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宠儿》 正文 第一章 记忆中的鱼 记得那是一片水塘,不深,塘底的泥是没有新意的土灰色。记忆中有一条鱼,它吃了他的眼睛,之后就做着他的梦。 生在平凡人家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至少不用感叹“我要着万贯家财有何用”。错了,是我要这万千牛羊有何用。游牧部落,又一个孩子降生了,一个普通的孩子——甚至都不比别的孩子愚钝。部落不大,大大小小五十三个人,不过这个数字不重要,这两年降生的男孩子一共三个,当然这个数字也不重要。普通的孩子叫巴音,富有的意思,也许还有一些幸福的意味吧。七八岁在羊的背上练就了弓马娴熟,总以为自己会成为向父亲一样能干的牧马人,是的,没有胸怀天下,也没想席卷八荒。部落太小了,离极北雪原太近了,今年冬天来的又太早了,然后故事就狗血了——这个部落被相邻的部落吞并了,一个大概有一百六十个人的部落。于是长得太高就成了原罪,谁让你比车轮高的,谁允许你是男孩的。也许是因为忙着赶牛羊,也许是因为一个小崽子吃不了多少,也许是因为部落的男人实在不多了,巴音活了下来,那就活着吧,成为一个合格的牧人。坎坎坷坷的活着总是美好的,不管是什么生物总想活下去——总不能去死不是?当然,单纯的想去死的都死了。天纵奇才诞生的几率比较小,但是也会有,虽然不见的是自己。新的部落首领的儿子就是一个人才,虽然他并不是首领亲生的——遗腹子,他有一个有权势的继父。跟着新的首领长大,随着新的小首领打了几场不得不打或者打不打都行的仗之后要解决一个问题了——他恋爱了,老寡妇的儿子也要成家啊,都十五六岁了。部落里有个姑娘不错,笑起来很好看,人长的也结实,应该好生养。故事继续狗血下去,当巴音惦记着怎么把那姑娘抗到草垛后边的时候,小首领已经这么干过了,很显然,没人考虑巴音的感受。巴音决定,换一个目标,毕竟草垛都找好了。 阴沉沉的天空下是草原,当然主要还是草原上的人——几十个汉子在纵马厮杀。很快一方败退,向小山逃去,追兵的箭狠辣的钻向他们的后心。曾经可爱后来没人爱的巴音以为这次会像以往一样杀死敌人回到部落,在自己家的小帐篷里喝一碗暖暖的羊奶,可惜人不会总是幸运的,这次他们没能击垮敌人。可是他任然要回家啊,老阿妈一个人可拆不了帐篷也套不上板车。伤口带来的不只有疼痛和痛后的麻木,还有一阵阵的寒冷和眩晕。秋天冰凉的雨水带走了剧烈运动后残留的温度,不知怎么他忽然想爬一下那座上,那座经常烟云弥漫雷声滚滚c据说山顶有神仙居住的山。狼的子孙从马上摔下来就再也爬不上马了,老人们都这么说。他逃到了山脚下,一头栽倒在了山下的水洼里,水洼里好暖。 好像是醒了,还在水洼里,水还是暖暖的,塘底的淤泥都带上了一片暖色。一条怪模怪样的鱼游了过来,这是怎么一条鱼呢?身体偏胖,头大嘴阔,暗灰色,密布褐红色圆斑的鳃围几乎覆盖到胸鳍位置,胸鳍以后的身体线条生硬,鱼尾像一弯新月般闪烁着弯刀刀刃上的寒光。它在远处徘徊了几圈,慢慢靠近,恐惧而渴望的靠近。鱼头在变大,鱼嘴张开了,迅速生出了层层叠叠锋利的尖牙。这好像是记忆中的一条鱼。 这是一个无聊的故事,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给予了小水潭更多的活力,然后水便混了。鱼长大了,鱼被吃了,杀鱼的鱼老死了,水又清了。塘底的泥颜色深了,树根长进来了,开始是一根后来是盘根错节,一只老根斜斜的伸出来,黄褐色的皮已经被水泡的有些苍白,像是很久以前腐烂的那根右手食指,是的,只能是食指。 山脚的水塘还是水塘,山顶的雷声还是异常响亮。生生死死,枯枯荣荣,只是从未离开——真是个无聊的世界。好了,故事正式开始。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时间长了,什么鱼都有,这条鱼爱做梦。它梦到自己拖着肥嫩的身体在半山腰上的树干上爬行,在树皮的裂缝中避雨,在椭圆形的叶尖上荡秋千,直到有一天不吃不动了,然后破茧俯视着这颗树,它怎么就这么小呢?不应该啊。梦到自己一点点从一颗小坷垃下钻出来,然后下雨了,没有太阳,好冷,枯黄狭长的叶子旁边有一只虫子的翅膀竖在积雪融化后的泥水里,好美,枯黄的底色褐色的斑点让人心碎,然后一只贱贱的虫子掉落到自己柔软的叶子上逗留了一下又讨厌的咬着丝吊到树上去了,那棵树可真大。梦到一群无聊的虫子总在自己的身上爬来爬去,然后去啃食最嫩的树叶,它们长大了吃的却少了,然后飞走了,最后在落叶的时候总有几只无聊的虫子打着旋落下,混在落叶堆里;树大了根自然深,一支小水洼里的树根被一条无聊的鱼啃掉了皮,在无聊的等着腐烂。梦到自己是一只大脑袋的蚂蚁,无比开心的拖走了一只美丽的翅膀,可是那只翅膀卡在洞口怎么也进不去了,落叶下边好暖和啊。梦到自己变成了另一条鱼,一条小小的不吃不睡来回游荡的鱼,还是在这片水塘,直到有一天看到了一个硕大奇怪的脑袋砸进了水塘边上,它兴奋不已,这就是自己要等的,它的血在变热,然后迅速的生出了一颗有一圈围边的大脑袋,有力而生硬的躯干和尾巴,然后生出了满嘴的尖牙一口吞掉了那颗脑袋的一只眼睛于是就有了一颗看天的眼睛,直到被另一张从深水处出现的嘴一口吞下。梦到自己站在山坡上,看着这个没有变数的世界,一只虫子死了,从树上飘了下去,一棵树倒了然后那里的草长的格外茂盛,一条鱼吞掉了另一只偷看月亮的鱼然后老死了梦到了一顶小旧帐篷,一碗温热的羊奶,一个草垛后娇羞而大胆的姑娘,一支狠辣的箭以及钻心的疼,一座不高总是打雷下雨的小山,然后一条记忆中等待着自己眼睛的鱼。 然后,忽然好想去那座山上看看,啃了几口树皮,它要爬山。于是它长出了脚爪,两只细弱的前爪。从来没想过,原来月亮这么没,月光这么凉。它爬啊爬,爬过了小草,爬过了落叶,爬过了小坟丘,直到肠穿肚烂,直到耗尽力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初为人 神说,选择做人不需要上辈子积德修行,选择就可以了。 冷漠,哭过迷茫过之后看向世间的目光是冷漠的,纯洁赤子晶莹剔透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又好像看不懂所有——小山村三里洼又添新丁。晨羲初露,寅时两刻,没有难产,没有阴谋,更没有红光满室地涌金莲,这个男孩子的出生顺利的让人无语,将近九斤啊,怎么就能稀里糊涂的顺利降生呢?看来又是一个福薄的——穷苦人家的还在都好养活。他姓陶,因为父亲叫陶树;小名钧子,因为外公是个制陶匠人,这也是钧子的母亲叫李瓷儿的原因,陶钧子还是知道的,因此大名叫陶钧。至于字什么号什么什么的以后怎么取,天晓得,反正和自家孩子没什么关系。鸡叫出生的孩子以后肯定勤快,寅时二刻紫气东来天地间阳气初生,此时出生的男孩独得一份浩然正气——总之,这将是一个正直勤劳的好孩子。 六识封闭,才能记住过往的种种。有人说不喝那碗摧心捣肺的汤就能二世为人,哪有强求的,都是能选择的,在规则内的选择。不接受诞生下来以后的种种,你就还是曾经的你,但是随着一声响亮的哭泣,前世的种种都将被一点点忘记。冷漠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便当焦躁,变得渴望,吃下第一口汤水,便和过往一刀两断。忽然,孩子剧烈的吸了几口气,皱巴巴的小脸变得通红继而青紫,小家伙长着嘴瞪着眼睛,像一条搁浅的鱼。惊慌失措的李瓷儿的惊叫唤来了正在编筐的陶树,陶树赶紧叫来了邻家同族的老嫂子,钧子已经翻白眼了,全身抽在一起,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邻家大娘拎起钧子的小脚丫就往钧子的屁股和脊背上抽巴掌,抽的啪啪作响,一边打一边念叨:“来了就老实着,再做妖儿把你扔了喂狗!”钧子爹看呆了,钧子娘吓傻了。陶钧子开始发出不清晰的“咕咕噜噜”的声音,然后一边哽咽吐出鸡蛋清一样的东西,钧子爹赶紧接过孩子斜抱着,让孩子口鼻朝下,又腾出一只手不断的擦去陶钧子吐出来的东西甩到一边。夜深了,陶钧子吐完了,也哭累了。 第二天来了一位道学先生,酒肉招待过以后十分为难的给了几句话,初有仙人相送,八百里水路八百里旱路投到你家,自带乌纱,清贵不愁。然后极为严肃的规劝陶钧子,来都来了就好好过着,富贵少不了你的,省的仙师怪罪。李瓷儿看自己的丑儿子越来越顺眼了。 陶老汉最近喜事不断,过完六十大寿,小闺女刚出门嫁了个殷实人家,大闺女家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以后谁敢说大闺女是个生丫头的命,然后老二家就生下了个九斤的大胖小子,自己留下的两支都有后了,连一向乖张的老妈子都笑的合不拢嘴。怪不得算卦的说自己是个多子多孙的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后山的故事 “钧子~”“钧子~” 几株小火苗在空荡的后山摇曳,天上还有一丝亮灰色,几片暗红的云斜斜的吊在对面的山尖上,林子里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一座小山的后山竟然这么安静,仿佛可以在一瞬间吞掉一个孩子的血肉灵魂。酉时喂鸡,戌时狗叫,酉戌之交,野了一天的顽童也该回家吃饭睡觉了,一天两顿饭还是要有的,虽然晚上那顿是稀的。“哥,要不,要不咱再去老鸹坟找找吧?”陶树有点打怵。“走,好好的孩子不能这么在山里过夜啊。”钧子他大伯陶杨忽然有点愤怒的说。老鸹坟,原来是一座什么人物的坟墓,不过这山不大地脉不显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早些年又是兵灾又是饥荒的死的人都往那里扔,省的发疫病过人,就变成了乱葬岗。那些年每天傍晚都能看见后山遮天蔽日的乌鸦,现在这地方还有好多老鸹和泛黄的碎骨。走到这里就剩下这两兄弟,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在小山谷里摸索,单调脚步声“呲啦次啦”的有点刺耳朵。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几个月以前家里身子骨瘦弱的老大终于还是发痨病死了,吃了染血的馒头也没能救命,咬咬牙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埋在了自家地头,几个月以后老小又走丢了。上一次这孩子被找到时正在老鸹坟睡觉,回家就病了,眉头烫的吓人,好不容易挺过来了他哥哥倒是先死了。哥俩在荒坟岗转悠了一圈天已经黑透了,也没找到那个小皮猴子。“树啊,咱往别处找找吧?”“哎,哥。”哥俩儿一前一后向外走,边走边往小道两边看,只看到了几只老鸹忽闪翅膀。 找了大半个后山也没找到一个活人,反倒看着几只野狐狸和黄皮子拜月。正想着回家喝口汤再出来找找就在村口看到了李瓷儿,见丈夫和大伯子回来差点哭出来说孩子回来了,还从后山带了一个老头回来,别是什么大仙儿吧。陶树想到了那次儿子睡在老鸹坟然后病倒的事,从草棚里抄了一把锄头就往院子里走,把锄头藏在身后风风火火的进了屋,李瓷儿紧跟着,生怕惹出什么祸事。 陶树进屋看到陶钧子一个人坐在炕沿上啃着糜子饼,举起巴掌披头盖脸的就打,陶钧子被打蒙了,呆呆的看了自己爹一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瓷儿赶紧拦着,又给陶钧子擦干了眼泪鼻涕,边擦边问:“跟你回家的那个老头儿呢?”陶钧子抽抽搭搭的说:“娘,老伯说‘他过几日再来’。”“你个不省心的崽子,说,你在后山都干嘛了!”陶树更是火大。“我跟大壮他们玩,他们都没影了,我就一个人玩,看到一个老伯在老鸹坟神叨我没搭理他,过了一会他叫我过去还给我白面饼子吃,让我给他捡骨头碴。”“还有啥?”“还有就是他说带我在山上找好吃的,就拖着我往老鸹坟里走,又在山上走了一大晌。还说要让我跟他走,我不从,他就问我家是哪村的,就把我送回来了。” 过了三天,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登门,一身灰布道袍,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还有几个地方开了口子,油乎乎的也不知道穿了多长时间了。张嘴就说这孩子惹上了黄皮子鬼,有点道行的,要带走那孩子,陶树两口子当然不干——这是家里的独苗,怎么能随个赃道士走。道士老头儿也不生气,拍拍陶钧子的小脑瓜说,这孩子伤了元气动了命盘,过个七八年十五六岁时当心白虎之灾。言罢转身就走,走到大门口栅门处又走回来抓了一把堂屋茅檐下的碱土扬长而去。边走边唱: 待到来年三月三,鱼龙麋鹿离恨天。 出世为人不知苦,颠沛流离到虞渊。 千载万年都好忘,自此一去三十年。 东寨给的千家火,西村又享百草丹。 过得大河是穹庐,拦携婵娟上高山。 不顾红尘有万丈,只求逍遥自在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不能说的草垛和隔壁家的喜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陶钧子就逐渐不和同村的孩子一起玩了,他更喜欢一个人去看蛐蛐打架,帮蚂蚁搬家,给狗尾巴草编辫子六月底的中午,一个男孩子在村边的洼地里看虫子,先是看蝈蝈从草茎这面负气转到另外一面,再是看一只大肚子的母螳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一只尖头蚂蚱优雅的大吃大嚼,看螳螂姑娘吃的香甜又把一旁一只探头探脑的小个子公螳螂捉住递给了它。有点热啊,无所谓的,太阳烤着不也不太热吗?过得一会,果然感觉体表一阵湿湿的凉意,真好。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玩疯了一天不回家的顽童要么在雨里光着脚疯跑,要么到处躲猫猫顺道避雨,陶钧子当然也不回家,他躲在村后一片小打谷场的草垛窑窝里,数着疏忽而逝的雨滴。今年是他第一个本命年,晚慧的小少年刚刚有了自我意识——他感觉自己是孤独的。早秋淅沥沥的小雨中,躺在干爽的草垛洞中,闻着干草和麦秸的香味静静的入眠,多么惬意啊。又是黄昏天马上要黑透,正是人眼不灵光的时候,似黑不黑的天灰蒙蒙的有点渗人,又是家里的杂木栅门,搬开栅门,一只脚踏出家门,忽的看见左边的门砧上有一双绿油油的小眼睛——像是黄皮子,怎么蹲家门口了?就是黄皮子,一只大狸猫大小的黄皮子。黄皮子忽的朝陶钧子的脖颈扑过来,陶钧子伸右手去挡就被黄皮子咬住了无名指的第一节,两颗獠牙直接钉在了骨头上,生疼生疼的,哪怕这是一个做了很多次的梦。 “嗯~啊~”如果是年长一些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男女共赴巫山的声音,陶钧子大概也知道听到这种声音不能声张,可是他也不能避开——翻云覆雨的两位就在草垛的另一侧。虚岁十三的少年郎就这样被销魂蚀骨的魔音折磨着。过得一会儿云销雨霁,“隔壁”的两人说着暖人的话,这两个人的声音,好耳熟。从这以后,陶钧子再也没去过村后小打谷场的草垛躲清闲。 “钧子他娘,家里还有糜子么,给一升?”隔壁老嫂子家里又断粮了。“有呐有呐,今年后山的旱地里多打了两三斗,大嫂子,一升够不?最近给栓子张罗婚事费的多。”“够了,够了,快过年了,把家里的猪杀了,能换不少!等过半个月栓子成了亲就好过了。我家那个不省心的,他爹去得早,二十的人了也不说勤勤力力的早点张罗个媳妇,还得我个老妈子操持。”栓子娘说着,脸上的皱纹都乐开了。这年头,谁家没个断粮的时候,乡里乡亲的相互扶持着点,日子倒也能过得去。 大年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乔迁。栓子一大早就被打发去了临院栓子哥家接着昨天的任务帮着忙活,今天是栓子哥的好日子。隔壁大娘男人死的早,寡妇熬儿日子过得清苦,总算看到了儿子成家立业。新娘子是隔壁钱大户家的二闺女,是小老婆生的,长得倒是挺水灵,亲娘病死才十四就被大娘打发出门了,钱大户感觉亏欠了她们娘俩,给的陪送倒是丰厚。唢呐声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村子,栓子大哥一脸喜意的逐桌敬酒不一会就喝倒了。大红喜字照的人心里暖暖的,这可比过年的新对联讨人喜。村里的男人成群的围在一起傻乐,羡慕懒散的傻栓子捡了一个好老婆,又一一被女人揪着耳朵拽回家里干杂活。男人摔残了的李员外家的儿媳穿着一身翠绿缎子的瞪着眼睛看着大门口的大红喜字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喜字映在眼里显得眼白都变了颜色,一个苦命的女人啊。当天新娘子哭的嗓子都没声音了,唉,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哭几声祖宗都会原谅的。 栓子家的猪还是杀了,婚宴上结结实实的加了几盘硬菜,陶钧子吃的满嘴流油也算是替栓子哥高兴。杀了猪,换了粮,娶了新娘,收了嫁妆,家里喜气洋洋的过了一个肥年,栓子娘上一次这么欢喜还是栓子学会叫娘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地主家的女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是是非非。昨天哪个地主家的掌上明珠病的快死了把县城的老大夫都请来了,今天谁家的孩子走丢了然后被发现在家里面缸里睡着了,明天谁家闺女看上了哪家的机灵小伙,后天谁家老太太打了孝顺的大儿子只是因为他不让自己试穿新寿衣春耕刚过,男男女女在大街小巷闲扯家常,刚开始只是发现长舌头妇人们靠着脑袋窃窃私语,后来就看到男人们说上一会就爆发出一阵猥琐的大笑,小孩子也开始说李大户家的媳妇偷人。李大户是三里五村数得上的人物,祖辈是个举人在县里补了个县丞,父辈兄弟三个,虽没有再出官宦但都是乡里一等一的富裕人家,李大户是家里这一支的独子,家有良田三百多亩,两座山头山上的荒地就更多了。李家大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读书人是个童声,小儿子今年二十有五,心不灵读不了书,早些年套大车被牲口尥蹶子扔下了胡芦沟,从那就摔断了腰算是残了。李家媳妇娘家姓赵小字巧儿,父亲是个老秀才,中举无望在家里有个私塾,也是三里五村有头有脸的人物。 事情的起因还是陶栓子,春耕给同村瘸腿孙老哥帮忙多灌了几口猫尿开始胡说八道,说自己的小媳妇太瘦,没有李大户家的儿媳妇有滋味,当时孙老哥两口子只是当他惦记李大户家守活寡的小媳妇。后来村上一个找自己家皮猴子吃晚饭的大嫂看到陶栓子和李家媳妇在小打谷场拉拉扯扯的事情就传开了。那时候春耕过后还没有套种的习惯,种地靠人吃饭靠天,所以桃色新闻发酵的及其迅速,很快李家媳妇就成了村里的风云人物。寡妇门前本来就是非多,特别还是大户家的俏寡妇。然后关于这次时间的男主陶栓子大家分成了明显的几派:其一,主要是老人和女人,认为陶栓子从小由寡妇老娘拉扯,手脚又不勤快,二十多岁才撞了大运成亲还和有夫之妇勾搭成奸,不是什么正经人;第二派主要还是女人,认为陶栓子从小由寡妇老娘拉扯大,没见偷鸡摸狗不务正业,倒是李家的女人勾搭家里没有主心骨的大小伙子,陶栓子是让人欺负了;最后一派就非常纯粹了——清一色的男人,陶栓子家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外边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好姐姐,真是羡煞旁人啊至于这些人私下在酒桌炕沿怎么说就不可与外人道了。 村里有一口甜水井,大半个村子都是喝里边的水,巧的是这井就在李大户家大门胡同头上一侧的空地上。李大户家大院子里是有水井的,所以这井和李大户家基本没什么关系,直到有一天李赵氏跳井自尽了。前一天,赵老秀才登了李家的门,据说打了寻死腻活的赵巧儿。第二天卯时露头,出门溜达捡粪的老汉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井口砧石上,脊背靠着辘轳腿。天大亮的时候就听到了李家媳妇自尽的消息。不用说,有人跳井肯定要捞上来,几个胆大的男人就绑着绳子下了井,忙活了大半晌才把人从井里捞上来。赵巧儿穿的还是那件翠绿色的缎衫,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像是一层皮,头发粘在泡的发白的脸上,两只眼紧紧的闭着。村里的人不管是帮忙的还是不帮忙的都围在井边,惋惜着一个好娃子的早夭。李大户家那边的人群有一个小姑娘,抱着赵巧儿不到四岁哭的撕心裂肺的的孩子,小姑娘衣着打扮是没得说就是脸色泛白,身子骨也是瘦弱不堪,枯黄的刘海罩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上,眉眼清秀嘴鼻标志,是个好看的姑娘。那是李大户家的小闺女,叫李玲儿,今年虚岁十二,长得标志就是身子骨太差了些。陶钧子看的呆了,感觉这个单薄的小姑娘比死去的佳人更吸引人。 李家媳妇被草草的葬了,一口薄皮棺材乘了就让几个本家男人葬到了后山离老鸹坟不远的小山坡上,出了这种事有子嗣也进不了李家祖坟。只是可怜的那口甜水井,辘轳都被搬到了不远处的一口新井上。 从这以后陶钧子经常看到李家小姐在二门口晒太阳,在阁楼上看云彩,在自家地头上放花风筝。小打谷场变成了绝对的禁地,陶钧子害怕想起那天销魂蚀骨的声音和那些暖心暖肺的情话。有一天跟着爹去地里锄地的有些晚了,远远的看到半山坡上的一座孤坟,坟后边窜出来一只红艳艳的狐狸,绿油油的眼睛充满了狡黠,或许在畜生窝里更自在一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长大的少年与麻布 贫而想富,富而望贵,贵而求长生。对于贫而望富没什么比吃不饱没有油水的孩子理解的再充分的了。十三岁的男孩子在那时的庄稼人家当半个劳力使唤了,家里地里的活儿自然不少干。农忙时每天累个半死,“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是那时候流传出来的,大概这也是陶钧子每天都吃不饱每到半晌就饿的难受的原因吧。草鞋磨得脚打了泡,一出汗刺啦啦的疼,还是家里那双白布鞋舒服,翻地这活儿主要是抗旱的同时除一下草,今年雨水少的邪乎,不干的话地里有可能歉收。陶钧子的祖父母都没能吃到今年的新麦子,老太太过完年就去了,老汉在村里挖完新井的当天回在陶树家吃了两个粗面饼子睡下就没起来。家里在守孝期间每人有一双千层底的白麻布鞋。 吃不饱又干活的日子也可以是快乐的——一个娇小瘦弱的小姑娘又顶着额头上又几颗俏皮的汗珠去地里给地主父亲送饭,陶罐里隐约飘出鸡肉和烙饼的香味,嗯她送的饭就是香。还别就认为地主就不用下地干活了,恰恰相反,地主往往是村子里最勤快的人,地主家的余粮都是自己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农忙的时候说不准地里哪个草鞋麻衣的脏老头就是十里八村最大的地主老财。由于栓子哥的事,陶家人和李家基本上没有了任何交集,甚至隐隐有些不兑付。天干物燥,李玲儿的小绣楼着火了,大半夜小姑娘穿着一身桃红绸衫被从闺房里抗了出来,小脸上乌漆墨黑的,头发都被烧焦了大半。于是风言风语又传出来了,说是李家的女人不守妇道又含着悲恨而去,旱了整个村子,现在祸害到家里没出门的闺女了。别人怎么说陶钧子没听到,只是看着火光中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真的好诱人,十三岁的小少年第一次有了把这个小姑娘据为己有的年头,又察觉到自己想到了那片小打谷场羞得满脸通红。 据说成亲要的是门当户对,所以赵秀才家的闺女嫁了李大户的小儿子,打山货的刘老二娶了咸鱼铺子的老丫头,当然栓子哥娶钱小姐是个例外,不过单就人家来说这也是门当户对不是。可是老陶家太穷了啊,靠那几亩薄田富年也就混个温饱,陶钧子娶媳妇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如果要娶李家小姐真要等到李夫人死了李玲儿的后娘把她随便打发出门?怎么才能门当户对呢?等李家破落?李家家主正值当年,李家小儿子虽然瘫了但是长子是个读书人。自己家发达了?不偷不抢,不拐不骗,更不能杀人越货,做生意?没那本钱和门路不说,李家怎么说算是个书香门第,怎么会把女儿嫁给满身铜臭的商人? 穷人有穷人的过法儿,麦子和糜子都快熟了,把去年多打的糜子到集市上粜掉换一些粗布青盐补贴家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陶钧子跟着父亲在镇子上粜掉了陈糜子,给孩子娘买了一截上好的麻布和半斤青盐便开始往集市外走,在集市口看到好多人围着坊口的一面侧墙指指点点,那是官服张贴告示的地方。陶钧子没感觉有什么,倒是陶树显得尤为兴奋,拽着陶钧子找个人缝就挤了进去。陶钧子抬头看到一张粗糙的告示,上头画着一张画像,下面是一列列的字,嗯,没错,一个都不认识。旁边一个脸色蜡黄的白袍清了清嗓子读起了上面的字,是通缉令,一个临县的强人大户被人杀了,据说是被一个女人用剪刀捅死的,死者和州府的一个清流有些关系,然后凶手就被知府大人通缉了。简陋的画像上也大概能看到那女人鹅蛋脸庞,眉如远黛目似清潭,是个美人,不知为何陶钧子看出了一丝赵巧儿的韵味。眼光飘到了画像下边的字上边,还是不认识,没由来的心里一阵烦躁,好想上去撕去那张简陋的画像又想远远的躲开,好似一只害怕佛像的幽魂。他要读书,他要识字,只为弄懂那些字句间的秘密。看懂了才能不用仰人鼻息,看懂了也许就能娶到李家小姐了吧 远处几个镇子里的痞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挤进了人群,领头的一身的酒气熏了一个小丫头一个跟斗。陶钧子眼里越来越冷漠,人啊,你们一天天的活着为了什么呢?卑微的人活着干什么呢?“的小崽子,看你啊!”一声霸气十足也痞气十足的断喝把陶钧子从玄之又玄的状态中叫了出来。痞子头不由分说上来揪住陶钧子的衣服前襟把他掼了出去,小跟班们笑吟吟的看着老大上去踹不长眼的小子陶树扑倒在陶钧子身上,也因此招来了其他痞子的拳打脚踢,直到打得陶树口鼻里开始出血蜷着身体没了动静才放下一句‘见一次打一次’的狠话晃晃悠悠的离去。这对父子整个挨打过程没有人出来制止,挨打完痞子们散去也没有人上来搀扶一下,其实他们不知道,在靠近集市的那条街拐角有一家熟食店,店里一名县里淄衣捕头正带着一名小捕快喝酒。挨打的陶树死抱着钧子和那捆上好的麻布不放。陶钧子在爹的怀里,依稀看到了一大队敌人骑马冲了过来砍倒了自己周围的十多个人,自己挡了一刀震的两条胳膊麻呼呼的疼,自己骑马逃跑,一只毒辣的箭矢从背后扎进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抱着马脖子没头没脑的狂奔,那匹马身上依稀有些爹怀里的味道。看着爹嘴里烫出来浸湿了衣服前襟的血,陶钧子恨,恨那些无良的痞子,想杀了他们。“钧子,爹没事,天杀的世道啊。”陶树看钧子吓傻了,好半天才憋下胸腔里的血气瓮声瓮气的说到。陶钧子从来没看见过那个脾气大的不行的老爹这么温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钧子爹一边佝偻着身子给孩子擦着眼泪一边偷偷从怀里拿出一包青盐,好东西可不敢弄脏了。陶钧子想起了那年在镇子口熟食店看到几个押镖的的镖师和卖货的山民打了起来,那个年轻的镖头一个人一炷香的功夫就撂倒了十多个山民自己是那个镖头的话就可以打死那个痞子头了吧,不,是所有痞子。 “钧子,回家就和你娘说爹不小心跌进沟里了。” “爹,我要当镖师。” “什么?” “我,我想当镖师。” “钧子,你唉,回家再说吧。” 父子俩相互搀扶着向小山村走去,父亲背上背着小半匹上好的麻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那些拒绝与拒绝 父子两个回到家喝了晚粥,陶钧子看娘欲言又止就告诉娘自己和爹跌进了离镇子不远的胡芦沟里,母亲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半夜时分,陶钧子起来撒尿,听到堂屋里娘压抑的哭声和爹小声的劝慰声。 寻常农夫的儿子也会是农夫,没有人会去改变什么,只是偶尔会有人做一下自家儿子高中状元的美梦然后就得衡量明天先去刨哪块田了。改变,永远是可怕的,当陶钧子再次磕磕巴巴的告诉爹娘自己想当镖师的时候,爹娘竟被吓的说不出话来,之后爹开始发怒,娘又哭了起来。 “好好的地不种了,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不知道自己是那颗葱了?!” “爹,我以后不想爹再挨打了。”陶钧子说着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钧子” 镇子上的唯一一家小镖局。 “陶老哥,真不是我们嫌这孩子过了习武的年龄了,我们这小镖局实在是没多少买卖,不缺人啊。按理说你们是邢员外介绍来的李某该给面子,但是也是没办法不是。再说了老哥,我们这些人吃的是带血的饭,指不定那天就折在山匪湖盗手里了,你家这孩子是个独苗”镖局的李总镖头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就一个意思,这孩子我们不收。 “钧子,没事,隔行如隔山,人家不收咱们也在理,咱们回家再慢慢合计合计吧。” “爹,我知道。” “唉,怪爹没本事了” 父子俩中午回家歇息了一会儿,避过了日渐热辣的日头又去了相邻镇子上的一家武馆,说辞差不多,不过又多了一层意思:打杂干活的学徒可以,想学真手段,没门。谁家有家的孩子会去武馆打杂学徒活遭罪? 远远的看到一面杏黄幡,一对阴阳鱼在风中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走近才看清是一个算卦的先生,胡子花白着一身灰蓝道袍,正在给一个死了儿媳妇的老叟算儿子的姻缘。算完这卦,先生看没人上前嘴里悠悠念到: 上古三皇真经传,铁口直断五百年。 三界五神皆可算,了阴善阳非等闲。 见众人听得迷糊,又开口道:批八字测流年,姻缘风水都看全,婚丧远行不用愁,手相面相不要钱。 “打搅老哥了,这明眼儿是谁啊?算的怎么样?”陶树赶忙问旁边的一个老汉。 “谁知道他是谁,上个大集就在这儿批卦,算的还不赖。” “谢过老哥了。” 老叟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陶树拉着儿子坐到了算命先生对面的草垫子上,老脸上显得有些潮红。 “来到贫道座前即是有缘,这位老哥想知道些什么?” “俺想看看,看看这孩子的前路怎么样” “且把生辰八字道来。” “娃今年十三虚岁,八月十三寅时生人。” 先生开始掐算起来,隔得一会开口说:“孩子倒是个机灵孩子,只是家里家底子薄了点啊,要不然有望搏一个秀才公。来,孩子,抽个签。随着心神开得三张。” “三皇祖师来殿前,是非祸福均直言。诚心求问,有吉报吉有凶报凶。” 陶钧子抽得三张黄纸签,交给明眼儿先生。 “生是灵儿,仙长护佑而来,及慧即开悟,里边却有些阋墙机缘。敢问这孩子家里的兄长身子不太好吧?” “嗯嗯,道长您说得对,大儿前两年得了痨病夭折了。” “你家这小儿好生照看,养好身子骨,命里不是个目不识丁的莽夫村汉。其他的,不可说,都是天命。” 陶树被天大的喜讯击打的有点发懵——自己家还有出读书人的命?家里该备一些红豆红枣莲子以及干肉条等物品了。 “陶家的,不是执意不收钧子,实在是老朽老眼昏花,带不得太多学生。孩子是个聪明孩子,有些文气,你去别家看看能不能收下吧。”赵老秀才的拒绝让陶树有点眼发黑,怎么就不收了呢?这么聪慧的孩子,怎么就不想要呢? “爹” “钧子,没事,咱去严老先生的私塾看看,兴许他就答应了。”严先生也是一个老秀才,为人苛刻,可这也是附近几十里唯二的收外姓孩子的私塾了。 “不是我说,这孩子过了启蒙的岁数了,教不出来了。你且回去吧。”严秀才痛心疾首的说。 “不是,严先生”陶树一个大男人都快哭了,当年娘去世家里钱不够买棺材的时候都没这么作难啊。 “都告知你了,启蒙这种事勉强不得,读书的事你懂不懂?” “严先生,家里还有十几亩地,每年的公例少不了的,求求您给孩子本书读,俺家孩子不想当睁眼瞎啊!” “都说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和束脩公例又有何干?我一个圣人弟子还贪图你那几文钱不成!”陶树看了看快哭出来的钧子,眼前一黑蹲在了地上。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想孩子读书早干嘛去了?!” 陶树闷着头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严秀才就朝自家大门里走去,进门后还拴上了大门怕被一对想识字想疯了的穷酸污了院子里的读书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道士还是老的仙儿 安安稳稳的种地养蚕,一年年图个温饱,过年过节还能吃顿肉扯一件新衣裳,挺好。一旦有了读书识字不被欺负这种自主权意识就开始了无尽的烦恼,没有希望的快乐就没有痛苦的绝望。父子两相互搀扶着走回家,陶树就病了,刚开始还只是身上乏脑袋发热,后来就直接开始剧烈咳嗽,最后咳出了血,栓子娘吓得赶紧去请来了村上的邱老郎中。 邱郎中大名邱不闻,家里是世代的正骨先生,不入流的郎中,出了给人看病以外也会给牲口治病接生什么的。“陶家的,这病倒是不大,就是前些日子应该是受了外伤,冲击了脏腑,又心神不稳受了些刺激才发的疫症,吃几副药静养几天就能下地干活了。”先生开了方子,收了诊费便告辞了。“他爹,郎中说了没有大碍,咱们好好养着,好好的娃儿还能找不到个出路不成,再不济家里不还有这些过活儿,饿不着。”钧子娘安慰着男人。“我也知道这事没几成,可想起来钧子哭我就难受”“好了好了,等咱们养好身子就去附近镇上找找,实在不行咱就去县丞!”钧子娘下定了决心要给孩子找一个不被人欺负的活法儿。 天往往不遂人愿,陶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刚开始还能吃完两个饼子再喝完药,后来单是喝药都得用调羹一点点从嘴里顺下去。邱郎中说这是邪毒入了肺腑了,不好办。钧子娘整天以泪洗面,陶树真死了自己和钧子娘俩怎么过啊。钧子也一天天呆了下来,满满的自责打散了少年所有的灵气,爹没了娘可怎么办啊? “钧子娘,快去看看吧,你公爹老院里边来了一个道人,要找你公爹!”隔壁栓子娘来家叫人。 “我家公婆早就去了啊,他是谁?” “不知道啊,那人就在你家那老院儿里来回溜达呐。” 亡故的陶老汉的小院里站着一个穿灰色道袍的道士,须发花白,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手拿一本黄皮书,背上背一把道剑,十足的道骨仙风。见到来人,凑上来问:“女善人,贫道有礼了。不知这家陶老弟家是生了什么变故么?” 钧子娘一听,忙招呼道:“哦,哦,俺公婆今年相继去世了。不知老丈怎么称呼?”山村的女人自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道士,单以为是公公旧交叫老丈是应该的。 “那倒是可怜,可怜我那俗家的老弟弟两口子都是善人啊。陶家娘子,见你愁眉苦脸泪痕未干,可是家里又什么难事?老道倒也有些手段的,断不能让故人之后遭了灾祸!”这老道倒是个知人情的人物。 “钧子娘,请道长去家里说吧,这大热天的,日头太毒了。”栓子娘看着老道是个又本事的人,忙笼络道。 “唉,道长去家里喝口水吧。”老道摆摆手,示意带路。 老道来到陶树家,看到钧子先是一愣,后来拍拍钧子的脑袋笑的慈祥。钧子娘先是拉着钧子给老道士说了陶树的病,在老道士的反复追问下才一点点说全了事情的始末。老道叹了一口气就去给陶树诊脉,陶树瘦了很多,脸颊都凹了下去,闭着的眼眼泡子鼓胀还不是抽动几下,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老道看了一眼满脸悲苦,珍完脉从随身黄布褡裢里取出纸笔砚台,研开了墨写了一张药方:“抓药的时候说是给家里的牛开的,不要声张。”栓子娘打发栓子带着钧子去抓药,自己陪着钧子娘在病床前和道士拉家常,陶树靠在一堆旧衣服上半眯着眼作陪。老道不等俩个妇人发问就主动说起来自己和陶老汉的交情:“好叫恩人之后知晓,贫道导好武阳,和令尊有旧。”这话是对陶树说的,算是给知会了主家,又转回头对钧子娘说“贫道那年在山上为那阴阳事,道行低微着了那妖邪的道,伤病间从山坡跌落,你公爹将贫道救下背回家裹伤。记得那年陶家二小子言语还不利索,这个应该就是了吧?” 听到这里,栓子娘打了个激灵,好像想起什么:“你就是那年那个仙人,那次老婶子难产马上要一尸两命是你一碗药给救回来的?” “正是贫道,可惜了当年年岁尚浅,不然那女娃应该也能救下来。” 钧子娘眼睛瞪的老大,她听说过婆婆当年生一个小姑子难产,马上要一尸两命被一个活神仙的一碗药给救了回来。老天开眼,家里的男人有救了。就连陶树也费尽力气的睁开了眼睛,挣扎这想坐起来——他不想死啊。 陶栓子和陶钧子抓了药回来,正要下过熬煮,陶杨来了,看到药草里红黑色的蝎子蜈蚣还有几味其他大毒的药忙着止住钧子他娘,钧子娘跟大伯哥说了老道的事,大伯哥愣了一下后忙去屋里拜见。 陶树喝了药躺下,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在床上蜷着身子来回翻腾,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武阳老道让他趴在床边,陶杨和陶钧子两个人扶住。陶树开始吐水和粘痰,后来直接吐出了胆汁和黑乎乎的血块夹杂着一些丝丝攘攘的东西,直到吐到再也吐不动了就沉沉睡去。武阳老道交代如果陶树醒了给他炖碗菜粥,只放些糖盐就好。半夜时分,陶树醒来说自己饿了,钧子娘又惊又喜,眼泪都快下来了,赶忙开灶去给男人煮菜粥。陶树喝完热乎乎的菜粥,带着一脑袋汗又睡了过去。几日过去,陶树每日服药配着吃些菜粥面汤,还真一天天见好了。 这几日老道和陶钧子挤在一张土炕上,是不是问钧子一些家里村里的事,钧子一一照直说了。第六天武阳出门而去,不消一会儿拎了一只已经被扭断了脖子的野兔回来,交给钧子娘给陶树炖汤喝,陶树切不可吃肉。又说自己宗门早些年在后边的第六座山头上有一座道观,离八里村不远,现在要去寻,准备在这边歇脚几年。钧子娘忙出言挽留,陶树都让钧子掺着自己到下得床来,拉住老道的道袍不让老道离去。钧子最后都给老道跪下了也没能留下老道,说是出家之人不能常住人家,自有道观庙宇收留,说罢便扬长而去,陶家人送了出来。过了花甲的人竟在山路上这会儿功夫就走出好远,不到一刻钟就看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传你一部野狐禅 武阳老道又来了,来给陶树调理身子的同时借走了家里的一些叉耙扫帚,说是回去打扫道观。老道的道袍比上次脏了许多,很多地方占着显眼的浮土,甚至后襟上还有一块乱糟糟的蜘蛛网。陶树可怜老道年迈又感激救命之恩,遣了陶钧子跟随道长去听从差用。老道在前边走陶钧子在后边紧跟着,和上次一样,几乎眨眼间两人就消失在了山里。 “钧子,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 “那你记得十三年之前的事情吗?” “我” “哈哈,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此时的老道的笑容像极了那只荒坟前的狐狸。 “钧子,前边那座山上有什么?” “树啊,什么树都有。” “用心看。” “呃?” “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手心额头冲天,再看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是,是一团团一块块的动的不动的” 陶钧子开始感觉恐惧,自己生活的山竟然是这样的 “别怕,再看看,再看看” “青的,黄的,白的,还有灰的啊!” 陶钧子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刚才那里有一打团灰蒙蒙的东西,仿佛张口就能把自己吃掉。 “没事,不怕,不怕。去给他磕三个头。” 陶钧子依言规规矩矩的扣了三个头后武阳老道就带着陶钧子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就翻过了四五座山头来到了道观前,只是陶钧子感觉自己走过来千山万水,心里忽的感觉一阵阵疲倦,仿佛自己是个空壳要破空而去,世间的一丁点小事都能压的自己喘不过气。这是一座什么样的道观呢?道观不大,甚至说有点小,大门也就比寻常成年人头顶高三尺的样子,灰扑扑的大门和围墙,整座道观好像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打磨成的,灰色又不让人感觉苍凉寂寞,反而古朴中有一股子暖烘烘的感觉,仔细感觉还有一股肃杀的气息。进得大门,院中间是一座灰扑扑的香炉,里边冷冷清清的——就知道很长时间没烧过了。正对大门是一间大殿,一样是灰扑扑的,大殿正中的神像被一层灰布遮住,下置着供桌,桌上蜡烛香炉等物俱全。供桌下有几只摞在一起的麦秸蒲团,最上边的表面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这些蒲团也是灰扑扑的。大殿的后边是个小院子,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两间,正房住人,东厢房烧火做饭作厨房和柴房两用,西厢房放着一些杂物,大半空间是闲置着的。两间东厢房和大殿中间有一个三尺有余的夹道,夹道尽头的东墙上开了一座小门,用黑乎乎的木质门板封的严实,打开门板是一条小道下山而去,沿山路走一百余步转过一个死弯在向阳的平地上是一小块菜地,更可贵的是地的北头靠近小路的一侧有眼小泉,水位极高,被一圈青石圈着,水是从所有方向一起溢出去的,落地不见。陶钧子看的呆了。 漆黑的天空中有一轮圆月,天黑的纯粹,月圆的完美。月下有一池泉水,烟云一般的水从石沿缓缓飘下,不知去了哪里。一滴水在小潭上方极高的位置形成,下落的过程中变的越来越大,然后一头扎进池水中。涟漪向四面散去,到了石壁位置悄然消失并没有反弹回来。一滴水在空中仿佛经历了几万年那么长,又仿佛眨眼就完成了形成到消失的过程。月光下,潭水显得更为漆黑,一尾漆黑的鱼从水底浮上来,在接近水面的位置停下来用一只眼睛痴痴的看着天空,忽然它跃了起来,身体竟然是银白色的,然后它长出了脚爪落在了水潭的石壁上,看着那轮圆月继而扭头看月亮对面漆黑的天空。陶钧子一夜睡的很沉,整完都在看一座黑色的水潭和一尾出水化形的鱼。 也许道长真的不会做这些粗鄙的活计吧,有了陶钧子的帮忙,小道观很快就被打扫干净,整座灰扑扑的小道观有了一丝人气。老道从大殿走出来,蓝灰色的道袍上沾着一块块的灰尘,好像是从西厢房的杂物堆里刨出来的。 “道c道长,你能教我识字么?”陶钧子不敢看武阳老道,诺诺的问道。他看过老道写药方,字要比自己见过的几个秀才写的让人更顺眼一些。 “只想学识字么?” “我” “我有些拳脚功夫学不学?” “哦哦”陶钧子抬头看着老道,说不出话,只是嘴里发着没哟意义的音节。 “天气尚早,贫道,且教你一部野狐禅!” 陶钧子想到了镖局的镖头和严秀才刻薄的脸,又想起还不能下地的父亲,马上跪下磕头,老道倒是没有阻拦的意思,任由他拜自己。 “爹说,拜师父要给拜师礼的” “就教一部野狐禅和一些庄稼把式,我可不是你师父,以后你可以叫我爷爷,叫老道也行,哈哈哈哈!” 自从陶老汉死后,陶钧子就没有了爷爷,这么一看,武阳老道和爷爷真的好像呢,似乎老道比爷爷还要完美一些。 “道长,不是,爷爷,为什么要叫野狐禅呢?和山上的狐狸有关系吗?”其实在现在的陶钧子的意识里,狐狸就代表这那一双狡黠的眼睛。 “是啊,是啊,不只是狐狸呐,还有那狐狸山上的树啊c水啊c虫子啊,还有狐狸头上的那苍穹啊c雨水啊,还有那大地啊,石头啊”果然,所有道士都是神神叨叨的。 “跟我念。” “哦,爷爷。” “天清一体,地自浑圆。” “天清一体,地自浑圆。” “道自归中,式微,可为天地跟” “道自归中,式微,可为天地跟” “大道,或不盈,方成大道。” “大道,或不盈,方成大道。” “智者长智,愚者恒愚。智者不知天地,愚者知天地百一。” “智者长智,愚者恒愚。智者不知天地,愚者知天地百一。” “有为,是为戕民贼,无为而万民生。” “有为,是为戕民贼,无为而万民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那些花儿一样的姑娘 半月有余,老道带着陶钧子吃遍了山间的山果野蔬c肥兔柴鸡,陶钧子感觉自己越来越有力气,原来蜡黄的脸上显出了一些红润。老道教的禅法和拳脚自然没有拉下,功课纯熟的同时只是可惜,山上那些色彩斑斓的团块却是再也看不到了。和老道厮混只是一个小插曲,总归还是要回家种地的。庄稼人不在土里刨食等饿死啊?至少陶树是这么认为的。想到学到的庄稼把式陶树还是有些小开心的,毕竟自己是庄稼人。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一般也早成家,像陶栓子一样的二十多岁的光棍并不多见。封建统治者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添人口的机会,那时候人口是地方官的政绩,更是皇家的底气;农家小户也一般也没粮养老姑娘,十三四的姑娘养到十五六在家白吃白喝不说岁数大了还不好嫁出去;农家人一辈子好事没多少,含饴弄孙无疑是极为温馨的一件,最重要的是人生无常——家里的小子长成了还是赶紧留后的好,谁家老人不希望自己家三世同堂乃至四世c五世同堂。七月十五,武阳老道又来拜访,说是给家里祛祛邪气,带了一只烧鹅还有一坛子腊酒,天晓得他一个出家人为什么不修边幅。忙活了一白天,陶树上完坟,老道贴完符纸太阳已经偏西了。就着半坛子混酒老道和陶树吃鹅肉吃的快活,喝到一半老道说应该给钧子许一门亲了。钧子娘手上的活猛地一停手里的水瓢差点掉地上,接着脸色一松又笑了出来,看着只顾呵呵傻笑的陶树咬咬牙往荠菜汤里加了个鸡蛋。陶树喝倒了,老道喝的脚下打绊子,道观是回不去了,和老道睡在一张炕上的陶钧子前半夜闻着酒气迷迷糊糊的到下半夜才睡着。 过了中秋,天气渐凉,钧子娘和隔壁老嫂子一合计决定请本家一个黄姓媒婆给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在钧子娘给送了一床绸子被罩以后,黄媒婆的效率没得说,八月二十七吃罢早饭就给送来了好消息。姑娘姓吴,小字招弟,虚岁十五,家住离镇子不远的五里铺,家里在村头有一家豆腐铺子,父亲是个精明强干的汉子,行二,下头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吴姑娘生的浓眉大眼,直挺挺的鼻子下倒是长了一张好看的小嘴。姑娘从小家里家外的跟着忙活,造就了一身结实的身子骨,宽宽的胯骨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肉呼呼的小手上结着的一层薄薄的茧子证明这是个勤快的孩子——怎么看都是个好姑娘。 一条熟悉的胡同,暖暖的灰色墙砖掩去了几分月光的清冷。一轮圆月斜斜的挂在头顶上,水银一般的光辉漏过街边一棵半凋的老梧桐树散在少年的身体一侧,一身银白色衣衫的少年眉眼坚毅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玩世不恭,抬头冲着梧桐树后的月亮邪魅的一笑,惊动了那一缕藕荷色的云彩。举步向胡同里走去,步子不方不直却是有几分龙行虎步的感觉。渐渐走到了墙后的阴影处,再踏一步就进了胡同,只是少年停了下来,迟迟不肯迈出下一步,右手紧紧握住拴着糕点纸包的绳子,鼻头渗出几点汗水。他知道,走不了多远有一道灰黑色的木门,门里是一个小院儿,院里有一个温婉的女子等着与他一诉衷肠。疲倦,发自心底的疲倦让人没有了一丝活动的力气,身体变成了一个无比沉重的躯壳,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窥探这四周的一切。四周的空气都在挤压着自己,压出了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压得自己血液流动的无比缓慢,仿佛要从这具皮囊里压出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凉凉的月光似乎要把人刺的千疮百孔才肯罢休,青黑的天空透出一丝丝来自远处的苍凉仿佛呼唤着十丈软红中的孤魂野鬼,少年能感觉自己的脸苍白而湿凉——这一步迈出好难。一阵风划过,带走了少年鼻头上的汗珠,疲惫磨去了心里所有烦躁,少年轻快的走进了胡同,只是腿脚间的生硬仅能骗得过人眼而已。叩开了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饰,眉眼如画,略显宽大的淡绿色襦裙下身姿更显袅娜。女子脸庞有些清瘦,身上却有了些丰腴,一丝成熟的韵味自那一抹妩媚的笑意中透出来便再也遮不住。少年牵了女子纤弱的手,轻轻的握在手心,女子低下头去,脸上一抹羞红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动人心魄。 不到卯时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陶钧子努力的回忆着梦里那片苍茫的天空c那轮清冷的月亮c那株“飕飕”掉着叶子的梧桐c那条灰扑扑的小胡同c那扇黑色的院门以及那个温婉的女子——那双纤瘦的手的凉凉滑腻的触感c那发间令人沉迷的甜香c那屋惟间呢喃的软语那抹醉人晕红的脸让人难以自拔。忽然间被自己的想法吓醒,那梦里的佳人像极了李玲儿,特别是清瘦的眉眼里那若有若无勾人心魄的妩媚,地主家的千金自己自然难以染指,甩甩脑袋想把这些念头赶出去,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李家小姐笑起来应该和她有几分相似吧?娘在忙着打听吴家姑娘的种种情况,爹在地里溜达,希望来年收成好一些,好让儿媳多吃一些油水。李家小姐又在院子门口晒太阳,听人说她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李家小姐在拿一根小树枝逗弄几只忍不住阳光诱惑出来乱跑的蚂蚁。眉眼间仿佛有一块透明的琉璃,明亮却不晃眼,极为耐看;白皙玲珑的鼻子上皱着荡漾出一片笑意,让深秋都暖了起来,陶钧子看着那个明媚的小姑娘再也止不住笑意,掩着嘴落荒而逃,小姑娘也打量这这个熟悉的背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只是在枯黄的头发的映衬下,淡紫色嘴唇角落里的笑意有些诡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后山的柿子树(一) 还是在三里洼,有一个麻子叫李麻子,一个人拉扯着一个体弱的孩子在村子最后头的几间破瓦房里过日子。李麻子的爷爷读过几本书,算得孙子大运势里得木可长寿且多子,为此李麻子大名李林轩。李麻子是李大户的亲族,据说还应是本家嫡脉。早年间祖辈不争气随人去北方做大牲口生意死在了外头,自然也赔光了家产,李家也就这样四分五裂了,嫡脉现在靠着不到十亩薄田恓惶度日。顶着一张麻子脸的李林轩早年间除了干些农活就是到处闲逛,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娘守着几间残破的老房子。 二十七岁那年,在李大户的帮衬下李林轩娶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女人,女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高高大大的身子倒也是健壮。难得的是这女人眉眼甚是清秀,就是人太过呆傻,除了吃喝睡觉就是一边在自家院子里盯着后山傻乐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零碎字句。说到这女人也是个有意思的,喜欢穿的自己嫁妆里的大红褂子,还要盖上一个盖头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喜欢呆呆的在村里闲逛,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别人家的半大孩子就问有没有看到自己那叫不上来名字的男人哪儿去了;喜欢看后山上的老坟,并吃吃发笑,并一边说着类似“带妹妹去住大房子”“陈记的水粉是最好的”“我的小燕子断了线飞走了”“娘,爹又哭了”的零言碎语;喜欢吃柿子到甚至可以为了柿子与人说话,直到有一天邻村的一个浪荡子差点用柿子把她骗到后山被人发现,被男人毒打了一顿再也没人肯给她柿子后来才知道这是个伤心了的女人。这女子娘家姓郑,唤作瓶儿,家境殷实,有严父慈母和一个哥哥照看,也算是个小户人家的小姐。十四那年被一个跟着家里跑生意的袁姓少爷拐走,到了城里只是被安排在了一座狭窄小院子里,过得不到两年那少爷逐渐来看她看的少了,后来更是被扫地出门,据说原来的袁家生意不顺把这座院子卖掉了。郑瓶儿沿路乞讨,一路上受尽了好人的白眼和恶人的凌辱。一个多月后才回到了家,娘的哭天抢地和爹的羞怒交加让她险些自挂东南枝而去。郑家员外只是想着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找个穷苦一些的庄稼汉子把姑娘嫁了,多陪送一些嫁妆就是了。谁知稍后发现这郑瓶儿怀孕了,可是依据她抽抽搭搭的描述,这孩子不应该是袁家少爷的,一个本就是野种的胎儿变得更显肮脏了。郑瓶儿坚持说这孩子是袁郎的,可怜的袁郎家里没了生意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她要给生下这个孩子好以后和袁郎相见。当然,孩子被一碗药打掉了,同时打掉的还有郑瓶儿的精气神,从此变得痴傻,只是偶尔会给自家哥哥要个柿子吃。 郑瓶儿嫁到李家后魔怔的更厉害了,以前只是呆愣,后来逐渐才变得疯魔了起来。娶了媳妇的李麻子没有任何疼惜傻女人的心思,平日里非打即骂,傻婆娘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从不喊疼。吃不饱穿不暖的傻婆娘却是不怕李麻子,倒是对自家年老体衰的婆婆恐惧的紧,大概是因为她发癔症胡言乱语的时候老太太总是拿一根烧火棍没头没脸的打她有关吧。傻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肚子开始大了起来,人也显得有些精神了。傻婆娘虽然还是有些呆傻,也许是身上没了伤,也有可能最近吃的比较饱的缘故竟然显得有些白胖了。于是三十有三的李麻子就在次年春天得了一个男娃,也算是老来得子。更喜人的是这傻女人虽然还是疯疯癫癫的,但是却直到奶孩子。瘪嘴的老太太看自家儿媳没有那么讨人厌了,也不太怕人了。李麻子的傻媳妇立了大功终于不用挨打挨骂了,但这是个没福气的——孩子还没满两周岁就犯了癔症爬上一棵柿子树吃没熟透的柿子掉下来摔断了腰,没两年就撒手而去了。 那年九月十三,日头暖洋洋的,陶钧子偷看李家小姐后落荒而逃,看见李麻子家的傻媳妇,只听那女人问他“我家哥儿回来了么?”陶钧子当然没能理会,他心头只有李家小姐额头明媚的笑意。由于是本家的缘故,郑瓶儿在李大户家门口找到了那个经常偷偷给自己柿子吃的瘦小姑娘,小姑娘说今天家里没有柿子。谁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有人看到傻女人趴在离村子半里地的一颗柿子树下,半张脸都黑乎乎的,手里还抓着个啃了两口的硬柿子。傻婆娘没能熬到过年,也再也没有吃上柿子,十月底就被埋进了后山山坡的向阳地里,巧的是这坟离赵巧儿的坟堆极近。下葬的时候郑家来的人是郑瓶儿的大哥,带着几个叔伯兄弟,给自家妹子买了一副棺材,还立了一块平头小碑。丧事过后郑家大哥要带走不满两岁的孩子,老太太死抱着不肯也就作罢了,只是不知道李麻子说了什么混账话被大舅哥一顿打,牙都掉了两颗。 傻女人死了以后老太太整天为喂养孩子发愁,李麻子也知道偶尔给人家帮帮工挣些零钱吃食了,还有时候去山上套山鸡野兔给孩子熬些汤水。老太太的眼窝明显深陷了下去,有时候她竟然会看到傻女人在奶孩子,刚开始她感觉自己老了,眼睛不好了。后来见得多了老太太离奇的愤怒,抄起身边的东西就打,又一次竟然砸到了孩子。没多久老太太吃不下饭只能喝些稀粥就瘫在了床上,嘴里说着胡话,只是大多数内容都和傻儿媳有关。村里有人说这是傻婆娘生前没少遭老太太打骂,来带人了。果然,没几天老太太趴着死在了炕沿上,眼睛圆瞪着,眼白里全是青黑色的血丝,旁边是一个睡相极为安详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后山的柿子树(二) 不到两个月先死了媳妇又没了老娘,李麻子却没看出来多伤心的样子。在诸多本家主要是李大户的帮衬下匆忙卖掉了四亩薄地换得了一些银钱和丧葬器物。李家最年长的六爷爷操持着丧事,先是将死者头朝外平放在堂屋正对门铺在地上的草垫上,老太太脸上盖了一张黄草纸,死亡的气息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从老太太耳前几颗黑褐色的老年斑中透出来。稍晚一些李家的几个后辈在破败的瓦房堂屋前搭了灵棚,摆了一张小几充当供桌,上边摆上了香烛贡盘,甚至还有一条肥膘肉,这东西有几年没在这个院子出现过了?几个上了岁数的在堂屋里间把老太太的眼睛合上,净了面和身子穿好寿衣的老太太被安放在刚买来的薄皮棺材里,这棺材还不如傻婆娘的那口。李麻子跪在灵棚一边的草垫子上一会儿流眼泪一会儿呵呵冷笑,往日最严苛的六爷爷也只是看着摇头叹气,没有阻止这种不敬行为的意思。在封棺的时候,六爷爷让李麻子再看老太太一眼,李麻子哆哆嗦嗦的趴在棺材沿上半天不动颤。“多看几眼吧,记住了”看李麻子半天不动颤,六爷爷说着挥手让人把他拉开扯着嗓子喊“盖棺喽,逝者安息,活人太平”。听到六爷爷这一嗓子吆喝,李麻子一个机灵然后嚎啕大哭,猛地扑向棺材 停丧了只两天,李麻子就不得不匆匆下葬了老太太,自然是要和早就死去的老头儿合葬的。出殡的时候李麻子怀里抱着仍旧抬不起来头的孩子嚎啕大哭,孩子刚开始也跟着哭,哭到后来没了力气小脸发青咕噜咕噜的往外吐着口水和空气,像一只濒死的小兽。看热闹的外姓人刚开始还有说有笑,到后来都看一眼丧队前头那对卑微的父子叹气,几个眼浅的老太太当场就抹起了眼泪。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李麻子双亲的坟竟然离老鸹坟不远,离傻媳妇的坟自是更近了,仿佛郑瓶儿进了家里祖坟。六爷爷查了一下自家坟谱才发现,原来嫡支一脉真的就埋在老鸹坟不远,李麻子的父亲埋的位置据说当年还是个好穴位。原来这片墓地前边还有一条小河,几十年以前发山洪小河改了道,拥堵的泥石填满了一条小山沟,李家坟就和老鸹坟相邻了。 守丧不到头七李麻子就开始为孩子的吃食发愁起来,只能吃点汤水的孩子哭声一天天变小,这样下去怕是养不活了。在李玲儿又一次被从阎王殿拉出来后,李大户喜极而泣,想起来李麻子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幼弱的孩子——也是一个苦命的啊,央家里的长工把家里那只刚下完崽子的山羊给麻子送了去,小羊羔也一起送了李麻子。从此李麻子白天放羊晚上还给羊打夜草,挤了羊奶在陶盆里烧熟了再晾凉,用调羹把儿顺到小儿嘴里,小儿终于有了一口吃的,只要熬过这个冬天,这孩子大概就能养活了。 后山老鸹坟还是荒凉的让人心颤,当然不是那种寸草不生的荒凉,反而这里的草木长得极为茂盛,在别处稀稀拉拉的狭长叶子野草都能密密麻麻的长一人多高,以至于十月底了还坚强的支撑着斑斑点点的绿色。至于老鸹坟最里边的小山谷里大半年都有各色的花开的娇艳欲滴这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终于有人动了心思——这么肥的地荒着可惜了,谁家地里还没有几座老坟。不知是谁在离李麻子父母的坟包不远的地方烧了一把火,烧秃了老鸹坟靠近三里洼的这半面小山坡。开了春李麻子选了一片地粗粗的翻了一下种下了麦子,没几天这一块地就被十几家分着翻了一遍种上各色粮食但就是没人种菜。由于李麻子翻地翻的最早所以占得地面也最大,晚春时候还在离家坟不远的空地里种上了两亩瓜菜,其他人家当然有抱怨也只是在嘴上絮叨几句,谁也不会和一个苦命的光棍男人争几亩荒地。大家仿佛集体忘记了祖辈传下来不在老鸹坟种地的规矩。没有那些吓人的鬼怪做妖,当年老鸹坟附近的地清一色的大丰收,李麻子背着孩子收了粮食又把地里的瓜菜不断的摘出去赶到镇子上卖出去。时常见到黄昏时分破衣烂衫的李麻子佝偻着脊背坐在爹娘坟头前,腿间是刚回走步的孩子,这孩子到现在也没有个名字,都说孩子取一个贱名好养活没有名字的孩子应该更好养活吧。秋日温热的阳光洒在丰收的土地上,地里到处乱跑的半大孩子点缀着丰收的喜悦。自从这片地方人气渐渐旺了以后那些阴诡的气息淡了好多,往日白天就能看到在半山坡晒太阳的红狐狸不见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赶在下大霜前翻了最后一茬瓜秧,当天晚上忙活了两多月的李麻子吐了血。第二天李麻子卖完瓜从屠夫摊子上买了半斤肥膘肉,打算回家炖汤吃。收了剩下的几个长歪了了的冬瓜正准备挑担走的时候菜看见旁边有一个老汉守着一堆柿子,花两文钱就买了十多个——扁担一头的小娃应该能吃动这东西了。挑着扁担的李麻子盘算着是不是能在今年冬天之前再买几头羊,脚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捂着腰半天没起来。小心的剥开一个摔的开了口子的柿子喂给哇哇哭的孩子,孩子吃了没几口就不哭了。李麻子抓了一把路边的碱土抹在秃噜皮的小臂上,三两口带皮吃掉剩下的大半个柿子,这柿子真甜也真涩——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的从眼里落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傻婆娘的坟前多了几个红艳艳的大柿子,比她生前吃的柿子都要好一些。刚开春,晨曦微露,一个捡粪的邻村老头远远看见李麻子在郑瓶儿的坟斜前方移栽了一棵手臂粗的柿子树。从那以后经常有人看见他带着咿呀学语孩子或蹲或坐在柿子树下絮絮叨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村里的狐狸 月光下一只红艳艳的大狐狸从老鸹坟蹦蹦跳跳的出来,趟过零零碎碎的南瓜秧来到一座小坟包前,叼起一只红艳艳的大柿子往回走,走了两步就退了回来用两只前爪按住柿子在坟前大吃大嚼起来。留下一些零星的柿子皮,狐狸又叼了一个柿子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小山谷中,火红带着一圈白毛的大尾巴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像是一团欢快的异界之火。这只狐狸最近总是来这座有一块小碑的新坟,因为这儿总有几只肥美的大柿子。武阳老道看着月光下的大狐狸,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采,有渴望c有遗憾c有嘲弄甚至还有浓的化不开的悲伤,轻抚着陶钧子的后脑勺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于自在中寻找不自在,所以生灵是高贵的”。在炕上躺着的陶钧子身体猛地一僵,又沉沉睡去。 寅时刚过,几匹快马飞一般掠过山村的小道,惊起了正在坟前收拾残碎柿子皮的李麻子。小镇子上的集市刚开,几匹马就冲了进来,马上的骑士疲惫不堪,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猩红色的斗篷上满是尘土,丝毫不管身上全是泥点子的战马冲翻了数个小摊子。镇子上的小捕快非常勤快的已经和师父出来巡街了,今天是大集,可不敢偷懒。看着几骑不光冲翻了商贩的摊子还撞到了人,小捕快不干了,大胆狂徒,胆敢纵马行凶!刚要作势要拦,只是那句正义凛然的话还没喊出口就被一鞭子抽倒在路边,捂着脸上一条极显眼的血印子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唯一的捕头倒是明事理,眼睁睁的看着几匹马向驿站冲去后扶起了小捕快,嘱咐了小捕快几句就急匆匆的向县城赶去。这捕头姓郑名锦山,是县老爷郭煜阳的故交,本是一个老于世故的里长,郭煜阳当上县老爷后就跟过来做了一名捕头。月上榆稍,郑捕头徒步跋涉了四十多里山路终于见到了郭县令。郭县令非常满意自己老兄弟及时给自己送来消息,给他解释说边关的胡子不安分,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与边军起了纠纷,不过不碍事,现在皇朝春秋鼎盛八方来朝,应该打不起来大仗。 李大户今天很是开心,玲儿今天吃了一个半发面饼子还喝了满满一小碗鸡汤呐。看着蹦跳着在院子里逗弄几只刚满月小狗的女孩,这孩子长高了就是瘦弱了些,李大户才发现这孩子今年已经及笄,只是这孩子的身体唉女子十五及笄,标志着已成年,可婚嫁。李玲儿生在上元节,正月十五,今年上元节是她十四周岁的生日,只是那几天的高烧使得及笄礼也不知所踪了。出奇的是,今年入冬李玲儿在这几天非但没有病倒反而格外的活泼,不光能吃能睡还能到处赶着家里的猫狗到处跑,甚至有几次都开始恶作剧戏弄自己的父亲了,李员外当然是哭笑不得的同时不由得喜上眉头。只是玲儿她哥,唉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给他说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死活不答应,说什么不想让宝儿有个后娘,不就是人家姑娘丑了一点嘛,好歹是黄花大闺女。趁着还年轻不赶紧的再找一个,过个几年怎么娶到好人家知书达理的姑娘。李玲儿从家里偷偷拿了半个好面饼子蹑手蹑脚的跑出家门,出了村子就撒腿往后山跑去。跑的气喘吁吁的姑娘在离村子不远的一棵树下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喘粗气。这是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树,槐树从中间裂开的树干两三个人合抱都围不过来。不一会儿树的另一侧探头探脑的出现了两只滴溜溜乱转的眼睛 钧子娘和邻家大嫂子拉着媒婆不知道在说什么,打发刚进堂屋的钧子出去,让他去后上看看那两分菜地里的萝卜有没有遭贼。大冷天的谁没事去后山偷几个萝卜,谁家没这东西。钧子懒懒的想着向后山踱去。刚出村子没多远就听到那棵最大的槐树后边有动静,陶钧子心头一阵,这怕不是又有什么怪事吧。陶钧子八岁还是九岁那年,村里的小哥几个在这附近玩闹,有一个大他两岁李家的小男孩躲到了这棵槐树后头就再也没出来,后来被人从树干裂缝正下边的树根底下拉出来的时候都快没气了,从那以后一个壮实的孩子就整天病怏怏的,再也没有出来玩过。陶钧子扭头想跑却依稀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而且感觉有点熟悉。探头探脑的从侧面绕了过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在她对面是一只有土狗大小的东西,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节白的过分的尾巴。再悄悄走近一些,看清了是一个穿着一条粉红色袄裙梳着姑娘头的女子,这村子上这打扮的也只有李玲儿了。小姑娘或许是感觉身后有人,慌乱中转过了身体。陶钧子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李玲儿蹲在地上,左胳膊拄在左膝上,左手还拿着小半块好面饼子,伸出去的右手里有一些饼子碎屑——一只雪白的半大狐狸正在舔舐她手心里的碎屑,李玲儿精致的小脸上残存的喜悦迅速被惊骇代替,小脸刷的一下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陶钧子确定自己不会认错,那就是一只狐狸,只是那东西太邪性了,何况还是只雪白的狐狸,正经人谁会去喂山里的野狐狸!看陶钧子转身欲走,李玲儿迅速站了起来抓住陶钧子的一条手臂抱在怀里,也不说话就是这么抱着。陶钧子回头就看到了一张精致的小脸,挂着眼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几缕发黄的头发飘到了陶钧子的脸上,只是这姑娘的嘴唇怎么是淡紫色的,真好看看着男孩子痴呆一般的表情和鼻孔里滴滴答答流出的血液李玲儿反而不害怕了,看着少年别过头,从侧面看着那张不算英俊但颇为明朗坚毅的脸噗嗤笑了出来,煞是好看,一刹那仿佛有明媚的春光拂过小山。过得一会儿李玲儿感觉不太对,忙着放开那条胳膊又换下了笑容,匆忙解释道:“它是我在树底下捡的,没有老狐狸照顾,我怕它冬天饿死”陶钧子“嗯”了一声就捂着鼻子撒腿抛开了。看着逃跑的少年,浅浅的笑意又浮现在李玲儿面前,只是这次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笑意自然也变了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婚嫁(一) 日头正盛,却白白的没有几分神采。农家的冬天是寂静的,山里农家的冬天是无趣的,总要找些事做啊。今年十四五的陶钧子迎来了生命中最孤独的日子,是的,孤独的连农活都没得做。和小毛猴子漫山遍野的乱窜实在是太幼稚,也不能去大人堆里听那些浑话,会被赶出来的“去去去,小毛孩子瞎掺和啥”。果然,孤独都是自找的啊。 娘说今天再去找一下媒婆,看看能不能把吴家姑娘的生辰八字要过来,找个先生给合一下。果然又是拉着媒婆在家扯东扯西的套近乎,栓子他娘作陪,自然要把陶钧子给从家里撵出去看后山菜地里埋的萝卜。路过那棵老槐树的时候还刻意停了一下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果然没有女孩子的娇笑声,今天这鬼天气也太冷了。冬天的节节草是甜的,腥腥的甜味透着沁人心脾清新的感觉。斜倚在一棵歪歪的树干上,闭了眼睛,草茎间的香味带着他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满世界的灰黑色,草木均已凋零,一轮暗红的太阳斜斜的挂在头顶冷冷的俯视着这方世界的生灵。一个衣衫褴褛身材高大的的中年男子从一片灌木丛中缓缓的走出来,走上龟裂的土地,顿了顿又举步向前走去。身后树林后边的荒原上两只庞然大物在交战,弄出来的动静很大,看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脸上满是风霜之色,身上的衣服到处是刮出来的口子,只是一双鞋甚是完整,仿佛材质不一般。仔细看能看到往日富贵的影子——指间耳后以及裸露在外皮肤的白皙就是明证。最诡异的是这个狼狈的人背上背着一把怪异的剑,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呢?剑柄是普通的酸枣木,已经磨得发亮,表面显得晶莹剔透,不是做旧做出来的,剑柄尾部是一个树瘤舒缓的向一侧撇去。剑身甚是宽大,长足有五尺,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宽,剑身厚也有半寸,剑身从末端缓缓的形成一个剑尖,看上去这把剑并不锋利。剑身不是常见的亮白的钢铁颜色,而是呈现一种灰扑扑的颜色,却不暗淡反而有些发亮,跟磨得晶莹剔透的剑柄倒是相配。最奇特的是剑的吞口和护手居然是一个整体,暗褐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上边还有斑驳的凹坑和流星状花纹,从正面看整个像是一个被剁掉两头的粗大梭子,只是这个梭子被压扁了,中间还凹了进去。这柄剑吞口卡在木质的鞘口里,严丝合缝,剑匣向下只有一面,露在外边的一面只是剑尖位置是封死的,其他部分全部镂空露出灰扑扑的剑身。当然现在这把剑被中年男子拄在地上,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一个失魂落魄的青年走了过来,短短的头发上满是油腻,一双甚是混沌的眼睛却显得极为骇人,仿佛里边有融化一切的力量。青年看到中年男子拄在地上的剑,蹲下来仔细的看着,丝毫不管剑身后还有一个人。看了片刻,伸手在剑上温柔的轻轻抚摸着,像是那柄剑是他未满月孩子娇嫩的小脸。不多一会儿,日头绕过中年男人的身体,有一缕阳光照在了剑身上,剑身显出一片嫣红,青年人屏息看着那片红色,眼睛中流出浓浓的的悲伤。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站起身,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就像中年男子的来处走去。中年男子嘴角向下一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只是这一个表情扯动了干涸的嘴唇,男子脸上的表情为之一僵,稍后摇摇头又向前走去。身后荒野上厮杀的声音陡然间停了下来,那片荒原上方的天空迅速被一股莫名的波动充满,那里的所有生灵都在颤栗。中年回过身,看到身后的荒原上几缕青黑色在空中肆虐,青蓝色的天空仿佛要清亮的滴出水来。中年人咧嘴笑了,丝毫不管这个笑容扯破了嘴唇上的痂。 就在钧子娘努力过几天以后,终于如愿以偿的要到了吴家姑娘的生辰八字,只是这天马上要黑了,这天杀的媒婆也不早来会儿,不就是为了蹭顿晚饭嘛,我们家管还不成!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年景又好,家里还能缺她那口吃食?赶紧把写着两个八字的那一条宣纸收好,明天一早一定要去找个先生给批一下,看看和自家钧子是不是合适,到时候需要注意些什么,一辈子的大事,大人可得给看好了。第二天天刚亮,钧子娘刚要出发去集市,武阳老道就登门了,钧子娘一看这好,正好求老神仙给看看。武阳老道只是要去访友路过三里洼,看了一眼纸上的两个人的八字就飘然而去,说是不能让老友久等。 钧子娘埋怨着陶树今年春天的时候办事不牢靠没给家里买回来鸡仔子挑挑拣拣的买了十几个鸡蛋,买了一些针头线脑的稍后就向卦市走去。今天卦市很是热闹,往日里比较有名气的几个先生摊子旁围满了人,钧子娘在一个姓常的明眼先生的摊子前停了下来,往人群里挤去。算命的全凭一张嘴,黑白吉凶玩弄于股掌之间,钧子娘好不容易排到号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常先生听了只是合八字有些兴致缺缺,捻着胡子用下巴看着手里的纸片,只是当他看到纸上的字后,手猛地一哆嗦,竟然开始收拾摊子:“这位大嫂,再给孩子去别家看看吧,临时有些急事。卦钱自是应该免了。”在钧子娘走了几个算卦摊后脸上灰白一片——那些平日里说话最好听的先生们今天不是有事就是不算姻缘都知道,算命先生不给算的是什么卦,只能说明算的这件事实在是凶多吉少,没有任何好听的可以说。钧子娘回到家,一五一十的给陶树说了这件事,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陶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就蹲在院子里发呆去了。就在钧子娘刚刚止住哭声的时候,媒婆登门了,说是这门亲结不了,女方还要要回给的八字。媒婆走后,钧子娘哭的更大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婚嫁(二) 婚嫁这种事总是勉强不得,总要合适的才好。话说当年刚诞生的人是没有性别的完整人,只是天地尚有尽头何况人命,人类需要繁衍下去就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比如寿命c比如生命的秘密c比如洞穿虚妄的眼睛神祇们想到的办法是把一个人一分为二,主体为男,肋骨上的软骨以及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部分为女,好像是那个时候正是牺牲了完整变得和天道一般有缺才能换来有意识相对长久的存在吧,也行也正是那时候人类才定格成纯粹的陆地物种的吧。只是很遗憾,吴家姑娘应该不是陶钧子失散的肋骨。 今天家里没做晚饭,陶树一家喝了几口早晨的剩粥就草草安歇了。陶钧子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自己的婚礼。梦中自己坐在一张枣木床上正在掀新娘子的盖头,没错,是那个小巷子里的温婉女人,只是,这张脸不是李家小姐吗?错不了。可这如兰似麝的甜香和凝脂一般的肌肤给陶钧子留下的印象太深了,错不了。记得曾经那个小院里的温婉的女子,冲那个玩世不恭的青年猝然一笑,娇柔无比,脉脉似水。只是那一定是个陌生的人,很确定自己从未看过如此美艳的女子。听说李家小姐身体见好,李大户正在给她无色婆家,是啊,李家小姐也该嫁人了。陶钧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李家小姐也是个苦命的,家里吃喝不愁就是福薄,不知道李家小姐现在好不好?身体有没有犯病? 李家小姐此时很好,好的李员外都有点发懵。玲儿这是多少年身体没这么好过了?大概快十年了吧,这样下去玲儿再将养个一年半载的就能许个人家了,玲儿的夫家一定要找好了,要家世人品双全的才行。最近村子上的人都知道了,李大户家的掌上明珠要物色人家了。 五里铺有个姓蒋的人家,头几辈人是外来的破落户,后来靠着倒卖山货发了家只是变成了商人身份。蒋家因为一门老亲戚结交了上一任的褚县令而成了良人身份,趁着一次灾年置办了许多田地便成了三里五村数得着的大地主,后代也读上了书,蒋家也一跃成为了书香门第。蒋家由于没了族谱宗庙,蒋家人的名字就没有了固定的辈分,现在的当家人是蒋老二,大名蒋强,上头有一个早夭的哥哥,这名字是因为当年蒋强的父亲还是商人的时候受尽了官吏地主的欺凌白眼,所以蒋老爷子希望儿子是个强人。蒋家少爷名曰蒋文澜,年方十四的他肩负振兴家族的大任,据说按照这孩子的命格命里补些水会成为才高八斗之辈,故名文澜。蒋强在成为良人后读过几年书,只是没有功名,自父亲那一辈蒋家由卑贱的商人成为了良人,自己由白丁成为了读书人,那么自己的儿子应该至少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公才对。蒋家人被人小看的久了自然心气极高,一般人家的女儿还真看不上眼,这一辈非要找个出身与才貌双全的才好。从有心人那里听说三里洼李大户家的女儿到了适婚年龄正在无色人家,李家是官宦之家,虽说这两代家里没有官身,倒是和自家极为合适。蒋家人出手大方,一匹苏州的绸布,就撬开了十里八乡最出名韩媒婆的嘴。年近五十的韩媒婆瘪着少了几颗牙的嘴眉开眼笑的对蒋强说:“蒋员外是个眼明的,那李家的闺女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教养有教养,李家也是有名的读书人家”。说罢,又匆匆加了一句:“那姑娘就是身子骨单薄了点那也不算啥,咱们富贵人家好好将养将养也就好了。”果然媒婆全屏一张嘴,错不了。 果然,在没有愁怨的前提下,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之间的婚事总是顺利的毫无争议。年尾说媒,年初合媒,没几天就下了聘,说是八月十五就大婚。李玲儿还是每天晒晒太阳欺负一下家里的猫猫狗狗,偶尔去家里的学堂旁听一会儿夫子讲经,绣嫁衣什么的则是完全没有,仿佛那个还有不到一年成亲的不是自己。原来淡紫色的嘴唇现在变得粉红了起来,像是初开的红莲。李家小姐定亲的时候恰逢李家老太太七十四大寿,李员外在村里摆了一天流水宴,仿佛不这么做不能显示自己老母亲福寿双全。第二天李麻子都得到了一些宴会剩下的吃食,里边甚至有整整一条生的猪前腿,李麻子家那个眉眼清明的小儿子能有几天好吃食了,是的,猥琐的李麻子的儿子长得很是俊秀。 李玲儿最近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的虚弱一扫而空,整日里精神百倍,甚至都有心思跟娘学几针绣活儿。只是老天总喜欢拿富贵人家的人命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清明节,李大户给先辈们上过坟欢欢喜喜的往家走。说来也怪,李家这么多年人丁不旺也就算了还少有女孩,基本上每一代都是一两个男丁传递香火,终于有了李玲儿这个宝贝疙瘩身体还总是有恙,还好老天保佑这丫头挺了过来,马上要嫁人了。之前想到李玲儿好像从来没给祖宗烧过香纸,李大户这次祭扫特意带上了李玲儿,让李家的先辈享用一次千金供养的香火。路过老鸹坟的小山谷的谷口,再向前半里地就是三里洼了,远远能看到半山坡上有一座孤单的小坟包,李大户“哼”一声别过脑袋去。山上缓缓的起了一层雾,遮住了远处的小山坡,稀薄的阳光被尽数挡在外边。李玲儿忽然“嘤咛”一声,随后捂着口鼻蹲下。李员外等人看到李玲儿眉头紧皱在一起,名堂上一长一短两枚悬针纹显得极为狰狞。李玲儿脸上迅速变得潮红,紧接着变成了煞白,捂着口鼻的指缝间渗出嫣红的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滴滴答答的流进袖管。吓得李家众人赶紧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李玲儿怎么,只是他们也不敢贸然动这孩子,这一幕实在诡异了些。几个年轻的后生被打发去请大夫,李大户伸手要抱起李玲儿,却发现这孩子全身都烫的吓人,不由得手一顿。李玲儿蹲在地上低着头捂着口鼻不做声,只有零星的血珠从指间滴落在脚下的黄土地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婚嫁(三)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草木被种下了一茬又一茬,又被收割了一茬又一茬,只是总有一茬还在。当然也许有一天会一茬不剩,谁又会是幸运的最后一茬呢? 陶家是不幸的,不幸的陶家不仅贫穷家里的独苗命还不好。趁着好年景给独子张罗亲事的陶树两口子忙里忙外几个月给钧子结的亲在一天的时间里付诸东流,最骇人的是这亲事黄了的原因——算命先生不给批八字的人,还是活人么?吴家在推了这门婚事后赶紧把姑娘许了人家,听说日子都选好了,自然这绝户事就和吴家姑娘没有关系了。有人把孩子小时候的种种搬了出来,以证明他家的儿子是个天生地养的精怪,所以才合不了八字。钧子娘只是哭,从天黑哭到天明,她只是没有办法;钧子爹只是睡,从天明睡到天黑,他也只是没有办法。小山村里的小门小户没能力承受相邻的流言蜚语,就连隔壁老嫂子对此事都不言语了——真的会把人逼死的。 李家是幸运的,幸运的李家家境殷实,就连一个童女命的丫头都有一副上好的棺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员外的掌上明珠活不长远,只是没人预料到这病发会是这节骨眼上。脸色蜡黄的李玲儿躺在闺房的雕花床上,眉目紧锁。自从回到家后口鼻间倒是没有再渗血,脸上不健康的红润也退了去,只是额头烫人,烧的一直昏迷不醒。接连来了几位老郎中,镇子里最好的郎中都是摇着头开了些药,只够吃两三天的吧。五里铺的蒋家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仿佛这个女子不是自家未过门的儿媳,只是等她过世了挨黑来吊唁一下就算是对得起李员外了。按理说,这李玲儿也算半个蒋家人了——笑话,蒋家不差那点嫁妆,更不沾这红了就白的膈应事。李员外亲手撬开的丫头的牙关,用小碗顺了半碗药进去,看李玲儿开始往外吐了就只能是作罢了。李家有人忙里忙外,只是没有发出多大声音,那是在给李家大小姐准备后事。没有子嗣的孩子死了就是夭折,不能进祖坟,更不能大葬,只是李员外不会让玲儿走的恓惶。蒋家是极要面子的人家,这门亲事怕是作罢了,就连媒人都讨不了好,李员外是要让丫头风风光光的走了——真是个坑人的。 一个穿着浅绯色袄裙的小姑娘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跑,那山还是村后那山,山上被雪压弯腰的松树都和往常一样,树上被银铃一般的笑声震落的一团软雪砸在地上,再被踩上一只脚,瞬间分不清哪是雪哪是脚了。赤裸的脚感受着地下每一丝的颤动,松树的扭身c野鸡的扇翅c石块的滑落都是那样清晰c那样感人,它们都在说着什么,单纯的音节不知是喜是悲亦或是明悟还是迷惘,却听的人想哭。脚边一只雪白的狐狸在围着这双脚奔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棕黄色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欢乐。小姑娘跑的累了,忽的停了下来,胸口微微起伏着,红润的脸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狐狸也停住回身打量着小姑娘,仿佛在问为什么不跑了。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回身向后跑去,狐狸跟了上去,只是始终没能追上小姑娘的步伐——真是个坑人的啊。 李员外在自家院子里踱步,不知怎么走到了荒废了五六年的佛堂前。这佛堂还是过世的母亲在弥留之年布置的。李员外想到过世的母亲不禁悲上心头,母亲在世时也是最疼玲儿啊,李福泽啊李福泽,你真是不孝啊。李员外大名李福泽,字润兑,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家境又甚是显赫这名字自然很少被人提及,就连他本人都有些渐渐模糊了。李福泽推门走进佛堂,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刺耳。佛堂正门有一座佛龛,供奉的是琉璃药师佛,佛像是过世的老夫人千里迢迢从一座鼎盛的大庙里万金求来的,铜铸漆金c宝相庄严。供桌上倒是擦拭的很干净,看不见几粒灰尘;香炉里的香灰呈现暗灰色,大概是很久没有人上香了;左右两侧的铜制烛台反射着青幽幽的光华,烛台上各摆着一支红蜡烛,上边布满了斑斑点点的锈斑——这群偷懒的下人!李员外从桌子底下拉出三个叠在一起的蒲团,抽出中间那个放在正对供桌的地上,又从靠在墙边的一只大箱子里翻出香烛火镰。供上新的香烛,李明泽对着佛像徐徐拜了下去 李明泽趴在佛像前,回想着这些年的过往——严厉古板的父亲临死时的荒唐,执拗乖张母亲半辈子的虔诚,眼高于顶兄弟半辈子的失意,木讷懦弱妻子决断时的锐利,病入膏肓女儿看落叶时的狡黠李员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那些挨的戒尺,想起了那年夕阳下的奔跑儿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看到父亲在拜佛,心里不解却依然放缓了脚步。李员外起身又作了一个揖,却听见儿子说玲儿醒了,不由得心头大喜,再次对佛爷叩拜。 李玲儿只感觉全身的所有都压在了脖子处,头沉的吓人,口鼻像是在着火一般,看着青色的布幔陷入了混沌中。不多一会儿李明泽步子很快的进来,还不忘回身关门,看到女儿醒了过来眼泪就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嘴里只是重复着佛祖保佑。被子里的小姑娘脸上苍白嘴唇显出吓人的紫红色,目光却是恢复了清明,泛黄的头发无力的垂在额头两侧,眉目紧锁着,一条浅浅的悬针纹依稀可见。黄昏的阳光透过泛黄的窗户纸照在李玲儿的锦被上,不知怎么的,床边的几个亲人都是感觉阴影里的李玲儿的小脸显得晶莹剔透。“爹,我饿了”李玲儿的声音沙哑而虚弱。李员外听到这句话,刚要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被瘦弱的小姑娘不大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碗加了几片山参熬制的鸡汤然后沉沉睡去,李员外抹了一把眼角带上门出去了,自然是又去了佛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婚嫁(四) 传宗接代,男婚女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好吧,有些混乱。不过这话在陶树两口子两人听来不仅不混乱反而有些清晰的刺耳。陶家的亲事虽然还没到媒人躲的程度,不过基本上也没什么希望了,甚至几个本家的老辈儿都考虑要不要无色一个想罗裙反穿的寡妇或者寻一家揭不开锅的破落户开始一个族里的叔爷爷提起这主意的时候陶树勃然大怒,过了没几天就连陶树也琢磨上了,是不是先把自家的香火续上?日子再糟心也得过下去,前两天几家人合伙在山里下的夹子夹到了一头半大野猪,姓陶的几户人家自然是要平分的,陶树分到了一条后腿。切下了一条肉用松熏过后剩下的可不是留给自家吃的——去镇上换点钱购置一点家当才是正经。陶树着急上火了大半月有余以后想再去给自家孩子算算命,看看能不能指一条前路,扛着一条野猪后腿就奔向了镇子。在山货行卖了货就急匆匆的赶向卦市,算命问姻缘当然没有什么问题,顺利到陶树有点不敢相信,不应该啊,为什么没有人给钧子合八字呢?最后算命的甚至说钧子有一门好姻缘,保不齐以后的孩子还是个富贵的命,在陶树一激动加了十多文钱以后算命的先生直言这娃儿以后会有贵人提携,是个识文断字的人,福源深厚还会惠及子孙。陶树心道,以后再也不怕有人嚼舌头根子了,咱家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命,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哩。这么大的坎终于在先生的帮助下过去了,自然要好好酬谢一下恩人,陶树硬是把身上的几十文钱全都塞到了算命先生手里。陶树一路呵呵傻笑着就向街口走去,满脑子都是钧子又能娶妻生子了的大喜事,买个个老南瓜做种子都忘了,至于家里缺的针头线脑什么的更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刚才太过激动,陶树感觉有些口渴,一摸才发现兜儿里竟没有了一文钱,早知道该留下个大子儿买两碗茶水喝的,摇摇头向着镇子外边走去,步子轻快的像是十多岁的少男。调皮的春雨总是该来不来,初春正午的太阳有些灼人,一阵风吹来有些凉却更让人口干舌燥。翻过二愣子坡,拐过一个弯再走过一片杂树林,三里洼已经依稀可见了。陶树远远看了一眼村头的土地庙,舔了一下起了白皮的嘴唇只觉得耳朵里有东西在“吱~”的嘶鸣,眼前一黑就听得一声炸雷在一侧脑中响起。不到一刻钟挣扎着起身,陶树只觉得有好几天那么长,左边额头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抹黏糊糊的——全是血,路边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也挂上了几丝殷红。陶树缓缓坐在地上,抱着头,一股无力和绝望涌上心头——他今年三十二岁,从来没有像这样失去意识。脑中炸雷响起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他在很多老人将死的时候感受过,只是放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恐怖——钧子可是还没成亲啊,背着这么一个名声再没了爹可怎么活晃晃悠悠的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还好伤口不大,钧子他娘问起来就说回来的着急树枝刮了一下。 陶树回到家,家里没人就去田里找,钧子娘眼睛依然是肿的,大概是又哭过了吧。看到当家的头上似乎有血,以为又让镇上的泼皮给打了,刚想哭就听陶树瓮声瓮气的说:“今天走路一不留神挂在了枣树枝子上,不碍事。钧子有救了,又有先生给看了,先生说钧子是个好人,还能过富贵日子哩”。钧子娘愣住了“他爹,真的?”“是真的,是真的!”钧子娘又开始哭,一边谢天谢地谢各路神灵一边嚎啕大哭。大哭过后气还没喘匀,钧子娘就急急忙忙的奔向了山坡另一侧邻家陶栓子家地里。栓子他娘正在给种下的麦子锄草松土,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干活了,拉着钧子娘的手不停的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咱家钧子不可能是个苦命的陶树去后山找钧子回家,说一下再托媒人说亲的事。这两年家里宽裕了,也有了几个闲钱,一定要把这亲事办的风风光光的,看谁还能再乱嚼舌头。 李明泽拜佛拜的虔诚,只是佛祖好像并没有原谅他的亵渎,天刚蒙蒙黑的时候玲儿说累了要睡一会儿,谁知这一睡就说起来胡话,全身烫的吓人,红扑扑的小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瘦弱身体的生命力被透支的多么辛苦。玲儿的大哥大字正翰,由于读书不长进,没有表字,自从妻子投井自尽后就更加疼爱这个妹子——妻子生前也就喜欢和玲儿说说话了。他不敢恨爹娘,更没有理由怨岳父,只能怪那个苦命的女人,怎么就能做出那样的事。看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妹子,李正翰第一次没等爹允许就跑出了家门,不一会儿就请来了邻村的费老郎中,这是附近三里五村最好的郎中了。老郎中看完对李明泽拱拱手,表示这丫头的病症实在罕见他无能为力,只能给开一副吊命的方子。说来也奇怪,李玲儿喝了药体温退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发烫可已经没那么吓人了,只是还不断的说着胡话,玲儿她娘在床边熬了整整一夜。天一亮,李玲儿开始发汗,不一会醒了过来。喝完一小碗娘端来的鸡汤,李玲儿说想出去走走,竟然对昨天晚上自己说胡话一无所知,还说自己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玲儿娘心里一梗,就然后让玲儿躺好就匆匆找李员外去了,这是给吓坏了。只是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儿怔怔的看着屋顶,嘴角还挂在一丝浅笑,先是一愣,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病丫头这么好看过,然后猛地回神就火烧房般的跑了出去,就连书香门第大娘子的风范都顾不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