了她。 显然是意外这个时间点了她怎么还没去学校,他皱起眉,在只能待命等消息的情况下,几步走了过来。 “没骑车?”他拎起她的书包,又随手放下。 放下时,书包的重量几乎能压断她的肩膀。 如约抱着书,仰头看他:“车坏了,就用走的了。” 温景然点点头,目光在她光洁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手褪下腕上的手表给她戴上。 应如约有些诧异,刚缩手,就被他用力扣住手腕。 温景然低垂了眉眼,提醒她:“你快迟到了。” 所以……给她手表,让她增强时间观念? 应如约有些错愕,睁眼瞪着哪怕扣了最里面内扣还大得只能垂挂在手腕上的男士手表。半晌,才闷声道:“我知道了。” 温景然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转头看了眼在高压水枪下明显减小的火势,“别看了,小心晚上做噩梦。” 那大火炽烤的温度有些热,就像今天午间透过窗帘漏进来的阳光一样,暖得有些灼人。 如约站在原地,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床摇动时发出的吱呀声,然后门开了,有人“嘘”了一声,轻了脚步关门走出去。 应如约茫然地睁开眼。 眼前没有青石小路,没有直冲云霄的大火,也没有硬扣给她男士手表的温景然。 她用手肘撑着床,半起了身,望了眼温景然。 那里有半翻开的薄毯,人却不在上面。 应如约躺回去,脑子还有些混沌。 她眯眼数着从薄纱透进来的窗帘,数着数着又闭起了眼。 那年高三。 如果不是今天做梦想起,她已经快忘记自己的记忆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记不起她当时和温景然说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梦境戛然而止。 她朦胧记得的是那晚温景然下班后,拎了一盒鸭架来给她修自行车。 其实就是掉了链子,她自己也能修好,只是要费些时间而已。 那晚,她搬了小凳坐在他旁边,手举着手电给他照明。 是秋天,天刚凉。 院子里扰人的蚊子消失了大半,她打着光,偶尔转头就会看到他棱角分明线条完美的侧脸。 温景然那时候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 一点半的时候,如约的闹钟响了。 她从困顿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温景然被人叫出去后还没有回来。 整理过床铺,如约看了眼时间,洗了把脸醒神。对着镜子正要补个口红时,忽的想起中午他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的眼神。 应如约迟疑地看了眼手中已经旋出尖的口红,犹豫了下,扣回盖子,随手放回了包里。 她可不想再被温景然擦一次口红! 如约早上抽签的序列是五号,排在第五个。 等她进入面试场地时,温景然已经到了。 他桌前放着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里面的水也被喝掉了一大口。 他靠着椅背,面前放了份文件,黑色的钢笔就被他随意地压在文件上面。 除了温景然,还一位面熟的是东居山温泉会所时见过的麻醉医生沈灵芝,和如约对上视线后,还微微地笑了笑。 面试的流程并不繁复,应如约在自我介绍后,回答面试考官的提问。 有基础的医疗常识,也有专业性的操作流程。 最后一个问题,是温景然提问。 他沉默了一瞬,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请问……” “你有男朋友吗?” 小客厅外的院子,盛开着一树海棠。 花色艳丽,隔着温泉水氤氲的热气,远远看去像是开在春天的桃花,一簇簇,格外鲜明。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她遮着眼睛,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如约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她总需要**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她把华姨蒸好的饺子重新加热,盛在分层的保温盒里,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 那年的s市很冷,她骑车经过半座城市,没戴手套的手指冻得发僵。 她抱着保温盒迈进应老爷子的科室时,只有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在整理病例。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又身着白色大褂。此刻因为他抬手翻阅文件夹的动作,白大褂的上衣收紧,露出紧致的腰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76 此为防盗章  犹有些空白的脑子里, 仍旧回响着半个小时前温景然低沉的那句“帮你解围”。 她正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半个小时前, 曾无意识地发出过她需要被解救的信号。 当然未果。 因为比起应付温医生,明显是与和善的长辈周旋才更让她觉得放松。 所以…… 谁需要他解围了! 小厨房咕噜噜泛泡的煮茶声里,她鼓起脸,有些郁闷得叹了口气。 她也就敢悄悄腹诽, 站在温景然面前怂得就跟见到了猫的老鼠, 只恨不得抱头鼠窜。 “嗒”的一声轻响。 如约回过神, 在满目氤氲的白雾里端起煮开水的茶壶走到桌前, 准备给正坐在院子里下棋的几位长辈泡茶。 东居山除了这温泉会所久负盛名以外,还有一个相比较温泉会所略微低调些的茶园。 东居山茶园里种的茶树只产一种茶叶――东居雪尖。 东居雪尖每年的产量并不多,除了特供,便只有这东居山的温泉会所里才有供应。 据说就是这东居雪尖, 每年也吸引了不少品茶人争相前来。 如约拈起一片茶叶含进嘴里,用牙齿细细地磨了磨。 她不喜喝茶,对茶叶也没什么研究, 除了尝到了茶香和略微带着苦意回甘的茶味, 还真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扯开锡纸包装, 指尖掐住被撕开口子的那道棱角, 小心地往茶杯里倒了适量的茶叶, 看着那翠绿如雀舌般的茶叶铺了一层在杯底,这才拎起茶壶注上水。 说来惭愧, 老爷子平日里泡茶喝茶都极有讲究, 她虽耳濡目染地也会一些, 但真的秀技时, 手拙得不行。 等泡完茶,如约又在应老爷子身后坐了片刻。 还没等一盘棋局分出胜负,应老爷子仿佛才发现她还在这,挥手便赶人:“你留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去找那些年轻人玩玩,省得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小老头。” 如约:“……” 可是那些年轻人……她都不认识啊。 关上门,如约背靠着墙壁思想斗争片刻,实在提不起和完全陌生的“年轻人玩玩”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准备下星期的笔试。 至于泡温泉么,她的房间外就有一池热气袅袅的温泉水,实在适合她这种不适应热闹场面的客人。 就在如约准备换了衣服去温泉里泡一会时,屋内门铃声清脆响起。 她狐疑地扯回已经翻卷到胸口的毛衣,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衣服勾乱的头发,几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同一时间,似有所觉察一般,屋外的人抬起眼,目光径直落在门外的猫眼上轻轻一瞥,一手虚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是我。” 如约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她握着门把在心里建设良久,才拉开门,微笑地看向正站在门外的温景然。 …… 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称呼他一声? 那该叫什么? 总不能连名带姓叫温景然,她不止年龄就连辈分都和他差了一辈。 叫师兄? 他又不是她正经的师兄,只是爷爷的学生而已,叫得这么亲密还不如杀了她…… 叫温医生? 她又不是找他看病的,太生分明显就是挑事啊…… 就在如约满脑子乱纷纷的纠结该怎么和温景然打招呼时,后者已经把手中的果盘递给了她:“本来要端给老师的,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没有听见,没人开门。” 应如约松了一口气,自然地接手过来:“那我送过去。” “不用。”他垂眸看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刚启唇,便虚握了拳头侧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倦色明显得让应如约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皱眉,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没有休息好吗?” “嗯。”温景然轻嗯了一声,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刚下手术,只睡了三个小时。” 如约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 只睡了三小时? 那后来还开车近两个多小时…… 可当时,他真的没有表现出一点疲倦来啊。 “他们都在我房间里斗地主,本想来老师这里清净下……”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应如约也知道是什么了。 她迟疑地望了眼隔壁紧闭着的房门,一时竟是无话。 手里的果盘显然是刚切好没多久,盘底略带了几分冰凉的潮意。 如约蜷起掌心,看着温景然半晌,终于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在我这边睡一会吧,我正好要准备下个星期的笔试,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不知是有几分心虚还是有几分害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小半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睫上,她的睫毛浓密,在玄关灯光下如打了一层暗影,乖顺地铺在眼睑下方。 她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很不自在。 他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压下眼中漫开的笑意,仍旧用疲倦又沙哑的语气道:“很吵。” 如约眼睫一颤,抬起眼看他。 虽然这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她却听懂了。 温景然是在抱怨他的同事们太吵…… 莫名的,仿佛被这两个字轻轻地击中了软肋,她有些想笑,可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忍耐地抿了抿唇,摸着鼻尖示意他先进来。 如约的房间空间很大,临着院子的屋内是原木设计的小客厅,靠墙处摆着宽大又舒适的布艺沙发。 层叠的光影里,沙发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被分割出恰好的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如约的目光落在沙发上转悠了两圈,正为难怎么开口让温景然委屈些就睡这个沙发,还在措辞间,便见他四下看了眼,径直往沙发走去。 “我就睡这。”他坐下,“再给我条毯子。” 如约“哦”了声,脚却迈不开了。 几分钟前,她原本是打算泡个温泉放松下,根本没料到会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所以,那件打算泡温泉时换上的分体式泳衣此刻正大喇喇地甩在沙发扶手上,不偏不倚,就挂在温景然的左手边。 啊…… 如约有些绝望的闭起眼。 她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要买比基尼? 显然,她崩溃的情绪太过明显,温景然抬眼望了望她,有些不解:“很为难?” 如约摇头,顺手开了柜子抱出毛毯。想了想,又绕到卧室拎了只枕头。 然后,递给温景然时,装作很自然地把泳衣收起来,若无其事的回了趟卧室。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在脑子里设计了好几遍,真正执行时也毫无差错,除了不自觉挺直背脊,脚步有些僵硬以外,她自认这次伪装还是颇为成功的。 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有些沁凉的泳衣布料,仍掩不住沮丧地埋住脸。 她发誓,温景然一定看见了! 那厢应如约还在平复心情,这边温景然是真的有些疲惫,准备小憩片刻。 他铺开毯子盖住腰腹,微侧了身子,修长的双腿架上沙发扶手。明明足够宽敞的沙发,倒被他睡出了几分狭仄感。 温景然闭上眼。 有光线落在眼皮上,些微的刺眼。 他抬手盖住眼睛,满目漆黑中,她轻轻的脚步声像垫着脚路过的猫,小心翼翼。 他忽的,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那个肩带。”他嗓子哑着:“好像有些松了。” 肩带? 什么肩带? 应如约握着水杯,莫名地看了眼温景然,直到看到他唇边那抹有些恶劣的笑容时,轰的一下,整个大脑像是一同绽开了千束烟花,四下轰鸣。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克制地平稳了声音,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随即,她再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泄愤一般,踢踏着拖鞋迈进了院子里。 身后,她未曾留意的人,悄悄弯了唇角。 他站在时光深处16 有那么一瞬间,应如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增加不少底气一般。 她的目光,从面前的考官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温景然的身上。 宽敞的室内,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迎着光,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正轻轻的,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是否有结婚计划,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寂静里,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77 此为防盗章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 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 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 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 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 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 她遮着眼睛, 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 如约就知道, 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 她总需要**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 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 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她把华姨蒸好的饺子重新加热, 盛在分层的保温盒里, 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 那年的s市很冷,她骑车经过半座城市,没戴手套的手指冻得发僵。 她抱着保温盒迈进应老爷子的科室时,只有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在整理病例。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又身着白色大褂。此刻因为他抬手翻阅文件夹的动作,白大褂的上衣收紧,露出紧致的腰线。 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等如约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仔细地确认过标识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请问,应医生去哪了?” 闻声,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几分文件,骨节分明得很是招人。 如约把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怔。 相比较学校里那些还未长开的男生,这个男人面容英俊,轮廓分明,清俊的气质把他衬得格外出尘。 尤其他还穿着白大褂,衣架子一般的身材把这件简单又神圣的制服穿得格外衣冠楚楚。 她难得的,失语了片刻。 “应医生还在手术。”他的目光在她还未退去红肿的眼睛周围停留片刻,温声道:“你是哪床病人的家属?” “我……我不是。”如约和他对视一眼,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耳朵,解释:“我给爷爷送点饺子。” 显然是没料到如约会是应医生的孙女,温景然停顿了几秒,转身把文件放回原处。 如约又一次看见他抬手时,背影勾勒出的紧致腰线。她翳了翳唇,有些耳热地低头盯自己的脚尖。 然后就听见他关好柜子,几步走近的脚步声。 “我叫温景然,是应医生的学生。”他低头,为配合她的身高还微微弯了腰:“你怎么过来的?” 那种耐心温和的语气…… 就像是对着一个……还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却偷偷跑出家的小女孩。 如约眨了眨眼,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骑车。” “手术刚开始没多久。”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抱在怀里跟宝贝似的保温盒:“我帮你转交吧?” 应如约难掩失望地垂下眼,手指摩挲着保温盒好一会,瓮声瓮气道:“你爱吃饺子吗?” 温景然怔住。 如约把怀里的保温盒递给他:“等久了饺子就要凉了,给你吃吧。” 温景然垂眸看去。 女孩眼睫微湿,微红着鼻尖,那努力隐藏的失望略带了几分哭腔,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如约的确是有些忍不住了,她今晚似乎格外脆弱,那上涌的泪意随时想要冲破她的防线。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也不等他伸手来接保温盒,径直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走。 她穿过光影略显昏暗的走廊,匆忙下了楼梯。 就停在楼下的自行车不知被谁碰倒在地,纤细的脚撑弯折。 她几步跑过去,刚弯腰去扶车,身旁比她更快地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车把。 温景然替她扶起车,又检查了一遍刹车和脚撑。 等如约接过车把,他抽出刚顺手塞进口袋的一副手套递过去:“戴上吧。” 如约抬头看着他,一眼就看进了深幽的夜色里。 从那天起,她知道爷爷有一个叫温景然的学生。 也是从那天起,这个有着好听名字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她的世界里。 如果…… 如果没有高中毕业那晚发生的事。 如约想,他们依旧能保持初识时,那纯粹的相处方式。 如约把香薰灯放在小客厅里的高台上。 她轻敲了敲放着火柴的小纸盒,抽出一根火柴划火。 微微粗糙的摩擦声里,只有零星的火星微亮,却半点没有划出火焰的意思。 她轻“咦”了一声,又连续抽了几根。 无一例外的,全都点不着。 正烦恼着,身后沙发传来悉索的声响,不等应如约回头去看,身后已伸出一只手来,抽走了她指间那盒火柴。 “有些潮了。”他微眯起眼打量了眼火柴,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想点什么?” 如约有些发愣:“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随手摆置在高台上的小东西,顺手越过她的耳朵,去拿蜡烛。 如约不自在地往一侧挪了挪,看他用火机点了蜡烛,忍不住问道:“你抽烟?” “偶尔。”温景然看着因她气息而微微晃动的青蓝色火苗,指尖托着蜡烛两端放进香薰灯的托盘下方。 就连那打火机,也被他随手和她的香薰灯放在了一起。 “你去睡吧。”如约转身,拧开薰衣草精油往碟子里滴了两滴:“这个能助眠。” 水滴声清脆,同时漫开的除了滴入碟子惊起的涟漪还有恬淡的薰衣草香。 其实,比起薰衣草精油的香气,如约更喜欢薄荷和甜橙。 但大多数时候,她往往需要薰衣草助眠。 在原地站了片刻,如约听到身后他回到沙发上的声音,这才迈开步子,去卧室里抱她的电脑。 主卧没有书桌,如约想用电脑还得回到小客厅。 她磨磨蹭蹭地从包里取出充电线,估摸着温景然快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抱着电脑坐到了小客厅的落地窗前。 有些昏沉的日光撒了她满身。 明明没有阳光明媚,也没有阳光温暖,却依旧能够驱除她一身的寒意。 她抬眼望着院子里花开正艳的海棠,心想:这个下午很快就会过去了。 没等她的自我安慰生效,安静得只有电脑运转时有轻微声响的房间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可依旧悦耳。 如约心里的弦被他轻轻拨响,杂乱嗡鸣了一阵才重归宁静。 她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左右滑动了下。 良久,应如约才语气平静地回答:“爷爷在这。” 她对s大附属医院志在必得,这几日便也没忙着往别的医院投简历,安心地在家等着通知。 早上陪老爷子“沾花惹草”,下午跟华姨学做蛋糕点心,按照甄真真的话来说,如约这几日过的那就是她以后的退休生活。 所以,如约收到面试通知,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话落,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但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正好,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从厨房出来时,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她是去面试,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但是你不一样啊……” “打住。”如约立刻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不会给温医生送水果千层的,更不需要他给我透底开后门。再说了,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甄真真了解温景然才多少? 当年副院的女儿看上温医生,倒追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每天清晨都会带一捧鲜花给温景然净化空气,结果呢? 结果那些花转手就被温景然送了病人。 这送花不行,自然就得换招数了。 副院的女儿是出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在国外这几年思想也潮流先进,除了日常殷勤,投递各类音乐会门票,电影票等等,还每天坚持开车送温景然回家。 温医生是怎么回应的? 他跟如约借了自行车,天天自行车上班,愣是没给一次机会。 后来听说,副院的女儿什么办法都试了,偏偏温景然油盐不进,这事当时还是s大附属医院最大的八卦消息,每天更新一集。 快全剧终时,那副院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得放了一记大招。 以温医生的前途做赌注,逼温景然和她交往。 简而言之,从了就平步青云,不从就再无前途。 嗯…… 可温医生是什么人? 他即使不做医生也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受这种威胁。 后来,应如约听到的故事结局就是,副院的女儿辞职出国,副院……也提前退休了。 出于职业道德,他从来不收受病人家属递的红包。出于个人原则,他也从不向任何不公正低头。 这样一个人,她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 温景然查完房,正欲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问同行的另一位医生:“今天是星期三?”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魏医生怔了下,连忙点头:“是啊。”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略沉思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去人事科走一趟。” 人事科? 魏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温景然走远,摇摇头,径直回了科室。 途径护士台的时候,魏医生回头看了眼偶有护士经过的走廊,脚步一错靠向护士台,手中的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引得低头输入讯息的护士抬头看过来。 护士的目光错过魏医生看了眼他的身后,笑道:“温医生呢,又被哪个病人缠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78 此为防盗章 帮你解围。 帮你解围…… 应如约双手支着下巴, 目光落在不远处, 出神地盯着旁若无人睡在窗台的猫身上, 渐渐就失去了焦距。 犹有些空白的脑子里,仍旧回响着半个小时前温景然低沉的那句“帮你解围”。 她正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在半个小时前,曾无意识地发出过她需要被解救的信号。 当然未果。 因为比起应付温医生, 明显是与和善的长辈周旋才更让她觉得放松。 所以…… 谁需要他解围了! 小厨房咕噜噜泛泡的煮茶声里,她鼓起脸,有些郁闷得叹了口气。 她也就敢悄悄腹诽,站在温景然面前怂得就跟见到了猫的老鼠, 只恨不得抱头鼠窜。 “嗒”的一声轻响。 如约回过神, 在满目氤氲的白雾里端起煮开水的茶壶走到桌前,准备给正坐在院子里下棋的几位长辈泡茶。 东居山除了这温泉会所久负盛名以外,还有一个相比较温泉会所略微低调些的茶园。 东居山茶园里种的茶树只产一种茶叶――东居雪尖。 东居雪尖每年的产量并不多, 除了特供, 便只有这东居山的温泉会所里才有供应。 据说就是这东居雪尖, 每年也吸引了不少品茶人争相前来。 如约拈起一片茶叶含进嘴里,用牙齿细细地磨了磨。 她不喜喝茶, 对茶叶也没什么研究, 除了尝到了茶香和略微带着苦意回甘的茶味,还真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扯开锡纸包装, 指尖掐住被撕开口子的那道棱角,小心地往茶杯里倒了适量的茶叶, 看着那翠绿如雀舌般的茶叶铺了一层在杯底, 这才拎起茶壶注上水。 说来惭愧, 老爷子平日里泡茶喝茶都极有讲究,她虽耳濡目染地也会一些,但真的秀技时,手拙得不行。 等泡完茶,如约又在应老爷子身后坐了片刻。 还没等一盘棋局分出胜负,应老爷子仿佛才发现她还在这,挥手便赶人:“你留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去找那些年轻人玩玩,省得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小老头。” 如约:“……” 可是那些年轻人……她都不认识啊。 关上门,如约背靠着墙壁思想斗争片刻,实在提不起和完全陌生的“年轻人玩玩”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准备下星期的笔试。 至于泡温泉么,她的房间外就有一池热气袅袅的温泉水,实在适合她这种不适应热闹场面的客人。 就在如约准备换了衣服去温泉里泡一会时,屋内门铃声清脆响起。 她狐疑地扯回已经翻卷到胸口的毛衣,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被衣服勾乱的头发,几步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同一时间,似有所觉察一般,屋外的人抬起眼,目光径直落在门外的猫眼上轻轻一瞥,一手虚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是我。” 如约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她握着门把在心里建设良久,才拉开门,微笑地看向正站在门外的温景然。 …… 这个时候是不是得称呼他一声? 那该叫什么? 总不能连名带姓叫温景然,她不止年龄就连辈分都和他差了一辈。 叫师兄? 他又不是她正经的师兄,只是爷爷的学生而已,叫得这么亲密还不如杀了她…… 叫温医生? 她又不是找他看病的,太生分明显就是挑事啊…… 就在如约满脑子乱纷纷的纠结该怎么和温景然打招呼时,后者已经把手中的果盘递给了她:“本来要端给老师的,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没有听见,没人开门。” 应如约松了一口气,自然地接手过来:“那我送过去。” “不用。”他垂眸看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刚启唇,便虚握了拳头侧过头去轻咳了几声。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的倦色明显得让应如约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皱眉,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没有休息好吗?” “嗯。”温景然轻嗯了一声,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刚下手术,只睡了三个小时。” 如约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 只睡了三小时? 那后来还开车近两个多小时…… 可当时,他真的没有表现出一点疲倦来啊。 “他们都在我房间里斗地主,本想来老师这里清净下……”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应如约也知道是什么了。 她迟疑地望了眼隔壁紧闭着的房门,一时竟是无话。 手里的果盘显然是刚切好没多久,盘底略带了几分冰凉的潮意。 如约蜷起掌心,看着温景然半晌,终于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在我这边睡一会吧,我正好要准备下个星期的笔试,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不知是有几分心虚还是有几分害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小半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睫上,她的睫毛浓密,在玄关灯光下如打了一层暗影,乖顺地铺在眼睑下方。 她有些不自在。 或者说,很不自在。 他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压下眼中漫开的笑意,仍旧用疲倦又沙哑的语气道:“很吵。” 如约眼睫一颤,抬起眼看他。 虽然这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她却听懂了。 温景然是在抱怨他的同事们太吵…… 莫名的,仿佛被这两个字轻轻地击中了软肋,她有些想笑,可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太好意思,只得忍耐地抿了抿唇,摸着鼻尖示意他先进来。 如约的房间空间很大,临着院子的屋内是原木设计的小客厅,靠墙处摆着宽大又舒适的布艺沙发。 层叠的光影里,沙发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被分割出恰好的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如约的目光落在沙发上转悠了两圈,正为难怎么开口让温景然委屈些就睡这个沙发,还在措辞间,便见他四下看了眼,径直往沙发走去。 “我就睡这。”他坐下,“再给我条毯子。” 如约“哦”了声,脚却迈不开了。 几分钟前,她原本是打算泡个温泉放松下,根本没料到会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所以,那件打算泡温泉时换上的分体式泳衣此刻正大喇喇地甩在沙发扶手上,不偏不倚,就挂在温景然的左手边。 啊…… 如约有些绝望的闭起眼。 她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要买比基尼? 显然,她崩溃的情绪太过明显,温景然抬眼望了望她,有些不解:“很为难?” 如约摇头,顺手开了柜子抱出毛毯。想了想,又绕到卧室拎了只枕头。 然后,递给温景然时,装作很自然地把泳衣收起来,若无其事的回了趟卧室。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在脑子里设计了好几遍,真正执行时也毫无差错,除了不自觉挺直背脊,脚步有些僵硬以外,她自认这次伪装还是颇为成功的。 她低头看了眼指尖有些沁凉的泳衣布料,仍掩不住沮丧地埋住脸。 她发誓,温景然一定看见了! 那厢应如约还在平复心情,这边温景然是真的有些疲惫,准备小憩片刻。 他铺开毯子盖住腰腹,微侧了身子,修长的双腿架上沙发扶手。明明足够宽敞的沙发,倒被他睡出了几分狭仄感。 温景然闭上眼。 有光线落在眼皮上,些微的刺眼。 他抬手盖住眼睛,满目漆黑中,她轻轻的脚步声像垫着脚路过的猫,小心翼翼。 他忽的,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那个肩带。”他嗓子哑着:“好像有些松了。” 肩带? 什么肩带? 应如约握着水杯,莫名地看了眼温景然,直到看到他唇边那抹有些恶劣的笑容时,轰的一下,整个大脑像是一同绽开了千束烟花,四下轰鸣。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克制地平稳了声音,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随即,她再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泄愤一般,踢踏着拖鞋迈进了院子里。 身后,她未曾留意的人,悄悄弯了唇角。 哪种事?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她才探出头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肩发,侧卧着蜷缩在床边,出神地望着点着灯的小院子。 灯光昏黄,就像是点在夜归路上的照明灯笼。有风四起时,那光影似乎也能被风吹的四散。 它落在小院里的温泉池旁,光线把仍旧氤氲着的温泉池衬得如同瑶池仙境,白雾翻涌仙气弥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79 此为防盗章 就连两家医院的选址,一个在城东, 一个在城西, 默默地打着擂台。 应老爷子对应奶奶一见钟情后,也不管旁人怎么看, 每日尽早去接应奶奶下班。 他一个拿手术刀的人, 每天沐着夕阳出现在中医院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揪着一枝花傻乐傻乐地等着她, 没多时就把应奶奶的心捂化了。 应奶奶当时是s市出了名的大美人,别说来说亲的人能踏破她家门槛, 就是相中应奶奶主动追求的人那也是不胜枚举。 可让应奶奶决定嫁给当时有些木讷肃谨的应老爷子,还发生了一件事。 应奶奶是中医院妇产科的医生。 一日急诊送来个浑身是伤,几乎半条命快没了的小女孩。 也不知这些伤是谁虐待而至的, 只知道这孤女自小是个哑巴, 口不能言, 年纪又小。就是有些委屈想要找人控诉, 都无从说起。 应奶奶心肠软,最看不得这些事。 陪了几日床后,就想收养了这女孩, 这在当时是掀起过不小波澜的。就算是应奶奶的家人也是无法接受,可就是在众人皆反对时,应老爷子不声不响地替她照顾着这个女孩,直接用行动承担起了她的决定。 虽然没过多久, 这女孩的母亲因受良心谴责回来领走了女孩, 可应老爷子的做派是着实真切地打动了应奶奶。 没过多久, 应奶奶便嫁给了应老爷子,婚后多年,只留下应如约父亲一个独子。 如约还年幼时,曾经在如今已经成为旧址的中医院门口写过作业。 那时候的医院规模还不大,紧张地只能分出必要的科室和病房,就连小院子也没有。 唯一能供病人休憩的地方,只有医院门口的槐树下,那里摆着石桌石凳,是如约小时候最喜欢待着的地方。 那时候华姨还没来应家,父母虽忙,但还有爷爷奶奶能一同照应。 如约的小学离中医院最近,每日放学后如约都会到中医院等奶奶下班。 她就在槐树下边写作业边等,每每写到昏黄的路灯亮起,奶奶就能下班了。 那时候还不普及轿车,应奶奶就骑着自行车捎她回家。 那漫长的回家路上,如约总会央着奶奶说说她和爷爷当年的事,再不济也要听一耳朵父母的。 久而久之,她知晓的事情几乎比当事人能记得的还要更多些。 后来…… 后来应奶奶癌症过世,如约那时只有十岁。 还是一个对生死有些懵懂的年纪,便失去了至亲的奶奶。 她就记得那日午后,她午睡醒来,看见应奶奶看着窗外的槐树出神。 应奶奶那时精神已经有些不济,如约为了给她转移注意力,就问她:“奶奶,你说如约长大以后也当医生好不好?” 应奶奶回过神,摸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你们爷孙两倒是一个鼻孔出气。” 话落,她不知是想起什么,语气悠远:“当年你爷爷赞同我一个未婚的女孩家收养那个女孩时,我问过你爷爷,别人都不能理解我,你是不是为了讨我欢心才附和我的?” 如约眨眼望着她,一脸的好奇探究。 应奶奶低头望着她笑:“他说不是,只是他比别人多了一颗医者心,这颗心能理解我,能支持我,能善待我。” 如约那时听得一知半解,懵懂地点点头。 许是也觉得自己的话对于应如约而言过于深奥了些,应奶奶轻轻一哂,曲了手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以后我们如约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找个会哄你开心的,不要再找那种木讷又不识情趣的男人了。” 如约仍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当圣旨一样领命了。 那天之后过了没多久,应奶奶就撒手人寰。 离去前除了必要交代的事,只叮嘱小辈:“别让他一个人。” 这个他,说的是应老爷子。 自那天起,如约曾和应奶奶说过要当医生的话就如同一个要履行的承诺。 她时时刻刻备战着,从不敢松懈。 所以她回来了,在日渐孤单的世界里,回来了。 温景然是知晓一些应家的情况的,细数下来,从他叫应老爷子老师起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他看着应如约从16岁还有些单薄的少女成长到如今,关于她的,无论哪一面,都记得清晰又刻骨。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年,他忽然就对这女孩上了心。 他抬手挡住眼睛,接着这个姿势挡住从落地窗外涌进来的日光。 他没分神去看就坐在不远处的如约,但即使不去看她此刻的表情,他也能想象的出来,她那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昨夜凌晨结束的手术,下手术后温景然就在值班室休息了一会。 值班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倦极躺下,望着窗外宁静的夜色,久久没有睡意。 脑海里总是掠过前两日在s大后巷透过车门看到的她的眼神。 他买完夜宵经过那辆车,隔着贴了车膜的车窗看进车里时,虽朦胧看不清,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强烈得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座城市有关她的回忆太多,他总能时不时就会想起她。 唯有前天,他站在车前,心里那么清晰地觉得她就坐在车里。 所以他拨了电话,看见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甄真真,像小鸟一样扑棱着手臂飞过去,拉开车门叫了她的名字。 隔着一条街,他看着她如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神,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 那个电话没等她接起,他便随手挂断。 他比她大了四岁,算辈分都能算上叔叔辈,是该让着她些。 他想着想着,渐渐就有了睡意。 可即使睡着,睡意也浅,似梦似醒地闭了三个小时的眼睛,等闹钟响起时,没有任何犹豫的便起来穿衣。 路过老街,随手带了她喜欢的豆浆。 经过超市,又忍不住停车去买了几包她爱吃的零食。 等终于到了御山,他把车停在院子外面,折回去取了条毯子。 温景然知道,他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他喜欢应如约。 不知何时何地开始的,却漫漫无期的那种喜欢。 ****** 小剧场: 如约也曾有过失意的时候,那是毕业前最后第二次模拟考。 因老爷子大病的缘故,她心思都不在学习上,高三整个学期里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比这次还要差的成绩。 在学校挨过批后,如约去医院看应老爷子时兴致都不太高。 应老爷子就如约这么一个孙女,平日里对她再严厉,那心里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的。 估摸着是学校里有事闹得不愉快了,也没主动提及,正想趁她去洗水果时叫温景然去旁敲侧击下。 不料,没等应老爷子把温景然等来。就见如约拿着苹果,脸红得快比手里的苹果还要红润了。 他正要探究,便见如约身后跟着的温景然,显然心情极好的模样,微微笑着,眼神明亮。 应老爷子有些郁闷。 他记得今天有病人家属挑刺找事,他这沉稳的学生处事明白,虽轻松化解了这件事,但今日的心情尤其不好。 怎么这一会功夫,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看上去都没事了? 她出生在医学世家,祖辈远了不说,近的从爷爷奶奶起,便是医生。 应老爷子年轻时应友人相邀去剧场看舞台剧,结果当年那场舞台剧的名字也没记住,整场舞台剧光顾着看坐在前排的应奶奶了。 当年s市有两个医院,一个就是现如今的s大附属医院,一个是s市中医院,都极负盛名。 就连两家医院的选址,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默默地打着擂台。 应老爷子对应奶奶一见钟情后,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每日尽早去接应奶奶下班。 他一个拿手术刀的人,每天沐着夕阳出现在中医院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揪着一枝花傻乐傻乐地等着她,没多时就把应奶奶的心捂化了。 应奶奶当时是s市出了名的大美人,别说来说亲的人能踏破她家门槛,就是相中应奶奶主动追求的人那也是不胜枚举。 可让应奶奶决定嫁给当时有些木讷肃谨的应老爷子,还发生了一件事。 应奶奶是中医院妇产科的医生。 一日急诊送来个浑身是伤,几乎半条命快没了的小女孩。 也不知这些伤是谁虐待而至的,只知道这孤女自小是个哑巴,口不能言,年纪又小。就是有些委屈想要找人控诉,都无从说起。 应奶奶心肠软,最看不得这些事。 陪了几日床后,就想收养了这女孩,这在当时是掀起过不小波澜的。就算是应奶奶的家人也是无法接受,可就是在众人皆反对时,应老爷子不声不响地替她照顾着这个女孩,直接用行动承担起了她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80 此为防盗章  有关应如约的记忆里, 她虽然时常像只被揪住了尾巴的兔子, 即使被欺负被威迫也只会蹬着腿拼命想要挣脱。 虽然时常把自己调成很紧的发条,总让他担心坏了其中一个零件, 她就会全面崩盘,即使一次也没有。 但总有那么几个画面里, 她会张牙舞爪, 胆子大的时候连他都忍不住要诧异。 可这样的应如约,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她上大学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女孩长大了,假期回来时总是对他退避三舍, 和他之间保持的安全距离也是一年比一年拉得更长。 起初, 温景然不以为意。 可现在,却不能不在意。 他重新开了储物盒盖,取了烟盒, 曲指用关节在一侧轻轻敲了敲, 敲出一根烟叼进嘴里,点了火机取火。 那火焰升腾起, 瞬间就舔燃了他唇边的那根烟。 有圆月挂在她身后的树梢上,车里的视线有些窄, 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台球跟谁学的?” 啊? 应如约怔住。 他这么一本正经, 她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 结果小心脏扑腾了半天, 就想知道她跟谁学的台球? 应如约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温景然在想什么了。 “在a市的时候, 压力大会跟沈医生去打台球。”应如约想了想, 又补充:“你应该不认识,他是神经外的。” 温景然开了他那侧的窗,手臂搁在窗沿上。 他低着头,轻敲了一下夹在指间的香烟,抖落了烟火,又凑到唇边吸了一口,随即直接用指尖捻灭,丢出了窗外。 应如约吓了一跳。 手中的塑料杯都被她捏出了声响,她微白了脸色盯着他的手:“不烫吗?” 温景然没作声。 他想起下午他提问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她大概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会,笑盈盈地回答:“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不管她这个回答是不是认真的,他都当真了。 他坐正身体,重新启动汽车,被烟呛过的嗓子吐字还不清晰:“我送你回去。” 那含糊的,低沉的嗓音,让应如约心弦一颤。 她忍不住侧目看他,又怕这么看会引他不快,瞥几眼就移开目光,然后再瞥几眼。 来回几次后,温景然无奈:“说。” 应如约小心措辞:“你今晚好像有些情绪化。” 温景然“嗯”了声,毫不辩驳。 应如约试探着问道:“是因为我要去s大附属医院工作,你不开心?” “吱――”的一声。 温景然踩下刹车,所幸车速并不快,这样的急刹除了让毫无防备的应如约觉得有些头晕以外并没有别的不适反应。 她揉着脑袋,咬牙看去。 终于绷不住再装大白兔,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温景然!”她气急败坏。 意外能见到她发脾气,温景然也懒得计较她刚才突然冒出的那句话,勾起唇,轻“嗯”了声。 那尾音轻扬,酥得几欲入耳。 应如约扶着还晕着的脑袋,想大声骂他“有病”,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脸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她以后还要和他共事不知多久呢,这就得罪了人,不太好。 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她甩上车门,气鼓鼓地抛下一句:“天气好,我自己散步回去。”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走。 应如约今晚是真憋屈,明明让她等他下班顺路回去的人是温景然;堵车要先在万盛吃晚饭的也是温景然;她说要打台球解闷,同意了的人还是温景然! 可台球打着打着就脸色不太对的人,又是温景然。 晚饭时气氛沉闷,她一声不吭地吃完饭还全程回想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男人,果真都是鳝变的! ―― 不欢而散后,应如约有好几天都没再见到温景然。 老爷子催她给温景然去电话让他休息时来应家吃饭,她全当耳旁风,风吹过耳,别说打电话了,连手机里的通讯录都没翻一下。 甄真真轮休那天,应如约约了她去万盛广场打台球。 那晚那场台球才发了三个球就被温景然清扫了,她心里一直不太爽快。 甄真真起初听说要来打球,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可打着打着,她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女人,打球的时候那狠劲就差拿着球杆往人脖子上呼了,那狠劲……不就是借着打球撒气么。 她撑着台球桌,观察了如约两眼,轻“哎”了声:“谁把你怎么着了?怎么憋着气打球啊,你小心别把人台球戳坏了。” 应如约不答,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甄真真拿出审犯人的耐心,继续说:“让我猜猜啊,能让我们应爷生这么大气的,除了我也就温医生有这能耐了。” 应如约忍不住扬眉,觑了她一眼:“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拐着弯夸自己?” “嘿嘿。”甄真真笑了几声,给她递上水:“这不是想逗你笑呢嘛,给我说说怎么了,我好给你支招收拾人啊。” 在对待温景然的问题上,应如约才不信甄真真会站在她这边。 她摩挲了下球杆,继续盯球。 甄真真才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绕着应如约转了一圈,脑洞大开:“难不成是温医生借着教你打球的名义,轻薄你了?这种轮不上我的好事你怎么都不珍惜啊?” “不然就是你打得太菜,被温医生数落了?毕竟你师兄是那么精益求精的人啊……” “既不是非礼你,也不是斥责你……难不成是跟你翻高中毕业那晚的旧账了?” 甄真真的话音刚落,就见应如约瞬间变了脸色。 完了…… 甄真真咬住这没把门的下唇,抱头缩回沙发里。 “真真。”如约放下球杆,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我感觉……温景然好像真的对我有点不太一样。” ―― 应如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夜幕低垂,漆黑的暮色里隐约能见到云层翻涌。 s市入冬前的预告绵长得就像是灯河,不知何时能到终点。 应老爷子在客厅里等她,听见开门的动静,扶着老花镜迎出来,没等如约进玄关换鞋子,老爷子就指着摆在门口的一篮子蛋黄肉粽差使她:“等会再换鞋,去,给景然送过去。” “现在?”如约错愕地看了眼时间:“都八点多了。” “我今天嘴馋,就让你华姨做了蛋黄粽子。趁现在还热着,赶紧给人送去。”应老爷子抬手推她:“要不是你华姨晚上有事了,也轮不到你跑腿。” 敢情给温景然送蛋黄粽子还是件荣幸的事? 应如约满脸的抗拒:“温景然这么忙,万一这会不在家呢。” “那就搁在他门口!” 眼看着应老爷子颇有“你不去,门也不让进”的架势,应如约僵持了一会,认命地拎起那篮蛋黄粽子,跑腿去。 温医生的住宅倒也不远,散个步的距离就到了。 应如约琢磨着离面试也过了好几天了,这通知也不知道是发了还是没发,正好可以去问问,至于温景然会不会告诉她……那就看运气吧。 她一路踢着路边的碎石,偶尔抬起头来望一眼,等看到温景然家二楼卧房亮起的灯时,那丝不用直面温医生的侥幸立刻破灭。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短信:“您的包裹正在派件,请立刻下楼查收。” 满室的咖啡香里,温景然收到短信,走到窗前,拉开半遮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百米外的路口,应如约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一步步慢得像在龟爬。 温景然转身下楼,等开了门,应如约正好迈进院子里。 几天前不欢而散的尴尬还在,她还做不到跟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面对他。一直低着头迈上台阶,等看到了门槛才停下来,把手里的粽子递给他:“爷爷让我送来的。” 温景然接过看了眼:“太多了,我在家时间少。”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还带着鼻音。 应如约抬头看他:“你感冒了?” “嗯。”温景然侧身让她进屋:“我去加件衣服,再送你回去。” 应如约怔了一下,随即摆手:“不用,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感冒着,别出来吹风了。” 温景然的脚步一顿,抬手轻推了下眉心,眉宇间的无奈显而易见:“家里药没了,正好去买些退烧药。” 如约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 不知是不是在家住得少的原因,温景然这里明显就比应家冷清不少,家居摆设都透着一股孤独的味道。 她寻了靠门最近的沙发坐下等他。 屋子里隐隐能嗅到咖啡的香味,那香气浓郁,带着淡淡的苦味,好闻得让如约多吸了几口气。 她正陶醉着,忽听二楼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撞击声。 如约被吓了一跳,转头顺着楼梯看向二楼时,二楼连灯光都灭了,漆黑一片。 “温景然?”她起身,几步迈上楼梯,试探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人回应。 应如约的心顿时像空了一样,她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地睁眼望着漆黑的二楼,小心地迈了几步,又叫他的名字:“温景然?” 这次终于听到了回应,他闷闷的嗯了一声:“没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81 此为防盗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2 猛然知道了应如约多年秘辛的甄真真同志, 一连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起初梦里还是当年她跟在应如约身后第一次遇见温景然时的画面,一眨眼又梦见毕业那晚,穿着白大褂站在清冷灯光下静静看着如约的温医生,最后干脆定格在如约对温医生霸王硬上弓的场面上…… 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真真睁眼望着头话,应荣峥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如约沉吟片刻,回答:“我给s大附属医院投了简历,等下周的工作日应该就能收到面试的消息。” 应荣峥微抬了抬眉,眼里晕开一丝笑意:“这么有自信?” 这点自信当然有。 应家是医学世家,祖上还出过宫廷御医,荣耀一时。如今挂在客厅里的匾额,就是那时皇帝亲笔题字亲赏的。 远了不说,这往近了算。 如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是从事医生行业的骨干,从小耳濡目染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算是比别人先迈了好几步。 若是这样都没点小骄傲,她也不叫应如约了。 如约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抬起头时笑得格外灿烂:“在a市没人认识我,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我是您的孙女。没几把刷子,我哪敢回来给爷爷丢人。” 应荣峥被她几句话哄得心情格外好,大笑了几声:“我应家的女孩就该有这种气魄。” 话落,似想起什么,应老爷子的表情一肃:“你前阵子不说想泡温泉嘛,趁还没入职,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去泡泡。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 应如约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爷子:“温泉?” 应老爷子退休后,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早起晨练,养养花,浇浇水,晒晒太阳,遛遛鸟。也愿意讲究下,花上几个小时去厨房做几道菜,熬一锅汤。 如果约上了朋友,也许是邀请回家,品茶下棋;也许是去茶楼会所听个曲,研磨时光。 总之,把日子过得快跟民国时期那些燕京的大老爷们一样了,如装裱在画框里,井井有条。 温泉这个词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时髦了。 应如约思忖半晌,有些狐疑地问:“爷爷,别是您有朋友开了温泉会所让你去捧场吧……” 应老爷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得如约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水瓶。 “就不能是景然对你有心了?” 应老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就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地击中如约最酸软的那处肋骨。 一瞬间,如同被喂了一口柠檬汁,酸得她牙齿打颤。 啊…… 要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a市a大医学院附属医院。 住院部的走廊还有些冷清,尽头只有一束阳光沿着窗柩爬进来。那束光穿透了窗边盘亘着的爬山虎,沾了丝丝清凉的绿。 她的脚步声就那么清清脆脆地沿路敲了过去。 一直到走廊尽头,左手边那间病房时,应如约停下来,看了眼门框――普外科一区16号病房。 她敲了敲房门,应声推门而入。 这是间单人病房,设施齐整完善。一眼看去,菱白色的病房里映着落了满室的阳光,安宁又静谧。 应如约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病床上正靠着枕头翻书的病人。 这位病人是a市赫赫有名的房产大鳄,胃癌。住院之后,这间16号病房就犹如宴客厅,每天迎来送往不少以前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人物。 如约听这间病房的护士念叨过,说他不太配合工作。哪怕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依旧忘不了工作,少不了应酬,拦都拦不住。 因病情越来越糟糕,手术时间安排在了明天下午两点整。主刀医生是病人从s大医学院附属医院请来的专家,她那天凑巧轮值换班,正好错过了和这位医生碰面的机会。 等应如约走到病床前站定,正要开口说话,病房**卫生间里忽然响起的潺潺水流声引得她侧目看去。眼角余光所及处,只扫到了一个修长的男人身影。 从百叶窗里钻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后,一地璀璨。 应如约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病例,调整了下表情,对视着病人亲切地笑了笑:“您好,我是麻醉医生应如约。” 话音一落,卫生间里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应如约的耳朵不自觉地跟着一动,顿了顿,没听到卫生间再传出什么声响,才继续道:“因为明天手术,所以我来问一些您的基本情况,请问家里做主签字的委托人是哪一位?” 见病人面露疑惑,应如约翻开病例,规整地向病人叙述了一遍手术前例行通知的常规内容。 等这一番话毕,她的话音一转,原本有些清冷的声音温软了几分:“因为您既往有高血压的病史,围手术期麻醉风险较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82 此为防盗章  那是比第一次坐他自行车后座还要让应如约觉得面颊滚烫的亲密接触。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掌心覆盖着她的手背。 温热, 有力。 拉满弦时, 他的手指用力, 微微紧绷时的力量和离弦后那放松的动作, 就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在她眼前一点点铺陈而开。 他衬衫的领口蹭到了她的耳后, 柔软的布料依旧让她耳后有些微发痒。 应如约忍不住避了避。 因将就着应如约的身高, 温景然微微弯了腰。 呼吸时, 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侧,像夜风过隙,悠悠荡荡。 那低沉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 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敲开她的心防,一直飘了进去――“应如约, 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 就是坠箭。” 她只知道那一刻, 她心底回荡着回音, 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 怎么有人讲个道理还能这样七拐八绕,偏偏这样的方式让应如约连半点排斥和反抗的心理都生不起来。 好像只能乖乖听话。 香油蜡烛燃烧殆尽后,火星舔着最后一滴香油,在夜色里摇晃着发出一声“哧”声, 有烟雾在渐灭的火星里四散开。 烧了小半个小时的蜡烛终于熄灭, 而沙发上窝着的人思绪渐沉, 终于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应如约揉着落枕的脖颈,单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我一觉睡醒可以去知乎答题了了,就那种睡一夜沙发醒来落枕是什么感受。” 甄真真收到微信,掩嘴笑了几声,翘着腿回道:“这种问题多没意思,你就得去提供下有个帅哥师哥的感受,怎么对帅哥师兄霸王硬上弓的心得。” 应如约叹气。 她觉得她和甄真真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甄真真这小妖精知道了她高中毕业那晚险些把温景然强了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拿这件事来刺激她苍老的心灵。 良久没收到应如约的回复,甄真真起身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这两天的单独相处就没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单独相处。” 甄真真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有单独相处但还是有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了?” 应如约脑子里忽然掠过温景然站在推币机前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一个人民警察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民生问题。” 甄真真撇嘴:“除暴安良是每日要做的事,但闺蜜的终生幸福也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杰出的美少女警察,两手抓又不是难事。” 说到这,应如约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咳,是这样。我一个朋友为了和一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诱导男人说自己闺蜜对他有意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正惬意喝着满香水果茶的甄真真大怒,她拍桌,直接发了语音:“应如约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不是卖我嘛!我以后见到温医生还怎么安静地做个小迷妹?” 秒被拆穿的应如约揉着僵硬的脖颈,有些心虚。 “你个白眼狼,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关键时刻拿我当枪使,别人就算了,关键是温医生啊……哎,等等,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 应如约:“……” “好好好,我不问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了,你想好今晚在哪给我赔罪吧,等我消了气我再告诉你温医生这句话什么意思,哼!” 应如约听着从扬声器里传来的气壮山河的轻哼声,顿时觉得她这会不止脖颈疼,现在就连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 从东居山回程到s市比来时快了不少。 天色已经不早,如约没有回御山,而是直接在经过市区时就下了车,打的去定好的餐厅。 甄真真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木桌上把玩着杯子,听见服务员引导的声音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用格外幽怨的眼神望着匆忙赶来的如约。 每次她一摆出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如约就会立刻举手投降,这次也不例外,她很是爽快地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脑子短路了。” 甄真真介意得才不是这个,她向来是心比天大的主。 面上维持着可怜兮兮的幽怨表情,甄真真撅起嘴,娇嗔:“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把我拖下水了,还不打算给我讲一遍发生了什么事嘛?” 如约无奈,想了想,就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大致的概括了下。 温医生的眼神啊,说话语气啊,挽袖子的动作啊……她一概忽略,埋在了心底里。 甄真真听得入神,支着下巴想了半天,一脸犹豫道:“我怎么觉得温医生那句话的意思是……你闺蜜喜欢我这种糟心事,还需要我教你帮忙解决?” 她有些不太确定,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神色凝重:“如约,你跟我说的差点把温医生强了,是不是……没有差点这两个字?” 如约一口水呛到,顿时咳得死去活来。 小剧场: 如约刚入职时,s大附属医院的单身男医生们都犹如打了鸡血,兴奋不已。 不料,还未等到单身男医生们拿出撩妹十八招来攻克这位新来的漂亮麻醉医生,他们就发现…… 午饭时,和应医生一起吃饭的是温医生。 下班时,送应医生回家的是温医生。 上班时,和应医生一起出现在停车场的也是温医生…… 至于温医生…… 形象好,气质佳,简直就是全医院单身男医生的公敌。 说好的温医生和应医生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呢?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花色艳丽,隔着温泉水氤氲的热气,远远看去像是开在春天的桃花,一簇簇,格外鲜明。 海棠树下有一树桩形状的矮几,就放置在温泉池边。 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水溅到,又能让至身温泉里的人能够置物取物。 如约到院子里是打算取回搁置在温泉池旁的香薰灯。 这香薰灯原本是她打算泡温泉时舒缓精神用的,但现在……无论她之前是怎么计划打算的,在温景然敲门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下午的安排就不得不做些更改。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是在她16岁那年。 那天一月一元旦节。 她已经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依稀记得华姨煲了鸡汤,又蒸了饺子。 她独自一人,听着客厅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坐在餐厅里吃着华姨蒸的饺子。 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点亮了所有房间的灯,仍觉得寂寞难忍。 隐约能在电视声音稍低时听到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吵闹撒娇的声音。 客厅里挂钟整点响起时,发酵已久的委屈彻底击垮了她,她遮着眼睛,哭得不能自抑。 从记事起,如约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她总需要**完成一些事。 那些磨砺她成长的岁月里,她渐渐就学会了咬牙坚持。 遇到困难,她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哭泣,而是解决。 所以再如何委屈,她在发泄过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 她把华姨蒸好的饺子重新加热,盛在分层的保温盒里,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 那年的s市很冷,她骑车经过半座城市,没戴手套的手指冻得发僵。 她抱着保温盒迈进应老爷子的科室时,只有一个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在整理病例。 眼前的男人身形修长,又身着白色大褂。此刻因为他抬手翻阅文件夹的动作,白大褂的上衣收紧,露出紧致的腰线。 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等如约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仔细地确认过标识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请问,应医生去哪了?” 闻声,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几分文件,骨节分明得很是招人。 如约把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怔。 相比较学校里那些还未长开的男生,这个男人面容英俊,轮廓分明,清俊的气质把他衬得格外出尘。 尤其他还穿着白大褂,衣架子一般的身材把这件简单又神圣的制服穿得格外衣冠楚楚。 她难得的,失语了片刻。 “应医生还在手术。”他的目光在她还未退去红肿的眼睛周围停留片刻,温声道:“你是哪床病人的家属?” “我……我不是。”如约和他对视一眼,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耳朵,解释:“我给爷爷送点饺子。” 显然是没料到如约会是应医生的孙女,温景然停顿了几秒,转身把文件放回原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 8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 8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 8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 8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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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沙发上窝着的人思绪渐沉, 终于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 天色大亮。 应如约揉着落枕的脖颈,单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我一觉睡醒可以去知乎答题了了,就那种睡一夜沙发醒来落枕是什么感受。” 甄真真收到微信,掩嘴笑了几声,翘着腿回道:“这种问题多没意思,你就得去提供下有个帅哥师哥的感受,怎么对帅哥师兄霸王硬上弓的心得。” 应如约叹气。 她觉得她和甄真真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甄真真这小妖精知道了她高中毕业那晚险些把温景然强了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拿这件事来刺激她苍老的心灵。 良久没收到应如约的回复,甄真真起身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这两天的单独相处就没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单独相处。” 甄真真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有单独相处但还是有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了?” 应如约脑子里忽然掠过温景然站在推币机前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一个人民警察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民生问题。” 甄真真撇嘴:“除暴安良是每日要做的事,但闺蜜的终生幸福也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杰出的美少女警察,两手抓又不是难事。” 说到这,应如约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咳,是这样。我一个朋友为了和一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诱导男人说自己闺蜜对他有意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正惬意喝着满香水果茶的甄真真大怒,她拍桌,直接发了语音:“应如约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不是卖我嘛!我以后见到温医生还怎么安静地做个小迷妹?” 秒被拆穿的应如约揉着僵硬的脖颈,有些心虚。 “你个白眼狼,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关键时刻拿我当枪使,别人就算了,关键是温医生啊……哎,等等,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 应如约:“……” “好好好,我不问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了,你想好今晚在哪给我赔罪吧,等我消了气我再告诉你温医生这句话什么意思,哼!” 应如约听着从扬声器里传来的气壮山河的轻哼声,顿时觉得她这会不止脖颈疼,现在就连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 从东居山回程到s市比来时快了不少。 天色已经不早,如约没有回御山,而是直接在经过市区时就下了车,打的去定好的餐厅。 甄真真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木桌上把玩着杯子,听见服务员引导的声音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用格外幽怨的眼神望着匆忙赶来的如约。 每次她一摆出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如约就会立刻举手投降,这次也不例外,她很是爽快地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脑子短路了。” 甄真真介意得才不是这个,她向来是心比天大的主。 面上维持着可怜兮兮的幽怨表情,甄真真撅起嘴,娇嗔:“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把我拖下水了,还不打算给我讲一遍发生了什么事嘛?” 如约无奈,想了想,就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大致的概括了下。 温医生的眼神啊,说话语气啊,挽袖子的动作啊……她一概忽略,埋在了心底里。 甄真真听得入神,支着下巴想了半天,一脸犹豫道:“我怎么觉得温医生那句话的意思是……你闺蜜喜欢我这种糟心事,还需要我教你帮忙解决?” 她有些不太确定,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神色凝重:“如约,你跟我说的差点把温医生强了,是不是……没有差点这两个字?” 如约一口水呛到,顿时咳得死去活来。 小剧场: 如约刚入职时,s大附属医院的单身男医生们都犹如打了鸡血,兴奋不已。 不料,还未等到单身男医生们拿出撩妹十八招来攻克这位新来的漂亮麻醉医生,他们就发现…… 午饭时,和应医生一起吃饭的是温医生。 下班时,送应医生回家的是温医生。 上班时,和应医生一起出现在停车场的也是温医生…… 至于温医生…… 形象好,气质佳,简直就是全医院单身男医生的公敌。 说好的温医生和应医生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呢?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哪种事?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她才探出头来,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花心思多去琢磨琢磨。 久而久之,她开始对温景然敬而远之。 这样的相处太累,而她疲惫沉甸的心只想要一个能供她栖息的港湾。 其实……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颗怀春少女心的如约是有幻想过的,如果有可能,她是不是能跟温景然在一起。 可这种可能幻化出的画面,不是她永远落后他几步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他远远立在医院走廊尽头遥不可及的模样。 等到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想这种未知的可能了。 那样遥远的人,她不愿他屈就,也不愿自己妥协。 维持这样和谐友爱的师兄妹关系是如约最想看到的事。 可这次回来后,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困惑和不安揪着她的心口,难以发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 96 此为防盗章 温热, 有力。 拉满弦时,他的手指用力, 微微紧绷时的力量和离弦后那放松的动作, 就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在她眼前一点点铺陈而开。 他衬衫的领口蹭到了她的耳后, 柔软的布料依旧让她耳后有些微发痒。 应如约忍不住避了避。 因将就着应如约的身高,温景然微微弯了腰。 呼吸时, 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侧,像夜风过隙,悠悠荡荡。 那低沉的, 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敲开她的心防,一直飘了进去——“应如约, 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不是断弦,就是坠箭。” 她只知道那一刻, 她心底回荡着回音, 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 怎么有人讲个道理还能这样七拐八绕, 偏偏这样的方式让应如约连半点排斥和反抗的心理都生不起来。 好像只能乖乖听话。 香油蜡烛燃烧殆尽后,火星舔着最后一滴香油, 在夜色里摇晃着发出一声“哧”声, 有烟雾在渐灭的火星里四散开。 烧了小半个小时的蜡烛终于熄灭, 而沙发上窝着的人思绪渐沉, 终于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 天色大亮。 应如约揉着落枕的脖颈,单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我一觉睡醒可以去知乎答题了了,就那种睡一夜沙发醒来落枕是什么感受。” 甄真真收到微信,掩嘴笑了几声,翘着腿回道:“这种问题多没意思,你就得去提供下有个帅哥师哥的感受,怎么对帅哥师兄霸王硬上弓的心得。” 应如约叹气。 她觉得她和甄真真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甄真真这小妖精知道了她高中毕业那晚险些把温景然强了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拿这件事来刺激她苍老的心灵。 良久没收到应如约的回复,甄真真起身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这两天的单独相处就没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单独相处。” 甄真真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有单独相处但还是有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了?” 应如约脑子里忽然掠过温景然站在推币机前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一个人民警察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民生问题。” 甄真真撇嘴:“除暴安良是每日要做的事,但闺蜜的终生幸福也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杰出的美少女警察,两手抓又不是难事。” 说到这,应如约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咳,是这样。我一个朋友为了和一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诱导男人说自己闺蜜对他有意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正惬意喝着满香水果茶的甄真真大怒,她拍桌,直接发了语音:“应如约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不是卖我嘛!我以后见到温医生还怎么安静地做个小迷妹?” 秒被拆穿的应如约揉着僵硬的脖颈,有些心虚。 “你个白眼狼,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关键时刻拿我当枪使,别人就算了,关键是温医生啊……哎,等等,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 应如约:“……” “好好好,我不问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了,你想好今晚在哪给我赔罪吧,等我消了气我再告诉你温医生这句话什么意思,哼!” 应如约听着从扬声器里传来的气壮山河的轻哼声,顿时觉得她这会不止脖颈疼,现在就连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 从东居山回程到s市比来时快了不少。 天色已经不早,如约没有回御山,而是直接在经过市区时就下了车,打的去定好的餐厅。 甄真真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木桌上把玩着杯子,听见服务员引导的声音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用格外幽怨的眼神望着匆忙赶来的如约。 每次她一摆出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如约就会立刻举手投降,这次也不例外,她很是爽快地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脑子短路了。” 甄真真介意得才不是这个,她向来是心比天大的主。 面上维持着可怜兮兮的幽怨表情,甄真真撅起嘴,娇嗔:“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把我拖下水了,还不打算给我讲一遍发生了什么事嘛?” 如约无奈,想了想,就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大致的概括了下。 温医生的眼神啊,说话语气啊,挽袖子的动作啊……她一概忽略,埋在了心底里。 甄真真听得入神,支着下巴想了半天,一脸犹豫道:“我怎么觉得温医生那句话的意思是……你闺蜜喜欢我这种糟心事,还需要我教你帮忙解决?” 她有些不太确定,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神色凝重:“如约,你跟我说的差点把温医生强了,是不是……没有差点这两个字?” 如约一口水呛到,顿时咳得死去活来。 小剧场: 如约刚入职时,s大附属医院的单身男医生们都犹如打了鸡血,兴奋不已。 不料,还未等到单身男医生们拿出撩妹十八招来攻克这位新来的漂亮麻醉医生,他们就发现…… 午饭时,和应医生一起吃饭的是温医生。 下班时,送应医生回家的是温医生。 上班时,和应医生一起出现在停车场的也是温医生…… 至于温医生…… 形象好,气质佳,简直就是全医院单身男医生的公敌。 说好的温医生和应医生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呢?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哪种事? 应如约把脑袋埋进柔软馨香的被窝里,有些烦躁地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好几圈。 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她才探出头来,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花心思多去琢磨琢磨。 久而久之,她开始对温景然敬而远之。 这样的相处太累,而她疲惫沉甸的心只想要一个能供她栖息的港湾。 其实……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颗怀春少女心的如约是有幻想过的,如果有可能,她是不是能跟温景然在一起。 可这种可能幻化出的画面,不是她永远落后他几步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他远远立在医院走廊尽头遥不可及的模样。 等到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想这种未知的可能了。 那样遥远的人,她不愿他屈就,也不愿自己妥协。 维持这样和谐友爱的师兄妹关系是如约最想看到的事。 可这次回来后,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困惑和不安揪着她的心口,难以发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 97 此为防盗章温景然领着应如约去值班室午休,临到值班室门口, 正遇到一位医生从值班室出来, 眨眼见到温景然身后的应如约时微愣了一下, 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温景然:“这位是?” 应如约有些尴尬,抬眼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温景然, 正欲自我介绍时,便听温景然低声道:“算家属,带她过来休息下。” 医生恍然大悟得睁圆了眼, 也不好意思再仔细打量应如约, 笑了笑,很客气地说:“中午值班室没人, 你们好好休息。” 听那语气, 显然……是误会了。 “我就不休息了, 下午还有事。”温景然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越过那位医生, 推开值班室的门,微侧了侧头,示意如约进去。 如约有些尴尬。 温景然那句“算家属”的说辞委实有些暧昧。 但解释又太过刻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这么一念之间, 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可偏偏连一种合适的方式都没想到。 应如约犹豫了下, 朝温景然的同事点点头, 错身迈入值班室。 温景然在门外又和那位医生说了几句, 这才走进来。见她就站在值班室的最中央, 挑了挑眉,指着靠窗的下铺:“我一向睡这。” 午间的阳光明艳炽热,他几步走到窗前,拉上第一层薄纱窗帘,遮挡掉少许阳光后,又补充道:“我几乎是值班室的固定成员,这个位置只有我睡。” 应如约这才“哦”了声,盛情难却地坐在床沿。 “今天中午不会有人过来,你定个闹钟,好好休息下。”温景然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见她拘谨,抬起手腕敲了敲手表的表面。 和那清脆的敲击声同时响起的,是他没多少情绪的声音:“你还有两个小时。” 门外有就近的电梯到达的声音,远远的还能听到脚步声。 应如约抬头看着立在离她仅几步远的温景然,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算家属?”温景然打断她。 应如约点头,想着刚才他不由分说地抹掉她口红的样子,心底那丝不郁又涌上来:“医院人多口杂,一些不当的话会越传越难听的,到时候会影响你的形象。” 温景然有些意外她是这番说辞,想了想,问道:“形象?你知道我在医院里什么形象?” 应如约毫无准备就被他提问了自己只是顺口用上的借口,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问题是什么,绞尽脑汁道:“敬业,专业,负责任……” 嗯,还高冷,不近人情,极有压迫感,不好相处,满肚子的坏水。 只是后面这些她也就敢腹诽一下,哪敢真的说出来。 未免她的脑细胞全用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温景然及时打断她:“不用这么认真地夸我,面试我只是旁听,决定权并不大。” 应如约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刚才那个医生是儿科副主任,平时打交道少。”温景然靠着床头躺下,懒洋洋地掀了眼皮觑她:“说多了才麻烦。” 应如约这会已经后悔提这件事了,听完他的解释更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想太多了,当下一声不吭地蹭掉鞋子躺上床,侧着身子面朝窗口,嘟囔:“我睡了。” 温景然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也缓缓闭上眼。 难得的午休,他可不想浪费了。 如约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没人打扰的值班室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隔得很远的马路上,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阳光从薄纱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照得她浑身暖暖的。 —— 应老爷子还没定居在御山养老前,应家在城中心的老街里。 s市是历史名城,六朝古都。 市中心的高楼林立里还藏着不少幽深错落的小巷,如约每天上学,都要沿着青石路穿过几条老旧巷子。 巷子两旁全是已渐渐被岁月染黑,爬上了绿藓和藤蔓的白灰石墙。飞檐上立着几尊神兽,遥遥望着s市的护城大河。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青石小路,青石板有些凹凸不平,她手里捧着书,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拐过小巷口穿进另一条小巷时,忽的,人声喧闹。 她茫然看去,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是老旧的房子起了火。 她认得房主,房主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老太太一起住在这老房子里,每月逢一逢六就会推着小摊子去如约的学校门口卖糖画。 如约喜甜,每回都会问老太太买根麦芽糖,三根竹签握在手里不停地穿梭搅拌,直到那姜黄色的麦芽糖变得跟白丝一样,才含进嘴里。 往往能吃上一路。 她呆住,站在原地看着人声涌动一片混乱的现场。 老人的条纹衬衫被烟火熏得发黑,他正试图回到屋里,却被左邻右舍架住肩膀牢牢地压在原地。 老太太还在午睡,火灾发生时,她没能跟老人一样好运,被困在了屋里。 老旧的房子是木制搭建的,踩上去都能听到咯吱作响的木板声和脚步声。而现在,那些陈年木料正燃烧着,添了仿佛浇不灭的料。 如约心里发憷。 远处终于能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呼啦呼啦着飞快驶来。 隔着一排老房子,消防车不易进来,耽搁了许久才终于接上水枪,往燃烧不尽的大火里喷水。 晚到一步的是急救车。 也是凑巧,那日值班的是温景然,他是随急诊车一起来的医护人员。 应如约看见他时,温景然也注意到了她。 显然是意外这个时间点了她怎么还没去学校,他皱起眉,在只能待命等消息的情况下,几步走了过来。 “没骑车?”他拎起她的书包,又随手放下。 放下时,书包的重量几乎能压断她的肩膀。 如约抱着书,仰头看他:“车坏了,就用走的了。” 温景然点点头,目光在她光洁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手褪下腕上的手表给她戴上。 应如约有些诧异,刚缩手,就被他用力扣住手腕。 温景然低垂了眉眼,提醒她:“你快迟到了。” 所以……给她手表,让她增强时间观念? 应如约有些错愕,睁眼瞪着哪怕扣了最里面内扣还大得只能垂挂在手腕上的男士手表。半晌,才闷声道:“我知道了。” 温景然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转头看了眼在高压水枪下明显减小的火势,“别看了,小心晚上做噩梦。” 那大火炽烤的温度有些热,就像今天午间透过窗帘漏进来的阳光一样,暖得有些灼人。 如约站在原地,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床摇动时发出的吱呀声,然后门开了,有人“嘘”了一声,轻了脚步关门走出去。 应如约茫然地睁开眼。 眼前没有青石小路,没有直冲云霄的大火,也没有硬扣给她男士手表的温景然。 她用手肘撑着床,半起了身,望了眼温景然。 那里有半翻开的薄毯,人却不在上面。 应如约躺回去,脑子还有些混沌。 她眯眼数着从薄纱透进来的窗帘,数着数着又闭起了眼。 那年高三。 如果不是今天做梦想起,她已经快忘记自己的记忆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记不起她当时和温景然说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梦境戛然而止。 她朦胧记得的是那晚温景然下班后,拎了一盒鸭架来给她修自行车。 其实就是掉了链子,她自己也能修好,只是要费些时间而已。 那晚,她搬了小凳坐在他旁边,手举着手电给他照明。 是秋天,天刚凉。 院子里扰人的蚊子消失了大半,她打着光,偶尔转头就会看到他棱角分明线条完美的侧脸。 温景然那时候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 一点半的时候,如约的闹钟响了。 她从困顿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温景然被人叫出去后还没有回来。 整理过床铺,如约看了眼时间,洗了把脸醒神。对着镜子正要补个口红时,忽的想起中午他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的眼神。 应如约迟疑地看了眼手中已经旋出尖的口红,犹豫了下,扣回盖子,随手放回了包里。 她可不想再被温景然擦一次口红! 如约早上抽签的序列是五号,排在第五个。 等她进入面试场地时,温景然已经到了。 他桌前放着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里面的水也被喝掉了一大口。 他靠着椅背,面前放了份文件,黑色的钢笔就被他随意地压在文件上面。 除了温景然,还一位面熟的是东居山温泉会所时见过的麻醉医生沈灵芝,和如约对上视线后,还微微地笑了笑。 面试的流程并不繁复,应如约在自我介绍后,回答面试考官的提问。 有基础的医疗常识,也有专业性的操作流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 98 此为防盗章 温热, 有力。 拉满弦时,他的手指用力, 微微紧绷时的力量和离弦后那放松的动作,就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在她眼前一点点铺陈而开。 他衬衫的领口蹭到了她的耳后, 柔软的布料依旧让她耳后有些微发痒。 应如约忍不住避了避。 因将就着应如约的身高,温景然微微弯了腰。 呼吸时, 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侧, 像夜风过隙,悠悠荡荡。 那低沉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敲开她的心防, 一直飘了进去——“应如约,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不是断弦, 就是坠箭。”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心底回荡着回音,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 怎么有人讲个道理还能这样七拐八绕, 偏偏这样的方式让应如约连半点排斥和反抗的心理都生不起来。 好像只能乖乖听话。 香油蜡烛燃烧殆尽后, 火星舔着最后一滴香油, 在夜色里摇晃着发出一声“哧”声,有烟雾在渐灭的火星里四散开。 烧了小半个小时的蜡烛终于熄灭, 而沙发上窝着的人思绪渐沉, 终于睡了过去。 —— 一觉醒来, 天色大亮。 应如约揉着落枕的脖颈,单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我一觉睡醒可以去知乎答题了了,就那种睡一夜沙发醒来落枕是什么感受。” 甄真真收到微信,掩嘴笑了几声,翘着腿回道:“这种问题多没意思,你就得去提供下有个帅哥师哥的感受,怎么对帅哥师兄霸王硬上弓的心得。” 应如约叹气。 她觉得她和甄真真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甄真真这小妖精知道了她高中毕业那晚险些把温景然强了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拿这件事来刺激她苍老的心灵。 良久没收到应如约的回复,甄真真起身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这两天的单独相处就没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单独相处。” 甄真真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有单独相处但还是有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了?” 应如约脑子里忽然掠过温景然站在推币机前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一个人民警察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民生问题。” 甄真真撇嘴:“除暴安良是每日要做的事,但闺蜜的终生幸福也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杰出的美少女警察,两手抓又不是难事。” 说到这,应如约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咳,是这样。我一个朋友为了和一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诱导男人说自己闺蜜对他有意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正惬意喝着满香水果茶的甄真真大怒,她拍桌,直接发了语音:“应如约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不是卖我嘛!我以后见到温医生还怎么安静地做个小迷妹?” 秒被拆穿的应如约揉着僵硬的脖颈,有些心虚。 “你个白眼狼,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关键时刻拿我当枪使,别人就算了,关键是温医生啊……哎,等等,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 应如约:“……” “好好好,我不问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了,你想好今晚在哪给我赔罪吧,等我消了气我再告诉你温医生这句话什么意思,哼!” 应如约听着从扬声器里传来的气壮山河的轻哼声,顿时觉得她这会不止脖颈疼,现在就连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 从东居山回程到s市比来时快了不少。 天色已经不早,如约没有回御山,而是直接在经过市区时就下了车,打的去定好的餐厅。 甄真真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木桌上把玩着杯子,听见服务员引导的声音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用格外幽怨的眼神望着匆忙赶来的如约。 每次她一摆出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如约就会立刻举手投降,这次也不例外,她很是爽快地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脑子短路了。” 甄真真介意得才不是这个,她向来是心比天大的主。 面上维持着可怜兮兮的幽怨表情,甄真真撅起嘴,娇嗔:“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把我拖下水了,还不打算给我讲一遍发生了什么事嘛?” 如约无奈,想了想,就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大致的概括了下。 温医生的眼神啊,说话语气啊,挽袖子的动作啊……她一概忽略,埋在了心底里。 甄真真听得入神,支着下巴想了半天,一脸犹豫道:“我怎么觉得温医生那句话的意思是……你闺蜜喜欢我这种糟心事,还需要我教你帮忙解决?” 她有些不太确定,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神色凝重:“如约,你跟我说的差点把温医生强了,是不是……没有差点这两个字?” 如约一口水呛到,顿时咳得死去活来。 小剧场: 如约刚入职时,s大附属医院的单身男医生们都犹如打了鸡血,兴奋不已。 不料,还未等到单身男医生们拿出撩妹十八招来攻克这位新来的漂亮麻醉医生,他们就发现…… 午饭时,和应医生一起吃饭的是温医生。 下班时,送应医生回家的是温医生。 上班时,和应医生一起出现在停车场的也是温医生…… 至于温医生…… 形象好,气质佳,简直就是全医院单身男医生的公敌。 说好的温医生和应医生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呢?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增加不少底气一般。 她的目光,从面前的考官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温景然的身上。 宽敞的室内,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迎着光,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正轻轻的,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是否有结婚计划,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寂静里,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她。 似乎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为何还答不上来。 如约交扣的手心有些汗湿,她轻轻地握紧,良久,微笑道:“还没有,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温景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随即,他颔首,没再追问。 只低下头时,微抿了抿唇,轻轻地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 面试结束了。 应如约走出考场。 走廊明亮,两侧休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面试的人。听见开门声,皆看过来,目光淡然又陌生。 应如约终于能松一口气,她手指抵着墙,在最近的空座上坐下。 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却突兀的嗡鸣了两声,如约拿起手机一看,是温景然的短信。 所以刚才他低下头,就是给她发短信? 如约狐疑地解锁查看,短信言简意赅,只有六个字:“等我下班,顺路。” 是挺顺路的…… 她把手机攥进手心里,并起脚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 —— 没让如约等太久,她前脚刚迈进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温景然后脚就在面试结束的第一时间迈出了考场。 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如约正认真地浏览着菜单。 桌旁立着的女孩系着半身的围裙,正耐心地等着她。 不好意思让女孩等太久,如约随手指了指菜单上标了“镇店之宝”的冰钻奶茶。 女孩弯下腰,向她确认:“您好,请问冰钻奶茶要温的还是冰的?”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那端温景然问道:“在奶茶店?” “嗯。”如约示意女孩稍等,转而问他:“你想喝什么?” “乌龙奶盖。”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现在下班了,你就在店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应如约没有异议,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又点了份热的双皮奶,坐着边吃边等。 等白色的瓷碗见底时,温景然正好也到了。 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也不知s市哪来那么多的车,东拼西凑地全挤在了主干道上。 每过一个红绿灯,车流便越积越长。 “我没有高峰期的时候走过这条路。”温景然边开了广播听路况,边询问她的意见:“前面路口右转是万盛广场,要不要先在外面吃晚饭?” 应如约嘬着塑料管子,点点头。 医院食堂里的菜油腥少,她午睡睡醒后就饿了。 原本她想着温景然这一时半会地还不会下班,她可以就近找一家奶茶店吃些薯条烤翅垫垫肚子。 岂料……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万盛广场是s市最中心的广场,建成时是在她大一那年。 因为开业就在她去学校的第二天,所以她记得格外深刻。 每逢学校放假回家,甄真真都会约上她来万盛广场,一晃数年,这会再踏进商场的大厅,她才恍然发觉,不知有多久,没有和甄真真来过这里了。 周五的夜晚,已经弥漫开周末的预热。 顶楼的美食馆,几乎每一家都要取号排队。 应如约最怕排队,她记得楼下就有一家台球厅。百无聊赖下,她试探着问正低头看手机的某人:“枯等太无聊了,我带你去打局台球?” 温景然挑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如约的台球好像是他教的? 他取笑:“杆能握稳了?” 应如约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拿手中的纸号比了比屏幕上还相隔甚远的数字:“应该够打一局了。” 她既然有兴致,温景然自然作陪。 *********** 应如约第一次打台球是在大一的寒假。 除夕夜。 温景然和温老爷子的关系有些紧张,即使过年也鲜少回去,每年过年便总一个人留在s市。 应老爷子知道后,每回都让如约去叫他来应家过年。 那年除夕夜,甄真真提议要去江边放烟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 99 此为防盗章直到感觉被窝里的新鲜空气渐渐消耗殆尽, 她才探出头来,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花心思多去琢磨琢磨。 久而久之,她开始对温景然敬而远之。 这样的相处太累,而她疲惫沉甸的心只想要一个能供她栖息的港湾。 其实……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颗怀春少女心的如约是有幻想过的,如果有可能,她是不是能跟温景然在一起。 可这种可能幻化出的画面,不是她永远落后他几步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他远远立在医院走廊尽头遥不可及的模样。 等到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想这种未知的可能了。 那样遥远的人,她不愿他屈就,也不愿自己妥协。 维持这样和谐友爱的师兄妹关系是如约最想看到的事。 可这次回来后,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困惑和不安揪着她的心口,难以发泄。 不想了。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木板上,去点香薰灯。 寂静的夜色里,她的脚步声轻而小,就像下午看见的那只猫踮足越过瓦片时那样。 如约没找到小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就着院子外昏黄的灯光摸到熏香灯,手指挨上去取下火柴盒时,盒身微凉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转眼就看到了温景然下午随意放在灯旁的打火机。 那个……温景然借火时才发觉留在她房间里的打火机。 她忽的,想起他摸索口袋后看向她的眼神。 是他一贯幽暗的眼瞳,那眸色在灯光下如清透的琉璃,带了几分痞气的似笑非笑…… 要不是,要不是如约知道他是什么人,她该觉得温景然那个眼神是在调戏她了。 她“咔哒”一声打起火,把香油蜡烛点燃。 那一簇燃起的火焰,微微吐着青蓝色,如约恍了恍眼,把蜡烛塞进香薰灯的内层里,又旋开精油点了几滴。 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里,她抱膝坐在手边的沙发上,卷了随意堆在一侧的薄毯披在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香薰灯里舔着蜡烛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却连回卧室睡的力气也没了,歪着脑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毯。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东居山西区那格外安静的游戏厅,恍惚想起,她第一次玩推币机好像还是因为温景然。 应该是高三那年。 路过轰鸣作响格外热闹的游戏厅时,他忽然停了车,转头问坐在自行车后座正挂着耳机做英语听力的应如约:“要不要去看一看?” 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他停了车,拎着她书包的带子就顺便把她拎了进去。 那时如约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她满脑子都是未成年人不得进入游戏厅场所,哪怕她很快就要过18岁生日了。 吵闹的音乐声和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她听不清温景然交代了她什么,杵在就在游戏厅门口不远的推币机前。 等温景然换币回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推币机,顺手把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她的校服,戏谑道:“你打算穿着这身校服招摇过市?” 如约这才反应过来,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脱了校服外套塞进背在身后的书包里。 等那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都消化在了推币机里后,如约摸着空了的竹篮,放松的理智这才回来,那虚度光阴沉迷游戏的罪恶感像卷浪的海水一样涌上来,把她彻头彻尾淹没。 要回家的想法还没等她提出,温景然顺手褪下她的书包拎在自己的手上,修长的手指轻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去看隔间里,挂着标靶的射箭。 “你一箭射中靶心,我就带你回家。” 然后,等如约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射箭场里,手拿弓箭,茫然地立在标志线前。 她是一点也不会啊…… 看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笑着走上前,示范了下站姿,三言两语指导过后,回头看了眼几步外的温景然,笑道:“他每回来都能搬空我的礼品台,你跟着他来的,怎么一点都不会。” 她……应该会吗? 如约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回去要跟应老爷子告状的事,好好的半个休息日,全被温景然耗在了游戏厅里。 这不是带坏她嘛! 她心里碎碎念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凭着感觉射出一箭。 那弓箭满弦,本该虎虎生威的利箭却犹如虚张声势的大猫,箭一离弦就径直坠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如约还来不及红个耳朵羞愧一下,脑袋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温景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抬手托起她的手肘,手指从她紧绷的肩线拂过,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把她不由自主上抬的肩膀压了回去。 做完这些,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无措的眼神,勾了勾唇角。 手指压上她握着弓箭的五指,仔细地一一做了调整。 用无声的,温和的方式训导她。 等调整完她握弓的姿势,温景然极耐心地亲自帮她上好弓箭,握住她的双手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拉开了弓弦。 在“咻”的一声离弦声里,他低声道:“拉满了弦的弓用错力,只会像泄气的皮球。” “应如约。”他顿了顿,垂眸和她对视:“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就是坠箭。” 他站在时光深处8 酒足饭饱后,微醺的酒香里,同事间平日里交存的戒心仿佛都消弭了不少。 气氛一松缓随意,便很容易滋生一些私人的话题。 起初,碍于应老爷子等众位位高权重的长辈在列,饭局刚开始还一本正经地讨论学术,交流病例。间或有人歪题,也只是唏嘘下某些极为个性典型的家属。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向一变,从医生职业风险过渡到了医生目前的就职情况。 理所当然的,席间唯一一位不隶属于s大附属医院的应如约就成了众人的关切对象。 温景然的这些同事,性格热情,又善活络气氛,即使是这种明显想要八卦下的氛围里,也让如约生不起半点排斥之心。 如约放下蟹壳,边用湿巾擦着沾了油腻的手指,边笑道:“我不想离家太远,已经给s大附属医院递了简历。” 众人纷纷附和,一部分人安利医院的福利措施和办公环境,一部分人则打趣温景然:“小师妹一来,你这做师兄的可要帮衬着。” 温景然正敲碎了一根蟹螯,他手指修长,不知是否因长年消毒的原因,手上的皮肤如白玉一般,此刻那总是纤尘不染的手指沾了少许蟹螯金黄色的润泽,看上去竟格外诱人。 他慢条斯理地把剥了大半蟹壳露出完整一簇蟹肉的蟹螯放入如约面前已堆积了不少蟹壳的碟子一侧,然后抬起眼,看向她。 那眼神清亮,一眼不错地望着她,随即往她手边的湿纸巾瞥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 100 此为防盗章宽敞的室内, 淡蓝色的窗帘被齐整地束在窗户的两侧。 日光转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涌进来。 温景然坐在靠窗的那侧,身体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 他身上那件白大褂被光打得几乎有些失真。 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面前的文件上, 目光却不错一下地看着她。 那双往常总是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迎着光, 像是被吸走了眼底的幽邃,透出淡淡的浅色来。 那双眼, 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妖异了。 应如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正轻轻的, 不规律地偶尔敲动着。 看上去仿佛有些焦虑。 其实面试时被问及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有没有结婚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少单位或公司在招聘时都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需要知道这个职员是否有稳定的恋爱对象,是否有结婚计划, 是否有在本市定居的意愿, 也许还会被关心什么时候有生育计划。 可前提是这个问题不是由温景然提出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 他难道不知道?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寂静里,原本埋头做评估的几位医生也抬起头来, 不解地看向她。 似乎是不明白,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为何还答不上来。 如约交扣的手心有些汗湿, 她轻轻地握紧,良久, 微笑道:“还没有, 就准备在你们医院找一个。” 温景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随即, 他颔首,没再追问。 只低下头时,微抿了抿唇,轻轻地压下已经到唇角的笑意。 面试结束了。 应如约走出考场。 走廊明亮,两侧休息座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面试的人。听见开门声,皆看过来,目光淡然又陌生。 应如约终于能松一口气,她手指抵着墙,在最近的空座上坐下。 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却突兀的嗡鸣了两声,如约拿起手机一看,是温景然的短信。 所以刚才他低下头,就是给她发短信? 如约狐疑地解锁查看,短信言简意赅,只有六个字:“等我下班,顺路。” 是挺顺路的…… 她把手机攥进手心里,并起脚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 —— 没让如约等太久,她前脚刚迈进医院附近的奶茶店,温景然后脚就在面试结束的第一时间迈出了考场。 接到温景然电话时,如约正认真地浏览着菜单。 桌旁立着的女孩系着半身的围裙,正耐心地等着她。 不好意思让女孩等太久,如约随手指了指菜单上标了“镇店之宝”的冰钻奶茶。 女孩弯下腰,向她确认:“您好,请问冰钻奶茶要温的还是冰的?”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那端温景然问道:“在奶茶店?” “嗯。”如约示意女孩稍等,转而问他:“你想喝什么?” “乌龙奶盖。”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现在下班了,你就在店里等我,我开车过来。” 应如约没有异议,挂断电话后,忍不住又点了份热的双皮奶,坐着边吃边等。 等白色的瓷碗见底时,温景然正好也到了。 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也不知s市哪来那么多的车,东拼西凑地全挤在了主干道上。 每过一个红绿灯,车流便越积越长。 “我没有高峰期的时候走过这条路。”温景然边开了广播听路况,边询问她的意见:“前面路口右转是万盛广场,要不要先在外面吃晚饭?” 应如约嘬着塑料管子,点点头。 医院食堂里的菜油腥少,她午睡睡醒后就饿了。 原本她想着温景然这一时半会地还不会下班,她可以就近找一家奶茶店吃些薯条烤翅垫垫肚子。 岂料……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万盛广场是s市最中心的广场,建成时是在她大一那年。 因为开业就在她去学校的第二天,所以她记得格外深刻。 每逢学校放假回家,甄真真都会约上她来万盛广场,一晃数年,这会再踏进商场的大厅,她才恍然发觉,不知有多久,没有和甄真真来过这里了。 周五的夜晚,已经弥漫开周末的预热。 顶楼的美食馆,几乎每一家都要取号排队。 应如约最怕排队,她记得楼下就有一家台球厅。百无聊赖下,她试探着问正低头看手机的某人:“枯等太无聊了,我带你去打局台球?” 温景然挑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如约的台球好像是他教的? 他取笑:“杆能握稳了?” 应如约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拿手中的纸号比了比屏幕上还相隔甚远的数字:“应该够打一局了。” 她既然有兴致,温景然自然作陪。 *********** 应如约第一次打台球是在大一的寒假。 除夕夜。 温景然和温老爷子的关系有些紧张,即使过年也鲜少回去,每年过年便总一个人留在s市。 应老爷子知道后,每回都让如约去叫他来应家过年。 那年除夕夜,甄真真提议要去江边放烟花。 应如约央求温景然找借口带她出门,结果出了门,被甄真真放了鸽子。 甄真真的爸爸也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甄严。 甄真真临出门时怀里揣的几搂仙女棒掉出来,甄爸爸知道甄真真要去“放火”,说什么也没放行。 当晚甄真真就此失去了除夕夜出门的机会。 应如约接完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站得手脚僵硬了。 她背后的帽子突然就被他扯了一下,温景然拎着她的连衣帽,看她冻得通红的脸,蹙眉问她:“冷不冷?” 那语气,冷冰冰的,比刮在她脸上的风还凉。 她费了老大劲来赴的约,结果被放了鸽子。可又不能怪甄真真,她这会郁闷得眼眶热热的,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揉揉眼。 温景然等了一会没等到她回答,有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还没我高,怎么比我还犟。” 应如约后来想起来,觉得温景然那时候一定是在夸奖她。 除夕夜,街道上都没多少人了。 温景然也没兴趣陪她去江边吹冷风放烟火,穿了几条巷,带她去了台球馆。 即使现在想起来,应如约也觉得温景然很神奇。 明明穿上白大褂后,清冷又禁欲。 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行业精英。 可脱下那件白大褂,s市老城城区和开发区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温景然比她这个本地人还要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应如约真的觉得他就是在s市这座钢铁城市里流浪的野狼。 ************* 再摸到球杆,应如约忍不住用球杆在手心里摩挲了下。 在a市读研究生时,临床实习压力大,如约除了偶尔会和同事一起聚聚以外,最大的放松就是打球。 台球就是其中之一。 教她台球的,是沈长歌,神经外科主治医生。 应如约有心让温景然见识见识她的进步,开球后,一连三竿,尽数击中。 温景然握杆立在一旁,缓缓地眯了眯眼。 等应如约脱杆后,他才提着球杆上前。 莫名的,应如约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有了这种感觉,应如约再看温景然时,总觉得他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到嘴边邀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很自觉地站得远远的。 温景然的身材修长挺拔,即使俯低了身子也像是随时展翅的鹰鹞。 应如约看着他撑起手架,压低的身体线条犹如笔直的直线,抵着桌面的手肘微曲,也没见他怎么用力,手中球杆快速推出,那白球撞着桌壁弹回来,瞬间击落一球。 那清脆的落袋声,莫名的听得应如约齿锋一痒。 然后,如约就看见他一个一个毫不客气的,把台球桌上剩下的所有台球尽数扫落,再没给她上场的机会。 以应如约多年来对温景然的研读,这种情况基本上可以判定……温景然此刻的心情实在不算好。 可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 等吃过饭,已经错开了下班高峰期。 车上路后,再没有傍晚时的拥堵。 说起来,s大附属医院距离御山是真的很远,城市里交错的路线七拐八绕,光是红灯,就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 碍于司机情绪不佳,应如约一路上都没敢开口说话。 眼看着就快要平安到御山,温景然却忽然的,靠边停了车。 应如约正透过奶茶杯透明的密封口用管子去戳沉在杯底的仙草冻,见状,抬起眼,看了看车窗外。 认出这是御山北门外的隔街的路口,顿时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温景然熄了火,他松开踩着刹车的脚,掀开储物盒盖,拿了一包烟。 烟盒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又被他重新抛回储物盒内。 这突然的举动让应如约止不住有些紧张起来,无形之中仿佛他周身的气场又开始从四面八方压迫她,让她开始喘不过气来。 她翳了翳唇,降下大半的车窗:“想抽烟的话,可以抽。” 车窗外有夜风拂来,将她鬓间几缕散落下的头发拂至她的鼻尖,唇角。 温景然看着她用手指拨开那几缕发丝别至耳后,抬眼看他时,那双眼睛被路灯点得漆黑明亮。 他忽的,有些想笑,笑她一如既往的胆小。 《他站在时光深处》 文/北倾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和他的遇见,仿佛跨越了星辰和大海。 楔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 101 此为防盗章 正倚着她办公桌翻文件的男人移开目光看了她一眼。 甄真真这会才不管上司就在边上听她打电话, 换了一只手, 压低了声音问她:“那你那个千层蛋糕喂谁了?” 应如约倚着洗手盆,看着镜子里双颊嫣红的自己,抬手揉了揉额头, 无奈道:“我听你的话去贿赂温医生了。” 甄真真瞥了眼目光仍专注落在文件上的男人, 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去接水,等四周没人了,她才笑眯眯地倚着墙, 很是欣慰道:“甄爷没白疼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啊。” 应如约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结果?” 甄真真从善如流, 问:“哦, 那温医生是接受你的贿赂带你走了后门呢还是约你进一步增进下感情,约了黄昏后的小树林呢。” 当然……哪个也不是。 应如约提着千层蛋糕递给敞着车门等她的温景然时, 他拎过礼盒, 随手就放在了副驾位置上。 收了她的礼,那得办事啊对不对? 她撑着敞开的车门, “这是我下午亲手做的蛋糕, 会有点甜。” “嗯。”他从嗓子眼里闷出一声, 故意装作看不穿她的意图一样, 问她:“还有事吗?” 这态度……跟刚才给她撒网抛鱼饵的判若两人。 好歹,她也是刚送了礼给他的人, 就不能客气些? 应如约迈近一步。 这个动作对于已经坐在驾驶座内的温景然而言, 带了那么一丝侵略性。 路灯的灯光将她周身轮廓模糊, 越过她肩线落下来的光影就投映在他的眼前。 她扶着车门上半降的车窗, 和他对视,难得得给了今晚唯一的一次好脸色:“周五面试的情况,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 怕他拒绝,应如约用指尖比了比,诚恳道:“一点点就可以。” 路虎的底盘高,即使他靠着椅背舒展了身体坐在车内,依旧能够和她平视。 那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渐渐的,就漫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如约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只听温景然沉吟了半晌,压低了声音:“这次面试……” 远处有车鸣笛,如约没听清,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温景然也很配合地坐直了些,附耳道:“我旁听。” 这是寻她开心呢……? 应如约气闷。 她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 温景然旁不旁听对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她对面试官是谁也丝毫没有兴趣,她想知道的只有竞争对手的基本情况,这样她才能花时间准备准备,起码不用打毫无准备的仗。 结果她肉痛得送了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层蛋糕,就听到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甄真真听完,有些遗憾:“就这样?” “就这样?”应如约忍不住拔高声音,有些烦躁地踩着地板来回走了两圈:“他明显是拿我寻开心,这还不够恶劣?” 甄真真“啧啧啧”了几声,半拢住手机,给应如约科普:“有些男人啊,他喜欢你的方式就是忍不住欺负你。依我看啊,温医生显然是这种病症的晚期患者了。” 没法聊了…… 自打应如约把多年秘辛告诉甄真真后,这丫每次提到温景然都是一副“你们有奸情”的暧昧嘴脸。 不管温景然做了什么,她都有一堆的歪理“证明”温景然的举动是对她预谋不轨,而她就是那个惺惺作态,欲拒还迎的小绿茶。 最暧昧的时期,她都没和温景然发生什么,难不成现在都没有少女心了还能擦出点火花? 再者,应如约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对温景然有说不出的阴影,她实在是没法对温景然有超过师兄之外的想法。 甄真真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直劝得如约都没力气辩驳,早忘记打电话给甄真真吐槽的初衷后,才得意地挂断电话。 正想绕过落地的绿植盆栽回到工作岗位,刚迈出来,就见上司拿着一次性的纸杯立在门口,那副守株待兔的架势……让甄真真立刻怂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迟盛咬着纸杯看了她半晌,慢悠悠道:“你口才这么好,不下放到街道办事处真是可惜了。” 甄真真头皮都麻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错了,实在是我这个姐们,大龄恐婚得神经都要衰弱了。我要是不接电话,不安慰开导,就怕她胡思乱想。” 迟盛眯了眯眼,“喔”了声。 那扬长的尾音拖到最后,把甄真真的小心肝都拖得不敢跳了。 她垂下眼尾,轻咬了嘴唇,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不然您扣我工资吧,这可是对我最严厉的惩罚了……” 迟盛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随手把纸杯扔进放在一侧的纸篓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办公室。 甄真真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迟盛是真的走了,这才摸着凉飕飕的脖颈,小碎步着一蹦三跳地回去刻苦工作。 —— 周五。 应如约起了个大早。 家里没有车,如约需要坐地铁。幸好虽然御山离s大附属医院远,交通却很方便。 她掐好时间,先在地铁站旁的早餐店里点了碗馄饨。 清汤馄饨皮薄肉厚,小巧精致。 汤面上撒了少数葱花,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如约尝过清汤后,往馄饨里加了醋和辣椒油,酸辣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 等一整碗小馄饨吃完,她的鼻尖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渐渐凉下来的天气里,她愣是从身体里逼出了暖意。 赶到s大附属医院后,时间还有些早。 早晨先是一场笔试,如约报道后,领着准考证先跟着工作人员去侯考室抽签,抽取面试序号。 等笔试结束已近饭点,面试流程安排在下午两点后开始。 也就是说,她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显然,不出意外这个词语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道咒语一般,每逢她念及这个词,总是会出些无伤大雅的意外。 上一次她说“不出意外”是几年前研一实习时,第一次上手术台。 她意外的……有些紧张,连带着手术过程中她的发挥都不太稳定。 此后,她再上手术台,就被严令禁止说“不出意外”。 而那次手术,她跟台的主刀医生是温景然。 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那场手术是由他主刀。 至于这次…… 如约看着站在门外等她的温景然,忍不住叹气。 看来,又要吃医院食堂了。 s大附属医院的食堂饭菜其实挺好吃的,应老爷子还没退休时,如约偶尔会来医院食堂陪他一起吃饭。 常点的菜里,红烧肉和土豆丝居多。 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食堂里人并不多。 应如约挑了个拐角的小角落,想了想,先开口问他:“早上不忙吗?” “还好,”温景然看了她一眼,礼尚往来:“笔试怎么样?” “挺好。”如约眯起眼睛,笑了笑。 她向来要强,笔试这种能够自己掌控的,她从来不会跌跤。 温景然了解她,知道笔试她必然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 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地吃完饭,温景然见时间还早,知道她有午休的习惯,正欲带她去值班室休息下,抬眼瞥见她仔细地用纸巾擦了嘴唇,又旋开口红仔细地往唇上涂抹了一层。 那唇色嫣红,看得温景然的喉结忍不住一滚。 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应如约今天化了淡妆,眉黛轻扫,唇色轻点。 她的底子好,五官都不用特意深刻,只轻抹一层粉霜便剔透似水晶。 医生这个职业不像别的,妆容越自然越好。 他的脚步一顿。 他一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应如约也只能停下来。 她顺着他的目光,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疑惑道:“我没照镜子,是抹到外面了吗?” 说话间,应如约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小镜子对着嘴唇看了看。 口红的色号是贴近她唇色的豆沙色,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带润唇膏轻扫一下添个亮泽还是带口红。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豆沙色的口红正好能提亮,也不像润唇膏那么水润刻意。 可看温景然的眼神…… 还是出问题了么?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轻轻抿住的嘴唇上。 应如约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偏偏就觉得耳根发热。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炙烤的温度一般,烧得她整个脸颊都开始泛起不自然的烫意。 就在如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温景然忽然抬起手来。 一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固定,一手拇指落在她的唇上,不由分说地擦去了她唇上的口红。 应如约愣住。 不等她发作,温景然睨了眼拇指上绯然的唇色,一本正经道:“面试的时候不要涂口红。” 应如约有些呆滞,她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温景然沉吟半晌,道:“考官不喜欢。” 应如约:“……” 等等,考官是谁? 文/北倾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和他的遇见,仿佛跨越了星辰和大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 102 此为防盗章楔子: a市a大医学院附属医院。 住院部的走廊还有些冷清,尽头只有一束阳光沿着窗柩爬进来。那束光穿透了窗边盘亘着的爬山虎, 沾了丝丝清凉的绿。 她的脚步声就那么清清脆脆地沿路敲了过去。 一直到走廊尽头, 左手边那间病房时, 应如约停下来, 看了眼门框——普外科一区16号病房。 她敲了敲房门, 应声推门而入。 这是间单人病房,设施齐整完善。一眼看去, 菱白色的病房里映着落了满室的阳光,安宁又静谧。 应如约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病床上正靠着枕头翻书的病人。 这位病人是a市赫赫有名的房产大鳄,胃癌。住院之后, 这间16号病房就犹如宴客厅,每天迎来送往不少以前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人物。 如约听这间病房的护士念叨过,说他不太配合工作。哪怕身体情况每况愈下, 依旧忘不了工作,少不了应酬, 拦都拦不住。 因病情越来越糟糕,手术时间安排在了明天下午两点整。主刀医生是病人从s大医学院附属医院请来的专家, 她那天凑巧轮值换班, 正好错过了和这位医生碰面的机会。 等应如约走到病床前站定, 正要开口说话, 病房独立卫生间里忽然响起的潺潺水流声引得她侧目看去。眼角余光所及处, 只扫到了一个修长的男人身影。 从百叶窗里钻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后, 一地璀璨。 应如约收回视线, 放下手里的病例,调整了下表情,对视着病人亲切地笑了笑:“您好,我是麻醉医生应如约。” 话音一落,卫生间里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应如约的耳朵不自觉地跟着一动,顿了顿,没听到卫生间再传出什么声响,才继续道:“因为明天手术,所以我来问一些您的基本情况,请问家里做主签字的委托人是哪一位?” 见病人面露疑惑,应如约翻开病例,规整地向病人叙述了一遍手术前例行通知的常规内容。 等这一番话毕,她的话音一转,原本有些清冷的声音温软了几分:“因为您既往有高血压的病史,围手术期麻醉风险较大。” 一直耐心听着的病人神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刚还上扬几分的嘴角微沉,视线越过应如约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的男人:“我听听你的说法。” 应如约闻声望去。 光影似把整个菱白色的病房切割成了几块,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一侧的肩膀被阳光笼罩着,映得那身浅蓝色的衬衫微微发亮。 他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地擦干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纹理偏淡,就连手上的皮肤都略微偏白。他随意地用手翻折起袖口,手指微微曲起时的线条感让应如约差点移不开眼。 这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 这双手拿起手术刀时的模样,恐怕手术室里那些天天嚷着自己是手控的小姑娘们都会为之着迷…… 毕竟,连她也无法幸免。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正灼灼地落在他的手上,温景然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轻轻一拨袖扣。见她被袖扣反射的阳光迷了眼,他信步上前,从她的手中抽走了整份病例。 应如约被反射的阳光刺得视野一片青黑,她皱起眉,伸手就要去夺回病例。手指刚挨上男人翻折起的袖口,就被他握住,微微的凉意从她的指尖一路传递到心口,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从她的脚底蹿起。 她抬起眼,冷凝的目光对上他低头看下来的视线时,顿时一阵怔忪。 他眼里的光被阳光映得细细碎碎,就像是从梧桐树叶间落下来的,瞬间锁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应如约还没来得及错开眼,他已经松开了她,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手将刚从她手中抽走的病例递回了她的眼前。 温景然唇角含了笑,声音却格外清冽:“好久不见,小师妹。” 是啊,好久不见。 应如约怎么也想不到,她实习期第一台要跟的手术,主刀医生居然是他——温景然。 他站在时光深处12 如约收到s大附属医院的面试通知时距从东居山温泉会所回来好几天了。 她对s大附属医院志在必得,这几日便也没忙着往别的医院投简历,安心地在家等着通知。 早上陪老爷子“沾花惹草”,下午跟华姨学做蛋糕点心,按照甄真真的话来说,如约这几日过的那就是她以后的退休生活。 所以,如约收到面试通知,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话落,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但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正好,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从厨房出来时,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她是去面试,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但是你不一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 103 此为防盗章 灯光昏黄, 就像是点在夜归路上的照明灯笼。有风四起时,那光影似乎也能被风吹的四散。 它落在小院里的温泉池旁, 光线把仍旧氤氲着的温泉池衬得如同瑶池仙境,白雾翻涌仙气弥漫。 应如约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难为她来的是东居山的温泉会所, 却连温泉水都没沾过几滴。 已近凌晨,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 即便如约没有睡意,也实在兴不起去院子里泡温泉的想法。 s市变温时,日夜温差相距大。 正午时分如果还能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挽起袖口, 到夜幕降临时,就不得不多加两件衣服才能御寒。 这会屋外树影摇曳,隐约能听到做过隔音的房间外东居山山林间咆哮的风声, 竹影婆娑, 沙沙作响。 可屋内却安静得如约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切看起来岁月静好。 应如约裹紧了被子,觉得这会有些变天的东居山格外符合她的心情。 她表面看着淡定, 其实心里一直暗涌着惊涛骇浪, 那海浪一潮高过一潮, 吵得她无法入睡。 应如约认识温景然之初, 不知是否因为收下过他的手套, 最后还不慎弄丢了的原因,在相遇之初, 无论有没有抱着拿人手短的心态, 她都觉得温景然是个待人温润的谦谦君子。 他谦和耐心, 沉稳严谨,再披上那好看的皮相,实在博人好感。 有一阵子,应如约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她的难题,踌躇,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帮她化解。 可后来,如约渐渐就发现,温景然并不是所有人以为的那样温润如玉。 他有自己的脾气,他也有他的恶劣。 他的温和也仅仅是温和,他对人的好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所以渐渐的,他说的话如约往往要想好几遍才能确定意思,他做的事,她也要兜着圈子想清楚期间的利害关系。 她没有温景然的段数,只能花心思多去琢磨琢磨。 久而久之,她开始对温景然敬而远之。 这样的相处太累,而她疲惫沉甸的心只想要一个能供她栖息的港湾。 其实……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颗怀春少女心的如约是有幻想过的,如果有可能,她是不是能跟温景然在一起。 可这种可能幻化出的画面,不是她永远落后他几步吃力地跟在他身后,就是他远远立在医院走廊尽头遥不可及的模样。 等到后来,她就再也不去想这种未知的可能了。 那样遥远的人,她不愿他屈就,也不愿自己妥协。 维持这样和谐友爱的师兄妹关系是如约最想看到的事。 可这次回来后,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到底哪里不同她又实在说不出来,这种困惑和不安揪着她的心口,难以发泄。 不想了。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木板上,去点香薰灯。 寂静的夜色里,她的脚步声轻而小,就像下午看见的那只猫踮足越过瓦片时那样。 如约没找到小客厅里的电灯开关,就着院子外昏黄的灯光摸到熏香灯,手指挨上去取下火柴盒时,盒身微凉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转眼就看到了温景然下午随意放在灯旁的打火机。 那个……温景然借火时才发觉留在她房间里的打火机。 她忽的,想起他摸索口袋后看向她的眼神。 是他一贯幽暗的眼瞳,那眸色在灯光下如清透的琉璃,带了几分痞气的似笑非笑…… 要不是,要不是如约知道他是什么人,她该觉得温景然那个眼神是在调戏她了。 她“咔哒”一声打起火,把香油蜡烛点燃。 那一簇燃起的火焰,微微吐着青蓝色,如约恍了恍眼,把蜡烛塞进香薰灯的内层里,又旋开精油点了几滴。 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里,她抱膝坐在手边的沙发上,卷了随意堆在一侧的薄毯披在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香薰灯里舔着蜡烛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却连回卧室睡的力气也没了,歪着脑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毯。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东居山西区那格外安静的游戏厅,恍惚想起,她第一次玩推币机好像还是因为温景然。 应该是高三那年。 路过轰鸣作响格外热闹的游戏厅时,他忽然停了车,转头问坐在自行车后座正挂着耳机做英语听力的应如约:“要不要去看一看?” 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他停了车,拎着她书包的带子就顺便把她拎了进去。 那时如约还穿着学校的校服,她满脑子都是未成年人不得进入游戏厅场所,哪怕她很快就要过18岁生日了。 吵闹的音乐声和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她听不清温景然交代了她什么,杵在就在游戏厅门口不远的推币机前。 等温景然换币回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推币机,顺手把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她的校服,戏谑道:“你打算穿着这身校服招摇过市?” 如约这才反应过来,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脱了校服外套塞进背在身后的书包里。 等那一小竹篮的游戏币都消化在了推币机里后,如约摸着空了的竹篮,放松的理智这才回来,那虚度光阴沉迷游戏的罪恶感像卷浪的海水一样涌上来,把她彻头彻尾淹没。 要回家的想法还没等她提出,温景然顺手褪下她的书包拎在自己的手上,修长的手指轻推了推她的后背,示意她去看隔间里,挂着标靶的射箭。 “你一箭射中靶心,我就带你回家。” 然后,等如约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射箭场里,手拿弓箭,茫然地立在标志线前。 她是一点也不会啊…… 看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笑着走上前,示范了下站姿,三言两语指导过后,回头看了眼几步外的温景然,笑道:“他每回来都能搬空我的礼品台,你跟着他来的,怎么一点都不会。” 她……应该会吗? 如约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回去要跟应老爷子告状的事,好好的半个休息日,全被温景然耗在了游戏厅里。 这不是带坏她嘛! 她心里碎碎念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凭着感觉射出一箭。 那弓箭满弦,本该虎虎生威的利箭却犹如虚张声势的大猫,箭一离弦就径直坠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如约还来不及红个耳朵羞愧一下,脑袋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温景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抬手托起她的手肘,手指从她紧绷的肩线拂过,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把她不由自主上抬的肩膀压了回去。 做完这些,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无措的眼神,勾了勾唇角。 手指压上她握着弓箭的五指,仔细地一一做了调整。 用无声的,温和的方式训导她。 等调整完她握弓的姿势,温景然极耐心地亲自帮她上好弓箭,握住她的双手微用了点力,轻而易举就拉开了弓弦。 在“咻”的一声离弦声里,他低声道:“拉满了弦的弓用错力,只会像泄气的皮球。” “应如约。”他顿了顿,垂眸和她对视:“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就是坠箭。” s市地处华东,秋季漫长。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树叶已落了近半,温度才认真地开始逐日下降。 雨下了一整夜。 从凌晨起,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到清晨,刚停。 应如约昨夜嫌房间的空气有些滞闷,开了小半扇窗,等她早晨听着雨水沿着屋瓦落在窗框上的声音醒来时,地板已凝了不少滚圆的水珠,湿漉漉的一片。 她赤着脚踩上这片湿漉的地板,正欲关窗。 目光却落在楼下院子里停着的那辆白得很是醒目的路虎上。 那是温景然的车。 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吗? 地板有些凉,未等她出神多久,从窗外卷来的凉风从她锁骨间拂过,不远处有树枝被风吹得晃动,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水珠子,又卷下一地枯黄的落叶。 应如约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这才恍然发觉,s市的冬天开始了。 温泉会馆有些远,靠近邻市,坐落在东居山的山腰上。 要走s市通往a市的高速近两小时,下了高速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东居山。 应如约昨晚知道行程时,愣了许久。 她的驾照是在大学时考的,可从领到驾照那天开始她就再没有碰过方向盘一下,完全是个有证也无法上路的马路杀手。 别说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a市,即使放假期间回了s市,也是和应老爷子住在御山。 然应老爷子出个门都讲究锻炼身体,低碳环保……家里空旷的车库里只有一辆年纪快和她一样大的自行车。 这意味着,她需要搭便车。 这便车,显而易见的,只能是温景然的车…… 应如约有些抗拒。 她只要一想到要和温景然待在一辆车上两个小时之久,她就觉得喉咙被谁掐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可这抗拒她又不敢让老爷子发觉,只能顺从又假装愉快地应承下来。 直到她磨磨蹭蹭地坐上后座,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仿佛终于松缓了些。 她靠着座椅椅背,手里还拿着片刻前温景然递来的豆浆,热得有些烫手。 温景然透过后视镜看了从上车起就一直望着窗外的如约一眼,低头扣上安全带。 启动引擎时,车身轻微的颤抖。 仪表盘的指针陆陆续续开始工作,机械的提示声里,他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后面放了毯子。” 应如约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座椅,椅垫上正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条薄毯,还放了些……零食。 莫名的,仿佛此时有人正注视着她一般,如约脸上有些燥热。 她抿了抿唇,轻“嗯”了声,低头咬住吸管。 一杯豆浆,喝得她有些饱涨。 虽然没有困意,如约仍旧闭起眼睛。 温景然正在和应老爷子谈论一起病例和治疗方法,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提琴的乐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