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钗计》 正文 1.沽苏 沽苏城最近热闹非凡,总有人到一所雕梁画栋的宅子外捡破烂。 这宅子不久前还是荒废的,被贴上了皇家封条,据说以前属于姓宋的商贾大户。这户千金的及笄礼,还破天荒被允许在皇城举行,由贵妃主持,不难见其影响力。 后来商贾与外来人士密谋造反,一族都被端了,眼下不过五六年光景,竟萧条至此无人问津。 半月前,不知谁胆大将封条撕开。那夜来过一场雨,铺满灰尘的门被洗个干净。 翌日,就有桌凳椅角的残料被扔在门口。 说破烂其实不然,识货的一瞄便知,其雕花做工的历史起码追溯至唐朝往上,随便捡根木头拿去文宝斋卖掉,足够普通民家吃几月的。渐渐有人开了眼,这才引起哄抢。 但始终无人见过宅子新主的模样。 破烂依旧日复一日出现在门口,直到有细心路人发现,院里开始充满生机,偶尔经过,馨香扑鼻。 再后来,每到正午,总有泰丰楼的小厮往宅内送菜。翻来覆去就几样,烩三鲜c江米酿鸭子c什锦苏盘。 终于有一日,小厮心想,再好吃也会腻,便和管事的多了两句嘴,“眼瞅着开了春,我们楼新进的笋鲜得很,不知小主明日要不要尝尝?” 管事的准备斥他,从内廷里出来一妙龄女子,头发散着,远远看不出模样,声音却清得如同不久前刚下过的雨,“那便加一道吧。” 小厮点头哈腰着退出府邸,第二日却没再来,说送菜时不长眼,在道上被马车撞断了腿。 小厮的发妻平常在闹市卖豆子粥为生。客人可以坐在仅有的一张小桌凳上用餐,也可以打包带走。这日,发妻焦愁着小厮那笔巨大医药费,心慌气燥间差点把锅掀翻烫到客人,赶紧弯腰道歉,“姑c姑娘莫气。” 对方头戴帷帽,长长的丝锦垂到半腰,只窥得大概一张明艳容貌。她没回话,端起别人打包的豆子粥,隔着丝帘闻了闻,“每日大约能做多少?” 年轻妇人回,“二百来碗。” “我都要了,打包送往城西的慈幼局便好。” 妇人微惊,来者又长吟一声,“嗯就送两个月吧。” 妇人更惊,呆呆瞧着那管事模样的人递出一张字体,“银两到这儿一次性领。” 年轻妇人不太识字,半信半疑拿回家给躺在病床上的丈夫看,上面赫赫写着—— 沽苏城东七弄,宋氏旧邸。 小厮捏着字条感泗涕零,差些拍腿而起。 这厢,那姑娘身边跟着的管事却犯难了。他知道主子口味刁钻又专一,认准哪家便不会轻易接受别的,正左思右想怎么办才好,许多天没沾到油气的姑娘率先熬不住了,撑把油纸伞唤他,“走。” “去哪儿?” “泰丰楼。” 这一去可了不得,本就名满沽苏的泰丰楼,一时间楼阶都快被踏压了。 因等候时,上菜的新手小厮毛手毛脚,不小心撩开了对方的帽帘子,乍一抹绝色惊现于莽莽世人前。淡彩发蛾眉,丹唇列素齿。 这小主原本只打算在沽苏停留小段时日,现在没了面纱,干脆破罐破摔,出门不再遮遮掩掩,走哪儿都引起风一阵c火一把。泰丰楼,自然也成为对方最常出现的地方,门庭若市赛过莺红柳绿之地‘最欢阁’。 说起来,她行事比以前低调得多,并未因天生丽质而四处惹风情,但躲得了人躲不开祸。 泰丰楼。 妙龄女子发鬓上都是染坊才有的颜色,狼狈至极。离她两步之遥的新妇手中端着一铜盆,表示她就是肇事者。 当事人默默在管事的帮助下清理自己,哪料新妇先稳不住,扔掉铜盆噗通一声跪下,去抓女子飘逸的衣摆,“姑娘求求你,不要再出来祸害我家夫君了!我腹中已有他的孩儿,我们府上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管事的欲言又止,瞄主子一眼,她还是漫不经心地,“这位夫人恐怕误会了。小女初到宝地,连哪门哪弄诸多地名都弄不清,更别提结交什么公子,想来——” 新妇忽地甩开女子衣摆,“别想搪塞我!” “初到宝地?呵,真当我妇道人家没见识?我老早就私下打听过,你便是那密谋造反的宋氏遗女!” 妙龄女擦颜色的细胳膊顿住,眼皮一跳,只见那新妇疯了般起身,恨不得对着四周看戏的群众摇旗呐喊。 “沽苏城中何人不知,当年的商贾巨鳄宋不为,富可敌国堪比秦公吕不韦。宋不为麾下有两宝:经商头脑。小女卿好。比起他身后的财富,后者更是名动天下。不仅生了副仙人颜,还长了颗玲珑心,一条莲花舌,迷得京师众男子魂神颠倒,更与朝廷闻名遐迩的“四大辅臣”关系匪浅。如今若非你使了妖媚术,我的夫君c我的夫君” “怎会在行一房之时都念念不忘你的名?!” 说着,她又扑了上来,“你既心高气傲得连上京才俊都入不了眼,何不放过我们这等普通平民!” 宋卿好被新妇摇得眼花缭乱,到底是有脾气的。光听她扯一些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往,那火再压不住,哗地起身,“夫人,敢问你家夫君夸过你貌似天仙c身比飞燕吗?” 新妇愣,“没有。” 她蹲下身,就着手中的帕子给对方擦眼泪,“首先,我当真不认识你口中这位男子,真要论,顶多不过擦肩之缘。其次,他连花言巧语都不愿说来糊弄你,说明心不在此。即便我消失了,还有张卿好,刘卿好,王卿好你既留不住对方,不若顺其自然,生下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宋卿好见识过太多外来物,思想自然新潮,却不知放在新妇耳里却是大逆不道,啪地打开她的手。 “妖言惑众!” “我们寻常人家,求的是和乐安康,惯说甜言蜜语算哪门子出众?!他即便一辈子都不对我说句好话,我c我也认定了他。何人愿像你,二十出头的年纪,男人的阿谀奉承倒是听了那么大把,结果呢?不还是孑然一身,被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 周边看客已经听呆,宋卿好也被新妇说得走了神。 遥想当年太和殿前,宫廊林立,有人和风细雨对她道:“浮世万千,吾爱有三——” “日c月,与卿。” 那时宋卿好还感慨过自己的名字,父亲取得太好。卿,随随便便一句情话,都像说与她听。 但谁能想,这情话绵延的一张嘴,有日会扣着自己妹妹的鬓角,双目发红咬牙切齿:“你就如此猪油蒙心地喜欢他,这么想被男人糟蹋?!” “好,好。”那人口气重了又缓,“与其睁眼瞧着你被别人糟蹋。不如,我来。” 被困住的少女震惊得讲不出话,汗毛竖起往角落缩。无奈对手太强大,倒扣着她拖进怀抱,紊乱气息覆下。 少女挣不开,感受到有人吻自己的脖一根与下巴,在那怀里又哭又抖地几乎融化,直到宋卿好鬼使神差拎起一盆花,往男子的后脑勺砸。 风驰电掣间,少女羞愧难当跑出寝殿。他回头,眼底酝酿着欲杀之而后快,叫宋卿好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还万念俱灰。 是了,情话听多何用?那个‘卿’,根本不是她。 后来,他为那少女杀进重重宫阙,剑指九霄,她却声泪俱下。 “应逍,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喜欢到即便上战场,我也可以为你当箭靶。但如果这箭是你射的,哪怕一箭,我可能就没法活着了。” 而他眼角眉梢结霜:“你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彼日,她与此刻在脚下哭着乞讨爱情的新妇有何区别? 回忆过往,宋卿好觉得太阳穴有根筋在突突跳,当即没了收拾的心情,转身下楼。 新妇还要纠缠,管事的终于火冒三丈,尖声尖气儿遥指新妇,“闭上你这乌烟瘴气的嘴罢!” “不闭又如何?” “那便休想在沽苏立足!” “哈!”新妇怒气未泯,笑一声,“恐怕不止无法立足这般简单吧?她既能恶毒到亲手杀死自己的爹娘,那手段可比一般人辣得多” 新妇越来越口不择言,所幸宋卿好已走远,管事的赶紧一拂袖子跟上。 待出了泰丰楼,喧闹彻底平息,他才上前问候,“小主,可好?” 宋卿好脚下在黑不溜秋的小道上一滑,被扶住了,撅起嘴笑,“死不了。” 话说得这样轻巧,管事的却流露出怜悯眼光。 他本是皇庭内的管事公公,姓高,因当今公主与宋卿好交情匪浅,不放心她独自离开,才派了人跟在身边伺候。除高公公以外还有几名婢女,但宋卿好出门不想太招摇,一般不带。 说起来,那人也忒狠心。 当初将这罪臣之女宠上天,连先皇的话都没放在耳里。转眼说翻脸就翻脸,唉。 这晚,宋卿好亦有梦来。 梦见摩肩擦踵的京师,有人送她一枚血玉戒指。 她想戴,又怕被看出自己特别喜欢,踌躇着试了好几次,干脆将细圈往袖里一藏,娇嗔:“殿下真是,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那人凤眼半弯笑,梦中人却哭了,语言模糊喃喃着什么。 婢女叫了两声没叫醒,凑近听。 “应逍c应逍” “可你还是对我很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卿好 我在十四岁那年才被接回京师。 两队铁骑簇拥着轿子,日行百里,踏出无数条清霜小道。 快到盛名远扬的沽苏城时,远见白日焰火冲天,我好奇之下问嬷嬷,“哪家办喜事?” 嬷嬷毕恭毕敬,“回六公主,探子来报,是一户姓宋的人家在贺乔迁喜。” 我虽长在北方,从小却是规矩不离手c教条不离口,自然深谙皇家礼仪。 按理,皇女返京,闲杂人等须得回避。这姓宋的人家不但不避,反倒宴开千桌,集结沽苏城内大半百姓上门庆贺,看样子来头不小,不仅仅是富贵那般简单。 沽苏,最是红尘首等风流之地。然而缠金轿一进去,嘈杂声即刻便停,老老少少纷纷长跪太湖边。 走在前方五米开外的两位年轻小生,似乎是本地监生,二人谈吐不俗。他两交流兴起,竟忽略了身后仪仗进城的动静,没行叩拜之礼,被侍卫用长矛压臂带到轿前,慌慌张张地。 “草c草民惶恐,无意冲撞公主!万望——” 这厢,嬷嬷得我旨意,抬手轻挥,“罢了。”指挥铁骑继续前行。 待金顶步摇绕过对方,隐约听得其中一小生感慨,“公主年纪轻轻已是周身气度,实乃我应国之福。”另个略显长舌的接道:“对,却不知生得何模样。可比得上宋家小姐,宋卿好?”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宋卿好的名。 后来金銮殿上见她,所有想象灰飞烟尽,仅记得活灵活现两只眸子。清澈譬如朝露,露水中又掺着三分狡黠,那水底印着周遭矜贵的颜色却不突兀,可就是令人想挽手,为她掬一袖皎洁月光。 即便没回宫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亦见得多,但没谁比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兴许不止长相,还因金殿一见之前,关于宋家的小道消息,先一步从遥远的沽苏传进了内殿。 “说是宋家千金纵容仆人残忍杀害其舅嫂,偏偏舅嫂家来的状告者口说无凭,还扬言朝廷有心包庇,成日到衙门闹要求给说法,知府头疼不已。”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从我那惯做排场的三哥处听来的。 他在沽苏城中有处古典园林,就坐落于太湖之滨。听说那宅子是春秋时期吴王的囿园,辗转落到他手上,堆砌修剪一番,成为将大半太湖揽入怀中的山塘会馆。 父皇南下巡游,见着了会馆,一身傲骨给气得微微弯曲,目中大片惋惜,指着三哥痛骂败家玩意。 花多少重金在装饰园子上其实并非重点,只古物就此寻不到最初模样,必然成为历史长河里的巨大遗憾,“你这虎崽子,当真不怕史官的笔!” 天子震怒,龙船上大臣和宫奴们顿时哐哐当当跪一地。三哥挨了训,也识趣地跪了,嘴上却没松,还引经据典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会馆的作用是替朝廷招贤纳士。 从地理方位讲,京师往下,便是沽苏。 从经济方面讲,京师往下,依旧是沽苏。 作为应国的第二财富区,沽苏的田赋c商税c关税上缴比例几乎占了其他城市的总和,究竟多繁荣懒得赘言。反正,这是中原内外人马纷纷涌入沽苏的原因。 他们有的想做点小生意安身立命,有的想背水一战考沽苏殿,再拼国子监,博取利禄功名。 “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c棉花加工c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毕竟为朝廷长了脸。 御花园内。 “现在三哥该对这宋小姐感兴趣了吧?” 听完事故前因后果,我小心翼翼偏头试探。哪料他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高耸鼻梁下方,轮廓有致的唇线抿紧。 “小心思,不就是想匡我陪你去沽苏走一遭?” 一月后便是宋卿好的及笄之礼,我被选为皇家代表前赴沽苏贺喜。 此前我没单独出过远门,自然希望熟门熟路的三哥陪同。却没想他摇唇鼓舌,竟说动了父皇,将那宋家小姐接到京师来办及笄礼。 “虽有轿幔掩护,可小六到底是天家女,贸贸然出现在市井恐引骚动。” 就算宋氏贵为名门大户,但将千金接进宫内办及笄礼的先例还没开过。三哥此举不过一试,看能否免我车马劳顿,却不知何故,父皇竟轻易答应,足见对宋家的恩宠多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歃血 侍卫队接旨,提前半月便出发去沽苏接人了。 此次进宫的除了宋卿好,还有其父宋不为c其母丁氏。至于家丁,悉数被留在府里,难得清闲。 没几日,金銮殿上,我总算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卿好,少女正向皇祖母行跪拜之礼。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皇祖母拉了些家常,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一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这件事对我来讲,说大不大。可对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来讲,足以兴风作浪一番。 “我去,难不成我天家还用不起一排沉香啦?”我那成日上蹿下跳的五哥便是闲着没事干的典型,听完宫人的话后,他愤愤不已。 无奈这几日,宋卿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堂堂一皇子,总不好听了几句小话子,就登门去找麻烦? 见机,有人挤眉弄眼地进谗言,“五殿下没法子,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 于是乎,一个添油加醋的版本,传到了我那正在宫外倚红偎翠的三哥耳里。 “你莫不是在阳歌呆傻了?堂堂公主,随随便叫人骑到头上。” 我和三哥在液池边遇见,他负手拢着袖子,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动了气。 三哥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因我两情意比普通兄妹更深厚。当年他的生母张裕妃为母国说话,被父皇迁怒,发配至西宫五所,每日只凭一餐吊命。 见张裕妃落难,为了巴结其他宠妃,西五所的宫人们落井下石,将张裕妃的床抬至荒僻的宫殿夹道,无人问津。 张裕妃不堪受辱闹了几回,宫人们怕她自尽会受到牵连,还收买夹道的侍卫彻夜守候她一举一动,连撞墙的姿势也不被允许。长此以往,张裕妃不愿苟且偷生,摘了身上仅剩的饰品耳珠坠子,吞金自杀。 听别人讲,吞金不是件容易活儿。金属物会借着自身重量坠至肠道,肠子破裂出血引出其他迸发症,最后疼痛难忍折磨而死。尸体被发现时,女子喉口皮肤还渗着血丝,生生被划破的。 那时三哥不过六七岁年纪,而张裕妃吞下的那对耳珠坠子,正是他懂事后送给对方的第一份诞辰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美者 皇宫内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实在没拿出来说的必要,但我和他的情谊却因此建立起来。 张裕妃逝去时,我将好三岁,被母妃带去阳歌,临走还带走了他。估计父皇对三哥总归有丝愧疚之意,深知宫廷内就我母妃宅心仁厚,便将三哥交由她抚养,即便远离京师他也无须担心。 事实的确如此,我母妃将三哥视为己出。所以,我的童年是和他一起度过的。每年,他都会挑时间来阳歌探望我和母妃。 记得我八岁那会儿,恰逢皇祖母六十大寿。父皇提前将三哥接回宫封王分爵,还拨了颇为醒目一所宫殿给对方,算做补偿。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竟亲自带人来,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铜锁大开,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便听“啪”一声,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c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c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10034;≈10034;≈10034;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c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c公主玉叶金枝c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接着,曲子变了,从原先的快到缓。给宋卿好伴舞的宫婢们不知怎么回事,阵脚大乱。 反观,那足尖轻点在盆顶的少女,只略略听了一耳朵。再垂首,挽就的宝髻松松往下扫,换了舞步。 直至有识货之人高叹一句—— “莫不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魏晋琴家嵇康行刑前弹奏的曲。 究竟多动人? 国子监藏书馆里有则神鬼传奇便是对它的描述—— 嵇康好琴,某夜宿于月华亭,翻覆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之约定:此曲不得授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他不俱不伤,只叹惋:“《广陵散》,于今绝矣!” 于是千百年来,多少风雅客都想一闻古曲风采,但事实没那样玄乎。 传说魏晋时期已出现过有心人将曲谱拓下,小范围流传,被后世一些富贵人家收藏起来。虽然被拓的谱子更简化,可至少能窥得其中妙意几分。 显然,宋家便是收藏《广陵散》的富贵人家之一。否则宋卿好不会快速反应过来,舞姿依旧从善如流。 可三哥弹奏的这段却有些许不同,它属于《广陵散》中的一个小节,名为‘发怒’。 曲子起初凤鸣鹤唳c缓缓渺渺,直至那些微末的情绪从四面八方飘来,形成铮铿尖锐的剑矛,刻画着勇士上战场前怒焰烧起的过程。 及后,全曲节奏越来越快,这声色犬马之所霎时出现戈矛杀伐的氛围,宋卿好也跟得越来越吃力。 这不是她翻来覆去啃熟的曲谱。 即便听着与家中藏书相似,实际大有不同。每个起承转合都如此震人心魄,本该不同的曲调最后又归为相同的单音。 宋卿好禁不住晃神思考,究竟哪里出了错? 须臾,人群里起了另番议论,“到底年纪小,不够稳” 好不容易挨完仿似凌迟的一曲,舞姬还没散完,宋卿好与宋不为相继叩拜请罪,“小女俱于天威,慌张无方,请圣上降罪。” “平身,”父皇冠钿摇动,“是吾儿行事鲁莽灭裂,你何罪之有?” 原来是皇子。 那头男子将好站立,只见杏袍c白玉c流纹,冠插金簪,系以朱缨。他掸了掸宽荡袖,拱手作揖,“宋氏女起舞若惊鸿,儿臣一时技痒,望父皇见谅。” 语罢,单掌压制案台,令古琴身半起。扬指挥袖间,琴身重回边角位上的乐师手里。他则毫不留恋一转身,俊美修颜,惊才风逸。 宋卿好则跪在父亲身边,假装再叩恩。常年目中无人的视线里,却偷偷打上男子的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燕会 《广陵散》一曲毕,几人统统入座,丞相却意犹未尽,遥遥向三哥作揖。 “殿下这曲与老臣过往听闻的有所不一,不知” “此曲并非嵇康独作,而是他经过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原谱其实有两。此前本王西北游玩,因缘际会得其一。” 那方才所奏便是真正的原曲无疑了,难怪这般震撼。 宋卿好本还在计较三哥叫她当众丢脸这件事,一听对方手里竟有绝世孤本,那点介意立马被风吹掉,还支使宫婢前来帮着递话,“三殿下,宋小主询问此筵散后,能否向殿下借阅《广陵散》的原谱一瞧究竟?” 身旁人偏首回复,我挪了点身子,尖着耳朵,听见抑扬顿挫一句:“读那么多书何用?到头来,还不是给我皇室做长工。” 任你三十根沉香也好,三百根也罢。皇家人其实不用伸手要,你都得拿。 他三言两语狠得,逼出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 那宫婢也是傻,将三哥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从我的角度望去,少女气到朝天一声哼笑。 等到了燕会时刻,趁王公大臣转场期间,宋卿好游弋过来,抑扬顿挫道:“报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啊。” 我还在发愣,三哥却淡淡掰正我的脑袋,面向她,漫不经心地:“虽然我这妹妹不太在乎颜面,但我不希望世人以为,我也不要脸。”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少女秀丽的脸庞曾经浮起过一抹红。 宫廷表演完毕便是燕会,皇家以酒肉款待大臣的聚会。 那头夕阳将落,婢子们早早便将太和殿的宫灯点燃,五碗四盘看上去诱人,实则华而不实。我没怎么吃,三哥也没有,互相交换个默契眼神,趁人不备跑去御茶膳房找东西填肚子。 “芸豆黄,熘鸡脯c荷包里脊——” 我挨着数过去,一盘接一盘扔给身后男子,“啊,我最喜欢的小糖窝头!”还以为离开阳歌后,再也吃不到。 三哥不解释这东西的来历,只嘱咐我:“动静小点儿。” 他并非草木皆兵,也不是怕被谁发现,而是避免牵连宫人。 宫廷有本《御膳档》,专门记录皇家膳食资料,却万万不敢将圣上和皇子皇女们的喜好记录在案,避免被有心人迫害。这条规矩到了我朝被贯彻得更厉害,有的宫人偶然听见被割掉耳朵,有的被拔了舌头,反正杀身祸时常有之。 或许正因事事都如履薄冰,回到皇宫后的我性子更加沉默。今夜难得有点活泼迹象,三哥心情亦好,端了小糖窝头的碟子,拉起我一阵小跑。 临到液池边他才停下,拉我进廊亭中吃窝头赏月亮,讲些不着边际的话。 具体什么大都忘了,只记得我调侃他,“你这年纪,早该许王妃啦。”他敛神喝茶,“如今边境的突厥势力虎视眈眈,东之海的倭人也蠢蠢欲动,父皇哪有心情管这档子事。” “父皇不管你也不操心?” 男子垂手放下瓷杯,慢条斯理看我一眼,目光忽然变得克制:“我看起来很缺女人?” “缺女人倒没有,”我恋恋不舍解决完最后一个小黄馒头,包着微甜的余韵认真回答他:“缺王妃是真的。” 平心而论,若想长长久久在宫中立足,皇子妃的位置对皇子来讲事关重要。 而且古往今来,皇室联姻的选择通常有两种,要么富甲,要么强臣。不知为何,我隐隐期待三哥的归宿是前种。因我突然想起白日他和宋卿好的斗法,觉得这两人在一起似乎有点好玩。 至少,论名震四方的商贾大户她很符合。 “哇——!” 未待对面男子再说点什么,我的注意力被液池边的一阵哭声吸引。起身探过头去,发现了我的皇八弟,应念。 应念出身不高,不过为八十一御妻中的某采女所生。 采女长得有三分像我母妃,偶然被父皇临幸,怀孕的消息坐实后,原本是要被封美人的。圣旨刚下,要采女去侍寝。她兴奋过头,临行前往脸上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疹子密密麻麻生出来,最后发脓溃烂。 什么脂粉能让好好的一张脸一夜间毁容?其中弯弯绕绕大家心知肚明。 据说父皇后半夜起床饮水,被龙床上的采女吓得不行,一怒之下连美人的封号都夺了,发配她回到老内院。 不过这采女还算聪明,被暗算一遭后有了危机意识。怀胎九月时,她花了大银两疏通院内的嬷嬷照料,才平安生下龙种。可她面容骇人回天乏术,父皇这才单独将应念接到宫中,交给一直无所出的皇贵妃抚养,更勒令十四岁前母子不得见,怕对他身心造成不良影响。 “应念,怎么了?” 我遥遥询问,和三哥一起朝着液池边走去。靠近才发现那儿不止他一人,还有一席盛装的宋卿好。 女子原本蹲着,这下起身,顺便扶了扶过重的金钗步摇,似乎还不习惯及笄后的繁琐饰物。 见我两,应念哭得更厉害,引来不远处寻找他的宫人们,为首的是皇贵妃身边的李侍监:“八皇子,哎呀呀!”他喊着叫着跑过来,样子虽然做足了,却看不出几分真心的着急。 近了见我和三哥,李侍监慌张叩拜,“参见三殿下,六公主。” 应念趁机逃开李侍监,闷头缠在我小腿上,白花花的眼睛水沾得裙裾湿了小块,“呜呜皇姐姐,她c她说世上没有神仙,话本都是骗人的!” 胖糯小手定定指向一脸淡然的宋卿好,芳草地上躺着一盘四散的蒙古象棋。 这种象棋还有另个名字,叫沙特拉。走法与普通象棋相似,不同的是它造型别致,外表多为猪马羊。可应念脚下的这盘,比造办处里收藏的要粗糙得多,像并非经过专业工匠捏造的。 看我疑惑拧眉,擅察言观色的李侍监凑我耳边小声道,“是顾采女自己手工打磨的。” 他这么一讲,我才忽然想起,今日也是应念的诞辰。顾采女趁着燕会之际,想方设法跑□□看儿子来了,还带来一副亲手打造的象棋。李侍监之所以不着急,应是早就得知应念的去向,睁只眼闭只眼罢。 宫廷内难得遇真正善心人,我忍不住投去激赏一眼。 至于宋卿好,她和我们一样,觉得燕会索然无味,趁大家向父皇献殷勤时偷偷溜出来透气,没料遇见在液池边玩象棋的应念。 “哪里来的宝贝?” 少女悠游着靠近,吓得刚满五岁的应念起身,将棋盘和棋子儿神秘兮兮往背后一藏,打量她,“你c你是哪宫娘娘?我没见过。” 片刻恍然大悟,又笑眯眯凑过去,“我知道了!你不是娘娘,是天上的神仙,专门来给本宫送礼物的!” 语毕,晃了晃棋盒。 “你长得可真好看,与那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 宋卿好努努嘴蹲下身,整了整小少年衣襟,语重心长地:“小皇子,世上可没有神仙,只有娘亲。” 想来顾采女悄悄在液池边放象棋时,被宋卿好窥着了。入宫这段时间,她八卦必然听过不少,怎么也猜到了五六分。 “不可能!” 小不点纵眼周围,哪里有皇贵妃的身影,“往常母妃出现都伴着轿辇,宫人成群。” 宋卿好学他撑着脸,“娘亲不一定是皇贵妃啊。”想想有的话不便直说,拐了个弯道,“只要对你好的,都是亲人。譬如你的父皇c皇贵妃c美人c采女” 被应念愤愤打断:“大胆!竟敢拿父皇和母妃与低贱的采女相提并论!” 宋卿好漂亮的眸子浅眯,伸手在他脑袋一敲,用了点巧劲儿,“年纪不小,架子倒学了大把。” 应念虽没到封王的年纪,以后命运也尚未可知,可他自有记忆来还没被人修理过,委屈得不行,当即哭声震天响,引来我和三哥。 “皇兄皇姐,你们可要替念儿做主,修理这不懂事的婢女!嘤嘤,那采女,采女怎能做念儿的亲人嘤。” 液池边,小少年不依不饶。 应念还处于特别能撒娇的年纪,往常他抛出小奶音这招,不管要什么我都立马投降,可爱到即便他不是皇贵妃亲生,贵妃都对他疼爱有加。 现下他抱着我故技重施,我琢磨着究竟该怎样处理,忽听另一番更软的嗓。 “嘤——” 那声,仿佛是伸手亦握不住的雨泥,又娇又滑。 “小殿下哪来如此大的偏见,为什么采女就不能是殿下的亲人?嘤?殿下这年纪该读过四书五经,当知世人千面万象,各有分工使命。天降大任于陛下,赋予他打天下的使命,那便要有人来做臣民。如果每个人都打天下去了,那谁来种苗子和挖泥巴,打天下的人不早就饿死了吗?哪还有你现在的安乐盛世,对我拿架?” 少女叉着腰,略略俯头观察我脚边的孩子,嘴里模仿他的奶音更甚。 “万物无贵贱之分,只有善良恶极。民女望殿下能当大任时,牢记天下本大同也。” “嗯?”抑扬顿挫收尾。 再定眼,周边宫女和李侍监的面部已然僵化,包括我和三哥,打量宋卿好的眼神都极其复杂。 大约谁都没料到,她在撒娇方面竟比五岁小孩儿还手到擒来。所以后来的我并不意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都费劲了心思想把世界捧给她。 不过宋卿好这招的效果很棒,至少应念被唬住了,当即眼泪也不洒,手也松了,呆呆地任李侍监牵着走回琴嫣殿。 待液池边只余下宋卿好和我们,三哥抬手挥退婢女,利用身高优势压迫宋卿好,声音压低:“宋小主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却不知对本朝律法了解如何?可知冲撞皇子,按罪当诛几次。” 宋卿好眉角抽搐了一下,细看却并非害怕,微颔首:“禀三殿下,本朝律法我不甚清楚,但里面应该没有哪条规定,臣民不许发肺腑之言?” “并非谁都想听肺腑之言。” “譬如?” “譬如穷人不想别人说他穷,商人不想听人骂他奸。天生皇命者——” 三哥闭口,没再说,只神情危险地近看少女一眼,“总有一日你会清楚。” 两人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在洒下的月光中互相审视,陪衬着液池波光粼粼的水面。直到宋卿好就着三哥视线,扇扇睫毛,忽地欢快起来。 “你们天生皇命者的伙食可真差,平常就吃这些吗?” 方才我硬往三哥嘴里灌了一小块糖窝头,面食的碎屑不经意粘在了男子唇角,被宋卿好逮个正着。 她抿嘴笑,好像这样就报了白日的一曲之仇般,更自来熟地扑到我们方才坐的廊亭里去,寻窝头和温好的烈酒,“不过我喜欢。” 彼时,少女正羞,岁月无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秦舫 宋卿好一家暂住的地方叫兰心阁,和其他宫殿比起来面积不大。两进三出的院子,以往多是用以嫔妃家眷进宫探望住的。 及笄礼后,宋不为并未携妻女及时离开,反被父皇给留了下来,还颁布特旨,允宋卿好随意出入后一庭,说是让她熟悉熟悉宫内环境。 父皇言下之意宋不为自是了然,却叫他头疼不已。 并非他不愿与皇家结亲,但宋不为已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切莫说以后探望问题,光谈宋卿好行事说话,要想在这诡谲的后宫不得罪人长期生存,恐非易事。 这不,没几日,宋不为便因应念的事着急上火了。 他不知从何听说,燕会当晚,宋卿好出言冲撞了八皇子应念,大谈皇子与采女身份并无区别论,叫宋不为的心脏差点梗塞,扬言要请家法,收收她张扬的个性。 “如此口无遮拦,看来这个家,你是不想要了!” 宋卿好双手摸着耳朵,跪在软塌上做认错姿态,却不逃。少女青嫩的容颜,叫窗外开得极好的美人抓脸都羞愧。 片刻,一声清亮传出:“您打吧!反正这个女儿,您是想不要了” 说着,余光给宋母丁氏递个眼色。 看得出,丁氏对这女儿更是溺宠,常年帮着宋卿好与宋不为作对,这厢也装腔作势地抹把鼻涕抹把脸,“既然圣上并未追究,那便不算什么大事,老爷不若饶了小卿这回?” “哼,”宋不为持藤条的胳膊被丁氏抓着,伸展不便,却跃跃欲试地,“圣上睁只眼闭只眼,那是给我们宋家的恩德。可我若纵她继续肆意妄为,将来能惹多大的祸上身,熟知?!” 见软的不行,丁氏换了套路,恼羞成怒地用身体挡在宋卿好前边儿。 “那就先打死我吧,看来这个夫人,您也是不想要的了!” 一时间,宋不为的藤条是挥不下去了,只叹作孽啊作孽。 “扬手将藤条差点扔到天上去,着实好笑。” 我知道这些,还是听贴身宫女妙津转述的。 当日我从三哥处得几壶蜜酒。蜜酒并非寻常方式发酵,而是数十种晨采的新鲜果子与蜂蜜混在一起,于适宜温度下发酵百日所成。此酒入口甜香却不易上头,是女子饮用的极佳。我想起那夜在液池边,宋卿好偷酌三哥的烈酒被辣得吐舌头,这才吩咐妙津给她送去一壶,恰恰遇见宋老爷教训人。 “你登门时,可有差人禀报过?” “回公主,妙津哪敢不得指示便私闯内院?” 我下意识捏着骨梳展了展发尾,“那这宋不为确有几分心智。” 他哪里舍得真对宋卿好动手,分明演给下人和妙津看,想通过宫人们的嘴,将话传到父皇和众宫妃皇子耳边。 “小女在家跋扈惯了,行事不知轻重,望陛下见谅。” 果不其然,黑白不提的父皇早已耳闻这件事,榻中央的人略略一笑,“实属平常,顽劣程度比起当年的扶苏来还差得远。” 养心殿内,我按例去请安时将好听见这句,面上仿佛铺了八一九层胭脂,立时红得不行,还被多嘴多舌的五哥打趣,“六妹小丫头时候对什么都兴致勃勃,连我和几位哥哥都常常被她呼来喝去当玩耍对象。近几年也不知怎的,如何招惹她都不生气了。” 父皇笑骂一句,“贱皮子。”却真的抬眼瞧着我,要个说法。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宋不为行礼道:“公主天生慧根,到一定年纪便如芙蓉出水,落得懂事可人了,小女哪敢与之并论。” 不动声色为我解了围,令我大大松口气。 由此可见,宋不为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很厉害,具备所有商人应该具备的条件。 可惜,终是高估了人性。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冲撞皇子事件看似过去,实际尚有余威,毕竟我那位五哥哪是肯息事宁人的主? 拱廊夹道上遇见,二人竟当着宫人面堂而皇之动起手来。 据说是五哥先招惹的,他赖在拱桥中央就是不走,还吩咐下人一字排开拦住宋卿好去路,美其名曰:“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不想看你。” 那时的宋卿好养尊处优惯了,不太明白权利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便面对皇子也忍不下这口气。 五哥被三言两语激怒,“你可知在对谁说话?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紧接着出掌成风,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宋卿好的随身侍女见势不对,慌慌张张跑来扶苏殿向我禀报,等我赶去现场,那两人已经从拱廊打到了液池亭中央。 我不太懂武功路数,但也看得出宋卿好的功夫俊秀,至少比我这样的三脚猫强多了。若放在战场,也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色。 遥看少女以水袖做剑,袖长四五尺余,灵活地在五哥身体四侧缠绕。凉亭周边飞花起,被水衣裹了藏在袖中,一招一式打出来仿佛有香味似地。 我怕事情闹大,赶紧运气上前去劝架。脚尖刚点在石子上,便被少女另只水袖纱迷了视线。 定眼见是我,宋卿好一怔,借力打力将我退到安全范围。再看那头,五哥已被袖轴给扯出张牙舞爪的形状。向来高高在上的人,此时惊慌若幼儿“诶诶!”地,招起宫人偷笑。 眼看势态不受控制,被喝令不得轻举妄动的侍卫们已经蠢蠢欲动,直到飘在半空中的一片叶被人摘下了,光鲜嫩绿的颜色直奔眼底。 叶锋显然是冲着水袖去的,最终切断了它与五哥的连系,亦不知不觉切掉少女半绺发梢。 水袖一断,宋卿好踉跄着倒退几步,立身便见来者。 艳阳晴光,那人单手拘着,褐冠青袍,眉骨好似也被身上的衣袍染了颜色,泛着淡淡青。 宋卿好凝神,看看叫嚣着还想扑过来的五哥,又瞧瞧我,最后隔着七八步距离仰头望向三哥,“人多势众?” 男子不遮不掩,“很明显。” 少女却不恼,反而欢欢喜喜扬起眉毛,仿佛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颔首道:“臣女这会得去给太后请安,改日定亲自向三殿下讨教。” 仿佛不是约战,而是约定。 经过我身边,宋卿好还冲我眨了眨眼示意。少女美目顾盼,目中带着晶莹,如花照水。 她一走,我就被三哥训了一顿。 “谁说你贸贸然的性子有所转变的?” 他批我连宋卿好的武功路数都不知,更弄不清对方实力就冲上去,“万一有个好歹——” “不会有万一,宋小主年纪与我一般大,实力能到哪里去?” 三哥屈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当知天外有天。” 不错,天外是还有天的。 虽然宋卿好那两下子,连她自己都不知师承何门何派,三哥却似乎清楚。 儿时宋卿好脾气更古怪,因不满宋不为在她诞辰日晚归,便将价值连城的一尊战国玉舞人给扔到门外。哪料半夜后悔了再去捡,却被贼人盯上,连人带玉一同掳走,幸好为一江湖侠女所救。 为了叫宋不为着急几日,宋卿好无论如何也不给对方报家门,“除非师父能授徒儿武功,教徒儿日后如何自保。” “我何时说要做你师父?” 女侠故意横眉竖目,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却不比宋不为差。 “心中有佛,处处是庙。我心中已然将您当做师父,即便您不认我这个徒儿,也永远是我的师父。”不仅生得漂亮,一张巧嘴更是厉害,软绵绵哄得女侠破了例。 然而对方未曾留下姓名,只在她手心写下一个“秦”字。 很久过后,我才从三哥嘴里得知,她的招式路数,应该来自“秦舫”。 秦舫听上去像普通船舫的名字,实际是个诡秘莫测的江湖组织。其门下高手绝顶不多赘述,甚至海揽八方文人谋士,还拥有一座纳藏了千万神兵的武器库。父皇曾想方设法招安,目的也是希望得那武器库以充公,加筑根基壮大国本,岂料连秦舫的落脚之地都没寻到。 另外有个传言版本是,父皇一为招安,二为心安。 因他的江山,是靠秦舫相助才打下来。 当年父皇还没挥军南下前,差点叫前朝宣帝给团灭。宣帝与父皇乃子侄关系,世袭的皇位。这位宣帝风流成性,不仅后宫纳三千妃,更为了给宠妃安胎,听信偏门左道抓来百余孕妇,剖开肚子取出已经成型的胚胎给宠妃食用,行事暴虐无常,终招来灭顶之灾。 父皇为救百姓于水火,离开封地,领兵造反,不料被一支精锐骑兵和另只强悍的突厥队伍给挡在上京门外。 叫阵时,方知宣帝为保皇位竟选择赔款割地,应允突厥,“若助朕退了应怀光这反贼,将他压至殿前,边境三座城池c万两黄金,献与君!” 好在跟随父皇的将士个个有血性,助他突围的一位年轻将军更是领兵奇才。最后对方英勇牺牲,才换取父皇逃跑的机会,卷土重来。 据说最后一次倾兵攻打,父皇是抱着破釜沉舟战死沙场的决心。所幸秦舫突现使者,意欲助攻推翻□□。 来者见起义军元气大伤所剩无几,更游说组织借出军队,每人的武器皆由□□变更为元戎弩,一柄由三国诸葛连弩改造而来的优良利器,取人性命于十里开外。 至于南下,也是秦舫军师在背后出谋划策。 “沽苏,表为经济中心,里为京畿要害。行水,融民,利。” 意在要父皇行水路入沽苏,试探城民反应。若距离上京最近的沽苏城民都开河口迎起义军,那此战必胜。若受到阻挠,从水路进攻,也能杀个出其不意,胜算颇大。 于是父皇便领头,开始训练士兵们在水上行军。 反观宣帝的将士和突厥援兵个个对水上作战不在行,起义军越杀越勇,在京师靠岸夺旗那日,三哥诞生的消息从封地传来。 遂顺应天意,取名,南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至亲 “南渡”这名儿实际是秦舫军师起的。 对方在登基大典当日归隐,临别时掳须说,“愿吾皇日后念此名不忘起义初心,近贤臣c远小人,整顿乾坤。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卑不亢,两袖乘清风。 父皇向来疑心重,怎允许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组织存在,遂派将士带兵尾随,却被护送军师的行者轻而易举甩开百里。 “那这门派的武功到底如何神奇?” 三哥步行送我回扶苏殿,我好奇央着他多讲些。 “秦舫分文武。武派大多是鲜少出世的江湖人士,招路千变万化。国子监藏书对它的描述也只言片语,并非我朝近代才时兴,宋朝时已有痕迹。坊间威名远扬的丐帮始祖亦出于此,对方一根竹棍行天下,力拔山兮气盖世。更传言说,赵匡胤复国成功建立宋朝,似乎也和秦舫脱不了干系。说赵匡胤的部队偷看了秦舫女剑客舞剑时的影子,惊为天人争相模仿,导致战无不胜。” “当然,这可能是被神化后的笑谈。” 他讲得淡然,我听得心痒难耐,正想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圣地,男子声音又忽地传进耳朵:“不过也并非没迹可寻,听说秦舫人士都随身佩戴一枚刻有旧‘秦’字样的玉鉴。” 旧‘秦’字样? 只言片语勾起我一点模糊记忆,很快如马蹄呼啸着消失了。 “还有,” 到了扶苏殿外,他停步,慎重其事地,“别和宋家小主走太近。” 我问为什么,“说不定她以后还是我皇嫂呢,提前建立交情不好?” 虽没点名一定是他的王妃,但至少应该会许给其他皇子,可三哥听了直笑,表情难测。 “你可别是要害死我。” 那厢,五哥气冲冲回寝殿的路上,将侍卫们骂了大通,责怪人家为何不上前护驾,“都给我回去领板子!”大概忘了是谁说一步都不许向前的。 我这五哥其实心眼儿没什么,就喜欢捕风捉影。 他自小跟在脑袋空空的母妃身边长大,对方总介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导致他的脾性也跟女孩似地小家子气。后来父皇为他赐字,联想不到阳刚的,“便叫‘文’吧。” 文韬武略,好歹占上一点。 我儿时就常常直呼其名取笑他,“应文,你个太监腔!羞不羞!” 所以我两还在宫内没少打架。哪知真走了,他成天安安静静地还不习惯了。 “应文?” 绕过御花园,他被消失好一段时间的二哥叫住,“这是怎么的了?”见他肝脑上火,对方问。 应文冲天炮似地,噼里啪啦大堆,“好不气愤,我非得去向父皇参那宋不为一本,实在教女无方!”却被拦住。 “稍安勿躁。这仇,二哥替你报。” 男子阴柔神色看上去令人发怵,连艳阳下的应文都忍不住抖了抖胳膊。 事后,我派妙津去知会在场的侍卫宫女,“别将五殿下与宋小主起冲突的事传出半分,否则,小心舌头。”众人惊喝,跪地直呼不敢。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琴嫣殿当差的李侍监耳目众多,至少皇贵妃那边知道了大概。 “是否需要找人向陛下通个气?” 此刻皇贵妃膝头正跪着人,替她护理指甲,只见半尺高的头顶钗链轻摇,“老五的形象陛下早已心中有数,断不会把大业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多一句少一句都没威胁,懒得碎嘴了。” 话毕,李侍监领命要走,却见应念欢快地从外殿扑进来,“母妃母妃!” 被皇贵妃抱个正着,“小心点儿!” 先亲昵,再看他娃娃气地退出怀抱,一跪,“儿臣给母妃请安。” 见他行事这般规矩,必是有事请求,皇贵妃挥退修剪指甲的婢子,正身瞧他:“行了,快说。” 应念倒不客气,代替婢子,窝在女子膝头撒娇。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生辰,听说父皇早朝同意了大赦天下的提议。儿臣是想,趁着帝庆,由母妃出面,也给内廷的秀女采女们赐点生活用品,替父皇安后宫。” 这提议还真不错。 哪朝皇帝都烦后宫勾心斗角秩序紊乱,她若能牵头做表率,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事儿皇后那边做还成,您做恐生越矩之嫌。” 李侍监直言不讳,皇贵妃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那软骨头,能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她叔父兵权在握,哪轮得到她当皇后。 “吩咐下去吧。” “是,娘娘。” 说完揉着膝头无辜可爱的肉脸,爱不释手。 别人兴许不知,可我知,应念提议是受了宋卿好的刺激。 这小不点被她说开了窍,竟真重视起自己的皇子形象,要普世为民。 得到首肯后,他还兴冲冲地带人去兰心阁,求表扬,“你可知本皇子做了件什么好事?”口气幼稚。 宋卿好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灵动的眼锁住他,“今天没欺负宫人?” “” “今天没哭?” “” “今天没犯皇子病?” 应念哪受过这样的连环刺激,眼瞅着又要落水珠子,少女才盈盈道,“好啦好啦,戏很多欸。就算八殿下坏事做尽也是天下第一可爱,行?” 应念很吃这套,噗嗤转笑,下意识想亲近她,又碍于性格转身故作高傲,“本殿下才不屑世人看法。” 宋卿好陪着斗了一会儿嘴,总算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却没展颜,反而拿起腔调,“别人收到赏赐,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想想也是,应念奶声奶气地,“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允。” 宋卿好猝不及防伸出手去,摘下小少年常挂腰间的一只精致陶埙,“就这吧。”语气快活。 陶埙精致倒精致,是三哥早年从阳歌带回来送他的,却并非什么上品。皇贵妃曾差人造了只更好的给应念,他偏念旧说不喜欢。如今大话扔出,委屈如应念也只好忍痛割爱,“那c那你一定得爱惜它啊!” 宋卿好将质地光滑的陶埙攥在手里,眉一弯,“殿下放心,它会被保护得比在您身边还完整。” 按寻常,宋卿好看不上这等饰物。事后,连她的贴身侍女都疑惑,她却偏头郎朗问,“这儿离老内院远吗?” 皇庭统共分为三宫,九院,十二阁,七十二殿。 三宫自然就是父皇c皇后以及皇祖母居住的宫殿,十二阁便是皇亲国戚经允许进宫留住的地儿,七十二殿则是四妃美人皇子们居住的。而老内院,顾名思义,是采女及下等身份的人安身立命之所。为了和皇庭颜色统一,老内院外表翻修过,内里却没看上去那般雕栏玉砌。 从兰心阁到老内院步行约要半个时辰,宋卿好没那个闲情逸致,便将陶埙交给贴身婢女,“想办法送到那顾采女手上吧。” 约是体谅她见不到亲身骨肉,便赠她应念的贴身物以寄思念。 敢将皇子的配件转送给别人,她当真是宫中首例。 更激灵的是,她行事前还特意到扶苏殿来和我聊天,假装无意说起这茬问我意见。我不过说了“挺好”二字,她便等于拿着令箭了似地吩咐下去,“千万记得说公主做的主,将情记在公主头上。” 看似做好事不留名,可情记在我头上了,祸来了也是我的。 但她不管天不管地的作风,像极从前的我。 况且父皇嘴上说应念由皇贵妃养到十四岁便能认回生母,但明人皆知不可能。莫说要他认亲,即便宫里传出点闲言碎语都不行,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他成为贵妃之子。不难想象,等应念真到十四岁,顾采女不用被赐死,也早像深宫内苑的草芥,被默认玩死。 她与应念,自出生一别便注定是一辈子。冲这点,我也实在说不出拒绝二字。 据说顾采女得了陶埙,哭得蒙面的丝巾全湿,当即摸出随身的家族印鉴要婢女转送给我,“公主大恩没齿难忘,恐今生已无机会再见儿郎,望这小玩意能长留公主身边,在适当时机助她一臂之力。” 我托人查了印鉴来历,发现顾采女出身也不低,算京师贵族的小簇分支。 但因顾家曾开罪过二哥,储秀宫的侍监又是二哥亲信,送来的银两便全被私吞了。下面宫人连骨头都没捞着,以为顾家吝啬,自然对顾采女的态度好不了。想来那顾采女的脸,也和二哥脱不了关系,但无人敢说三道四。 况且,不重要。 话说回来,建议是宋卿好提的,印鉴自然该属于她。 我好心好意送去,她连看都没看便往袖子里放,打着午日的呵欠往主厅走,经过我身边时又停住,“公主最近心情是不是很好?” 我不明所以,微歪着头瞧她,她也歪着头瞧我,笑眯眯地。 “胖了。” “” 眼看着距离帝庆时间越来越近,宫中倒先发生了另件大事—— 父皇要给三哥选妃。 通常来讲,皇子的嫔妃统统由内监推举,这次父皇却命众大臣各自举言自家小女,更广告天下,民间淑女凡至舞勺之年,统统可于七月集结京师,由内监负责挑选五千余人,再层层筛选。 但有的大臣和周边部落公主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将画册呈上来,等进到三哥的眼,全是天资绝色。 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像某人,表皮无可挑剔,连骨头里都滚着秀气。 “丞相大人的千金看上去的确如坊间所传般知书达理。” 这日下了早朝,父皇将闲来没事的我和五哥应文传到养心殿,要我们为未来的皇嫂位置出出主意。 一听知书达理,我忍不住脱口,“那肯定不是三哥的菜,下一题。” “哈哈哈。”父皇睨着我大笑,红条案不远处立着的当事人也忍俊不禁,负手说:“知我莫若扶苏。” 唯独应文顶着一脸吃瘪的表情,却不愿善罢甘休,长手一指:“蒙古公主总行?无论身份地位都与三哥匹配,加上他们与突厥那边一直不对付,若是联姻,更能成为以后联合抗敌的好盟友。” 我瞧眼右下角年纪,意兴阑珊扁扁嘴,”古话有云,齐大非偶。况且这位公主年逾二十还没出嫁,指不定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疾。不然,五哥,为了朝堂大计,你先娶来试试?” 若非见父皇今日心情甚好,我亦不敢如此口无遮拦。但见那头沉不住气的应文要暴起和我决斗,三哥总算出面,身形往我面前一闪,堪堪遮住应文要吃人的小眼,假装加入讨论:“这位巴尔虎部落的小千金瞧着倒是伶俐。” 巴尔虎部落是蒙古的重要分支,小姑娘身份自然不比公主差多少。细看,她左眼尾处还有颗痣,与我右眉尾的那颗生得一样。 从前负责测国运的教宗曾言,“公主此痣名远行。”注定要离去。 看来真有七八分讲究,三哥若看上这位女子,对方当真是要离家千千万万里了。 见三哥自己都开了口,应文凑过头去细瞧,也看出端倪,连忙摆手。 “不成不成,这颗痣见着就想起扶苏,此女必然闹腾得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殒首 应文如此唾我,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儿时我顽劣,联合大臣的千金公子们嘲笑他太监腔,没想有日将他气得两眼发红快哭出来的样子,当即不顾我呼喊,转头扎进身后的官房久久不出。 那官房是排泄身体污秽的地方,哪能久呆? 见情况不对,意识到玩笑开过头的我唤来一小太监,“方才五殿下被本宫气哭了,你去安慰安慰,劝他出来。” 小太监一愣,似笑非笑应:“是。” 没多久,应文果然风风火火出来,脸上的潮红不减反增。 见来者匆匆,我正想方设法道歉呢,他忽出手,啪一下将我怼到宫壁上,热汗直冒:“平常念着你是妹妹,取笑我便算了,现在竟变态到叫一太监看我入恭???” 听应文的描述,他先前脸色潮红是因肚子疼,遂钻进官房解放天性。 正舒服呢,那小太监得我令,想也未想推门而入,憋着气靠近惊悚万分的人悠悠道:“五殿下,公主说方才把您气哭了,要奴才来安慰安慰。”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然而退一万步,他也不该对我动手,于是我才真的一嗓子哭到了父皇耳边,导致应文被罚跪。 像这样靠着抖机灵害他被罚的例子数不胜数,应文对我算真怕了,这才有父皇先前养心殿骂他,“贱皮子。”不被欺负了,他还不习惯。 不过,替三哥纳妃之事,由此排上父皇的日程。 但画卷翻到最后,我亦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名字。 出了养心殿,待人走光,我偷摸问清隽悠游的男子,“宋小主怎么不在列?” 他仿佛知道我要问这个,有的话升到了嘴边,又折下去。 我不甘心再一追问,“还是父皇另有打算,要将宋卿好许给五哥?他将宋氏父女留在宫内的意图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 那人停步,侧头过来,好半晌才道:“不为拉拢,便是要办他。” 三哥说,允许宋卿好入宫及笄根本不是他的提议,而是父皇。他只不过临危受命,负责安顿事宜罢了。 “年前有风言风语传来,讲宋不为表面从倭人手上买来宅子是为天一朝面子,实际与倭人私通,将宅子作为重要的情报基地。宋家树大招风,有点什么黄口之言实属寻常。但沽苏这块位置太重要,你知道的,父皇正是因突破了沽苏才转而定的江山,即便空穴来风,以他多疑的性子,宁可信其有。” 对三哥说出口的话我都没怀疑过。 因他或许对我有隐瞒,但从不欺骗。 愕地,我感觉手心汗津津,“但宋家堪称沽苏经济砥柱,无凭无据就要办他,难道不怕引天下人非议?” “所以才要找个完美借口,招宋不为进京,另厢再派人收集信息。若证据确凿,必当场查办,根本不给天下人置喙的机会,更不用担心诰命传下去会引起举家逃窜,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顿了顿,“父皇迟迟不允宋不为离宫,看来有进展。” 明明是在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男子眼神却不温不火,看得我发凉。 “这便是你要我别和宋小主走太近的原因。” 并非疑问,是肯定。 有的想法兴许自作多情,也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但诚实讲,我早已将宋卿好列入朋友范畴,哪怕对方未曾这样觉得。 生于皇家,见惯攀高踩底的伎俩,自然不会轻言朋友二字,也明白它该有的重量。因此回殿路上,我全程做着思想挣扎:要不要给宋卿好提个醒?通知她与爹娘速速离宫。 就这么出着神回到寝殿,刚踏入,头顶轰隆传来一声响雷,预示着等会将有大雨。 妙津很懂见机行事,她知晓我最爱在阴沉天将殿门关闭,点亮小簇宫灯,排上几根沉香睡一觉。于是雷声刚响,她便退了其他人自己伺候,顺便将沉香盒子摆上。 盒子拿出来就散着淡淡异香,正是宋卿好送我的西域安神香。 顷刻,我忍不住轻咒一声,嗅觉取代大脑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离开阳歌时,母妃如何吩咐我别过问朝廷事,径自又出了殿门。 快步到兰心阁门口时,我总算冷静。 朝堂之事传进后一庭必然会被彻查,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三哥设想。为不牵连他,思来想去,始终没将话讲得太明,只对宋卿好道:“钦天监发布了天气预测,说接下来一个月滚雨将至,沽苏也不例外。到时暴雨连天水涨船高,若你和宋老爷此时不走,恐怕就——” “走不了了。” 我刻意加重‘走不了’三个字,更慎重其事地捏了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到底有几分功夫底子,宋卿好被我的力道捏得吃痛,却没抽出,也没叫出声,清透的瞳仁一下变得乌沉沉,灼灼瞧着我。 不知多久过去,她才缓缓起身对我一叩,“谢公主提醒,我这就通知家父,向陛下辞行。” 果然,她不蠢。 关于宋家的造反绯闻她听了也不是一两日,只不过从未当真。现在我特意迢迢地跑来兰心阁劝她走,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夜,雨果然下了起来,还传来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境的消息。 父皇连夜招来重臣与成年的皇子们商讨,究竟如何应对。 宋不为一家在金殿外跪了很久,几乎到深夜才得召见,“圣上有旨,宣。” 宋不为上了点年纪,膝头麻了,起身时一个趔趄被宋卿好扶住。父女二人双双对视一眼,再看看夜华下的华贵宫门,这才意识到,何谓权。 金殿上,几位皇子都在,唯独二哥。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这对深夜造访的父女身上,有的疑惑,有的了然。 “宋商有什么大事要与朕商量,竟冒雨久候。” 宋不为深深拜在地,佯装镇定,“回陛下。贱民对陛下这一月余的的盛情款待深感荣宠,奈何姑苏传来消息,家母突然病重,不得已,只好来向陛下辞行,还望陛下恩准。” 龙椅上的人禁不住沉了沉眉头,不动声色开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移到宋卿好身上。 少女也跪着,神情坦荡并无忐忑。像她这般年纪,若知道内情,应是没这样的心理素质。现今关于宋不为勾结外来人士的证据尚未呈上,的确没有理由留下对方。 况且,百善孝为先。为不打草惊蛇,黄袍加身的人只好沉吟:“那实在可惜了。” 没明着答应,却总算有松口迹象。 宋不为趁势拜谢,“皇恩浩荡。” 顺带拉起宋卿好,徐徐道:“行李已有宫人收拾妥当,这便不扰陛下了。” 遂躬身朝后退。 犹记当日,殿上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宋卿好一步一步拿捏得体,终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那是多少银子也赶不走的恐惧,是心中巨浪滔天,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所幸,她离这樊笼,只余几步。 ≈10034;≈10034;≈10034; 清冷雨一场后,乌云消散,皓月很快漏出脸。 扶苏殿内,我围着刚升起的炉子汲取温暖。 宫人们已经进来递过牌子,要我选择今日的被褥样式和香。寻常这时候宫里了无生趣,我早就睡下,今夜却精神得很。 妙津不知缘由,眼眯了又眯,最后干脆将目光定在我的发髻上。 别人数绵羊,她数发饰,以此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多会儿,她脸色便晴转阴,“公主,您头上的金钗怎地少了一支啊?!” 皇女的首饰数不胜数,有些连负责我起衣食行的妙津都没见过,她独独对这金爵钗印象深刻。 钗子是三哥送的,样式简约却不简单。尾部雕出的一只云雀栩栩如生,两只放在脑袋上,呈回眸姿态。打造金钗的材质出土自西汉,偏硬,与寻常金子质地略有不同,雕出的纹样却更精细漂亮。 三哥说,初见这对钗没什么特别,越看越觉得像儿时的我,小云雀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遂忍不住买下。 妙津呢,在阳歌就陪着我念书晨起撒疯耍混,自然明了我以前的做派,才在收纳时也忍不住叹一句,“三殿下果然慧眼,是公主的范儿。” 如今妙津忽叹少金钗一只,我下意识摸摸发髻,那头的她已经风风火火要唤人来,将扶苏殿翻个遍。 岂料声音还没出,殿门从外边扣响。我眉尾轻跳,自己先一步上前开门。 “参见公主。” 是常年跟在徐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行事利落颇受重视。 “怎么样?” 小太监扣着袖子跪下,谨慎地冲我摇摇头,“小的在宫外候到此时,也没见到那对父女身影。倒是中途二殿下突然集结守卫金殿的御林军,乌泱泱去了。” 头顶天色墨黑墨黑,与我此刻的脸色无异—— 看来那份该死的“证据”,提前抵达了。 金銮殿上。 宋不为揉揉跪久的膝盖,想逼迫自己行走的速度快些,却始终没有二哥的刀枪剑戟快。 旁边,宋卿好比父亲更先听见踢踢踏踏的不详脚步声。 她步子顿了顿,眼角光一闪,宋不为便被从殿外冲进的男子一脚踹到地上,举剑大喝:“刁民,想逃?” “枉我天家纡尊待你,你竟起反心!” 二哥下脚重,活过五十余载又没功夫底子的人哪受得住?当即在地上拖滑几尺,弯着腰咳出老血。 宋卿好上前扶,“爹!” 顺势剜二哥一眼,被正幸灾乐祸的五哥应文逮个正着。 原来二哥当日说的帮他报仇,是这茬。可应文本想跟着参一本宋卿好,说她藐视皇子目无天威,但见着宋不为身前的一滩深红,他那张嘴便怎么也张不开了。 到底做不到那样绝。 “殿下当知恶语伤人寒,空穴来风之事,切莫信!” 宋不为撑了撑身子企图辩驳,男子眼底却浮起诡谲凉意,“空穴来风?” 紧接着将十来余封密信样式的纸摔到宋不为的老脸上,直冷笑:“你只需告诉本王,这可是你的亲笔字迹。” 宋不为慌不择路捡了其中一张,宋卿好也跟着瞄了几眼,两父女脸色均大变。 二哥得空,命人将言辞剧烈的几张呈给父皇,惹得龙椅上的人勃然大怒c抽气连连,眸底红光抖动。 “好你个宋不为!” 扬手一挥,纸屑纷飞。 据说那些统统是宋不为与东海倭人的来往信件,悉数痛陈当今圣上得天下却不作为,与当年宣帝有何异?还数落了我父皇当年贪生怕死之举—— 吾儿敦厚,甘殒身为苍生求仁君。然战事乱,君伪善苟逃,小人行径! 当后来信件的誊抄本抵达我手里,看着字字句句,连我都心惊,更遑论早想掩盖过往耻辱的父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胡来 早些便说过,当年起义军被围上京城外,有位年轻将军牺牲了自己才换得父皇逃生机会。 那位年轻将军,就是宋家嫡长子,宋卿成。 宋卿成胸怀大志,早早便从了军,后来被分配到父皇的封地,一路从小兵做到将领,很有真本事。 奈何天妒英才,为了帮助父皇脱困,他孤身挡两千将士,双眼杀得血红,才换来如今的太平盛世。 等父皇坐稳江山,还追封其为骠骑大将军,更为了弥补,下旨封宋不为为沽苏镇抚司监事。在大应国,历来商人不可语政,父皇肯为宋家开这先例,心中显然是记着旧情。 但赐封那日,宋不为却拒绝了册封。 而立之年的男人背脊仿佛一夜间佝偻,神色凄艾禀徐总管,“望陛下收回成命。” 他说,以后每听人家叫一声监事,就如同复习一遍丧子之痛,“小民,万万无法承受!” 那时的父皇刚经历战乱,居安思危,尚且懂体恤,即便宋不为抗旨,他也叹口气作罢了。 而今这把安逸椅子坐太久,兴许他早忘记秦舫军师所言的初心。心中只知他是天,如何能忍受有人指天大骂,挖出难看缝隙? 不过,宋不为若真是被诬陷,那设局之人的用心何其辣狠,根本没给对方留余地。毕竟叛国这条罪需要证实的信息太多,可单是挖天子疮疤这条,已足够诛九族。 “父皇,这是近两年宋家船只的出海记录,详细记述了宋不为与外臣密谋私通的时间地点。” 二哥几步上前,亲自将册子呈到龙台,宋不为稍稍推开宋卿好,跪着挪近老泪纵横,“陛下,宋某行走商路树敌众多,江湖奇人异士亦如过江之卿,有心者想取到宋某的笔迹实在容易啊!望陛下圣明!” 可父皇的逆鳞显然已被触,此刻理智尽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连那册子都只是粗略扫几眼,便一掌拍响桌子起身,隔着金黄桌台遥指宋不为。 “你家男儿生得磊落,年纪轻轻便知太平社稷重于性命。偏你活了大把年纪还看不透生死,到如今还记恨朕,记恨朕当年的不得已为之?!恐怕册封你监事那日,你心里想的不只是瞧着职位烦,更是瞧着这染满你儿血气的江山烦罢?!” 因为瞧着烦,所以要反。 顶头上,父皇越想越气,挥来禁军:“给我将这刁民带下去,择日处以——” 说到这,又憋着气琢磨了好片刻,才重重道:“处刺刑!” 刺刑! 金銮殿上,不少人都凉气倒抽。 刺刑是专用于通敌叛国者的刑罚。可开国来,还未曾听谁被如此惨无人道地施刑过。 比起砍头,它最令人恐惧的是生生被木桩插入身体,受尽切肤之痛。而且行刑人中途会停下,避免破坏受刑人内脏器官,以此延长对方性命,直到木柱挤开肠c胃c肝。 天子话落,连御林军都愣了半晌,才得令要将宋氏父女拖下去。 那厢,本还强迫自己镇定的宋卿好,一听刺刑,清透目光霎时覆上重重阴霾。 待御林军近了,她仿佛思考过什么,当即飘飘运气起身,三两招洒开水袖,缠住最近的几名侍卫拉近身前。 晃眼间,殿上少女若仙子起舞。定眼瞧,那水袖中央却有斑斑驳驳的红色,一路从水袖染到玉石地面。 “来人啊,护驾!” 旦听二哥一声大喝,大部分御林军已冲到父皇身边围出保护圈。反观宋卿好却越战越勇,还频频去拉双脚发颤的宋不为想助他脱困,不料几次三番被围到禁军中间。 此时此刻,全世界注意的都是少女古怪的一招一式,唯独三哥眼里似藏着琥珀,眸光盯着她手中的武器越渐往下沉。 没错,宋卿好把着的,正是我掉的那只金爵钗。 其实也并非遗落,而是临走前,我主动摘下送给她的。 或许是我心中隐隐有预感,宋家人无法活着离开皇宫,这才特意将锋利的金钗赠她,期望能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毕竟宫廷重地,除了侍卫,其他人不允许携兵器上殿。思来想去,唯独这只簪子,能被她藏进宽荡袖子。尽管靠她单打独斗就想逃出皇宫,根本是天方夜谭 果不其然。 二哥师从名门,手段身法也不差,还学过五行八卦。虽然摸清宋卿好的套路需花点力气,但真正要攻克她的袖舞,多试几遍并不太难。 眼见御林军不断冲上去,倒下来,他瞧准一闪即逝的旋涡,蜻蜓点水持剑断袖。 剑锋从少女腰身擦过,忽多出另只腿,腾空从后方攻击宋卿好的细膊,迫使她踉跄着往前倾,躲过利剑。 堂中身影翻飞,早分不清谁是谁。来者趁机一番掀袍起落,踢掉宋卿好手中的武器,接住往袖里藏。 没了水袖和利器的宋卿好无疑是瓮中之鳖,跌到宋不为身边,满脸悲愤与视死如归。 待宋卿好束手就擒,二哥提剑蠢蠢欲动,却被抢先了话头。 “来人啊,将宋氏父女押去大牢。” 抬首,只见抢他话的男子鬓发不乱,凤眼生威。 ≈10034;≈10034;≈10034; 后半夜,大狱摸黑迎来金贵之人,玉面青冠。 他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进到宋不为牢房。 侍卫见眼色行事,亮盏微灯,悄无声息将一纸认罪书在宋不为浑浊的眼前展开。立时,惹得对方又激动起来。 “宋某先谢过殿下大恩,若非殿下出手相救,鄙人和小女早就命丧金殿。可我宋不为若对朝廷有半分不臣之心,何须等到今日?若殿下也被谣言所惑,大可先前便将我就地正一法,何苦来哉!” 来者背着光,语气不痛不痒,“宋老爷莫不是急昏头?父皇要是肯给你机会辩称,何必绕过大理寺,设这样一个局引你来京。” 立时,宋不为醍醐灌顶,老态褶子抖不停,再不发一言。 “而今,”那人转过身,眸光沉沉,“宋老爷需要做的并不是辩论题,而是算术题。” 一家赴死,或留个活口。 “宋老爷一生富贵享尽,就算立刻将骨头拆掉当柴烧了,估计也没什么遗憾。但宋小主不一样,她的日子,还长。” 三言两语点几句,宋不为终悟,这男子是软了心肠,要出面保宋卿好。 虽不知他此番情由,但面对这道毕生遇过最简单又最艰难的算术题,宋不为没犹豫。 他浑浊的眼像再看不请光线,颤颤闭上,任由侍卫将拇指蘸了红泥贴上认罪状。 “殿下大恩,宋某来生作牛马” “相报。” ≈10034;≈10034;≈10034; 三日后,琴嫣殿。 皇贵妃脸色很是不妙。 宋家人被收押的消息一夜间在宫内传得风风雨雨,应念自然也知晓了,闹到皇贵妃跟前来,非要她去向父皇求情。 皇贵妃哪肯蹚这浑水?当即板着脸拒绝,害小少年伤心欲绝下了锁,再不出寝殿半步,连放在门口的水和食物都蒙上黑黝黝的灰尘。最后直接晕厥过去,吓得皇贵妃魂飞魄散。 应念要有个好歹,贵妃被父皇责问是一方面。另方面,应念就是她的心肝,心肝被割了,哪有不疼之理。 说起来,皇贵妃的出身不高,是近京某个县的打渔女。 应天十四年,教宗受父皇召见测国运,称什么星隐约出现,恐江山生变,建议父皇在十四年末,找个亥年亥月亥时的平民女子嫁进皇家,寓意‘天地和’。 寻常人家的女子通常不敢肖想嫁进皇家,还是嫁给父皇。如今这等好事凭空降,皇榜放了大半年却没人敢揭,因为此时辰的女子特别罕见,直到皇贵妃出现。 皇贵妃原名梁小曼,前半生凄苦,遇见个赌棍的爹,和破罐子破摔的娘。普通百姓人家女儿,十六七岁便会被许夫家,偏梁小曼仿佛知道自己不是凡人,生活再清苦也不愿将就,遭爹爹好一顿打。终于,浑浑噩噩度过十九年后,梁小曼在市井发现皇榜,从此平步青云。 虽然梁小曼出生不行,一张脸打理出来却是荷花羞玉颜,的确比当今皇后还娇俏几分。她进宫没几年光景,便从美人做到昭仪,再到四妃之一,去年初又被册封贵妃,真正的几人之下。 然而这朵荷花并没想象中完美—— 身为女子,她从未来过月信。这意味着,她无法诞下皇子。 但不知是父皇子嗣众多不甚在乎,还是怎么样,对此女的专宠并未减少,甚至答应将应念过给她,让她以后有个伴。 所以应念对皇贵妃而言,不仅是心头肉,更是父皇驾甍后,她的靠山。 哪能允许他出意外? 看皇贵妃焦头烂额在殿内走来走去,骂完太监骂婢女,李侍监忍不住上前宽慰。 “娘娘莫叫急火攻了心,太医方才说,小殿下不过缺水虚脱,过不久便会醒来。” 岂料红丝袍在玉石地面上扫了扫,女子依旧愁眉不展,“眼下我担心的是念儿醒来又冲我耍性子。这么三番两次折腾,他哪里受得了?” “解铃还须了解系铃法,”李侍监瞧瞧四方来往的宫娥们,凑近些,“娘娘想一劳永逸,不若允了小殿下之请。” “胡来!” 贵妃拂袖轻斥,美目圆睁额花乱颤,“可知嫔妃干政的后果?!” 李侍监不偏不退,“奴才说句诛心的话。眼下七位皇子中,论谋略论学识都不乏出色的,小殿下又年幼,万一哪日陛下所以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当搏了。” 贵妃一怔,李侍监悄悄抬头查探脸色,发现还好,继续道:“这宋氏一家造反之事既然已板上钉钉,娘娘可曾想过,陛下为何还没及时处理,只将反贼关进大牢,还不许风声外放?” “你觉得为何?” “奴才大胆猜测,陛下恐怕还未寻到万全之法。” “怎么说?” 李侍监更小心翼翼,“如今全皇宫都知陛下被宋不为气得捧心,偏偏狠话放出去了,还不敢轻易办他,何故?说到底,还是这宋不为非一般富贵人家。宋家虽没兵权,却掌握着我朝第二大城市的经济命脉。若要给宋不为扣上造反的帽子,单凭点来往书信如何叫天下人信服?宋不为要不明不白倒了,富甲们还不人心惶惶纷纷出逃?届时大量资金外流,国库亏空,后果不堪设想。此事看起来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可乙之□□,甲之蜜糖。娘娘此时若敢冒大不韪替陛下解忧出主意,恩宠必会更浓。临到立太子,没准还能说上几句” “同时又应了八殿下所求,何须担心老来无依?” 李侍监一番话醍醐灌顶,皇贵妃秀色微敛,陷入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怀光 旁人不知,琴嫣殿有道后门,一般是紧锁的,唯独徐总管有钥匙。 有时父皇翻了贵妃牌子,又因批奏章去太晚不想惊动宫人,便会选择绕近路开后门。 起初贵妃以为有外来者闯入吓大跳,习惯后便吩咐宫娥每晚都留几盏灯在小道,随时做好侍寝准备,今夜同样。 说同样却有点不一样,今夜的皇贵妃,无论脸子眸子都素净得很,不复往日艳丽。 她将一头如瀑的长发散到肩头,泡壶银针茶,茶气在窗口袅袅升起,老远便叫父皇闻得停了脚步。 银针是阳歌的特产茶,每次父皇移驾阳歌行宫,我母妃都会把烹茶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将并不昂贵的银针烹出他最爱的味道。 有次他喝着喝着皱了眉,母妃下意识问,“怎么?” 别人眼中的天子像个五岁孩子,短短的胡须撇到嘴角一旁:“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大手笔些?”世人都知她恭良节俭,但也太节俭。 母妃得令,转身泡来壶货真价实的云雾。父皇喝一口,怎么喝怎么不对味儿,又嚷嚷着换回来,引我母妃嫌弃,“臣妾只听过嘴被养刁的,还没听过刁变平的。” 男子将她往怀里一藏,“我还没见过哪个帝王和爱妃分居两地呢,不也依了” 话没完,不施粉黛的女子挂上那只脖子,严严实实堵住对方的嘴。 今夜的宫廷,银针淡香成功勾起父皇对我母妃的想念,方步入琴嫣寝殿,便见淡眉素目的皇贵妃正倚着窗户梳妆。听见动静,贵妃回头,忽一笑,眉和眼的弧度都控制得恰好,举止皆是风情。 女子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半句话还没开讲,就被头脑一热的男人健步上来,秤砣似地将她压至窗前。 在皇贵妃的记忆中,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她眼角余光不过轻闪,周身已经一凉,心口软绵绵的白雪被拢个正着。 男人一上来就动作粗鲁,却到底满足了女子虚荣心,惯于承一欢的身体三两下也动了情,熏熏欲醉着开始主动探索。 身上的小手如蛇,分分寸寸恰到好处,连呼吸都透着娇媚,令男人血脉逆行,就势挑开半掩的窗户,将她掐着腰肢翻个身,死死按在手下。 此时若有人经过,便能见贵妃衣襟松垮垮大开,一阵风过,还惊起过鸡皮疙瘩,她却不觉冷,火烧一般。 不久前刚下过雨,在不远处的小洼里积了滩水。就着月光,隐约能窥见水面的女人正被一双茧子大掌r一u得面色酡红。 可这种看不见对方的新鲜更刺激了女人,当下难耐地拱起背磨蹭后方,两只玉臂把着窗角,细细哼唧。 很快,光这样蹭也不再满足。那人下半衣袍尽褪,却故意只在桃花附近游弋浅探,就是不如她愿,逼得她最终开口撒娇,“陛下” 哪料竟被猛一扯头发往后,鬓角都歪了小半,窥见一双猩红眼,“叫朕的名字。” 贵妃起初不敢,太吃痛了只能麻着胆叫一声:“怀光”话落,终于迎来期待的满足,酸意从脚趾传上大脑,惹起尖叫,“啊!” 眼前画面比秀色还可餐,男人忍到极限,此刻如狼吞如虎咽,次次剑走巅峰,根本不给她停歇的机会。 皇贵妃没历过这样激烈的燕一好,大脑几次三番想应该叫停,然而浑一圆却是不自觉往后迎得更高,光滑背脊的手感如羊脂似地,一匹黑绸缎晃得比那汪水还荡漾,原想压着的声音早就不管不顾泄露了出去。 数不清多少来回,贵妃腿肚子和嗓子已统统发麻,偏偏身后人还不放过,寻着某个点斜斜冲刺。女子当下润得一塌糊涂,瞳孔失焦,茫茫然侧手用力抓男子腰背,却一抓一滑,如海上风打浪帆,终颤抖到失声。 李侍监在宫里当了十几年差,见过我母妃,也对她的行事风格有了解,所以才教这晚的贵妃另辟蹊径。 事实证明这帖药下得恰到好处,等交锋完毕,父皇竟心情颇好地揽着她,躺在软塌休息,似乎今夜不打算离开。 见势已到,贵妃轻叹口气,佯装不经意提起应念晕倒的事情:“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结识那宋家姑娘的,还给治得服服帖帖,一听她被关,和我闹脾气。” “瞎闹就赏他两巴掌,自古棍棒出孝子,纵着好不了。” “是,”皇贵妃应声,又抬脸,“不过,臣妾思来想去,还是想向陛下谏言,望陛下先恕罪。” 得到首肯,女子下床行礼,盈盈目光缠着不再威严的面容。 “臣妾恳请陛下,释放宋家小女,宋卿好。” 那人闻言脸色变了变,却静静听下文,没开口阻止。 见状,皇贵妃大定,说出的话又平添几分底气。 “古话云,民心安,则国本安。民心散,则国本乱。宋氏为举国大户,一朝被灭,必引猜测动荡。陛下圣明,自不会平白冤枉好人,但宋不为多年来为朝廷税收做过巨贡,宋家儿郎也曾为陛下舍却性命,若刀下一个活口不留,恐遭世人口诛笔伐,说我朝只记仇c不念旧。” “再者,臣妾曾与那宋小主有过几面之缘,瞧着单纯聪慧,想她应该并未参与到谋反计划中。若陛下趁着帝庆大赦之机饶过对方,给宋家留后,恩威并施,应该能安抚人心,还能收获仁君盛名” “岂非一箭双雕?” 更深雾重,皇贵妃跪于琴嫣殿,迟迟没得到应声。 李侍监算好时辰在外边听动静,耳根子都快贴墙上还是没风声。为了试探帝心,他吩咐宫娥进去送西域进贡的葡萄,以此打开话匣子。 皇贵妃见救星出现,自己接了葡萄,跪匐到玲珑床边,小心翼翼捧给男子。 父皇终于动了动身子,却连碰都不碰晶莹剔透的果实,缓缓越过银盘伸手捏住女子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朕不知,这张柳眉娇面上若挂几滴眼泪,是何风景?” 暗含威胁的语气叫贵妃一抖,手中珠圆玉润的小东西们也跟着盘子滚一地。 只见那身着单衣的人猛一叩首,“陛c陛下,臣妾实乃关心八殿下安危,怕他醒来再闹别扭才一时失言,并非有意干政,望陛下一体谅臣妾爱子心切” 父皇总算轻飘飘放开她,“说吧,谁的主意。”自己的女人多少斤两,他如何能不知? 以皇贵妃的心智,顶多给别人使使小绊子拿拿架子,万不会想到在政事上多言。现下,他不过施施压,李侍监就被当成箭靶推到台前。 被传唤的李侍监进来时嗓子眼儿发紧,噗通跪下,心里琢磨了一万句:他可能跟了个假主子。 “皇上息怒!奴才只是不忍见贵妃娘娘为八殿下忧思过度,才好死不死提这么出建议!皇上,奴才” 父皇直起身,在战场上练就的伟岸骨架不用活动,都气势压人。 他踱步到李侍监身边,神情不怒自威:“枉你在宫中侍奉十余年,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李侍监几乎把头磕进地里,“奴才愚钝!皇上恕罪!恕罪!” 那人转身,居高临下瞅着他,沉吟半晌道:“肚子里有点本事,耗在后宫这样的是非地算什么出息?拿去辅佐朕的皇儿才是道理。” 话锋转太快,李侍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宫娥正为父皇穿衣。 不一会儿,男人黄袍加身c鬓发整齐地往外走,临到门口挥手留一句:“去俸禄司领半年的赏。”恍若未见跪在地上的二人,豆大汗水收都收不住。 其他不说,李侍监当蛔虫还真有两下子,父皇的确拿着宋不为的事情难办。 一来,宋不为在民间地位举足轻重,更是中原商会理事之一,做太绝怕引发猜忌暴动。 二来,父皇又不敢不绝。 那日父皇冲动下叫宋不为吃了苦头,就算他真没过分行为,以后与皇家也必是虚与委蛇了。若允他回到沽苏,等于放虎归山,从此天高皇帝远。 如此一来,干脆将造反之名给他扣死,再留个宋卿好堵悠悠众口,的确是个折中的办法。不仅能彰显父皇的容人之量,一个遗女应该也翻不起大浪。 “不过,”回甘泉宫路上,父皇背着手唤心腹徐福,“傍时,老五也来养心殿向朕提过类似意见,你怎么看?” 他素来最恨结党,尤其后妃与皇子结党,这是每任朝廷的大忌。 徐福稳稳地跟在半寸后方,“此事关系甚重,奴才不敢妄下定论。眼前最紧要的是妥当处理宋氏一家,其他的,陛下不妨再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以身 决定赦免宋卿好前,父皇还是象征性地征求了大臣意见,最后当庭拟旨。 五哥因举言有功,被赏了,连带着他的生母淑妃一起,赏了牛眼那般大的夜明珠两颗。 淑妃年华早已比不了其他嫔妃,终日将心思花在如何打理自己的脸上。但自皇贵妃进宫,父皇连点小意温存都不曾给她,仿佛忘了有她这个人似地。 “所幸五殿下争气。” 近身掌事宫女阿谀奉承道,叫淑妃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给李侍监的好处,可是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掌事宫女攥着手点头,“回娘娘,亲手不假。”淑妃点点头玩指甲,“这次多亏他给本宫提醒。” “但众人皆知,李侍监是皇贵妃的心腹,娘娘何以轻而易举信了他?” 淑妃哼笑一声,“重宫内哪有心腹二字可言?若有,不过银两给的不够多。” 那头李侍监正在去领赏银的路上,觉得耳根子热,方抬眼,便见三哥和五哥应文在凉亭里下棋。 应文方才被捡了好几颗棋子,着急上火地出狠招,招招都想攻敌人要害。 三哥的方向则面对李侍监,他手里执着枚黑棋刚放下,就见李侍监向自己行礼,顺口唤了他过来,“传闻侍监棋艺了得,来给本王看看,面前这步棋,如何?” 李侍监与三哥的视线交汇一瞬,又不动声色瞧瞧应文,拱手作揖。 “回殿下。依奴才之见,这枚棋子,应舍则舍。” 应文哪听得懂什么弦外之音,急赤白脸嚷嚷:“还有请外援的?!” 三哥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见那意态越发慵懒,随后弃掉对弈局,将上京城外刚到手的一间小酒坊地契递给应文,“行了,算你赢。” 酉时,大内监牢。 “圣旨到!” 徐总管领着一队人,径直去了宋卿好的牢房。 宋卿好双手的镣铐刚被解除,又因几天几夜没进过食,所以被两侍卫扶着还是直往地上倒。 “陛下有旨,沽苏宋氏勾结外寇起谋造反有负皇恩,即日充公名下财产,交接商会理事一职,族下满门——” “择日问刑。” 意料中的结局。 宋卿好为了不丢人,半撑在杂草地上眼都没眨,又恍恍听见后文。 “但感念宋家长子护驾有功,宋女袅袅娉娉十五余,正处豆蔻梢头年华,特免宋氏小女死罪。望日后身正影直,莫步前车之辙,以报天恩。” 旨刚宣完,三哥到,远远瞧见少女在听见满门问刑的时候,背脊还是发了片刻的僵。 他本以为宋卿好会情绪激动拒绝苟活,熟料她静静地在黄昏余光中坐了半晌,最终爬起,规规矩矩向徐总管叠手叩拜,再双臂朝上,“民女,接旨。” 等徐总管一走,三哥才进去,身后的宫娥捧着套干净衣裳递过去。 宋卿好猜到这套衣裳是我吩咐送的,没拒绝,强撑起膝盖,却因在刑架上被吊太久而失去知觉,步子飘飘。 男子眼疾手快揽住少女细腰,毫不避讳拉近身前,表情望之俨然。 “腿给我站住了。”他说。 紧接着要面对的何止这些,活下来的代价,不会小。 宋卿好本就全身麻木,被他轻薄性地一压,又气又羞赧,导致出言不逊:“民女能否恳求殿下一件事?” “嗯?” “请殿下将您的左脸放到我的右手心上。面对登徒子,我个人觉得应该抬起胳膊给他一巴掌,但我实在没力气了。” 三哥被她这番话讲到笑一声,“我得到的回报怎么会是巴掌?还以为是以身相许。” 宋卿好神色恹恹,依旧不服输,“看来民女不仅全身无力,耳朵也闹毛病,竟听灭我族的凶手说我该以身相许。” 见她恢复了点力气,三哥松开少女腰肢,稍稍退步,轻斥宋卿好糊涂:“宋小主手里本有五两银子,劫匪头头儿本想抢得干干净净,但他的下属见你可怜,偷偷留下一两,这么明显的好赖看不出?” 宋卿好堪堪朝后退一步,歪歪地倚着刑架,悠悠笑:“感谢,感谢你们给我留下一两。” 可纵然她无法克制句句较真,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救了自己。 纵然她也不愿承认阶级壁垒真的存在,今日,她还是得恭顺低头。 因为宋卿好清楚,为了保住自己,爹娘做过怎样的牺牲。任她狂至青云上,从此都不敢再轻贱这条性命。 还记得那晚在液池边,她仗着富可敌国的身价,眉鲜目妍问三哥,“你们天生皇命者,最不爱听什么?”他说:“总有日你会明白。” 今日少女明白了,哪有什么不爱听的? 所有人都生活在天之下,根本无法选择爱与不爱。连我和三哥都只能对天服从,更遑论她。 气氛僵持了半会儿,那人吩咐奴婢递来清水,一口一口,亲自往唇皮干裂的少女嘴边喂,妥帖得架子全无。 宋卿好忽然觉得别扭,快速喝一口便将目光落在别处,语气稍缓,“不过,我实在不懂殿下为何冒着惹身骚的风险出手相救。” “还不是有只小鬼被教得太机灵。” 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但他嘴里那只被教得太机灵的小鬼,应该是我。 事实上,我将另只金爵钗交给宋卿好要她藏于袖中,根本不是期待她能靠一支短兵杀出重围,而是期望她在适当的时机拿出,叫三哥看见。 这只金钗除了三哥和妙津以外无人见过。钗子一出,他自知宋卿好于我的意义,便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喝下半碗水,宋卿好的脸色总算漂亮些,想想道:“这样啊——” “那麻烦转告公主,其实我前阵子说她胖是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 “脸虽然有点婴儿肥,但还蛮可爱。” “” “哦,对了,我现在估计也没能力报她的情了。” 三哥刚想回什么,那张小巧的仰月唇又启开:“但殿下的恩,我不想欠着。” 语毕,趁宫娥出门搁碗的时机,一手掌着男子颈窝,在傍晚剩余的光线中,垫脚含住了对面一叶“扁舟”。 少女行事虽大胆,手心还是兀自出了涔涔的汗。 突遭偷袭,惯弄风月的男子也不禁震了震,当时只觉唇肉被不够娴熟的力道吮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他压下轻飘飘一丝念头,眼神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佯装镇定,“不是方才殿下吩咐的吗?” “以身相许。” ≈10034;≈10034;≈10034; 应天二十年,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朝廷增开关口c扩充丝绸之路,为商民带来了更多机会。 另件是素有商界标杆之称的宋商因造反被举族抄家灭门。 消息一直藏着没传出宫,乃至侍卫到了沽苏,宋亲人戚统统都面面相觑,还没做出逃跑姿态已被就地正一法。宋氏夫妇行刑当日,父皇更用“以此为戒”的命令将宋卿好传到现场。 宋卿好在侍卫的“陪伴”下踏入观刑台,方知为何圣旨说的“择日问刑”而不是“问斩”。 君无戏言,当日金殿堂堂,天子说要处以刺刑,那宋不为便是死也不能有其他死法。 所幸路上她故意慢半拍和侍卫周旋了会儿,没亲眼瞧见木桩从爹娘身体发肤钉进去的残酷瞬间,亦没听见疼得响彻晴空的撕心呐喊。 施刑的人手法不好,本应做到血不染指,但宋不为夫妻是他执行的第一例,只好拿来做学习教材。哪怕肠肠肚肚因腚下开了个大口滑出来,惹观刑的大臣娘娘们作呕也没办法了。 少女端坐,目光直直盯着刑台上二人,忽而想起不久前在兰心阁发生的打闹。 那时她大言不惭怼哭应念,被罚扯着耳朵跪在茶榻上,任宋不为举着藤条要教训自己。上了年纪的人,发脾气依然中气十足,“这个家你是不想要了!” 细细长长的藤条却始终没落下。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她因耳闻素未谋面的哥哥战死沙场的细节,年少无知讲了句愚忠,被宋不为气得一推,手肘磕在坚硬的书架上,霎时眼泪滚滚,最后还是宋不为妥协。 一把年纪家大面大的人拉不下脸道歉,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宋卿好爱的菜。男人端着盘子油光满面走出来的样子颇为滑稽,总算哄得她笑颜逐开。 越是回忆,少女眸底的水已摇摇欲坠,硬是没掉下来。 宋母丁氏痛到瞳孔都涣散了,连宝贝女儿入场都没瞧见,张嘴着呀呀地发不出声。宋不为在牢里被折磨得久些,体力不太好给弄晕过去了,没料被行刑者用一盆滚水浇醒,从脸烫到脖颈双重刺激。 此情此景给宋卿好憋得眼一痛,再坐不住,“唰”地从座位站起。哪料她影子刚动,禁卫军早有防备似地齐齐将她围成圈。 少女扫视一片,拉了最近的那个侍卫拔他刀,结结实实一脚朝对方踹去,飞出老远。 待圆圈破口,宋卿好提着兵器,逮住机会腾空跃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天命 宋卿好突围当口,御林军已经像盾牌一样,将父皇和嫔妃等人隔绝在内。 众人只见眼前绿裙忽闪,丝袖软软拂过将士们的鼻梁和眉头,令人不禁想起那句冰肌自是生来瘦。 眼看情形不对,场外二哥大喝,“把她手上那玩意儿给我夺了!” 被晃了眼睛的侍卫这才得令动身,宋卿好却已稳稳落在刑台上,拖剑而行。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哆嗦着叫她的小名,“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一双眼已血红,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娘——” “女儿不孝。” 话毕,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宋卿好速度够快,令血溅开三尺,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c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一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宋卿好当初接他进府,企图改变他的命运,但宋家突遭变故,幼婴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进过食,睡在湿答答的襁褓里哭得奄奄一息,差点声都闭了。 宋卿好一探鼻息,还有气儿,赶紧翻找干净的襁褓和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只好先撕了我送她的衣裳将小婴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在空寂无声的院子里坐了良久。 期有孩童调皮跑去推门,被附近做豆花的娘拉回去。 这孩童的爹出生就死了,娘亲一手拉扯他不容易,宋不为生前总找借口光顾她们家豆花坊。现下,只听女子扯着嗓子冲院里讥讽地吼一声:“不怕砍脑袋啊?” 明显地指桑骂槐。 宋卿好像没听见,伸手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脸,“喂,小家伙,你不开心吗?”小家伙依旧红着脸,闭着眼,少女忽正色,长睫毛轻闪。 “别不开心了。”她定定道。 “锦衣玉食以后少不了的,大宅子也还会有的,你的命如此——” “我的命,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她啊 “瞧见没,就是她。” 宋卿好经过洋务堂的凉亭时听见飘飘这么一句,脚下步子却没停,细胳膊抱着乌木做的画板不疾不徐绕过,衣袂间仿似萦绕着初夏的香。 京师的夏日来得早,过了五月便见艳光四起,对皮肤的拷问程度却不及北方。 算算,她到这洋务堂差不多两月,还叫不出几个名字,倒是先跳进了别人眼里。 “这个宋卿好,是不是造反那个宋卿好?”千金一号问。 “不是。这个宋卿好,是端了自家造反窝的那个宋卿好。”千金二号说。 都不是善茬,知道人家哪儿痛就踩哪儿,可当事人一颗心百毒不侵,她们越说她背挺得越直,敢情真当赞赏听了。 “不就几句闲言碎语?我既然敢做,就敢受着。”事后宋卿好对我讲。 但在我两还没再度交集时,她就住在洋务堂分配的寝炉里。 洋务堂,顾名思义,是我朝设立的洋人知识学习机构。 建一国没几年,东洋倭人便对我朝东海的边缘城市虎视眈眈,还曾交战一局。若非我军人多势众,差点就吃了败仗。带兵的将领回来将作战情形详细说了说,包括对方使用的武器和战术。卞丞相一听,当即向父皇举言设立洋务堂。 “可扩充巩固我朝青壮年的中坚力量,学外储新。” 洋务堂建立迄今,的确有部分学子做出过名堂。例如研究出火药的成分可用什么物品代替,又或成为朝廷与外来者沟通的使臣,有的甚至外派出使他国,身份贵不可言。 但弊端在于,因为这是御设学堂,对入学者的要求比状元还高。要么世袭爵位,要么是朝廷重臣的公子千金,要么有御赐的封号。其终极目的,不过是父皇为了集权,企图将权利捏在亲他的士族手里,却令更多才干之人输在起跑线上。 至于宋卿好,属于歪打正着。 父皇当初处死宋不为,为安民心,随口封了宋卿好一个“明辨县主”。天子一言就是金科玉律,即便这县主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却冥冥中为她开启了新的人生道。 但洋务堂的入堂费,说出来也是笔吓死普通人的数目。这笔银两,是宋卿好从顾采女家捞的。 还记得在皇宫时,她将应念的贴身陶埙作为礼物送给了顾采女,顾采女将家族印鉴作为回礼,说希望有日能帮上忙,没想这恩那样快就报了。 然而知情者说,宋卿好那张倾世容貌现于京师时,是孑然一人。 “马奴孩子呢?” “好像卖了。” 的确卖了,为筹集上京的车马费。 少女此举落在不知人间烟火的公子千金眼里,简直最毒妇人心,但也有人表示理解:“难不成你期望一个连爹娘都敢下手的女子,对一个陌生孩子产生怜悯?卖了换钱财,才符合她的丧心病狂。” 宋卿好却不以为然,“一穷二白地将孩子留在身边,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还在阳歌时,我曾亲眼瞧见一妇人为了得儿子,连生五胎,却因无力养活前面的女儿,导致其中两个活活饿死。宋卿好此来京师前途未卜,甚至连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养活多一张口。哪怕养活了,也是颠沛流离无家可依,不如卖给富贵人家。 这户人家并非沽苏本地人,甚至并非我朝中人,而是洋人。 男子是西洋画家,因爱上自家夫人,漂洋过海追妻而来。他俩那段在沽苏一度传为佳话,后来男画家被宋不为请去教授宋卿好西洋画,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说起来,这两夫妻实在善良,可偏偏天不作美,画家夫人打小身子骨不好,大夫说她体质弱得根本不敢生孩子,否则极有可能血崩致死。男画家为了不叫夫人受苦,一直没提孩子这茬,却也并没因此对夫人生出嫌隙,两人成天如胶似漆,完成了宋卿好对爱情所有的想象。 完成想象的同时,也提高了她对感情的期望,仿佛注定会失望。 不过这孩子跟了那户人家,应是比她未来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了。离开对方宅门时,宋卿好如是想—— 她曾答应马奴,要给他的孩子不一样的人生,总算没食言吧。 “这年头,假模假式装善良的人海了去了,不缺我一个,索性活得轻松些。” 重逢那日,我与宋卿好四目相对,听她漫不经心讲出这段前因后果。明明少女眸底能开倾世桃花,我却只看见过白雪皑皑。 言而总之,一番颠沛流离后,宋卿好总算在洋务堂落了脚。 洋务堂内有专门为学子修建的寝炉,但里边除了宋卿好都是上京子弟,谁也不愿离家,寝炉自然成为摆设,倒叫宋卿好捡了便宜,还附带个小花园。 宋卿好在小花园里种了株美人抓脸,就正对她每日卧榻饮茶的木窗。后来有负责打扫的下人为了方便将花移开,宋卿好自己又费了好大劲搬回窗口。 谁都不知她为何这样做,指指点点说:“死全家估计还是挺受刺激的,说不定脑子也有了毛病。” 我却记得那日在兰心阁,妙津向我转述宋不为举着藤条要下不下的滑稽样子,以及丁氏以身挡在少女前方,不要男人动她分毫的模样。 那日,那个少女也曾偏过头,看见过一株开得妖冶的花。 毋庸置疑,宋卿好是个念感情的人,我从没怀疑过。但世俗眼中,她偏偏是弑亲苟活的不孝女,这点与三哥的行为处事有点异曲同工。 常人目光中,他冷热无常风流成性,伤过的女子没有成百也有半打,偏偏他自己并不这样觉得,包括我。 小时候三哥的相貌便清秀,许多世家千金长了翅膀似地争相往行宫扑。他表面对谁都好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又兴趣缺缺当作谁也不认识,但谁要真出了事儿求到他名下,该帮的忙一个也不会少,乃至于别人为了这点小恩小惠,就原谅了他如此这般冷热无常。 但如果谁还存在于他的冷热无常之外,其中大概有我。 其实刚到阳歌时,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最初他像是为了讨好我,才每日变着花样地给我做骨头风筝,还不厌其烦地陪我去高高的山头放飞,看我欢欣雀跃,少年却不动声色。 我能感觉得出,那时他并非真想对我好,更多是出于求生本能。近似于他从皇宫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要想过得好点儿,能倚赖的只有我母妃。而要搞定我的母妃,最有效的捷径是先搞定我。所以面对我,他永远不会出现不耐的表情。 直到有日我们在山头遭遇一只野生老鹰,他为了躲避攻击,失手将我推下山头,导致我的小腿骨折,我才第一次看见少年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 这件事当然被我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我谎称为追赶风筝才摔下山。 然而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因母妃对三哥也是真心爱怜,哪怕知道他为了自保选择牺牲我,估计也不会过多追究,这才是后来三哥能与我们相处融洽的主因。 不过那只老鹰的下场没比我好多少。 它害我跌下山头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月,三哥便花重金寻猎鹰者,将肇事老鹰绑到他的府中,生生给熬死了。 自此,他开始喜欢这些凶猛的东西,甚至将明知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说能随时提醒自己保持警惕,记得对任何人都保留几分。就像熬一鹰一样,时刻盯死对方的过程,实际也是对自身毅力与注意力的训练。 怪异的是,他对自己都这般狠,对身边的女子却并不。 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京师琼华楼小花魁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小花魁心气高,卖艺不卖身,和三哥好过几月,后来不了了之。至于不了了之的原因,是小花魁从良了,但她从良的对象,不是三哥。 她有自知之明,深悉宫墙难越,皇室自是高攀不起,更别谈做王妃。况且这小花魁流离半生,到底向往单纯的生活,遂抛弃三哥,转投了另一小门小户的公子怀抱,一时叫整个京师贵圈都激荡—— 三殿下居然被抛弃了! 你用词太含蓄,请粗暴一点,是被劈腿了! 那对狗男女死定了! 但消息没传出来之前,小花魁不敢告诉三哥,怕男子自尊受挫打击报复。不料某日,她与公子哥从琼华楼离开时,遇见了三哥的贴身侍卫,纸自然再包不住火。 可这件事兜兜转转到最后,吃瓜群众没能等来应有的报复好戏,因三哥竟原谅了对方。 作为吃瓜群众之一,和他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的我好奇发问:“你不生气吗?堂堂皇子,被个名号都数不上的家伙夺爱欸。” 男子拂袖,似笑非笑,“气啊,恨不得捆了那二人抽脊梁沉渭河。” 但当那女子跪在王府门口时,他忽然不气了。 那还是年前,隆冬腊月,小花魁在王府大门前长跪不起,非要见到三哥亲口告别才罢休。偏偏三哥最不喜有人用什么久等不散长跪不起做要挟,出门时,辛辣刻薄的话已至嘴边,可见到她,什么狠话也没说出。 他说那日下了很大的雪,覆在女子发顶和单薄的肩头,将她的鼻尖冻得通红,远远望去惹怜至极。于是他本要指责的话统统没说出,反倒微拂女子面庞,用手心渡体温给她,还吩咐管家取来炭火,临到头又亲自开口,放她走。 据说那姑娘感动得当场噗通跪下,发誓今生都要跟在三哥身边,“哪怕无名无分,也不再相负。” 男子略一沉眉,“你值得更好的。”转身踏着白色离开了。 我最先得知事情始末,努努嘴,“其实你根本不喜欢那姑娘吧!” 三哥否认,“喜欢啊。” 他说,他喜欢自己拥有过的每个女人,“真正动过心才会不忍伤害。不管动心的时限是一个时辰也好,一月也罢。” 很后的后来,我想起这段谈话,再问他,“那宋卿好是属于一个时辰的,还是一个月的?” 男子表情莫名轻佻。 “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来头 我的那个问题,三哥表情意味深长却始终没下文,只能交给时间去回答。 而至于我和宋卿好的重逢,还得从洋务堂说起。 洋务堂就建立在京师的渭河边,我五哥应文还算里面的领头者。 领头做些招猫递狗乱七八糟的勾当。 负责洋务堂的大臣姓夏,名夏焕,正七品,为人刚正不阿,曾参了应文好几本,被父皇一句小孩心性别当真给堵了回来。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要打也是皇帝家务事,别人说他不好,那就不行,护短得很。 当然还有个原因,父皇压根没把应文放在储君的选择列表,只要他言行不太过分,爱干嘛干嘛了。 可应文当哥哥完全没有哥哥样,任性起来比我还幼稚,得知夏焕在朝堂上参了他,立马组织自己的狗腿子们给夏焕取外号:“夏焕夏焕,瞎叫唤。” 气得夏焕拂袖,当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吐槽,“楠木生朽木,如何雕?” 那堆狗腿子的确唯五哥是从,他们无非都是些被家中人想方设法塞进洋务堂,又苦于没什么大志向,便想着靠阿谀奉承跟在皇子身后捞偏门的乌合之众。 宋卿好刚进洋务堂没多久,应文的狗腿子们便将新晋册子递给他。男子猛一眼瞧见曾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三个字,神色鄙夷:“爹娘尸骨还未寒呢,就着急忙慌赶来攀高枝。” 上京谁不知,入洋务堂的妙龄女子,其实和琼华楼的绝色们没什么差别。毕竟当时的女人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想借机觅良人。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千金眼角含春的本事,可能还没琼华楼的勾魂。 直到出了个宋卿好。 不寻仇家,仇家自动上门,五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乌泱泱便集齐一帮人去洋务堂找少女麻烦。 应文找麻烦的路数也低级,故意在人家的必经之路上下绊子,导致宋卿好手上的画料将他的衣裳褂子染得斑斑斓斓,和他由晴变阴的神情一样。 “你可知褂子的价值?”狗腿一号叫嚣说,“这可是年初西洋上贡的良品,整个应国统共就那么三两件!” 那架势,恨不得立马上去扇少女巴掌。 狗腿二号见一号这样卖力,心想自己也不能差啊,赶紧转头吆五喝六起哄说,“你和乡下妞讲什么贡品?简直对牛弹琴!废话少说赶紧赔偿,赔不出立马从洋务堂滚蛋,我们五殿下是你个贱民能得罪得起的角儿吗?” 那厢,应文想说的话已被传达尽,昂着脑袋装深沉。宋卿好却忽然伸出几根素指头,在他五颜六色的衣褂子上略一滑过,笑起来,“我这贱民还第一次听说西洋的贡品是湖州丝绸。” 湖州丝绸顾名思义,产自我朝湖州。倒并非差。相反,它扬名海外。 当时的西洋贵族都以身着湖州丝绸为荣,连西洋女王最爱的衣裳都是湖丝长裙。 见宋卿好轻轻松松道出褂子真实来历,狗腿们尴尬了,应文也是,有点拉不下脸道:“是贡品当怎样,非贡品又如何?难道宋小姐的爹娘没教过弄坏人家的东西都理应赔偿?” “那我也没弄坏五殿下的东西啊。”依旧一派轻松。 狗腿二号气急败坏开始抢戏,“还不是弄坏?你瞅瞅我们殿下这褂子,还能洗出原来的样子嘛?!” 宋卿好两颊的细肉笑到变成粉色,“犯什么浑呢?人湖州丝绸做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洗涤问题,左右上身几日都不若最初那样泛彩的,更何况见惯珠光的五殿下,哪里会对一件湖州丝绸上心?随手扔掉便是。” 说完,阴阳怪气瞄五哥一眼,“殿下该不会真想洗了再穿吧?若是这样,民女的确冒犯了,认赔。” 一时间,狗腿子们都懵逼了,开始怀疑自己挥金如土的能力。仿佛面前站着的姑娘,才天生该是富贵荣华的角色。 那日在洋务堂假山旁,应文被宋卿好几句话就刺激得满面通红,恨恨扫多嘴的狗腿二号两眼,含着哑巴亏走了。 回到宫里,应文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对看了一场好戏的侍卫辩称,“其实我还有很多厉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罢了。” 侍卫尴尬地点头附和,“是c是,那肯定的。” “不过我竟然当众和一个女子吵架,还吵输了,说出去很丢脸吧?” 侍卫这下不知该点头还是不点头,最后见那人几近掀桌。 “这仇,必须报!” ≈10034;≈10034;≈10034; 渭河馆。 作为洋务堂下属占地面积最大的会馆,渭河馆集宴请聚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功能于一身。 每月固定日子,洋务堂都会在渭河馆举行一场聚会,集齐上京风流才子与佳人。偶尔也有普通富贵人家及笄后的小姐,给看守会馆的侍卫塞点银两走后门,就为来瞧瞧那些绝代风华的人物,说不定其中就有天定良缘。 可这次,落破千金宋卿好也在受邀之列。 应文铁了心要找她麻烦,明的不行打算来暗的。听说跌落云端的人最怕见到往日云烟,他偏要她再次进入曾拥有过的世界,瞧着那些不再属于自己的纸醉金迷,想挤进来,却终究徒劳。 “而且,如今的宋卿好压根没有能参加这些场合的首饰与衣裳,殿下且等着瞧她丢脸吧嘿嘿。”出主意的人如是说。 但当夜在渭河边,全场视线对着少女行注目礼时,应文背着手轻飘飘问那人,“现在,你又想怎么说?” 面对宋卿好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怎么说怎么错。 场中少女一袭嫁衣颜色的开衫裙,宽袖轻纱,下摆却并没有过多赘饰,刚好及脚,露出白生生一截脚踝。红的纱白的肤,头冠金簪,样样都数得出来历。譬如衣裳看样式,应该出自魏晋南北朝。至于头上那排别致的东珠发簪,据我所知,是汉后卫子夫的物件。 有记载称,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伉俪情深,却因巫一蛊之祸叫卫子夫蒙冤而死。得知真相后的汉武帝追悔莫及,将她最爱的东珠发簪一并作为陪葬品放进了皇陵。 后来几番朝堂更迭,皇陵失窃,东珠发簪不翼而飞,辗转流落到民间富商之手。 看来,最后接手的富商便是宋不为无疑。 “但那宋家不是被抄了充国库么?记录在案的条条件件可一样没少,何以还留有如此贵重物品。” 没错,记录的条条件件一样没少,但这排发簪和这件红衣是没被记录的。 因为,它们是宋卿好从祖坟里扒拉出来的。 东珠发簪被悉心打理过后金光扎眼,根本不用辨别就知上品,但它最初攥在宋家祖奶奶手上。 当年宋不为因缘际会得到这东珠发簪,宋老娘瞧见喜欢便拿了去,但毕竟上了年纪又用不着,后来就作为陪葬品跟着埋进了土里。想来当日宋卿好问奶娘宋家祖坟的入口在哪儿,真正目的是在这。 我问她,孤身进墓穴时不害怕吗,“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笑我胆子小,“那你要亲眼见到我从伶仃白骨手中将握得死紧的簪子拔一出来,不得晕过去啊?我的傻公主,人死神灭,哪儿那么多玄玄乎乎。若祖祖辈辈们真在天有灵,我宋家落到这步田地,他们好歹该担点责任?” 虽心知宋卿好擅长歪理邪说,可莫名地,我就吃她那套。 不过也是从那刻起,我知道应文肯定拿她没办法。因为一个人连信仰都已抛弃,她,无所畏惧。 但应文不信邪,三番两次上门挑衅。渭河馆聚会那日,还唆使狗腿一号对宋卿好动手动脚。 吵架吵不过,玩女一人可算这帮人的本事了。 场馆内来来往往人多眼杂,见宋卿好独自倚栏看风景,狗腿一号垂涎不已,仿佛她本身已是最好的风景。 男子挑个视觉盲区游弋过去,本性毕露将手揽上少女腰肢,贱声低笑,“宋小姐好兴致。那日要不是本少爷在殿下面前说好话,单就以下犯上这条,你又得有番牢狱之灾,哪还有机会在这里伤春悲秋?想想,该如何谢我,嗯?” 一边说,手一边往上游。 宋卿好从窗户上翻下来,用点巧劲甩开他的手,低头说了句什么,可现场太闹,对方没听清,“什么?” 她凑近点,言笑晏晏地,“人还没谢呢,哪轮得到狗。” 男子大怒,年纪轻轻一张面容骤然扭曲,“臭丫头!”风度尽失想给她一巴掌。 宋卿好早有所防备,闪身避开,竟反手赏了对方一巴掌,叫场面顿时大乱,狗腿子的下属也潮水般哗啦啦围过来。 即便宋卿好有点身手,但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刻意滋事预备下狠手。鏖战半晌,眼看着少女要被扭了胳膊困在人群当中,她倏地从袖口抛出个什么,准确扔到年轻男子怀里,眉一横:“滚。” 怒气冲冲的狗腿子低头看那东西几眼,气焰顿时压低,再没敢拦。 是枚玉佩。羊脂白玉,龙凤呈祥,与五哥腰间那枚图案有些相似,质地却大相径庭。 当日,少女的背脊依旧笔直,她大步流星经过面面相觑的众人中间时,曾轻飘飘用嘴型对下流的狗腿子说了一行字,“弄死你不算完。” 男子真被唬住,腿莫名一颤,遥看少女从从容容地经过那条让出的大道,余下一片扎眼的红影。 半晌,紧握玉佩的人狠啐一口。 “妈一的,居然有来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初吻 欺负宋卿好的狗腿子其实草包一个。 我是说,应文身后跟的基本都是草包,但这位属于草包中的战斗草,因为他压根没认出玉佩究竟属于谁。 龙凤呈祥的纹饰在民间很普遍,虽然朝廷下过禁令不得私刻象征皇家的图腾,但这条禁令基本是摆设,稍微有点身份的普通老百姓都爱意一淫自己是人上人,刻点龙啊凤啊的行为屡禁不止。 所以洋务堂二楼,狗腿子没继续拦宋卿好的原因,单纯觉得这枚玉是上上乘,摸着跟女子嫩肤没什么两样,想来她跟的也是富贵人家。 未弄清对方身份前,他不想贸贸然给自己找麻烦。 那厢,直到门口的红影消失,狗腿子身边某位眼尖的下属才偷偷上前说:“那妞不止有来头,来头还很大啊少爷。” 他以前被地主老爹塞钱弄到宫门当差,后因偷鸡摸狗被逐出,却实打实见过三哥的贴身之物。对方每次进出,玉佩如令牌。 不出意外,得了玉佩的应文上门求真相去了。 恰好这日我也去到三哥寝殿,想叫他履行承诺带我出宫游玩,便听应文高声嚷嚷,“你什么时候和那反贼好上的??” “我身边反贼挺多的,你说的哪位?” 应文一下还真不知怎么形容好,顿了顿道:“就那长得祸国殃民的宋氏女,宋卿好。” 与此同时,我的脚步一滞,听得另阵悠悠男声回:“我和谁好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过?” 连琼华楼小花魁这样不入流的身份他都闹得满城皆知。连当年上阵杀敌御寇的差事,他都明目张胆拒绝来着。 也就前两年的事儿。 边境告急,几个关系较好的成年皇子私下商量,由谁向父皇请命领兵上战场。这样的差事并不坏,只要能保住命回来,那基本就是功勋一枚,对以后立储帮助甚大,平常清心寡欲的几个哥哥们都跃跃欲试,偏偏三哥说,“算了。” 原因是怕脏,“领军的话,应该无法随心日一浴吧?” 父皇听了老痰都差点咳出,倒没追究,只来来回回在金殿踱步,“国本尚能安,家事如何断?” 徐福知道三哥是父皇的心病,每每见他那与张裕妃越来越相似的模子,都隐隐有些不敢直视。 当年张裕妃之死已查出是被栽赃陷害,虽然罪魁祸首岚娘娘已经阴差阳错被我和三哥赶到了冷宫,但她如今还好好活着,仗着在父皇面前颇说得上话的四哥,生活得比在寝殿内差不了多少。 或许宋卿好说的对,人死神灭。若故去之人真有灵,何以不亲手了结她? 话说回来,应文得知自己被宋卿好摆了一道,气更是不打一处起,回宫路上随手招几个相熟的侍卫,“你们去洋务堂给我候着,别叫那宋女跑了。” 末了又哼,“今日我还偏要毁她,看她多能耐!” 待应文一走,我紧跟着唤了声三哥,央求他说今日就想出宫。 那正是我及笄不久后的日子。 公主及笄比皇子冠发的动静还大,毕竟自古来,女儿家总有由头给自己搞花样,我的成年仪式更是声势浩大。一马车一马车的奇花异草从全国各处拉来,将我簇在其中,接受此起彼伏人比花娇的赞美,真情或假意。 当日我母妃也特意从阳歌赶回宫观我簪发,却碍于身份比皇后低微,只能从旁瞧着,无法亲手为我戴上金冠。但天子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离开过安静的她身上。 隔得远远,我仿佛曾见雍容女子一声轻叹,还没来得及细看,铺天盖地的贺礼已将我淹没。 在众多礼物中,我最偏爱的是洋务大臣送的一只狗。 狗的品种名字太长我忘了,但体型偏大,黑白相间毛茸茸,两只短耳朵竖着,有狼一样的警觉,却没有狼那样锐利的眼神,偶尔看过去还歪着舌头傻傻的,成日只知吃肉。但饲养房花了半月时间训练它后,它总算开窍,知道听我的声音和脚步,总在离殿门十步之遥的地方候着,看我出现就求抱生扑。 扶苏殿相比阳歌的行宫着实冷清,好在有这只憨狗消磨时间,逗着逗着,半日便悄无声息过去了。 “天下,过来!” 久而久之,它对妙津也言听计从。 但最初我给它取名“天下”,妙津还忐忑了好一阵子,“会不会有辱没圣上之嫌?” 养心殿中,父皇的确曾不经意问起过取名的用意,我不慌不忙叩首:“儿臣本意以父皇为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结果父皇不仅没怪罪,反而嘉赏,更恩准我每月可随时出宫游玩两次。 “现下,该你实践承诺啦。” 三哥寝宫花园里,我笑眯眯对他讲。 ≈10034;≈10034;≈10034; 渭河。 为求方便,此次出宫我女扮男装,还带上了那只叫做天下的狗,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站在他送的那只烟销凤盖船头上,迎着夜晚凉凉河风,清贵无双的男子负手笑我,“都说少女情怀总是春。你倒好,将少女的思念奉献给了一只狗。” 我牵着天下的绳索,没做他想,努嘴嗔他,“才没有,你刚离开阳歌的时候我也想念你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陡然间,男子眉头舒展,眼光更新鲜。 正当我想仔细琢磨他眉眼间的喜色自何处来,有人从天而降。 据宋卿好讲,她原本正倚着栏杆画画,突然一队侍卫冲进去,不由分说将她围个水泄不通。 意识到来者不善,她撂了画笔起身,应文才缓缓从侍卫中露出脸,扬了扬那枚羊脂玉佩沉声下令:“来人啊,将这盗取皇家饰物的窃贼绑起来,押送府衙。” 宋卿好知道有的谎言总有日要穿帮,只没想穿帮得这样快,她扫视了下现场,突围的可能性不大。但若真叫应文将她拿到官府,不死也去半条命。少女旋即心一横,闭眼倒扣,从大开的窗户栏杆跳下,惊破月色。 三哥原是背对她的,反应却极快。待不同寻常的破风声响在耳边,我余光不过闪了闪,男子已足尖轻点飞身向前。 我牵着大狗抬头瞧,只见少女跌落河头,盛夏夜的风顺势从那副无骨的柳腰处过,惹得裙据翩翩。翩然的裙裾间还有盛香拂面,叫周边的数只鸟儿都随香走。 片刻,翩跹的裙裾和少女纷乱的青丝,悉数被拢进一身玄冰绸子的人怀中。男子每个起承转落的细步都精妙绝伦,实力护住胳膊间的温香软玉。 待看清面前的温香软玉是谁,我脑子嗡一下,只见宋卿好细白小手按在三哥肩头迟迟没放,叫人瞧着有些羞。 没料我牵着的那只叫天下的大狗更受刺激,它发现陌生来者,疯了似地开始扯绳子要扑向对方。天下从未这样发过疯,我防备不及,一个踉跄,被猛地扯出栏杆。 结果就是,逃难的宋卿好衣不沾水,罪全让我帮忙受了,果然天道有轮回。 翻身跌进河面时,我仿佛听见对面洋务堂的栏杆处有人嘶吼,“我的哥!你不说和她没关系吗?!” 我忽然忍不住咧唇笑,心想我的哥,他何时说过没关系了?他只说不会鬼鬼祟祟。现当着你的面抱宋卿好,是很光明正大啊! 但我腹诽的时机似乎不对,嘴刚咧开,立马呛进一口水,然后五脏六腑跟着滚进腥咸的河水,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沉。 亲近的都知,我水性差得没底,三哥亲自教授也没见有半点起色,天生旱鸭子的命。偏偏船上的侍卫都知我女儿身份,挣扎在:卧槽,到底要不要去救这个终极难题上。 好在我命不该绝,一船人都发呆发愣时,同样身为女儿身的宋卿好,一个用力推开要往下跳的三哥,自己扑腾了下来捞我。 浑身转醒那刻,我感觉嘴上温度一阵冷一阵热,呛出心口那股水才发现,是宋卿好在给我渡气。 见状,我猛地歪头推开她,惊慌失措,“怎c怎么是你!” 三哥像没听见,越步过来抹把我水淋淋的脸,好像被吓着了,眼眶紧得不行,“感觉还好吗?” 我摇摇头,“不好。” 他更贴近,气息几乎洒在我发顶,放在我脸上的手转而搁在额间,“哪里不舒服?”偏头要叫太医上前诊脉,我急忙拦住,“没大碍,我只是有点崩溃。” 史上可能没哪个公主当得像我这样憋屈。 我将少女的思念给了一条狗,将少女的初吻给了一个女人,还不允许崩溃一会儿了? 宋卿好自然清楚我崩溃的是什么,扫了扫同样的衣物,起身指着三哥的贴身近卫说,“不要我给你渡气,难道期待他?” 无辜的近卫被她一句撩出苦哈哈的神色,手中干净的披风不知该呈上还是不呈,但总算宽慰了我。 对啊,放眼满船,难道将初吻给个陌生男子我会更好受些? 看我同宋卿好一来一回较劲,三哥总算清楚我崩溃的是什么,面上的焦急荡然无存,如释重负道:“初吻事小,生死事大。” 宋卿好则边整理鬓发边点头,不假思索道:“就是,你也没吃亏,我的初吻不也间接给你了?” 话完,气氛莫名诡异起来。 只见船头男子似忆起什么,含含糊糊瞧她一眼。 “宋小姐对初吻这个词——” “怕是有什么误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滚蛋 我与宋卿好都,在船上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出来俱是男相打扮。 但她比之前在宫内还要瘦,男子衣物挂在她身上显得特别空荡荡。船头昏灯下,三哥狭长的眼一闪,旋即从舵上捏根绳子,旁若无人地替她将腰身又紧了紧。 我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过,譬如先前关于初吻的话题,宋卿好就打着哈哈,赶在我发问前将我拉进了船舱。 京师有个御码头,专供天子与皇子皇女们使用。 从御码头上岸走不多几里,便是距离最近的夜宵街。 入夜后的上京比白日还热闹,街两边的吆喝更是风生水起。 一家打着回纥旗帜的腊粉汤小店前,宋卿好津津有味吸着汤里的细粉,若无其事回答三哥的问题。 “1我没功夫招惹谁,是你弟先来招我的。” “2我承认偷玉佩的行为很不耻但并不觉得抱歉,毕竟比起你们家对我做的,这点小事连零头都算不上了。” “3”她抬头看看我,“你该不是饿了几顿出宫的?” 我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角,企图维持公主该有的端庄,“主要味道还行。” 宋卿好开心起来连眉毛都会笑,两轮小小的新月形状,高耸的男儿发髻看过去真有些飒爽英姿。 这家店在夜市街最末,生意不怎么样,银子倒收得不少,有点儿逮着一个赚两个的意思。店老板是个回纥老太太,儿子不太争气,没日没夜泡在赌坊里,气得老太太一边往锅里加高汤一边用回纥语开骂。我听懂了几句,大意是些鸡零狗碎的市井话。 宋卿好似乎也听得懂,临结账时一声不吭留了双倍银子在桌上。 我听闻她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忍不住隐晦劝道:“有些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比较好。”她却道:“你只见我开双倍价钱,没见老太太给我们的分量也是双倍吗。” 这一提醒,似乎我们桌的分量是比别人多,宋卿好和老太太之间虽从没搭过话,却早就心照不宣。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怎么定义这感觉。但我总觉得,我们心心念念想看见的理想天下,大约就是这模样。 你来我往。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由此不难看出,宋卿好是腊粉店的常客。 虽然洋务堂为学子设有免费食堂,宋卿好却鲜少在里面吃,说难以下咽。至于在外边胡吃海喝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她仗着十八般武艺都会点,收了几个富商的小孩教他们画西洋画,谁叫如今有两个钱子儿的人物都爱绷面子。 “我儿画的可是西洋玩意。” 说出去多拉风啊,也就不管这个宋卿好是造反的还是没造反的,反正会教就行。 当然,富商们给的学费也是不菲。 但通常金元宝落到宋卿好手里,不出多久便成了碎银两,大头的全用在了吃穿上。这就意味着,哪怕她从祖坟里没挖出什么好东西,那日洋务堂聚会她也不会丢脸,存底多得很。 因宋卿好无论身处何境地都不愿亏待自己的个性,她收入再多,一到月末就入不敷出的确正常。所以,当初她说学不会节俭这句话,是我误会了—— 她真的对银子没概念。 哪怕到现在。 不过,紧接着,我的三观又被她颠覆了。 腊粉汤小店因在闹街最后方,靠近城门,一路往回走时遇见不少上京来寻亲的难民。 难民几乎都是被边境战争闹的,上了京又发现根本没亲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在街头风餐露宿,中间还夹着个卖身葬父母的。 小姑娘很水灵,看上去比我们小不了多少,卖身原因也写得明明白白,说爹娘死于战争瘟疫,本想上京医治,岂料刚到城门就双双去世。 我瞧着可怜,摊手向三哥要银子要递给小姑娘,却被宋卿好拦下。 “何必呢?杯水车薪。” 少女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她即便用这些银子葬了父母,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而后拉我继续向前,忽略小姑娘从期望到失望的神色。 我耿耿于怀那小姑娘的表情,宋卿好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瞧瞧这摸摸那,最后买了三只清香甘甜的橘子,我们一人一只。 橘子这东西我自小不爱吃,包括鲍鱼海鲜螃蟹等等,因为嫌剥核去壳什么的太麻烦。 三哥知道我的毛病,可见我面对宋卿好的美意盛情难却,干脆替我接过,悉心剥掉橘子的皮和衣。 末了又将手伸到宋卿好面前,完全没架子:“要帮忙吗?” 谁知宋卿好竟拒绝,“算了吧殿下,” 她轻轻巧巧自己掰开橘子,扔一瓣橘肉进嘴里,灵动的眼珠子转啊转:“要是习惯有人代劳这些事就不好了。毕竟公主成日都有奴才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我,可没闲钱再去请个丫头。” 三哥“哦”一声收了手,面上闪过一丝促狭笑容,转身吩咐近卫:“你回头将方才卖身葬父那小姑娘买下,送到洋务堂寝炉吧。” “是。” 洋务堂寝炉,不就宋卿好住的地方? 我正惊愕话题怎么转这样快,抬眼却见宋卿好并不打算拒绝,只敛容颔首:“谢殿下恩典。” 原来她不要我给银两救济,是意欲买下对方。关键,还要三哥来当这冤大头。 不得不承认,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太厉害,小小年纪好似能看破人心,步步尽在掌握之间。我生在皇家,行事被迫要留个心眼。可若我的那些能被称作心眼,那她这绝对是教科书式的宫斗范本。 不过万事讲究你情我愿。 有人出招,得有人懂接招。有人愿打,也得有人愿挨。 至少我看三哥这一棒挨得很心甘情愿。 后来,应文还没打消要治宋卿好的念头时,还特意从近卫那里打听了下她和三哥的关系。 近卫想了想说:“具体进展到哪步属下不清楚,反正三殿下替那反贼添了个丫鬟。” 应文一听,眼前倏黑,只好悻悻然作罢。 而有的念头,我也从没改变过,譬如觉得他俩太适合。 若宋家没发生变故,宋卿好必定是个好王妃,也会是三哥的得力助手。奈何如今两人中间隔着世仇,今生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好结果,这些话我便只好封于心底,再没说。 那夜走了很长一截路,我被来来往往的人潮挤得昏昏沉沉,周身都热,遂开口嘟囔了几句。 宋卿好抬手探我的脸,发现温度不寻常,才知我是落水后染了热病。 听说没怎么生过病的人,病一来如山倒,恰巧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三哥封王后在宫内有寝殿,宫外也有王府。可他这座王府修得与世隔绝,要乘船渡过御码头,上了岸才得见曲径通幽,我们折腾好半天总算抵达。 太医来看了病开了药,我吃下去却不见好转,温度攀升更厉害。 后半夜,我的肠胃被灼烧得开始难受吐酸,大滴大滴热汗直往外渗。 宋卿好思虑片刻,二话没说起身,向身边手足无措的婢子低语了什么。而后那婢子唤来另一个婢子,一个接一个往下传话,紧接着最近那个辅助宋卿好,将我半抱起在怀。 太医还在门外候着,见我没好,三哥难得发了飙,一把年纪的人,半夜三更跪在外头大气不敢喘。 现下见我如此难受宋卿好还要动我,那人更是严肃,与之前要帮她剥桔子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你做什么?” 少女看都不看他,再三稳住我瘫软下滑的身体,抽空道:“我有土方。” “什么土方?可经过官方” 宋卿好手脚忙不过来,又觉得吵,总算给他个眼神,轻轻说了两字:“滚蛋。” 我迷迷糊糊听见她的号令,下刻便觉得房间里杀气腾腾。男子额角青筋直跳,是我没见过的冷眼:“刁民,有胆再说一遍。” 宋卿好就真重复了,“滚蛋,有问题吗?” 说完,王府婢女拿着一只鸡蛋一只银手镯跑进内屋,气喘吁吁递给宋卿好:“这c这可以吗?” 原来是丁氏生前自创的偏方,叫滚蛋。 用煮熟的鸡蛋套着银圈子,在发病者脑袋上滚半个时辰,吸出寒气和热。以前宋卿好与我是一样的体质,有点风寒就跟回炉重造似地,久而久之丁氏的手法她也学会了。 突然我很想用力支起脑袋,看看三哥的表情,估计一脸“刀都拔一出来了,你给我说这个”的郁闷。 往常都是他取笑我,好不容易抓着机会看他无语凝噎,不要太开怀。 宋卿好呢,之前也栽他手里好几次,什么《广陵散》曲子c给皇室做长工c斗武等等,一条一目她都记着呢,此刻想来也是故意的。 见主子难得抿紧唇,表情风雨欲来,近卫赶紧捅了捅宋卿好,要她收拾烂摊子。 少女这才汪汪抬头看那人一眼,扬了扬手里的银圈和鸡蛋问:“殿下要一起滚吗?” 男子硬着头皮笑,“滚蛋就算了。” 又堪堪往前进两步,呼吸大半吐在她脸上。 “以后滚其他的,可以邀请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红尘 宋卿好较劲的功夫厉害,三哥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在我这个病者耳边你来我往,加上宋卿好不轻不重的按摩手法,跟催眠似地终叫我昏昏睡去。 翌日醒来,发现自己被裹成一条拢在被子里,出了大汗,身上黏黏的,意识却神清气爽。 三哥的近卫无忌听见响动,和婢女一起进来查看我情况,顺便告知三哥被父皇临时召进宫中商事。 我见他眼窝都凹下去了,勉力端着剑,脸青白黑,有点不忍:“该不会害你守了整晚” 无忌呵呵笑,冲我摇头,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然后,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实际不好商量的很,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何况还是个女子,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即便当个小妾,至少余生有了倚靠,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倒回去找那京交司的,“兄台,行走江湖,山水总免不了相逢” “说重点。” “咳c就,能不能借我点碎银子,坐马车?” 听我讲明来意,他嘴角抽搐。 “我也没有。” 于是很久以后,上京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我们当今公主啊,爱上一个侍卫。 可是呢,他真穷到了家。 当气氛陷入谜样尴尬,男子听见踢踢踏踏的声音,顺势抬头看向疾驰而过的马夫,眉一簇唤对方:“停下。” 马夫很年轻,没什么经验,但前辈都教他,京交司的欺善怕恶,老趁职务之便敲诈他们血汗钱,要是大道上遇见,自己又确定循规蹈矩了,模样做凶狠点便可。 于是小马夫吞几下口水,噼里啪啦先发制人:“我怎么了?犯什么法了?你凭什么要我停下,啊?京交司了不起啊!京交司也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人!我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做大家伙儿可瞧见的啊!” 周围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急得小马夫眼睛快发红,吼一声:“你到底想干嘛?!” 仗剑之人酝酿一会儿,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我想坐车。” “” “能先赊账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相思 玄衣男子紧紧抿唇看向小马夫,明明是征询意见,却叫对方脖颈凉飕飕。 但理智告诉他,作为一个腰杆比谁都硬的京师青年,绝对不能屈服于强权之下,于是他吞吞吐吐地“不c不行的话,多没礼貌啊。” 围观众人绝倒。 于是大艳阳下,我万众瞩目地登上了那辆马车。 讲真,感觉比及笄礼还紧张,甚至忘记对玄衣侍卫说声谢谢,小马夫已百米冲刺“驾”一声跑走。 御码头附近距离洋务堂还有段路,路上我闲得无聊和小马夫东拉西扯:“你们好像很怕京交司的人?” 他话匣子打开,细数了一系列京交司恶行,“反正他们的行为离打家劫舍不远啦,打着朝廷的幌子抢银子,实际多数都进了自己口袋。你别小看京交司的,随随便便一个侍卫的灰色月俸,可能就抵上小县城的县老爷。当然,也有部分会孝敬上头,所以民意再激愤,也无法达天听。” 听了这些我颇不是滋味,“方才的侍卫也如此行径?” 马车速度够快,耳边风声乱哄哄地,可我还是听见了小马夫的话:“那个赢子期啊,更吓人。” 是时,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句话在我脑中腾起,嘟囔:“那他还喊穷。” 小马夫大口喘气接着说:“可能追求不同。别人拦路是要钱,他嘛,要命的。” 讲之前有个资历蛮老的马夫不听赢子期使唤,自顾自地驾着往前飞奔,差点撞到行人,被当街一剑劈掉了左车轮子,导致老马夫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反正很凶很暴力。” “赔了吗?” “赔了,所以他才没钱了。” “” 那人确实气场冷冷的,连他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低好几分,不知是不是与他的佩剑有关。 刚开始我会注意到他,就因那把被改良过却不失精致的秦剑。 即便它隐在剑鞘里,我亦能感受到它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是活的。我记得国子监藏书对秦剑的描述: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 生而为杀。 和传闻中玄衣男子的作风似乎挺吻合。 有机会一定要拔一出他的宝剑瞧瞧,我胡思乱想着。 抵达洋务堂正值晌午,楼宇远近都饭菜飘香,没有宋卿好说的难以下咽般夸张。 不过这是我还没进堂的想法,进去后才知为何鲜香四溢的气味满屋,因为当朝三殿下,我的三哥,来了。 我刚偷着离开王府,无忌就匆匆忙忙跑去皇宫禀报,“属下已经派人低调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有消息——” 男子抬手打断:“不必。” 似乎确定我一定会来找宋卿好,径直到洋务堂守株待兔。 “哦c错。不是待兔,是待公主。”无忌自知用错词,着急忙慌改过来。 我并没放在心上,下意识瞄了眼正临河描画的宋卿好,故作天真问清隽男子:“三哥来洋务堂是为了待我?嗯,我信了。” 他顿悟,表情不阴不阳敲我脑袋,“鬼灵精。” 我赶紧闪身往宋卿好所处的偏厅去。 画房与厅堂只一门之隔,立在渭河浅水边,风景别样阑珊。 那扇门虚掩着,我刚进去,就发现少女也在自顾自拍脑袋。 这日的宋卿好一点脂粉都没施,着灰扑扑的薄衫,半长黑发用只素簪子摇摇欲坠绾在头上。耳旁逃过的几绺青丝,被风勾一引几下,就在白皙纤细的颈间荡啊荡。 宋卿好白日作息很规律,要么去书馆看书,要么渭河馆画画,逢休息就去富商家里教孩童。 不料这套作息时间,还被洋务堂里当差给集结成册当街贩卖,导致现在河对面聚了大堆想一睹佳人的无名之辈,哪怕只半个倩影。 而她像是没看见,根本不避讳。 没多久,京师的新妇少女们开始使唤丫头梳新发型,就是宋卿好这懒懒散散根本称不上发髻的玩意。 鉴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日宋卿好实在无聊,便故意跑去书馆看书,却不老老实实坐着,而是盘腿倚着架柱子,用一根手指翻书,行为轻佻无礼。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官家小姐跑来效仿她的姿势,还偷偷取名“反贼躺”,以为这样很个性很迷人,结果遇见洋务大臣夏焕例行巡视,袖子一拂。 “不成体统!瞧这些名门千金,哪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蚀国先蚀民,我大应怕是要完。” 给宋卿好乐得,即便一穷二白三餐没着落都欢欣极了。 这厢,宋卿好听见我进房的动静,探过脑袋,微一撇唇:“画不出来。”难得沮丧。 那幅画是某个癖好特殊的买主定制的,用西洋油彩描的战争画面,开价挺高。奈何宋卿好天赋是有,却生在盛世,没见过真正交战的惨烈场面。而我呢,对音律尚通,丹青水墨之事却算了,根本帮不上忙,傻子似地立在那里看了好半会儿。 宋卿好估计被我懵懂的表情取悦,干脆画笔一扔,“算了,爱谁谁。”然后随手扯下发簪往外走,及腰的黑瀑就这么耷拉在肩头,绾在耳后。 我仿佛曾看见,连无忌都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蒸坊的名菜已陆陆续续送达完毕,我闻着那阵盛香食指大动,刚要狼吞虎咽,远远却听见一阵得儿得儿的小跑声。 不过晃眼功夫,一只大东西已经找准方向朝我扑过来,是那只名唤天下的狗。 昨日它害我跌进渭河,三哥罚它在笼子里思过,今儿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我大病了一场的份上,“若再害上相思病,就麻烦了。” 三哥调笑我就罢了,宋卿好也可恨。 她从无忌口中得知我对天下的宠爱,立时夹一小筷子白肉喂到它嘴里,摸摸它的脑袋,跟与人对话似地:“叫公主看上,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天下像能听懂,呜咽着朝我怀中偎了偎,撒娇示好的意思。 见状,宋卿好又抬头来看看我,说:“不过公主也挺有福分的——” “?” “至少不是单相思。” “” 午膳过后,宋卿好酒足饭饱说要眯一会儿,要我和三哥自行发挥。 三哥念及我大病初愈,也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休息。不料我老想起小马夫的抱怨辗转反侧,而后又忆起那名玄衣侍卫,心头上一阵下一阵,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到洋务堂,早前只听说这儿的藏书虽没有国子监的古老,却亦是琳琅满目,便打算去瞧瞧。 藏书馆离寝炉不算远,行步过去半盏香时间,我权当消食,结果在藏书馆园子里遇见夏焕,“天下”就是他送的。 我原想亲自去道声谢,三哥远远从亭子那方走来,先唤了对方,“夏大人。” 身后跟着习惯性保持几尺之远的无忌。 见他,夏焕不慌不忙拱手做国臣之礼,“臣方才听闻殿下光临,未来得及迎驾,请殿下恕罪。” 男子似笑非笑走近,“夏大人莫假客气。你该比谁都清楚,本王若真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早已没有请罪的机会。” 夏焕噎住,身板弯了弯,做个揖,“那老臣谢过殿下心宽。” “也不是我想宽就宽的,分人罢了。” 这夏焕在朝中的位置奇怪,明明品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小女儿被父皇御赐给了二哥。虽不是正妃,但七品官的女儿嫁进皇室,亦算是非一般的恩宠。 有人讲,可能当今天子是有被虐倾向,才会夏焕虐他千百遍,他待夏焕如初恋。 说这夏焕时年二十七才得中进士,碌碌大半生混到七品,还没什么实权,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今天参你一本,明天上书谁的不是,甚至多次直指父皇越来越感情用事。尤其当年在阳歌发生的老者事件,他凭着一念猜忌,就要了我恩人的性命。 “失皇家颜面事小,失慈心仁德事大。” 父皇还真耐着性子回批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我私下猜测,那后面应该还有句父皇的心里话没写出:烦不烦。 然而没过多久,父皇又因吏部尚书的侄子在外耀武扬威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怀疑此言定出自尚书之口,没经查证就下令罢免了对方的职务。导致夏焕激动地当着众臣数落父皇的不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欲人不闻,莫若勿为。” 结果父皇怒了,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立即命人打他二十杖泄愤。 就在大家都以为夏焕就此将与仕途绝缘时,一道圣旨,将夏家小女儿许配给了当今二皇子,跌破众臣眼球。 那时我还不懂朝堂纷争与厉害关系,不太明白夏焕对父皇的意义,但今日所见,三哥似乎也挺想与这夏焕亲近的。 说不定今日来洋务堂,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宋卿好。 我忽然像开窍般,生出这么个大胆想法。 但普天何人不知,二哥与三哥势同水火,夏焕与二哥的姻亲关系又横在那儿,必然抢不过 后来才醒悟,是我天真了。 世上哪有绝对事呢? 既然三哥追女人懂得下功夫,追男人肯定也不差 好像哪里怪怪的。 没细想,远远传来宋卿好一声尖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随你 天下闯祸了。 宋卿好每月赚的银两不仅用于吃穿,还花在了当初她送我的西域沉香上。 午眠时,三哥买下的那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为宋卿好点了两只香安神,岂料天下的狗鼻子寻着与我宫殿内别无二致的熟悉味儿,撒丫子跑进了宋卿好的寝炉。 小丫头生得伶俐,却独独怕狗,还是这样一只大型犬,当即吓得躲到不知往哪儿躲。 等宋卿好微不耐烦醒来,她那副完成了大半的西洋画已经被天下含在嘴里吧唧吧唧。 从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来看,她没将天下就地处决已是给我面子。 我与三哥几乎同时间抵达寝炉,天下像只肉球滚到我身边求抚摸,宋卿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特别平静看着我说:“皇家的狗就是不一样,一口吃掉我三百两。” 不懂她口气里突然冒出的揶揄从何而来,但我好歹也有公主脾气,“值多少我付双倍,不会叫你吃亏的。” 少女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神情自若:“就等这句话。”复又打着呵欠躺回去,明显赶人的样子。 我负气,牵着天下,冷冷对众人道:“备轿,回宫。” 旁观的三哥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我说要回宫,他也不拦,从容地吩咐无忌去准备。 可这并没减轻我的莫名其妙和气愤,当轿子离开洋务堂一段距离,我越想越怄,猛然叫停从轿子上面跳下,气势汹汹冲回宋卿好房间。 “你凭何对我口气轻蔑耀武扬威?算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还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天下是畜生,行为自控能力必然无法与人相比,你若觉得生气大不了我向你赔罪便是。中午用膳还好好的,现在就这般阴阳怪气,什么毛病!” 我还没和谁吵过架,因为一般没人敢和我吵架。 这厢小丫鬟也是缩在角落不敢言语,床上少女却迟迟没翻身。我心头火烧得更旺伸手去拉她,发现了枕边小圈湿痕。 宋卿好的头还是抵着枕,微闭眼不看人,挺翘小巧的唇却动了。 “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扶苏。” 板上钉钉一句,不再是那声疏离的公主。 宋卿好情绪如此反复,因午眠时她做梦了。梦见与宋不为c丁氏还生活在沽苏。 那时她离及笄还早,无法走出院子,只能着羽衣霓裳,学汉字红妆。 丁氏知道她玩心大坐不住,常常在宋不为面前帮她打掩护,助她换了男儿装在家丁陪伴下去逛逛。 如此这般反复,宋不为岂能不发现,“你就纵吧,纵吧,且纵出祸事来就知道厉害!” 丁氏搀着宋不为往堂屋走,“卿卿的功夫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宋家在沽苏还存在什么不可摆平的事?” 宋老爷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总想把她盯在眼皮子底下。我两年纪不小了,就余下这么个宝贝,如今世道险恶,恨不得她永远见不到世间艰难。” 画面再一转,是巨变过后,宋卿好上京的路途。 她将马夫的孩子卖给老师换车马费,但到底涉世未深,客栈打尖时却被一群贼匪下了迷药偷走所以银两。索性她男儿打扮,否则还将发生怎样的事不用想象。所以宋卿好最终能到京师,全靠步行。 那段日子刚入夏,夜晚也不见凉爽,她没日没夜兼程导致脱水晕死在一座寺庙前,被冷雨浇醒。 可即便来了场及时雨解渴,这连日的赶路,已叫少女的身体超出负荷。她想稍微挪动挪动双腿,却发现大一腿以下的部位几近失去知觉。 照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被热死渴死,也会被这场大雨淋死。 宋卿好苦笑,活下来的代价果然不会小。她心一横,就着还能活动的胳膊捏了块寺庙离的碎瓦片,奋力向自己毫无瑕疵的碧玉小腿割去,手起瓦落。 当鲜血混着雨水滚滚,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过,雨太大了,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过都是冷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感官总算被这阵痛刺激回来,她拖着伤腿跑进庙宇,胡乱扯了点布包扎。 无奈寺庙破败很久,是蛇虫鼠蚁爱聚集之地。 没多久,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滑溜东西朝她游弋。宋卿好想也未想,抓起从袖口跌落的金爵钗解决了小东西,肉胆破裂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回到行刑那天。 当晚,她极不安稳睡去时也做了梦,与今日是一样的。 梦见曾经说要护她永不艰难的男人,已变为幽幽一缕魂,飘在沽苏旧宅边,瞧着凋敝的光景,遥望上京路途的少女,狠狠给了自己两拳,像懊悔自己许下的豪言始终没能兑现。 然后宋卿好也和今日一般,眼眶出了水。 寝炉床边,少女总算缓缓坐起,面上一色愠红,略显激动看着我。 “某些场景再残忍,对你们来说不过昨日之事。可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少今日c明日c后日,统统都会在梦中回到昨日,痛苦又再复制。站在问刑台那天,我曾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宋卿好,让全天下都觉得你弑亲苟活,把最恶毒的一面昭告世人,以后做什么便不会再引起惊讶了。大不了骂你就受着,打你就立着,反正你只须记住,这笔债,总有日要叫他们姓应的还的。你当我为何宁死都要走到京师,何以费尽心思进洋务堂?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离你们近一步。我知道公主及笄的日子,打听过殿下的行程,了解他时不时会经渭河游船而过。应文找我麻烦那日,我也是瞧准了你们才往下跳的。” 经过铜镜反射,我瞧见自己大骇的脸色,她却没完。 “接下来,我就打算利用这张无辜脸和你装知己了,也利用这天生绝色无所不用其极地勾一引殿下。假如成功,混进皇家还怕没机会筹谋?假如不成,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得知殿下与反贼之女牵扯不清,迁怒下来,你们还能眼睁睁瞧我赴死?左右都会闹到皇宫无宁日。” “可是,” 宋卿好顿了,咬得青紫的牙根松开,眼波脉脉。 “我又总会想起,初入宫时,你亲手做的那几张茯苓饼。每当看见你,我就忍不住问自己,一定要将她卷入纷争吗?确定这是你想做的吗?我一直妄图否认真正的答案,直到你烧得人事不省。可能你也因我出手救了你才对我更加亲近。但你知那晚我脑子里还有什么念头?我在想,究竟是救你,还是毒死你。你的三哥闻风而动不要我碰你,大概也是怕我破罐破摔,以你命抵我全家。” “但鬼知道,我没有。所以,” 宋卿好捂了捂眼睛:“不是讨厌你才说阴阳怪气的话。是给你机会远离,远离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理智的我——” “请珍惜。” 外厢日光很辣,撩得我眼皮滚烫,宋卿好一番肺腑更是砸得我头脑沉沉。 眼角余光曾见窗栏外头立了高高一人影,另个相差无几的应是无忌,他在听见宋卿好大逆不道之言时几番想冲进来,被凭空一个眼色制止了。 “你以为我不想珍惜么?” 我听见自己略显仓皇的声音。 “是谁当日在殿上坦坦荡荡唤我一声公主妹妹的?谁用一双明亮眼睛抓着我,让我好像看见另个自己,让我相信我所失去的天真与自由,还好好地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活着。于是才想帮你挣脱樊笼,即便我和你的力量加起来亦如困兽之斗。但是宋卿好,你不希望我卷入的纷争,在我将珍爱的金钗递给你那刻,就已经被迫卷入了。现在你该负责的是保护我c拉着我c不让泥沙俱下的灾难将我淹没,而不是推开我。” “再者,你这样过河拆桥,还谈什么结环歃血,不违此盟??” 大概没料到条条道理我也会说,宋卿好愣了愣,转开脸,忽然又倒下床去,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神色甚是不耐又无可奈何。 “随你!” 真是的,我堂堂公主真心与她相交,难不成还委屈她了? 当即面上又开始挂不住,“你当然只能随我!”却没再嚷着说要离开洋务堂,反倒给小丫鬟施压,要她将宋卿好隔壁的寝炉收拾出来。 “我就搁这儿住了,看她能如何!” 接下来,我与宋卿好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就是互相不和对方说话。她重新画她的生计,我继续生闷气。 没想这出闹剧是这样结束的,那日与三哥一起旁听许久的无忌,甚是有点意见想发表。 “恕奴才多嘴,公主与宋姑娘好幼稚啊。” 三哥笑笑不说话,只在经过宋卿好寝炉时忽然偏头问。 “之前进贡的舒痕胶,还有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新书 2013,演唱会。 偶像:这位幸运小仙女想听什么歌?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他今天也在现场。 偶像:哇,你希望送什么歌给他?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小仙女这么善良,前男友知道吗? 禾似:就因为他知道才不想继续祸害我。所以我希望他能如愿忘记过去,好好对待现女友,在对方的陪伴下积极治疗痔一疮c前一列一腺一炎c尖一锐一湿一疣。专注男性泌一尿一生一殖一健康——我推荐医院路康! 偶像: 禾似(强行抢镜):记住,是复大医学院那边的路康哦!! 复大医学院—— 陆慷:??? 2017,演唱会。 偶像:小仙女,又是你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他今天没在现场。 偶像:什么歌?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今天想说点啥? 禾似: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你放弃我是迫不得已。毕竟仙凡有别,和我相恋会触犯天条遭雷劈。所以没关系,我原谅你。 偶像:好的仙女,咱劈他,但你先别哭行吗? 禾似(眼妆缭乱):陆慷,其实我也不想这么丢脸地在你面前哭 但我怕—— 怕你离开后,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概览简介: 一个何以解忧唯有爆红的精分小魔女,为了提早拿到医院实习资格撸起袖子就是干,结果拐回一个男朋友又将他变成前男友的故事 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339886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同党 夏焕得知我要在寝炉住下,特意从府上拨了两个丫鬟来伺候。 这人不屑阿谀奉承,但起码的礼数倒守得规规矩矩,叫人挑不出毛病。宋卿好能在洋务堂顺利待着,想来和他的硬腰板儿撇不清关系。换做其他人,指不定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再逐出去,向父皇邀功。 “夏大人身上担子不重,处事格局却着实大。” 我忍不住对三哥夸起,他扭头瞧我假正经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宋卿好将将穿过小花园的青石阶阴恻恻而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两在冷战似地。 到我面前时,她待我无异于空气,我忍不住找她麻烦,“大胆,遇见公主和殿下竟不行礼。” “公主要是从这儿搬出去,别说行礼,五体投地都行。”她口气淡淡,但不难听出其中认真。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脸当下黑了大半,而后想起什么又阴转云了,盛气凌人笑。 “既然宋姑娘这么讨厌我,要死要活的时候何以还留着我送的金钗?按您的行事风格,早该转手卖掉,还怕没有上京银两??” 好歹我也和三哥是同父兄妹,一针见血的本事不比谁差,不过以往少了相斗的人罢了。 宋卿好果真被噎住,脸色黑白青跟着闪,伪装的淡定不复存在,最后干脆跳过来,一双素手将我微肉的脸颊揪得发红,“你走不走,嗯?” “谁还没打过几场架啊?” 我痛到放狠话,也开始撸起袖子掐她细腰。 “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我走!” “行,你不走,我走!” “呵,你走!”我得意地笑,“我看你上哪儿还能找到不要房钱的好去处!” 宋卿好总算放开我,猛拍了几下脑门,转头没大没小地质问三哥:“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在教她怎么怼我?” 男子也不介意,面上像披了阵春风,“天生的。”他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败宋卿好,其快一感不外乎幼时与三哥比赛放风筝,他输给我。 当然从后边的相处看,我的赢面都是宋卿好故意让的。资要她愿意,她能设计出一千八百种方法叫我欲哭无泪,但她没有。她像个怄气的小姑娘,关键怄的还是自己,因为她控制不住要拿我当朋友。 偏偏我就要在她眼前晃,就要叫她控制不住,是挺招人恨的。 但谁叫我是公主。 越想心情越好,我在宋卿好郁郁的神色中趾高气昂:“懒得和你计较。”欢天喜地跑走,出门遛天下。 洋务堂的园子不算小,遛狗本是足够,但我忽地想起昨日还欠那玄衣侍卫半两银子,干脆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他今日有没有值岗。 傍时开始退凉,大街上比白日热闹几分,我牵着天下东走西瞧,感受到在皇宫内无法想象的快活。 后来宋卿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差?金石玉砌富丽堂皇。如果能选择,让你过人间素餐朝不保夕的生活去换自由,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皇室一盏香,穷汉一年粮,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别不知好歹学人家强说愁。” 她明明和我年纪相差无几,心智却成熟得像个老夫子,在我每次忘形的时候给我敲警钟,但就是很受用。 京师大道,我抱着天下坐在马车上,思忖着该怎样和宋卿好打破僵局,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执勤的不是玄衣男子,换了另个壮侍卫。 无忌知道我欠人银子这茬,上去露了王府腰牌严肃问:“你们司里的赢子期人在何处。” 那壮侍卫俯首贴耳地问好,伸手往道路尽头一指,“大c大人,他刚走。” 我顺着方向望去,锁定那身黑衣,趁机窜进小巷溜掉。 小巷尽头在赢子期前方,我抱着天下喘气不匀时就开始后悔,为何要将天下带出来。 天下:???敢情你不是特意出来遛我的,是找个理由来还钱的! 但总算赶在嬴子期路过小巷时出现在他身后。 可等我放下狗,近了才发现,他不是一人,胳膊肘间还挽着一只手,男的。 顿时我眼皮应该都变成了灰白色。 尽管人家的取向与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总归这样招摇过市影响不太好的。 那一眼宠溺什么来着? 那么穷还给对方买只烧鹅是何用意? 两人压根没有分开的迹象难不成已经住在一起? 我 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闪过无数不太和谐的画面,直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年轻,越过我朝着前方去了。 嬴子期与他的嗯,聊得很尽兴,居然没发现身后有只手在套他腰间的灰色钱袋。 我当下也没顾上眼前什么场合,下意识脱口朝前方叫一声:“有窃贼!” 那窃贼刚得手,钱袋还没捂热,被我这么一叫吓了大跳,手一抖,系了绳子的灰色方袋直往地上掉,而后也没来得及管,撒丫子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手中松松握着的绳索挣脱了我的掌控,一道“离弦之箭”冲过去,张嘴将那灰色方袋含住,扭头又如“离弦之箭”地冲回来将灰色放到我身前,瞳孔闪着求赏肉的光芒冲我哈气。 在皇宫时,饲养房是这么教它的,“天下乖,东西掉了,去,捡起来。” 一捡一块肉,一捡一块肉,没跑。 于是,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嬴子期总算回头。见我和我腿边的钱袋,那表情,一言难尽。他身旁的清秀男子亦是目瞪口呆。 我暗自踹了天下一脚,听它嗷呜,面红耳赤地与男子对视,试图解释。 “那个c我,我不是同党——” 良久,他又少言寡语地“哦”,算知道了,岂料清秀男子猛笑出声。 “小哥哥的脸跟西边的薄皮大馅儿似地,一蒸就火,如何行走江湖?” 是了是了,我脸皮当然没你厚的,我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挽着男子招摇过市 正腹诽,听他偏头一句:“对吧,哥?” 嬴子期才轮岗,自然还没果腹,我以报答马车之恩的名义请他俩去京师最有名的蒸坊。 清秀男子一听,眼睛发亮。 抵达蒸坊,无忌已经赶上一我,结果被我横一眼学聪明了,识相地没靠近,只坐在蒸坊楼下自己叫了半壶酒等着,我们坐楼上。 桌子是圆的,少了坚硬棱角,和蒸坊特别定制的碟碟碗碗是一套,表面看上去颇为雅致。 第一道菜上来时,嬴子期他弟摸了摸,叹了声,“空有其表。” 第二个小厮前来上菜,听见这句,笑盈盈的嘴角往里收了收,四下打量我们三人究竟什么来头,走神间端盘子的手也没稳住朝我倾斜。 嬴子期坐我右边,他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连椅子带我地拽到他的方向,躲过那滩油腻的汤水。 无奈我手中正举杯薄酒要敬他,说点什么雪中送炭的场面话,结果那杯酒经这一下,大半撒上他的玄色衣袂。 所幸衣料子是深色,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弟却如临大敌,看嬴子期额角的筋突了突。 “我哥是洁癖狂。” 等那人起身寻找清水洗刷时,对面的清秀眸子冲我眨了眨,道。 这人还蛮有礼貌的,知道解释下状况,我心想,不禁对先前误会他觉得抱歉,但心有疑惑:“我看嬴侍卫的身手挺好,方才那贼人的小动作他怎地没发现?” 对方不客气地将一颗肉丸子扔进嘴里,“哦?不是没发现,是不在意啊。” “钱袋被偷了竟有人不在意” “钱袋最大的作用是装银子。如果里面都没银子,还在意个鬼啊?” 这话我没法儿接了,只好安安静静埋头吃菜。片刻又听见对面的声音,因为含着食物嘟嘟囔囔的:“是不是我哥长得有那么好看,你才面红的?” “咳c” 我被呛了一口,连忙捂嘴,却试图争辩:“我什么时候面红过?” 他嘁两声,“得了吧,他刚刚拉你近身的时候,你的脸色已经快滴血了。”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多没面子啊!我垂死挣扎。 “兄台真爱开玩笑,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还能因”被无情斩断话头,“哦?还有比我哥更好看的?” 我收回说他挺有礼貌的结论,扯了扯嘴角,“当然有。” “谁?” “我哥。” 对不起三哥,这场关于哥哥的较量,我不能输,只能拉你出来装台面。 “你哥?能有多好看?上京师美男排行榜了吗?”他不歇气追问,跟个斤斤计较的女子似地。 不过我也是那日才知,京师还有劳什子美男排行榜。 但,这不重要好吗!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在饭桌上讨论京城谁最帅?? 当下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想将话题圆回来。 “赢兄,在下确确实实没脸红,毕竟我堂堂七尺男儿” “七尺?” 我确定,这声不是来自对面,而是来自头顶,连疑问的调调都简洁利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勾引 我循声抬头,入目便是嬴子期弧度有致的下巴与眼眶,顿时紧张莫名。 见状,他弟乐了,“还七尺男儿呢。装什么装?不禁逗的小姑娘。如果连这点识人能力都没有,我早就被卖了。” “如何发现的” “你周身西域沉香味儿,想来应该是富贵人家,否则我们也不好意思敲诈这顿。关键小姐姐发育良好,束了胸都隐隐压不住两座小山。” 嬴子期站着冲他拧眉,斥一声:“子月,过分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还是怕惹毛他哥,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不是吧,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你应该在逗我。 我确实没发现嬴子月是女儿身。 细看,她长相利落鼻眉英挺,几乎照着嬴子期大半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见过的普通大臣的女儿们,个个细指芊芊c莲步生姿,恨不得将眉刻出柳丝的细度。嬴子月五官虽不差,但行事作风说话压根不若女子。 “闭嘴。” 嬴子月还想叽叽喳喳什么,嬴子期皱起眉头显然要不耐烦了,她这才闭紧嘴安静吃菜。 可她一不说话,气氛反而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问右手边的人,“那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垂着眼睛喝半杯淡酒,好半晌才回,“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 听他说我矮我莫名气滞,自顾自将一杯酒饮尽。嬴子月见我酒量可以,又找到开口的契机了,“小二,再上一壶太禧白!” 虽然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但嬴子月那简直就是海量,跟在哪儿训练过似地。偏偏嬴子期也不阻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喝醉惹麻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她拼了几个来回。 无忌见势不对赶紧上来随口胡诌:“公子,老爷四处找不见您,派小的来寻了。”这才将我从嬴子月的魔爪中解救出。 临分别,小姑娘兴致高昂,拍拍我肩膀说出自家住址,“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一点也不矫揉做作,有空再来找我拼啊!” 她小小身体中仿佛酝酿着巨大能量,一瞬间拍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嬴子期不动声色抬起她的手,“自己什么劲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垂几下头不好意思地冲我道歉,“哦包涵啊,包涵。” 接着又是几句场面话过,才与男子一起,遥遥融进月色里。 没料出来遛个步还个钱会有这么一出,见我晕晕乎乎,临时准备轿子恐怕来不及了,无忌只好招来一辆马车先将我拉回洋务堂。 被风吹过,那阵酒意直接从脸上到了脑。穿过洋务堂时,我能感觉脚下步子都是飘的,夏大人拨来的两个丫鬟赶紧将我扶住,我悟头倒在其中一个身上命令说:“带我去找宋卿好。” 她们不敢不从。 说过了,宋卿好作息规律,这个时辰怕早就入眠,房间里连蜡烛都灭了,我却不依不饶在外边喊她,活像被抛弃的怨女,借酒撒疯讨个说法。 “姓宋的,你出来,我们聊聊。” 里面没动静,我干脆踹门一脚,“本宫命令你出来,没听见吗?!” 还是没反应,我采取干扰政策,将门连连敲得震天响,口气却嘟囔着软了。 “宋卿好,你敢向我坦白内心阴暗,说明你还没疯对吧?”我打个难受的酒嗝,象征性地又拍了下门,“既然你还没疯,那就等快疯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割袍断义的事好么?” 我手心开始发痛,身体也被酒精催化得发软,拍门的频率降低,甚至倚着门缓缓往下跌:“我现在只想和你短暂地交个朋友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必须回到皇宫去。”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忍受不了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吗” 身体太热,地上太凉爽,我被这阵凉意给舒服得直闭眼,连后来说些什么都忘了,最终竟扒着门框睡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身后的门打开过,女子纤瘦的阴影覆盖我的全身。但我没力气睁眼,所以没看见,她用怎样软的眼光望过我。 醒来已天色大亮。 我不过头晕,昨晚的事大半记得,和衣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发现不是在我的寝炉中。 宋卿好推门而进,一言不发拿了自己的画板走得飞快,估计没睡好,眼圈发黑。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于她的地盘,立马将这当作她的无声妥协,兴奋地跳下床追,“喂,宋卿好,我告诉你,我昨天遇见两个特别有趣的人”不管她爱不爱听,反正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相告。 她依旧爱答不理,却至少没再阻止我跟着她。 路上遇见下早朝的三哥,他应该也听无忌禀告过昨夜的境况。我风一阵经过他身边,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了,三哥,你王府还缺侍卫嘛?” 男子一怔,唇角漾起:“你这哪是商量?分明拿定了主意。” 昨夜我喝得熏熏欲醉时向嬴子月放下豪言,嬴子期对我的滴水之恩,我要涌泉相报。 思来想去只有给他安排个好的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拿可观的月俸,应该就不算食言了吧? 自阳歌叛乱事件,我性子大变,几乎很少开口求过三哥什么。看他没拒绝,于是也开心笑起来,“那这件事交给无忌去办啦,他知道。”随后追宋卿好去。 没料我刚走,有人的脸色就往回收,看着远处身着男儿装却活蹦乱跳的少女,问无忌:“那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无忌素来办事缜密,这次却犯难:“禀殿下并未。” “没查到?还是没底细?” “怪得很。那兄妹二人并非京师本地百姓,但属下只能查到他们来京后的细节,其他讯息全无。” 世上竟有他查不出来历的人,应逍不说话了。 片刻,无忌斗胆道:“不过属下昨日瞧那男子不像宵小之辈,只是在京交司里风评不太好。但之前公主将京交司的情况给属下透露了点,那堆害群之马,若在他们口中风评好了,必是同流合污之辈。这般看来,此人不管什么身份,应当都无心加害公主,殿下尽可放心。” 三哥依旧没置喙。 “或者,”无忌顿了顿,小心翼翼猜测主子的心,“殿下是害怕公主年纪尚轻不辨风月,会对那嬴子期动心思?” 若非无忌自小跟在应逍身边,他这番试探可能没法活着了。 孰料男子一拂广袖,表情恢复轻松,”笑话。扶苏已到配婚年纪,迟早嫁人,即便对谁动了心思又如何?只要对方身正影直待她真情,其他条件么——” “本王乐意铺路。” 无忌的揣测被无情打散,端剑应声:“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可待无忌一走,那人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握,眼前闪过方才那张玲珑干净的面庞,自己也不知萦绕心间的失落究竟为何。 但有些念头是禁不起应逍琢磨的。 是他不敢琢磨的。 唯恐世人将沉重的枷锁付诸于她。 然而他不愿看她泪流,便只能自己风流。 这日我跟了宋卿好一天,她总算肯拿正眼瞧我,要我帮忙将西洋画的颜料盘子给她端过去。 真是反了,我心想,手却没控制住拿了盘子去示好。 我懊恼地咬唇,暗叹自己没出息,宋卿好忽没头没脑一句:“姓嬴的你了解吗就往王府领?” 足以说明她其实一直都有听我说话,叫我那点懊恼立马烟消云散,捧着脸坐在凳子上看她一边画一边说回:“不太了解,但至少知道他不是坏人。” “坏在脸上的倒不怕——” “算了,”她正头继续琢磨画面,“关我什么事呢。”她说。 殊不知我爱死她管我闲事的模样。 昨晚宿醉,加上跟了宋卿好一日,我体力完全透支,这夜用膳完毕早早就洗浴入睡。 洋务堂花园中,三哥还没走,自斟自饮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什么。 宋卿好似乎也有心事,难得失眠了,逛到园子中见石桌上摆着好酒,也不管坐着的是什么人物,几步过去拿起壶嘴灌几口。 应逍不动声色用目光擒住少女,看她仰头时细白的喉间滚动,透过酒壶还能窥见半圆月色。 美人,美酒,美景,实是良宵了。 片刻,宋卿好竟也难得施展出那种充满女性柔情的笑容。月白眼帘,银钩睫毛,冲他摇摇空荡荡的酒壶:“殿下的酒好喝是好喝,可惜不醉人。” 男子眼睛一热。 “怎么,打算实行勾一引计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荒唐 “我倒想实施计划, 却苦于没机会。殿下见过的风姿绰约比民女更绝, 警惕性又这样高,实在难以成行。” 夜幽凉,宋卿好的声音亦幽凉。应逍看着她, 支肘笑了笑, “那本王就给你个机会,拿出看家本领。” “殿下为何这样做?” “迟早你都要跨出这步,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索性看在扶苏的面子上给你指条明路。若你想凭着巧言令色媚骨柔香的手段爬进皇家,放眼朝野, 无人比我更适合来当宋小姐的云梯。” “我是说——” 他似真似假的笑意未减, “不容易摔下来的那种。” 宋卿好移开眸子, 将端着的空酒壶往石桌轻轻一放,再回头时,目光已无波:“那我选择放弃。” 应逍注视少女半晌, 月色打得她大半俏脸都是阴影, 却模模糊糊有种昙花自香的清傲。 没一会儿,那朵“昙花”又定定开口,“殿下, 谁吃哪套不吃哪套,民女还是能分清的。我有自知之明,以现今的水平, 并非您对手。” 应逍听了, 神色不明冲她招了招手, “过来。” 宋卿好迟疑着,脚下步子最终还是挪动了,近到应逍长手一伸便将她的手腕子扣住,转个圈落入怀中。 少女发香扑鼻,清新微甜,像刚刚入口的那壶酒,应逍立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宋卿好则僵在陌生怀抱中无所适从,昏昏沉沉地被身后一只大掌捏了自己无骨的手指,一根根抚过去,像感受上好的缎匹。 “三殿下无须故作风流,” 宋卿好稳住心神,在那过于温情的蛊惑中发出声,“世人只见您红楼梦好时,不见凌霜覆雪日,殿下的宏志岂止于此。” 男子怔怔,很快嗤一声,气息悉数喷在她耳根:“小丫头,还自谦不聪明?别人攻身,你攻心,是更高明的引诱。看来宋小主为达成目的,对男人这物种颇下了点功夫。那既然你想下盘大棋,我又恰好对你有点兴趣,不如撕开面具,彼此成全。” “你就不怕我对扶苏下手?” “你没那么傻,玉石俱焚的把戏你不屑做。况且,一条命根本不足以解你的灭门之恨。” 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去,宋卿好的心智却在一点点崩坏。她自己也不太懂崩坏的原因,她只知道这条路是开弓之箭,无法回头。 “本王倒想看看,这场扔掉刀刀剑剑赤一身一肉一搏的战争,打起来究竟多痛快。” 她还没说话,耳根又跟着发痒,气息越来越热。 宋卿好察觉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终是忍不住离远些,腰身却被牢牢箍着。 “难不成殿下现在就想教民女怎么引诱?” 本企图以退为进,哪料他直言不讳,“对。第一步,抬腿。” 见宋卿好踟蹰着不配合,应逍懒得等了,微施力将她整个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终是不经人事的少女,言语举止再轻慢也敌不过真枪实战,宋卿好总算有点发慌,蹬腿想逃离,甚至连呼唤我的准备都做好了,竟被看穿的三哥更快一步夹一住,随手摘了块石桌上的点心塞一进她的嘴。 宋卿好含着糕点低头,心慌意乱地看那人径直撩起自己的裙摆,大掌顺着小腿往上溜。 男子的手握久了琉璃杯,很凉,所到之处俱是一阵冰封,冻得宋卿好脑子都不够用了。等裙裾将开未开地挂在膝盖处,应逍袖摆忽闪,一管药膏形状的东西出现在指间。 他抹点馨香药膏在指腹,摩挲着宋卿好小腿处的狰狞伤疤。那道伤疤,是她来京路上,在庙宇自己划拉的。 见状,宋卿好闷着不再说话,心底却涌出过什么东西,像水银般流淌。 应逍在情一事上身经百战,哪能不知她此刻如何的天人交战?见她抖着眼皮往后缩了缩,手下动作依旧没止,“你摇来晃去,是想让自己更不痛快?” 宋卿好顿悟,立刻规规矩矩地,傻了般。 不知过多久,药总算擦完。 宋卿好暗自松口气,想放下僵直的腿,岂料被残留药香的两根手指夹住下巴,扭过脸去,乍一眼看见头顶那弯鹅黄月亮,后一秒小巧饱满的唇肉就被吮住。 少女回过神来,脑袋嗡嗡直响,面上腾地浮出暗红。应逍却没打算给她适应的时间,强行撬开牙关攻城略地。 他嘴里还有佳酿的醇香,香气渡得她满嘴都是。那藏在牙关后边的小舌头突然被用力卷住,立时又麻又疼。 “这才叫吻。” 良久,他意犹未尽放开她说。 那当头,宋卿好浑身发软差点从男子膝头跌下去,得到自由后忍不住往上蹭了蹭,“流氓。” “能在这儿耍流氓的人也没几个,”他神情自若,最后掐一把少女的脸:“不许再给自己添新伤口。”危险的神色,像真当她是独一无二的心头好似地,冷静如宋卿好都差点自作多情。 她突然很怕,怕自己以后戏假情真,会因这张脸添更多的伤。 “我能问为什么吗?” 男子起身离开时,她忍不住在背后追问。 犹记得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小少女白目铮铮问:“为什么那个‘君’是他?” 应逍一时不辨从前与而今,竟真回答了宋卿好:“因为从某种角度讲,我和宋小主的目的都一样。” “什么目的?” “给他添堵。” 这个他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可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我又和宋卿好吵了一架。 事情还得从那晚说起,宋卿好为了博回点颜面,牙尖嘴利揶揄三哥:“街头巷尾都传殿下肯为女子挥金如土,怎么到我这儿就轻而易举拿下了?实在叫人愤懑。” 她本想等他金玉满盆捧过来时道声太俗,趁机扳回一局,哪料他根本没给她满盆金玉,只给了她一排船,停在渭河之上。 渭河馆就立在渭河旁,透过宋卿好的惯用位置望去,能瞧见细柳拂桅杆的景致。若加上夕阳西下,更是壮丽。 但三哥送她船的用意并非观赏,而是助她激发灵感。 宋卿好不是死活画不出满意的战争场面吗?他便吩咐人将船只并在一起,添了□□粉,挨个挨个炸给她瞧,倏忽间将京师拉到除夕夜,火光与炮声震天,引起不小动荡。 “水上行军,两方交战就是这番景象。”他把玩着少女几根头发,好整以暇问:“学会了吗?没会再炸一遍。” 洋务堂许多人跑去看,我也被那阵炮声吸引过来,便见门大开,宋卿好老老实实被男子握住手,一笔一笔朝宣白画纸上添油彩。 前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后有大应定王执手描烟火。此情此景在一夜间被传颂,从此渭河对岸,再无人僭越窥宋卿好面容。 我猜到她接近三哥的用意,要她别作践自己。 “逝者已往,报了仇又如何?你将韶华空付,到头来失去的会更多更多。不若寻个好人家,无忧无虞过下半生。” “好人家?”宋卿好发笑,“哪个好人家敢要叛国之女进门?如果拼却这身皮囊能叫那人忧思不能寐,也算我活着的功德一件了。” “愚女!” 我气得要死,压根忘记前几日比她还固执的自己,口不择言起来:“以色侍人就那么让你有成就感?” 那个词语刺激到了她,淡笑变鄙薄,“多得是女子想以色侍人,老天爷未必肯赏饭呢。应扶苏,你介意的究竟是我作践自己,还是介意你那三哥眼中从此不再只有你?” “你说什么?!”我惊骇,“别小看我了宋卿好!只要我愿意,多得是人爬着跪着对我谄媚献殷勤,不需要三哥整日呵着护着。至于你,他究竟是真情是假意你心里比谁都有底,废话毋庸多讲!” “说得好,公主,您位高德清,眼睛进不得半点灰,所以我叫您走呢,谁死乞白赖硬要留在此地?有的地儿对你来说是脏污牢笼,可对我来说却是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堡垒。如果放在半年前,有谁如此作为说不定连我也会扇她两嘴巴。但公主,今非昔比,如今您高枕无忧活蹦乱跳地,我却死中求生枯肠渴肺,您若站在高高的地方要求我和您言行一致,是不是有点儿太强人所难了?!” 她明明没说脏话,却仿佛字字珠玑将我从头数落到脚,导致我眼眶里的水不停打转。 “就抱着那外强中干的性子一路到死吧宋卿好!我倒要看你最终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被刺激得越来越抓狂,恨不得立马叫人砍了她泄愤。 窗边的人忽然低了气焰,小脸绷紧,转到一方,不知脆弱还是坚强,良久道,“我也是四书六经周易孟子读过来的。我也明廉耻讲道德。我甚至也幻想过只等良人来才把城门开的美好,哪个女儿家不曾想呢?但谁叫世事难料。” 刹那,我感觉心脏抽了一下。 “从踏进皇宫那日起,我就注定无法成为温妇良民,更清楚余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扶苏——” “什么心尖人c海上月,统统你去做吧。” “去帮我做,去代我活成阳春白雪的模样。” 宋卿好骂得我六神无主,一下连是她错还是我错都分不清楚了。 那感觉好似少不更事,三哥牵起我走出金殿时那般,心脏酸得一掐就能出水。 渭河馆上,我瞧着窗边那张面容铅华淡淡妆成,不知是不是太阳光的缘故,虽好看却过于白了些,刺得我眼睛发痛转身跑走。 最近父皇忧心南边恶匪,有事没事召三哥和其他已经分府的皇子进宫商议。我去渭河馆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离开,留下的侍卫见我一阵风过,稍微闪神就没跟上,而我在跑出洋务堂好长一截才发现,偌大上京城,国土泱泱,竟没我容身的地方。 “没事儿继续找我拼啊。” 有道声音猝不及防闯进脑子,我微微思量,随便抓个路人红着眼睛就问:“请问,乌衣巷在何方?” 嬴子月没想我突然造访。 她还是男儿装,手里捏着个半圆形的竹片物件正在编织,没猜错的话应是蹴球,作蹴鞠时用。 见我眼睛红得不同寻常,她微张嘴歪着脑袋问:“该不是上次我们宰太狠,把你吃穷了吧” 一句话令我破涕为笑。 洋务堂人多嘴杂,我的身份被三哥和夏焕瞒了,于是也依旧男子装扮。但真比起来,嬴子月小我一岁,居然比我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儿,怪不得嬴子期会吐槽。 京师有座慈幼局,是朝廷拨款c卞丞相主办的,嬴子月仗着有身功夫,在里边做义工教孩子基础马步和蹴鞠。 “我帮你吧。。” 为找到顺利留下来待会儿的理由,我向嬴子月提议。她半信半疑将编了一半的蹴球教道我手里,半个时辰后,哀嚎起来:“小姐姐,我确定了,你就是因为我们点菜太多来复仇的。” 虽然不得其法,但编蹴球需要集中精力,加之嬴子月是个蛮有趣的女孩儿,叫我的情绪平复大半。 中途她想起什么,问,“最近我哥说当今三殿下的侍卫主动抛来橄榄枝,要召他进王府,这件事是你通的气吗?” 我没出声,当作默认。 嬴子月将凳子拉得更近,一边熟稔地别着蹴球,一边问:“你究竟什么来头?” 来之前,我便知道逃不过这句问询,也想好了许多版本的答案,当即展展衣襟,清清嗓子。 “我c我是当今六公主。” 少女停住手中动作,将眼抬高些,又抬高了些看着我,“你c你这” 按照嬴子月描述的心理活动,就是—— 她想过我或许是哪家豪门千金,亦或什么世家小姐,甚至金枝玉叶,所以并不惊讶我的头衔。她惊讶的是,我就这么赤条条承认了。 “话本都不是这样写的,那里面的公主总要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才肯承认自己是公主,然后给所有小看过她的吃瓜百姓们一个响亮耳光。”可我偏偏没按照她的节奏走。 “我只是觉得交朋友应以诚相待。” 嬴子月更讶异了,目光往上移到我的眼里,神色愈加吞吐,好似有什么想说,终究没说,只留下句与宋卿好说过的相同的话语:“公主还是——” “别离开皇宫了吧。” 人心险恶,而我太不懂防备,她总结道。 但她与宋卿好似乎都忘记了,人心也是叛逆的。越限制它做什么,它更跃跃欲试。譬如我限制宋卿好与三哥“交锋”,譬如宋卿好限制我别将她当朋友。 宋卿好宋卿好,真气死我了。 坦白身份后,我与嬴子月呆着更觉轻松,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太阳就有西沉的迹象。 乌衣巷在京师不太热闹的地方,两旁林立的店肆没多少,普普通通的红砖灰瓦,要买点什么得走上好长一段,“本想好好招待公主,但家里剩着几只白萝卜和馒头,心有余力不足” 我扫视简陋的内设几眼,回头问:“若是我没来你今日就打算吃白水煮萝卜加馒头?” 嬴子月摇摇头,“萝卜我不会切,馒头是前日的,估计已经硬得没法啃。” “那你准备吃什么?” “不吃啊,减肥。到了每次我哥发月俸的日子,他就带我胡吃海喝几顿,完后继续不吃减肥,空肠胃有助早些入睡。” 立在灰瓦屋中央的我立时有些尴尬了,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是要有多拮据” 以为声音很小,却被嬴子月捉到,挥挥手装不在意:“哎哟,其实我们也没那么穷啦。我是说,如果还在以前是绝不会怠慢公主的。” 嬴子月看的戏本多,我的也不少,这样的开场白背后,通常藏着一段伤心的往事。 果然,少女常年伸展的眉毛蹙起,眼波闪啊闪,颇为心碎。 我自知问错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但令尊令堂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嬴侍卫将你照顾得这样水灵。” 嬴子月错愕,眼角耷拉下去,“谁告诉您我爹娘去世了的” 原来不是爹娘去世家道中落的戏码,而是离家出走。 说嬴子期十三四岁的年纪与家里反目,因为想做一件什么事却不被允许,嬴父便吩咐家丁将他锁起来跪壁清醒,结果他将锁从内到外踹开了,“吓人得不行。” 回想当日之景,九岁的嬴子月还心有余悸。 “我哥是练武奇才,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运筋走脉统统信手拈来。叔伯们都夸他打小就天生人才,以后必是按剑当世的人物,可他素来不爱与人亲近,脾气冷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压根不管后果。父亲见放纵不行,只好强加管制,结果几队家丁都没能将他守住。不过他还比较有分寸,知道是家里人没动刀动剑,只徒手拆了一根木头桌角,就富贵人家做屋脊梁的那种实木头,将窜上去的家丁们一招一个,打瘫到踹得稀巴烂的门口。” “后c来呢?”她的描述很有画面感,我听得起劲,嬴子月顿了顿道:“后来他就被父亲逐出家门了。说他一日不放弃做那件事的念头,一日就别回嬴家门。” “不过天底下哪有爹娘不心疼儿子的?明面上将他赶走,暗地却将我也塞在了他身边,要他行任何事前都不得不顾及到有个我,才不至于翻天。” “他到底想做什么啊这么执拗。” “他想做的事”嬴子月彻底顿住,没再继续往下说,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探听。 不过如此看来,嬴子期的确是很难接近的角色。 我内心默默打着小算盘,忽听嬴子月“啊”一声,“哈哈,还有几两白面。” 她发现白面也不起作用,因为这是个比我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我是起码宫内无聊,出于爱好学了点厨房之事,她连火都不知道怎么生。 于是嬴子期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我蹲在灶台生火的画面。听见声音,我下意识转头,将花里胡哨一张脸曝露在他眼前。 “这是做什么?” 见我凭空出现,他抬眼问嬴子月。少女外表对比我来格外干净,蹦过去挽男子胳膊,“公主在给我们煮面。” 听她坦坦荡荡念出这尊贵无双的头衔,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何身份,心想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嬴子期与嬴子月果然两兄妹,竟都不惊讶我的身份,也没想过要对我卑躬屈膝行大礼,只淡淡点头说:“那谢谢了。” 事至此,这两碗面我是硬着头皮都必须做下去了。待终于成功生火,水欢腾地开始翻滚,我激动难耐叫嬴子月,“行了行了!面条你喜欢软一点儿还是硬一点儿?我看情况掌握火候捞起来。” “软的!”好久没人烟的房间立时生动,她也激动地朝我比大拇指。 “你呢?”我遥遥问正在擦剑鞘的人。 他转过脸,想想道:“吃软不吃硬。” 老实讲,面条缺少调料并不怎么好吃,我自己都没吃两口,但总算起个饱腹作用。 临到了,嬴子月主动将洗碗揽自己身上,还撺掇嬴子期送我到大街上坐马车回洋务堂。 嬴家藏在乌衣巷最末尾,我两一路默默无语穿过巷子,感受人声寂静凉风习习。远远似有谁家的儿郎在吹清笛,头顶星河天悬,但我无心欣赏。 我从未与陌生男子有过散步的经历,况且巷子太窄,刚好两人并肩的宽度。稍微不小心,肩膀就擦着他衣襟,心跳诡秘。 好不容易挨完这凌迟般的散步,走到大街上,马车却等了许久才来。 马车上还有客人,正于乌衣巷不远处下,离我们百十来步的距离。 嬴子期脚程快,等那客人拿好东西下车,他已经悠悠抵达马夫面前,极简地问:“走吗?” 马夫扫视他一眼,迅速点点头,“走c大人,马上走。”说完,驾一声飙得飞快,马车轮轧起的灰尘扑到我脚边。 “” “” 我两隔得不远不近相对无言,最后是我忍不住了,没经多想就脱口而出。 “那个,嬴公子,您能把衣裳脱了么?” 和嬴子期稍微熟悉起来后,他对我讲的第一句长话是—— “千万别再用白纸那样无辜的眼神看着一个男人,对他说,脱一衣服。” 我被那阵审视的目光盯得头皮发紧,好在又一辆马车来了,我崩溃地冲到长街中央拦住,“我要坐马车!”生怕他又跑,忽略身后人的面部表情究竟何样。 结果坐在马车上被风吹一脸的还是没能击退热意,快到洋务堂附近,马蹄渐渐停住,好像又发生了马车横穿撞人的事故。 我探出脑袋,一眼望到了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无忌。 无忌这人吧,表面看着冷冷冰冰,实际不比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娘们差,还美其名曰帮三哥了解市井,“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思想觉悟倒是很超前。 既然遇见了,我付银子下马,缓缓走过去想询问情况。还没走几步,眼角余光忽然飘进一个杏色影子。 那杏色影子着一身交领襦裙c齐腰团花,上边刺绣亦是与杏色相称的淡粉。她宝髻松松挽就,四肢柔桡轻曼c妩媚纤弱,整个人看上去像只可口蜜桃,神色却匆匆。 她就这样出现在市井街头,引男女老少回顾惊叹。 在阵阵惊叹声里,女子目光只搜寻到了无忌,以及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受害者,已经奄奄一息。 那杏色影子脚下忽地踉跄,几近跌跌撞撞闯进肇事区域,扑在受害者,扬声颤叫了那么一声:“扶苏?!” 我眼皮一跳。 待看清那受害者面孔,神神叨叨扑过去的宋卿好猛一怔,而后伸出手探对方的鼻息,恢复镇定地起身说:“没气了,节哀。”与先前判若两人。 无忌自然也听见了她叫着谁的名字,满头黑线游到她身边,“宋小主可是喝醉了” 宋卿好难得尴尬,说方才洋务堂的人正大肆讨论出的这截祸。 “似乎就是前几日新来的那小子。” “我说怎么瞧着眼熟。” 宋卿好记得我中午冲出去时情绪不太稳定,加之她赶到现场,竟发现无忌也立在人群中,神色凄哀 “你伤心个鬼啊!”事后,她吼无忌。 无忌委屈极了,“人家刚凭本事进了洋务堂就遭此横祸,死状又那么惨,我还不能感慨一下??” “你感慨个鬼啊!” “我!” 人群外围,我一颗心倏地轻了。 回到洋务堂,经过宋卿好寝炉时我只字不提那茬,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宋卿好大概也反省了自己正午的话太重,竟然开门向我低头说:“抱歉。”尽管那两个字看起来单薄。 我不太自然地咬唇,小声回一句,“我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道歉?我不接受。” 眼见抬杠声又起,宋卿好掌着门闭了闭眼。 “不是不愿接受,是没脸。因为你说得对,错的是我。但我不打算改,也改不了。扶苏,可能我的行为在你眼里是逞复仇之快,但如果我告诉你,我做的选择不仅为了报仇,更是为了保命,你信吗?” 我正身,听她抽丝剥茧。 “皇宫内,我与二皇子五皇子有过节。皇宫外,又因这张脸树敌无数。若非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你真以为我能安稳活到今天?上次应文将我逼到跳河你也看见了,哪怕我侥幸逃脱,也会有下次,下下次。于是只能三殿下这张虎皮做大旗。其实有的选,我比谁都不愿轻贱自己。但命运将我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注定我将纵身跳入泥坑,何不选择相对干净一点的坑跳?” “至少三殿下做的荒唐事,比起其他纨绔子弟来,尚在我能忍受的范围。” 在宋卿好未分析前我没想那么多,听她陈出利害,我才发现自己看事情真的过于简单。 抿唇半晌,“那你好自为之吧。” 我移身要走,感觉身后的目光还追着我,越来越复杂。 片刻,我又悠悠倒回,神情别扭。 “不过他要是欺负你的话,告诉我。” 那日后,宋卿好没在洋务堂留多久,便被三哥的亲卫队接到了王府,当然还有我。 他说姑娘家成日混在男人堆里始终不是个事儿,也不知说宋卿好还是说我。 反正,我渐渐学会适应那二人的关系,偶尔还会生出几丝羡慕。 国士佳人,珠联璧合,光站在一起就是幅好风光。 王府大门有五间,正殿七间,寝宫两重,各五间。梁栋c斗拱c檐角皆用彩色绘饰,门窗仿柱用黑漆油饰,门上有金漆兽面锡环。 初进府那日,宋卿好动手将自己寝宫大门的兽面锡环给拆了,说看着吓人。 无忌翻个白眼,还耿耿于怀那日宋卿好吐槽他,“真是穷命,欣赏不来。” 宋卿好却落落大方地,“你主子更穷,竟欣赏我。” “” 这女子句句跟刀锋似地,无忌心头呕血,却不得不陪她一整日,将原本富丽堂皇的偏殿改为极素雅的小筑。我看了她改造完毕的寝殿,喜欢得很,又吩咐无忌照着她购置的物件又买了一遍 三哥还是鲜少有时间在府上,父皇为了恶匪的事焦头烂额,听说这日将会决策究竟谁去剿匪。 我左猜右猜,竟没猜到他派出去的是五哥。 说来也是应文强出头,被二哥激了一句弱不经风就跳脚,主动向父皇请命:“儿臣愿替父皇分忧,保国安邦。” 没见身后的二哥唇角一勾,算着了他的道。 应文爱热闹众所周知,狐朋狗友数不胜数,宫里几个皇子与他关系也是不错,但他特别愿意听三哥的。 这次南下剿匪估计十天半月回不来,他可找到旗帜大醉一场了,却没想到三哥把宋卿好也带去了。 一般来讲,三哥还是比较有原则的,私底聚会从不带女人,这次竟破例。 应文原高高兴兴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见宋卿好跟着那道青衣进来,脸色一下就绿了,重重地将酒杯往织锦桌上一放,“哼,贼女。” 宋卿好听了就跟没听见似地,做足表面功夫,向在场人行礼,反倒是三哥瞧了应文一眼,神色不辨:“我当你喝醉了说胡话,别讲第二次。” 嘤。 应文捧着受伤的心脏,郁结至极。 我大致了解三哥带宋卿好去见他们的真实用意,就是要他们别再伺机找她麻烦,免得翻脸时对方难堪。 在场的除了应文还有当朝几个重臣的公子,纷纷起身向三哥行礼,坐下后谈笑间又跟普通挚友没区别,还一笑泯恩仇地敬了宋卿好半杯酒,玩得特别开。 中途无忌来报,说某位颇有名气的商人知道三哥在此,望他抽空去见一面。三哥领了情,递给宋卿好一个眼色,意在要她自己搞定现场。 宋卿好兴趣缺缺,那几个好色之徒的眼珠子都快黏她脸上了,根本不需要再出什么昏招。 倒是应文比较难对付,毕竟身份在那摆着。 抱着能避则避的态度,宋卿好再接杯酒,借机起身说去官房。绕了一圈回来,被久候在阁楼小院的重臣公子之一逮个正着。 他举止轻佻欺身向前,“宋小主,我时常在这一带游荡。” 宋卿好连眼皮都纹丝不动,“公子告诉民女这个作甚?” 那人大笑,“意在提示宋小姐,若有日三殿下腻了,你不妨来找我。我这根枝头虽没殿下那般贵气,但也差不了太多。而且,不介意二手货。” 没料宋卿好离得更近,比那人更轻佻地拍拍他的脸,吐气如兰:“就算以后我成为二手货。你那间小庙,也容不下我这尊佛。” 语毕,翩然离去,裙裾留香,气得那人咬牙切齿。 应文从旁窜出来,摸摸下巴啧啧道:“段位够高的啊。没跟三哥多久呢,脾气倒给她惯大发了。” 未发现拐角处还有一人。 应逍在宋卿好的身影飘进小院时就到了,自然也目睹了那风流公子的作为。他没打算出面,是因往后比这还难应付的场合多得很,她必须习惯。再者,都是些嘴上耍混的三流角色,不敢真对她做什么。 不过, 他眼眸暗了暗。 刚抛头露面就惹得那些凡夫俗子蠢蠢欲动。看来,还是尽早拆吃入腹为妙。 是夜,宋卿好先一步回到王府小筑。 那副关于战争的西洋画进入最后交货阶段,她还有寥寥几笔没完成,给三哥耳语了几句,被无忌送回去。 应逍直到三更才被放行,进府时见小筑还点着几盏灯,脑子念头只滑过一秒,脚下步子生生转了方向。 盛夏夜,即便放了退热的冰也闷闷地,宋卿好将门支开一个缝透风。 有人就着支开的缝推门而入,宋卿好正背对他点沉香。动静不大,没将点香的少女惊扰。 沉香在搬运过程中不小心沾上水,有部分潮湿了。她垂着眼睛找来剪子,利落剪去湿掉的那头,认真做事的时候,眸子清亮清凉地。 应逍最后被应文那几杯酒灌得有些急,喉间一直隐隐不舒服,忽闻那阵熟悉香味,整个人都舒畅了。 那头,盒子里有残留的灰,宋卿好微俯身吹,纤细的腰身恰好弯出弧度,被一双大掌背贴着背揽进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殿下 应逍贴着秀气的背脊, 立时感受到那薄薄的一片身子发僵。 宋卿好手里还拿着剪子, 桌上还剩一小排没完工的湿润。她捏着利器的手指细微地颤过几下,很快又垂下头继续动作,任他揽着, 以不变应万变。 身后人却什么都没做, 反而饶有兴致观察她在做什么。 待眼睛恢复几丝清明,他顺势将胳膊探过少女脖颈,抢来嫩生指头上的剪子与沉香,语气也略微定了定说:“活儿不是这样干的。” 应逍没做过这些琐碎,但他对什么都是瞧瞧就会, 立即找了个角度, 将宋卿好弄得七零八落的沉香木头给修剪整齐。 “这样多好。” 他将完美的小玩意递给她看, 说。 形状确实比先前漂亮,木头上的切口淡淡,看得出都是精准利落的一剪刀, 没犹豫。 宋卿好照样被若有似无地圈在怀里, 偏偏他还按兵不动,叫她不知怎么逃才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借机撒气:“美与丑左右都要烧成灰烬,殿下何苦执着。” “人总归要死的,到头来不过一堆白骨, 何以生前都拼了命地要体面?” 这么讲似乎有道理, 宋卿好辩不过他, 干脆接了剩下的沉香统统点上。 沉香盒子在镜台边角,宋卿好的腰肢被应逍固定着,得费点力才能够到。 她微微闪身向前,腰际一只大手忽然蛇形往上,暧昧地游过她所有私一密地方。 那手一边游一边用了点力道掐,所到之处火辣辣,抵达交领的衣口处,更是想也未想便伸进去,准确掂住一只小面团,后颈间气息顿重。 宋卿好的全部感官跟随着应逍的动作一路闪电带火花,好在他只停在那令她惊骇的地方片刻,手指便游着架过她的胳肢窝,寻到什么一片薄衣料,轻松撕开扯出领口,是宋卿好的束一胸。 今晚出发前,无忌捧着一套新成衣送来小筑,“殿下吩咐说,若宋小主柜子里挑不出喜欢的,不妨试试这套。” 如今她柜子里就那么几件拿得出手,剩下的不过是愚民们先入为主,见惯了她气势隆重,便觉每件衣裳都来历非凡,偏偏应逍看穿她的把戏。 新成衣是琵琶袖样式的交领袄裙,下裙贴近皮肤的肉白色,坠着流苏,上衣搭配泛光黑,肩头两朵粉蝴蝶做点缀。明明整体颜色不艳,一眼看过去甚至端巧至极,妙就妙在领口处的设计又颇露风情。 正常的交领衣大多封在锁骨上,这套别有玄机的却是锁骨往下一寸,露出小片白腻胸口。 虽不至于风尘,但宋卿好发育良好,不小心便窥出弧度隐隐,引人遐想。为此,她才刻意在内搭里加了束胸。 应逍不知何时发现的,这厢扯掉她的伪装,两只面团被解放出来,才发现是小山峰。 他没着急,重新将大掌探进去,抚过被束衣勒出的红痕轻咬她耳朵,“说了不许再给自己添痕迹。” 那种腿发软的感觉又来了,宋卿好毛骨悚然,声音有点艰涩:“殿下的美意,民女岂敢拂。” 应逍笑,“平常气势镇都镇不住,现下一件衣裳罢了,不喜欢就不穿。” “不过——” 他说着,忽然浪荡地攀上其中一座罩住,“你的身段我居然估错。” 宋卿好猝不及防被偷袭,呼吸频率彻底稳不住,下意识抓着精干的手腕想往外扯,没料若怒他,拢着细腻的手掌重重捏一把以告诫。 少女的皮肤太细,仿佛浇捧水上去都挂不住几滴,心口间更因多出“不速之客”而微微拱起。 应逍仗着个子高,一打眼就看见将敞未敞的风光,沾了酒意的眼瞬间更红,血直往头顶冲。 嗓子又不舒服了,不知是急酒还是天气的缘故,反正口干舌燥。只觉手中的小东西越揉越喜欢,越喜欢越用力,间或还用虎口磨着边缘,指腹轻挑慢捻那峰顶上的青翠,迫怀中人接受这陌生的情一潮,直到宋卿好颤得跟只筛子似地,堪堪往后倒。 见状,男子总算将手拔一出,轻轻巧巧抱起她的腿弯往榻上扔。 宋卿好自知大难临头,翻滚了几下想逃跑,被重新压回去骑在腿上。 “等c殿下,麻烦您等等。” “应逍。” “?” “不喜欢办事的时候别人这样叫,好像在听无忌例行报告。” 无忌:???我做错了什么。 “而且每次你喊什么公主殿下的调调,我都觉得是嘲讽。”应逍撑在她头顶,戳穿她平日的尖酸。 宋卿好闭了闭眼,两手撑在他胸口,更是一口一个殿下:“殿下殿下,稍安勿躁!” “没什么好安的,你只要说这游戏老娘不玩了,立马把我踹下床都没问题。但如果你觉得冰清玉洁的模样能吸引我,吸引到足以让我为你忍耐正常男人需一要的话,宋卿好,这算盘你打错了。” 他依旧撑着,衣衫整齐目光灼灼盯着她,给她时间做选择。 宋卿好顿几秒,从他怀里缩着离开,佯装放得开的样子坐起来拨拨头发,“你急什么?第一次嘛,不得给人家留点好印象?” 说完便跳下床,开始翻箱倒柜,扒拉出一件什么钻进了屏风后。 应逍饶有兴致倚着床头等,看她要玩出个什么花样,紧接着她穿一身大红大紫颜色交替的劣质纱衣出来了。 少女披着劣质和土到爆炸的纱衣,冲床上的人转个圈,效仿琼华楼低级姑娘那招抛个媚眼。 应逍定眼瞧着不远处的宋卿好,嘴角抽搐了两下,她却还没完,跳去镜台前描了个紫扑扑的大浓妆,再抓把沉香灰往四周一洒,才满意地踱步到床边去,主动向那人张开胳膊:“完美了。” 男子眯了眯眼,“宋卿好,你那点小伎俩我有数得很,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兴趣办你?” “那来吧。”她视死如归。 话落,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力道扯上床,压在颇有重量的身一下。 仿佛打响一场拉锯战,应逍混不吝地扣着宋卿好两只手腕,轻车熟路找到她敏感的耳垂,开始又吸又吻。而后,眉一皱。 这重得叫他想打喷嚏的香味什么鬼? 算了,攻脖子吧。 眼眶又一紧,味道淡不了多少。 唇总没问题? 他驼着背,恨恨欺身往上寻那只小船,手顺势拨开衣襟又想探进去,脸近了一寸又一寸。 宋卿好憋着气,在他压下时大着胆子舔了舔唇,啧啧地故作恶心。好半晌,男子终颓然地倒在花里胡哨的少女身上。 d,她这幅模样,他是真下不去嘴。 自知逃过一劫,宋卿好闷笑出声,但应逍依旧没回寝殿。 他恶念虽消大半,却因推杯换盏好几个时辰,此刻只觉累瘫,干脆倒在宋卿好的旁边眼一闭,手背下意识贴着隐隐作痛的眉头,没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 见灾难平息,少女悄悄摸摸垫脚起身照镜,自己也吓大跳。 今晚床是不能睡了,沐浴完毕回来,宋卿好靠在窗户处理油画,等旭日东升。 我这日也醒的早,答应了应文会和三哥一起去城门送他,顺便看他威风凛凛的模样。 哪料我去到三哥寝殿,却被告知:“殿下彻夜未归。” 三哥彻夜不归不算什么新鲜事。 新鲜的是昨晚他与宋卿好同行,若他没归,那宋卿好? 为了粉碎胡思乱想,我蹬蹬蹬跑去小筑,入眼便见宋卿好正在摆弄窗户,长舒一口气,远远招呼她:“你今儿怎么也起这样早?” 她抬头看我的目光疑似生无可恋,“不,我现在是准备睡。” “?” 正疑惑,便见小筑正门口悠游出一道挺拔身影。那人的外衣还是昨儿那件没来得及换,脸色极为不好。 看看他,再看看宋卿好,我吞吞吐吐。 “三c三哥,你该不是也一夜没睡” 他的大脑估计还没开工,掌弓贴着额点点头,“差不多。” “” 我并非不谙世事。 在阳歌时,母妃和带大我的嬷嬷偶尔会告诉我女儿家未出嫁前应忌讳哪些行为。 以前年少无知,三哥也刚到阳歌,便因常年梦见张裕妃惨死的画面睡不安生。反复几次后,我干脆吩咐婢女在他的寝殿里多搭了张小床,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跑去“陪伴”。 我的想法很单纯,不过希望他噩梦醒来不会觉得悲伤孤单,所幸真有成效。 可久而久之,我年岁长些,母妃便不再允许我去三哥的寝殿。 “小扶苏慢慢会成为大扶苏,逍儿虽是哥哥,却亦是男子。男子和女子不能同住一屋,会被说闲话。” 起初我不依,“谁敢说本公主闲话?” 母妃知道怎么治我,“但你继续这样,传进世人耳朵,你三哥就娶不到漂亮的王妃了。娶不到王妃,就无法回宫,还会被人欺负和看不起。” 我当然三哥被欺负。于是当日,我就主动回到了我久违的寝殿。 年龄渐渐又长些,我自然明白了男女不能同屋的真正原因。而小筑里,三哥与宋卿好的回答整齐划一,都说几乎整宿没闭眼,实在没法阻止我遐想。 院内,我正兀自红脸,无忌又出现了,禀报说应文已经准备动身。 “就等殿下” 话没完,三哥想起什么不好的片段般,忽蹙眉。 “以后,别叫我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来历 无忌被三哥莫名其妙的一句命令给弄郁闷了, 偷偷找到我:“属下冒昧问公主, 殿下是否觉得这称呼还不够尊敬,生气了?” 他的逻辑令我折服,但我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更好的解释, 只能答:“兴许吧。。” 无忌忧心忡忡, “那不然,以后改叫三殿下?” “我觉得不错。” 为了不引起过多骚动,送应文出发剿匪时,我们没坐王府轿子,只简单牵了两匹马。 三哥一匹, 无忌一匹, 我和三哥同骑。 虽从小长在北方, 可我的骑术与水性一样烂得要死。 自八岁那年我强行御马摔下来,差点引起旧疾复发断骨后,母妃再不要我碰缰绳。 可我偏偏喜欢驰骋的自由, 所以每年三哥都会亲自捞着我, 骑白马饰金羁,飞驰过行宫背后的山谷,听浅草被马蹄踏出的声音。哪怕在他回到京师后, 约定都一直未曾更改。 这日,我们从王府出发没多久,宋卿好也牵了匹烈红棕追上来, 说天儿太亮睡不着, 干脆去看看热闹。 城门的确很热闹, 皇子领头剿匪无疑大震士气,应文被百姓的赞叹声给恭维得不着边际。 我们坐在角度极佳的酒楼位置向下瞧,他一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人模狗样地朝百姓点头示意。乍看,还真有两分将帅气质。 但他后边跟的某些士兵就有点不象样了。 军队中有兵痞见围观女子长相不赖,趁着人多浑水摸鱼揩了把小身段,骚眉搭眼地极其猥琐。 守护我大应的将士光天化日下竟如此行径,立时我都觉得丢面,若非宋卿好摁住,估计我已按耐不住飞身而下给那人教训。 “公主消气,莫与市井一般见识。那都是些爹不清娘不明无妻无子的亡命之徒,吃了上顿没下顿,朝廷对他们的集中训练和要求自然没有正规军队高。”无忌抄剑解释道。 我不明白,“那收编他们的意义何在?”听说贡奉还比普通士兵拿得高。 “主要就是为了对付山贼恶匪,毕竟下三滥使的手段只有下三滥的人懂得如何避如何解。他们没被收编前大部分有点武功底子,战斗力和反应比普通士兵强些。若能成功完成任务活着回来自然金银无忧,若死了好歹曾吃过几餐饱饭。至于五殿下的安危,还有队随身护卫都是精心挑选的,公主放心。” 我神态还是有点迷糊:“可亡命之徒哪懂忠义二字,万一冲在前方的全部临阵退缩” 宋卿好捻起一块芙蓉糕放嘴里,直言不讳:“那你哥倒大霉了。” 她这句倒大霉跟有雷电感应似地,刺得应文忽然回头朝我们的方向招手示意,眉开眼笑地。 但当他余光扫到宋卿好,笑容立刻冷却,与宋卿好一起双双翻个白眼。 真是冤家。 京师少了应文,日子好像消停许多,至少我耳根子都清静不少,以前没少听他的荒唐事。 眼跟着要到午日节,家家户户已经艾草高悬。 三哥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将我带入相熟的大臣家里,与大臣的几个女儿们参加庆贺午日节的比赛,斗百草。 斗百草源于周代,女子大多喜爱此种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参与者将奇花异草戴在头上,或者将花草打结互套,谁的花草先断开谁便输了,要认罚。 出发前,我兴致勃勃去小筑邀请宋卿好同行,被拒绝。 奇怪的很,后来我再回忆,才发现她做出的决定从来没反悔过,更没因任何人改变过,包括她干脆利落地当胸一剑刺向三哥。 剑锋只进去半寸,偏过心脏,隐隐见到衣面上透出的小朵血花,少女眼泪大簌大簌往下砸。 “应逍,我爱你,但我没办法继续留在你身边。也许别人经历你给的千疮百孔后亦能笑着谈原谅,但我不是别人,我是宋卿好。这一剑,就当你还我。” 宋卿好走那天我步行十余里相送,她说,待在三哥身边,最难的地方不是看他逢场作戏,也不是怕他不爱自己。而是明知他不爱,却还不停地催眠自己,这段关系伊始本就是交易,谈真心太矫情。 “但我切切实实付出了真心啊。” “我付出了,我骗不了自己。” 我一路忍着眼泪回宫,在太和殿前遇见黄袍加身的男子,犹豫许久才上前说:“她走了。” 他嗯一声表示收到。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问:“伤口怎么样?” 他微一抚,却好似不是伤口的地方,而是心口,目光悠远。 “有点疼。” 他说。 ≈10034;≈10034;≈10034; “有点傻。” 小筑里,被我邀约去参加斗百草的宋卿好如是道。 看我脸色一下风雨欲来,她立马又改口,“主要洋务堂还有课呢。” 自从搬进王府,她还是按照往日的作息去洋务堂看看书或琢磨点其他东西。而且她从来不用王府的金丝轿,都招马车,那种四周空空没遮阳盖儿的普通马车,哪怕到了七八月太阳正烈的季节。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哪户穷酸人家出来的姑娘。 知道的,就说:“看来三皇子对此女的宠爱还比不上那琼华楼小花魁嘛。” 直到有日她蒙了面纱去蒸坊吃饭,着一身白衣落牡丹,牡丹针针都用十六根丝线劈成,一看就是皇家贡品。 小厮见来者非富即贵,主动提出要往她桌子上铺一片丝布,“免得桌上的油气将小主衣袖染脏。” 宋卿好不甚在意,“无所谓,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概只有她认为十六根丝线劈出的苏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此事传开后,便又有人说:“看来殿下并非不宠,是被宠得不知怎么好了,她才自降身份偶尔体验民间疾苦。” 无论如何,除了王府,洋务堂依旧是宋卿好最常出现的地方。 但洋务堂平常哪有什么课啊,只不过每月需要习够多少时辰,方可顺利通过月验。于是宋卿好接连几日跑去,只为誊抄女书。 早年的女书涉及范围颇广,其中关于女子德行的大多被描在女子的随身腰带上,以便铭记于心,而洋务堂收纳馆里藏着许多往朝近代的布条,宋卿好想将它们抄到竹简上,以便有朝一日广传于世,让男子们也都了解妇女文化。 “世上只有男子和女子,若男女都不能互相了解,那历史还谈何传承。” 她这句是对着夏焕说的。 因她接连几日都出现在洋务堂抄书卷时被夏焕撞见了,第三日,夏焕追问,她才笑眯眯答。 夏焕自然对坊间传言有所耳闻,略思索道:“宋小主既已寻到常人难觅的捷径,大可找些有趣的消遣,不必将堂里的规矩太当回事。”言下之意她即便一次都不出现,三哥也有法子将她顺利留在此地。 宋卿好执着笔,一点也不忌讳:“习惯而已。身在何处,便只愿做合适的事。呆在三殿下身边,就老老实实做只讨喜的瓷。待在洋务堂,也就只想做点学生应做的事。一如老师二七中进士,并非墨水不够见解不独,个人意愿罢了。” 的确,夏焕不参加科考是不想入朝为官。 说起来,他与父皇还是八拜之交。 在父皇还是王爷的时候,夏焕也还在他的封地,两人以文会友。待父皇平步九天,第一件事便是召夏焕参加科举之试,奈何他不给面子。 后来百姓听闻他与父皇有交情,老有冤屈诉到门下,夏焕眼见天高皇帝远递话不容易,才象征性考了个进士,入朝为官,企图肃清朝堂。 而今,宋卿好那番在其位谋其政的理论似乎深得夏焕喜欢。他捋捋胡须,看着眼前聪慧的丫头,忽然觉得那声老师还蛮中听。 但白天少了宋卿好与我斗嘴,我在王府的依旧百无聊赖。 所幸没多久王府迎来新人,正是嬴子期。 “我还以为这件事儿没音信了呢。” 他还没回,无忌先道:”禀公主,非平级之间的调动,招呼需要一层一层打下去,调令才到,所以” 无忌的话理所当然被我自动忽略,眼珠依旧牢牢盯着高瘦男子,“其实是担心你不愿攀结权贵,会拒绝调动来着。” 嬴子期总算低头看了我一眼,“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 迄今没斩了他真是我好脾气。 可没等他歇口气,无忌忽然站得远了些,拔出利剑:“嬴侍卫,得罪了。” 他奉三哥之命试探嬴子期的武功高深,看安排什么职位合适,孰料嬴子期出手一直淡淡地,只时不时用剑鞘格挡,大气不喘的模样刺激到了无忌。 “虽然此前在下也耳闻过嬴侍卫大名,但比试连剑都不拔,是不是不太尊重对手了?” 说完憋足气力,人还未动,剑招已圆成熟悉的弧度。 见状,嬴子期不知是为了尊重无忌,亦或真意识到这招式的威胁,总算拇指一拨,露出小半截剑锋,稳稳挡住他的攻击。 这一挡不要紧,要紧的是那把剑似活的,方受到威胁,便杀气横生,将无忌震出十余尺。 无忌没料有这出,堪堪站稳后一愣,再尴尬地抿了抿唇,小声道:“你还是侮辱我吧。” 高手过招我正看得起劲,廊檐处忽传来三哥的声音,“有趣。” 他盯着嬴子期和对方手上的兵器,似笑非笑。而后吩咐无忌,将嬴子期升为近卫,与他一起负责自己的安危。 近卫的话,那不是意味着以后在宫里也能见到? 我脑子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正莫名其妙喜悦,三哥已衣袂飘飘,向小筑的方向去了。 宋卿好恰恰从洋务堂回来,也见证了这次打斗,跟着三哥往小筑走,两人隔着四五步距离。 及至小筑门口,她努嘴笑:“殿下行事实在叫人捉摸不透。那嬴侍卫什么来头都没摸清就领进门,不怕养虎为患?” 应逍猛地刹住脚,害宋卿好的步子没来得及收,差点撞进他怀抱。 他没回答她的试探,只轻佻地捏了她的下巴左右端详,缓缓道。 “今日这张脸倒是挺干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是她 “是啊很干净, 殿下不喜欢?贱妾马上去补点胭脂。” 宋卿好找着空子轻巧避开, 再也不敢惹他。 至于养虎为患这说法, 不存在的。老早就说过,三哥喜欢将一切危险的东西安置在身边,有助于他随时保持警醒。 况且, 老虎和老虎之间切磋谁的牙齿利,想想都叫人兴一奋。 王爷近卫不是谁都能当, 待遇自然亦和普通侍卫不一样, 乃至于嬴子月跟着沾光,两兄妹一起搬进了王府。 为表欢迎,无忌这只铁公鸡竟主动开口请嬴子期兄妹上酒楼。 我问:“你们关系到了么你就上赶着请客?” 他义正言辞答:“没有,剑法了得就行。” 原来是打着套近乎的名义, 希望对方教个一招半式,顺便打听那把绝世好剑的来历,真不愧是三哥教的。 我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那我能跟着去混吃吗?” 无忌惊恐, “粗茶淡饭地,公主” “我不嫌弃。” “但主子和下人一起” “你想拒绝我?” “属下不敢。” 这日三哥被父皇召进宫陪什么使臣, 所以他俩才有大把空闲。我看宋卿好在王府待着无聊,将她也一同拉去了。但她全程都显得意兴阑珊,因为洋务堂发现的几条织布女书, 上面的文字有部分看不懂。 想她名门出身满腹经纶竟也有看不懂的玩意, 宋卿好很崩溃, 去酒楼的路上基本没怎么说话光顾着琢磨。 直到入座, 小厮热情地扫着抹布上前招呼。 “客官,本店发明了几样新菜,要不要尝尝?” 无忌面不改色:“都有些什么?” 小厮一见,哟,贵客来了,胡天海地报一通。无忌一边听一边点头,颇有兴趣的样子。 我不好意思敲诈下属,开玩笑一句:“你发财了吗?” 无忌没理,沉着气听小厮报完后道:“那就先来两碟炸米粒儿吧。” 宋卿好忍不住接我一句:“看来财还没发。” 嬴子月对名震京师的宋卿好饶有兴趣,一直盯着她瞧。除了觉得她就是耐看外,听她说话亦觉得有趣,遂扑哧笑出声对我道,“宋姑娘与公主的关系想必很好,否则不会这样默契。” 我差点脱口而出是的,突然忆起她老气我跟我过不去,立马故作傲娇:“并没有。我们不过同住王府,认识而已。” 宋卿好看不出什么表情,指了指我对嬴子月讲:“她说我们认识。” 意思连认识都谈不上。 在和宋卿好的每次对阵中,我无疑是败下阵来那个,当即耷拉嘴角郁郁寡欢。 少女单手撑着下巴打量我,“哟,哟,敢情你还能哭出来不成?” 无忌趁局势尚能收拾前赶紧打圆场,“怎么会,我们公主没那么小气。”而后谈起几件儿时的事。 无忌算三哥身边唯一且最久的亲信,他是当年张裕妃还在世时,就被家里人送进宫做士兵当差的。张裕妃见他手脚灵活,便要了去给三哥练手。张裕妃惨死后,父皇心里有愧,特旨允许无忌跟着三哥去阳歌。 所以我们三人算一起长大的,是主仆,也是玩伴,于是无忌偶尔说话才敢没大没小。 不过无忌说的几件事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小马驹事件。 那是我八岁学骑马摔腿后的日子。 为了冷却我心中对骑马的狂热,三哥吩咐人将我最爱的小马驹放回了草原。为此我大哭一场,发誓再也不要和三哥说话,遑论他怎样哄我都于事无补。 三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比现今的心气更高,也没什么耐心。见软言侬语对我没用,干脆任我随波逐流,“不可理喻。” 他扔下这句话后离开我的寝殿,再没进来过。 那件事我过了好几日终于冷静,其中不乏母妃开导的缘故,说三哥也是为我着想云云。我想了想,也是,本欲与他讲和,但苦于没合适的机会。 再见面是母妃亲自做了一桌拿手菜,要婢子去请三哥到正殿用膳。我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恰好与他同时抵达。我走在台阶前方,他在后方,一前一后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少年的嘴角微微翘着,白生生地c弧度很好看,眸子里却一派冷漠。 我心想,啊,以后这个漂亮的少年会不会真不理我了?于是身体代替脑子先转过去,昂着下巴没话找话说:“你快点,我好饿。” 台阶下的人戒备尽失,微微仰头看我。 那时那日,我不理解他的神色。 后来才知,是亏欠。 他本是偶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过客,我却将他当成全部。 兴许这才是三哥后来宠我的原因。是他甘愿冒风险,也要帮我给宋卿好一条活路的缘故。他觉得,欠我。 “这么说,公主马术很烂囖?” 嬴子月听完这段插曲,正头问我。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展颜,戳了戳一直惜字如金的嬴子期:“我哥虽然没有殿下那般细腻,但做师傅倒是挺尽责的。我的马术都是他一手教出来,想从马背上摔下去都不行。” “这么厉害?”我眼睛一亮,盯眼看嬴子期,“那嬴侍卫教我骑马呗。” 嬴子期伸手将嬴子月的指头拎开,忽一笑,晃得我眼睛发颤,“给报酬吗?” 钱钱钱。 他老谈钱的用意,我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嬴子期与人划清界限的方式,因世上最简单的关系就是银货两讫。 其实我也说不清看重嬴子期哪点。 我身边不缺武功高强的,也不缺武功高强又好看的,真比起来他亦算不上最好看的。非要讲点理由,那大概是因为他和宋卿好身上都有种气质叫:“投入一件事的时候忘我,抽离一件事的时候忘所有。” 他们把所有接受与拒绝都摆在脸上,不会叫人费尽心思去猜测,更与宫内外那些各怀鬼胎的世家公子们大相径庭。 这种人生来具有致命吸引力,哪怕他是穷小子,而我是尊贵无双的皇女。 所以我打定了主意非逼他教我骑马不可,遂硬着头皮接:“当然有报酬。” 嬴子期垂头,淡淡自饮半杯酒,“银子还是黄金?” 那刻,我无言以对了,却见宋卿好给他投去欣赏的眼神。 除却三哥,我再没见她对谁刮目相看过,甚至还心情大好地与嬴子月拼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剩无忌捂着荷包泪流满面,剩我自个儿生着闷气,同是天涯沦落人。 酒过三巡,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刚上码头,远远却见王府门口倚着一人影。 嬴子期抱着意识不清的嬴子月,无忌负责飞身过去查看,才探清被花丛沿着的人影是三哥。他亦喝醉了,是我从没见过的那种醉,甚至脚下发飘。 “殿下?”他赶紧过去扶。 我从记忆中搜索三哥如此难过的时刻,才恍然记起今天是张裕妃忌日。而父皇显然早就忘记,还特意召他进宫陪使臣大鱼大肉活色生香。 思及此,趁无忌和婢子将三哥扶回寝殿的路上,我将宋卿好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等再踱步进去,寝殿里已经恢复平静。 三哥被无忌和婢子帮着换了身干净衣裳,红着面睡得极不安稳。宋卿好想了想,要所有人退下,“瞧这情形他半夜还会吐的,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今晚守在这里。” 她比谁都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感受。亦知道醉生梦死是怎样地难过。 无忌本想一起留着,被我拉走。 果不其然,三哥到后半夜反反复复醒了好几次,睁眼就吐,吐完继续倒回檀床。 以前宋不为在外应酬,这副鬼样子宋卿好没少见。她凭着记忆,效仿丁氏的手法煎醒酒茶。茶里入了许多味草药,特别难闻。三哥迷迷糊糊嗅到,抬手将茶碗掀了,烫得宋卿好半只手背发红。 宋卿好磨牙霍霍,思忖着不然趁这难得的机会给他灌百草枯完事,忽听他喃喃两声,“母妃c母妃” 于是宋卿好一怔,那本想灌进他嘴里的百草枯,便换成了一小把熬化的砂糖,与醒酒茶一起,进到三哥的嘴。 这半碗醒酒茶下去,应逍迷迷糊糊回味着唇齿间的甘甜,以及胃里腾起的那股暖意,总算没再折腾,闭眼到天明。 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夕,应逍眼帘半掀时捉到床边一抹影子,以为是记忆中与他同吃同衾的小少女,定眼看发现是宋卿好。 她捂着泛红的手背,眼色发青,昨夜种种纷沓至来。 其实,真正叫他安睡的,并非那碗甜腻的醒酒茶,而是血红梦魇里远处传来的声音。 梦中,七八岁的少年正扑到张裕妃的尸体上声泪俱下,“母妃,母妃!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别留下逍儿一人!”他死死攥着那对耳环,恨不得当场吞下。那道清凉的声音则像只来自人间的温暖的手,制住他所有作为。 “还是活着吧?活着更好。” “活着才有梦,梦中,才有你想见的所有。” 是她么? 寡淡晨曦中,应逍伸出手,几近抚上浅眠少女的眉头。 乃至多年后,再忆起这幕,他还是不懂,自己的心为何曾跳得噗通噗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可怜 应逍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当他将手伸出, 差点触到宋卿好的眉眉目目时,心底曾闪过一丝怪异感觉。 那种感觉几乎跳出胸腔,吼着要将这个女子留在身旁。但不该是这样的。他与宋卿好,要么从头到尾都是桃一色交易,要么八根子打不着,反正无论哪种关系, 都不该像这样, 在她身上寻觅谁的影子,卑劣至极。 可如果不这样做,那他究竟留她何用?游戏彻底失去了意思。 至于桃一色交易么, 别看宋卿好整日豁出去的模样, 心底清高得很,应逍也不屑强求。 胃和舌尖还充盈着草药砂糖的余味,男子胳膊换了方向, 颓然地垂到檀床一侧,小小动静却将歪在旁边小憩的人弄醒。 她双手捂着脸拍了拍, 慢吞吞移动僵硬的身子站起,在被打量的目光中满不在乎道:“殿下, 自从进您这王府,别说好日子了,我连好觉都很少睡过。怎么您和别的女子都是夜夜笙歌千金, 和我就是醉醉醉呢?” 宋卿好心有不甘叹口气, 应逍昏沉的意识已经回来一些, 若无其事跟着笑:“笙歌也不用夜, 现在就可以,不信你过来。” 少女当然不过去,闪开那双假装来抱自己的手,嘴角微翘轻哼一声,打眼看过去娇娇地:“您倒是生龙活虎恢复了元气,该轮到我养身体了,择日再战。” 应逍半撑在床边,看那抹影子大摇大摆走出去,淡淡几丝玩味消失,唇抿紧。 那段时间三哥很忙。 夏焕上书,痛斥距离京师尚远的一座小县县官,总找各种由头擅自增加赋税,逢年过节更打着常例银撒花银的由头伸长手,叫当地县民苦不堪言。父皇当庭下口谕,要三哥微服私访进行查证。 这种小问题哪轮到皇子出面处理,他不过找个由头将三哥支出京师一段日子,平息平息他与那反贼女甚嚣尘上的绯闻。 “三殿下素来玩心大,但也不至于拎不清,圣上务须过度操心。” 父皇背着手缓缓经过宫廊,遥望泛白的月梢,“玩玩无妨,就怕他玩过头。” 好在如此一来,三哥亦没功夫管我又要学骑马了。 他这趟出行本打算带嬴子期试试,被我好说歹说留下,“父皇常言,女子当不比儿郎差。我连马都不会骑,还做什么儿郎啊?听说嬴侍卫身手奇佳马术更一绝,三哥就允了扶苏留下他吧,嗯?嗯嗯?” 祭出撒娇这招,总算得他松口,吩咐了嬴子期四个字:“毫发无损。” 三哥与无忌方离开京城,我便兴致勃勃找到嬴子期兄妹的寝炉去。 嬴子月不在,慈幼局要预热午日节的活动她去帮忙。只余嬴子期策马带着我,一手从马舍牵了只温血,朝上京城外的小道行进。 □□月的烈阳还没偃旗息鼓,嬴子期不言不语地将自己的斗笠摘到我头上,于是我整颗心忽如春风拂大地。 我其实有点底子,不过儿时莽撞和没耐心,底子不牢。这日按照嬴子期口头上教的跑一遍后,我兴致勃勃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当即上马要试试奔腾的感觉。 他三令五申,“记得拉缰绳。”而后也不紧不慢地驱马跟在我不远处。 上京城外那片树林时不时有赶路的行人,我正兴起,远远瞧见几个黑色脑袋,赶忙大喝注意。孰料再近些,发现来者是几位视听不利的年迈老者,当时就慌张无方,“怎c怎么办?” 那人皱了皱眉,“撞过去。” “啊?”我惊了,差点夹到马肚子又加快速度,“撞过去??这c这样不行吧!” 赢子期口气不耐了,“既然不想撞过去,还不拉缰绳在等什么?” 我竟将他唯一的嘱咐都给忘记,怪不得他好似动了肝火。 成功停下马蹄后,我再不敢单独试骑,乖乖跟着嬴子期的步骤来,中途还忍不住对他道歉,“是我鲁莽了,你别不高兴” 嬴子期没见过亦没听过对侍卫道歉的公主,他总算察觉到异样,摸着马脖子当机立断侧过头,直言不讳:“公主,属下是因为生计才待在您和殿下身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主子高兴就好。” 一句话拉开距离。 我百味交杂,嘴上却佯装不在意,“比起那些不知所求何物的人,嬴侍卫摆明要银子的心态反而令本宫踏实。所以嬴侍卫也别多想,我成日呆在王府实在过于无聊才拉你教骑马的。” 男子若有似无点点头,终于拍拍温血马要我上。 然当我目光划过他弧度有致的眼眶轮廓后,又是鬼使神差一句:“那你会因为钱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不是我们,是我。 问完我便想咬掉舌头,嬴子期则研判地看我一眼,“哪天不缺钱的时候,就不了。” 诚实得令我无从指责,可满当当期待的心间,好似飘过失落。 三哥不出半月就私访回京了,小县官连伸冤机会都没有被当场处决。但他这次收获的不止是鲜血,还有美人。 美人是县官的小女儿,见爹爹被一剑挑到门梁处歪了脑袋,吓得晕死过去,醒来已在三哥的马车上。 除了这小女儿,县官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灭族。只小女儿仗着白雪可人的面貌,被三哥看上,逃过一劫。 不过这戏码听着怎么耳熟? 我试图理清其中逻辑,他已经大张旗鼓在京师最繁华的地段,为这小姑娘寻了处亭楼,圈在里边朝夕相对,直到攻克对方心房。 那小女儿自觉对不住爹娘,便将三哥赐下去的金银珠宝卖掉换银子,捐给慈幼局买心安。 鉴于我实在太好奇她长什么样,竟能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取代天人般的宋卿好,这日便趁着她出面捐银两时,央着嬴子月带我去慈幼局看。 “不过如此。” 事后我愤愤对宋卿好说起。 她像完全不在意,临窗坐着,往那副西洋画上填最后的油色,“公主是怎么了,早早就不看好我和三殿下这段。现在如你所愿,你反而又跟个怨妇似地。” 真没良心,我这般愤慨为谁? 那日我才知,宋卿好与三哥并未有实质性发展,惊讶得我眉毛抬了又抬:“天了,我未曾听闻哪个女子在他眼皮底下呆了两月还完好无损的。” 少女笑笑不置可否,我忍不住倾身抢了她的画笔,“那你图什么啊?” 是啊,图什么? “你一没使出浑身解数勾一引他,二没伺机爬进他的圈子为复仇做准备”至于物质的好处,比起其他姑娘来,她捞到的真算是最寒酸的了。 宋卿好却说,我讲的这些,她早就在心里盘算过。 无忌请嬴子期兄妹上酒楼那日,她喝了很多酒,其实是故意将自己灌得醉几分。 只有醉了,她才能鼓起勇气迈出迟早会走的那步,没想三哥反套路,比她喝得更醉回府。那刻我鬼使神差将三哥的身世告知了宋卿好一些,她后半夜又听他叫了一晚上母妃,忽然,宋卿好改变了主意。 “他也是个可怜人。”她说。 渭河馆上,我捏着细细的画笔呆坐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对她讲:“你已经报不了仇了,宋卿好。” 眉目鲜妍的少女,眸底倏地一片雾气,“我知道。” 于是我忍住丁点不舍,又道,“既如此,不如趁机离开吧!远离红尘是非,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所问题我来解决务须担心。”时至今日,我能为她做的,仅止于此。 我以为她又会用些歪理邪说拒绝我,但这次,她没有。 她说好。 斩钉截铁地,好。似乎自己也忍不住想尽快逃离什么。 “但估计还得等几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这幅画交货后我便收拾。” 那买宋卿好西洋画的买主也奇怪,定金初初交了五十两,可自打三哥将宋卿好接进王府后,他再没派人前来催促。 等这半月,三哥流连金丝雀阁楼成夜不归的消息广为人道,他又掐着时机出现了。 “该不会有诈吧?” 两人约的交画地点虽是热热闹闹的酒楼,可我预感不太好,本想跟着一起去,奈何宋卿好拒绝,“迟早要独来独往,公主也不能永远待在民女身边,就算真发生什么应急事件权当锻炼胆量了。” “再说,”她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你该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被我诈吧。” 以她的心性,不无道理。 买画之人这次没叫仆人出面,亲自在阁间摆了酒菜招待宋卿好。少女方踏进,他起身相迎,“宋小主,久闻大名。” 这人长得不算难看,但并非良善之辈,从宋卿好进门起,一双眼睛就黏在她身上。 宋卿好提高点警戒,打算酒菜统统不动一口拿银子就走,孰料他提出喝一杯酒银子翻倍。再喝一杯,再翻的提议,“只要小主肯赏脸。” 这点数目放在从前宋卿好连看都不屑看,可这已经不是从前了。现下,离了王府后的她比谁都需要钱。 阁间里,打量下,白生生指甲陷进掌心。 “那小女便陪公子饮三杯,请阁下将九百两纹银先放桌上。” 酒里明显有不干净的东西,否则那人不会不介意她的僭越,还兴匆匆地给下人递个眼色,真将哗啦啦一堆银子扔在桌上,捆在布袋中。 宋卿好毫不扭捏,三根素指同时捏了三只青瓷杯一口灌下肚。 未待在场的反应过来,拉了装银子的布袋转身就走。 买主的下属想拦,被扬手止住,“急什么?出了酒楼再收拾。” 这厢,酒里的东西剂量太大,宋卿好刻意稳住心神还是止不住脚步飘飘。她眼睛已经发花,干脆心一横,侧身从不高的二楼处往下跳,砰一声摔到桌上,引来掌柜和其他客人注意。 待掌柜要发飙,少女忍着骨头被拆掉的疼拉开布袋,强撑着掏出九百两中的一百两拍到掌柜面前,包括一枚玉佩。 那是应逍从应文处要回来,又转送给她的。 “在我醒来前” “守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去意 不巧, 应文出发剿匪前就是在这间酒楼做的东, 必是常客。 宋卿好敢三杯下肚,自然心里有数。 要说她给的银子, 酒楼老板还真瞧不上, 但那枚玉佩他识得,于是才遣人来王府禀报,自己则唤出几个打手守着宋卿好,不叫旁人移动分毫。 二楼的买主心理素质过硬, 见状不仅没逃跑,反倒和没事人似地大摇大摆自正门离开。 “坤哥,现在怎么办?” 出了门, 下属之一发问。 领头的饶有兴趣回身看眼酒楼,沉吟:“有意思——” “你速速回去禀报二爷。” c 宋卿好是被我和嬴子期一起领回的。 听说被圈在彩虹楼的县官小女儿思亲情切生了病,吃多少幅药也不见好。三哥贴心地在彩虹楼守着, 无忌则被吩咐进宫请御医,遂留下嬴子期守着我和王府的安全。酒楼刚来人,我太阳穴突跳,牵身就出门去御码头。 宋卿好人回到王府,到了傍晚方醒, 被我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成日在想什么?明知陷阱还往里跳, 要钱不管命了是不是?”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宋卿好被下的是迷药, 睡过既好, 她支起身子舔舔干涩的唇道:“我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就该得到回报, 凭什么被那伙子流氓耍得团团转?” 索性她就不服气地将他们耍得团团转,不仅人没逮到,还折了好几倍银两。 看我一脸不理解地要发飙,宋卿好赶紧抢掉话头,“退一万步,公主,我离开后也需要银子生活的。总不能守着您赐的宅子过一辈子不吃不喝吧?你们把离群索居隐没山林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并非我想得太简单。是她吃要吃好的,喝亦要喝极品茶尖儿 “话说回来,我的银子呢?” 陡然我不再出声。 去酒楼时她一身油汤躺在四方桌上,跟死了没两样,我哪还能注意到什么银两?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请大夫。 现在被追问,原还理直气壮的我顿时理亏,“那c那个”好在三哥从门外进来给我解了围。 “想要银子何苦绕这么大圈子?” 他一到,床边的闲杂人等默契让开,包括被宋卿好买来的那个小姑娘,见宋卿好迟迟没醒差点抹泪来着。 三哥勾着唇,是我平常见过的自在模样,看上去又略微不太一样,起码我从那句话里听出了些微嘲讽。 见他,宋卿好彻底清醒,双手撑在枕头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好像与这个人阔别了大半辈子似地。 “哦,是殿下啊。” 出口却只有轻描淡写的问候。 两人至少隔空对视了小半柱香,三哥才往宋卿好床边一坐,旁若无人执起宋卿好的柔荑柔声问:“想离开?何以没提前知会本王?” “我以为这是殿下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务须多此一举通报。” 三哥继续当我们不存在地搂过那副瘦削肩膀,没说完挽留的话,只轻言细语道:“那想带点什么走?你开得出口,我都能弄,当作对你女儿家名声的补偿了。” 宋卿好也不扭捏,窝在他怀里一边思考一边掰着指头数:“我看殿下寝宫里那副朝元仙仗图应该是真迹。还有小筑这两盏唐灯我也喜欢。那宋代的青白釉双狮枕虽然有点沉,但殿下应该没吝啬到不给民女雇辆马车?” 现在是要东西的时候吗? 我和无忌都无语了,相反倚着门口的嬴子期倒淡定的很,抄着剑一边听一边计算,末了还隔得不远不近建议说:“宋影青仕女枕更适合宋小主吧?价值不比双狮枕差,女子用再适合不过。” “是么?”宋卿好抬眼看他,莫名添抹喜色,“那两只都要吧。” 三哥说话渐渐变了腔调,面上却还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要不说你傻呢。这些玩意儿你要想据为己有何须等离开的时候?就该从进府那日想方设法爬上本王的床,凭你这张颠倒众生的模子,莫说金的银的黄的玉的,就算把心肝捧出,我又哪样会吝啬?” 宋卿好怔了怔,也绽开眉眼笑。 “到底谁傻?殿下这口气活脱脱像想吃糖人的小孩儿,却怪民女没及时奉上干脆不要了。又像是那写话本的小公子,因为戏子们没按照自己写的演下去便急得跳脚。” 霎时,床边男子青筋暴动。 当无形的战鼓擂响,无忌拉着我退到门口避免误伤,顺便抖着嗓子问了嬴子期一句:“嬴侍卫,你和殿下交手的话,胜负大吗?” 若大,他就准备藏到对方身后去,反正他是没胜算的。 嬴子期没答,一手拎一个将我两往外拉,“难道置身事外的最好方法不该是离开现场吗?”谁要硬碰硬啊。 我和无极顿感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我们没有。 小筑寝炉里,应逍太阳穴附近的筋还在跳。 等现场只剩那二人,宋卿好忽然抚上男子鬓角,轻轻摁住其中一根:“我离开的理由殿下心里有答案。有的事若能让,民女可退万丈。若不能,千军万马相见我也不怕。” “反正不过一个死字,又不是没经历过。”她笑嘻嘻说。 应逍当然知道她企图离开的原因。 从来心细如发的他,没错过宋卿好及笄那日曾偷看自己抚琴的眼神。 亦无法忽略他从宋卿好手里救下应文时,少女眸底的狂热。 更没忘记她似是而非的那句,“必来讨教。” 她想讨教的,根本不是武功。 但她想要的应逍无法回应。 他对宋卿好的感觉无疑有点特别,然而这样的特别在其他女子身上不是没出现过。非要说点不同的,宋卿好野心太大,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若继续留在身边,恐生出他不想生的变数,干脆琵琶别抱去面对来得轻松。 所以宋卿好的离开也在应逍计算之内,只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来来走走都引几番骚一动。 “这,我办不到。” 良久,他讲。 应逍说只要她开口,什么都能给,这嘴巴打得太快,但宋卿好并不开心。 她分明赢了难缠的对手,指尖却骤凉,缓缓垂下胳膊去意已决:“撇除我刚刚报的那些玩意,黄鹂那丫头殿下也放给我吧,做事毛手毛脚但有趣,我挺喜欢她的。”说完就蒙被倒下,遮住大半张脸。 应逍不做声算是允了,自觉该走,她忽又掀开被子起身,“对,还没向老师告别。” 自那日洋务堂交流过后,夏焕认为宋卿好孺子可教,总时不时提点她,叫她又感受到些来自长辈的关怀。加之宋卿好自己也清楚,如果执掌洋务堂的不是夏焕,恐怕她早暴尸街头,那声老师叫得心甘情愿。 既然心甘情愿,如今决定要离开京师,出于礼貌也该亲自告别。 但应逍没想宋卿好说了立马就要做。她身上还着单衣,马马虎虎撒了鞋子就往外跑。八月盛夏凉倒不至于,颇不成体统就是了。 “急什么?明日再去无妨。” 他拉住她,没想被宋卿好用巧力甩开,“明日何其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应逍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没再拦,静静立在满是少女香的寝炉中。 我和嬴子期等人退出寝炉后却没离开,就怕那两急性子打起来。没多久,便见宋卿好穿着件打底白衣,旁若无人从我们跟前飘过去。 无忌瞠目结舌,“宋c宋姑娘这副模样是” 女子已匆匆抵达门口。 那厢,透过小窗见她来真的,三哥低咒一声飞身而出,没等无忌反应过来就长手抽一出男子佩剑,狠准地栽到那对被宋卿好下了狮子的院大门上,恰恰拦着她的去路。等我们都回过神,剑身入木三寸,还在哐哐当作响。 无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佩剑在是十几尺外嗡鸣,整个人已吓呆。因方才他眼角余光晃荡时,只觉那剑锋是从自己脖子那块儿撇过去的。 我本也与无忌站的方位相同,所幸被嬴子期不动声色拉了拉。 接着就再没人管无忌的心情了,包括我。 因那只钳着我的大掌,此刻还熨帖在我的手腕,发烫。 宋卿好被长剑吓住半刻又要往外冲,三哥长步提气过去,将明显情绪很不对劲的宋卿好揽进胳膊。 他越是拦,她越挣扎得厉害,甚至在男子胳膊上抓出几条浅色血痕。 三哥难得有耐心,将少女拦腰抱起来死死摁在怀中,像儿时哄我那样不断抚一摸她满头乌丝,沉声喝:“行了,不就被骗几百两银子么?至于要死要活的。你成天自以为是自作聪明,难道不清楚自己长了一张能混饭吃的脸吗?以后就用你这张脸对着我,媚态横生也好故作清高亦罢,把本王哄高兴了还有什么不能拿?至于那些劳什子画就别碰了。洋务堂也别去,女书甭抄,谁特么在给你找不自在呢?!” 显然气急了连自己都不知在说什么。 这出戏比话本上写的强多了,看得我抓心挠肝,哪料宋卿好又是一秀拳抡过去,字字声声斥,“这是银子的事儿吗,应逍?!” 应逍?!! 我和无忌同时凉气倒吸。嬴子期始终木然地瞧着他俩,满脸我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表情。 但我说什么来着? 初见宋卿好,我就知道她和三哥撞在一起会擦出不同寻常的火花。不寻常到她直呼父皇才能叫的名讳,三哥却当没听到,眉峰顿斜,“本王都亲自开口留你下来,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哪个少女面子不薄,即便是宋卿好,这一提更不得了,晃荡几下腿说:“谁稀罕留下来当只拔了喙的金丝雀?要当我也当兔子啊,狡兔三窟没听过吗?毕竟跟了殿下几日,行事好歹也跟殿下学学,须知坦荡没什么好下场!” 三哥冷笑不已,抱着她的手却是一点没松。 “哟,半月不见心气儿见涨,金丝雀都瞧不上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 宋卿好被讥得闭了闭嘴,好半会才稳住气息道:“没错。可惜凤凰难涅,山一鸡终梦醒,这便如殿下所愿大道各奔去。所以该问那句话的人是我吧?三殿下,究竟,您还有什么不满。” 又是半刻寂静,被一声“呵”打破,男子紧紧盯着怀中人,“宋小主都气到本王肝火大动了还想离开?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立时,少女双瞳里的水大力溅开,快赶上小筑旁边的那方池塘,被安抚的情绪重新膨胀。 “应逍!你才是特么到底想怎么样!” 要走不行。要留,这般,她也不愿。 宋卿好看着不大,力气倒不小,猛一挣扎时差点叫三哥掂个空。条件反射将她搂近胸口后,那人灭了气焰,点点脑袋割地赔款。 “好,好——” 他眼褶浅眯,不禁叹口气。 “大不了,我将那县官女儿送回去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客气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没多久,应文果然风风火火出来, 脸上的潮红不减反增。 见来者匆匆,我正想方设法道歉呢,他忽出手, 啪一下将我怼到宫壁上, 热汗直冒:“平常念着你是妹妹, 取笑我便算了,现在竟变态到叫一太监看我入恭???” 听应文的描述, 他先前脸色潮红是因肚子疼, 遂钻进官房解放天性。 正舒服呢, 那小太监得我令,想也未想推门而入, 憋着气靠近惊悚万分的人悠悠道:“五殿下,公主说方才把您气哭了, 要奴才来安慰安慰。”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然而退一万步,他也不该对我动手, 于是我才真的一嗓子哭到了父皇耳边,导致应文被罚跪。 像这样靠着抖机灵害他被罚的例子数不胜数, 应文对我算真怕了,这才有父皇先前养心殿骂他, “贱皮子。”不被欺负了, 他还不习惯。 不过, 替三哥纳妃之事,由此排上父皇的日程。 但画卷翻到最后,我亦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名字。 出了养心殿,待人走光,我偷摸问清隽悠游的男子,“宋小主怎么不在列?” 他仿佛知道我要问这个,有的话升到了嘴边,又折下去。 我不甘心再一追问,“还是父皇另有打算,要将宋卿好许给五哥?他将宋氏父女留在宫内的意图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 那人停步,侧头过来,好半晌才道:“不为拉拢,便是要办他。” 三哥说,允许宋卿好入宫及笄根本不是他的提议,而是父皇。他只不过临危受命,负责安顿事宜罢了。 “年前有风言风语传来,讲宋不为表面从倭人手上买来宅子是为天一朝面子,实际与倭人私通,将宅子作为重要的情报基地。宋家树大招风,有点什么黄口之言实属寻常。但沽苏这块位置太重要,你知道的,父皇正是因突破了沽苏才转而定的江山,即便空穴来风,以他多疑的性子,宁可信其有。” 对三哥说出口的话我都没怀疑过。 因他或许对我有隐瞒,但从不欺骗。 愕地,我感觉手心汗津津,“但宋家堪称沽苏经济砥柱,无凭无据就要办他,难道不怕引天下人非议?” “所以才要找个完美借口,招宋不为进京,另厢再派人收集信息。若证据确凿,必当场查办,根本不给天下人置喙的机会,更不用担心诰命传下去会引起举家逃窜,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顿了顿,“父皇迟迟不允宋不为离宫,看来有进展。” 明明是在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男子眼神却不温不火,看得我发凉。 “这便是你要我别和宋小主走太近的原因。” 并非疑问,是肯定。 有的想法兴许自作多情,也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但诚实讲,我早已将宋卿好列入朋友范畴,哪怕对方未曾这样觉得。 生于皇家,见惯攀高踩底的伎俩,自然不会轻言朋友二字,也明白它该有的重量。因此回殿路上,我全程做着思想挣扎:要不要给宋卿好提个醒?通知她与爹娘速速离宫。 就这么出着神回到寝殿,刚踏入,头顶轰隆传来一声响雷,预示着等会将有大雨。 妙津很懂见机行事,她知晓我最爱在阴沉天将殿门关闭,点亮小簇宫灯,排上几根沉香睡一觉。于是雷声刚响,她便退了其他人自己伺候,顺便将沉香盒子摆上。 盒子拿出来就散着淡淡异香,正是宋卿好送我的西域安神香。 顷刻,我忍不住轻咒一声,嗅觉取代大脑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离开阳歌时,母妃如何吩咐我别过问朝廷事,径自又出了殿门。 快步到兰心阁门口时,我总算冷静。 朝堂之事传进后一庭必然会被彻查,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三哥设想。为不牵连他,思来想去,始终没将话讲得太明,只对宋卿好道:“钦天监发布了天气预测,说接下来一个月滚雨将至,沽苏也不例外。到时暴雨连天水涨船高,若你和宋老爷此时不走,恐怕就——” “走不了了。” 我刻意加重‘走不了’三个字,更慎重其事地捏了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到底有几分功夫底子,宋卿好被我的力道捏得吃痛,却没抽出,也没叫出声,清透的瞳仁一下变得乌沉沉,灼灼瞧着我。 不知多久过去,她才缓缓起身对我一叩,“谢公主提醒,我这就通知家父,向陛下辞行。” 果然,她不蠢。 关于宋家的造反绯闻她听了也不是一两日,只不过从未当真。现在我特意迢迢地跑来兰心阁劝她走,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夜,雨果然下了起来,还传来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境的消息。 父皇连夜招来重臣与成年的皇子们商讨,究竟如何应对。 宋不为一家在金殿外跪了很久,几乎到深夜才得召见,“圣上有旨,宣。” 宋不为上了点年纪,膝头麻了,起身时一个趔趄被宋卿好扶住。父女二人双双对视一眼,再看看夜华下的华贵宫门,这才意识到,何谓权。 金殿上,几位皇子都在,唯独二哥。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这对深夜造访的父女身上,有的疑惑,有的了然。 “宋商有什么大事要与朕商量,竟冒雨久候。” 宋不为深深拜在地,佯装镇定,“回陛下。贱民对陛下这一月余的的盛情款待深感荣宠,奈何姑苏传来消息,家母突然病重,不得已,只好来向陛下辞行,还望陛下恩准。” 龙椅上的人禁不住沉了沉眉头,不动声色开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移到宋卿好身上。 少女也跪着,神情坦荡并无忐忑。像她这般年纪,若知道内情,应是没这样的心理素质。现今关于宋不为勾结外来人士的证据尚未呈上,的确没有理由留下对方。 况且,百善孝为先。为不打草惊蛇,黄袍加身的人只好沉吟:“那实在可惜了。” 没明着答应,却总算有松口迹象。 宋不为趁势拜谢,“皇恩浩荡。” 顺带拉起宋卿好,徐徐道:“行李已有宫人收拾妥当,这便不扰陛下了。” 遂躬身朝后退。 犹记当日,殿上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宋卿好一步一步拿捏得体,终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那是多少银子也赶不走的恐惧,是心中巨浪滔天,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所幸,她离这樊笼,只余几步。 ≈10034;≈10034;≈10034; 清冷雨一场后,乌云消散,皓月很快漏出脸。 扶苏殿内,我围着刚升起的炉子汲取温暖。 宫人们已经进来递过牌子,要我选择今日的被褥样式和香。寻常这时候宫里了无生趣,我早就睡下,今夜却精神得很。 妙津不知缘由,眼眯了又眯,最后干脆将目光定在我的发髻上。 别人数绵羊,她数发饰,以此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多会儿,她脸色便晴转阴,“公主,您头上的金钗怎地少了一支啊?!” 皇女的首饰数不胜数,有些连负责我起衣食行的妙津都没见过,她独独对这金爵钗印象深刻。 钗子是三哥送的,样式简约却不简单。尾部雕出的一只云雀栩栩如生,两只放在脑袋上,呈回眸姿态。打造金钗的材质出土自西汉,偏硬,与寻常金子质地略有不同,雕出的纹样却更精细漂亮。 三哥说,初见这对钗没什么特别,越看越觉得像儿时的我,小云雀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遂忍不住买下。 妙津呢,在阳歌就陪着我念书晨起撒疯耍混,自然明了我以前的做派,才在收纳时也忍不住叹一句,“三殿下果然慧眼,是公主的范儿。” 如今妙津忽叹少金钗一只,我下意识摸摸发髻,那头的她已经风风火火要唤人来,将扶苏殿翻个遍。 岂料声音还没出,殿门从外边扣响。我眉尾轻跳,自己先一步上前开门。 “参见公主。” 是常年跟在徐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行事利落颇受重视。 “怎么样?” 小太监扣着袖子跪下,谨慎地冲我摇摇头,“小的在宫外候到此时,也没见到那对父女身影。倒是中途二殿下突然集结守卫金殿的御林军,乌泱泱去了。” 头顶天色墨黑墨黑,与我此刻的脸色无异—— 看来那份该死的“证据”,提前抵达了。 金銮殿上。 宋不为揉揉跪久的膝盖,想逼迫自己行走的速度快些,却始终没有二哥的刀枪剑戟快。 旁边,宋卿好比父亲更先听见踢踢踏踏的不详脚步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少女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半月前,不知谁胆大将封条撕开。那夜来过一场雨, 铺满灰尘的门被洗个干净。 翌日, 就有桌凳椅角的残料被扔在门口。 说破烂其实不然,识货的一瞄便知, 其雕花做工的历史起码追溯至唐朝往上, 随便捡根木头拿去文宝斋卖掉,足够普通民家吃几月的。渐渐有人开了眼, 这才引起哄抢。 但始终无人见过宅子新主的模样。 破烂依旧日复一日出现在门口,直到有细心路人发现, 院里开始充满生机,偶尔经过,馨香扑鼻。 再后来, 每到正午, 总有泰丰楼的小厮往宅内送菜。翻来覆去就几样,烩三鲜c江米酿鸭子c什锦苏盘。 终于有一日,小厮心想, 再好吃也会腻, 便和管事的多了两句嘴,“眼瞅着开了春,我们楼新进的笋鲜得很, 不知小主明日要不要尝尝?” 管事的准备斥他, 从内廷里出来一妙龄女子, 头发散着,远远看不出模样,声音却清得如同不久前刚下过的雨,“那便加一道吧。” 小厮点头哈腰着退出府邸,第二日却没再来,说送菜时不长眼,在道上被马车撞断了腿。 小厮的发妻平常在闹市卖豆子粥为生。客人可以坐在仅有的一张小桌凳上用餐,也可以打包带走。这日,发妻焦愁着小厮那笔巨大医药费,心慌气燥间差点把锅掀翻烫到客人,赶紧弯腰道歉,“姑c姑娘莫气。” 对方头戴帷帽,长长的丝锦垂到半腰,只窥得大概一张明艳容貌。她没回话,端起别人打包的豆子粥,隔着丝帘闻了闻,“每日大约能做多少?” 年轻妇人回,“二百来碗。” “我都要了,打包送往城西的慈幼局便好。” 妇人微惊,来者又长吟一声,“嗯就送两个月吧。” 妇人更惊,呆呆瞧着那管事模样的人递出一张字体,“银两到这儿一次性领。” 年轻妇人不太识字,半信半疑拿回家给躺在病床上的丈夫看,上面赫赫写着—— 沽苏城东七弄,宋氏旧邸。 小厮捏着字条感泗涕零,差些拍腿而起。 这厢,那姑娘身边跟着的管事却犯难了。他知道主子口味刁钻又专一,认准哪家便不会轻易接受别的,正左思右想怎么办才好,许多天没沾到油气的姑娘率先熬不住了,撑把油纸伞唤他,“走。” “去哪儿?” “泰丰楼。” 这一去可了不得,本就名满沽苏的泰丰楼,一时间楼阶都快被踏压了。 因等候时,上菜的新手小厮毛手毛脚,不小心撩开了对方的帽帘子,乍一抹绝色惊现于莽莽世人前。淡彩发蛾眉,丹唇列素齿。 这小主原本只打算在沽苏停留小段时日,现在没了面纱,干脆破罐破摔,出门不再遮遮掩掩,走哪儿都引起风一阵c火一把。泰丰楼,自然也成为对方最常出现的地方,门庭若市赛过莺红柳绿之地‘最欢阁’。 说起来,她行事比以前低调得多,并未因天生丽质而四处惹风情,但躲得了人躲不开祸。 泰丰楼。 妙龄女子发鬓上都是染坊才有的颜色,狼狈至极。离她两步之遥的新妇手中端着一铜盆,表示她就是肇事者。 当事人默默在管事的帮助下清理自己,哪料新妇先稳不住,扔掉铜盆噗通一声跪下,去抓女子飘逸的衣摆,“姑娘求求你,不要再出来祸害我家夫君了!我腹中已有他的孩儿,我们府上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管事的欲言又止,瞄主子一眼,她还是漫不经心地,“这位夫人恐怕误会了。小女初到宝地,连哪门哪弄诸多地名都弄不清,更别提结交什么公子,想来——” 新妇忽地甩开女子衣摆,“别想搪塞我!” “初到宝地?呵,真当我妇道人家没见识?我老早就私下打听过,你便是那密谋造反的宋氏遗女!” 妙龄女擦颜色的细胳膊顿住,眼皮一跳,只见那新妇疯了般起身,恨不得对着四周看戏的群众摇旗呐喊。 “沽苏城中何人不知,当年的商贾巨鳄宋不为,富可敌国堪比秦公吕不韦。宋不为麾下有两宝:经商头脑。小女卿好。比起他身后的财富,后者更是名动天下。不仅生了副仙人颜,还长了颗玲珑心,一条莲花舌,迷得京师众男子魂神颠倒,更与朝廷闻名遐迩的“四大辅臣”关系匪浅。如今若非你使了妖媚术,我的夫君c我的夫君” “怎会在行一房之时都念念不忘你的名?!” 说着,她又扑了上来,“你既心高气傲得连上京才俊都入不了眼,何不放过我们这等普通平民!” 宋卿好被新妇摇得眼花缭乱,到底是有脾气的。光听她扯一些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往,那火再压不住,哗地起身,“夫人,敢问你家夫君夸过你貌似天仙c身比飞燕吗?” 新妇愣,“没有。” 她蹲下身,就着手中的帕子给对方擦眼泪,“首先,我当真不认识你口中这位男子,真要论,顶多不过擦肩之缘。其次,他连花言巧语都不愿说来糊弄你,说明心不在此。即便我消失了,还有张卿好,刘卿好,王卿好你既留不住对方,不若顺其自然,生下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宋卿好见识过太多外来物,思想自然新潮,却不知放在新妇耳里却是大逆不道,啪地打开她的手。 “妖言惑众!” “我们寻常人家,求的是和乐安康,惯说甜言蜜语算哪门子出众?!他即便一辈子都不对我说句好话,我c我也认定了他。何人愿像你,二十出头的年纪,男人的阿谀奉承倒是听了那么大把,结果呢?不还是孑然一身,被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 周边看客已经听呆,宋卿好也被新妇说得走了神。 遥想当年太和殿前,宫廊林立,有人和风细雨对她道:“浮世万千,吾爱有三——” “日c月,与卿。” 那时宋卿好还感慨过自己的名字,父亲取得太好。卿,随随便便一句情话,都像说与她听。 但谁能想,这情话绵延的一张嘴,有日会扣着自己妹妹的鬓角,双目发红咬牙切齿:“你就如此猪油蒙心地喜欢他,这么想被男人糟蹋?!” “好,好。”那人口气重了又缓,“与其睁眼瞧着你被别人糟蹋。不如,我来。” 被困住的少女震惊得讲不出话,汗毛竖起往角落缩。无奈对手太强大,倒扣着她拖进怀抱,紊乱气息覆下。 少女挣不开,感受到有人吻自己的脖一根与下巴,在那怀里又哭又抖地几乎融化,直到宋卿好鬼使神差拎起一盆花,往男子的后脑勺砸。 风驰电掣间,少女羞愧难当跑出寝殿。他回头,眼底酝酿着欲杀之而后快,叫宋卿好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还万念俱灰。 是了,情话听多何用?那个‘卿’,根本不是她。 后来,他为那少女杀进重重宫阙,剑指九霄,她却声泪俱下。 “应逍,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喜欢到即便上战场,我也可以为你当箭靶。但如果这箭是你射的,哪怕一箭,我可能就没法活着了。” 而他眼角眉梢结霜:“你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彼日,她与此刻在脚下哭着乞讨爱情的新妇有何区别? 回忆过往,宋卿好觉得太阳穴有根筋在突突跳,当即没了收拾的心情,转身下楼。 新妇还要纠缠,管事的终于火冒三丈,尖声尖气儿遥指新妇,“闭上你这乌烟瘴气的嘴罢!” “不闭又如何?” “那便休想在沽苏立足!” “哈!”新妇怒气未泯,笑一声,“恐怕不止无法立足这般简单吧?她既能恶毒到亲手杀死自己的爹娘,那手段可比一般人辣得多” 新妇越来越口不择言,所幸宋卿好已走远,管事的赶紧一拂袖子跟上。 待出了泰丰楼,喧闹彻底平息,他才上前问候,“小主,可好?” 宋卿好脚下在黑不溜秋的小道上一滑,被扶住了,撅起嘴笑,“死不了。” 话说得这样轻巧,管事的却流露出怜悯眼光。 他本是皇庭内的管事公公,姓高,因当今公主与宋卿好交情匪浅,不放心她独自离开,才派了人跟在身边伺候。除高公公以外还有几名婢女,但宋卿好出门不想太招摇,一般不带。 说起来,那人也忒狠心。 当初将这罪臣之女宠上天,连先皇的话都没放在耳里。转眼说翻脸就翻脸,唉。 这晚,宋卿好亦有梦来。 梦见摩肩擦踵的京师,有人送她一枚血玉戒指。 她想戴,又怕被看出自己特别喜欢,踌躇着试了好几次,干脆将细圈往袖里一藏,娇嗔:“殿下真是,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那人凤眼半弯笑,梦中人却哭了,语言模糊喃喃着什么。 婢女叫了两声没叫醒,凑近听。 “应逍c应逍” “可你还是对我很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苏苏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哆嗦着叫她的小名, “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 一双眼已血红, 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 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娘——” “女儿不孝。” 话毕,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 手起刀落, 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 宋卿好速度够快, 令血溅开三尺,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 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 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 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c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一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宋卿好当初接他进府,企图改变他的命运,但宋家突遭变故,幼婴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进过食,睡在湿答答的襁褓里哭得奄奄一息,差点声都闭了。 宋卿好一探鼻息,还有气儿,赶紧翻找干净的襁褓和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只好先撕了我送她的衣裳将小婴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在空寂无声的院子里坐了良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等待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两人在我这个病者耳边你来我往,加上宋卿好不轻不重的按摩手法,跟催眠似地终叫我昏昏睡去。 翌日醒来,发现自己被裹成一条拢在被子里,出了大汗,身上黏黏的,意识却神清气爽。 三哥的近卫无忌听见响动,和婢女一起进来查看我情况, 顺便告知三哥被父皇临时召进宫中商事。 我见他眼窝都凹下去了,勉力端着剑, 脸青白黑,有点不忍:“该不会害你守了整晚” 无忌呵呵笑, 冲我摇头, 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 然后, 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 实际不好商量的很,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 何况还是个女子, 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 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 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即便当个小妾,至少余生有了倚靠,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正经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两队铁骑簇拥着轿子, 日行百里,踏出无数条清霜小道。 快到盛名远扬的沽苏城时,远见白日焰火冲天,我好奇之下问嬷嬷, “哪家办喜事?” 嬷嬷毕恭毕敬, “回六公主, 探子来报, 是一户姓宋的人家在贺乔迁喜。” 我虽长在北方, 从小却是规矩不离手c教条不离口,自然深谙皇家礼仪。 按理,皇女返京, 闲杂人等须得回避。这姓宋的人家不但不避, 反倒宴开千桌,集结沽苏城内大半百姓上门庆贺,看样子来头不小,不仅仅是富贵那般简单。 沽苏,最是红尘首等风流之地。然而缠金轿一进去, 嘈杂声即刻便停, 老老少少纷纷长跪太湖边。 走在前方五米开外的两位年轻小生, 似乎是本地监生, 二人谈吐不俗。他两交流兴起, 竟忽略了身后仪仗进城的动静, 没行叩拜之礼,被侍卫用长矛压臂带到轿前,慌慌张张地。 “草c草民惶恐,无意冲撞公主!万望——” 这厢,嬷嬷得我旨意,抬手轻挥,“罢了。”指挥铁骑继续前行。 待金顶步摇绕过对方,隐约听得其中一小生感慨,“公主年纪轻轻已是周身气度,实乃我应国之福。”另个略显长舌的接道:“对,却不知生得何模样。可比得上宋家小姐,宋卿好?”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宋卿好的名。 后来金銮殿上见她,所有想象灰飞烟尽,仅记得活灵活现两只眸子。清澈譬如朝露,露水中又掺着三分狡黠,那水底印着周遭矜贵的颜色却不突兀,可就是令人想挽手,为她掬一袖皎洁月光。 即便没回宫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亦见得多,但没谁比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兴许不止长相,还因金殿一见之前,关于宋家的小道消息,先一步从遥远的沽苏传进了内殿。 “说是宋家千金纵容仆人残忍杀害其舅嫂,偏偏舅嫂家来的状告者口说无凭,还扬言朝廷有心包庇,成日到衙门闹要求给说法,知府头疼不已。”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从我那惯做排场的三哥处听来的。 他在沽苏城中有处古典园林,就坐落于太湖之滨。听说那宅子是春秋时期吴王的囿园,辗转落到他手上,堆砌修剪一番,成为将大半太湖揽入怀中的山塘会馆。 父皇南下巡游,见着了会馆,一身傲骨给气得微微弯曲,目中大片惋惜,指着三哥痛骂败家玩意。 花多少重金在装饰园子上其实并非重点,只古物就此寻不到最初模样,必然成为历史长河里的巨大遗憾,“你这虎崽子,当真不怕史官的笔!” 天子震怒,龙船上大臣和宫奴们顿时哐哐当当跪一地。三哥挨了训,也识趣地跪了,嘴上却没松,还引经据典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会馆的作用是替朝廷招贤纳士。 从地理方位讲,京师往下,便是沽苏。 从经济方面讲,京师往下,依旧是沽苏。 作为应国的第二财富区,沽苏的田赋c商税c关税上缴比例几乎占了其他城市的总和,究竟多繁荣懒得赘言。反正,这是中原内外人马纷纷涌入沽苏的原因。 他们有的想做点小生意安身立命,有的想背水一战考沽苏殿,再拼国子监,博取利禄功名。 “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c棉花加工c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毕竟为朝廷长了脸。 御花园内。 “现在三哥该对这宋小姐感兴趣了吧?” 听完事故前因后果,我小心翼翼偏头试探。哪料他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高耸鼻梁下方,轮廓有致的唇线抿紧。 “小心思,不就是想匡我陪你去沽苏走一遭?” 一月后便是宋卿好的及笄之礼,我被选为皇家代表前赴沽苏贺喜。 此前我没单独出过远门,自然希望熟门熟路的三哥陪同。却没想他摇唇鼓舌,竟说动了父皇,将那宋家小姐接到京师来办及笄礼。 “虽有轿幔掩护,可小六到底是天家女,贸贸然出现在市井恐引骚动。” 就算宋氏贵为名门大户,但将千金接进宫内办及笄礼的先例还没开过。三哥此举不过一试,看能否免我车马劳顿,却不知何故,父皇竟轻易答应,足见对宋家的恩宠多浓。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皇祖母拉了些家常,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卿卿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但她比之前在宫内还要瘦, 男子衣物挂在她身上显得特别空荡荡。船头昏灯下,三哥狭长的眼一闪, 旋即从舵上捏根绳子, 旁若无人地替她将腰身又紧了紧。 我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过, 譬如先前关于初吻的话题, 宋卿好就打着哈哈, 赶在我发问前将我拉进了船舱。 京师有个御码头, 专供天子与皇子皇女们使用。 从御码头上岸走不多几里, 便是距离最近的夜宵街。 入夜后的上京比白日还热闹, 街两边的吆喝更是风生水起。 一家打着回纥旗帜的腊粉汤小店前, 宋卿好津津有味吸着汤里的细粉,若无其事回答三哥的问题。 “1我没功夫招惹谁,是你弟先来招我的。” “2我承认偷玉佩的行为很不耻但并不觉得抱歉, 毕竟比起你们家对我做的, 这点小事连零头都算不上了。” “3”她抬头看看我,“你该不是饿了几顿出宫的?” 我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角,企图维持公主该有的端庄,“主要味道还行。” 宋卿好开心起来连眉毛都会笑, 两轮小小的新月形状,高耸的男儿发髻看过去真有些飒爽英姿。 这家店在夜市街最末, 生意不怎么样, 银子倒收得不少, 有点儿逮着一个赚两个的意思。店老板是个回纥老太太,儿子不太争气,没日没夜泡在赌坊里,气得老太太一边往锅里加高汤一边用回纥语开骂。我听懂了几句,大意是些鸡零狗碎的市井话。 宋卿好似乎也听得懂,临结账时一声不吭留了双倍银子在桌上。 我听闻她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忍不住隐晦劝道:“有些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比较好。”她却道:“你只见我开双倍价钱,没见老太太给我们的分量也是双倍吗。” 这一提醒,似乎我们桌的分量是比别人多,宋卿好和老太太之间虽从没搭过话,却早就心照不宣。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怎么定义这感觉。但我总觉得,我们心心念念想看见的理想天下,大约就是这模样。 你来我往。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由此不难看出,宋卿好是腊粉店的常客。 虽然洋务堂为学子设有免费食堂,宋卿好却鲜少在里面吃,说难以下咽。至于在外边胡吃海喝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她仗着十八般武艺都会点,收了几个富商的小孩教他们画西洋画,谁叫如今有两个钱子儿的人物都爱绷面子。 “我儿画的可是西洋玩意。” 说出去多拉风啊,也就不管这个宋卿好是造反的还是没造反的,反正会教就行。 当然,富商们给的学费也是不菲。 但通常金元宝落到宋卿好手里,不出多久便成了碎银两,大头的全用在了吃穿上。这就意味着,哪怕她从祖坟里没挖出什么好东西,那日洋务堂聚会她也不会丢脸,存底多得很。 因宋卿好无论身处何境地都不愿亏待自己的个性,她收入再多,一到月末就入不敷出的确正常。所以,当初她说学不会节俭这句话,是我误会了—— 她真的对银子没概念。 哪怕到现在。 不过,紧接着,我的三观又被她颠覆了。 腊粉汤小店因在闹街最后方,靠近城门,一路往回走时遇见不少上京来寻亲的难民。 难民几乎都是被边境战争闹的,上了京又发现根本没亲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在街头风餐露宿,中间还夹着个卖身葬父母的。 小姑娘很水灵,看上去比我们小不了多少,卖身原因也写得明明白白,说爹娘死于战争瘟疫,本想上京医治,岂料刚到城门就双双去世。 我瞧着可怜,摊手向三哥要银子要递给小姑娘,却被宋卿好拦下。 “何必呢?杯水车薪。” 少女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她即便用这些银子葬了父母,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而后拉我继续向前,忽略小姑娘从期望到失望的神色。 我耿耿于怀那小姑娘的表情,宋卿好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瞧瞧这摸摸那,最后买了三只清香甘甜的橘子,我们一人一只。 橘子这东西我自小不爱吃,包括鲍鱼海鲜螃蟹等等,因为嫌剥核去壳什么的太麻烦。 三哥知道我的毛病,可见我面对宋卿好的美意盛情难却,干脆替我接过,悉心剥掉橘子的皮和衣。 末了又将手伸到宋卿好面前,完全没架子:“要帮忙吗?” 谁知宋卿好竟拒绝,“算了吧殿下,” 她轻轻巧巧自己掰开橘子,扔一瓣橘肉进嘴里,灵动的眼珠子转啊转:“要是习惯有人代劳这些事就不好了。毕竟公主成日都有奴才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我,可没闲钱再去请个丫头。” 三哥“哦”一声收了手,面上闪过一丝促狭笑容,转身吩咐近卫:“你回头将方才卖身葬父那小姑娘买下,送到洋务堂寝炉吧。” “是。” 洋务堂寝炉,不就宋卿好住的地方? 我正惊愕话题怎么转这样快,抬眼却见宋卿好并不打算拒绝,只敛容颔首:“谢殿下恩典。” 原来她不要我给银两救济,是意欲买下对方。关键,还要三哥来当这冤大头。 不得不承认,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太厉害,小小年纪好似能看破人心,步步尽在掌握之间。我生在皇家,行事被迫要留个心眼。可若我的那些能被称作心眼,那她这绝对是教科书式的宫斗范本。 不过万事讲究你情我愿。 有人出招,得有人懂接招。有人愿打,也得有人愿挨。 至少我看三哥这一棒挨得很心甘情愿。 后来,应文还没打消要治宋卿好的念头时,还特意从近卫那里打听了下她和三哥的关系。 近卫想了想说:“具体进展到哪步属下不清楚,反正三殿下替那反贼添了个丫鬟。” 应文一听,眼前倏黑,只好悻悻然作罢。 而有的念头,我也从没改变过,譬如觉得他俩太适合。 若宋家没发生变故,宋卿好必定是个好王妃,也会是三哥的得力助手。奈何如今两人中间隔着世仇,今生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好结果,这些话我便只好封于心底,再没说。 那夜走了很长一截路,我被来来往往的人潮挤得昏昏沉沉,周身都热,遂开口嘟囔了几句。 宋卿好抬手探我的脸,发现温度不寻常,才知我是落水后染了热病。 听说没怎么生过病的人,病一来如山倒,恰巧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三哥封王后在宫内有寝殿,宫外也有王府。可他这座王府修得与世隔绝,要乘船渡过御码头,上了岸才得见曲径通幽,我们折腾好半天总算抵达。 太医来看了病开了药,我吃下去却不见好转,温度攀升更厉害。 后半夜,我的肠胃被灼烧得开始难受吐酸,大滴大滴热汗直往外渗。 宋卿好思虑片刻,二话没说起身,向身边手足无措的婢子低语了什么。而后那婢子唤来另一个婢子,一个接一个往下传话,紧接着最近那个辅助宋卿好,将我半抱起在怀。 太医还在门外候着,见我没好,三哥难得发了飙,一把年纪的人,半夜三更跪在外头大气不敢喘。 现下见我如此难受宋卿好还要动我,那人更是严肃,与之前要帮她剥桔子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你做什么?” 少女看都不看他,再三稳住我瘫软下滑的身体,抽空道:“我有土方。” “什么土方?可经过官方” 宋卿好手脚忙不过来,又觉得吵,总算给他个眼神,轻轻说了两字:“滚蛋。” 我迷迷糊糊听见她的号令,下刻便觉得房间里杀气腾腾。男子额角青筋直跳,是我没见过的冷眼:“刁民,有胆再说一遍。” 宋卿好就真重复了,“滚蛋,有问题吗?” 说完,王府婢女拿着一只鸡蛋一只银手镯跑进内屋,气喘吁吁递给宋卿好:“这c这可以吗?” 原来是丁氏生前自创的偏方,叫滚蛋。 用煮熟的鸡蛋套着银圈子,在发病者脑袋上滚半个时辰,吸出寒气和热。以前宋卿好与我是一样的体质,有点风寒就跟回炉重造似地,久而久之丁氏的手法她也学会了。 突然我很想用力支起脑袋,看看三哥的表情,估计一脸“刀都拔一出来了,你给我说这个”的郁闷。 往常都是他取笑我,好不容易抓着机会看他无语凝噎,不要太开怀。 宋卿好呢,之前也栽他手里好几次,什么《广陵散》曲子c给皇室做长工c斗武等等,一条一目她都记着呢,此刻想来也是故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情意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那官房是排泄身体污秽的地方, 哪能久呆? 见情况不对, 意识到玩笑开过头的我唤来一小太监,“方才五殿下被本宫气哭了,你去安慰安慰,劝他出来。” 小太监一愣,似笑非笑应:“是。” 没多久, 应文果然风风火火出来, 脸上的潮红不减反增。 见来者匆匆,我正想方设法道歉呢, 他忽出手,啪一下将我怼到宫壁上, 热汗直冒:“平常念着你是妹妹, 取笑我便算了,现在竟变态到叫一太监看我入恭???” 听应文的描述, 他先前脸色潮红是因肚子疼,遂钻进官房解放天性。 正舒服呢, 那小太监得我令,想也未想推门而入,憋着气靠近惊悚万分的人悠悠道:“五殿下,公主说方才把您气哭了, 要奴才来安慰安慰。”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然而退一万步, 他也不该对我动手, 于是我才真的一嗓子哭到了父皇耳边,导致应文被罚跪。 像这样靠着抖机灵害他被罚的例子数不胜数,应文对我算真怕了,这才有父皇先前养心殿骂他,“贱皮子。”不被欺负了,他还不习惯。 不过,替三哥纳妃之事,由此排上父皇的日程。 但画卷翻到最后,我亦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名字。 出了养心殿,待人走光,我偷摸问清隽悠游的男子,“宋小主怎么不在列?” 他仿佛知道我要问这个,有的话升到了嘴边,又折下去。 我不甘心再一追问,“还是父皇另有打算,要将宋卿好许给五哥?他将宋氏父女留在宫内的意图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 那人停步,侧头过来,好半晌才道:“不为拉拢,便是要办他。” 三哥说,允许宋卿好入宫及笄根本不是他的提议,而是父皇。他只不过临危受命,负责安顿事宜罢了。 “年前有风言风语传来,讲宋不为表面从倭人手上买来宅子是为天一朝面子,实际与倭人私通,将宅子作为重要的情报基地。宋家树大招风,有点什么黄口之言实属寻常。但沽苏这块位置太重要,你知道的,父皇正是因突破了沽苏才转而定的江山,即便空穴来风,以他多疑的性子,宁可信其有。” 对三哥说出口的话我都没怀疑过。 因他或许对我有隐瞒,但从不欺骗。 愕地,我感觉手心汗津津,“但宋家堪称沽苏经济砥柱,无凭无据就要办他,难道不怕引天下人非议?” “所以才要找个完美借口,招宋不为进京,另厢再派人收集信息。若证据确凿,必当场查办,根本不给天下人置喙的机会,更不用担心诰命传下去会引起举家逃窜,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顿了顿,“父皇迟迟不允宋不为离宫,看来有进展。” 明明是在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男子眼神却不温不火,看得我发凉。 “这便是你要我别和宋小主走太近的原因。” 并非疑问,是肯定。 有的想法兴许自作多情,也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但诚实讲,我早已将宋卿好列入朋友范畴,哪怕对方未曾这样觉得。 生于皇家,见惯攀高踩底的伎俩,自然不会轻言朋友二字,也明白它该有的重量。因此回殿路上,我全程做着思想挣扎:要不要给宋卿好提个醒?通知她与爹娘速速离宫。 就这么出着神回到寝殿,刚踏入,头顶轰隆传来一声响雷,预示着等会将有大雨。 妙津很懂见机行事,她知晓我最爱在阴沉天将殿门关闭,点亮小簇宫灯,排上几根沉香睡一觉。于是雷声刚响,她便退了其他人自己伺候,顺便将沉香盒子摆上。 盒子拿出来就散着淡淡异香,正是宋卿好送我的西域安神香。 顷刻,我忍不住轻咒一声,嗅觉取代大脑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离开阳歌时,母妃如何吩咐我别过问朝廷事,径自又出了殿门。 快步到兰心阁门口时,我总算冷静。 朝堂之事传进后一庭必然会被彻查,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三哥设想。为不牵连他,思来想去,始终没将话讲得太明,只对宋卿好道:“钦天监发布了天气预测,说接下来一个月滚雨将至,沽苏也不例外。到时暴雨连天水涨船高,若你和宋老爷此时不走,恐怕就——” “走不了了。” 我刻意加重‘走不了’三个字,更慎重其事地捏了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到底有几分功夫底子,宋卿好被我的力道捏得吃痛,却没抽出,也没叫出声,清透的瞳仁一下变得乌沉沉,灼灼瞧着我。 不知多久过去,她才缓缓起身对我一叩,“谢公主提醒,我这就通知家父,向陛下辞行。” 果然,她不蠢。 关于宋家的造反绯闻她听了也不是一两日,只不过从未当真。现在我特意迢迢地跑来兰心阁劝她走,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夜,雨果然下了起来,还传来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境的消息。 父皇连夜招来重臣与成年的皇子们商讨,究竟如何应对。 宋不为一家在金殿外跪了很久,几乎到深夜才得召见,“圣上有旨,宣。” 宋不为上了点年纪,膝头麻了,起身时一个趔趄被宋卿好扶住。父女二人双双对视一眼,再看看夜华下的华贵宫门,这才意识到,何谓权。 金殿上,几位皇子都在,唯独二哥。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这对深夜造访的父女身上,有的疑惑,有的了然。 “宋商有什么大事要与朕商量,竟冒雨久候。” 宋不为深深拜在地,佯装镇定,“回陛下。贱民对陛下这一月余的的盛情款待深感荣宠,奈何姑苏传来消息,家母突然病重,不得已,只好来向陛下辞行,还望陛下恩准。” 龙椅上的人禁不住沉了沉眉头,不动声色开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移到宋卿好身上。 少女也跪着,神情坦荡并无忐忑。像她这般年纪,若知道内情,应是没这样的心理素质。现今关于宋不为勾结外来人士的证据尚未呈上,的确没有理由留下对方。 况且,百善孝为先。为不打草惊蛇,黄袍加身的人只好沉吟:“那实在可惜了。” 没明着答应,却总算有松口迹象。 宋不为趁势拜谢,“皇恩浩荡。” 顺带拉起宋卿好,徐徐道:“行李已有宫人收拾妥当,这便不扰陛下了。” 遂躬身朝后退。 犹记当日,殿上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宋卿好一步一步拿捏得体,终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那是多少银子也赶不走的恐惧,是心中巨浪滔天,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所幸,她离这樊笼,只余几步。 ≈10034;≈10034;≈10034; 清冷雨一场后,乌云消散,皓月很快漏出脸。 扶苏殿内,我围着刚升起的炉子汲取温暖。 宫人们已经进来递过牌子,要我选择今日的被褥样式和香。寻常这时候宫里了无生趣,我早就睡下,今夜却精神得很。 妙津不知缘由,眼眯了又眯,最后干脆将目光定在我的发髻上。 别人数绵羊,她数发饰,以此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多会儿,她脸色便晴转阴,“公主,您头上的金钗怎地少了一支啊?!” 皇女的首饰数不胜数,有些连负责我起衣食行的妙津都没见过,她独独对这金爵钗印象深刻。 钗子是三哥送的,样式简约却不简单。尾部雕出的一只云雀栩栩如生,两只放在脑袋上,呈回眸姿态。打造金钗的材质出土自西汉,偏硬,与寻常金子质地略有不同,雕出的纹样却更精细漂亮。 三哥说,初见这对钗没什么特别,越看越觉得像儿时的我,小云雀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遂忍不住买下。 妙津呢,在阳歌就陪着我念书晨起撒疯耍混,自然明了我以前的做派,才在收纳时也忍不住叹一句,“三殿下果然慧眼,是公主的范儿。” 如今妙津忽叹少金钗一只,我下意识摸摸发髻,那头的她已经风风火火要唤人来,将扶苏殿翻个遍。 岂料声音还没出,殿门从外边扣响。我眉尾轻跳,自己先一步上前开门。 “参见公主。” 是常年跟在徐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行事利落颇受重视。 “怎么样?” 小太监扣着袖子跪下,谨慎地冲我摇摇头,“小的在宫外候到此时,也没见到那对父女身影。倒是中途二殿下突然集结守卫金殿的御林军,乌泱泱去了。” 头顶天色墨黑墨黑,与我此刻的脸色无异—— 看来那份该死的“证据”,提前抵达了。 金銮殿上。 宋不为揉揉跪久的膝盖,想逼迫自己行走的速度快些,却始终没有二哥的刀枪剑戟快。 旁边,宋卿好比父亲更先听见踢踢踏踏的不详脚步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应逍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没几日,金銮殿上,我总算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卿好, 少女正向皇祖母行跪拜之礼。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 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 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 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 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 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 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 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 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 没什么原因, 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 皇祖母拉了些家常, 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 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 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一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招惹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女儿家还未及笄, 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 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 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 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 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 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 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皇祖母拉了些家常, 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 金环为一对, 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 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 除了金银箔相交, 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一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这件事对我来讲,说大不大。可对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来讲,足以兴风作浪一番。 “我去,难不成我天家还用不起一排沉香啦?”我那成日上蹿下跳的五哥便是闲着没事干的典型,听完宫人的话后,他愤愤不已。 无奈这几日,宋卿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堂堂一皇子,总不好听了几句小话子,就登门去找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爱过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半月前, 不知谁胆大将封条撕开。那夜来过一场雨, 铺满灰尘的门被洗个干净。 翌日, 就有桌凳椅角的残料被扔在门口。 说破烂其实不然,识货的一瞄便知,其雕花做工的历史起码追溯至唐朝往上,随便捡根木头拿去文宝斋卖掉, 足够普通民家吃几月的。渐渐有人开了眼, 这才引起哄抢。 但始终无人见过宅子新主的模样。 破烂依旧日复一日出现在门口,直到有细心路人发现, 院里开始充满生机, 偶尔经过,馨香扑鼻。 再后来,每到正午, 总有泰丰楼的小厮往宅内送菜。翻来覆去就几样,烩三鲜c江米酿鸭子c什锦苏盘。 终于有一日, 小厮心想, 再好吃也会腻,便和管事的多了两句嘴, “眼瞅着开了春,我们楼新进的笋鲜得很, 不知小主明日要不要尝尝?” 管事的准备斥他, 从内廷里出来一妙龄女子, 头发散着,远远看不出模样,声音却清得如同不久前刚下过的雨,“那便加一道吧。” 小厮点头哈腰着退出府邸,第二日却没再来,说送菜时不长眼,在道上被马车撞断了腿。 小厮的发妻平常在闹市卖豆子粥为生。客人可以坐在仅有的一张小桌凳上用餐,也可以打包带走。这日,发妻焦愁着小厮那笔巨大医药费,心慌气燥间差点把锅掀翻烫到客人,赶紧弯腰道歉,“姑c姑娘莫气。” 对方头戴帷帽,长长的丝锦垂到半腰,只窥得大概一张明艳容貌。她没回话,端起别人打包的豆子粥,隔着丝帘闻了闻,“每日大约能做多少?” 年轻妇人回,“二百来碗。” “我都要了,打包送往城西的慈幼局便好。” 妇人微惊,来者又长吟一声,“嗯就送两个月吧。” 妇人更惊,呆呆瞧着那管事模样的人递出一张字体,“银两到这儿一次性领。” 年轻妇人不太识字,半信半疑拿回家给躺在病床上的丈夫看,上面赫赫写着—— 沽苏城东七弄,宋氏旧邸。 小厮捏着字条感泗涕零,差些拍腿而起。 这厢,那姑娘身边跟着的管事却犯难了。他知道主子口味刁钻又专一,认准哪家便不会轻易接受别的,正左思右想怎么办才好,许多天没沾到油气的姑娘率先熬不住了,撑把油纸伞唤他,“走。” “去哪儿?” “泰丰楼。” 这一去可了不得,本就名满沽苏的泰丰楼,一时间楼阶都快被踏压了。 因等候时,上菜的新手小厮毛手毛脚,不小心撩开了对方的帽帘子,乍一抹绝色惊现于莽莽世人前。淡彩发蛾眉,丹唇列素齿。 这小主原本只打算在沽苏停留小段时日,现在没了面纱,干脆破罐破摔,出门不再遮遮掩掩,走哪儿都引起风一阵c火一把。泰丰楼,自然也成为对方最常出现的地方,门庭若市赛过莺红柳绿之地‘最欢阁’。 说起来,她行事比以前低调得多,并未因天生丽质而四处惹风情,但躲得了人躲不开祸。 泰丰楼。 妙龄女子发鬓上都是染坊才有的颜色,狼狈至极。离她两步之遥的新妇手中端着一铜盆,表示她就是肇事者。 当事人默默在管事的帮助下清理自己,哪料新妇先稳不住,扔掉铜盆噗通一声跪下,去抓女子飘逸的衣摆,“姑娘求求你,不要再出来祸害我家夫君了!我腹中已有他的孩儿,我们府上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管事的欲言又止,瞄主子一眼,她还是漫不经心地,“这位夫人恐怕误会了。小女初到宝地,连哪门哪弄诸多地名都弄不清,更别提结交什么公子,想来——” 新妇忽地甩开女子衣摆,“别想搪塞我!” “初到宝地?呵,真当我妇道人家没见识?我老早就私下打听过,你便是那密谋造反的宋氏遗女!” 妙龄女擦颜色的细胳膊顿住,眼皮一跳,只见那新妇疯了般起身,恨不得对着四周看戏的群众摇旗呐喊。 “沽苏城中何人不知,当年的商贾巨鳄宋不为,富可敌国堪比秦公吕不韦。宋不为麾下有两宝:经商头脑。小女卿好。比起他身后的财富,后者更是名动天下。不仅生了副仙人颜,还长了颗玲珑心,一条莲花舌,迷得京师众男子魂神颠倒,更与朝廷闻名遐迩的“四大辅臣”关系匪浅。如今若非你使了妖媚术,我的夫君c我的夫君” “怎会在行一房之时都念念不忘你的名?!” 说着,她又扑了上来,“你既心高气傲得连上京才俊都入不了眼,何不放过我们这等普通平民!” 宋卿好被新妇摇得眼花缭乱,到底是有脾气的。光听她扯一些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往,那火再压不住,哗地起身,“夫人,敢问你家夫君夸过你貌似天仙c身比飞燕吗?” 新妇愣,“没有。” 她蹲下身,就着手中的帕子给对方擦眼泪,“首先,我当真不认识你口中这位男子,真要论,顶多不过擦肩之缘。其次,他连花言巧语都不愿说来糊弄你,说明心不在此。即便我消失了,还有张卿好,刘卿好,王卿好你既留不住对方,不若顺其自然,生下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宋卿好见识过太多外来物,思想自然新潮,却不知放在新妇耳里却是大逆不道,啪地打开她的手。 “妖言惑众!” “我们寻常人家,求的是和乐安康,惯说甜言蜜语算哪门子出众?!他即便一辈子都不对我说句好话,我c我也认定了他。何人愿像你,二十出头的年纪,男人的阿谀奉承倒是听了那么大把,结果呢?不还是孑然一身,被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 周边看客已经听呆,宋卿好也被新妇说得走了神。 遥想当年太和殿前,宫廊林立,有人和风细雨对她道:“浮世万千,吾爱有三——” “日c月,与卿。” 那时宋卿好还感慨过自己的名字,父亲取得太好。卿,随随便便一句情话,都像说与她听。 但谁能想,这情话绵延的一张嘴,有日会扣着自己妹妹的鬓角,双目发红咬牙切齿:“你就如此猪油蒙心地喜欢他,这么想被男人糟蹋?!” “好,好。”那人口气重了又缓,“与其睁眼瞧着你被别人糟蹋。不如,我来。” 被困住的少女震惊得讲不出话,汗毛竖起往角落缩。无奈对手太强大,倒扣着她拖进怀抱,紊乱气息覆下。 少女挣不开,感受到有人吻自己的脖一根与下巴,在那怀里又哭又抖地几乎融化,直到宋卿好鬼使神差拎起一盆花,往男子的后脑勺砸。 风驰电掣间,少女羞愧难当跑出寝殿。他回头,眼底酝酿着欲杀之而后快,叫宋卿好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还万念俱灰。 是了,情话听多何用?那个‘卿’,根本不是她。 后来,他为那少女杀进重重宫阙,剑指九霄,她却声泪俱下。 “应逍,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喜欢到即便上战场,我也可以为你当箭靶。但如果这箭是你射的,哪怕一箭,我可能就没法活着了。” 而他眼角眉梢结霜:“你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彼日,她与此刻在脚下哭着乞讨爱情的新妇有何区别? 回忆过往,宋卿好觉得太阳穴有根筋在突突跳,当即没了收拾的心情,转身下楼。 新妇还要纠缠,管事的终于火冒三丈,尖声尖气儿遥指新妇,“闭上你这乌烟瘴气的嘴罢!” “不闭又如何?” “那便休想在沽苏立足!” “哈!”新妇怒气未泯,笑一声,“恐怕不止无法立足这般简单吧?她既能恶毒到亲手杀死自己的爹娘,那手段可比一般人辣得多” 新妇越来越口不择言,所幸宋卿好已走远,管事的赶紧一拂袖子跟上。 待出了泰丰楼,喧闹彻底平息,他才上前问候,“小主,可好?” 宋卿好脚下在黑不溜秋的小道上一滑,被扶住了,撅起嘴笑,“死不了。” 话说得这样轻巧,管事的却流露出怜悯眼光。 他本是皇庭内的管事公公,姓高,因当今公主与宋卿好交情匪浅,不放心她独自离开,才派了人跟在身边伺候。除高公公以外还有几名婢女,但宋卿好出门不想太招摇,一般不带。 说起来,那人也忒狠心。 当初将这罪臣之女宠上天,连先皇的话都没放在耳里。转眼说翻脸就翻脸,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撑腰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宋卿好经过洋务堂的凉亭时听见飘飘这么一句,脚下步子却没停, 细胳膊抱着乌木做的画板不疾不徐绕过,衣袂间仿似萦绕着初夏的香。 京师的夏日来得早,过了五月便见艳光四起,对皮肤的拷问程度却不及北方。 算算, 她到这洋务堂差不多两月,还叫不出几个名字, 倒是先跳进了别人眼里。 “这个宋卿好, 是不是造反那个宋卿好?”千金一号问。 “不是。这个宋卿好, 是端了自家造反窝的那个宋卿好。”千金二号说。 都不是善茬,知道人家哪儿痛就踩哪儿,可当事人一颗心百毒不侵,她们越说她背挺得越直,敢情真当赞赏听了。 “不就几句闲言碎语?我既然敢做,就敢受着。”事后宋卿好对我讲。 但在我两还没再度交集时, 她就住在洋务堂分配的寝炉里。 洋务堂,顾名思义, 是我朝设立的洋人知识学习机构。 建一国没几年, 东洋倭人便对我朝东海的边缘城市虎视眈眈,还曾交战一局。若非我军人多势众, 差点就吃了败仗。带兵的将领回来将作战情形详细说了说, 包括对方使用的武器和战术。卞丞相一听, 当即向父皇举言设立洋务堂。 “可扩充巩固我朝青壮年的中坚力量,学外储新。” 洋务堂建立迄今,的确有部分学子做出过名堂。例如研究出火药的成分可用什么物品代替,又或成为朝廷与外来者沟通的使臣,有的甚至外派出使他国,身份贵不可言。 但弊端在于,因为这是御设学堂,对入学者的要求比状元还高。要么世袭爵位,要么是朝廷重臣的公子千金,要么有御赐的封号。其终极目的,不过是父皇为了集权,企图将权利捏在亲他的士族手里,却令更多才干之人输在起跑线上。 至于宋卿好,属于歪打正着。 父皇当初处死宋不为,为安民心,随口封了宋卿好一个“明辨县主”。天子一言就是金科玉律,即便这县主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却冥冥中为她开启了新的人生道。 但洋务堂的入堂费,说出来也是笔吓死普通人的数目。这笔银两,是宋卿好从顾采女家捞的。 还记得在皇宫时,她将应念的贴身陶埙作为礼物送给了顾采女,顾采女将家族印鉴作为回礼,说希望有日能帮上忙,没想这恩那样快就报了。 然而知情者说,宋卿好那张倾世容貌现于京师时,是孑然一人。 “马奴孩子呢?” “好像卖了。” 的确卖了,为筹集上京的车马费。 少女此举落在不知人间烟火的公子千金眼里,简直最毒妇人心,但也有人表示理解:“难不成你期望一个连爹娘都敢下手的女子,对一个陌生孩子产生怜悯?卖了换钱财,才符合她的丧心病狂。” 宋卿好却不以为然,“一穷二白地将孩子留在身边,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还在阳歌时,我曾亲眼瞧见一妇人为了得儿子,连生五胎,却因无力养活前面的女儿,导致其中两个活活饿死。宋卿好此来京师前途未卜,甚至连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养活多一张口。哪怕养活了,也是颠沛流离无家可依,不如卖给富贵人家。 这户人家并非沽苏本地人,甚至并非我朝中人,而是洋人。 男子是西洋画家,因爱上自家夫人,漂洋过海追妻而来。他俩那段在沽苏一度传为佳话,后来男画家被宋不为请去教授宋卿好西洋画,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说起来,这两夫妻实在善良,可偏偏天不作美,画家夫人打小身子骨不好,大夫说她体质弱得根本不敢生孩子,否则极有可能血崩致死。男画家为了不叫夫人受苦,一直没提孩子这茬,却也并没因此对夫人生出嫌隙,两人成天如胶似漆,完成了宋卿好对爱情所有的想象。 完成想象的同时,也提高了她对感情的期望,仿佛注定会失望。 不过这孩子跟了那户人家,应是比她未来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了。离开对方宅门时,宋卿好如是想—— 她曾答应马奴,要给他的孩子不一样的人生,总算没食言吧。 “这年头,假模假式装善良的人海了去了,不缺我一个,索性活得轻松些。” 重逢那日,我与宋卿好四目相对,听她漫不经心讲出这段前因后果。明明少女眸底能开倾世桃花,我却只看见过白雪皑皑。 言而总之,一番颠沛流离后,宋卿好总算在洋务堂落了脚。 洋务堂内有专门为学子修建的寝炉,但里边除了宋卿好都是上京子弟,谁也不愿离家,寝炉自然成为摆设,倒叫宋卿好捡了便宜,还附带个小花园。 宋卿好在小花园里种了株美人抓脸,就正对她每日卧榻饮茶的木窗。后来有负责打扫的下人为了方便将花移开,宋卿好自己又费了好大劲搬回窗口。 谁都不知她为何这样做,指指点点说:“死全家估计还是挺受刺激的,说不定脑子也有了毛病。” 我却记得那日在兰心阁,妙津向我转述宋不为举着藤条要下不下的滑稽样子,以及丁氏以身挡在少女前方,不要男人动她分毫的模样。 那日,那个少女也曾偏过头,看见过一株开得妖冶的花。 毋庸置疑,宋卿好是个念感情的人,我从没怀疑过。但世俗眼中,她偏偏是弑亲苟活的不孝女,这点与三哥的行为处事有点异曲同工。 常人目光中,他冷热无常风流成性,伤过的女子没有成百也有半打,偏偏他自己并不这样觉得,包括我。 小时候三哥的相貌便清秀,许多世家千金长了翅膀似地争相往行宫扑。他表面对谁都好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又兴趣缺缺当作谁也不认识,但谁要真出了事儿求到他名下,该帮的忙一个也不会少,乃至于别人为了这点小恩小惠,就原谅了他如此这般冷热无常。 但如果谁还存在于他的冷热无常之外,其中大概有我。 其实刚到阳歌时,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最初他像是为了讨好我,才每日变着花样地给我做骨头风筝,还不厌其烦地陪我去高高的山头放飞,看我欢欣雀跃,少年却不动声色。 我能感觉得出,那时他并非真想对我好,更多是出于求生本能。近似于他从皇宫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要想过得好点儿,能倚赖的只有我母妃。而要搞定我的母妃,最有效的捷径是先搞定我。所以面对我,他永远不会出现不耐的表情。 直到有日我们在山头遭遇一只野生老鹰,他为了躲避攻击,失手将我推下山头,导致我的小腿骨折,我才第一次看见少年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 这件事当然被我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我谎称为追赶风筝才摔下山。 然而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因母妃对三哥也是真心爱怜,哪怕知道他为了自保选择牺牲我,估计也不会过多追究,这才是后来三哥能与我们相处融洽的主因。 不过那只老鹰的下场没比我好多少。 它害我跌下山头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月,三哥便花重金寻猎鹰者,将肇事老鹰绑到他的府中,生生给熬死了。 自此,他开始喜欢这些凶猛的东西,甚至将明知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说能随时提醒自己保持警惕,记得对任何人都保留几分。就像熬一鹰一样,时刻盯死对方的过程,实际也是对自身毅力与注意力的训练。 怪异的是,他对自己都这般狠,对身边的女子却并不。 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京师琼华楼小花魁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小花魁心气高,卖艺不卖身,和三哥好过几月,后来不了了之。至于不了了之的原因,是小花魁从良了,但她从良的对象,不是三哥。 她有自知之明,深悉宫墙难越,皇室自是高攀不起,更别谈做王妃。况且这小花魁流离半生,到底向往单纯的生活,遂抛弃三哥,转投了另一小门小户的公子怀抱,一时叫整个京师贵圈都激荡—— 三殿下居然被抛弃了! 你用词太含蓄,请粗暴一点,是被劈腿了! 那对狗男女死定了! 但消息没传出来之前,小花魁不敢告诉三哥,怕男子自尊受挫打击报复。不料某日,她与公子哥从琼华楼离开时,遇见了三哥的贴身侍卫,纸自然再包不住火。 可这件事兜兜转转到最后,吃瓜群众没能等来应有的报复好戏,因三哥竟原谅了对方。 作为吃瓜群众之一,和他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的我好奇发问:“你不生气吗?堂堂皇子,被个名号都数不上的家伙夺爱欸。” 男子拂袖,似笑非笑,“气啊,恨不得捆了那二人抽脊梁沉渭河。” 但当那女子跪在王府门口时,他忽然不气了。 那还是年前,隆冬腊月,小花魁在王府大门前长跪不起,非要见到三哥亲口告别才罢休。偏偏三哥最不喜有人用什么久等不散长跪不起做要挟,出门时,辛辣刻薄的话已至嘴边,可见到她,什么狠话也没说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不好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我是说,应文身后跟的基本都是草包, 但这位属于草包中的战斗草,因为他压根没认出玉佩究竟属于谁。 龙凤呈祥的纹饰在民间很普遍,虽然朝廷下过禁令不得私刻象征皇家的图腾,但这条禁令基本是摆设, 稍微有点身份的普通老百姓都爱意一淫自己是人上人,刻点龙啊凤啊的行为屡禁不止。 所以洋务堂二楼, 狗腿子没继续拦宋卿好的原因, 单纯觉得这枚玉是上上乘, 摸着跟女子嫩肤没什么两样,想来她跟的也是富贵人家。 未弄清对方身份前,他不想贸贸然给自己找麻烦。 那厢,直到门口的红影消失,狗腿子身边某位眼尖的下属才偷偷上前说:“那妞不止有来头,来头还很大啊少爷。” 他以前被地主老爹塞钱弄到宫门当差, 后因偷鸡摸狗被逐出,却实打实见过三哥的贴身之物。对方每次进出, 玉佩如令牌。 不出意外, 得了玉佩的应文上门求真相去了。 恰好这日我也去到三哥寝殿,想叫他履行承诺带我出宫游玩, 便听应文高声嚷嚷, “你什么时候和那反贼好上的??” “我身边反贼挺多的, 你说的哪位?” 应文一下还真不知怎么形容好,顿了顿道:“就那长得祸国殃民的宋氏女,宋卿好。” 与此同时,我的脚步一滞,听得另阵悠悠男声回:“我和谁好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过?” 连琼华楼小花魁这样不入流的身份他都闹得满城皆知。连当年上阵杀敌御寇的差事,他都明目张胆拒绝来着。 也就前两年的事儿。 边境告急,几个关系较好的成年皇子私下商量,由谁向父皇请命领兵上战场。这样的差事并不坏,只要能保住命回来,那基本就是功勋一枚,对以后立储帮助甚大,平常清心寡欲的几个哥哥们都跃跃欲试,偏偏三哥说,“算了。” 原因是怕脏,“领军的话,应该无法随心日一浴吧?” 父皇听了老痰都差点咳出,倒没追究,只来来回回在金殿踱步,“国本尚能安,家事如何断?” 徐福知道三哥是父皇的心病,每每见他那与张裕妃越来越相似的模子,都隐隐有些不敢直视。 当年张裕妃之死已查出是被栽赃陷害,虽然罪魁祸首岚娘娘已经阴差阳错被我和三哥赶到了冷宫,但她如今还好好活着,仗着在父皇面前颇说得上话的四哥,生活得比在寝殿内差不了多少。 或许宋卿好说的对,人死神灭。若故去之人真有灵,何以不亲手了结她? 话说回来,应文得知自己被宋卿好摆了一道,气更是不打一处起,回宫路上随手招几个相熟的侍卫,“你们去洋务堂给我候着,别叫那宋女跑了。” 末了又哼,“今日我还偏要毁她,看她多能耐!” 待应文一走,我紧跟着唤了声三哥,央求他说今日就想出宫。 那正是我及笄不久后的日子。 公主及笄比皇子冠发的动静还大,毕竟自古来,女儿家总有由头给自己搞花样,我的成年仪式更是声势浩大。一马车一马车的奇花异草从全国各处拉来,将我簇在其中,接受此起彼伏人比花娇的赞美,真情或假意。 当日我母妃也特意从阳歌赶回宫观我簪发,却碍于身份比皇后低微,只能从旁瞧着,无法亲手为我戴上金冠。但天子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离开过安静的她身上。 隔得远远,我仿佛曾见雍容女子一声轻叹,还没来得及细看,铺天盖地的贺礼已将我淹没。 在众多礼物中,我最偏爱的是洋务大臣送的一只狗。 狗的品种名字太长我忘了,但体型偏大,黑白相间毛茸茸,两只短耳朵竖着,有狼一样的警觉,却没有狼那样锐利的眼神,偶尔看过去还歪着舌头傻傻的,成日只知吃肉。但饲养房花了半月时间训练它后,它总算开窍,知道听我的声音和脚步,总在离殿门十步之遥的地方候着,看我出现就求抱生扑。 扶苏殿相比阳歌的行宫着实冷清,好在有这只憨狗消磨时间,逗着逗着,半日便悄无声息过去了。 “天下,过来!” 久而久之,它对妙津也言听计从。 但最初我给它取名“天下”,妙津还忐忑了好一阵子,“会不会有辱没圣上之嫌?” 养心殿中,父皇的确曾不经意问起过取名的用意,我不慌不忙叩首:“儿臣本意以父皇为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结果父皇不仅没怪罪,反而嘉赏,更恩准我每月可随时出宫游玩两次。 “现下,该你实践承诺啦。” 三哥寝宫花园里,我笑眯眯对他讲。 ≈10034;≈10034;≈10034; 渭河。 为求方便,此次出宫我女扮男装,还带上了那只叫做天下的狗,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站在他送的那只烟销凤盖船头上,迎着夜晚凉凉河风,清贵无双的男子负手笑我,“都说少女情怀总是春。你倒好,将少女的思念奉献给了一只狗。” 我牵着天下的绳索,没做他想,努嘴嗔他,“才没有,你刚离开阳歌的时候我也想念你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陡然间,男子眉头舒展,眼光更新鲜。 正当我想仔细琢磨他眉眼间的喜色自何处来,有人从天而降。 据宋卿好讲,她原本正倚着栏杆画画,突然一队侍卫冲进去,不由分说将她围个水泄不通。 意识到来者不善,她撂了画笔起身,应文才缓缓从侍卫中露出脸,扬了扬那枚羊脂玉佩沉声下令:“来人啊,将这盗取皇家饰物的窃贼绑起来,押送府衙。” 宋卿好知道有的谎言总有日要穿帮,只没想穿帮得这样快,她扫视了下现场,突围的可能性不大。但若真叫应文将她拿到官府,不死也去半条命。少女旋即心一横,闭眼倒扣,从大开的窗户栏杆跳下,惊破月色。 三哥原是背对她的,反应却极快。待不同寻常的破风声响在耳边,我余光不过闪了闪,男子已足尖轻点飞身向前。 我牵着大狗抬头瞧,只见少女跌落河头,盛夏夜的风顺势从那副无骨的柳腰处过,惹得裙据翩翩。翩然的裙裾间还有盛香拂面,叫周边的数只鸟儿都随香走。 片刻,翩跹的裙裾和少女纷乱的青丝,悉数被拢进一身玄冰绸子的人怀中。男子每个起承转落的细步都精妙绝伦,实力护住胳膊间的温香软玉。 待看清面前的温香软玉是谁,我脑子嗡一下,只见宋卿好细白小手按在三哥肩头迟迟没放,叫人瞧着有些羞。 没料我牵着的那只叫天下的大狗更受刺激,它发现陌生来者,疯了似地开始扯绳子要扑向对方。天下从未这样发过疯,我防备不及,一个踉跄,被猛地扯出栏杆。 结果就是,逃难的宋卿好衣不沾水,罪全让我帮忙受了,果然天道有轮回。 翻身跌进河面时,我仿佛听见对面洋务堂的栏杆处有人嘶吼,“我的哥!你不说和她没关系吗?!” 我忽然忍不住咧唇笑,心想我的哥,他何时说过没关系了?他只说不会鬼鬼祟祟。现当着你的面抱宋卿好,是很光明正大啊! 但我腹诽的时机似乎不对,嘴刚咧开,立马呛进一口水,然后五脏六腑跟着滚进腥咸的河水,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沉。 亲近的都知,我水性差得没底,三哥亲自教授也没见有半点起色,天生旱鸭子的命。偏偏船上的侍卫都知我女儿身份,挣扎在:卧槽,到底要不要去救这个终极难题上。 好在我命不该绝,一船人都发呆发愣时,同样身为女儿身的宋卿好,一个用力推开要往下跳的三哥,自己扑腾了下来捞我。 浑身转醒那刻,我感觉嘴上温度一阵冷一阵热,呛出心口那股水才发现,是宋卿好在给我渡气。 见状,我猛地歪头推开她,惊慌失措,“怎c怎么是你!” 三哥像没听见,越步过来抹把我水淋淋的脸,好像被吓着了,眼眶紧得不行,“感觉还好吗?” 我摇摇头,“不好。” 他更贴近,气息几乎洒在我发顶,放在我脸上的手转而搁在额间,“哪里不舒服?”偏头要叫太医上前诊脉,我急忙拦住,“没大碍,我只是有点崩溃。” 史上可能没哪个公主当得像我这样憋屈。 我将少女的思念给了一条狗,将少女的初吻给了一个女人,还不允许崩溃一会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迎战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我虽长在北方,从小却是规矩不离手c教条不离口,自然深谙皇家礼仪。 按理, 皇女返京,闲杂人等须得回避。这姓宋的人家不但不避, 反倒宴开千桌, 集结沽苏城内大半百姓上门庆贺,看样子来头不小, 不仅仅是富贵那般简单。 沽苏, 最是红尘首等风流之地。然而缠金轿一进去,嘈杂声即刻便停, 老老少少纷纷长跪太湖边。 走在前方五米开外的两位年轻小生,似乎是本地监生,二人谈吐不俗。他两交流兴起,竟忽略了身后仪仗进城的动静, 没行叩拜之礼, 被侍卫用长矛压臂带到轿前, 慌慌张张地。 “草c草民惶恐, 无意冲撞公主!万望——” 这厢, 嬷嬷得我旨意,抬手轻挥, “罢了。”指挥铁骑继续前行。 待金顶步摇绕过对方, 隐约听得其中一小生感慨, “公主年纪轻轻已是周身气度,实乃我应国之福。”另个略显长舌的接道:“对,却不知生得何模样。可比得上宋家小姐,宋卿好?”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宋卿好的名。 后来金銮殿上见她,所有想象灰飞烟尽,仅记得活灵活现两只眸子。清澈譬如朝露,露水中又掺着三分狡黠,那水底印着周遭矜贵的颜色却不突兀,可就是令人想挽手,为她掬一袖皎洁月光。 即便没回宫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亦见得多,但没谁比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兴许不止长相,还因金殿一见之前,关于宋家的小道消息,先一步从遥远的沽苏传进了内殿。 “说是宋家千金纵容仆人残忍杀害其舅嫂,偏偏舅嫂家来的状告者口说无凭,还扬言朝廷有心包庇,成日到衙门闹要求给说法,知府头疼不已。”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从我那惯做排场的三哥处听来的。 他在沽苏城中有处古典园林,就坐落于太湖之滨。听说那宅子是春秋时期吴王的囿园,辗转落到他手上,堆砌修剪一番,成为将大半太湖揽入怀中的山塘会馆。 父皇南下巡游,见着了会馆,一身傲骨给气得微微弯曲,目中大片惋惜,指着三哥痛骂败家玩意。 花多少重金在装饰园子上其实并非重点,只古物就此寻不到最初模样,必然成为历史长河里的巨大遗憾,“你这虎崽子,当真不怕史官的笔!” 天子震怒,龙船上大臣和宫奴们顿时哐哐当当跪一地。三哥挨了训,也识趣地跪了,嘴上却没松,还引经据典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会馆的作用是替朝廷招贤纳士。 从地理方位讲,京师往下,便是沽苏。 从经济方面讲,京师往下,依旧是沽苏。 作为应国的第二财富区,沽苏的田赋c商税c关税上缴比例几乎占了其他城市的总和,究竟多繁荣懒得赘言。反正,这是中原内外人马纷纷涌入沽苏的原因。 他们有的想做点小生意安身立命,有的想背水一战考沽苏殿,再拼国子监,博取利禄功名。 “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c棉花加工c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主人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禾似(强行抢镜):记住,是复大医学院那边的路康哦!! 复大医学院—— 陆慷:??? 2017,演唱会。 偶像:小仙女, 又是你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 他今天没在现场。 偶像:什么歌?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今天想说点啥? 禾似:我想告诉他, 我知道你放弃我是迫不得已。毕竟仙凡有别,和我相恋会触犯天条遭雷劈。所以没关系, 我原谅你。 偶像:好的仙女, 咱劈他,但你先别哭行吗? 禾似(眼妆缭乱):陆慷,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丢脸地在你面前哭 但我怕—— 怕你离开后,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概览简介: 一个何以解忧唯有爆红的精分小魔女,为了提早拿到医院实习资格撸起袖子就是干,结果拐回一个男朋友又将他变成前男友的故事 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3398863 “公主要是从这儿搬出去, 别说行礼, 五体投地都行。”她口气淡淡, 但不难听出其中认真。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脸当下黑了大半, 而后想起什么又阴转云了, 盛气凌人笑。 “既然宋姑娘这么讨厌我,要死要活的时候何以还留着我送的金钗?按您的行事风格, 早该转手卖掉, 还怕没有上京银两??” 好歹我也和三哥是同父兄妹, 一针见血的本事不比谁差,不过以往少了相斗的人罢了。 宋卿好果真被噎住,脸色黑白青跟着闪,伪装的淡定不复存在,最后干脆跳过来,一双素手将我微肉的脸颊揪得发红,“你走不走,嗯?” “谁还没打过几场架啊?” 我痛到放狠话,也开始撸起袖子掐她细腰。 “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我走!” “行,你不走,我走!” “呵,你走!”我得意地笑,“我看你上哪儿还能找到不要房钱的好去处!” 宋卿好总算放开我,猛拍了几下脑门,转头没大没小地质问三哥:“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在教她怎么怼我?” 男子也不介意,面上像披了阵春风,“天生的。”他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败宋卿好,其快一感不外乎幼时与三哥比赛放风筝,他输给我。 当然从后边的相处看,我的赢面都是宋卿好故意让的。资要她愿意,她能设计出一千八百种方法叫我欲哭无泪,但她没有。她像个怄气的小姑娘,关键怄的还是自己,因为她控制不住要拿我当朋友。 偏偏我就要在她眼前晃,就要叫她控制不住,是挺招人恨的。 但谁叫我是公主。 越想心情越好,我在宋卿好郁郁的神色中趾高气昂:“懒得和你计较。”欢天喜地跑走,出门遛天下。 洋务堂的园子不算小,遛狗本是足够,但我忽地想起昨日还欠那玄衣侍卫半两银子,干脆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他今日有没有值岗。 傍时开始退凉,大街上比白日热闹几分,我牵着天下东走西瞧,感受到在皇宫内无法想象的快活。 后来宋卿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差?金石玉砌富丽堂皇。如果能选择,让你过人间素餐朝不保夕的生活去换自由,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皇室一盏香,穷汉一年粮,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别不知好歹学人家强说愁。” 她明明和我年纪相差无几,心智却成熟得像个老夫子,在我每次忘形的时候给我敲警钟,但就是很受用。 京师大道,我抱着天下坐在马车上,思忖着该怎样和宋卿好打破僵局,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执勤的不是玄衣男子,换了另个壮侍卫。 无忌知道我欠人银子这茬,上去露了王府腰牌严肃问:“你们司里的赢子期人在何处。” 那壮侍卫俯首贴耳地问好,伸手往道路尽头一指,“大c大人,他刚走。” 我顺着方向望去,锁定那身黑衣,趁机窜进小巷溜掉。 小巷尽头在赢子期前方,我抱着天下喘气不匀时就开始后悔,为何要将天下带出来。 天下:???敢情你不是特意出来遛我的,是找个理由来还钱的! 但总算赶在嬴子期路过小巷时出现在他身后。 可等我放下狗,近了才发现,他不是一人,胳膊肘间还挽着一只手,男的。 顿时我眼皮应该都变成了灰白色。 尽管人家的取向与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总归这样招摇过市影响不太好的。 那一眼宠溺什么来着? 那么穷还给对方买只烧鹅是何用意? 两人压根没有分开的迹象难不成已经住在一起? 我 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闪过无数不太和谐的画面,直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年轻,越过我朝着前方去了。 嬴子期与他的嗯,聊得很尽兴,居然没发现身后有只手在套他腰间的灰色钱袋。 我当下也没顾上眼前什么场合,下意识脱口朝前方叫一声:“有窃贼!” 那窃贼刚得手,钱袋还没捂热,被我这么一叫吓了大跳,手一抖,系了绳子的灰色方袋直往地上掉,而后也没来得及管,撒丫子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手中松松握着的绳索挣脱了我的掌控,一道“离弦之箭”冲过去,张嘴将那灰色方袋含住,扭头又如“离弦之箭”地冲回来将灰色放到我身前,瞳孔闪着求赏肉的光芒冲我哈气。 在皇宫时,饲养房是这么教它的,“天下乖,东西掉了,去,捡起来。” 一捡一块肉,一捡一块肉,没跑。 于是,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嬴子期总算回头。见我和我腿边的钱袋,那表情,一言难尽。他身旁的清秀男子亦是目瞪口呆。 我暗自踹了天下一脚,听它嗷呜,面红耳赤地与男子对视,试图解释。 “那个c我,我不是同党——” 良久,他又少言寡语地“哦”,算知道了,岂料清秀男子猛笑出声。 “小哥哥的脸跟西边的薄皮大馅儿似地,一蒸就火,如何行走江湖?” 是了是了,我脸皮当然没你厚的,我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挽着男子招摇过市 正腹诽,听他偏头一句:“对吧,哥?” 嬴子期才轮岗,自然还没果腹,我以报答马车之恩的名义请他俩去京师最有名的蒸坊。 清秀男子一听,眼睛发亮。 抵达蒸坊,无忌已经赶上一我,结果被我横一眼学聪明了,识相地没靠近,只坐在蒸坊楼下自己叫了半壶酒等着,我们坐楼上。 桌子是圆的,少了坚硬棱角,和蒸坊特别定制的碟碟碗碗是一套,表面看上去颇为雅致。 第一道菜上来时,嬴子期他弟摸了摸,叹了声,“空有其表。” 第二个小厮前来上菜,听见这句,笑盈盈的嘴角往里收了收,四下打量我们三人究竟什么来头,走神间端盘子的手也没稳住朝我倾斜。 嬴子期坐我右边,他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连椅子带我地拽到他的方向,躲过那滩油腻的汤水。 无奈我手中正举杯薄酒要敬他,说点什么雪中送炭的场面话,结果那杯酒经这一下,大半撒上他的玄色衣袂。 所幸衣料子是深色,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弟却如临大敌,看嬴子期额角的筋突了突。 “我哥是洁癖狂。” 等那人起身寻找清水洗刷时,对面的清秀眸子冲我眨了眨,道。 这人还蛮有礼貌的,知道解释下状况,我心想,不禁对先前误会他觉得抱歉,但心有疑惑:“我看嬴侍卫的身手挺好,方才那贼人的小动作他怎地没发现?” 对方不客气地将一颗肉丸子扔进嘴里,“哦?不是没发现,是不在意啊。” “钱袋被偷了竟有人不在意” “钱袋最大的作用是装银子。如果里面都没银子,还在意个鬼啊?” 这话我没法儿接了,只好安安静静埋头吃菜。片刻又听见对面的声音,因为含着食物嘟嘟囔囔的:“是不是我哥长得有那么好看,你才面红的?” “咳c” 我被呛了一口,连忙捂嘴,却试图争辩:“我什么时候面红过?” 他嘁两声,“得了吧,他刚刚拉你近身的时候,你的脸色已经快滴血了。”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多没面子啊!我垂死挣扎。 “兄台真爱开玩笑,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还能因”被无情斩断话头,“哦?还有比我哥更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矜持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张裕妃逝去时, 我将好三岁, 被母妃带去阳歌, 临走还带走了他。估计父皇对三哥总归有丝愧疚之意,深知宫廷内就我母妃宅心仁厚,便将三哥交由她抚养, 即便远离京师他也无须担心。 事实的确如此,我母妃将三哥视为己出。所以, 我的童年是和他一起度过的。每年,他都会挑时间来阳歌探望我和母妃。 记得我八岁那会儿,恰逢皇祖母六十大寿。父皇提前将三哥接回宫封王分爵,还拨了颇为醒目一所宫殿给对方, 算做补偿。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 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 竟亲自带人来, 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 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铜锁大开,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 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 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 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便听“啪”一声,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c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c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10034;≈10034;≈10034;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c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c公主玉叶金枝c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重任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到我面前时, 她待我无异于空气, 我忍不住找她麻烦, “大胆,遇见公主和殿下竟不行礼。” “公主要是从这儿搬出去, 别说行礼,五体投地都行。”她口气淡淡, 但不难听出其中认真。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脸当下黑了大半,而后想起什么又阴转云了,盛气凌人笑。 “既然宋姑娘这么讨厌我, 要死要活的时候何以还留着我送的金钗?按您的行事风格,早该转手卖掉,还怕没有上京银两??” 好歹我也和三哥是同父兄妹,一针见血的本事不比谁差,不过以往少了相斗的人罢了。 宋卿好果真被噎住, 脸色黑白青跟着闪, 伪装的淡定不复存在,最后干脆跳过来, 一双素手将我微肉的脸颊揪得发红, “你走不走, 嗯?” “谁还没打过几场架啊?” 我痛到放狠话, 也开始撸起袖子掐她细腰。 “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我走!” “行, 你不走, 我走!” “呵,你走!”我得意地笑,“我看你上哪儿还能找到不要房钱的好去处!” 宋卿好总算放开我,猛拍了几下脑门,转头没大没小地质问三哥:“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在教她怎么怼我?” 男子也不介意,面上像披了阵春风,“天生的。”他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败宋卿好,其快一感不外乎幼时与三哥比赛放风筝,他输给我。 当然从后边的相处看,我的赢面都是宋卿好故意让的。资要她愿意,她能设计出一千八百种方法叫我欲哭无泪,但她没有。她像个怄气的小姑娘,关键怄的还是自己,因为她控制不住要拿我当朋友。 偏偏我就要在她眼前晃,就要叫她控制不住,是挺招人恨的。 但谁叫我是公主。 越想心情越好,我在宋卿好郁郁的神色中趾高气昂:“懒得和你计较。”欢天喜地跑走,出门遛天下。 洋务堂的园子不算小,遛狗本是足够,但我忽地想起昨日还欠那玄衣侍卫半两银子,干脆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他今日有没有值岗。 傍时开始退凉,大街上比白日热闹几分,我牵着天下东走西瞧,感受到在皇宫内无法想象的快活。 后来宋卿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差?金石玉砌富丽堂皇。如果能选择,让你过人间素餐朝不保夕的生活去换自由,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皇室一盏香,穷汉一年粮,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别不知好歹学人家强说愁。” 她明明和我年纪相差无几,心智却成熟得像个老夫子,在我每次忘形的时候给我敲警钟,但就是很受用。 京师大道,我抱着天下坐在马车上,思忖着该怎样和宋卿好打破僵局,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执勤的不是玄衣男子,换了另个壮侍卫。 无忌知道我欠人银子这茬,上去露了王府腰牌严肃问:“你们司里的赢子期人在何处。” 那壮侍卫俯首贴耳地问好,伸手往道路尽头一指,“大c大人,他刚走。” 我顺着方向望去,锁定那身黑衣,趁机窜进小巷溜掉。 小巷尽头在赢子期前方,我抱着天下喘气不匀时就开始后悔,为何要将天下带出来。 天下:???敢情你不是特意出来遛我的,是找个理由来还钱的! 但总算赶在嬴子期路过小巷时出现在他身后。 可等我放下狗,近了才发现,他不是一人,胳膊肘间还挽着一只手,男的。 顿时我眼皮应该都变成了灰白色。 尽管人家的取向与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总归这样招摇过市影响不太好的。 那一眼宠溺什么来着? 那么穷还给对方买只烧鹅是何用意? 两人压根没有分开的迹象难不成已经住在一起? 我 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闪过无数不太和谐的画面,直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年轻,越过我朝着前方去了。 嬴子期与他的嗯,聊得很尽兴,居然没发现身后有只手在套他腰间的灰色钱袋。 我当下也没顾上眼前什么场合,下意识脱口朝前方叫一声:“有窃贼!” 那窃贼刚得手,钱袋还没捂热,被我这么一叫吓了大跳,手一抖,系了绳子的灰色方袋直往地上掉,而后也没来得及管,撒丫子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手中松松握着的绳索挣脱了我的掌控,一道“离弦之箭”冲过去,张嘴将那灰色方袋含住,扭头又如“离弦之箭”地冲回来将灰色放到我身前,瞳孔闪着求赏肉的光芒冲我哈气。 在皇宫时,饲养房是这么教它的,“天下乖,东西掉了,去,捡起来。” 一捡一块肉,一捡一块肉,没跑。 于是,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嬴子期总算回头。见我和我腿边的钱袋,那表情,一言难尽。他身旁的清秀男子亦是目瞪口呆。 我暗自踹了天下一脚,听它嗷呜,面红耳赤地与男子对视,试图解释。 “那个c我,我不是同党——” 良久,他又少言寡语地“哦”,算知道了,岂料清秀男子猛笑出声。 “小哥哥的脸跟西边的薄皮大馅儿似地,一蒸就火,如何行走江湖?” 是了是了,我脸皮当然没你厚的,我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挽着男子招摇过市 正腹诽,听他偏头一句:“对吧,哥?” 嬴子期才轮岗,自然还没果腹,我以报答马车之恩的名义请他俩去京师最有名的蒸坊。 清秀男子一听,眼睛发亮。 抵达蒸坊,无忌已经赶上一我,结果被我横一眼学聪明了,识相地没靠近,只坐在蒸坊楼下自己叫了半壶酒等着,我们坐楼上。 桌子是圆的,少了坚硬棱角,和蒸坊特别定制的碟碟碗碗是一套,表面看上去颇为雅致。 第一道菜上来时,嬴子期他弟摸了摸,叹了声,“空有其表。” 第二个小厮前来上菜,听见这句,笑盈盈的嘴角往里收了收,四下打量我们三人究竟什么来头,走神间端盘子的手也没稳住朝我倾斜。 嬴子期坐我右边,他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连椅子带我地拽到他的方向,躲过那滩油腻的汤水。 无奈我手中正举杯薄酒要敬他,说点什么雪中送炭的场面话,结果那杯酒经这一下,大半撒上他的玄色衣袂。 所幸衣料子是深色,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弟却如临大敌,看嬴子期额角的筋突了突。 “我哥是洁癖狂。” 等那人起身寻找清水洗刷时,对面的清秀眸子冲我眨了眨,道。 这人还蛮有礼貌的,知道解释下状况,我心想,不禁对先前误会他觉得抱歉,但心有疑惑:“我看嬴侍卫的身手挺好,方才那贼人的小动作他怎地没发现?” 对方不客气地将一颗肉丸子扔进嘴里,“哦?不是没发现,是不在意啊。” “钱袋被偷了竟有人不在意” “钱袋最大的作用是装银子。如果里面都没银子,还在意个鬼啊?” 这话我没法儿接了,只好安安静静埋头吃菜。片刻又听见对面的声音,因为含着食物嘟嘟囔囔的:“是不是我哥长得有那么好看,你才面红的?” “咳c” 我被呛了一口,连忙捂嘴,却试图争辩:“我什么时候面红过?” 他嘁两声,“得了吧,他刚刚拉你近身的时候,你的脸色已经快滴血了。”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多没面子啊!我垂死挣扎。 “兄台真爱开玩笑,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还能因”被无情斩断话头,“哦?还有比我哥更好看的?” 我收回说他挺有礼貌的结论,扯了扯嘴角,“当然有。” “谁?” “我哥。” 对不起三哥,这场关于哥哥的较量,我不能输,只能拉你出来装台面。 “你哥?能有多好看?上京师美男排行榜了吗?”他不歇气追问,跟个斤斤计较的女子似地。 不过我也是那日才知,京师还有劳什子美男排行榜。 但,这不重要好吗!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在饭桌上讨论京城谁最帅?? 当下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想将话题圆回来。 “赢兄,在下确确实实没脸红,毕竟我堂堂七尺男儿” “七尺?” 我确定,这声不是来自对面,而是来自头顶,连疑问的调调都简洁利落。 侍卫队接旨,提前半月便出发去沽苏接人了。 此次进宫的除了宋卿好,还有其父宋不为c其母丁氏。至于家丁,悉数被留在府里,难得清闲。 没几日,金銮殿上,我总算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卿好,少女正向皇祖母行跪拜之礼。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为难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而至于我和宋卿好的重逢, 还得从洋务堂说起。 洋务堂就建立在京师的渭河边, 我五哥应文还算里面的领头者。 领头做些招猫递狗乱七八糟的勾当。 负责洋务堂的大臣姓夏, 名夏焕, 正七品, 为人刚正不阿,曾参了应文好几本, 被父皇一句小孩心性别当真给堵了回来。自家孩子自家清楚, 要打也是皇帝家务事,别人说他不好, 那就不行,护短得很。 当然还有个原因, 父皇压根没把应文放在储君的选择列表,只要他言行不太过分, 爱干嘛干嘛了。 可应文当哥哥完全没有哥哥样,任性起来比我还幼稚, 得知夏焕在朝堂上参了他, 立马组织自己的狗腿子们给夏焕取外号:“夏焕夏焕,瞎叫唤。” 气得夏焕拂袖, 当面怒不敢言, 只能背地吐槽, “楠木生朽木, 如何雕?” 那堆狗腿子的确唯五哥是从, 他们无非都是些被家中人想方设法塞进洋务堂,又苦于没什么大志向,便想着靠阿谀奉承跟在皇子身后捞偏门的乌合之众。 宋卿好刚进洋务堂没多久,应文的狗腿子们便将新晋册子递给他。男子猛一眼瞧见曾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三个字,神色鄙夷:“爹娘尸骨还未寒呢,就着急忙慌赶来攀高枝。” 上京谁不知,入洋务堂的妙龄女子,其实和琼华楼的绝色们没什么差别。毕竟当时的女人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想借机觅良人。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千金眼角含春的本事,可能还没琼华楼的勾魂。 直到出了个宋卿好。 不寻仇家,仇家自动上门,五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乌泱泱便集齐一帮人去洋务堂找少女麻烦。 应文找麻烦的路数也低级,故意在人家的必经之路上下绊子,导致宋卿好手上的画料将他的衣裳褂子染得斑斑斓斓,和他由晴变阴的神情一样。 “你可知褂子的价值?”狗腿一号叫嚣说,“这可是年初西洋上贡的良品,整个应国统共就那么三两件!” 那架势,恨不得立马上去扇少女巴掌。 狗腿二号见一号这样卖力,心想自己也不能差啊,赶紧转头吆五喝六起哄说,“你和乡下妞讲什么贡品?简直对牛弹琴!废话少说赶紧赔偿,赔不出立马从洋务堂滚蛋,我们五殿下是你个贱民能得罪得起的角儿吗?” 那厢,应文想说的话已被传达尽,昂着脑袋装深沉。宋卿好却忽然伸出几根素指头,在他五颜六色的衣褂子上略一滑过,笑起来,“我这贱民还第一次听说西洋的贡品是湖州丝绸。” 湖州丝绸顾名思义,产自我朝湖州。倒并非差。相反,它扬名海外。 当时的西洋贵族都以身着湖州丝绸为荣,连西洋女王最爱的衣裳都是湖丝长裙。 见宋卿好轻轻松松道出褂子真实来历,狗腿们尴尬了,应文也是,有点拉不下脸道:“是贡品当怎样,非贡品又如何?难道宋小姐的爹娘没教过弄坏人家的东西都理应赔偿?” “那我也没弄坏五殿下的东西啊。”依旧一派轻松。 狗腿二号气急败坏开始抢戏,“还不是弄坏?你瞅瞅我们殿下这褂子,还能洗出原来的样子嘛?!” 宋卿好两颊的细肉笑到变成粉色,“犯什么浑呢?人湖州丝绸做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洗涤问题,左右上身几日都不若最初那样泛彩的,更何况见惯珠光的五殿下,哪里会对一件湖州丝绸上心?随手扔掉便是。” 说完,阴阳怪气瞄五哥一眼,“殿下该不会真想洗了再穿吧?若是这样,民女的确冒犯了,认赔。” 一时间,狗腿子们都懵逼了,开始怀疑自己挥金如土的能力。仿佛面前站着的姑娘,才天生该是富贵荣华的角色。 那日在洋务堂假山旁,应文被宋卿好几句话就刺激得满面通红,恨恨扫多嘴的狗腿二号两眼,含着哑巴亏走了。 回到宫里,应文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对看了一场好戏的侍卫辩称,“其实我还有很多厉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罢了。” 侍卫尴尬地点头附和,“是c是,那肯定的。” “不过我竟然当众和一个女子吵架,还吵输了,说出去很丢脸吧?” 侍卫这下不知该点头还是不点头,最后见那人几近掀桌。 “这仇,必须报!” ≈10034;≈10034;≈10034; 渭河馆。 作为洋务堂下属占地面积最大的会馆,渭河馆集宴请聚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功能于一身。 每月固定日子,洋务堂都会在渭河馆举行一场聚会,集齐上京风流才子与佳人。偶尔也有普通富贵人家及笄后的小姐,给看守会馆的侍卫塞点银两走后门,就为来瞧瞧那些绝代风华的人物,说不定其中就有天定良缘。 可这次,落破千金宋卿好也在受邀之列。 应文铁了心要找她麻烦,明的不行打算来暗的。听说跌落云端的人最怕见到往日云烟,他偏要她再次进入曾拥有过的世界,瞧着那些不再属于自己的纸醉金迷,想挤进来,却终究徒劳。 “而且,如今的宋卿好压根没有能参加这些场合的首饰与衣裳,殿下且等着瞧她丢脸吧嘿嘿。”出主意的人如是说。 但当夜在渭河边,全场视线对着少女行注目礼时,应文背着手轻飘飘问那人,“现在,你又想怎么说?” 面对宋卿好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怎么说怎么错。 场中少女一袭嫁衣颜色的开衫裙,宽袖轻纱,下摆却并没有过多赘饰,刚好及脚,露出白生生一截脚踝。红的纱白的肤,头冠金簪,样样都数得出来历。譬如衣裳看样式,应该出自魏晋南北朝。至于头上那排别致的东珠发簪,据我所知,是汉后卫子夫的物件。 有记载称,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伉俪情深,却因巫一蛊之祸叫卫子夫蒙冤而死。得知真相后的汉武帝追悔莫及,将她最爱的东珠发簪一并作为陪葬品放进了皇陵。 后来几番朝堂更迭,皇陵失窃,东珠发簪不翼而飞,辗转流落到民间富商之手。 看来,最后接手的富商便是宋不为无疑。 “但那宋家不是被抄了充国库么?记录在案的条条件件可一样没少,何以还留有如此贵重物品。” 没错,记录的条条件件一样没少,但这排发簪和这件红衣是没被记录的。 因为,它们是宋卿好从祖坟里扒拉出来的。 东珠发簪被悉心打理过后金光扎眼,根本不用辨别就知上品,但它最初攥在宋家祖奶奶手上。 当年宋不为因缘际会得到这东珠发簪,宋老娘瞧见喜欢便拿了去,但毕竟上了年纪又用不着,后来就作为陪葬品跟着埋进了土里。想来当日宋卿好问奶娘宋家祖坟的入口在哪儿,真正目的是在这。 我问她,孤身进墓穴时不害怕吗,“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笑我胆子小,“那你要亲眼见到我从伶仃白骨手中将握得死紧的簪子拔一出来,不得晕过去啊?我的傻公主,人死神灭,哪儿那么多玄玄乎乎。若祖祖辈辈们真在天有灵,我宋家落到这步田地,他们好歹该担点责任?” 虽心知宋卿好擅长歪理邪说,可莫名地,我就吃她那套。 不过也是从那刻起,我知道应文肯定拿她没办法。因为一个人连信仰都已抛弃,她,无所畏惧。 但应文不信邪,三番两次上门挑衅。渭河馆聚会那日,还唆使狗腿一号对宋卿好动手动脚。 吵架吵不过,玩女一人可算这帮人的本事了。 场馆内来来往往人多眼杂,见宋卿好独自倚栏看风景,狗腿一号垂涎不已,仿佛她本身已是最好的风景。 男子挑个视觉盲区游弋过去,本性毕露将手揽上少女腰肢,贱声低笑,“宋小姐好兴致。那日要不是本少爷在殿下面前说好话,单就以下犯上这条,你又得有番牢狱之灾,哪还有机会在这里伤春悲秋?想想,该如何谢我,嗯?” 一边说,手一边往上游。 宋卿好从窗户上翻下来,用点巧劲甩开他的手,低头说了句什么,可现场太闹,对方没听清,“什么?” 她凑近点,言笑晏晏地,“人还没谢呢,哪轮得到狗。” 男子大怒,年纪轻轻一张面容骤然扭曲,“臭丫头!”风度尽失想给她一巴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本事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广陵散》一曲毕,几人统统入座, 丞相却意犹未尽,遥遥向三哥作揖。 “殿下这曲与老臣过往听闻的有所不一,不知” “此曲并非嵇康独作,而是他经过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原谱其实有两。此前本王西北游玩, 因缘际会得其一。” 那方才所奏便是真正的原曲无疑了,难怪这般震撼。 宋卿好本还在计较三哥叫她当众丢脸这件事,一听对方手里竟有绝世孤本, 那点介意立马被风吹掉,还支使宫婢前来帮着递话, “三殿下, 宋小主询问此筵散后, 能否向殿下借阅《广陵散》的原谱一瞧究竟?” 身旁人偏首回复, 我挪了点身子,尖着耳朵,听见抑扬顿挫一句:“读那么多书何用?到头来,还不是给我皇室做长工。” 任你三十根沉香也好, 三百根也罢。皇家人其实不用伸手要, 你都得拿。 他三言两语狠得, 逼出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 那宫婢也是傻, 将三哥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从我的角度望去, 少女气到朝天一声哼笑。 等到了燕会时刻,趁王公大臣转场期间,宋卿好游弋过来,抑扬顿挫道:“报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啊。” 我还在发愣,三哥却淡淡掰正我的脑袋,面向她,漫不经心地:“虽然我这妹妹不太在乎颜面,但我不希望世人以为,我也不要脸。”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少女秀丽的脸庞曾经浮起过一抹红。 宫廷表演完毕便是燕会,皇家以酒肉款待大臣的聚会。 那头夕阳将落,婢子们早早便将太和殿的宫灯点燃,五碗四盘看上去诱人,实则华而不实。我没怎么吃,三哥也没有,互相交换个默契眼神,趁人不备跑去御茶膳房找东西填肚子。 “芸豆黄,熘鸡脯c荷包里脊——” 我挨着数过去,一盘接一盘扔给身后男子,“啊,我最喜欢的小糖窝头!”还以为离开阳歌后,再也吃不到。 三哥不解释这东西的来历,只嘱咐我:“动静小点儿。” 他并非草木皆兵,也不是怕被谁发现,而是避免牵连宫人。 宫廷有本《御膳档》,专门记录皇家膳食资料,却万万不敢将圣上和皇子皇女们的喜好记录在案,避免被有心人迫害。这条规矩到了我朝被贯彻得更厉害,有的宫人偶然听见被割掉耳朵,有的被拔了舌头,反正杀身祸时常有之。 或许正因事事都如履薄冰,回到皇宫后的我性子更加沉默。今夜难得有点活泼迹象,三哥心情亦好,端了小糖窝头的碟子,拉起我一阵小跑。 临到液池边他才停下,拉我进廊亭中吃窝头赏月亮,讲些不着边际的话。 具体什么大都忘了,只记得我调侃他,“你这年纪,早该许王妃啦。”他敛神喝茶,“如今边境的突厥势力虎视眈眈,东之海的倭人也蠢蠢欲动,父皇哪有心情管这档子事。” “父皇不管你也不操心?” 男子垂手放下瓷杯,慢条斯理看我一眼,目光忽然变得克制:“我看起来很缺女人?” “缺女人倒没有,”我恋恋不舍解决完最后一个小黄馒头,包着微甜的余韵认真回答他:“缺王妃是真的。” 平心而论,若想长长久久在宫中立足,皇子妃的位置对皇子来讲事关重要。 而且古往今来,皇室联姻的选择通常有两种,要么富甲,要么强臣。不知为何,我隐隐期待三哥的归宿是前种。因我突然想起白日他和宋卿好的斗法,觉得这两人在一起似乎有点好玩。 至少,论名震四方的商贾大户她很符合。 “哇——!” 未待对面男子再说点什么,我的注意力被液池边的一阵哭声吸引。起身探过头去,发现了我的皇八弟,应念。 应念出身不高,不过为八十一御妻中的某采女所生。 采女长得有三分像我母妃,偶然被父皇临幸,怀孕的消息坐实后,原本是要被封美人的。圣旨刚下,要采女去侍寝。她兴奋过头,临行前往脸上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疹子密密麻麻生出来,最后发脓溃烂。 什么脂粉能让好好的一张脸一夜间毁容?其中弯弯绕绕大家心知肚明。 据说父皇后半夜起床饮水,被龙床上的采女吓得不行,一怒之下连美人的封号都夺了,发配她回到老内院。 不过这采女还算聪明,被暗算一遭后有了危机意识。怀胎九月时,她花了大银两疏通院内的嬷嬷照料,才平安生下龙种。可她面容骇人回天乏术,父皇这才单独将应念接到宫中,交给一直无所出的皇贵妃抚养,更勒令十四岁前母子不得见,怕对他身心造成不良影响。 “应念,怎么了?” 我遥遥询问,和三哥一起朝着液池边走去。靠近才发现那儿不止他一人,还有一席盛装的宋卿好。 女子原本蹲着,这下起身,顺便扶了扶过重的金钗步摇,似乎还不习惯及笄后的繁琐饰物。 见我两,应念哭得更厉害,引来不远处寻找他的宫人们,为首的是皇贵妃身边的李侍监:“八皇子,哎呀呀!”他喊着叫着跑过来,样子虽然做足了,却看不出几分真心的着急。 近了见我和三哥,李侍监慌张叩拜,“参见三殿下,六公主。” 应念趁机逃开李侍监,闷头缠在我小腿上,白花花的眼睛水沾得裙裾湿了小块,“呜呜皇姐姐,她c她说世上没有神仙,话本都是骗人的!” 胖糯小手定定指向一脸淡然的宋卿好,芳草地上躺着一盘四散的蒙古象棋。 这种象棋还有另个名字,叫沙特拉。走法与普通象棋相似,不同的是它造型别致,外表多为猪马羊。可应念脚下的这盘,比造办处里收藏的要粗糙得多,像并非经过专业工匠捏造的。 看我疑惑拧眉,擅察言观色的李侍监凑我耳边小声道,“是顾采女自己手工打磨的。” 他这么一讲,我才忽然想起,今日也是应念的诞辰。顾采女趁着燕会之际,想方设法跑后庭看儿子来了,还带来一副亲手打造的象棋。李侍监之所以不着急,应是早就得知应念的去向,睁只眼闭只眼罢。 宫廷内难得遇真正善心人,我忍不住投去激赏一眼。 至于宋卿好,她和我们一样,觉得燕会索然无味,趁大家向父皇献殷勤时偷偷溜出来透气,没料遇见在液池边玩象棋的应念。 “哪里来的宝贝?” 少女悠游着靠近,吓得刚满五岁的应念起身,将棋盘和棋子儿神秘兮兮往背后一藏,打量她,“你c你是哪宫娘娘?我没见过。” 片刻恍然大悟,又笑眯眯凑过去,“我知道了!你不是娘娘,是天上的神仙,专门来给本宫送礼物的!” 语毕,晃了晃棋盒。 “你长得可真好看,与那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 宋卿好努努嘴蹲下身,整了整小少年衣襟,语重心长地:“小皇子,世上可没有神仙,只有娘亲。” 想来顾采女悄悄在液池边放象棋时,被宋卿好窥着了。入宫这段时间,她八卦必然听过不少,怎么也猜到了五六分。 “不可能!” 小不点纵眼周围,哪里有皇贵妃的身影,“往常母妃出现都伴着轿辇,宫人成群。” 宋卿好学他撑着脸,“娘亲不一定是皇贵妃啊。”想想有的话不便直说,拐了个弯道,“只要对你好的,都是亲人。譬如你的父皇c皇贵妃c美人c采女” 被应念愤愤打断:“大胆!竟敢拿父皇和母妃与低贱的采女相提并论!” 宋卿好漂亮的眸子浅眯,伸手在他脑袋一敲,用了点巧劲儿,“年纪不小,架子倒学了大把。” 应念虽没到封王的年纪,以后命运也尚未可知,可他自有记忆来还没被人修理过,委屈得不行,当即哭声震天响,引来我和三哥。 “皇兄皇姐,你们可要替念儿做主,修理这不懂事的婢女!嘤嘤,那采女,采女怎能做念儿的亲人嘤。” 液池边,小少年不依不饶。 应念还处于特别能撒娇的年纪,往常他抛出小奶音这招,不管要什么我都立马投降,可爱到即便他不是皇贵妃亲生,贵妃都对他疼爱有加。 现下他抱着我故技重施,我琢磨着究竟该怎样处理,忽听另一番更软的嗓。 “嘤——” 那声,仿佛是伸手亦握不住的雨泥,又娇又滑。 “小殿下哪来如此大的偏见,为什么采女就不能是殿下的亲人?嘤?殿下这年纪该读过四书五经,当知世人千面万象,各有分工使命。天降大任于陛下,赋予他打天下的使命,那便要有人来做臣民。如果每个人都打天下去了,那谁来种苗子和挖泥巴,打天下的人不早就饿死了吗?哪还有你现在的安乐盛世,对我拿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威胁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我在十四岁那年才被接回京师。 两队铁骑簇拥着轿子, 日行百里,踏出无数条清霜小道。 快到盛名远扬的沽苏城时, 远见白日焰火冲天, 我好奇之下问嬷嬷, “哪家办喜事?” 嬷嬷毕恭毕敬,“回六公主, 探子来报, 是一户姓宋的人家在贺乔迁喜。” 我虽长在北方, 从小却是规矩不离手c教条不离口,自然深谙皇家礼仪。 按理, 皇女返京,闲杂人等须得回避。这姓宋的人家不但不避, 反倒宴开千桌,集结沽苏城内大半百姓上门庆贺,看样子来头不小,不仅仅是富贵那般简单。 沽苏,最是红尘首等风流之地。然而缠金轿一进去,嘈杂声即刻便停, 老老少少纷纷长跪太湖边。 走在前方五米开外的两位年轻小生,似乎是本地监生, 二人谈吐不俗。他两交流兴起, 竟忽略了身后仪仗进城的动静, 没行叩拜之礼,被侍卫用长矛压臂带到轿前,慌慌张张地。 “草c草民惶恐,无意冲撞公主!万望——” 这厢,嬷嬷得我旨意,抬手轻挥,“罢了。”指挥铁骑继续前行。 待金顶步摇绕过对方,隐约听得其中一小生感慨,“公主年纪轻轻已是周身气度,实乃我应国之福。”另个略显长舌的接道:“对,却不知生得何模样。可比得上宋家小姐,宋卿好?”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宋卿好的名。 后来金銮殿上见她,所有想象灰飞烟尽,仅记得活灵活现两只眸子。清澈譬如朝露,露水中又掺着三分狡黠,那水底印着周遭矜贵的颜色却不突兀,可就是令人想挽手,为她掬一袖皎洁月光。 即便没回宫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亦见得多,但没谁比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兴许不止长相,还因金殿一见之前,关于宋家的小道消息,先一步从遥远的沽苏传进了内殿。 “说是宋家千金纵容仆人残忍杀害其舅嫂,偏偏舅嫂家来的状告者口说无凭,还扬言朝廷有心包庇,成日到衙门闹要求给说法,知府头疼不已。”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从我那惯做排场的三哥处听来的。 他在沽苏城中有处古典园林,就坐落于太湖之滨。听说那宅子是春秋时期吴王的囿园,辗转落到他手上,堆砌修剪一番,成为将大半太湖揽入怀中的山塘会馆。 父皇南下巡游,见着了会馆,一身傲骨给气得微微弯曲,目中大片惋惜,指着三哥痛骂败家玩意。 花多少重金在装饰园子上其实并非重点,只古物就此寻不到最初模样,必然成为历史长河里的巨大遗憾,“你这虎崽子,当真不怕史官的笔!” 天子震怒,龙船上大臣和宫奴们顿时哐哐当当跪一地。三哥挨了训,也识趣地跪了,嘴上却没松,还引经据典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会馆的作用是替朝廷招贤纳士。 从地理方位讲,京师往下,便是沽苏。 从经济方面讲,京师往下,依旧是沽苏。 作为应国的第二财富区,沽苏的田赋c商税c关税上缴比例几乎占了其他城市的总和,究竟多繁荣懒得赘言。反正,这是中原内外人马纷纷涌入沽苏的原因。 他们有的想做点小生意安身立命,有的想背水一战考沽苏殿,再拼国子监,博取利禄功名。 “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c棉花加工c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救我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但她比之前在宫内还要瘦,男子衣物挂在她身上显得特别空荡荡。船头昏灯下, 三哥狭长的眼一闪, 旋即从舵上捏根绳子,旁若无人地替她将腰身又紧了紧。 我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过,譬如先前关于初吻的话题,宋卿好就打着哈哈, 赶在我发问前将我拉进了船舱。 京师有个御码头, 专供天子与皇子皇女们使用。 从御码头上岸走不多几里,便是距离最近的夜宵街。 入夜后的上京比白日还热闹, 街两边的吆喝更是风生水起。 一家打着回纥旗帜的腊粉汤小店前,宋卿好津津有味吸着汤里的细粉, 若无其事回答三哥的问题。 “1我没功夫招惹谁, 是你弟先来招我的。” “2我承认偷玉佩的行为很不耻但并不觉得抱歉,毕竟比起你们家对我做的, 这点小事连零头都算不上了。” “3”她抬头看看我, “你该不是饿了几顿出宫的?” 我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角,企图维持公主该有的端庄, “主要味道还行。” 宋卿好开心起来连眉毛都会笑, 两轮小小的新月形状, 高耸的男儿发髻看过去真有些飒爽英姿。 这家店在夜市街最末, 生意不怎么样, 银子倒收得不少, 有点儿逮着一个赚两个的意思。店老板是个回纥老太太,儿子不太争气,没日没夜泡在赌坊里,气得老太太一边往锅里加高汤一边用回纥语开骂。我听懂了几句,大意是些鸡零狗碎的市井话。 宋卿好似乎也听得懂,临结账时一声不吭留了双倍银子在桌上。 我听闻她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忍不住隐晦劝道:“有些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比较好。”她却道:“你只见我开双倍价钱,没见老太太给我们的分量也是双倍吗。” 这一提醒,似乎我们桌的分量是比别人多,宋卿好和老太太之间虽从没搭过话,却早就心照不宣。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怎么定义这感觉。但我总觉得,我们心心念念想看见的理想天下,大约就是这模样。 你来我往。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由此不难看出,宋卿好是腊粉店的常客。 虽然洋务堂为学子设有免费食堂,宋卿好却鲜少在里面吃,说难以下咽。至于在外边胡吃海喝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她仗着十八般武艺都会点,收了几个富商的小孩教他们画西洋画,谁叫如今有两个钱子儿的人物都爱绷面子。 “我儿画的可是西洋玩意。” 说出去多拉风啊,也就不管这个宋卿好是造反的还是没造反的,反正会教就行。 当然,富商们给的学费也是不菲。 但通常金元宝落到宋卿好手里,不出多久便成了碎银两,大头的全用在了吃穿上。这就意味着,哪怕她从祖坟里没挖出什么好东西,那日洋务堂聚会她也不会丢脸,存底多得很。 因宋卿好无论身处何境地都不愿亏待自己的个性,她收入再多,一到月末就入不敷出的确正常。所以,当初她说学不会节俭这句话,是我误会了—— 她真的对银子没概念。 哪怕到现在。 不过,紧接着,我的三观又被她颠覆了。 腊粉汤小店因在闹街最后方,靠近城门,一路往回走时遇见不少上京来寻亲的难民。 难民几乎都是被边境战争闹的,上了京又发现根本没亲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在街头风餐露宿,中间还夹着个卖身葬父母的。 小姑娘很水灵,看上去比我们小不了多少,卖身原因也写得明明白白,说爹娘死于战争瘟疫,本想上京医治,岂料刚到城门就双双去世。 我瞧着可怜,摊手向三哥要银子要递给小姑娘,却被宋卿好拦下。 “何必呢?杯水车薪。” 少女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她即便用这些银子葬了父母,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而后拉我继续向前,忽略小姑娘从期望到失望的神色。 我耿耿于怀那小姑娘的表情,宋卿好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瞧瞧这摸摸那,最后买了三只清香甘甜的橘子,我们一人一只。 橘子这东西我自小不爱吃,包括鲍鱼海鲜螃蟹等等,因为嫌剥核去壳什么的太麻烦。 三哥知道我的毛病,可见我面对宋卿好的美意盛情难却,干脆替我接过,悉心剥掉橘子的皮和衣。 末了又将手伸到宋卿好面前,完全没架子:“要帮忙吗?” 谁知宋卿好竟拒绝,“算了吧殿下,” 她轻轻巧巧自己掰开橘子,扔一瓣橘肉进嘴里,灵动的眼珠子转啊转:“要是习惯有人代劳这些事就不好了。毕竟公主成日都有奴才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我,可没闲钱再去请个丫头。” 三哥“哦”一声收了手,面上闪过一丝促狭笑容,转身吩咐近卫:“你回头将方才卖身葬父那小姑娘买下,送到洋务堂寝炉吧。” “是。” 洋务堂寝炉,不就宋卿好住的地方? 我正惊愕话题怎么转这样快,抬眼却见宋卿好并不打算拒绝,只敛容颔首:“谢殿下恩典。” 原来她不要我给银两救济,是意欲买下对方。关键,还要三哥来当这冤大头。 不得不承认,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太厉害,小小年纪好似能看破人心,步步尽在掌握之间。我生在皇家,行事被迫要留个心眼。可若我的那些能被称作心眼,那她这绝对是教科书式的宫斗范本。 不过万事讲究你情我愿。 有人出招,得有人懂接招。有人愿打,也得有人愿挨。 至少我看三哥这一棒挨得很心甘情愿。 后来,应文还没打消要治宋卿好的念头时,还特意从近卫那里打听了下她和三哥的关系。 近卫想了想说:“具体进展到哪步属下不清楚,反正三殿下替那反贼添了个丫鬟。” 应文一听,眼前倏黑,只好悻悻然作罢。 而有的念头,我也从没改变过,譬如觉得他俩太适合。 若宋家没发生变故,宋卿好必定是个好王妃,也会是三哥的得力助手。奈何如今两人中间隔着世仇,今生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好结果,这些话我便只好封于心底,再没说。 那夜走了很长一截路,我被来来往往的人潮挤得昏昏沉沉,周身都热,遂开口嘟囔了几句。 宋卿好抬手探我的脸,发现温度不寻常,才知我是落水后染了热病。 听说没怎么生过病的人,病一来如山倒,恰巧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三哥封王后在宫内有寝殿,宫外也有王府。可他这座王府修得与世隔绝,要乘船渡过御码头,上了岸才得见曲径通幽,我们折腾好半天总算抵达。 太医来看了病开了药,我吃下去却不见好转,温度攀升更厉害。 后半夜,我的肠胃被灼烧得开始难受吐酸,大滴大滴热汗直往外渗。 宋卿好思虑片刻,二话没说起身,向身边手足无措的婢子低语了什么。而后那婢子唤来另一个婢子,一个接一个往下传话,紧接着最近那个辅助宋卿好,将我半抱起在怀。 太医还在门外候着,见我没好,三哥难得发了飙,一把年纪的人,半夜三更跪在外头大气不敢喘。 现下见我如此难受宋卿好还要动我,那人更是严肃,与之前要帮她剥桔子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你做什么?” 少女看都不看他,再三稳住我瘫软下滑的身体,抽空道:“我有土方。” “什么土方?可经过官方” 宋卿好手脚忙不过来,又觉得吵,总算给他个眼神,轻轻说了两字:“滚蛋。” 我迷迷糊糊听见她的号令,下刻便觉得房间里杀气腾腾。男子额角青筋直跳,是我没见过的冷眼:“刁民,有胆再说一遍。” 宋卿好就真重复了,“滚蛋,有问题吗?” 说完,王府婢女拿着一只鸡蛋一只银手镯跑进内屋,气喘吁吁递给宋卿好:“这c这可以吗?” 原来是丁氏生前自创的偏方,叫滚蛋。 用煮熟的鸡蛋套着银圈子,在发病者脑袋上滚半个时辰,吸出寒气和热。以前宋卿好与我是一样的体质,有点风寒就跟回炉重造似地,久而久之丁氏的手法她也学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幼稚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但她比之前在宫内还要瘦,男子衣物挂在她身上显得特别空荡荡。船头昏灯下, 三哥狭长的眼一闪, 旋即从舵上捏根绳子,旁若无人地替她将腰身又紧了紧。 我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过,譬如先前关于初吻的话题,宋卿好就打着哈哈, 赶在我发问前将我拉进了船舱。 京师有个御码头, 专供天子与皇子皇女们使用。 从御码头上岸走不多几里,便是距离最近的夜宵街。 入夜后的上京比白日还热闹, 街两边的吆喝更是风生水起。 一家打着回纥旗帜的腊粉汤小店前,宋卿好津津有味吸着汤里的细粉, 若无其事回答三哥的问题。 “1我没功夫招惹谁, 是你弟先来招我的。” “2我承认偷玉佩的行为很不耻但并不觉得抱歉,毕竟比起你们家对我做的, 这点小事连零头都算不上了。” “3”她抬头看看我, “你该不是饿了几顿出宫的?” 我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角,企图维持公主该有的端庄, “主要味道还行。” 宋卿好开心起来连眉毛都会笑, 两轮小小的新月形状, 高耸的男儿发髻看过去真有些飒爽英姿。 这家店在夜市街最末, 生意不怎么样, 银子倒收得不少, 有点儿逮着一个赚两个的意思。店老板是个回纥老太太,儿子不太争气,没日没夜泡在赌坊里,气得老太太一边往锅里加高汤一边用回纥语开骂。我听懂了几句,大意是些鸡零狗碎的市井话。 宋卿好似乎也听得懂,临结账时一声不吭留了双倍银子在桌上。 我听闻她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忍不住隐晦劝道:“有些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比较好。”她却道:“你只见我开双倍价钱,没见老太太给我们的分量也是双倍吗。” 这一提醒,似乎我们桌的分量是比别人多,宋卿好和老太太之间虽从没搭过话,却早就心照不宣。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怎么定义这感觉。但我总觉得,我们心心念念想看见的理想天下,大约就是这模样。 你来我往。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由此不难看出,宋卿好是腊粉店的常客。 虽然洋务堂为学子设有免费食堂,宋卿好却鲜少在里面吃,说难以下咽。至于在外边胡吃海喝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她仗着十八般武艺都会点,收了几个富商的小孩教他们画西洋画,谁叫如今有两个钱子儿的人物都爱绷面子。 “我儿画的可是西洋玩意。” 说出去多拉风啊,也就不管这个宋卿好是造反的还是没造反的,反正会教就行。 当然,富商们给的学费也是不菲。 但通常金元宝落到宋卿好手里,不出多久便成了碎银两,大头的全用在了吃穿上。这就意味着,哪怕她从祖坟里没挖出什么好东西,那日洋务堂聚会她也不会丢脸,存底多得很。 因宋卿好无论身处何境地都不愿亏待自己的个性,她收入再多,一到月末就入不敷出的确正常。所以,当初她说学不会节俭这句话,是我误会了—— 她真的对银子没概念。 哪怕到现在。 不过,紧接着,我的三观又被她颠覆了。 腊粉汤小店因在闹街最后方,靠近城门,一路往回走时遇见不少上京来寻亲的难民。 难民几乎都是被边境战争闹的,上了京又发现根本没亲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在街头风餐露宿,中间还夹着个卖身葬父母的。 小姑娘很水灵,看上去比我们小不了多少,卖身原因也写得明明白白,说爹娘死于战争瘟疫,本想上京医治,岂料刚到城门就双双去世。 我瞧着可怜,摊手向三哥要银子要递给小姑娘,却被宋卿好拦下。 “何必呢?杯水车薪。” 少女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她即便用这些银子葬了父母,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而后拉我继续向前,忽略小姑娘从期望到失望的神色。 我耿耿于怀那小姑娘的表情,宋卿好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瞧瞧这摸摸那,最后买了三只清香甘甜的橘子,我们一人一只。 橘子这东西我自小不爱吃,包括鲍鱼海鲜螃蟹等等,因为嫌剥核去壳什么的太麻烦。 三哥知道我的毛病,可见我面对宋卿好的美意盛情难却,干脆替我接过,悉心剥掉橘子的皮和衣。 末了又将手伸到宋卿好面前,完全没架子:“要帮忙吗?” 谁知宋卿好竟拒绝,“算了吧殿下,” 她轻轻巧巧自己掰开橘子,扔一瓣橘肉进嘴里,灵动的眼珠子转啊转:“要是习惯有人代劳这些事就不好了。毕竟公主成日都有奴才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我,可没闲钱再去请个丫头。” 三哥“哦”一声收了手,面上闪过一丝促狭笑容,转身吩咐近卫:“你回头将方才卖身葬父那小姑娘买下,送到洋务堂寝炉吧。” “是。” 洋务堂寝炉,不就宋卿好住的地方? 我正惊愕话题怎么转这样快,抬眼却见宋卿好并不打算拒绝,只敛容颔首:“谢殿下恩典。” 原来她不要我给银两救济,是意欲买下对方。关键,还要三哥来当这冤大头。 不得不承认,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太厉害,小小年纪好似能看破人心,步步尽在掌握之间。我生在皇家,行事被迫要留个心眼。可若我的那些能被称作心眼,那她这绝对是教科书式的宫斗范本。 不过万事讲究你情我愿。 有人出招,得有人懂接招。有人愿打,也得有人愿挨。 至少我看三哥这一棒挨得很心甘情愿。 后来,应文还没打消要治宋卿好的念头时,还特意从近卫那里打听了下她和三哥的关系。 近卫想了想说:“具体进展到哪步属下不清楚,反正三殿下替那反贼添了个丫鬟。” 应文一听,眼前倏黑,只好悻悻然作罢。 而有的念头,我也从没改变过,譬如觉得他俩太适合。 若宋家没发生变故,宋卿好必定是个好王妃,也会是三哥的得力助手。奈何如今两人中间隔着世仇,今生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好结果,这些话我便只好封于心底,再没说。 那夜走了很长一截路,我被来来往往的人潮挤得昏昏沉沉,周身都热,遂开口嘟囔了几句。 宋卿好抬手探我的脸,发现温度不寻常,才知我是落水后染了热病。 听说没怎么生过病的人,病一来如山倒,恰巧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三哥封王后在宫内有寝殿,宫外也有王府。可他这座王府修得与世隔绝,要乘船渡过御码头,上了岸才得见曲径通幽,我们折腾好半天总算抵达。 太医来看了病开了药,我吃下去却不见好转,温度攀升更厉害。 后半夜,我的肠胃被灼烧得开始难受吐酸,大滴大滴热汗直往外渗。 宋卿好思虑片刻,二话没说起身,向身边手足无措的婢子低语了什么。而后那婢子唤来另一个婢子,一个接一个往下传话,紧接着最近那个辅助宋卿好,将我半抱起在怀。 太医还在门外候着,见我没好,三哥难得发了飙,一把年纪的人,半夜三更跪在外头大气不敢喘。 现下见我如此难受宋卿好还要动我,那人更是严肃,与之前要帮她剥桔子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你做什么?” 少女看都不看他,再三稳住我瘫软下滑的身体,抽空道:“我有土方。” “什么土方?可经过官方” 宋卿好手脚忙不过来,又觉得吵,总算给他个眼神,轻轻说了两字:“滚蛋。” 我迷迷糊糊听见她的号令,下刻便觉得房间里杀气腾腾。男子额角青筋直跳,是我没见过的冷眼:“刁民,有胆再说一遍。” 宋卿好就真重复了,“滚蛋,有问题吗?” 说完,王府婢女拿着一只鸡蛋一只银手镯跑进内屋,气喘吁吁递给宋卿好:“这c这可以吗?” 原来是丁氏生前自创的偏方,叫滚蛋。 用煮熟的鸡蛋套着银圈子,在发病者脑袋上滚半个时辰,吸出寒气和热。以前宋卿好与我是一样的体质,有点风寒就跟回炉重造似地,久而久之丁氏的手法她也学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别离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从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来看,她没将天下就地处决已是给我面子。 我与三哥几乎同时间抵达寝炉, 天下像只肉球滚到我身边求抚摸, 宋卿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特别平静看着我说:“皇家的狗就是不一样,一口吃掉我三百两。” 不懂她口气里突然冒出的揶揄从何而来,但我好歹也有公主脾气,“值多少我付双倍, 不会叫你吃亏的。” 少女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神情自若:“就等这句话。”复又打着呵欠躺回去, 明显赶人的样子。 我负气, 牵着天下, 冷冷对众人道:“备轿,回宫。” 旁观的三哥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 我说要回宫,他也不拦, 从容地吩咐无忌去准备。 可这并没减轻我的莫名其妙和气愤, 当轿子离开洋务堂一段距离,我越想越怄,猛然叫停从轿子上面跳下, 气势汹汹冲回宋卿好房间。 “你凭何对我口气轻蔑耀武扬威?算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还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天下是畜生, 行为自控能力必然无法与人相比, 你若觉得生气大不了我向你赔罪便是。中午用膳还好好的, 现在就这般阴阳怪气,什么毛病!” 我还没和谁吵过架,因为一般没人敢和我吵架。 这厢小丫鬟也是缩在角落不敢言语,床上少女却迟迟没翻身。我心头火烧得更旺伸手去拉她,发现了枕边小圈湿痕。 宋卿好的头还是抵着枕,微闭眼不看人,挺翘小巧的唇却动了。 “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扶苏。” 板上钉钉一句,不再是那声疏离的公主。 宋卿好情绪如此反复,因午眠时她做梦了。梦见与宋不为c丁氏还生活在沽苏。 那时她离及笄还早,无法走出院子,只能着羽衣霓裳,学汉字红妆。 丁氏知道她玩心大坐不住,常常在宋不为面前帮她打掩护,助她换了男儿装在家丁陪伴下去逛逛。 如此这般反复,宋不为岂能不发现,“你就纵吧,纵吧,且纵出祸事来就知道厉害!” 丁氏搀着宋不为往堂屋走,“卿卿的功夫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宋家在沽苏还存在什么不可摆平的事?” 宋老爷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总想把她盯在眼皮子底下。我两年纪不小了,就余下这么个宝贝,如今世道险恶,恨不得她永远见不到世间艰难。” 画面再一转,是巨变过后,宋卿好上京的路途。 她将马夫的孩子卖给老师换车马费,但到底涉世未深,客栈打尖时却被一群贼匪下了迷药偷走所以银两。索性她男儿打扮,否则还将发生怎样的事不用想象。所以宋卿好最终能到京师,全靠步行。 那段日子刚入夏,夜晚也不见凉爽,她没日没夜兼程导致脱水晕死在一座寺庙前,被冷雨浇醒。 可即便来了场及时雨解渴,这连日的赶路,已叫少女的身体超出负荷。她想稍微挪动挪动双腿,却发现大一腿以下的部位几近失去知觉。 照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被热死渴死,也会被这场大雨淋死。 宋卿好苦笑,活下来的代价果然不会小。她心一横,就着还能活动的胳膊捏了块寺庙离的碎瓦片,奋力向自己毫无瑕疵的碧玉小腿割去,手起瓦落。 当鲜血混着雨水滚滚,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过,雨太大了,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过都是冷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感官总算被这阵痛刺激回来,她拖着伤腿跑进庙宇,胡乱扯了点布包扎。 无奈寺庙破败很久,是蛇虫鼠蚁爱聚集之地。 没多久,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滑溜东西朝她游弋。宋卿好想也未想,抓起从袖口跌落的金爵钗解决了小东西,肉胆破裂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回到行刑那天。 当晚,她极不安稳睡去时也做了梦,与今日是一样的。 梦见曾经说要护她永不艰难的男人,已变为幽幽一缕魂,飘在沽苏旧宅边,瞧着凋敝的光景,遥望上京路途的少女,狠狠给了自己两拳,像懊悔自己许下的豪言始终没能兑现。 然后宋卿好也和今日一般,眼眶出了水。 寝炉床边,少女总算缓缓坐起,面上一色愠红,略显激动看着我。 “某些场景再残忍,对你们来说不过昨日之事。可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少今日c明日c后日,统统都会在梦中回到昨日,痛苦又再复制。站在问刑台那天,我曾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宋卿好,让全天下都觉得你弑亲苟活,把最恶毒的一面昭告世人,以后做什么便不会再引起惊讶了。大不了骂你就受着,打你就立着,反正你只须记住,这笔债,总有日要叫他们姓应的还的。你当我为何宁死都要走到京师,何以费尽心思进洋务堂?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离你们近一步。我知道公主及笄的日子,打听过殿下的行程,了解他时不时会经渭河游船而过。应文找我麻烦那日,我也是瞧准了你们才往下跳的。” 经过铜镜反射,我瞧见自己大骇的脸色,她却没完。 “接下来,我就打算利用这张无辜脸和你装知己了,也利用这天生绝色无所不用其极地勾一引殿下。假如成功,混进皇家还怕没机会筹谋?假如不成,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得知殿下与反贼之女牵扯不清,迁怒下来,你们还能眼睁睁瞧我赴死?左右都会闹到皇宫无宁日。” “可是,” 宋卿好顿了,咬得青紫的牙根松开,眼波脉脉。 “我又总会想起,初入宫时,你亲手做的那几张茯苓饼。每当看见你,我就忍不住问自己,一定要将她卷入纷争吗?确定这是你想做的吗?我一直妄图否认真正的答案,直到你烧得人事不省。可能你也因我出手救了你才对我更加亲近。但你知那晚我脑子里还有什么念头?我在想,究竟是救你,还是毒死你。你的三哥闻风而动不要我碰你,大概也是怕我破罐破摔,以你命抵我全家。” “但鬼知道,我没有。所以,” 宋卿好捂了捂眼睛:“不是讨厌你才说阴阳怪气的话。是给你机会远离,远离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理智的我——” “请珍惜。” 外厢日光很辣,撩得我眼皮滚烫,宋卿好一番肺腑更是砸得我头脑沉沉。 眼角余光曾见窗栏外头立了高高一人影,另个相差无几的应是无忌,他在听见宋卿好大逆不道之言时几番想冲进来,被凭空一个眼色制止了。 “你以为我不想珍惜么?” 我听见自己略显仓皇的声音。 “是谁当日在殿上坦坦荡荡唤我一声公主妹妹的?谁用一双明亮眼睛抓着我,让我好像看见另个自己,让我相信我所失去的天真与自由,还好好地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活着。于是才想帮你挣脱樊笼,即便我和你的力量加起来亦如困兽之斗。但是宋卿好,你不希望我卷入的纷争,在我将珍爱的金钗递给你那刻,就已经被迫卷入了。现在你该负责的是保护我c拉着我c不让泥沙俱下的灾难将我淹没,而不是推开我。” “再者,你这样过河拆桥,还谈什么结环歃血,不违此盟??” 大概没料到条条道理我也会说,宋卿好愣了愣,转开脸,忽然又倒下床去,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神色甚是不耐又无可奈何。 “随你!” 真是的,我堂堂公主真心与她相交,难不成还委屈她了? 当即面上又开始挂不住,“你当然只能随我!”却没再嚷着说要离开洋务堂,反倒给小丫鬟施压,要她将宋卿好隔壁的寝炉收拾出来。 “我就搁这儿住了,看她能如何!” 接下来,我与宋卿好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就是互相不和对方说话。她重新画她的生计,我继续生闷气。 没想这出闹剧是这样结束的,那日与三哥一起旁听许久的无忌,甚是有点意见想发表。 “恕奴才多嘴,公主与宋姑娘好幼稚啊。” 三哥笑笑不说话,只在经过宋卿好寝炉时忽然偏头问。 “之前进贡的舒痕胶,还有么?”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竟亲自带人来,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铜锁大开,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便听“啪”一声,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c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c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10034;≈10034;≈10034;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c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c公主玉叶金枝c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接着,曲子变了,从原先的快到缓。给宋卿好伴舞的宫婢们不知怎么回事,阵脚大乱。 反观,那足尖轻点在盆顶的少女,只略略听了一耳朵。再垂首,挽就的宝髻松松往下扫,换了舞步。 直至有识货之人高叹一句—— “莫不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魏晋琴家嵇康行刑前弹奏的曲。 究竟多动人? 国子监藏书馆里有则神鬼传奇便是对它的描述—— 嵇康好琴,某夜宿于月华亭,翻覆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之约定:此曲不得授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他不俱不伤,只叹惋:“《广陵散》,于今绝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重逢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 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翌日, 就有桌凳椅角的残料被扔在门口。 说破烂其实不然,识货的一瞄便知, 其雕花做工的历史起码追溯至唐朝往上,随便捡根木头拿去文宝斋卖掉,足够普通民家吃几月的。渐渐有人开了眼, 这才引起哄抢。 但始终无人见过宅子新主的模样。 破烂依旧日复一日出现在门口,直到有细心路人发现, 院里开始充满生机, 偶尔经过,馨香扑鼻。 再后来, 每到正午, 总有泰丰楼的小厮往宅内送菜。翻来覆去就几样, 烩三鲜c江米酿鸭子c什锦苏盘。 终于有一日, 小厮心想,再好吃也会腻, 便和管事的多了两句嘴,“眼瞅着开了春,我们楼新进的笋鲜得很, 不知小主明日要不要尝尝?” 管事的准备斥他, 从内廷里出来一妙龄女子, 头发散着, 远远看不出模样, 声音却清得如同不久前刚下过的雨,“那便加一道吧。” 小厮点头哈腰着退出府邸,第二日却没再来,说送菜时不长眼,在道上被马车撞断了腿。 小厮的发妻平常在闹市卖豆子粥为生。客人可以坐在仅有的一张小桌凳上用餐,也可以打包带走。这日,发妻焦愁着小厮那笔巨大医药费,心慌气燥间差点把锅掀翻烫到客人,赶紧弯腰道歉,“姑c姑娘莫气。” 对方头戴帷帽,长长的丝锦垂到半腰,只窥得大概一张明艳容貌。她没回话,端起别人打包的豆子粥,隔着丝帘闻了闻,“每日大约能做多少?” 年轻妇人回,“二百来碗。” “我都要了,打包送往城西的慈幼局便好。” 妇人微惊,来者又长吟一声,“嗯就送两个月吧。” 妇人更惊,呆呆瞧着那管事模样的人递出一张字体,“银两到这儿一次性领。” 年轻妇人不太识字,半信半疑拿回家给躺在病床上的丈夫看,上面赫赫写着—— 沽苏城东七弄,宋氏旧邸。 小厮捏着字条感泗涕零,差些拍腿而起。 这厢,那姑娘身边跟着的管事却犯难了。他知道主子口味刁钻又专一,认准哪家便不会轻易接受别的,正左思右想怎么办才好,许多天没沾到油气的姑娘率先熬不住了,撑把油纸伞唤他,“走。” “去哪儿?” “泰丰楼。” 这一去可了不得,本就名满沽苏的泰丰楼,一时间楼阶都快被踏压了。 因等候时,上菜的新手小厮毛手毛脚,不小心撩开了对方的帽帘子,乍一抹绝色惊现于莽莽世人前。淡彩发蛾眉,丹唇列素齿。 这小主原本只打算在沽苏停留小段时日,现在没了面纱,干脆破罐破摔,出门不再遮遮掩掩,走哪儿都引起风一阵c火一把。泰丰楼,自然也成为对方最常出现的地方,门庭若市赛过莺红柳绿之地‘最欢阁’。 说起来,她行事比以前低调得多,并未因天生丽质而四处惹风情,但躲得了人躲不开祸。 泰丰楼。 妙龄女子发鬓上都是染坊才有的颜色,狼狈至极。离她两步之遥的新妇手中端着一铜盆,表示她就是肇事者。 当事人默默在管事的帮助下清理自己,哪料新妇先稳不住,扔掉铜盆噗通一声跪下,去抓女子飘逸的衣摆,“姑娘求求你,不要再出来祸害我家夫君了!我腹中已有他的孩儿,我们府上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管事的欲言又止,瞄主子一眼,她还是漫不经心地,“这位夫人恐怕误会了。小女初到宝地,连哪门哪弄诸多地名都弄不清,更别提结交什么公子,想来——” 新妇忽地甩开女子衣摆,“别想搪塞我!” “初到宝地?呵,真当我妇道人家没见识?我老早就私下打听过,你便是那密谋造反的宋氏遗女!” 妙龄女擦颜色的细胳膊顿住,眼皮一跳,只见那新妇疯了般起身,恨不得对着四周看戏的群众摇旗呐喊。 “沽苏城中何人不知,当年的商贾巨鳄宋不为,富可敌国堪比秦公吕不韦。宋不为麾下有两宝:经商头脑。小女卿好。比起他身后的财富,后者更是名动天下。不仅生了副仙人颜,还长了颗玲珑心,一条莲花舌,迷得京师众男子魂神颠倒,更与朝廷闻名遐迩的“四大辅臣”关系匪浅。如今若非你使了妖媚术,我的夫君c我的夫君” “怎会在行一房之时都念念不忘你的名?!” 说着,她又扑了上来,“你既心高气傲得连上京才俊都入不了眼,何不放过我们这等普通平民!” 宋卿好被新妇摇得眼花缭乱,到底是有脾气的。光听她扯一些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往,那火再压不住,哗地起身,“夫人,敢问你家夫君夸过你貌似天仙c身比飞燕吗?” 新妇愣,“没有。” 她蹲下身,就着手中的帕子给对方擦眼泪,“首先,我当真不认识你口中这位男子,真要论,顶多不过擦肩之缘。其次,他连花言巧语都不愿说来糊弄你,说明心不在此。即便我消失了,还有张卿好,刘卿好,王卿好你既留不住对方,不若顺其自然,生下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宋卿好见识过太多外来物,思想自然新潮,却不知放在新妇耳里却是大逆不道,啪地打开她的手。 “妖言惑众!” “我们寻常人家,求的是和乐安康,惯说甜言蜜语算哪门子出众?!他即便一辈子都不对我说句好话,我c我也认定了他。何人愿像你,二十出头的年纪,男人的阿谀奉承倒是听了那么大把,结果呢?不还是孑然一身,被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 周边看客已经听呆,宋卿好也被新妇说得走了神。 遥想当年太和殿前,宫廊林立,有人和风细雨对她道:“浮世万千,吾爱有三——” “日c月,与卿。” 那时宋卿好还感慨过自己的名字,父亲取得太好。卿,随随便便一句情话,都像说与她听。 但谁能想,这情话绵延的一张嘴,有日会扣着自己妹妹的鬓角,双目发红咬牙切齿:“你就如此猪油蒙心地喜欢他,这么想被男人糟蹋?!” “好,好。”那人口气重了又缓,“与其睁眼瞧着你被别人糟蹋。不如,我来。” 被困住的少女震惊得讲不出话,汗毛竖起往角落缩。无奈对手太强大,倒扣着她拖进怀抱,紊乱气息覆下。 少女挣不开,感受到有人吻自己的脖一根与下巴,在那怀里又哭又抖地几乎融化,直到宋卿好鬼使神差拎起一盆花,往男子的后脑勺砸。 风驰电掣间,少女羞愧难当跑出寝殿。他回头,眼底酝酿着欲杀之而后快,叫宋卿好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还万念俱灰。 是了,情话听多何用?那个‘卿’,根本不是她。 后来,他为那少女杀进重重宫阙,剑指九霄,她却声泪俱下。 “应逍,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喜欢到即便上战场,我也可以为你当箭靶。但如果这箭是你射的,哪怕一箭,我可能就没法活着了。” 而他眼角眉梢结霜:“你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彼日,她与此刻在脚下哭着乞讨爱情的新妇有何区别? 回忆过往,宋卿好觉得太阳穴有根筋在突突跳,当即没了收拾的心情,转身下楼。 新妇还要纠缠,管事的终于火冒三丈,尖声尖气儿遥指新妇,“闭上你这乌烟瘴气的嘴罢!” “不闭又如何?” “那便休想在沽苏立足!” “哈!”新妇怒气未泯,笑一声,“恐怕不止无法立足这般简单吧?她既能恶毒到亲手杀死自己的爹娘,那手段可比一般人辣得多” 新妇越来越口不择言,所幸宋卿好已走远,管事的赶紧一拂袖子跟上。 待出了泰丰楼,喧闹彻底平息,他才上前问候,“小主,可好?” 宋卿好脚下在黑不溜秋的小道上一滑,被扶住了,撅起嘴笑,“死不了。” 话说得这样轻巧,管事的却流露出怜悯眼光。 他本是皇庭内的管事公公,姓高,因当今公主与宋卿好交情匪浅,不放心她独自离开,才派了人跟在身边伺候。除高公公以外还有几名婢女,但宋卿好出门不想太招摇,一般不带。 说起来,那人也忒狠心。 当初将这罪臣之女宠上天,连先皇的话都没放在耳里。转眼说翻脸就翻脸,唉。 这晚,宋卿好亦有梦来。 梦见摩肩擦踵的京师,有人送她一枚血玉戒指。 她想戴,又怕被看出自己特别喜欢,踌躇着试了好几次,干脆将细圈往袖里一藏,娇嗔:“殿下真是,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神明 小透明被盗文网盯上, 不得已设置防盗章,影响阅读体验先说声抱歉  我的那个问题,三哥表情意味深长却始终没下文,只能交给时间去回答。 而至于我和宋卿好的重逢, 还得从洋务堂说起。 洋务堂就建立在京师的渭河边, 我五哥应文还算里面的领头者。 领头做些招猫递狗乱七八糟的勾当。 负责洋务堂的大臣姓夏, 名夏焕,正七品,为人刚正不阿,曾参了应文好几本, 被父皇一句小孩心性别当真给堵了回来。自家孩子自家清楚, 要打也是皇帝家务事,别人说他不好,那就不行,护短得很。 当然还有个原因,父皇压根没把应文放在储君的选择列表, 只要他言行不太过分,爱干嘛干嘛了。 可应文当哥哥完全没有哥哥样, 任性起来比我还幼稚, 得知夏焕在朝堂上参了他,立马组织自己的狗腿子们给夏焕取外号:“夏焕夏焕, 瞎叫唤。” 气得夏焕拂袖, 当面怒不敢言, 只能背地吐槽, “楠木生朽木,如何雕?” 那堆狗腿子的确唯五哥是从,他们无非都是些被家中人想方设法塞进洋务堂,又苦于没什么大志向,便想着靠阿谀奉承跟在皇子身后捞偏门的乌合之众。 宋卿好刚进洋务堂没多久,应文的狗腿子们便将新晋册子递给他。男子猛一眼瞧见曾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三个字,神色鄙夷:“爹娘尸骨还未寒呢,就着急忙慌赶来攀高枝。” 上京谁不知,入洋务堂的妙龄女子,其实和琼华楼的绝色们没什么差别。毕竟当时的女人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想借机觅良人。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千金眼角含春的本事,可能还没琼华楼的勾魂。 直到出了个宋卿好。 不寻仇家,仇家自动上门,五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乌泱泱便集齐一帮人去洋务堂找少女麻烦。 应文找麻烦的路数也低级,故意在人家的必经之路上下绊子,导致宋卿好手上的画料将他的衣裳褂子染得斑斑斓斓,和他由晴变阴的神情一样。 “你可知褂子的价值?”狗腿一号叫嚣说,“这可是年初西洋上贡的良品,整个应国统共就那么三两件!” 那架势,恨不得立马上去扇少女巴掌。 狗腿二号见一号这样卖力,心想自己也不能差啊,赶紧转头吆五喝六起哄说,“你和乡下妞讲什么贡品?简直对牛弹琴!废话少说赶紧赔偿,赔不出立马从洋务堂滚蛋,我们五殿下是你个贱民能得罪得起的角儿吗?” 那厢,应文想说的话已被传达尽,昂着脑袋装深沉。宋卿好却忽然伸出几根素指头,在他五颜六色的衣褂子上略一滑过,笑起来,“我这贱民还第一次听说西洋的贡品是湖州丝绸。” 湖州丝绸顾名思义,产自我朝湖州。倒并非差。相反,它扬名海外。 当时的西洋贵族都以身着湖州丝绸为荣,连西洋女王最爱的衣裳都是湖丝长裙。 见宋卿好轻轻松松道出褂子真实来历,狗腿们尴尬了,应文也是,有点拉不下脸道:“是贡品当怎样,非贡品又如何?难道宋小姐的爹娘没教过弄坏人家的东西都理应赔偿?” “那我也没弄坏五殿下的东西啊。”依旧一派轻松。 狗腿二号气急败坏开始抢戏,“还不是弄坏?你瞅瞅我们殿下这褂子,还能洗出原来的样子嘛?!” 宋卿好两颊的细肉笑到变成粉色,“犯什么浑呢?人湖州丝绸做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洗涤问题,左右上身几日都不若最初那样泛彩的,更何况见惯珠光的五殿下,哪里会对一件湖州丝绸上心?随手扔掉便是。” 说完,阴阳怪气瞄五哥一眼,“殿下该不会真想洗了再穿吧?若是这样,民女的确冒犯了,认赔。” 一时间,狗腿子们都懵逼了,开始怀疑自己挥金如土的能力。仿佛面前站着的姑娘,才天生该是富贵荣华的角色。 那日在洋务堂假山旁,应文被宋卿好几句话就刺激得满面通红,恨恨扫多嘴的狗腿二号两眼,含着哑巴亏走了。 回到宫里,应文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对看了一场好戏的侍卫辩称,“其实我还有很多厉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罢了。” 侍卫尴尬地点头附和,“是c是,那肯定的。” “不过我竟然当众和一个女子吵架,还吵输了,说出去很丢脸吧?” 侍卫这下不知该点头还是不点头,最后见那人几近掀桌。 “这仇,必须报!” ≈10034;≈10034;≈10034; 渭河馆。 作为洋务堂下属占地面积最大的会馆,渭河馆集宴请聚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功能于一身。 每月固定日子,洋务堂都会在渭河馆举行一场聚会,集齐上京风流才子与佳人。偶尔也有普通富贵人家及笄后的小姐,给看守会馆的侍卫塞点银两走后门,就为来瞧瞧那些绝代风华的人物,说不定其中就有天定良缘。 可这次,落破千金宋卿好也在受邀之列。 应文铁了心要找她麻烦,明的不行打算来暗的。听说跌落云端的人最怕见到往日云烟,他偏要她再次进入曾拥有过的世界,瞧着那些不再属于自己的纸醉金迷,想挤进来,却终究徒劳。 “而且,如今的宋卿好压根没有能参加这些场合的首饰与衣裳,殿下且等着瞧她丢脸吧嘿嘿。”出主意的人如是说。 但当夜在渭河边,全场视线对着少女行注目礼时,应文背着手轻飘飘问那人,“现在,你又想怎么说?” 面对宋卿好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怎么说怎么错。 场中少女一袭嫁衣颜色的开衫裙,宽袖轻纱,下摆却并没有过多赘饰,刚好及脚,露出白生生一截脚踝。红的纱白的肤,头冠金簪,样样都数得出来历。譬如衣裳看样式,应该出自魏晋南北朝。至于头上那排别致的东珠发簪,据我所知,是汉后卫子夫的物件。 有记载称,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伉俪情深,却因巫一蛊之祸叫卫子夫蒙冤而死。得知真相后的汉武帝追悔莫及,将她最爱的东珠发簪一并作为陪葬品放进了皇陵。 后来几番朝堂更迭,皇陵失窃,东珠发簪不翼而飞,辗转流落到民间富商之手。 看来,最后接手的富商便是宋不为无疑。 “但那宋家不是被抄了充国库么?记录在案的条条件件可一样没少,何以还留有如此贵重物品。” 没错,记录的条条件件一样没少,但这排发簪和这件红衣是没被记录的。 因为,它们是宋卿好从祖坟里扒拉出来的。 东珠发簪被悉心打理过后金光扎眼,根本不用辨别就知上品,但它最初攥在宋家祖奶奶手上。 当年宋不为因缘际会得到这东珠发簪,宋老娘瞧见喜欢便拿了去,但毕竟上了年纪又用不着,后来就作为陪葬品跟着埋进了土里。想来当日宋卿好问奶娘宋家祖坟的入口在哪儿,真正目的是在这。 我问她,孤身进墓穴时不害怕吗,“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笑我胆子小,“那你要亲眼见到我从伶仃白骨手中将握得死紧的簪子拔一出来,不得晕过去啊?我的傻公主,人死神灭,哪儿那么多玄玄乎乎。若祖祖辈辈们真在天有灵,我宋家落到这步田地,他们好歹该担点责任?” 虽心知宋卿好擅长歪理邪说,可莫名地,我就吃她那套。 不过也是从那刻起,我知道应文肯定拿她没办法。因为一个人连信仰都已抛弃,她,无所畏惧。 但应文不信邪,三番两次上门挑衅。渭河馆聚会那日,还唆使狗腿一号对宋卿好动手动脚。 吵架吵不过,玩女一人可算这帮人的本事了。 场馆内来来往往人多眼杂,见宋卿好独自倚栏看风景,狗腿一号垂涎不已,仿佛她本身已是最好的风景。 男子挑个视觉盲区游弋过去,本性毕露将手揽上少女腰肢,贱声低笑,“宋小姐好兴致。那日要不是本少爷在殿下面前说好话,单就以下犯上这条,你又得有番牢狱之灾,哪还有机会在这里伤春悲秋?想想,该如何谢我,嗯?” 一边说,手一边往上游。 宋卿好从窗户上翻下来,用点巧劲甩开他的手,低头说了句什么,可现场太闹,对方没听清,“什么?” 她凑近点,言笑晏晏地,“人还没谢呢,哪轮得到狗。” 男子大怒,年纪轻轻一张面容骤然扭曲,“臭丫头!”风度尽失想给她一巴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妹夫 购买50防盗,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怎么说?” 李侍监更小心翼翼, “如今全皇宫都知陛下被宋不为气得捧心, 偏偏狠话放出去了,还不敢轻易办他, 何故?说到底, 还是这宋不为非一般富贵人家。宋家虽没兵权, 却掌握着我朝第二大城市的经济命脉。若要给宋不为扣上造反的帽子, 单凭点来往书信如何叫天下人信服?宋不为要不明不白倒了,富甲们还不人心惶惶纷纷出逃?届时大量资金外流,国库亏空, 后果不堪设想。此事看起来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可乙之□□, 甲之蜜糖。娘娘此时若敢冒大不韪替陛下解忧出主意, 恩宠必会更浓。临到立太子, 没准还能说上几句” “同时又应了八殿下所求,何须担心老来无依?” 李侍监一番话醍醐灌顶,皇贵妃秀色微敛,陷入沉思。 旁人不知,琴嫣殿有道后门,一般是紧锁的, 唯独徐总管有钥匙。 有时父皇翻了贵妃牌子,又因批奏章去太晚不想惊动宫人, 便会选择绕近路开后门。 起初贵妃以为有外来者闯入吓大跳, 习惯后便吩咐宫娥每晚都留几盏灯在小道, 随时做好侍寝准备,今夜同样。 说同样却有点不一样,今夜的皇贵妃,无论脸子眸子都素净得很,不复往日艳丽。 她将一头如瀑的长发散到肩头,泡壶银针茶,茶气在窗口袅袅升起,老远便叫父皇闻得停了脚步。 银针是阳歌的特产茶,每次父皇移驾阳歌行宫,我母妃都会把烹茶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将并不昂贵的银针烹出他最爱的味道。 有次他喝着喝着皱了眉,母妃下意识问,“怎么?” 别人眼中的天子像个五岁孩子,短短的胡须撇到嘴角一旁:“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大手笔些?”世人都知她恭良节俭,但也太节俭。 母妃得令,转身泡来壶货真价实的云雾。父皇喝一口,怎么喝怎么不对味儿,又嚷嚷着换回来,引我母妃嫌弃,“臣妾只听过嘴被养刁的,还没听过刁变平的。” 男子将她往怀里一藏,“我还没见过哪个帝王和爱妃分居两地呢,不也依了” 话没完,不施粉黛的女子挂上那只脖子,严严实实堵住对方的嘴。 今夜的宫廷,银针淡香成功勾起父皇对我母妃的想念,方步入琴嫣寝殿,便见淡眉素目的皇贵妃正倚着窗户梳妆。听见动静,贵妃回头,忽一笑,眉和眼的弧度都控制得恰好,举止皆是风情。 女子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半句话还没开讲,就被头脑一热的男人健步上来,秤砣似地将她压至窗前。 在皇贵妃的记忆中,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她眼角余光不过轻闪,周身已经一凉,心口软绵绵的白雪被拢个正着。 男人一上来就动作粗鲁,却到底满足了女子虚荣心,惯于承一欢的身体三两下也动了情,熏熏欲醉着开始主动探索。 身上的小手如蛇,分分寸寸恰到好处,连呼吸都透着娇媚,令男人血脉逆行,就势挑开半掩的窗户,将她掐着腰肢翻个身,死死按在手下。 此时若有人经过,便能见贵妃衣襟松垮垮大开,一阵风过,还惊起过鸡皮疙瘩,她却不觉冷,火烧一般。 可这种看不见的新鲜更刺激了女人,当下难耐地拱起背磨蹭,两只玉臂把着窗角,细细哼唧。 很快,光这样蹭也不再满足。那人下半衣袍尽褪,却故意只在附近游弋浅探,就是不如她愿,逼得她最终开口撒娇,“陛下” 哪料竟被猛一扯头发往后,鬓角都歪了小半,窥见一双猩红眼,“叫朕的名字。” 贵妃起初不敢,太吃痛了只能麻着胆叫一声:“怀光”话落,终于迎来期待的满足,酸意从脚趾传上大脑,惹起尖叫,“啊!” 眼前画面比秀色还可餐,男人忍到极限,此刻如狼吞如虎咽,次次剑走巅峰,根本不给她停歇的机会。 皇贵妃没历过这样激烈的燕一好,一匹黑绸缎晃得比那汪水还荡漾,如海上风打浪帆,原想压着的声音早就不管不顾泄露了出去,直至颤抖到失声。 李侍监在宫里当了十几年差,见过我母妃,也对她的行事风格有了解,所以才教这晚的贵妃另辟蹊径。 事实证明这帖药下得恰到好处,等交锋完毕,父皇竟心情颇好地揽着她,躺在软塌休息,似乎今夜不打算离开。 见势已到,贵妃轻叹口气,佯装不经意提起应念晕倒的事情:“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结识那宋家姑娘的,还给治得服服帖帖,一听她被关,和我闹脾气。” “瞎闹就赏他两巴掌,自古棍棒出孝子,纵着好不了。” “是,”皇贵妃应声,又抬脸,“不过,臣妾思来想去,还是想向陛下谏言,望陛下先恕罪。” 得到首肯,女子下床行礼,盈盈目光缠着不再威严的面容。 “臣妾恳请陛下,释放宋家小女,宋卿好。” 那人闻言脸色变了变,却静静听下文,没开口阻止。 见状,皇贵妃大定,说出的话又平添几分底气。 “古话云,民心安,则国本安。民心散,则国本乱。宋氏为举国大户,一朝被灭,必引猜测动荡。陛下圣明,自不会平白冤枉好人,但宋不为多年来为朝廷税收做过巨贡,宋家儿郎也曾为陛下舍却性命,若刀下一个活口不留,恐遭世人口诛笔伐,说我朝只记仇c不念旧。” “再者,臣妾曾与那宋小主有过几面之缘,瞧着单纯聪慧,想她应该并未参与到谋反计划中。若陛下趁着帝庆大赦之机饶过对方,给宋家留后,恩威并施,应该能安抚人心,还能收获仁君盛名” “岂非一箭双雕?” 更深雾重,皇贵妃跪于琴嫣殿,迟迟没得到应声。 李侍监算好时辰在外边听动静,耳根子都快贴墙上还是没风声。为了试探帝心,他吩咐宫娥进去送西域进贡的葡萄,以此打开话匣子。 皇贵妃见救星出现,自己接了葡萄,跪匐到玲珑床边,小心翼翼捧给男子。 父皇终于动了动身子,却连碰都不碰晶莹剔透的果实,缓缓越过银盘伸手捏住女子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朕不知,这张柳眉娇面上若挂几滴眼泪,是何风景?” 暗含威胁的语气叫贵妃一抖,手中珠圆玉润的小东西们也跟着盘子滚一地。 只见那身着单衣的人猛一叩首,“陛c陛下,臣妾实乃关心八殿下安危,怕他醒来再闹别扭才一时失言,并非有意干政,望陛下一体谅臣妾爱子心切” 父皇总算轻飘飘放开她,“说吧,谁的主意。”自己的女人多少斤两,他如何能不知? 以皇贵妃的心智,顶多给别人使使小绊子拿拿架子,万不会想到在政事上多言。现下,他不过施施压,李侍监就被当成箭靶推到台前。 被传唤的李侍监进来时嗓子眼儿发紧,噗通跪下,心里琢磨了一万句:他可能跟了个假主子。 “皇上息怒!奴才只是不忍见贵妃娘娘为八殿下忧思过度,才好死不死提这么出建议!皇上,奴才” 父皇直起身,在战场上练就的伟岸骨架不用活动,都气势压人。 他踱步到李侍监身边,神情不怒自威:“枉你在宫中侍奉十余年,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李侍监几乎把头磕进地里,“奴才愚钝!皇上恕罪!恕罪!” 那人转身,居高临下瞅着他,沉吟半晌道:“肚子里有点本事,耗在后宫这样的是非地算什么出息?拿去辅佐朕的皇儿才是道理。” 话锋转太快,李侍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宫娥正为父皇穿衣。 不一会儿,男人黄袍加身c鬓发整齐地往外走,临到门口挥手留一句:“去俸禄司领半年的赏。”恍若未见跪在地上的二人,豆大汗水收都收不住。 其他不说,李侍监当蛔虫还真有两下子,父皇的确拿着宋不为的事情难办。 一来,宋不为在民间地位举足轻重,更是中原商会理事之一,做太绝怕引发猜忌暴动。 二来,父皇又不敢不绝。 那日父皇冲动下叫宋不为吃了苦头,就算他真没过分行为,以后与皇家也必是虚与委蛇了。若允他回到沽苏,等于放虎归山,从此天高皇帝远。 如此一来,干脆将造反之名给他扣死,再留个宋卿好堵悠悠众口,的确是个折中的办法。不仅能彰显父皇的容人之量,一个遗女应该也翻不起大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山河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后来, 瞅着自己被菜鸟搅得一片狼藉的心。 应逍方知上当—— “草泥马。” 阅读tips: 浪荡牌儿文物盗窃头头vs古灵精怪文物修复高才生。 可看做《京钗计》现代情缘小续。 2《前任食用指南》—— 2013,演唱会。 偶像:这位幸运小仙女想听什么歌?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他今天也在现场。 偶像:哇,你希望送什么歌给他?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小仙女这么善良,前男友知道吗? 禾似:就因为他知道才不想继续祸害我。所以我希望他能如愿忘记过去,好好对待现女友,在对方的陪伴下积极治疗痔一疮c前一列一腺一炎c尖一锐一湿一疣。专注男性泌一尿一生一殖一健康——我推荐医院路康! 偶像: 禾似(强行抢镜):记住,是复大医学院那边的路康哦!! 复大医学院—— 陆慷:??? 2017, 演唱会。 偶像:小仙女,又是你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 他今天没在现场。 偶像:什么歌?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今天想说点啥? 禾似: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你放弃我是迫不得已。毕竟仙凡有别,和我相恋会触犯天条遭雷劈。所以没关系, 我原谅你。 偶像:好的仙女,咱劈他,但你先别哭行吗? 禾似(眼妆缭乱):陆慷,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丢脸地在你面前哭 但我怕—— 怕你离开后, 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嬴子期站着冲他拧眉,斥一声:“子月, 过分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 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 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还是怕惹毛他哥,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不是吧,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你应该在逗我。 我确实没发现嬴子月是女儿身。 细看,她长相利落鼻眉英挺,几乎照着嬴子期大半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见过的普通大臣的女儿们,个个细指芊芊c莲步生姿,恨不得将眉刻出柳丝的细度。嬴子月五官虽不差,但行事作风说话压根不若女子。 “闭嘴。” 嬴子月还想叽叽喳喳什么,嬴子期皱起眉头显然要不耐烦了,她这才闭紧嘴安静吃菜。 可她一不说话,气氛反而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问右手边的人,“那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垂着眼睛喝半杯淡酒,好半晌才回,“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 听他说我矮我莫名气滞,自顾自将一杯酒饮尽。嬴子月见我酒量可以,又找到开口的契机了,“小二,再上一壶太禧白!” 虽然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但嬴子月那简直就是海量,跟在哪儿训练过似地。偏偏嬴子期也不阻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喝醉惹麻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她拼了几个来回。 无忌见势不对赶紧上来随口胡诌:“公子,老爷四处找不见您,派小的来寻了。”这才将我从嬴子月的魔爪中解救出。 临分别,小姑娘兴致高昂,拍拍我肩膀说出自家住址,“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一点也不矫揉做作,有空再来找我拼啊!” 她小小身体中仿佛酝酿着巨大能量,一瞬间拍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嬴子期不动声色抬起她的手,“自己什么劲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垂几下头不好意思地冲我道歉,“哦包涵啊,包涵。” 接着又是几句场面话过,才与男子一起,遥遥融进月色里。 没料出来遛个步还个钱会有这么一出,见我晕晕乎乎,临时准备轿子恐怕来不及了,无忌只好招来一辆马车先将我拉回洋务堂。 被风吹过,那阵酒意直接从脸上到了脑。穿过洋务堂时,我能感觉脚下步子都是飘的,夏大人拨来的两个丫鬟赶紧将我扶住,我悟头倒在其中一个身上命令说:“带我去找宋卿好。” 她们不敢不从。 说过了,宋卿好作息规律,这个时辰怕早就入眠,房间里连蜡烛都灭了,我却不依不饶在外边喊她,活像被抛弃的怨女,借酒撒疯讨个说法。 “姓宋的,你出来,我们聊聊。” 里面没动静,我干脆踹门一脚,“本宫命令你出来,没听见吗?!” 还是没反应,我采取干扰政策,将门连连敲得震天响,口气却嘟囔着软了。 “宋卿好,你敢向我坦白内心阴暗,说明你还没疯对吧?”我打个难受的酒嗝,象征性地又拍了下门,“既然你还没疯,那就等快疯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割袍断义的事好么?” 我手心开始发痛,身体也被酒精催化得发软,拍门的频率降低,甚至倚着门缓缓往下跌:“我现在只想和你短暂地交个朋友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必须回到皇宫去。”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忍受不了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吗” 身体太热,地上太凉爽,我被这阵凉意给舒服得直闭眼,连后来说些什么都忘了,最终竟扒着门框睡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身后的门打开过,女子纤瘦的阴影覆盖我的全身。但我没力气睁眼,所以没看见,她用怎样软的眼光望过我。 醒来已天色大亮。 我不过头晕,昨晚的事大半记得,和衣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发现不是在我的寝炉中。 宋卿好推门而进,一言不发拿了自己的画板走得飞快,估计没睡好,眼圈发黑。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于她的地盘,立马将这当作她的无声妥协,兴奋地跳下床追,“喂,宋卿好,我告诉你,我昨天遇见两个特别有趣的人”不管她爱不爱听,反正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相告。 她依旧爱答不理,却至少没再阻止我跟着她。 路上遇见下早朝的三哥,他应该也听无忌禀告过昨夜的境况。我风一阵经过他身边,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了,三哥,你王府还缺侍卫嘛?” 男子一怔,唇角漾起:“你这哪是商量?分明拿定了主意。” 昨夜我喝得熏熏欲醉时向嬴子月放下豪言,嬴子期对我的滴水之恩,我要涌泉相报。 思来想去只有给他安排个好的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拿可观的月俸,应该就不算食言了吧? 自阳歌叛乱事件,我性子大变,几乎很少开口求过三哥什么。看他没拒绝,于是也开心笑起来,“那这件事交给无忌去办啦,他知道。”随后追宋卿好去。 没料我刚走,有人的脸色就往回收,看着远处身着男儿装却活蹦乱跳的少女,问无忌:“那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无忌素来办事缜密,这次却犯难:“禀殿下并未。” “没查到?还是没底细?” “怪得很。那兄妹二人并非京师本地百姓,但属下只能查到他们来京后的细节,其他讯息全无。” 世上竟有他查不出来历的人,应逍不说话了。 片刻,无忌斗胆道:“不过属下昨日瞧那男子不像宵小之辈,只是在京交司里风评不太好。但之前公主将京交司的情况给属下透露了点,那堆害群之马,若在他们口中风评好了,必是同流合污之辈。这般看来,此人不管什么身份,应当都无心加害公主,殿下尽可放心。” 三哥依旧没置喙。 “或者,”无忌顿了顿,小心翼翼猜测主子的心,“殿下是害怕公主年纪尚轻不辨风月,会对那嬴子期动心思?” 若非无忌自小跟在应逍身边,他这番试探可能没法活着了。 孰料男子一拂广袖,表情恢复轻松,”笑话。扶苏已到配婚年纪,迟早嫁人,即便对谁动了心思又如何?只要对方身正影直待她真情,其他条件么——” “本王乐意铺路。” 无忌的揣测被无情打散,端剑应声:“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可待无忌一走,那人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握,眼前闪过方才那张玲珑干净的面庞,自己也不知萦绕心间的失落究竟为何。 但有些念头是禁不起应逍琢磨的。 是他不敢琢磨的。 唯恐世人将沉重的枷锁付诸于她。 然而他不愿看她泪流,便只能自己风流。 这日我跟了宋卿好一天,她总算肯拿正眼瞧我,要我帮忙将西洋画的颜料盘子给她端过去。 真是反了,我心想,手却没控制住拿了盘子去示好。 我懊恼地咬唇,暗叹自己没出息,宋卿好忽没头没脑一句:“姓嬴的你了解吗就往王府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认真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而至于我和宋卿好的重逢, 还得从洋务堂说起。 洋务堂就建立在京师的渭河边,我五哥应文还算里面的领头者。 领头做些招猫递狗乱七八糟的勾当。 负责洋务堂的大臣姓夏,名夏焕, 正七品,为人刚正不阿, 曾参了应文好几本,被父皇一句小孩心性别当真给堵了回来。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要打也是皇帝家务事, 别人说他不好,那就不行,护短得很。 当然还有个原因, 父皇压根没把应文放在储君的选择列表,只要他言行不太过分,爱干嘛干嘛了。 可应文当哥哥完全没有哥哥样, 任性起来比我还幼稚, 得知夏焕在朝堂上参了他, 立马组织自己的狗腿子们给夏焕取外号:“夏焕夏焕,瞎叫唤。” 气得夏焕拂袖, 当面怒不敢言, 只能背地吐槽, “楠木生朽木, 如何雕?” 那堆狗腿子的确唯五哥是从, 他们无非都是些被家中人想方设法塞进洋务堂, 又苦于没什么大志向,便想着靠阿谀奉承跟在皇子身后捞偏门的乌合之众。 宋卿好刚进洋务堂没多久,应文的狗腿子们便将新晋册子递给他。男子猛一眼瞧见曾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三个字,神色鄙夷:“爹娘尸骨还未寒呢,就着急忙慌赶来攀高枝。” 上京谁不知,入洋务堂的妙龄女子,其实和琼华楼的绝色们没什么差别。毕竟当时的女人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想借机觅良人。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千金眼角含春的本事,可能还没琼华楼的勾魂。 直到出了个宋卿好。 不寻仇家,仇家自动上门,五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乌泱泱便集齐一帮人去洋务堂找少女麻烦。 应文找麻烦的路数也低级,故意在人家的必经之路上下绊子,导致宋卿好手上的画料将他的衣裳褂子染得斑斑斓斓,和他由晴变阴的神情一样。 “你可知褂子的价值?”狗腿一号叫嚣说,“这可是年初西洋上贡的良品,整个应国统共就那么三两件!” 那架势,恨不得立马上去扇少女巴掌。 狗腿二号见一号这样卖力,心想自己也不能差啊,赶紧转头吆五喝六起哄说,“你和乡下妞讲什么贡品?简直对牛弹琴!废话少说赶紧赔偿,赔不出立马从洋务堂滚蛋,我们五殿下是你个贱民能得罪得起的角儿吗?” 那厢,应文想说的话已被传达尽,昂着脑袋装深沉。宋卿好却忽然伸出几根素指头,在他五颜六色的衣褂子上略一滑过,笑起来,“我这贱民还第一次听说西洋的贡品是湖州丝绸。” 湖州丝绸顾名思义,产自我朝湖州。倒并非差。相反,它扬名海外。 当时的西洋贵族都以身着湖州丝绸为荣,连西洋女王最爱的衣裳都是湖丝长裙。 见宋卿好轻轻松松道出褂子真实来历,狗腿们尴尬了,应文也是,有点拉不下脸道:“是贡品当怎样,非贡品又如何?难道宋小姐的爹娘没教过弄坏人家的东西都理应赔偿?” “那我也没弄坏五殿下的东西啊。”依旧一派轻松。 狗腿二号气急败坏开始抢戏,“还不是弄坏?你瞅瞅我们殿下这褂子,还能洗出原来的样子嘛?!” 宋卿好两颊的细肉笑到变成粉色,“犯什么浑呢?人湖州丝绸做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洗涤问题,左右上身几日都不若最初那样泛彩的,更何况见惯珠光的五殿下,哪里会对一件湖州丝绸上心?随手扔掉便是。” 说完,阴阳怪气瞄五哥一眼,“殿下该不会真想洗了再穿吧?若是这样,民女的确冒犯了,认赔。” 一时间,狗腿子们都懵逼了,开始怀疑自己挥金如土的能力。仿佛面前站着的姑娘,才天生该是富贵荣华的角色。 那日在洋务堂假山旁,应文被宋卿好几句话就刺激得满面通红,恨恨扫多嘴的狗腿二号两眼,含着哑巴亏走了。 回到宫里,应文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对看了一场好戏的侍卫辩称,“其实我还有很多厉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罢了。” 侍卫尴尬地点头附和,“是c是,那肯定的。” “不过我竟然当众和一个女子吵架,还吵输了,说出去很丢脸吧?” 侍卫这下不知该点头还是不点头,最后见那人几近掀桌。 “这仇,必须报!” ≈10034;≈10034;≈10034; 渭河馆。 作为洋务堂下属占地面积最大的会馆,渭河馆集宴请聚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功能于一身。 每月固定日子,洋务堂都会在渭河馆举行一场聚会,集齐上京风流才子与佳人。偶尔也有普通富贵人家及笄后的小姐,给看守会馆的侍卫塞点银两走后门,就为来瞧瞧那些绝代风华的人物,说不定其中就有天定良缘。 可这次,落破千金宋卿好也在受邀之列。 应文铁了心要找她麻烦,明的不行打算来暗的。听说跌落云端的人最怕见到往日云烟,他偏要她再次进入曾拥有过的世界,瞧着那些不再属于自己的纸醉金迷,想挤进来,却终究徒劳。 “而且,如今的宋卿好压根没有能参加这些场合的首饰与衣裳,殿下且等着瞧她丢脸吧嘿嘿。”出主意的人如是说。 但当夜在渭河边,全场视线对着少女行注目礼时,应文背着手轻飘飘问那人,“现在,你又想怎么说?” 面对宋卿好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怎么说怎么错。 场中少女一袭嫁衣颜色的开衫裙,宽袖轻纱,下摆却并没有过多赘饰,刚好及脚,露出白生生一截脚踝。红的纱白的肤,头冠金簪,样样都数得出来历。譬如衣裳看样式,应该出自魏晋南北朝。至于头上那排别致的东珠发簪,据我所知,是汉后卫子夫的物件。 有记载称,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伉俪情深,却因巫一蛊之祸叫卫子夫蒙冤而死。得知真相后的汉武帝追悔莫及,将她最爱的东珠发簪一并作为陪葬品放进了皇陵。 后来几番朝堂更迭,皇陵失窃,东珠发簪不翼而飞,辗转流落到民间富商之手。 看来,最后接手的富商便是宋不为无疑。 “但那宋家不是被抄了充国库么?记录在案的条条件件可一样没少,何以还留有如此贵重物品。” 没错,记录的条条件件一样没少,但这排发簪和这件红衣是没被记录的。 因为,它们是宋卿好从祖坟里扒拉出来的。 东珠发簪被悉心打理过后金光扎眼,根本不用辨别就知上品,但它最初攥在宋家祖奶奶手上。 当年宋不为因缘际会得到这东珠发簪,宋老娘瞧见喜欢便拿了去,但毕竟上了年纪又用不着,后来就作为陪葬品跟着埋进了土里。想来当日宋卿好问奶娘宋家祖坟的入口在哪儿,真正目的是在这。 我问她,孤身进墓穴时不害怕吗,“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笑我胆子小,“那你要亲眼见到我从伶仃白骨手中将握得死紧的簪子拔一出来,不得晕过去啊?我的傻公主,人死神灭,哪儿那么多玄玄乎乎。若祖祖辈辈们真在天有灵,我宋家落到这步田地,他们好歹该担点责任?” 虽心知宋卿好擅长歪理邪说,可莫名地,我就吃她那套。 不过也是从那刻起,我知道应文肯定拿她没办法。因为一个人连信仰都已抛弃,她,无所畏惧。 但应文不信邪,三番两次上门挑衅。渭河馆聚会那日,还唆使狗腿一号对宋卿好动手动脚。 吵架吵不过,玩女一人可算这帮人的本事了。 场馆内来来往往人多眼杂,见宋卿好独自倚栏看风景,狗腿一号垂涎不已,仿佛她本身已是最好的风景。 男子挑个视觉盲区游弋过去,本性毕露将手揽上少女腰肢,贱声低笑,“宋小姐好兴致。那日要不是本少爷在殿下面前说好话,单就以下犯上这条,你又得有番牢狱之灾,哪还有机会在这里伤春悲秋?想想,该如何谢我,嗯?” 一边说,手一边往上游。 宋卿好从窗户上翻下来,用点巧劲甩开他的手,低头说了句什么,可现场太闹,对方没听清,“什么?” 她凑近点,言笑晏晏地,“人还没谢呢,哪轮得到狗。” 男子大怒,年纪轻轻一张面容骤然扭曲,“臭丫头!”风度尽失想给她一巴掌。 宋卿好早有所防备,闪身避开,竟反手赏了对方一巴掌,叫场面顿时大乱,狗腿子的下属也潮水般哗啦啦围过来。 即便宋卿好有点身手,但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刻意滋事预备下狠手。鏖战半晌,眼看着少女要被扭了胳膊困在人群当中,她倏地从袖口抛出个什么,准确扔到年轻男子怀里,眉一横:“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意外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 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 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 哆嗦着叫她的小名,“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 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 一双眼已血红, 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娘——” “女儿不孝。” 话毕,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 宋卿好速度够快, 令血溅开三尺, 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 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 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 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c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一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皓月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见他眼窝都凹下去了,勉力端着剑, 脸青白黑, 有点不忍:“该不会害你守了整晚” 无忌呵呵笑, 冲我摇头,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 然后,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 实际不好商量的很, 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 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 何况还是个女子,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 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 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 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 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 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 即便当个小妾,至少余生有了倚靠,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倒回去找那京交司的,“兄台,行走江湖,山水总免不了相逢” “说重点。” “咳c就,能不能借我点碎银子,坐马车?” 听我讲明来意,他嘴角抽搐。 “我也没有。” 于是很久以后,上京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我们当今公主啊,爱上一个侍卫。 可是呢,他真穷到了家。 当气氛陷入谜样尴尬,男子听见踢踢踏踏的声音,顺势抬头看向疾驰而过的马夫,眉一簇唤对方:“停下。” 马夫很年轻,没什么经验,但前辈都教他,京交司的欺善怕恶,老趁职务之便敲诈他们血汗钱,要是大道上遇见,自己又确定循规蹈矩了,模样做凶狠点便可。 于是小马夫吞几下口水,噼里啪啦先发制人:“我怎么了?犯什么法了?你凭什么要我停下,啊?京交司了不起啊!京交司也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人!我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做大家伙儿可瞧见的啊!” 周围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急得小马夫眼睛快发红,吼一声:“你到底想干嘛?!” 仗剑之人酝酿一会儿,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我想坐车。” “” “能先赊账么?” “” 近身掌事宫女阿谀奉承道,叫淑妃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给李侍监的好处,可是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掌事宫女攥着手点头,“回娘娘,亲手不假。”淑妃点点头玩指甲,“这次多亏他给本宫提醒。” “但众人皆知,李侍监是皇贵妃的心腹,娘娘何以轻而易举信了他?” 淑妃哼笑一声,“重宫内哪有心腹二字可言?若有,不过银两给的不够多。” 那头李侍监正在去领赏银的路上,觉得耳根子热,方抬眼,便见三哥和五哥应文在凉亭里下棋。 应文方才被捡了好几颗棋子,着急上火地出狠招,招招都想攻敌人要害。 三哥的方向则面对李侍监,他手里执着枚黑棋刚放下,就见李侍监向自己行礼,顺口唤了他过来,“传闻侍监棋艺了得,来给本王看看,面前这步棋,如何?” 李侍监与三哥的视线交汇一瞬,又不动声色瞧瞧应文,拱手作揖。 “回殿下。依奴才之见,这枚棋子,应舍则舍。” 应文哪听得懂什么弦外之音,急赤白脸嚷嚷:“还有请外援的?!” 三哥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见那意态越发慵懒,随后弃掉对弈局,将上京城外刚到手的一间小酒坊地契递给应文,“行了,算你赢。” 酉时,大内监牢。 “圣旨到!” 徐总管领着一队人,径直去了宋卿好的牢房。 宋卿好双手的镣铐刚被解除,又因几天几夜没进过食,所以被两侍卫扶着还是直往地上倒。 “陛下有旨,沽苏宋氏勾结外寇起谋造反有负皇恩,即日充公名下财产,交接商会理事一职,族下满门——” “择日问刑。” 意料中的结局。 宋卿好为了不丢人,半撑在杂草地上眼都没眨,又恍恍听见后文。 “但感念宋家长子护驾有功,宋女袅袅娉娉十五余,正处豆蔻梢头年华,特免宋氏小女死罪。望日后身正影直,莫步前车之辙,以报天恩。” 旨刚宣完,三哥到,远远瞧见少女在听见满门问刑的时候,背脊还是发了片刻的僵。 他本以为宋卿好会情绪激动拒绝苟活,熟料她静静地在黄昏余光中坐了半晌,最终爬起,规规矩矩向徐总管叠手叩拜,再双臂朝上,“民女,接旨。” 等徐总管一走,三哥才进去,身后的宫娥捧着套干净衣裳递过去。 宋卿好猜到这套衣裳是我吩咐送的,没拒绝,强撑起膝盖,却因在刑架上被吊太久而失去知觉,步子飘飘。 男子眼疾手快揽住少女细腰,毫不避讳拉近身前,表情望之俨然。 “腿给我站住了。”他说。 紧接着要面对的何止这些,活下来的代价,不会小。 宋卿好本就全身麻木,被他轻薄性地一压,又气又羞赧,导致出言不逊:“民女能否恳求殿下一件事?” “嗯?” “请殿下将您的左脸放到我的右手心上。面对登徒子,我个人觉得应该抬起胳膊给他一巴掌,但我实在没力气了。” 三哥被她这番话讲到笑一声,“我得到的回报怎么会是巴掌?还以为是以身相许。” 宋卿好神色恹恹,依旧不服输,“看来民女不仅全身无力,耳朵也闹毛病,竟听灭我族的凶手说我该以身相许。” 见她恢复了点力气,三哥松开少女腰肢,稍稍退步,轻斥宋卿好糊涂:“宋小主手里本有五两银子,劫匪头头儿本想抢得干干净净,但他的下属见你可怜,偷偷留下一两,这么明显的好赖看不出?” 宋卿好堪堪朝后退一步,歪歪地倚着刑架,悠悠笑:“感谢,感谢你们给我留下一两。” 可纵然她无法克制句句较真,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救了自己。 纵然她也不愿承认阶级壁垒真的存在,今日,她还是得恭顺低头。 因为宋卿好清楚,为了保住自己,爹娘做过怎样的牺牲。任她狂至青云上,从此都不敢再轻贱这条性命。 还记得那晚在液池边,她仗着富可敌国的身价,眉鲜目妍问三哥,“你们天生皇命者,最不爱听什么?”他说:“总有日你会明白。” 今日少女明白了,哪有什么不爱听的? 所有人都生活在天之下,根本无法选择爱与不爱。连我和三哥都只能对天服从,更遑论她。 气氛僵持了半会儿,那人吩咐奴婢递来清水,一口一口,亲自往唇皮干裂的少女嘴边喂,妥帖得架子全无。 宋卿好忽然觉得别扭,快速喝一口便将目光落在别处,语气稍缓,“不过,我实在不懂殿下为何冒着惹身骚的风险出手相救。” “还不是有只小鬼被教得太机灵。” 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但他嘴里那只被教得太机灵的小鬼,应该是我。 事实上,我将另只金爵钗交给宋卿好要她藏于袖中,根本不是期待她能靠一支短兵杀出重围,而是期望她在适当的时机拿出,叫三哥看见。 这只金钗除了三哥和妙津以外无人见过。钗子一出,他自知宋卿好于我的意义,便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喝下半碗水,宋卿好的脸色总算漂亮些,想想道:“这样啊——” “那麻烦转告公主,其实我前阵子说她胖是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 “脸虽然有点婴儿肥,但还蛮可爱。” “” “哦,对了,我现在估计也没能力报她的情了。” 三哥刚想回什么,那张小巧的仰月唇又启开:“但殿下的恩,我不想欠着。” 语毕,趁宫娥出门搁碗的时机,一手掌着男子颈窝,在傍晚剩余的光线中,垫脚含住了对面一叶“扁舟”。 少女行事虽大胆,手心还是兀自出了涔涔的汗。 突遭偷袭,惯弄风月的男子也不禁震了震,当时只觉唇肉被不够娴熟的力道吮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他压下轻飘飘一丝念头,眼神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佯装镇定,“不是方才殿下吩咐的吗?” “以身相许。” ≈10034;≈10034;≈10034; 应天二十年,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朝廷增开关口c扩充丝绸之路,为商民带来了更多机会。 另件是素有商界标杆之称的宋商因造反被举族抄家灭门。 消息一直藏着没传出宫,乃至侍卫到了沽苏,宋亲人戚统统都面面相觑,还没做出逃跑姿态已被就地正一法。宋氏夫妇行刑当日,父皇更用“以此为戒”的命令将宋卿好传到现场。 宋卿好在侍卫的“陪伴”下踏入观刑台,方知为何圣旨说的“择日问刑”而不是“问斩”。 君无戏言,当日金殿堂堂,天子说要处以刺刑,那宋不为便是死也不能有其他死法。 所幸路上她故意慢半拍和侍卫周旋了会儿,没亲眼瞧见木桩从爹娘身体发肤钉进去的残酷瞬间,亦没听见疼得响彻晴空的撕心呐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玲珑 购买50防盗,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没多久, 应文果然风风火火出来, 脸上的潮红不减反增。 见来者匆匆, 我正想方设法道歉呢,他忽出手, 啪一下将我怼到宫壁上, 热汗直冒:“平常念着你是妹妹,取笑我便算了, 现在竟变态到叫一太监看我入恭???” 听应文的描述, 他先前脸色潮红是因肚子疼, 遂钻进官房解放天性。 正舒服呢,那小太监得我令,想也未想推门而入, 憋着气靠近惊悚万分的人悠悠道:“五殿下, 公主说方才把您气哭了,要奴才来安慰安慰。”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然而退一万步, 他也不该对我动手, 于是我才真的一嗓子哭到了父皇耳边, 导致应文被罚跪。 像这样靠着抖机灵害他被罚的例子数不胜数, 应文对我算真怕了, 这才有父皇先前养心殿骂他, “贱皮子。”不被欺负了, 他还不习惯。 不过, 替三哥纳妃之事, 由此排上父皇的日程。 但画卷翻到最后,我亦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名字。 出了养心殿,待人走光,我偷摸问清隽悠游的男子,“宋小主怎么不在列?” 他仿佛知道我要问这个,有的话升到了嘴边,又折下去。 我不甘心再一追问,“还是父皇另有打算,要将宋卿好许给五哥?他将宋氏父女留在宫内的意图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 那人停步,侧头过来,好半晌才道:“不为拉拢,便是要办他。” 三哥说,允许宋卿好入宫及笄根本不是他的提议,而是父皇。他只不过临危受命,负责安顿事宜罢了。 “年前有风言风语传来,讲宋不为表面从倭人手上买来宅子是为天一朝面子,实际与倭人私通,将宅子作为重要的情报基地。宋家树大招风,有点什么黄口之言实属寻常。但沽苏这块位置太重要,你知道的,父皇正是因突破了沽苏才转而定的江山,即便空穴来风,以他多疑的性子,宁可信其有。” 对三哥说出口的话我都没怀疑过。 因他或许对我有隐瞒,但从不欺骗。 愕地,我感觉手心汗津津,“但宋家堪称沽苏经济砥柱,无凭无据就要办他,难道不怕引天下人非议?” “所以才要找个完美借口,招宋不为进京,另厢再派人收集信息。若证据确凿,必当场查办,根本不给天下人置喙的机会,更不用担心诰命传下去会引起举家逃窜,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顿了顿,“父皇迟迟不允宋不为离宫,看来有进展。” 明明是在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男子眼神却不温不火,看得我发凉。 “这便是你要我别和宋小主走太近的原因。” 并非疑问,是肯定。 有的想法兴许自作多情,也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但诚实讲,我早已将宋卿好列入朋友范畴,哪怕对方未曾这样觉得。 生于皇家,见惯攀高踩底的伎俩,自然不会轻言朋友二字,也明白它该有的重量。因此回殿路上,我全程做着思想挣扎:要不要给宋卿好提个醒?通知她与爹娘速速离宫。 就这么出着神回到寝殿,刚踏入,头顶轰隆传来一声响雷,预示着等会将有大雨。 妙津很懂见机行事,她知晓我最爱在阴沉天将殿门关闭,点亮小簇宫灯,排上几根沉香睡一觉。于是雷声刚响,她便退了其他人自己伺候,顺便将沉香盒子摆上。 盒子拿出来就散着淡淡异香,正是宋卿好送我的西域安神香。 顷刻,我忍不住轻咒一声,嗅觉取代大脑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离开阳歌时,母妃如何吩咐我别过问朝廷事,径自又出了殿门。 快步到兰心阁门口时,我总算冷静。 朝堂之事传进后一庭必然会被彻查,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三哥设想。为不牵连他,思来想去,始终没将话讲得太明,只对宋卿好道:“钦天监发布了天气预测,说接下来一个月滚雨将至,沽苏也不例外。到时暴雨连天水涨船高,若你和宋老爷此时不走,恐怕就——” “走不了了。” 我刻意加重‘走不了’三个字,更慎重其事地捏了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到底有几分功夫底子,宋卿好被我的力道捏得吃痛,却没抽出,也没叫出声,清透的瞳仁一下变得乌沉沉,灼灼瞧着我。 不知多久过去,她才缓缓起身对我一叩,“谢公主提醒,我这就通知家父,向陛下辞行。” 果然,她不蠢。 关于宋家的造反绯闻她听了也不是一两日,只不过从未当真。现在我特意迢迢地跑来兰心阁劝她走,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夜,雨果然下了起来,还传来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境的消息。 父皇连夜招来重臣与成年的皇子们商讨,究竟如何应对。 宋不为一家在金殿外跪了很久,几乎到深夜才得召见,“圣上有旨,宣。” 宋不为上了点年纪,膝头麻了,起身时一个趔趄被宋卿好扶住。父女二人双双对视一眼,再看看夜华下的华贵宫门,这才意识到,何谓权。 金殿上,几位皇子都在,唯独二哥。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这对深夜造访的父女身上,有的疑惑,有的了然。 “宋商有什么大事要与朕商量,竟冒雨久候。” 宋不为深深拜在地,佯装镇定,“回陛下。贱民对陛下这一月余的的盛情款待深感荣宠,奈何姑苏传来消息,家母突然病重,不得已,只好来向陛下辞行,还望陛下恩准。” 龙椅上的人禁不住沉了沉眉头,不动声色开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移到宋卿好身上。 少女也跪着,神情坦荡并无忐忑。像她这般年纪,若知道内情,应是没这样的心理素质。现今关于宋不为勾结外来人士的证据尚未呈上,的确没有理由留下对方。 况且,百善孝为先。为不打草惊蛇,黄袍加身的人只好沉吟:“那实在可惜了。” 没明着答应,却总算有松口迹象。 宋不为趁势拜谢,“皇恩浩荡。” 顺带拉起宋卿好,徐徐道:“行李已有宫人收拾妥当,这便不扰陛下了。” 遂躬身朝后退。 犹记当日,殿上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宋卿好一步一步拿捏得体,终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那是多少银子也赶不走的恐惧,是心中巨浪滔天,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所幸,她离这樊笼,只余几步。 ≈10034;≈10034;≈10034; 清冷雨一场后,乌云消散,皓月很快漏出脸。 扶苏殿内,我围着刚升起的炉子汲取温暖。 宫人们已经进来递过牌子,要我选择今日的被褥样式和香。寻常这时候宫里了无生趣,我早就睡下,今夜却精神得很。 妙津不知缘由,眼眯了又眯,最后干脆将目光定在我的发髻上。 别人数绵羊,她数发饰,以此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多会儿,她脸色便晴转阴,“公主,您头上的金钗怎地少了一支啊?!” 皇女的首饰数不胜数,有些连负责我起衣食行的妙津都没见过,她独独对这金爵钗印象深刻。 钗子是三哥送的,样式简约却不简单。尾部雕出的一只云雀栩栩如生,两只放在脑袋上,呈回眸姿态。打造金钗的材质出土自西汉,偏硬,与寻常金子质地略有不同,雕出的纹样却更精细漂亮。 三哥说,初见这对钗没什么特别,越看越觉得像儿时的我,小云雀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遂忍不住买下。 妙津呢,在阳歌就陪着我念书晨起撒疯耍混,自然明了我以前的做派,才在收纳时也忍不住叹一句,“三殿下果然慧眼,是公主的范儿。” 如今妙津忽叹少金钗一只,我下意识摸摸发髻,那头的她已经风风火火要唤人来,将扶苏殿翻个遍。 岂料声音还没出,殿门从外边扣响。我眉尾轻跳,自己先一步上前开门。 “参见公主。” 是常年跟在徐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行事利落颇受重视。 “怎么样?” 小太监扣着袖子跪下,谨慎地冲我摇摇头,“小的在宫外候到此时,也没见到那对父女身影。倒是中途二殿下突然集结守卫金殿的御林军,乌泱泱去了。” 头顶天色墨黑墨黑,与我此刻的脸色无异—— 看来那份该死的“证据”,提前抵达了。 金銮殿上。 宋不为揉揉跪久的膝盖,想逼迫自己行走的速度快些,却始终没有二哥的刀枪剑戟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害怕 购买50防盗,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如何发现的” “你周身西域沉香味儿, 想来应该是富贵人家, 否则我们也不好意思敲诈这顿。关键小姐姐发育良好, 束了胸都隐隐压不住两座小山。” 嬴子期站着冲他拧眉, 斥一声:“子月,过分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 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 还是怕惹毛他哥,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 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不是吧,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 你应该在逗我。 我确实没发现嬴子月是女儿身。 细看, 她长相利落鼻眉英挺,几乎照着嬴子期大半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见过的普通大臣的女儿们,个个细指芊芊c莲步生姿,恨不得将眉刻出柳丝的细度。嬴子月五官虽不差, 但行事作风说话压根不若女子。 “闭嘴。” 嬴子月还想叽叽喳喳什么, 嬴子期皱起眉头显然要不耐烦了, 她这才闭紧嘴安静吃菜。 可她一不说话,气氛反而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问右手边的人,“那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垂着眼睛喝半杯淡酒,好半晌才回,“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 听他说我矮我莫名气滞,自顾自将一杯酒饮尽。嬴子月见我酒量可以,又找到开口的契机了,“小二,再上一壶太禧白!” 虽然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但嬴子月那简直就是海量,跟在哪儿训练过似地。偏偏嬴子期也不阻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喝醉惹麻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她拼了几个来回。 无忌见势不对赶紧上来随口胡诌:“公子,老爷四处找不见您,派小的来寻了。”这才将我从嬴子月的魔爪中解救出。 临分别,小姑娘兴致高昂,拍拍我肩膀说出自家住址,“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一点也不矫揉做作,有空再来找我拼啊!” 她小小身体中仿佛酝酿着巨大能量,一瞬间拍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嬴子期不动声色抬起她的手,“自己什么劲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垂几下头不好意思地冲我道歉,“哦包涵啊,包涵。” 接着又是几句场面话过,才与男子一起,遥遥融进月色里。 没料出来遛个步还个钱会有这么一出,见我晕晕乎乎,临时准备轿子恐怕来不及了,无忌只好招来一辆马车先将我拉回洋务堂。 被风吹过,那阵酒意直接从脸上到了脑。穿过洋务堂时,我能感觉脚下步子都是飘的,夏大人拨来的两个丫鬟赶紧将我扶住,我悟头倒在其中一个身上命令说:“带我去找宋卿好。” 她们不敢不从。 说过了,宋卿好作息规律,这个时辰怕早就入眠,房间里连蜡烛都灭了,我却不依不饶在外边喊她,活像被抛弃的怨女,借酒撒疯讨个说法。 “姓宋的,你出来,我们聊聊。” 里面没动静,我干脆踹门一脚,“本宫命令你出来,没听见吗?!” 还是没反应,我采取干扰政策,将门连连敲得震天响,口气却嘟囔着软了。 “宋卿好,你敢向我坦白内心阴暗,说明你还没疯对吧?”我打个难受的酒嗝,象征性地又拍了下门,“既然你还没疯,那就等快疯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割袍断义的事好么?” 我手心开始发痛,身体也被酒精催化得发软,拍门的频率降低,甚至倚着门缓缓往下跌:“我现在只想和你短暂地交个朋友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必须回到皇宫去。”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忍受不了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吗” 身体太热,地上太凉爽,我被这阵凉意给舒服得直闭眼,连后来说些什么都忘了,最终竟扒着门框睡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身后的门打开过,女子纤瘦的阴影覆盖我的全身。但我没力气睁眼,所以没看见,她用怎样软的眼光望过我。 醒来已天色大亮。 我不过头晕,昨晚的事大半记得,和衣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发现不是在我的寝炉中。 宋卿好推门而进,一言不发拿了自己的画板走得飞快,估计没睡好,眼圈发黑。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于她的地盘,立马将这当作她的无声妥协,兴奋地跳下床追,“喂,宋卿好,我告诉你,我昨天遇见两个特别有趣的人”不管她爱不爱听,反正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相告。 她依旧爱答不理,却至少没再阻止我跟着她。 路上遇见下早朝的三哥,他应该也听无忌禀告过昨夜的境况。我风一阵经过他身边,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了,三哥,你王府还缺侍卫嘛?” 男子一怔,唇角漾起:“你这哪是商量?分明拿定了主意。” 昨夜我喝得熏熏欲醉时向嬴子月放下豪言,嬴子期对我的滴水之恩,我要涌泉相报。 思来想去只有给他安排个好的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拿可观的月俸,应该就不算食言了吧? 自阳歌叛乱事件,我性子大变,几乎很少开口求过三哥什么。看他没拒绝,于是也开心笑起来,“那这件事交给无忌去办啦,他知道。”随后追宋卿好去。 没料我刚走,有人的脸色就往回收,看着远处身着男儿装却活蹦乱跳的少女,问无忌:“那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无忌素来办事缜密,这次却犯难:“禀殿下并未。” “没查到?还是没底细?” “怪得很。那兄妹二人并非京师本地百姓,但属下只能查到他们来京后的细节,其他讯息全无。” 世上竟有他查不出来历的人,应逍不说话了。 片刻,无忌斗胆道:“不过属下昨日瞧那男子不像宵小之辈,只是在京交司里风评不太好。但之前公主将京交司的情况给属下透露了点,那堆害群之马,若在他们口中风评好了,必是同流合污之辈。这般看来,此人不管什么身份,应当都无心加害公主,殿下尽可放心。” 三哥依旧没置喙。 “或者,”无忌顿了顿,小心翼翼猜测主子的心,“殿下是害怕公主年纪尚轻不辨风月,会对那嬴子期动心思?” 若非无忌自小跟在应逍身边,他这番试探可能没法活着了。 孰料男子一拂广袖,表情恢复轻松,”笑话。扶苏已到配婚年纪,迟早嫁人,即便对谁动了心思又如何?只要对方身正影直待她真情,其他条件么——” “本王乐意铺路。” 无忌的揣测被无情打散,端剑应声:“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可待无忌一走,那人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握,眼前闪过方才那张玲珑干净的面庞,自己也不知萦绕心间的失落究竟为何。 但有些念头是禁不起应逍琢磨的。 是他不敢琢磨的。 唯恐世人将沉重的枷锁付诸于她。 然而他不愿看她泪流,便只能自己风流。 这日我跟了宋卿好一天,她总算肯拿正眼瞧我,要我帮忙将西洋画的颜料盘子给她端过去。 真是反了,我心想,手却没控制住拿了盘子去示好。 我懊恼地咬唇,暗叹自己没出息,宋卿好忽没头没脑一句:“姓嬴的你了解吗就往王府领?” 足以说明她其实一直都有听我说话,叫我那点懊恼立马烟消云散,捧着脸坐在凳子上看她一边画一边说回:“不太了解,但至少知道他不是坏人。” “坏在脸上的倒不怕——” “算了,”她正头继续琢磨画面,“关我什么事呢。”她说。 殊不知我爱死她管我闲事的模样。 昨晚宿醉,加上跟了宋卿好一日,我体力完全透支,这夜用膳完毕早早就洗浴入睡。 洋务堂花园中,三哥还没走,自斟自饮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心眼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侍卫队接旨, 提前半月便出发去沽苏接人了。 此次进宫的除了宋卿好, 还有其父宋不为c其母丁氏。至于家丁, 悉数被留在府里, 难得清闲。 没几日, 金銮殿上, 我总算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卿好, 少女正向皇祖母行跪拜之礼。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 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 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 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 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 没什么原因, 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 皇祖母拉了些家常,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一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这件事对我来讲,说大不大。可对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来讲,足以兴风作浪一番。 “我去,难不成我天家还用不起一排沉香啦?”我那成日上蹿下跳的五哥便是闲着没事干的典型,听完宫人的话后,他愤愤不已。 无奈这几日,宋卿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堂堂一皇子,总不好听了几句小话子,就登门去找麻烦? 见机,有人挤眉弄眼地进谗言,“五殿下没法子,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 于是乎,一个添油加醋的版本,传到了我那正在宫外倚红偎翠的三哥耳里。 “你莫不是在阳歌呆傻了?堂堂公主,随随便叫人骑到头上。” 我和三哥在液池边遇见,他负手拢着袖子,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动了气。 三哥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因我两情意比普通兄妹更深厚。当年他的生母张裕妃为母国说话,被父皇迁怒,发配至西宫五所,每日只凭一餐吊命。 见张裕妃落难,为了巴结其他宠妃,西五所的宫人们落井下石,将张裕妃的床抬至荒僻的宫殿夹道,无人问津。 张裕妃不堪受辱闹了几回,宫人们怕她自尽会受到牵连,还收买夹道的侍卫彻夜守候她一举一动,连撞墙的姿势也不被允许。长此以往,张裕妃不愿苟且偷生,摘了身上仅剩的饰品耳珠坠子,吞金自杀。 听别人讲,吞金不是件容易活儿。金属物会借着自身重量坠至肠道,肠子破裂出血引出其他迸发症,最后疼痛难忍折磨而死。尸体被发现时,女子喉口皮肤还渗着血丝,生生被划破的。 那时三哥不过六七岁年纪,而张裕妃吞下的那对耳珠坠子,正是他懂事后送给对方的第一份诞辰礼物。 那厢,直到门口的红影消失,狗腿子身边某位眼尖的下属才偷偷上前说:“那妞不止有来头,来头还很大啊少爷。” 他以前被地主老爹塞钱弄到宫门当差,后因偷鸡摸狗被逐出,却实打实见过三哥的贴身之物。对方每次进出,玉佩如令牌。 不出意外,得了玉佩的应文上门求真相去了。 恰好这日我也去到三哥寝殿,想叫他履行承诺带我出宫游玩,便听应文高声嚷嚷,“你什么时候和那反贼好上的??” “我身边反贼挺多的,你说的哪位?” 应文一下还真不知怎么形容好,顿了顿道:“就那长得祸国殃民的宋氏女,宋卿好。” 与此同时,我的脚步一滞,听得另阵悠悠男声回:“我和谁好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过?” 连琼华楼小花魁这样不入流的身份他都闹得满城皆知。连当年上阵杀敌御寇的差事,他都明目张胆拒绝来着。 也就前两年的事儿。 边境告急,几个关系较好的成年皇子私下商量,由谁向父皇请命领兵上战场。这样的差事并不坏,只要能保住命回来,那基本就是功勋一枚,对以后立储帮助甚大,平常清心寡欲的几个哥哥们都跃跃欲试,偏偏三哥说,“算了。” 原因是怕脏,“领军的话,应该无法随心日一浴吧?” 父皇听了老痰都差点咳出,倒没追究,只来来回回在金殿踱步,“国本尚能安,家事如何断?” 徐福知道三哥是父皇的心病,每每见他那与张裕妃越来越相似的模子,都隐隐有些不敢直视。 当年张裕妃之死已查出是被栽赃陷害,虽然罪魁祸首岚娘娘已经阴差阳错被我和三哥赶到了冷宫,但她如今还好好活着,仗着在父皇面前颇说得上话的四哥,生活得比在寝殿内差不了多少。 或许宋卿好说的对,人死神灭。若故去之人真有灵,何以不亲手了结她? 话说回来,应文得知自己被宋卿好摆了一道,气更是不打一处起,回宫路上随手招几个相熟的侍卫,“你们去洋务堂给我候着,别叫那宋女跑了。” 末了又哼,“今日我还偏要毁她,看她多能耐!” 待应文一走,我紧跟着唤了声三哥,央求他说今日就想出宫。 那正是我及笄不久后的日子。 公主及笄比皇子冠发的动静还大,毕竟自古来,女儿家总有由头给自己搞花样,我的成年仪式更是声势浩大。一马车一马车的奇花异草从全国各处拉来,将我簇在其中,接受此起彼伏人比花娇的赞美,真情或假意。 当日我母妃也特意从阳歌赶回宫观我簪发,却碍于身份比皇后低微,只能从旁瞧着,无法亲手为我戴上金冠。但天子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离开过安静的她身上。 隔得远远,我仿佛曾见雍容女子一声轻叹,还没来得及细看,铺天盖地的贺礼已将我淹没。 在众多礼物中,我最偏爱的是洋务大臣送的一只狗。 狗的品种名字太长我忘了,但体型偏大,黑白相间毛茸茸,两只短耳朵竖着,有狼一样的警觉,却没有狼那样锐利的眼神,偶尔看过去还歪着舌头傻傻的,成日只知吃肉。但饲养房花了半月时间训练它后,它总算开窍,知道听我的声音和脚步,总在离殿门十步之遥的地方候着,看我出现就求抱生扑。 扶苏殿相比阳歌的行宫着实冷清,好在有这只憨狗消磨时间,逗着逗着,半日便悄无声息过去了。 “天下,过来!” 久而久之,它对妙津也言听计从。 但最初我给它取名“天下”,妙津还忐忑了好一阵子,“会不会有辱没圣上之嫌?” 养心殿中,父皇的确曾不经意问起过取名的用意,我不慌不忙叩首:“儿臣本意以父皇为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结果父皇不仅没怪罪,反而嘉赏,更恩准我每月可随时出宫游玩两次。 “现下,该你实践承诺啦。” 三哥寝宫花园里,我笑眯眯对他讲。 ≈10034;≈10034;≈10034; 渭河。 为求方便,此次出宫我女扮男装,还带上了那只叫做天下的狗,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站在他送的那只烟销凤盖船头上,迎着夜晚凉凉河风,清贵无双的男子负手笑我,“都说少女情怀总是春。你倒好,将少女的思念奉献给了一只狗。” 我牵着天下的绳索,没做他想,努嘴嗔他,“才没有,你刚离开阳歌的时候我也想念你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陡然间,男子眉头舒展,眼光更新鲜。 正当我想仔细琢磨他眉眼间的喜色自何处来,有人从天而降。 据宋卿好讲,她原本正倚着栏杆画画,突然一队侍卫冲进去,不由分说将她围个水泄不通。 意识到来者不善,她撂了画笔起身,应文才缓缓从侍卫中露出脸,扬了扬那枚羊脂玉佩沉声下令:“来人啊,将这盗取皇家饰物的窃贼绑起来,押送府衙。” 宋卿好知道有的谎言总有日要穿帮,只没想穿帮得这样快,她扫视了下现场,突围的可能性不大。但若真叫应文将她拿到官府,不死也去半条命。少女旋即心一横,闭眼倒扣,从大开的窗户栏杆跳下,惊破月色。 三哥原是背对她的,反应却极快。待不同寻常的破风声响在耳边,我余光不过闪了闪,男子已足尖轻点飞身向前。 我牵着大狗抬头瞧,只见少女跌落河头,盛夏夜的风顺势从那副无骨的柳腰处过,惹得裙据翩翩。翩然的裙裾间还有盛香拂面,叫周边的数只鸟儿都随香走。 片刻,翩跹的裙裾和少女纷乱的青丝,悉数被拢进一身玄冰绸子的人怀中。男子每个起承转落的细步都精妙绝伦,实力护住胳膊间的温香软玉。 待看清面前的温香软玉是谁,我脑子嗡一下,只见宋卿好细白小手按在三哥肩头迟迟没放,叫人瞧着有些羞。 没料我牵着的那只叫天下的大狗更受刺激,它发现陌生来者,疯了似地开始扯绳子要扑向对方。天下从未这样发过疯,我防备不及,一个踉跄,被猛地扯出栏杆。 结果就是,逃难的宋卿好衣不沾水,罪全让我帮忙受了,果然天道有轮回。 翻身跌进河面时,我仿佛听见对面洋务堂的栏杆处有人嘶吼,“我的哥!你不说和她没关系吗?!” 我忽然忍不住咧唇笑,心想我的哥,他何时说过没关系了?他只说不会鬼鬼祟祟。现当着你的面抱宋卿好,是很光明正大啊! 但我腹诽的时机似乎不对,嘴刚咧开,立马呛进一口水,然后五脏六腑跟着滚进腥咸的河水,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志向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宋卿成胸怀大志, 早早便从了军, 后来被分配到父皇的封地,一路从小兵做到将领,很有真本事。 奈何天妒英才, 为了帮助父皇脱困,他孤身挡两千将士, 双眼杀得血红, 才换来如今的太平盛世。 等父皇坐稳江山, 还追封其为骠骑大将军, 更为了弥补,下旨封宋不为为沽苏镇抚司监事。在大应国, 历来商人不可语政,父皇肯为宋家开这先例,心中显然是记着旧情。 但赐封那日, 宋不为却拒绝了册封。 而立之年的男人背脊仿佛一夜间佝偻,神色凄艾禀徐总管, “望陛下收回成命。” 他说,以后每听人家叫一声监事, 就如同复习一遍丧子之痛, “小民,万万无法承受!” 那时的父皇刚经历战乱, 居安思危, 尚且懂体恤, 即便宋不为抗旨,他也叹口气作罢了。 而今这把安逸椅子坐太久,兴许他早忘记秦舫军师所言的初心。心中只知他是天,如何能忍受有人指天大骂,挖出难看缝隙? 不过,宋不为若真是被诬陷,那设局之人的用心何其辣狠,根本没给对方留余地。毕竟叛国这条罪需要证实的信息太多,可单是挖天子疮疤这条,已足够诛九族。 “父皇,这是近两年宋家船只的出海记录,详细记述了宋不为与外臣密谋私通的时间地点。” 二哥几步上前,亲自将册子呈到龙台,宋不为稍稍推开宋卿好,跪着挪近老泪纵横,“陛下,宋某行走商路树敌众多,江湖奇人异士亦如过江之卿,有心者想取到宋某的笔迹实在容易啊!望陛下圣明!” 可父皇的逆鳞显然已被触,此刻理智尽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连那册子都只是粗略扫几眼,便一掌拍响桌子起身,隔着金黄桌台遥指宋不为。 “你家男儿生得磊落,年纪轻轻便知太平社稷重于性命。偏你活了大把年纪还看不透生死,到如今还记恨朕,记恨朕当年的不得已为之?!恐怕册封你监事那日,你心里想的不只是瞧着职位烦,更是瞧着这染满你儿血气的江山烦罢?!” 因为瞧着烦,所以要反。 顶头上,父皇越想越气,挥来禁军:“给我将这刁民带下去,择日处以——” 说到这,又憋着气琢磨了好片刻,才重重道:“处刺刑!” 刺刑! 金銮殿上,不少人都凉气倒抽。 刺刑是专用于通敌叛国者的刑罚。可开国来,还未曾听谁被如此惨无人道地施刑过。 比起砍头,它最令人恐惧的是生生被木桩插入身体,受尽切肤之痛。而且行刑人中途会停下,避免破坏受刑人内脏器官,以此延长对方性命,直到木柱挤开肠c胃c肝。 天子话落,连御林军都愣了半晌,才得令要将宋氏父女拖下去。 那厢,本还强迫自己镇定的宋卿好,一听刺刑,清透目光霎时覆上重重阴霾。 待御林军近了,她仿佛思考过什么,当即飘飘运气起身,三两招洒开水袖,缠住最近的几名侍卫拉近身前。 晃眼间,殿上少女若仙子起舞。定眼瞧,那水袖中央却有斑斑驳驳的红色,一路从水袖染到玉石地面。 “来人啊,护驾!” 旦听二哥一声大喝,大部分御林军已冲到父皇身边围出保护圈。反观宋卿好却越战越勇,还频频去拉双脚发颤的宋不为想助他脱困,不料几次三番被围到禁军中间。 此时此刻,全世界注意的都是少女古怪的一招一式,唯独三哥眼里似藏着琥珀,眸光盯着她手中的武器越渐往下沉。 没错,宋卿好把着的,正是我掉的那只金爵钗。 其实也并非遗落,而是临走前,我主动摘下送给她的。 或许是我心中隐隐有预感,宋家人无法活着离开皇宫,这才特意将锋利的金钗赠她,期望能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毕竟宫廷重地,除了侍卫,其他人不允许携兵器上殿。思来想去,唯独这只簪子,能被她藏进宽荡袖子。尽管靠她单打独斗就想逃出皇宫,根本是天方夜谭 果不其然。 二哥师从名门,手段身法也不差,还学过五行八卦。虽然摸清宋卿好的套路需花点力气,但真正要攻克她的袖舞,多试几遍并不太难。 眼见御林军不断冲上去,倒下来,他瞧准一闪即逝的旋涡,蜻蜓点水持剑断袖。 剑锋从少女腰身擦过,忽多出另只腿,腾空从后方攻击宋卿好的细膊,迫使她踉跄着往前倾,躲过利剑。 堂中身影翻飞,早分不清谁是谁。来者趁机一番掀袍起落,踢掉宋卿好手中的武器,接住往袖里藏。 没了水袖和利器的宋卿好无疑是瓮中之鳖,跌到宋不为身边,满脸悲愤与视死如归。 待宋卿好束手就擒,二哥提剑蠢蠢欲动,却被抢先了话头。 “来人啊,将宋氏父女押去大牢。” 抬首,只见抢他话的男子鬓发不乱,凤眼生威。 ≈10034;≈10034;≈10034; 后半夜,大狱摸黑迎来金贵之人,玉面青冠。 他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进到宋不为牢房。 侍卫见眼色行事,亮盏微灯,悄无声息将一纸认罪书在宋不为浑浊的眼前展开。立时,惹得对方又激动起来。 “宋某先谢过殿下大恩,若非殿下出手相救,鄙人和小女早就命丧金殿。可我宋不为若对朝廷有半分不臣之心,何须等到今日?若殿下也被谣言所惑,大可先前便将我就地正一法,何苦来哉!” 来者背着光,语气不痛不痒,“宋老爷莫不是急昏头?父皇要是肯给你机会辩称,何必绕过大理寺,设这样一个局引你来京。” 立时,宋不为醍醐灌顶,老态褶子抖不停,再不发一言。 “而今,”那人转过身,眸光沉沉,“宋老爷需要做的并不是辩论题,而是算术题。” 一家赴死,或留个活口。 “宋老爷一生富贵享尽,就算立刻将骨头拆掉当柴烧了,估计也没什么遗憾。但宋小主不一样,她的日子,还长。” 三言两语点几句,宋不为终悟,这男子是软了心肠,要出面保宋卿好。 虽不知他此番情由,但面对这道毕生遇过最简单又最艰难的算术题,宋不为没犹豫。 他浑浊的眼像再看不请光线,颤颤闭上,任由侍卫将拇指蘸了红泥贴上认罪状。 “殿下大恩,宋某来生作牛马” “相报。” ≈10034;≈10034;≈10034; 三日后,琴嫣殿。 皇贵妃脸色很是不妙。 宋家人被收押的消息一夜间在宫内传得风风雨雨,应念自然也知晓了,闹到皇贵妃跟前来,非要她去向父皇求情。 皇贵妃哪肯蹚这浑水?当即板着脸拒绝,害小少年伤心欲绝下了锁,再不出寝殿半步,连放在门口的水和食物都蒙上黑黝黝的灰尘。最后直接晕厥过去,吓得皇贵妃魂飞魄散。 应念要有个好歹,贵妃被父皇责问是一方面。另方面,应念就是她的心肝,心肝被割了,哪有不疼之理。 说起来,皇贵妃的出身不高,是近京某个县的打渔女。 应天十四年,教宗受父皇召见测国运,称什么星隐约出现,恐江山生变,建议父皇在十四年末,找个亥年亥月亥时的平民女子嫁进皇家,寓意‘天地和’。 寻常人家的女子通常不敢肖想嫁进皇家,还是嫁给父皇。如今这等好事凭空降,皇榜放了大半年却没人敢揭,因为此时辰的女子特别罕见,直到皇贵妃出现。 皇贵妃原名梁小曼,前半生凄苦,遇见个赌棍的爹,和破罐子破摔的娘。普通百姓人家女儿,十六七岁便会被许夫家,偏梁小曼仿佛知道自己不是凡人,生活再清苦也不愿将就,遭爹爹好一顿打。终于,浑浑噩噩度过十九年后,梁小曼在市井发现皇榜,从此平步青云。 虽然梁小曼出生不行,一张脸打理出来却是荷花羞玉颜,的确比当今皇后还娇俏几分。她进宫没几年光景,便从美人做到昭仪,再到四妃之一,去年初又被册封贵妃,真正的几人之下。 然而这朵荷花并没想象中完美—— 身为女子,她从未来过月信。这意味着,她无法诞下皇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礼物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很菜。” 后来, 瞅着自己被菜鸟搅得一片狼藉的心。 应逍方知上当—— “草泥马。” 阅读tips: 浪荡牌儿文物盗窃头头vs古灵精怪文物修复高才生。 可看做《京钗计》现代情缘小续。 2《前任食用指南》—— 2013, 演唱会。 偶像:这位幸运小仙女想听什么歌? 禾似:你好男神, 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 他今天也在现场。 偶像:哇,你希望送什么歌给他?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小仙女这么善良,前男友知道吗? 禾似:就因为他知道才不想继续祸害我。所以我希望他能如愿忘记过去, 好好对待现女友,在对方的陪伴下积极治疗痔一疮c前一列一腺一炎c尖一锐一湿一疣。专注男性泌一尿一生一殖一健康——我推荐医院路康! 偶像: 禾似(强行抢镜):记住,是复大医学院那边的路康哦!! 复大医学院—— 陆慷:??? 2017, 演唱会。 偶像:小仙女, 又是你 禾似:你好男神, 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 他今天没在现场。 偶像:什么歌?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今天想说点啥? 禾似: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你放弃我是迫不得已。毕竟仙凡有别,和我相恋会触犯天条遭雷劈。所以没关系, 我原谅你。 偶像:好的仙女,咱劈他,但你先别哭行吗? 禾似(眼妆缭乱):陆慷,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丢脸地在你面前哭 但我怕—— 怕你离开后, 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南渡”这名儿实际是秦舫军师起的。 对方在登基大典当日归隐, 临别时掳须说, “愿吾皇日后念此名不忘起义初心, 近贤臣c远小人, 整顿乾坤。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卑不亢,两袖乘清风。 父皇向来疑心重,怎允许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组织存在,遂派将士带兵尾随,却被护送军师的行者轻而易举甩开百里。 “那这门派的武功到底如何神奇?” 三哥步行送我回扶苏殿,我好奇央着他多讲些。 “秦舫分文武。武派大多是鲜少出世的江湖人士,招路千变万化。国子监藏书对它的描述也只言片语,并非我朝近代才时兴,宋朝时已有痕迹。坊间威名远扬的丐帮始祖亦出于此,对方一根竹棍行天下,力拔山兮气盖世。更传言说,赵匡胤复国成功建立宋朝,似乎也和秦舫脱不了干系。说赵匡胤的部队偷看了秦舫女剑客舞剑时的影子,惊为天人争相模仿,导致战无不胜。” “当然,这可能是被神化后的笑谈。” 他讲得淡然,我听得心痒难耐,正想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圣地,男子声音又忽地传进耳朵:“不过也并非没迹可寻,听说秦舫人士都随身佩戴一枚刻有旧‘秦’字样的玉鉴。” 旧‘秦’字样? 只言片语勾起我一点模糊记忆,很快如马蹄呼啸着消失了。 “还有,” 到了扶苏殿外,他停步,慎重其事地,“别和宋家小主走太近。” 我问为什么,“说不定她以后还是我皇嫂呢,提前建立交情不好?” 虽没点名一定是他的王妃,但至少应该会许给其他皇子,可三哥听了直笑,表情难测。 “你可别是要害死我。” 那厢,五哥气冲冲回寝殿的路上,将侍卫们骂了大通,责怪人家为何不上前护驾,“都给我回去领板子!”大概忘了是谁说一步都不许向前的。 我这五哥其实心眼儿没什么,就喜欢捕风捉影。 他自小跟在脑袋空空的母妃身边长大,对方总介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导致他的脾性也跟女孩似地小家子气。后来父皇为他赐字,联想不到阳刚的,“便叫‘文’吧。” 文韬武略,好歹占上一点。 我儿时就常常直呼其名取笑他,“应文,你个太监腔!羞不羞!” 所以我两还在宫内没少打架。哪知真走了,他成天安安静静地还不习惯了。 “应文?” 绕过御花园,他被消失好一段时间的二哥叫住,“这是怎么的了?”见他肝脑上火,对方问。 应文冲天炮似地,噼里啪啦大堆,“好不气愤,我非得去向父皇参那宋不为一本,实在教女无方!”却被拦住。 “稍安勿躁。这仇,二哥替你报。” 男子阴柔神色看上去令人发怵,连艳阳下的应文都忍不住抖了抖胳膊。 事后,我派妙津去知会在场的侍卫宫女,“别将五殿下与宋小主起冲突的事传出半分,否则,小心舌头。”众人惊喝,跪地直呼不敢。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琴嫣殿当差的李侍监耳目众多,至少皇贵妃那边知道了大概。 “是否需要找人向陛下通个气?” 此刻皇贵妃膝头正跪着人,替她护理指甲,只见半尺高的头顶钗链轻摇,“老五的形象陛下早已心中有数,断不会把大业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多一句少一句都没威胁,懒得碎嘴了。” 话毕,李侍监领命要走,却见应念欢快地从外殿扑进来,“母妃母妃!” 被皇贵妃抱个正着,“小心点儿!” 先亲昵,再看他娃娃气地退出怀抱,一跪,“儿臣给母妃请安。” 见他行事这般规矩,必是有事请求,皇贵妃挥退修剪指甲的婢子,正身瞧他:“行了,快说。” 应念倒不客气,代替婢子,窝在女子膝头撒娇。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生辰,听说父皇早朝同意了大赦天下的提议。儿臣是想,趁着帝庆,由母妃出面,也给内廷的秀女采女们赐点生活用品,替父皇安后宫。” 这提议还真不错。 哪朝皇帝都烦后宫勾心斗角秩序紊乱,她若能牵头做表率,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事儿皇后那边做还成,您做恐生越矩之嫌。” 李侍监直言不讳,皇贵妃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那软骨头,能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她叔父兵权在握,哪轮得到她当皇后。 “吩咐下去吧。” “是,娘娘。” 说完揉着膝头无辜可爱的肉脸,爱不释手。 别人兴许不知,可我知,应念提议是受了宋卿好的刺激。 这小不点被她说开了窍,竟真重视起自己的皇子形象,要普世为民。 得到首肯后,他还兴冲冲地带人去兰心阁,求表扬,“你可知本皇子做了件什么好事?”口气幼稚。 宋卿好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灵动的眼锁住他,“今天没欺负宫人?” “” “今天没哭?” “” “今天没犯皇子病?” 应念哪受过这样的连环刺激,眼瞅着又要落水珠子,少女才盈盈道,“好啦好啦,戏很多欸。就算八殿下坏事做尽也是天下第一可爱,行?” 应念很吃这套,噗嗤转笑,下意识想亲近她,又碍于性格转身故作高傲,“本殿下才不屑世人看法。” 宋卿好陪着斗了一会儿嘴,总算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却没展颜,反而拿起腔调,“别人收到赏赐,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想想也是,应念奶声奶气地,“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允。” 宋卿好猝不及防伸出手去,摘下小少年常挂腰间的一只精致陶埙,“就这吧。”语气快活。 陶埙精致倒精致,是三哥早年从阳歌带回来送他的,却并非什么上品。皇贵妃曾差人造了只更好的给应念,他偏念旧说不喜欢。如今大话扔出,委屈如应念也只好忍痛割爱,“那c那你一定得爱惜它啊!” 宋卿好将质地光滑的陶埙攥在手里,眉一弯,“殿下放心,它会被保护得比在您身边还完整。” 按寻常,宋卿好看不上这等饰物。事后,连她的贴身侍女都疑惑,她却偏头郎朗问,“这儿离老内院远吗?” 皇庭统共分为三宫,九院,十二阁,七十二殿。 三宫自然就是父皇c皇后以及皇祖母居住的宫殿,十二阁便是皇亲国戚经允许进宫留住的地儿,七十二殿则是四妃美人皇子们居住的。而老内院,顾名思义,是采女及下等身份的人安身立命之所。为了和皇庭颜色统一,老内院外表翻修过,内里却没看上去那般雕栏玉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难平 购买50防盗,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不卑不亢, 两袖乘清风。 父皇向来疑心重, 怎允许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组织存在, 遂派将士带兵尾随, 却被护送军师的行者轻而易举甩开百里。 “那这门派的武功到底如何神奇?” 三哥步行送我回扶苏殿, 我好奇央着他多讲些。 “秦舫分文武。武派大多是鲜少出世的江湖人士,招路千变万化。国子监藏书对它的描述也只言片语, 并非我朝近代才时兴, 宋朝时已有痕迹。坊间威名远扬的丐帮始祖亦出于此,对方一根竹棍行天下,力拔山兮气盖世。更传言说, 赵匡胤复国成功建立宋朝, 似乎也和秦舫脱不了干系。说赵匡胤的部队偷看了秦舫女剑客舞剑时的影子, 惊为天人争相模仿,导致战无不胜。” “当然,这可能是被神化后的笑谈。” 他讲得淡然, 我听得心痒难耐, 正想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圣地, 男子声音又忽地传进耳朵:“不过也并非没迹可寻, 听说秦舫人士都随身佩戴一枚刻有旧‘秦’字样的玉鉴。” 旧‘秦’字样? 只言片语勾起我一点模糊记忆,很快如马蹄呼啸着消失了。 “还有, ” 到了扶苏殿外, 他停步, 慎重其事地, “别和宋家小主走太近。” 我问为什么,“说不定她以后还是我皇嫂呢,提前建立交情不好?” 虽没点名一定是他的王妃,但至少应该会许给其他皇子,可三哥听了直笑,表情难测。 “你可别是要害死我。” 那厢,五哥气冲冲回寝殿的路上,将侍卫们骂了大通,责怪人家为何不上前护驾,“都给我回去领板子!”大概忘了是谁说一步都不许向前的。 我这五哥其实心眼儿没什么,就喜欢捕风捉影。 他自小跟在脑袋空空的母妃身边长大,对方总介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导致他的脾性也跟女孩似地小家子气。后来父皇为他赐字,联想不到阳刚的,“便叫‘文’吧。” 文韬武略,好歹占上一点。 我儿时就常常直呼其名取笑他,“应文,你个太监腔!羞不羞!” 所以我两还在宫内没少打架。哪知真走了,他成天安安静静地还不习惯了。 “应文?” 绕过御花园,他被消失好一段时间的二哥叫住,“这是怎么的了?”见他肝脑上火,对方问。 应文冲天炮似地,噼里啪啦大堆,“好不气愤,我非得去向父皇参那宋不为一本,实在教女无方!”却被拦住。 “稍安勿躁。这仇,二哥替你报。” 男子阴柔神色看上去令人发怵,连艳阳下的应文都忍不住抖了抖胳膊。 事后,我派妙津去知会在场的侍卫宫女,“别将五殿下与宋小主起冲突的事传出半分,否则,小心舌头。”众人惊喝,跪地直呼不敢。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琴嫣殿当差的李侍监耳目众多,至少皇贵妃那边知道了大概。 “是否需要找人向陛下通个气?” 此刻皇贵妃膝头正跪着人,替她护理指甲,只见半尺高的头顶钗链轻摇,“老五的形象陛下早已心中有数,断不会把大业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多一句少一句都没威胁,懒得碎嘴了。” 话毕,李侍监领命要走,却见应念欢快地从外殿扑进来,“母妃母妃!” 被皇贵妃抱个正着,“小心点儿!” 先亲昵,再看他娃娃气地退出怀抱,一跪,“儿臣给母妃请安。” 见他行事这般规矩,必是有事请求,皇贵妃挥退修剪指甲的婢子,正身瞧他:“行了,快说。” 应念倒不客气,代替婢子,窝在女子膝头撒娇。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生辰,听说父皇早朝同意了大赦天下的提议。儿臣是想,趁着帝庆,由母妃出面,也给内廷的秀女采女们赐点生活用品,替父皇安后宫。” 这提议还真不错。 哪朝皇帝都烦后宫勾心斗角秩序紊乱,她若能牵头做表率,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事儿皇后那边做还成,您做恐生越矩之嫌。” 李侍监直言不讳,皇贵妃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那软骨头,能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她叔父兵权在握,哪轮得到她当皇后。 “吩咐下去吧。” “是,娘娘。” 说完揉着膝头无辜可爱的肉脸,爱不释手。 别人兴许不知,可我知,应念提议是受了宋卿好的刺激。 这小不点被她说开了窍,竟真重视起自己的皇子形象,要普世为民。 得到首肯后,他还兴冲冲地带人去兰心阁,求表扬,“你可知本皇子做了件什么好事?”口气幼稚。 宋卿好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灵动的眼锁住他,“今天没欺负宫人?” “” “今天没哭?” “” “今天没犯皇子病?” 应念哪受过这样的连环刺激,眼瞅着又要落水珠子,少女才盈盈道,“好啦好啦,戏很多欸。就算八殿下坏事做尽也是天下第一可爱,行?” 应念很吃这套,噗嗤转笑,下意识想亲近她,又碍于性格转身故作高傲,“本殿下才不屑世人看法。” 宋卿好陪着斗了一会儿嘴,总算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却没展颜,反而拿起腔调,“别人收到赏赐,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想想也是,应念奶声奶气地,“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允。” 宋卿好猝不及防伸出手去,摘下小少年常挂腰间的一只精致陶埙,“就这吧。”语气快活。 陶埙精致倒精致,是三哥早年从阳歌带回来送他的,却并非什么上品。皇贵妃曾差人造了只更好的给应念,他偏念旧说不喜欢。如今大话扔出,委屈如应念也只好忍痛割爱,“那c那你一定得爱惜它啊!” 宋卿好将质地光滑的陶埙攥在手里,眉一弯,“殿下放心,它会被保护得比在您身边还完整。” 按寻常,宋卿好看不上这等饰物。事后,连她的贴身侍女都疑惑,她却偏头郎朗问,“这儿离老内院远吗?” 皇庭统共分为三宫,九院,十二阁,七十二殿。 三宫自然就是父皇c皇后以及皇祖母居住的宫殿,十二阁便是皇亲国戚经允许进宫留住的地儿,七十二殿则是四妃美人皇子们居住的。而老内院,顾名思义,是采女及下等身份的人安身立命之所。为了和皇庭颜色统一,老内院外表翻修过,内里却没看上去那般雕栏玉砌。 从兰心阁到老内院步行约要半个时辰,宋卿好没那个闲情逸致,便将陶埙交给贴身婢女,“想办法送到那顾采女手上吧。” 约是体谅她见不到亲身骨肉,便赠她应念的贴身物以寄思念。 敢将皇子的配件转送给别人,她当真是宫中首例。 更激灵的是,她行事前还特意到扶苏殿来和我聊天,假装无意说起这茬问我意见。我不过说了“挺好”二字,她便等于拿着令箭了似地吩咐下去,“千万记得说公主做的主,将情记在公主头上。” 看似做好事不留名,可情记在我头上了,祸来了也是我的。 但她不管天不管地的作风,像极从前的我。 况且父皇嘴上说应念由皇贵妃养到十四岁便能认回生母,但明人皆知不可能。莫说要他认亲,即便宫里传出点闲言碎语都不行,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他成为贵妃之子。不难想象,等应念真到十四岁,顾采女不用被赐死,也早像深宫内苑的草芥,被默认玩死。 她与应念,自出生一别便注定是一辈子。冲这点,我也实在说不出拒绝二字。 据说顾采女得了陶埙,哭得蒙面的丝巾全湿,当即摸出随身的家族印鉴要婢女转送给我,“公主大恩没齿难忘,恐今生已无机会再见儿郎,望这小玩意能长留公主身边,在适当时机助她一臂之力。” 我托人查了印鉴来历,发现顾采女出身也不低,算京师贵族的小簇分支。 但因顾家曾开罪过二哥,储秀宫的侍监又是二哥亲信,送来的银两便全被私吞了。下面宫人连骨头都没捞着,以为顾家吝啬,自然对顾采女的态度好不了。想来那顾采女的脸,也和二哥脱不了关系,但无人敢说三道四。 况且,不重要。 话说回来,建议是宋卿好提的,印鉴自然该属于她。 我好心好意送去,她连看都没看便往袖子里放,打着午日的呵欠往主厅走,经过我身边时又停住,“公主最近心情是不是很好?” 我不明所以,微歪着头瞧她,她也歪着头瞧我,笑眯眯地。 “胖了。” “” 眼看着距离帝庆时间越来越近,宫中倒先发生了另件大事—— 父皇要给三哥选妃。 通常来讲,皇子的嫔妃统统由内监推举,这次父皇却命众大臣各自举言自家小女,更广告天下,民间淑女凡至舞勺之年,统统可于七月集结京师,由内监负责挑选五千余人,再层层筛选。 但有的大臣和周边部落公主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将画册呈上来,等进到三哥的眼,全是天资绝色。 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像某人,表皮无可挑剔,连骨头里都滚着秀气。 “丞相大人的千金看上去的确如坊间所传般知书达理。” 这日下了早朝,父皇将闲来没事的我和五哥应文传到养心殿,要我们为未来的皇嫂位置出出主意。 一听知书达理,我忍不住脱口,“那肯定不是三哥的菜,下一题。” “哈哈哈。”父皇睨着我大笑,红条案不远处立着的当事人也忍俊不禁,负手说:“知我莫若扶苏。” 唯独应文顶着一脸吃瘪的表情,却不愿善罢甘休,长手一指:“蒙古公主总行?无论身份地位都与三哥匹配,加上他们与突厥那边一直不对付,若是联姻,更能成为以后联合抗敌的好盟友。” 我瞧眼右下角年纪,意兴阑珊扁扁嘴,”古话有云,齐大非偶。况且这位公主年逾二十还没出嫁,指不定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疾。不然,五哥,为了朝堂大计,你先娶来试试?” 若非见父皇今日心情甚好,我亦不敢如此口无遮拦。但见那头沉不住气的应文要暴起和我决斗,三哥总算出面,身形往我面前一闪,堪堪遮住应文要吃人的小眼,假装加入讨论:“这位巴尔虎部落的小千金瞧着倒是伶俐。” 巴尔虎部落是蒙古的重要分支,小姑娘身份自然不比公主差多少。细看,她左眼尾处还有颗痣,与我右眉尾的那颗生得一样。 从前负责测国运的教宗曾言,“公主此痣名远行。”注定要离去。 看来真有七八分讲究,三哥若看上这位女子,对方当真是要离家千千万万里了。 见三哥自己都开了口,应文凑过头去细瞧,也看出端倪,连忙摆手。 “不成不成,这颗痣见着就想起扶苏,此女必然闹腾得不行。” 我循声抬头,入目便是嬴子期弧度有致的下巴与眼眶,顿时紧张莫名。 见状,他弟乐了,“还七尺男儿呢。装什么装?不禁逗的小姑娘。如果连这点识人能力都没有,我早就被卖了。” “如何发现的” “你周身西域沉香味儿,想来应该是富贵人家,否则我们也不好意思敲诈这顿。关键小姐姐发育良好,束了胸都隐隐压不住两座小山。” 嬴子期站着冲他拧眉,斥一声:“子月,过分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还是怕惹毛他哥,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不是吧,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你应该在逗我。 我确实没发现嬴子月是女儿身。 细看,她长相利落鼻眉英挺,几乎照着嬴子期大半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见过的普通大臣的女儿们,个个细指芊芊c莲步生姿,恨不得将眉刻出柳丝的细度。嬴子月五官虽不差,但行事作风说话压根不若女子。 “闭嘴。” 嬴子月还想叽叽喳喳什么,嬴子期皱起眉头显然要不耐烦了,她这才闭紧嘴安静吃菜。 可她一不说话,气氛反而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问右手边的人,“那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垂着眼睛喝半杯淡酒,好半晌才回,“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 听他说我矮我莫名气滞,自顾自将一杯酒饮尽。嬴子月见我酒量可以,又找到开口的契机了,“小二,再上一壶太禧白!” 虽然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但嬴子月那简直就是海量,跟在哪儿训练过似地。偏偏嬴子期也不阻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喝醉惹麻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她拼了几个来回。 无忌见势不对赶紧上来随口胡诌:“公子,老爷四处找不见您,派小的来寻了。”这才将我从嬴子月的魔爪中解救出。 临分别,小姑娘兴致高昂,拍拍我肩膀说出自家住址,“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一点也不矫揉做作,有空再来找我拼啊!” 她小小身体中仿佛酝酿着巨大能量,一瞬间拍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嬴子期不动声色抬起她的手,“自己什么劲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垂几下头不好意思地冲我道歉,“哦包涵啊,包涵。” 接着又是几句场面话过,才与男子一起,遥遥融进月色里。 没料出来遛个步还个钱会有这么一出,见我晕晕乎乎,临时准备轿子恐怕来不及了,无忌只好招来一辆马车先将我拉回洋务堂。 被风吹过,那阵酒意直接从脸上到了脑。穿过洋务堂时,我能感觉脚下步子都是飘的,夏大人拨来的两个丫鬟赶紧将我扶住,我悟头倒在其中一个身上命令说:“带我去找宋卿好。” 她们不敢不从。 说过了,宋卿好作息规律,这个时辰怕早就入眠,房间里连蜡烛都灭了,我却不依不饶在外边喊她,活像被抛弃的怨女,借酒撒疯讨个说法。 “姓宋的,你出来,我们聊聊。” 里面没动静,我干脆踹门一脚,“本宫命令你出来,没听见吗?!” 还是没反应,我采取干扰政策,将门连连敲得震天响,口气却嘟囔着软了。 “宋卿好,你敢向我坦白内心阴暗,说明你还没疯对吧?”我打个难受的酒嗝,象征性地又拍了下门,“既然你还没疯,那就等快疯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割袍断义的事好么?” 我手心开始发痛,身体也被酒精催化得发软,拍门的频率降低,甚至倚着门缓缓往下跌:“我现在只想和你短暂地交个朋友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必须回到皇宫去。”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忍受不了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吗” 身体太热,地上太凉爽,我被这阵凉意给舒服得直闭眼,连后来说些什么都忘了,最终竟扒着门框睡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身后的门打开过,女子纤瘦的阴影覆盖我的全身。但我没力气睁眼,所以没看见,她用怎样软的眼光望过我。 醒来已天色大亮。 我不过头晕,昨晚的事大半记得,和衣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发现不是在我的寝炉中。 宋卿好推门而进,一言不发拿了自己的画板走得飞快,估计没睡好,眼圈发黑。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于她的地盘,立马将这当作她的无声妥协,兴奋地跳下床追,“喂,宋卿好,我告诉你,我昨天遇见两个特别有趣的人”不管她爱不爱听,反正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相告。 她依旧爱答不理,却至少没再阻止我跟着她。 路上遇见下早朝的三哥,他应该也听无忌禀告过昨夜的境况。我风一阵经过他身边,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了,三哥,你王府还缺侍卫嘛?” 男子一怔,唇角漾起:“你这哪是商量?分明拿定了主意。” 昨夜我喝得熏熏欲醉时向嬴子月放下豪言,嬴子期对我的滴水之恩,我要涌泉相报。 思来想去只有给他安排个好的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拿可观的月俸,应该就不算食言了吧? 自阳歌叛乱事件,我性子大变,几乎很少开口求过三哥什么。看他没拒绝,于是也开心笑起来,“那这件事交给无忌去办啦,他知道。”随后追宋卿好去。 没料我刚走,有人的脸色就往回收,看着远处身着男儿装却活蹦乱跳的少女,问无忌:“那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无忌素来办事缜密,这次却犯难:“禀殿下并未。” “没查到?还是没底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演技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南渡”这名儿实际是秦舫军师起的。 对方在登基大典当日归隐,临别时掳须说,“愿吾皇日后念此名不忘起义初心,近贤臣c远小人,整顿乾坤。万岁, 万岁, 万万岁。” 不卑不亢, 两袖乘清风。 父皇向来疑心重,怎允许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组织存在,遂派将士带兵尾随, 却被护送军师的行者轻而易举甩开百里。 “那这门派的武功到底如何神奇?” 三哥步行送我回扶苏殿, 我好奇央着他多讲些。 “秦舫分文武。武派大多是鲜少出世的江湖人士, 招路千变万化。国子监藏书对它的描述也只言片语, 并非我朝近代才时兴, 宋朝时已有痕迹。坊间威名远扬的丐帮始祖亦出于此,对方一根竹棍行天下, 力拔山兮气盖世。更传言说, 赵匡胤复国成功建立宋朝, 似乎也和秦舫脱不了干系。说赵匡胤的部队偷看了秦舫女剑客舞剑时的影子, 惊为天人争相模仿, 导致战无不胜。” “当然,这可能是被神化后的笑谈。” 他讲得淡然, 我听得心痒难耐, 正想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圣地, 男子声音又忽地传进耳朵:“不过也并非没迹可寻,听说秦舫人士都随身佩戴一枚刻有旧‘秦’字样的玉鉴。” 旧‘秦’字样? 只言片语勾起我一点模糊记忆,很快如马蹄呼啸着消失了。 “还有,” 到了扶苏殿外,他停步,慎重其事地,“别和宋家小主走太近。” 我问为什么,“说不定她以后还是我皇嫂呢,提前建立交情不好?” 虽没点名一定是他的王妃,但至少应该会许给其他皇子,可三哥听了直笑,表情难测。 “你可别是要害死我。” 那厢,五哥气冲冲回寝殿的路上,将侍卫们骂了大通,责怪人家为何不上前护驾,“都给我回去领板子!”大概忘了是谁说一步都不许向前的。 我这五哥其实心眼儿没什么,就喜欢捕风捉影。 他自小跟在脑袋空空的母妃身边长大,对方总介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导致他的脾性也跟女孩似地小家子气。后来父皇为他赐字,联想不到阳刚的,“便叫‘文’吧。” 文韬武略,好歹占上一点。 我儿时就常常直呼其名取笑他,“应文,你个太监腔!羞不羞!” 所以我两还在宫内没少打架。哪知真走了,他成天安安静静地还不习惯了。 “应文?” 绕过御花园,他被消失好一段时间的二哥叫住,“这是怎么的了?”见他肝脑上火,对方问。 应文冲天炮似地,噼里啪啦大堆,“好不气愤,我非得去向父皇参那宋不为一本,实在教女无方!”却被拦住。 “稍安勿躁。这仇,二哥替你报。” 男子阴柔神色看上去令人发怵,连艳阳下的应文都忍不住抖了抖胳膊。 事后,我派妙津去知会在场的侍卫宫女,“别将五殿下与宋小主起冲突的事传出半分,否则,小心舌头。”众人惊喝,跪地直呼不敢。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琴嫣殿当差的李侍监耳目众多,至少皇贵妃那边知道了大概。 “是否需要找人向陛下通个气?” 此刻皇贵妃膝头正跪着人,替她护理指甲,只见半尺高的头顶钗链轻摇,“老五的形象陛下早已心中有数,断不会把大业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多一句少一句都没威胁,懒得碎嘴了。” 话毕,李侍监领命要走,却见应念欢快地从外殿扑进来,“母妃母妃!” 被皇贵妃抱个正着,“小心点儿!” 先亲昵,再看他娃娃气地退出怀抱,一跪,“儿臣给母妃请安。” 见他行事这般规矩,必是有事请求,皇贵妃挥退修剪指甲的婢子,正身瞧他:“行了,快说。” 应念倒不客气,代替婢子,窝在女子膝头撒娇。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生辰,听说父皇早朝同意了大赦天下的提议。儿臣是想,趁着帝庆,由母妃出面,也给内廷的秀女采女们赐点生活用品,替父皇安后宫。” 这提议还真不错。 哪朝皇帝都烦后宫勾心斗角秩序紊乱,她若能牵头做表率,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事儿皇后那边做还成,您做恐生越矩之嫌。” 李侍监直言不讳,皇贵妃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那软骨头,能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她叔父兵权在握,哪轮得到她当皇后。 “吩咐下去吧。” “是,娘娘。” 说完揉着膝头无辜可爱的肉脸,爱不释手。 别人兴许不知,可我知,应念提议是受了宋卿好的刺激。 这小不点被她说开了窍,竟真重视起自己的皇子形象,要普世为民。 得到首肯后,他还兴冲冲地带人去兰心阁,求表扬,“你可知本皇子做了件什么好事?”口气幼稚。 宋卿好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灵动的眼锁住他,“今天没欺负宫人?” “” “今天没哭?” “” “今天没犯皇子病?” 应念哪受过这样的连环刺激,眼瞅着又要落水珠子,少女才盈盈道,“好啦好啦,戏很多欸。就算八殿下坏事做尽也是天下第一可爱,行?” 应念很吃这套,噗嗤转笑,下意识想亲近她,又碍于性格转身故作高傲,“本殿下才不屑世人看法。” 宋卿好陪着斗了一会儿嘴,总算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却没展颜,反而拿起腔调,“别人收到赏赐,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想想也是,应念奶声奶气地,“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允。” 宋卿好猝不及防伸出手去,摘下小少年常挂腰间的一只精致陶埙,“就这吧。”语气快活。 陶埙精致倒精致,是三哥早年从阳歌带回来送他的,却并非什么上品。皇贵妃曾差人造了只更好的给应念,他偏念旧说不喜欢。如今大话扔出,委屈如应念也只好忍痛割爱,“那c那你一定得爱惜它啊!” 宋卿好将质地光滑的陶埙攥在手里,眉一弯,“殿下放心,它会被保护得比在您身边还完整。” 按寻常,宋卿好看不上这等饰物。事后,连她的贴身侍女都疑惑,她却偏头郎朗问,“这儿离老内院远吗?” 皇庭统共分为三宫,九院,十二阁,七十二殿。 三宫自然就是父皇c皇后以及皇祖母居住的宫殿,十二阁便是皇亲国戚经允许进宫留住的地儿,七十二殿则是四妃美人皇子们居住的。而老内院,顾名思义,是采女及下等身份的人安身立命之所。为了和皇庭颜色统一,老内院外表翻修过,内里却没看上去那般雕栏玉砌。 从兰心阁到老内院步行约要半个时辰,宋卿好没那个闲情逸致,便将陶埙交给贴身婢女,“想办法送到那顾采女手上吧。” 约是体谅她见不到亲身骨肉,便赠她应念的贴身物以寄思念。 敢将皇子的配件转送给别人,她当真是宫中首例。 更激灵的是,她行事前还特意到扶苏殿来和我聊天,假装无意说起这茬问我意见。我不过说了“挺好”二字,她便等于拿着令箭了似地吩咐下去,“千万记得说公主做的主,将情记在公主头上。” 看似做好事不留名,可情记在我头上了,祸来了也是我的。 但她不管天不管地的作风,像极从前的我。 况且父皇嘴上说应念由皇贵妃养到十四岁便能认回生母,但明人皆知不可能。莫说要他认亲,即便宫里传出点闲言碎语都不行,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他成为贵妃之子。不难想象,等应念真到十四岁,顾采女不用被赐死,也早像深宫内苑的草芥,被默认玩死。 她与应念,自出生一别便注定是一辈子。冲这点,我也实在说不出拒绝二字。 据说顾采女得了陶埙,哭得蒙面的丝巾全湿,当即摸出随身的家族印鉴要婢女转送给我,“公主大恩没齿难忘,恐今生已无机会再见儿郎,望这小玩意能长留公主身边,在适当时机助她一臂之力。” 我托人查了印鉴来历,发现顾采女出身也不低,算京师贵族的小簇分支。 但因顾家曾开罪过二哥,储秀宫的侍监又是二哥亲信,送来的银两便全被私吞了。下面宫人连骨头都没捞着,以为顾家吝啬,自然对顾采女的态度好不了。想来那顾采女的脸,也和二哥脱不了关系,但无人敢说三道四。 况且,不重要。 话说回来,建议是宋卿好提的,印鉴自然该属于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威风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如何发现的” “你周身西域沉香味儿,想来应该是富贵人家,否则我们也不好意思敲诈这顿。关键小姐姐发育良好, 束了胸都隐隐压不住两座小山。” 嬴子期站着冲他拧眉, 斥一声:“子月, 过分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 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还是怕惹毛他哥,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 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 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 “不是吧, 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 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 你应该在逗我。 我确实没发现嬴子月是女儿身。 细看,她长相利落鼻眉英挺,几乎照着嬴子期大半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见过的普通大臣的女儿们, 个个细指芊芊c莲步生姿, 恨不得将眉刻出柳丝的细度。嬴子月五官虽不差, 但行事作风说话压根不若女子。 “闭嘴。” 嬴子月还想叽叽喳喳什么, 嬴子期皱起眉头显然要不耐烦了, 她这才闭紧嘴安静吃菜。 可她一不说话,气氛反而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问右手边的人,“那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垂着眼睛喝半杯淡酒,好半晌才回,“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 听他说我矮我莫名气滞,自顾自将一杯酒饮尽。嬴子月见我酒量可以,又找到开口的契机了,“小二,再上一壶太禧白!” 虽然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但嬴子月那简直就是海量,跟在哪儿训练过似地。偏偏嬴子期也不阻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喝醉惹麻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她拼了几个来回。 无忌见势不对赶紧上来随口胡诌:“公子,老爷四处找不见您,派小的来寻了。”这才将我从嬴子月的魔爪中解救出。 临分别,小姑娘兴致高昂,拍拍我肩膀说出自家住址,“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一点也不矫揉做作,有空再来找我拼啊!” 她小小身体中仿佛酝酿着巨大能量,一瞬间拍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嬴子期不动声色抬起她的手,“自己什么劲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垂几下头不好意思地冲我道歉,“哦包涵啊,包涵。” 接着又是几句场面话过,才与男子一起,遥遥融进月色里。 没料出来遛个步还个钱会有这么一出,见我晕晕乎乎,临时准备轿子恐怕来不及了,无忌只好招来一辆马车先将我拉回洋务堂。 被风吹过,那阵酒意直接从脸上到了脑。穿过洋务堂时,我能感觉脚下步子都是飘的,夏大人拨来的两个丫鬟赶紧将我扶住,我悟头倒在其中一个身上命令说:“带我去找宋卿好。” 她们不敢不从。 说过了,宋卿好作息规律,这个时辰怕早就入眠,房间里连蜡烛都灭了,我却不依不饶在外边喊她,活像被抛弃的怨女,借酒撒疯讨个说法。 “姓宋的,你出来,我们聊聊。” 里面没动静,我干脆踹门一脚,“本宫命令你出来,没听见吗?!” 还是没反应,我采取干扰政策,将门连连敲得震天响,口气却嘟囔着软了。 “宋卿好,你敢向我坦白内心阴暗,说明你还没疯对吧?”我打个难受的酒嗝,象征性地又拍了下门,“既然你还没疯,那就等快疯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割袍断义的事好么?” 我手心开始发痛,身体也被酒精催化得发软,拍门的频率降低,甚至倚着门缓缓往下跌:“我现在只想和你短暂地交个朋友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必须回到皇宫去。”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忍受不了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吗” 身体太热,地上太凉爽,我被这阵凉意给舒服得直闭眼,连后来说些什么都忘了,最终竟扒着门框睡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身后的门打开过,女子纤瘦的阴影覆盖我的全身。但我没力气睁眼,所以没看见,她用怎样软的眼光望过我。 醒来已天色大亮。 我不过头晕,昨晚的事大半记得,和衣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发现不是在我的寝炉中。 宋卿好推门而进,一言不发拿了自己的画板走得飞快,估计没睡好,眼圈发黑。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于她的地盘,立马将这当作她的无声妥协,兴奋地跳下床追,“喂,宋卿好,我告诉你,我昨天遇见两个特别有趣的人”不管她爱不爱听,反正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相告。 她依旧爱答不理,却至少没再阻止我跟着她。 路上遇见下早朝的三哥,他应该也听无忌禀告过昨夜的境况。我风一阵经过他身边,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了,三哥,你王府还缺侍卫嘛?” 男子一怔,唇角漾起:“你这哪是商量?分明拿定了主意。” 昨夜我喝得熏熏欲醉时向嬴子月放下豪言,嬴子期对我的滴水之恩,我要涌泉相报。 思来想去只有给他安排个好的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拿可观的月俸,应该就不算食言了吧? 自阳歌叛乱事件,我性子大变,几乎很少开口求过三哥什么。看他没拒绝,于是也开心笑起来,“那这件事交给无忌去办啦,他知道。”随后追宋卿好去。 没料我刚走,有人的脸色就往回收,看着远处身着男儿装却活蹦乱跳的少女,问无忌:“那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无忌素来办事缜密,这次却犯难:“禀殿下并未。” “没查到?还是没底细?” “怪得很。那兄妹二人并非京师本地百姓,但属下只能查到他们来京后的细节,其他讯息全无。” 世上竟有他查不出来历的人,应逍不说话了。 片刻,无忌斗胆道:“不过属下昨日瞧那男子不像宵小之辈,只是在京交司里风评不太好。但之前公主将京交司的情况给属下透露了点,那堆害群之马,若在他们口中风评好了,必是同流合污之辈。这般看来,此人不管什么身份,应当都无心加害公主,殿下尽可放心。” 三哥依旧没置喙。 “或者,”无忌顿了顿,小心翼翼猜测主子的心,“殿下是害怕公主年纪尚轻不辨风月,会对那嬴子期动心思?” 若非无忌自小跟在应逍身边,他这番试探可能没法活着了。 孰料男子一拂广袖,表情恢复轻松,”笑话。扶苏已到配婚年纪,迟早嫁人,即便对谁动了心思又如何?只要对方身正影直待她真情,其他条件么——” “本王乐意铺路。” 无忌的揣测被无情打散,端剑应声:“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可待无忌一走,那人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握,眼前闪过方才那张玲珑干净的面庞,自己也不知萦绕心间的失落究竟为何。 但有些念头是禁不起应逍琢磨的。 是他不敢琢磨的。 唯恐世人将沉重的枷锁付诸于她。 然而他不愿看她泪流,便只能自己风流。 这日我跟了宋卿好一天,她总算肯拿正眼瞧我,要我帮忙将西洋画的颜料盘子给她端过去。 真是反了,我心想,手却没控制住拿了盘子去示好。 我懊恼地咬唇,暗叹自己没出息,宋卿好忽没头没脑一句:“姓嬴的你了解吗就往王府领?” 足以说明她其实一直都有听我说话,叫我那点懊恼立马烟消云散,捧着脸坐在凳子上看她一边画一边说回:“不太了解,但至少知道他不是坏人。” “坏在脸上的倒不怕——” “算了,”她正头继续琢磨画面,“关我什么事呢。”她说。 殊不知我爱死她管我闲事的模样。 昨晚宿醉,加上跟了宋卿好一日,我体力完全透支,这夜用膳完毕早早就洗浴入睡。 洋务堂花园中,三哥还没走,自斟自饮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什么。 宋卿好似乎也有心事,难得失眠了,逛到园子中见石桌上摆着好酒,也不管坐着的是什么人物,几步过去拿起壶嘴灌几口。 应逍不动声色用目光擒住少女,看她仰头时细白的喉间滚动,透过酒壶还能窥见半圆月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崩溃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他不知从何听说,燕会当晚,宋卿好出言冲撞了八皇子应念, 大谈皇子与采女身份并无区别论,叫宋不为的心脏差点梗塞, 扬言要请家法, 收收她张扬的个性。 “如此口无遮拦,看来这个家,你是不想要了!” 宋卿好双手摸着耳朵, 跪在软塌上做认错姿态,却不逃。少女青嫩的容颜, 叫窗外开得极好的美人抓脸都羞愧。 片刻,一声清亮传出:“您打吧!反正这个女儿,您是想不要了” 说着, 余光给宋母丁氏递个眼色。 看得出, 丁氏对这女儿更是溺宠, 常年帮着宋卿好与宋不为作对,这厢也装腔作势地抹把鼻涕抹把脸,“既然圣上并未追究,那便不算什么大事,老爷不若饶了小卿这回?” “哼, ”宋不为持藤条的胳膊被丁氏抓着, 伸展不便, 却跃跃欲试地, “圣上睁只眼闭只眼,那是给我们宋家的恩德。可我若纵她继续肆意妄为,将来能惹多大的祸上身,熟知?!” 见软的不行,丁氏换了套路,恼羞成怒地用身体挡在宋卿好前边儿。 “那就先打死我吧,看来这个夫人,您也是不想要的了!” 一时间,宋不为的藤条是挥不下去了,只叹作孽啊作孽。 “扬手将藤条差点扔到天上去,着实好笑。” 我知道这些,还是听贴身宫女妙津转述的。 当日我从三哥处得几壶蜜酒。蜜酒并非寻常方式发酵,而是数十种晨采的新鲜果子与蜂蜜混在一起,于适宜温度下发酵百日所成。此酒入口甜香却不易上头,是女子饮用的极佳。我想起那夜在液池边,宋卿好偷酌三哥的烈酒被辣得吐舌头,这才吩咐妙津给她送去一壶,恰恰遇见宋老爷教训人。 “你登门时,可有差人禀报过?” “回公主,妙津哪敢不得指示便私闯内院?” 我下意识捏着骨梳展了展发尾,“那这宋不为确有几分心智。” 他哪里舍得真对宋卿好动手,分明演给下人和妙津看,想通过宫人们的嘴,将话传到父皇和众宫妃皇子耳边。 “小女在家跋扈惯了,行事不知轻重,望陛下见谅。” 果不其然,黑白不提的父皇早已耳闻这件事,榻中央的人略略一笑,“实属平常,顽劣程度比起当年的扶苏来还差得远。” 养心殿内,我按例去请安时将好听见这句,面上仿佛铺了八一九层胭脂,立时红得不行,还被多嘴多舌的五哥打趣,“六妹小丫头时候对什么都兴致勃勃,连我和几位哥哥都常常被她呼来喝去当玩耍对象。近几年也不知怎的,如何招惹她都不生气了。” 父皇笑骂一句,“贱皮子。”却真的抬眼瞧着我,要个说法。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宋不为行礼道:“公主天生慧根,到一定年纪便如芙蓉出水,落得懂事可人了,小女哪敢与之并论。” 不动声色为我解了围,令我大大松口气。 由此可见,宋不为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很厉害,具备所有商人应该具备的条件。 可惜,终是高估了人性。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冲撞皇子事件看似过去,实际尚有余威,毕竟我那位五哥哪是肯息事宁人的主? 拱廊夹道上遇见,二人竟当着宫人面堂而皇之动起手来。 据说是五哥先招惹的,他赖在拱桥中央就是不走,还吩咐下人一字排开拦住宋卿好去路,美其名曰:“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不想看你。” 那时的宋卿好养尊处优惯了,不太明白权利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便面对皇子也忍不下这口气。 五哥被三言两语激怒,“你可知在对谁说话?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紧接着出掌成风,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宋卿好的随身侍女见势不对,慌慌张张跑来扶苏殿向我禀报,等我赶去现场,那两人已经从拱廊打到了液池亭中央。 我不太懂武功路数,但也看得出宋卿好的功夫俊秀,至少比我这样的三脚猫强多了。若放在战场,也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色。 遥看少女以水袖做剑,袖长四五尺余,灵活地在五哥身体四侧缠绕。凉亭周边飞花起,被水衣裹了藏在袖中,一招一式打出来仿佛有香味似地。 我怕事情闹大,赶紧运气上前去劝架。脚尖刚点在石子上,便被少女另只水袖纱迷了视线。 定眼见是我,宋卿好一怔,借力打力将我退到安全范围。再看那头,五哥已被袖轴给扯出张牙舞爪的形状。向来高高在上的人,此时惊慌若幼儿“诶诶!”地,招起宫人偷笑。 眼看势态不受控制,被喝令不得轻举妄动的侍卫们已经蠢蠢欲动,直到飘在半空中的一片叶被人摘下了,光鲜嫩绿的颜色直奔眼底。 叶锋显然是冲着水袖去的,最终切断了它与五哥的连系,亦不知不觉切掉少女半绺发梢。 水袖一断,宋卿好踉跄着倒退几步,立身便见来者。 艳阳晴光,那人单手拘着,褐冠青袍,眉骨好似也被身上的衣袍染了颜色,泛着淡淡青。 宋卿好凝神,看看叫嚣着还想扑过来的五哥,又瞧瞧我,最后隔着七八步距离仰头望向三哥,“人多势众?” 男子不遮不掩,“很明显。” 少女却不恼,反而欢欢喜喜扬起眉毛,仿佛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颔首道:“臣女这会得去给太后请安,改日定亲自向三殿下讨教。” 仿佛不是约战,而是约定。 经过我身边,宋卿好还冲我眨了眨眼示意。少女美目顾盼,目中带着晶莹,如花照水。 她一走,我就被三哥训了一顿。 “谁说你贸贸然的性子有所转变的?” 他批我连宋卿好的武功路数都不知,更弄不清对方实力就冲上去,“万一有个好歹——” “不会有万一,宋小主年纪与我一般大,实力能到哪里去?” 三哥屈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当知天外有天。” 不错,天外是还有天的。 虽然宋卿好那两下子,连她自己都不知师承何门何派,三哥却似乎清楚。 儿时宋卿好脾气更古怪,因不满宋不为在她诞辰日晚归,便将价值连城的一尊战国玉舞人给扔到门外。哪料半夜后悔了再去捡,却被贼人盯上,连人带玉一同掳走,幸好为一江湖侠女所救。 为了叫宋不为着急几日,宋卿好无论如何也不给对方报家门,“除非师父能授徒儿武功,教徒儿日后如何自保。” “我何时说要做你师父?” 女侠故意横眉竖目,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却不比宋不为差。 “心中有佛,处处是庙。我心中已然将您当做师父,即便您不认我这个徒儿,也永远是我的师父。”不仅生得漂亮,一张巧嘴更是厉害,软绵绵哄得女侠破了例。 然而对方未曾留下姓名,只在她手心写下一个“秦”字。 很久过后,我才从三哥嘴里得知,她的招式路数,应该来自“秦舫”。 秦舫听上去像普通船舫的名字,实际是个诡秘莫测的江湖组织。其门下高手绝顶不多赘述,甚至海揽八方文人谋士,还拥有一座纳藏了千万神兵的武器库。父皇曾想方设法招安,目的也是希望得那武器库以充公,加筑根基壮大国本,岂料连秦舫的落脚之地都没寻到。 另外有个传言版本是,父皇一为招安,二为心安。 因他的江山,是靠秦舫相助才打下来。 当年父皇还没挥军南下前,差点叫前朝宣帝给团灭。宣帝与父皇乃子侄关系,世袭的皇位。这位宣帝风流成性,不仅后宫纳三千妃,更为了给宠妃安胎,听信偏门左道抓来百余孕妇,剖开肚子取出已经成型的胚胎给宠妃食用,行事暴虐无常,终招来灭顶之灾。 父皇为救百姓于水火,离开封地,领兵造反,不料被一支精锐骑兵和另只强悍的突厥队伍给挡在上京门外。 叫阵时,方知宣帝为保皇位竟选择赔款割地,应允突厥,“若助朕退了应怀光这反贼,将他压至殿前,边境三座城池c万两黄金,献与君!” 好在跟随父皇的将士个个有血性,助他突围的一位年轻将军更是领兵奇才。最后对方英勇牺牲,才换取父皇逃跑的机会,卷土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舍身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见他眼窝都凹下去了, 勉力端着剑, 脸青白黑,有点不忍:“该不会害你守了整晚” 无忌呵呵笑,冲我摇头, 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然后, 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实际不好商量的很,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 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 何况还是个女子, 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 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 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 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 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 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 即便当个小妾,至少余生有了倚靠,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倒回去找那京交司的,“兄台,行走江湖,山水总免不了相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足矣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算算, 她到这洋务堂差不多两月, 还叫不出几个名字, 倒是先跳进了别人眼里。 “这个宋卿好,是不是造反那个宋卿好?”千金一号问。 “不是。这个宋卿好, 是端了自家造反窝的那个宋卿好。”千金二号说。 都不是善茬, 知道人家哪儿痛就踩哪儿, 可当事人一颗心百毒不侵, 她们越说她背挺得越直, 敢情真当赞赏听了。 “不就几句闲言碎语?我既然敢做,就敢受着。”事后宋卿好对我讲。 但在我两还没再度交集时, 她就住在洋务堂分配的寝炉里。 洋务堂, 顾名思义, 是我朝设立的洋人知识学习机构。 建一国没几年,东洋倭人便对我朝东海的边缘城市虎视眈眈,还曾交战一局。若非我军人多势众,差点就吃了败仗。带兵的将领回来将作战情形详细说了说, 包括对方使用的武器和战术。卞丞相一听,当即向父皇举言设立洋务堂。 “可扩充巩固我朝青壮年的中坚力量,学外储新。” 洋务堂建立迄今,的确有部分学子做出过名堂。例如研究出火药的成分可用什么物品代替, 又或成为朝廷与外来者沟通的使臣, 有的甚至外派出使他国, 身份贵不可言。 但弊端在于, 因为这是御设学堂,对入学者的要求比状元还高。要么世袭爵位,要么是朝廷重臣的公子千金,要么有御赐的封号。其终极目的,不过是父皇为了集权,企图将权利捏在亲他的士族手里,却令更多才干之人输在起跑线上。 至于宋卿好,属于歪打正着。 父皇当初处死宋不为,为安民心,随口封了宋卿好一个“明辨县主”。天子一言就是金科玉律,即便这县主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却冥冥中为她开启了新的人生道。 但洋务堂的入堂费,说出来也是笔吓死普通人的数目。这笔银两,是宋卿好从顾采女家捞的。 还记得在皇宫时,她将应念的贴身陶埙作为礼物送给了顾采女,顾采女将家族印鉴作为回礼,说希望有日能帮上忙,没想这恩那样快就报了。 然而知情者说,宋卿好那张倾世容貌现于京师时,是孑然一人。 “马奴孩子呢?” “好像卖了。” 的确卖了,为筹集上京的车马费。 少女此举落在不知人间烟火的公子千金眼里,简直最毒妇人心,但也有人表示理解:“难不成你期望一个连爹娘都敢下手的女子,对一个陌生孩子产生怜悯?卖了换钱财,才符合她的丧心病狂。” 宋卿好却不以为然,“一穷二白地将孩子留在身边,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还在阳歌时,我曾亲眼瞧见一妇人为了得儿子,连生五胎,却因无力养活前面的女儿,导致其中两个活活饿死。宋卿好此来京师前途未卜,甚至连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养活多一张口。哪怕养活了,也是颠沛流离无家可依,不如卖给富贵人家。 这户人家并非沽苏本地人,甚至并非我朝中人,而是洋人。 男子是西洋画家,因爱上自家夫人,漂洋过海追妻而来。他俩那段在沽苏一度传为佳话,后来男画家被宋不为请去教授宋卿好西洋画,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说起来,这两夫妻实在善良,可偏偏天不作美,画家夫人打小身子骨不好,大夫说她体质弱得根本不敢生孩子,否则极有可能血崩致死。男画家为了不叫夫人受苦,一直没提孩子这茬,却也并没因此对夫人生出嫌隙,两人成天如胶似漆,完成了宋卿好对爱情所有的想象。 完成想象的同时,也提高了她对感情的期望,仿佛注定会失望。 不过这孩子跟了那户人家,应是比她未来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了。离开对方宅门时,宋卿好如是想—— 她曾答应马奴,要给他的孩子不一样的人生,总算没食言吧。 “这年头,假模假式装善良的人海了去了,不缺我一个,索性活得轻松些。” 重逢那日,我与宋卿好四目相对,听她漫不经心讲出这段前因后果。明明少女眸底能开倾世桃花,我却只看见过白雪皑皑。 言而总之,一番颠沛流离后,宋卿好总算在洋务堂落了脚。 洋务堂内有专门为学子修建的寝炉,但里边除了宋卿好都是上京子弟,谁也不愿离家,寝炉自然成为摆设,倒叫宋卿好捡了便宜,还附带个小花园。 宋卿好在小花园里种了株美人抓脸,就正对她每日卧榻饮茶的木窗。后来有负责打扫的下人为了方便将花移开,宋卿好自己又费了好大劲搬回窗口。 谁都不知她为何这样做,指指点点说:“死全家估计还是挺受刺激的,说不定脑子也有了毛病。” 我却记得那日在兰心阁,妙津向我转述宋不为举着藤条要下不下的滑稽样子,以及丁氏以身挡在少女前方,不要男人动她分毫的模样。 那日,那个少女也曾偏过头,看见过一株开得妖冶的花。 毋庸置疑,宋卿好是个念感情的人,我从没怀疑过。但世俗眼中,她偏偏是弑亲苟活的不孝女,这点与三哥的行为处事有点异曲同工。 常人目光中,他冷热无常风流成性,伤过的女子没有成百也有半打,偏偏他自己并不这样觉得,包括我。 小时候三哥的相貌便清秀,许多世家千金长了翅膀似地争相往行宫扑。他表面对谁都好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又兴趣缺缺当作谁也不认识,但谁要真出了事儿求到他名下,该帮的忙一个也不会少,乃至于别人为了这点小恩小惠,就原谅了他如此这般冷热无常。 但如果谁还存在于他的冷热无常之外,其中大概有我。 其实刚到阳歌时,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最初他像是为了讨好我,才每日变着花样地给我做骨头风筝,还不厌其烦地陪我去高高的山头放飞,看我欢欣雀跃,少年却不动声色。 我能感觉得出,那时他并非真想对我好,更多是出于求生本能。近似于他从皇宫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要想过得好点儿,能倚赖的只有我母妃。而要搞定我的母妃,最有效的捷径是先搞定我。所以面对我,他永远不会出现不耐的表情。 直到有日我们在山头遭遇一只野生老鹰,他为了躲避攻击,失手将我推下山头,导致我的小腿骨折,我才第一次看见少年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 这件事当然被我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我谎称为追赶风筝才摔下山。 然而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因母妃对三哥也是真心爱怜,哪怕知道他为了自保选择牺牲我,估计也不会过多追究,这才是后来三哥能与我们相处融洽的主因。 不过那只老鹰的下场没比我好多少。 它害我跌下山头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月,三哥便花重金寻猎鹰者,将肇事老鹰绑到他的府中,生生给熬死了。 自此,他开始喜欢这些凶猛的东西,甚至将明知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说能随时提醒自己保持警惕,记得对任何人都保留几分。就像熬一鹰一样,时刻盯死对方的过程,实际也是对自身毅力与注意力的训练。 怪异的是,他对自己都这般狠,对身边的女子却并不。 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京师琼华楼小花魁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小花魁心气高,卖艺不卖身,和三哥好过几月,后来不了了之。至于不了了之的原因,是小花魁从良了,但她从良的对象,不是三哥。 她有自知之明,深悉宫墙难越,皇室自是高攀不起,更别谈做王妃。况且这小花魁流离半生,到底向往单纯的生活,遂抛弃三哥,转投了另一小门小户的公子怀抱,一时叫整个京师贵圈都激荡—— 三殿下居然被抛弃了! 你用词太含蓄,请粗暴一点,是被劈腿了! 那对狗男女死定了! 但消息没传出来之前,小花魁不敢告诉三哥,怕男子自尊受挫打击报复。不料某日,她与公子哥从琼华楼离开时,遇见了三哥的贴身侍卫,纸自然再包不住火。 可这件事兜兜转转到最后,吃瓜群众没能等来应有的报复好戏,因三哥竟原谅了对方。 作为吃瓜群众之一,和他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的我好奇发问:“你不生气吗?堂堂皇子,被个名号都数不上的家伙夺爱欸。” 男子拂袖,似笑非笑,“气啊,恨不得捆了那二人抽脊梁沉渭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黄泉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对方在登基大典当日归隐,临别时掳须说,“愿吾皇日后念此名不忘起义初心, 近贤臣c远小人, 整顿乾坤。万岁, 万岁, 万万岁。” 不卑不亢, 两袖乘清风。 父皇向来疑心重,怎允许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组织存在,遂派将士带兵尾随,却被护送军师的行者轻而易举甩开百里。 “那这门派的武功到底如何神奇?” 三哥步行送我回扶苏殿, 我好奇央着他多讲些。 “秦舫分文武。武派大多是鲜少出世的江湖人士,招路千变万化。国子监藏书对它的描述也只言片语,并非我朝近代才时兴,宋朝时已有痕迹。坊间威名远扬的丐帮始祖亦出于此,对方一根竹棍行天下,力拔山兮气盖世。更传言说,赵匡胤复国成功建立宋朝, 似乎也和秦舫脱不了干系。说赵匡胤的部队偷看了秦舫女剑客舞剑时的影子, 惊为天人争相模仿, 导致战无不胜。” “当然, 这可能是被神化后的笑谈。” 他讲得淡然, 我听得心痒难耐, 正想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圣地, 男子声音又忽地传进耳朵:“不过也并非没迹可寻,听说秦舫人士都随身佩戴一枚刻有旧‘秦’字样的玉鉴。” 旧‘秦’字样? 只言片语勾起我一点模糊记忆,很快如马蹄呼啸着消失了。 “还有,” 到了扶苏殿外,他停步,慎重其事地,“别和宋家小主走太近。” 我问为什么,“说不定她以后还是我皇嫂呢,提前建立交情不好?” 虽没点名一定是他的王妃,但至少应该会许给其他皇子,可三哥听了直笑,表情难测。 “你可别是要害死我。” 那厢,五哥气冲冲回寝殿的路上,将侍卫们骂了大通,责怪人家为何不上前护驾,“都给我回去领板子!”大概忘了是谁说一步都不许向前的。 我这五哥其实心眼儿没什么,就喜欢捕风捉影。 他自小跟在脑袋空空的母妃身边长大,对方总介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导致他的脾性也跟女孩似地小家子气。后来父皇为他赐字,联想不到阳刚的,“便叫‘文’吧。” 文韬武略,好歹占上一点。 我儿时就常常直呼其名取笑他,“应文,你个太监腔!羞不羞!” 所以我两还在宫内没少打架。哪知真走了,他成天安安静静地还不习惯了。 “应文?” 绕过御花园,他被消失好一段时间的二哥叫住,“这是怎么的了?”见他肝脑上火,对方问。 应文冲天炮似地,噼里啪啦大堆,“好不气愤,我非得去向父皇参那宋不为一本,实在教女无方!”却被拦住。 “稍安勿躁。这仇,二哥替你报。” 男子阴柔神色看上去令人发怵,连艳阳下的应文都忍不住抖了抖胳膊。 事后,我派妙津去知会在场的侍卫宫女,“别将五殿下与宋小主起冲突的事传出半分,否则,小心舌头。”众人惊喝,跪地直呼不敢。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琴嫣殿当差的李侍监耳目众多,至少皇贵妃那边知道了大概。 “是否需要找人向陛下通个气?” 此刻皇贵妃膝头正跪着人,替她护理指甲,只见半尺高的头顶钗链轻摇,“老五的形象陛下早已心中有数,断不会把大业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多一句少一句都没威胁,懒得碎嘴了。” 话毕,李侍监领命要走,却见应念欢快地从外殿扑进来,“母妃母妃!” 被皇贵妃抱个正着,“小心点儿!” 先亲昵,再看他娃娃气地退出怀抱,一跪,“儿臣给母妃请安。” 见他行事这般规矩,必是有事请求,皇贵妃挥退修剪指甲的婢子,正身瞧他:“行了,快说。” 应念倒不客气,代替婢子,窝在女子膝头撒娇。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生辰,听说父皇早朝同意了大赦天下的提议。儿臣是想,趁着帝庆,由母妃出面,也给内廷的秀女采女们赐点生活用品,替父皇安后宫。” 这提议还真不错。 哪朝皇帝都烦后宫勾心斗角秩序紊乱,她若能牵头做表率,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事儿皇后那边做还成,您做恐生越矩之嫌。” 李侍监直言不讳,皇贵妃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那软骨头,能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她叔父兵权在握,哪轮得到她当皇后。 “吩咐下去吧。” “是,娘娘。” 说完揉着膝头无辜可爱的肉脸,爱不释手。 别人兴许不知,可我知,应念提议是受了宋卿好的刺激。 这小不点被她说开了窍,竟真重视起自己的皇子形象,要普世为民。 得到首肯后,他还兴冲冲地带人去兰心阁,求表扬,“你可知本皇子做了件什么好事?”口气幼稚。 宋卿好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灵动的眼锁住他,“今天没欺负宫人?” “” “今天没哭?” “” “今天没犯皇子病?” 应念哪受过这样的连环刺激,眼瞅着又要落水珠子,少女才盈盈道,“好啦好啦,戏很多欸。就算八殿下坏事做尽也是天下第一可爱,行?” 应念很吃这套,噗嗤转笑,下意识想亲近她,又碍于性格转身故作高傲,“本殿下才不屑世人看法。” 宋卿好陪着斗了一会儿嘴,总算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却没展颜,反而拿起腔调,“别人收到赏赐,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想想也是,应念奶声奶气地,“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允。” 宋卿好猝不及防伸出手去,摘下小少年常挂腰间的一只精致陶埙,“就这吧。”语气快活。 陶埙精致倒精致,是三哥早年从阳歌带回来送他的,却并非什么上品。皇贵妃曾差人造了只更好的给应念,他偏念旧说不喜欢。如今大话扔出,委屈如应念也只好忍痛割爱,“那c那你一定得爱惜它啊!” 宋卿好将质地光滑的陶埙攥在手里,眉一弯,“殿下放心,它会被保护得比在您身边还完整。” 按寻常,宋卿好看不上这等饰物。事后,连她的贴身侍女都疑惑,她却偏头郎朗问,“这儿离老内院远吗?” 皇庭统共分为三宫,九院,十二阁,七十二殿。 三宫自然就是父皇c皇后以及皇祖母居住的宫殿,十二阁便是皇亲国戚经允许进宫留住的地儿,七十二殿则是四妃美人皇子们居住的。而老内院,顾名思义,是采女及下等身份的人安身立命之所。为了和皇庭颜色统一,老内院外表翻修过,内里却没看上去那般雕栏玉砌。 从兰心阁到老内院步行约要半个时辰,宋卿好没那个闲情逸致,便将陶埙交给贴身婢女,“想办法送到那顾采女手上吧。” 约是体谅她见不到亲身骨肉,便赠她应念的贴身物以寄思念。 敢将皇子的配件转送给别人,她当真是宫中首例。 更激灵的是,她行事前还特意到扶苏殿来和我聊天,假装无意说起这茬问我意见。我不过说了“挺好”二字,她便等于拿着令箭了似地吩咐下去,“千万记得说公主做的主,将情记在公主头上。” 看似做好事不留名,可情记在我头上了,祸来了也是我的。 但她不管天不管地的作风,像极从前的我。 况且父皇嘴上说应念由皇贵妃养到十四岁便能认回生母,但明人皆知不可能。莫说要他认亲,即便宫里传出点闲言碎语都不行,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他成为贵妃之子。不难想象,等应念真到十四岁,顾采女不用被赐死,也早像深宫内苑的草芥,被默认玩死。 她与应念,自出生一别便注定是一辈子。冲这点,我也实在说不出拒绝二字。 据说顾采女得了陶埙,哭得蒙面的丝巾全湿,当即摸出随身的家族印鉴要婢女转送给我,“公主大恩没齿难忘,恐今生已无机会再见儿郎,望这小玩意能长留公主身边,在适当时机助她一臂之力。” 我托人查了印鉴来历,发现顾采女出身也不低,算京师贵族的小簇分支。 但因顾家曾开罪过二哥,储秀宫的侍监又是二哥亲信,送来的银两便全被私吞了。下面宫人连骨头都没捞着,以为顾家吝啬,自然对顾采女的态度好不了。想来那顾采女的脸,也和二哥脱不了关系,但无人敢说三道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不能 突厥的确用了毒。 毒性很烈, 太医束手无策。嬴子期得知三哥发虚汗和肝肠寸寸钝痛的症状, 不言不语将装有一粒白色药丸的小瓷瓶递给我。 讲到这儿,嬴子期和秦方越似乎很熟, 两人还在囚牢中有过交流,被我和应文撞见。 临时设立的牢笼虽简陋, 却依旧有重兵把守, 非皇家或父皇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 跟在应文后边的士兵在牢门前见到嬴子期, 大吓,“什么人!”抬眼就想朝外发射信号叫援兵。 应文反手摁住士兵的刀,“人家在这里聊了半会儿天你都没发现, 如出无人之境, 你现在大叫也于事无补。”徒增伤亡而已。 我想我该对应文重新有个认识。 他并非不可雕的朽木, 而是缺乏引导。在三哥身边呆久,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已隐隐超前, 起码比我厉害得多。 大帐。 用完解药,中途三哥清醒过一次, 却只对无忌说过几个字。 “别动秦方越。” 他自有他的打算。 无忌领命,派了亲信去把守秦方越, 等候三哥度过危险期。 宋卿好听说三哥醒了会儿,怂恿应文将她打扮成随行士兵带进大帐。 “我保证就看他一眼, 连名字都不会叫。眼神至多停留片刻,不会叫人发现端倪, 只想确定他真的平安。” 应文听完就笑, “宋卿好, 你莫不是急得脑子出毛病了吧?他现在躺的地方是皇帐,太医们都提着脑袋要保他无虞,岂有不平安的道理。” “再者,”他克制地瞧她半眼:“你现在信心十足,等会儿他要不小心呻一吟半句,估计你就丢盔卸甲扑上去难舍难离。你要真这样,老子就得和三哥一起玩儿完。” 宋卿好没心情与他斗嘴,急赤白脸摘下发簪比在青年脖颈之间。 “不带我进去,你现在就玩儿完。” 惹得应文是叹气又叹气。 气自己怎么偏偏对这个心肠墨黑的女人,另眼相看。 射中三哥那一箭是秦方越亲自出的手。 稳狠准。 他本可以取他性命,却饶是好奇,应逍在面临绝境到底会否放弃乐阈,遂一箭刺穿对方筋脉,等着看戏。 只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嬴子期和我会出现。 我两本来打算直接回京师候着,路上嬴子期却听几位书生谈起,说突厥的京师姓秦,名方越,“此人心计深不可测,是百百年也不多得的谋士,可惜了啊可惜了,不为我大应所用。” 嬴子期立马调转马头,带我奔赴前线去追父皇和三哥的脚步,恰好赶上作乱。 “你与突厥的军师很熟?” 燃起来的篝火堆旁,我随意挑拣了干净的地方坐下,问正用树枝拨火星儿的男子。 “交过手。”他若无其事。 嬴子期不愿意呆在父皇的军队里,隔着营地三里外自己搭了个简易帐篷。 一听他还和秦方越交过手,我兴致勃勃捧脸问:“结局如何?” “谁在牢中?” 我竟无言以对。 当气氛莫名陷入胶着,我忽然想起嬴子月,问道:“你留子月一人在客栈等我们,就不怕” 嬴子期这才瞄我一眼,“她没你想的那样单纯,虽不比宋小主,但心眼较之旁人还是多两分。” 错觉吗? 我总觉得他看我那一眼的潜台词是,反正没你蠢。 哼! 宋卿好逼迫应文带她进皇帐,的确很遵守诺言,在帐子里只片刻时间。 她只来得及见三哥的袖摆被太医撕出个大口,方便包扎,上面氤着的血色叫人触目惊心。 到了后半夜,应文老觉得眼皮直跳,起身出帐透气就发现了皇帐门口踌躇不安的我。 “扶苏?” “五c五哥。” 我结结巴巴,还叫他五哥,应文立马警铃大作,瞅了瞅营帐入口,细长的眼缝一眯:“你该不会带她进去了?” “没有!” “我有说谁?不打自招” “” 宋卿好的心眼能得到嬴子期的评价必然不简单,而我能被她绕进去,自然也并不稀奇。 我就说,宋卿好干嘛放着好好的我不找,非去找应文帮忙。原来她不是不找,而是将所有能想到的人选都利用尽,积少成多。 “没办法,她开出的条件对我来讲诱惑太大。” 她说,如果我能将她带进皇帐中待半个时辰,就告知嬴子期送我那把渊虹剑的真正来历。 “当初听它的名字便有点儿耳熟,前阵子总算想起,在某部遗志中见过。” 好一个对症下药。 “我们两兄妹是造了什么孽。” 听完始末,应文的眉毛纠结成团,好不沮丧。 皇帐。 应逍体内的毒被嬴子期给的药慢慢消解,偶尔会有清醒时刻。宋卿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他掀开眼皮。 男子黝黑的眼珠动了动,被翻肉见骨的伤口给疼得眉头紧蹙。 等他视线转到宋卿好身上,英秀之人激动地冲他笑,小步跑过去,应逍却偏了偏头,故做视而不见。 来之前,乐阈已和宋卿好有过一次谈话。 时机不成熟,没讲太多,乐阈只说:“三殿下值得你托付终身。我们罢了。” 乐阈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但罢了二字一脱口,他感到的是轻松。 宋卿好慧极,自然明白那二字的重量,不言感谢,只道彼此珍重。 “乐阈,如果有日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死。” 走出营帐前,少女曾信誓旦旦说。 “但今日,请让我自私一次,为他活。” 乐阈方见那双狡黠若黄莺般的眸子闪了闪,再定神,已人去楼空。 “呵,” 有人自哀自怜,“对你,我何曾拒绝过。” 这厢,皇帐明火通亮。 宋卿好扑过去时,清浅气息吐上应逍侧脸,他却佯装不认识她,悠悠偏过脑袋,闭目养神。 她若再靠近,他干脆“嘶”出声,轻而易举叫宋卿好撤开身子,脸色慌张。 “乐阈已将该说不该说的话都告诉我。怎么,殿下敢做不敢认,要继续装苦哈哈?” 分明他什么都知道,却故意说些戳心窝的话要她□□,哭得稀里哗啦。 她还没拉清单算总账,他先傲娇上! 宋卿好的视线在应逍假装熟睡的俊脸上黏了会儿,唇一扯,语气却咬牙切齿:“应逍,我耐心也是有限。甭管你气我的自作主张也好,自觉伟大也罢,反正事儿已经做了,要杀要剐你至少得给个准话,别不阴不阳地行吗?” 往常这招比较管用,因为应逍特别不喜欢她盛气凌人直呼自己的名姓。岂料今日这招也失效,他呼吸的频率更沉稳。 见状,宋卿好急得吹胡子瞪眼睛。 不知过多久,她最终深吸口气,放软姿态,垂下小脑袋去拱他胸口,虎虎生风的声音当即转为娇娇气气。 “你别生气人家错了嘛,嗯?” 夜已深,该入睡的已经睡着,包括蝉鸣鸟叫,整片森林忽然静得仿佛只剩他俩。 应逍察觉胸口被一颗毛绒绒的脑袋顶着发痒,又听她示弱的一声道歉,总算肯掀开眼皮,拿睁眼瞧她。 “提问。” 三哥已经好几日没怎么进水,嗓音此刻听来有些发哑。 “回答!” 见软的好使,宋卿好就势将下巴搁在男子坚实的筋肉上,眨巴眨巴眼睛扮乖巧。 “若那夜我没及时赶到,你真能接受别人的吻?” 应逍偏过头静静审视,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不怕宋卿好答应任何人的任何条件。因为无论什么条件,他都有把握将她拉出泥沼,譬如舍身救乐阈。比起以权势压人,应逍更擅长的,是叫别人心甘情愿捧出自己的所有。宋卿好是,乐阈亦然。 他唯一怕的,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是自己于她而言,并非最特别那个 当心尖盘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应逍怔忡。他没来得及细究,宋卿好脆生生坦荡荡的声音传来—— “不能。” 如果应逍不出现,宋卿好也不能接受。并非马后炮,而是身体的确曾自发性地拒绝过。 “况且,我也躲了的。”宋卿好努嘴道。 “躲?” 应逍“嗤”一声,“没看出。”口气淡淡,却不难听出含着轻微愉悦。 “真的!” 有人着急了,再度情景重现抿起饱满却娇小的唇峰,说话声因为抿起的唇而显得含含糊糊,“唔,就这样。” 应逍素来受不住她耍宝的模样,微微抬起胳膊想推开她的脸,宋卿好更来劲。 “喂,你瞧瞧我啊,这傻子都能看出来的拒绝” 一拉一推间,三哥的气莫名其妙消去大半。 那时,我和应文还在皇帐口把风。不小心探听到那二人的几句幼稚对话,惹得应文浑身抖擞—— “我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国色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宋卿好一家暂住的地方叫兰心阁, 和其他宫殿比起来面积不大。两进三出的院子,以往多是用以嫔妃家眷进宫探望住的。 及笄礼后, 宋不为并未携妻女及时离开,反被父皇给留了下来, 还颁布特旨, 允宋卿好随意出入后一庭, 说是让她熟悉熟悉宫内环境。 父皇言下之意宋不为自是了然,却叫他头疼不已。 并非他不愿与皇家结亲,但宋不为已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 切莫说以后探望问题, 光谈宋卿好行事说话, 要想在这诡谲的后宫不得罪人长期生存, 恐非易事。 这不,没几日, 宋不为便因应念的事着急上火了。 他不知从何听说,燕会当晚, 宋卿好出言冲撞了八皇子应念,大谈皇子与采女身份并无区别论, 叫宋不为的心脏差点梗塞,扬言要请家法, 收收她张扬的个性。 “如此口无遮拦, 看来这个家, 你是不想要了!” 宋卿好双手摸着耳朵,跪在软塌上做认错姿态,却不逃。少女青嫩的容颜,叫窗外开得极好的美人抓脸都羞愧。 片刻,一声清亮传出:“您打吧!反正这个女儿,您是想不要了” 说着,余光给宋母丁氏递个眼色。 看得出,丁氏对这女儿更是溺宠,常年帮着宋卿好与宋不为作对,这厢也装腔作势地抹把鼻涕抹把脸,“既然圣上并未追究,那便不算什么大事,老爷不若饶了小卿这回?” “哼,”宋不为持藤条的胳膊被丁氏抓着,伸展不便,却跃跃欲试地,“圣上睁只眼闭只眼,那是给我们宋家的恩德。可我若纵她继续肆意妄为,将来能惹多大的祸上身,熟知?!” 见软的不行,丁氏换了套路,恼羞成怒地用身体挡在宋卿好前边儿。 “那就先打死我吧,看来这个夫人,您也是不想要的了!” 一时间,宋不为的藤条是挥不下去了,只叹作孽啊作孽。 “扬手将藤条差点扔到天上去,着实好笑。” 我知道这些,还是听贴身宫女妙津转述的。 当日我从三哥处得几壶蜜酒。蜜酒并非寻常方式发酵,而是数十种晨采的新鲜果子与蜂蜜混在一起,于适宜温度下发酵百日所成。此酒入口甜香却不易上头,是女子饮用的极佳。我想起那夜在液池边,宋卿好偷酌三哥的烈酒被辣得吐舌头,这才吩咐妙津给她送去一壶,恰恰遇见宋老爷教训人。 “你登门时,可有差人禀报过?” “回公主,妙津哪敢不得指示便私闯内院?” 我下意识捏着骨梳展了展发尾,“那这宋不为确有几分心智。” 他哪里舍得真对宋卿好动手,分明演给下人和妙津看,想通过宫人们的嘴,将话传到父皇和众宫妃皇子耳边。 “小女在家跋扈惯了,行事不知轻重,望陛下见谅。” 果不其然,黑白不提的父皇早已耳闻这件事,榻中央的人略略一笑,“实属平常,顽劣程度比起当年的扶苏来还差得远。” 养心殿内,我按例去请安时将好听见这句,面上仿佛铺了八一九层胭脂,立时红得不行,还被多嘴多舌的五哥打趣,“六妹小丫头时候对什么都兴致勃勃,连我和几位哥哥都常常被她呼来喝去当玩耍对象。近几年也不知怎的,如何招惹她都不生气了。” 父皇笑骂一句,“贱皮子。”却真的抬眼瞧着我,要个说法。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宋不为行礼道:“公主天生慧根,到一定年纪便如芙蓉出水,落得懂事可人了,小女哪敢与之并论。” 不动声色为我解了围,令我大大松口气。 由此可见,宋不为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很厉害,具备所有商人应该具备的条件。 可惜,终是高估了人性。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冲撞皇子事件看似过去,实际尚有余威,毕竟我那位五哥哪是肯息事宁人的主? 拱廊夹道上遇见,二人竟当着宫人面堂而皇之动起手来。 据说是五哥先招惹的,他赖在拱桥中央就是不走,还吩咐下人一字排开拦住宋卿好去路,美其名曰:“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不想看你。” 那时的宋卿好养尊处优惯了,不太明白权利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便面对皇子也忍不下这口气。 五哥被三言两语激怒,“你可知在对谁说话?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紧接着出掌成风,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宋卿好的随身侍女见势不对,慌慌张张跑来扶苏殿向我禀报,等我赶去现场,那两人已经从拱廊打到了液池亭中央。 我不太懂武功路数,但也看得出宋卿好的功夫俊秀,至少比我这样的三脚猫强多了。若放在战场,也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色。 遥看少女以水袖做剑,袖长四五尺余,灵活地在五哥身体四侧缠绕。凉亭周边飞花起,被水衣裹了藏在袖中,一招一式打出来仿佛有香味似地。 我怕事情闹大,赶紧运气上前去劝架。脚尖刚点在石子上,便被少女另只水袖纱迷了视线。 定眼见是我,宋卿好一怔,借力打力将我退到安全范围。再看那头,五哥已被袖轴给扯出张牙舞爪的形状。向来高高在上的人,此时惊慌若幼儿“诶诶!”地,招起宫人偷笑。 眼看势态不受控制,被喝令不得轻举妄动的侍卫们已经蠢蠢欲动,直到飘在半空中的一片叶被人摘下了,光鲜嫩绿的颜色直奔眼底。 叶锋显然是冲着水袖去的,最终切断了它与五哥的连系,亦不知不觉切掉少女半绺发梢。 水袖一断,宋卿好踉跄着倒退几步,立身便见来者。 艳阳晴光,那人单手拘着,褐冠青袍,眉骨好似也被身上的衣袍染了颜色,泛着淡淡青。 宋卿好凝神,看看叫嚣着还想扑过来的五哥,又瞧瞧我,最后隔着七八步距离仰头望向三哥,“人多势众?” 男子不遮不掩,“很明显。” 少女却不恼,反而欢欢喜喜扬起眉毛,仿佛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颔首道:“臣女这会得去给太后请安,改日定亲自向三殿下讨教。” 仿佛不是约战,而是约定。 经过我身边,宋卿好还冲我眨了眨眼示意。少女美目顾盼,目中带着晶莹,如花照水。 她一走,我就被三哥训了一顿。 “谁说你贸贸然的性子有所转变的?” 他批我连宋卿好的武功路数都不知,更弄不清对方实力就冲上去,“万一有个好歹——” “不会有万一,宋小主年纪与我一般大,实力能到哪里去?” 三哥屈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当知天外有天。” 不错,天外是还有天的。 虽然宋卿好那两下子,连她自己都不知师承何门何派,三哥却似乎清楚。 儿时宋卿好脾气更古怪,因不满宋不为在她诞辰日晚归,便将价值连城的一尊战国玉舞人给扔到门外。哪料半夜后悔了再去捡,却被贼人盯上,连人带玉一同掳走,幸好为一江湖侠女所救。 为了叫宋不为着急几日,宋卿好无论如何也不给对方报家门,“除非师父能授徒儿武功,教徒儿日后如何自保。” “我何时说要做你师父?” 女侠故意横眉竖目,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却不比宋不为差。 “心中有佛,处处是庙。我心中已然将您当做师父,即便您不认我这个徒儿,也永远是我的师父。”不仅生得漂亮,一张巧嘴更是厉害,软绵绵哄得女侠破了例。 然而对方未曾留下姓名,只在她手心写下一个“秦”字。 很久过后,我才从三哥嘴里得知,她的招式路数,应该来自“秦舫”。 秦舫听上去像普通船舫的名字,实际是个诡秘莫测的江湖组织。其门下高手绝顶不多赘述,甚至海揽八方文人谋士,还拥有一座纳藏了千万神兵的武器库。父皇曾想方设法招安,目的也是希望得那武器库以充公,加筑根基壮大国本,岂料连秦舫的落脚之地都没寻到。 另外有个传言版本是,父皇一为招安,二为心安。 因他的江山,是靠秦舫相助才打下来。 当年父皇还没挥军南下前,差点叫前朝宣帝给团灭。宣帝与父皇乃子侄关系,世袭的皇位。这位宣帝风流成性,不仅后宫纳三千妃,更为了给宠妃安胎,听信偏门左道抓来百余孕妇,剖开肚子取出已经成型的胚胎给宠妃食用,行事暴虐无常,终招来灭顶之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问鼎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欺负宋卿好的狗腿子其实草包一个。 我是说, 应文身后跟的基本都是草包,但这位属于草包中的战斗草,因为他压根没认出玉佩究竟属于谁。 龙凤呈祥的纹饰在民间很普遍,虽然朝廷下过禁令不得私刻象征皇家的图腾, 但这条禁令基本是摆设,稍微有点身份的普通老百姓都爱意一淫自己是人上人, 刻点龙啊凤啊的行为屡禁不止。 所以洋务堂二楼,狗腿子没继续拦宋卿好的原因,单纯觉得这枚玉是上上乘, 摸着跟女子嫩肤没什么两样, 想来她跟的也是富贵人家。 未弄清对方身份前, 他不想贸贸然给自己找麻烦。 那厢, 直到门口的红影消失, 狗腿子身边某位眼尖的下属才偷偷上前说:“那妞不止有来头, 来头还很大啊少爷。” 他以前被地主老爹塞钱弄到宫门当差, 后因偷鸡摸狗被逐出,却实打实见过三哥的贴身之物。对方每次进出, 玉佩如令牌。 不出意外,得了玉佩的应文上门求真相去了。 恰好这日我也去到三哥寝殿,想叫他履行承诺带我出宫游玩,便听应文高声嚷嚷, “你什么时候和那反贼好上的??” “我身边反贼挺多的, 你说的哪位?” 应文一下还真不知怎么形容好, 顿了顿道:“就那长得祸国殃民的宋氏女,宋卿好。” 与此同时,我的脚步一滞,听得另阵悠悠男声回:“我和谁好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过?” 连琼华楼小花魁这样不入流的身份他都闹得满城皆知。连当年上阵杀敌御寇的差事,他都明目张胆拒绝来着。 也就前两年的事儿。 边境告急,几个关系较好的成年皇子私下商量,由谁向父皇请命领兵上战场。这样的差事并不坏,只要能保住命回来,那基本就是功勋一枚,对以后立储帮助甚大,平常清心寡欲的几个哥哥们都跃跃欲试,偏偏三哥说,“算了。” 原因是怕脏,“领军的话,应该无法随心日一浴吧?” 父皇听了老痰都差点咳出,倒没追究,只来来回回在金殿踱步,“国本尚能安,家事如何断?” 徐福知道三哥是父皇的心病,每每见他那与张裕妃越来越相似的模子,都隐隐有些不敢直视。 当年张裕妃之死已查出是被栽赃陷害,虽然罪魁祸首岚娘娘已经阴差阳错被我和三哥赶到了冷宫,但她如今还好好活着,仗着在父皇面前颇说得上话的四哥,生活得比在寝殿内差不了多少。 或许宋卿好说的对,人死神灭。若故去之人真有灵,何以不亲手了结她? 话说回来,应文得知自己被宋卿好摆了一道,气更是不打一处起,回宫路上随手招几个相熟的侍卫,“你们去洋务堂给我候着,别叫那宋女跑了。” 末了又哼,“今日我还偏要毁她,看她多能耐!” 待应文一走,我紧跟着唤了声三哥,央求他说今日就想出宫。 那正是我及笄不久后的日子。 公主及笄比皇子冠发的动静还大,毕竟自古来,女儿家总有由头给自己搞花样,我的成年仪式更是声势浩大。一马车一马车的奇花异草从全国各处拉来,将我簇在其中,接受此起彼伏人比花娇的赞美,真情或假意。 当日我母妃也特意从阳歌赶回宫观我簪发,却碍于身份比皇后低微,只能从旁瞧着,无法亲手为我戴上金冠。但天子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离开过安静的她身上。 隔得远远,我仿佛曾见雍容女子一声轻叹,还没来得及细看,铺天盖地的贺礼已将我淹没。 在众多礼物中,我最偏爱的是洋务大臣送的一只狗。 狗的品种名字太长我忘了,但体型偏大,黑白相间毛茸茸,两只短耳朵竖着,有狼一样的警觉,却没有狼那样锐利的眼神,偶尔看过去还歪着舌头傻傻的,成日只知吃肉。但饲养房花了半月时间训练它后,它总算开窍,知道听我的声音和脚步,总在离殿门十步之遥的地方候着,看我出现就求抱生扑。 扶苏殿相比阳歌的行宫着实冷清,好在有这只憨狗消磨时间,逗着逗着,半日便悄无声息过去了。 “天下,过来!” 久而久之,它对妙津也言听计从。 但最初我给它取名“天下”,妙津还忐忑了好一阵子,“会不会有辱没圣上之嫌?” 养心殿中,父皇的确曾不经意问起过取名的用意,我不慌不忙叩首:“儿臣本意以父皇为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结果父皇不仅没怪罪,反而嘉赏,更恩准我每月可随时出宫游玩两次。 “现下,该你实践承诺啦。” 三哥寝宫花园里,我笑眯眯对他讲。 ≈10034;≈10034;≈10034; 渭河。 为求方便,此次出宫我女扮男装,还带上了那只叫做天下的狗,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站在他送的那只烟销凤盖船头上,迎着夜晚凉凉河风,清贵无双的男子负手笑我,“都说少女情怀总是春。你倒好,将少女的思念奉献给了一只狗。” 我牵着天下的绳索,没做他想,努嘴嗔他,“才没有,你刚离开阳歌的时候我也想念你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陡然间,男子眉头舒展,眼光更新鲜。 正当我想仔细琢磨他眉眼间的喜色自何处来,有人从天而降。 据宋卿好讲,她原本正倚着栏杆画画,突然一队侍卫冲进去,不由分说将她围个水泄不通。 意识到来者不善,她撂了画笔起身,应文才缓缓从侍卫中露出脸,扬了扬那枚羊脂玉佩沉声下令:“来人啊,将这盗取皇家饰物的窃贼绑起来,押送府衙。” 宋卿好知道有的谎言总有日要穿帮,只没想穿帮得这样快,她扫视了下现场,突围的可能性不大。但若真叫应文将她拿到官府,不死也去半条命。少女旋即心一横,闭眼倒扣,从大开的窗户栏杆跳下,惊破月色。 三哥原是背对她的,反应却极快。待不同寻常的破风声响在耳边,我余光不过闪了闪,男子已足尖轻点飞身向前。 我牵着大狗抬头瞧,只见少女跌落河头,盛夏夜的风顺势从那副无骨的柳腰处过,惹得裙据翩翩。翩然的裙裾间还有盛香拂面,叫周边的数只鸟儿都随香走。 片刻,翩跹的裙裾和少女纷乱的青丝,悉数被拢进一身玄冰绸子的人怀中。男子每个起承转落的细步都精妙绝伦,实力护住胳膊间的温香软玉。 待看清面前的温香软玉是谁,我脑子嗡一下,只见宋卿好细白小手按在三哥肩头迟迟没放,叫人瞧着有些羞。 没料我牵着的那只叫天下的大狗更受刺激,它发现陌生来者,疯了似地开始扯绳子要扑向对方。天下从未这样发过疯,我防备不及,一个踉跄,被猛地扯出栏杆。 结果就是,逃难的宋卿好衣不沾水,罪全让我帮忙受了,果然天道有轮回。 翻身跌进河面时,我仿佛听见对面洋务堂的栏杆处有人嘶吼,“我的哥!你不说和她没关系吗?!” 我忽然忍不住咧唇笑,心想我的哥,他何时说过没关系了?他只说不会鬼鬼祟祟。现当着你的面抱宋卿好,是很光明正大啊! 但我腹诽的时机似乎不对,嘴刚咧开,立马呛进一口水,然后五脏六腑跟着滚进腥咸的河水,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沉。 亲近的都知,我水性差得没底,三哥亲自教授也没见有半点起色,天生旱鸭子的命。偏偏船上的侍卫都知我女儿身份,挣扎在:卧槽,到底要不要去救这个终极难题上。 好在我命不该绝,一船人都发呆发愣时,同样身为女儿身的宋卿好,一个用力推开要往下跳的三哥,自己扑腾了下来捞我。 浑身湿淋淋转醒那刻,我感觉嘴上温度一阵冷一阵热,呛出心口那股水才发现,是宋卿好在给我渡气。 见状,我猛地歪头推开她,惊慌失措,“怎c怎么是你!” 三哥像没听见,越步过来抹把我水淋淋的脸,好像被吓着了,眼眶紧得不行,“感觉还好吗?” 我摇摇头,“不好。” 他更贴近,气息几乎洒在我发顶,放在我脸上的手转而搁在额间,“哪里不舒服?”偏头要叫太医上前诊脉,我急忙拦住,“没大碍,我只是有点崩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手段 购买50防盗,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 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 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 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 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 哆嗦着叫她的小名,“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 一双眼已血红,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 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娘——” “女儿不孝。” 话毕,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 手起刀落, 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宋卿好速度够快,令血溅开三尺, 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 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 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 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 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c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一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宋卿好当初接他进府,企图改变他的命运,但宋家突遭变故,幼婴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进过食,睡在湿答答的襁褓里哭得奄奄一息,差点声都闭了。 宋卿好一探鼻息,还有气儿,赶紧翻找干净的襁褓和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只好先撕了我送她的衣裳将小婴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在空寂无声的院子里坐了良久。 期有孩童调皮跑去推门,被附近做豆花的娘拉回去。 这孩童的爹出生就死了,娘亲一手拉扯他不容易,宋不为生前总找借口光顾她们家豆花坊。现下,只听女子扯着嗓子冲院里讥讽地吼一声:“不怕砍脑袋啊?” 明显地指桑骂槐。 宋卿好像没听见,伸手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脸,“喂,小家伙,你不开心吗?”小家伙依旧红着脸,闭着眼,少女忽正色,长睫毛轻闪。 “别不开心了。”她定定道。 “锦衣玉食以后少不了的,大宅子也还会有的,你的命如此——” “我的命,也是。” 应逍方知上当—— “草泥马。” 阅读tips: 《京钗计》现代情缘小续。 我是人间惊鸿客,却偏偏独爱侬。 2《谓我依恋》—— 2013,演唱会。 偶像:这位幸运小仙女想听什么歌?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他今天也在现场。 偶像:哇,你希望送什么歌给他?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小仙女这么善良,前男友知道吗? 禾似:就因为他知道才不想继续祸害我。所以我希望他能如愿忘记过去,好好对待现女友,在对方的陪伴下积极治疗痔一疮c前一列一腺一炎c尖一锐一湿一疣。专注男性泌一尿一生一殖一健康——我推荐医院路康! 偶像: 禾似(强行抢镜):记住,是复大医学院那边的路康哦!! 复大医学院—— 陆慷:??? 2017,演唱会。 偶像:小仙女,又是你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他今天没在现场。 偶像:什么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木兰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 头抵着凉凉地, 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 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 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 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 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皇祖母拉了些家常, 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 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 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 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 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 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一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这件事对我来讲,说大不大。可对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来讲,足以兴风作浪一番。 “我去,难不成我天家还用不起一排沉香啦?”我那成日上蹿下跳的五哥便是闲着没事干的典型,听完宫人的话后,他愤愤不已。 无奈这几日,宋卿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堂堂一皇子,总不好听了几句小话子,就登门去找麻烦? 见机,有人挤眉弄眼地进谗言,“五殿下没法子,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 于是乎,一个添油加醋的版本,传到了我那正在宫外倚红偎翠的三哥耳里。 “你莫不是在阳歌呆傻了?堂堂公主,随随便叫人骑到头上。” 我和三哥在液池边遇见,他负手拢着袖子,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动了气。 三哥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因我两情意比普通兄妹更深厚。当年他的生母张裕妃为母国说话,被父皇迁怒,发配至西宫五所,每日只凭一餐吊命。 见张裕妃落难,为了巴结其他宠妃,西五所的宫人们落井下石,将张裕妃的床抬至荒僻的宫殿夹道,无人问津。 张裕妃不堪受辱闹了几回,宫人们怕她自尽会受到牵连,还收买夹道的侍卫彻夜守候她一举一动,连撞墙的姿势也不被允许。长此以往,张裕妃不愿苟且偷生,摘了身上仅剩的饰品耳珠坠子,吞金自杀。 听别人讲,吞金不是件容易活儿。金属物会借着自身重量坠至肠道,肠子破裂出血引出其他迸发症,最后疼痛难忍折磨而死。尸体被发现时,女子喉口皮肤还渗着血丝,生生被划破的。 那时三哥不过六七岁年纪,而张裕妃吞下的那对耳珠坠子,正是他懂事后送给对方的第一份诞辰礼物。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皇祖母拉了些家常,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相思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被晃了眼睛的侍卫这才得令动身,宋卿好却已稳稳落在刑台上,拖剑而行。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 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 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 哆嗦着叫她的小名, “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 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 一双眼已血红, 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娘——” “女儿不孝。” 话毕, 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 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宋卿好速度够快, 令血溅开三尺,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 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 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 忍不住闭了闭眼, 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c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一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宋卿好当初接他进府,企图改变他的命运,但宋家突遭变故,幼婴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进过食,睡在湿答答的襁褓里哭得奄奄一息,差点声都闭了。 宋卿好一探鼻息,还有气儿,赶紧翻找干净的襁褓和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只好先撕了我送她的衣裳将小婴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在空寂无声的院子里坐了良久。 期有孩童调皮跑去推门,被附近做豆花的娘拉回去。 这孩童的爹出生就死了,娘亲一手拉扯他不容易,宋不为生前总找借口光顾她们家豆花坊。现下,只听女子扯着嗓子冲院里讥讽地吼一声:“不怕砍脑袋啊?” 明显地指桑骂槐。 宋卿好像没听见,伸手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脸,“喂,小家伙,你不开心吗?”小家伙依旧红着脸,闭着眼,少女忽正色,长睫毛轻闪。 “别不开心了。”她定定道。 “锦衣玉食以后少不了的,大宅子也还会有的,你的命如此——” “我的命,也是。” 眼看情形不对,场外二哥大喝,“把她手上那玩意儿给我夺了!” 被晃了眼睛的侍卫这才得令动身,宋卿好却已稳稳落在刑台上,拖剑而行。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哆嗦着叫她的小名,“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一双眼已血红,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娘——” “女儿不孝。” 话毕,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宋卿好速度够快,令血溅开三尺,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旧事 购买50防盗,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五哥因举言有功, 被赏了, 连带着他的生母淑妃一起,赏了牛眼那般大的夜明珠两颗。 淑妃年华早已比不了其他嫔妃, 终日将心思花在如何打理自己的脸上。但自皇贵妃进宫,父皇连点小意温存都不曾给她,仿佛忘了有她这个人似地。 “所幸五殿下争气。” 近身掌事宫女阿谀奉承道, 叫淑妃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给李侍监的好处,可是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掌事宫女攥着手点头, “回娘娘,亲手不假。”淑妃点点头玩指甲, “这次多亏他给本宫提醒。” “但众人皆知,李侍监是皇贵妃的心腹, 娘娘何以轻而易举信了他?” 淑妃哼笑一声,“重宫内哪有心腹二字可言?若有,不过银两给的不够多。” 那头李侍监正在去领赏银的路上,觉得耳根子热, 方抬眼, 便见三哥和五哥应文在凉亭里下棋。 应文方才被捡了好几颗棋子,着急上火地出狠招,招招都想攻敌人要害。 三哥的方向则面对李侍监, 他手里执着枚黑棋刚放下, 就见李侍监向自己行礼, 顺口唤了他过来,“传闻侍监棋艺了得,来给本王看看,面前这步棋,如何?” 李侍监与三哥的视线交汇一瞬,又不动声色瞧瞧应文,拱手作揖。 “回殿下。依奴才之见,这枚棋子,应舍则舍。” 应文哪听得懂什么弦外之音,急赤白脸嚷嚷:“还有请外援的?!” 三哥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见那意态越发慵懒,随后弃掉对弈局,将上京城外刚到手的一间小酒坊地契递给应文,“行了,算你赢。” 酉时,大内监牢。 “圣旨到!” 徐总管领着一队人,径直去了宋卿好的牢房。 宋卿好双手的镣铐刚被解除,又因几天几夜没进过食,所以被两侍卫扶着还是直往地上倒。 “陛下有旨,沽苏宋氏勾结外寇起谋造反有负皇恩,即日充公名下财产,交接商会理事一职,族下满门——” “择日问刑。” 意料中的结局。 宋卿好为了不丢人,半撑在杂草地上眼都没眨,又恍恍听见后文。 “但感念宋家长子护驾有功,宋女袅袅娉娉十五余,正处豆蔻梢头年华,特免宋氏小女死罪。望日后身正影直,莫步前车之辙,以报天恩。” 旨刚宣完,三哥到,远远瞧见少女在听见满门问刑的时候,背脊还是发了片刻的僵。 他本以为宋卿好会情绪激动拒绝苟活,熟料她静静地在黄昏余光中坐了半晌,最终爬起,规规矩矩向徐总管叠手叩拜,再双臂朝上,“民女,接旨。” 等徐总管一走,三哥才进去,身后的宫娥捧着套干净衣裳递过去。 宋卿好猜到这套衣裳是我吩咐送的,没拒绝,强撑起膝盖,却因在刑架上被吊太久而失去知觉,步子飘飘。 男子眼疾手快揽住少女细腰,毫不避讳拉近身前,表情望之俨然。 “腿给我站住了。”他说。 紧接着要面对的何止这些,活下来的代价,不会小。 宋卿好本就全身麻木,被他轻薄性地一压,又气又羞赧,导致出言不逊:“民女能否恳求殿下一件事?” “嗯?” “请殿下将您的左脸放到我的右手心上。面对登徒子,我个人觉得应该抬起胳膊给他一巴掌,但我实在没力气了。” 三哥被她这番话讲到笑一声,“我得到的回报怎么会是巴掌?还以为是以身相许。” 宋卿好神色恹恹,依旧不服输,“看来民女不仅全身无力,耳朵也闹毛病,竟听灭我族的凶手说我该以身相许。” 见她恢复了点力气,三哥松开少女腰肢,稍稍退步,轻斥宋卿好糊涂:“宋小主手里本有五两银子,劫匪头头儿本想抢得干干净净,但他的下属见你可怜,偷偷留下一两,这么明显的好赖看不出?” 宋卿好堪堪朝后退一步,歪歪地倚着刑架,悠悠笑:“感谢,感谢你们给我留下一两。” 可纵然她无法克制句句较真,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救了自己。 纵然她也不愿承认阶级壁垒真的存在,今日,她还是得恭顺低头。 因为宋卿好清楚,为了保住自己,爹娘做过怎样的牺牲。任她狂至青云上,从此都不敢再轻贱这条性命。 还记得那晚在液池边,她仗着富可敌国的身价,眉鲜目妍问三哥,“你们天生皇命者,最不爱听什么?”他说:“总有日你会明白。” 今日少女明白了,哪有什么不爱听的? 所有人都生活在天之下,根本无法选择爱与不爱。连我和三哥都只能对天服从,更遑论她。 气氛僵持了半会儿,那人吩咐奴婢递来清水,一口一口,亲自往唇皮干裂的少女嘴边喂,妥帖得架子全无。 宋卿好忽然觉得别扭,快速喝一口便将目光落在别处,语气稍缓,“不过,我实在不懂殿下为何冒着惹身骚的风险出手相救。” “还不是有只小鬼被教得太机灵。” 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但他嘴里那只被教得太机灵的小鬼,应该是我。 事实上,我将另只金爵钗交给宋卿好要她藏于袖中,根本不是期待她能靠一支短兵杀出重围,而是期望她在适当的时机拿出,叫三哥看见。 这只金钗除了三哥和妙津以外无人见过。钗子一出,他自知宋卿好于我的意义,便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喝下半碗水,宋卿好的脸色总算漂亮些,想想道:“这样啊——” “那麻烦转告公主,其实我前阵子说她胖是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 “脸虽然有点婴儿肥,但还蛮可爱。” “” “哦,对了,我现在估计也没能力报她的情了。” 三哥刚想回什么,那张小巧的仰月唇又启开:“但殿下的恩,我不想欠着。” 语毕,趁宫娥出门搁碗的时机,一手掌着男子颈窝,在傍晚剩余的光线中,垫脚含住了对面一叶“扁舟”。 少女行事虽大胆,手心还是兀自出了涔涔的汗。 突遭偷袭,惯弄风月的男子也不禁震了震,当时只觉唇肉被不够娴熟的力道吮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他压下轻飘飘一丝念头,眼神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佯装镇定,“不是方才殿下吩咐的吗?” “以身相许。” ≈10034;≈10034;≈10034; 应天二十年,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朝廷增开关口c扩充丝绸之路,为商民带来了更多机会。 另件是素有商界标杆之称的宋商因造反被举族抄家灭门。 消息一直藏着没传出宫,乃至侍卫到了沽苏,宋亲人戚统统都面面相觑,还没做出逃跑姿态已被就地正一法。宋氏夫妇行刑当日,父皇更用“以此为戒”的命令将宋卿好传到现场。 宋卿好在侍卫的“陪伴”下踏入观刑台,方知为何圣旨说的“择日问刑”而不是“问斩”。 君无戏言,当日金殿堂堂,天子说要处以刺刑,那宋不为便是死也不能有其他死法。 所幸路上她故意慢半拍和侍卫周旋了会儿,没亲眼瞧见木桩从爹娘身体发肤钉进去的残酷瞬间,亦没听见疼得响彻晴空的撕心呐喊。 施刑的人手法不好,本应做到血不染指,但宋不为夫妻是他执行的第一例,只好拿来做学习教材。哪怕肠肠肚肚因腚下开了个大口滑出来,惹观刑的大臣娘娘们作呕也没办法了。 少女端坐,目光直直盯着刑台上二人,忽而想起不久前在兰心阁发生的打闹。 那时她大言不惭怼哭应念,被罚扯着耳朵跪在茶榻上,任宋不为举着藤条要教训自己。上了年纪的人,发脾气依然中气十足,“这个家你是不想要了!” 细细长长的藤条却始终没落下。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她因耳闻素未谋面的哥哥战死沙场的细节,年少无知讲了句愚忠,被宋不为气得一推,手肘磕在坚硬的书架上,霎时眼泪滚滚,最后还是宋不为妥协。 一把年纪家大面大的人拉不下脸道歉,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宋卿好爱的菜。男人端着盘子油光满面走出来的样子颇为滑稽,总算哄得她笑颜逐开。 越是回忆,少女眸底的水已摇摇欲坠,硬是没掉下来。 宋母丁氏痛到瞳孔都涣散了,连宝贝女儿入场都没瞧见,张嘴着呀呀地发不出声。宋不为在牢里被折磨得久些,体力不太好给弄晕过去了,没料被行刑者用一盆滚水浇醒,从脸烫到脖颈双重刺激。 此情此景给宋卿好憋得眼一痛,再坐不住,“唰”地从座位站起。哪料她影子刚动,禁卫军早有防备似地齐齐将她围成圈。 少女扫视一片,拉了最近的那个侍卫拔他刀,结结实实一脚朝对方踹去,飞出老远。 待圆圈破口,宋卿好提着兵器,逮住机会腾空跃起来。 “所幸五殿下争气。” 近身掌事宫女阿谀奉承道,叫淑妃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给李侍监的好处,可是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掌事宫女攥着手点头,“回娘娘,亲手不假。”淑妃点点头玩指甲,“这次多亏他给本宫提醒。” “但众人皆知,李侍监是皇贵妃的心腹,娘娘何以轻而易举信了他?” 淑妃哼笑一声,“重宫内哪有心腹二字可言?若有,不过银两给的不够多。” 那头李侍监正在去领赏银的路上,觉得耳根子热,方抬眼,便见三哥和五哥应文在凉亭里下棋。 应文方才被捡了好几颗棋子,着急上火地出狠招,招招都想攻敌人要害。 三哥的方向则面对李侍监,他手里执着枚黑棋刚放下,就见李侍监向自己行礼,顺口唤了他过来,“传闻侍监棋艺了得,来给本王看看,面前这步棋,如何?” 李侍监与三哥的视线交汇一瞬,又不动声色瞧瞧应文,拱手作揖。 “回殿下。依奴才之见,这枚棋子,应舍则舍。” 应文哪听得懂什么弦外之音,急赤白脸嚷嚷:“还有请外援的?!” 三哥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见那意态越发慵懒,随后弃掉对弈局,将上京城外刚到手的一间小酒坊地契递给应文,“行了,算你赢。” 酉时,大内监牢。 “圣旨到!” 徐总管领着一队人,径直去了宋卿好的牢房。 宋卿好双手的镣铐刚被解除,又因几天几夜没进过食,所以被两侍卫扶着还是直往地上倒。 “陛下有旨,沽苏宋氏勾结外寇起谋造反有负皇恩,即日充公名下财产,交接商会理事一职,族下满门——” “择日问刑。” 意料中的结局。 宋卿好为了不丢人,半撑在杂草地上眼都没眨,又恍恍听见后文。 “但感念宋家长子护驾有功,宋女袅袅娉娉十五余,正处豆蔻梢头年华,特免宋氏小女死罪。望日后身正影直,莫步前车之辙,以报天恩。” 旨刚宣完,三哥到,远远瞧见少女在听见满门问刑的时候,背脊还是发了片刻的僵。 他本以为宋卿好会情绪激动拒绝苟活,熟料她静静地在黄昏余光中坐了半晌,最终爬起,规规矩矩向徐总管叠手叩拜,再双臂朝上,“民女,接旨。” 等徐总管一走,三哥才进去,身后的宫娥捧着套干净衣裳递过去。 宋卿好猜到这套衣裳是我吩咐送的,没拒绝,强撑起膝盖,却因在刑架上被吊太久而失去知觉,步子飘飘。 男子眼疾手快揽住少女细腰,毫不避讳拉近身前,表情望之俨然。 “腿给我站住了。”他说。 紧接着要面对的何止这些,活下来的代价,不会小。 宋卿好本就全身麻木,被他轻薄性地一压,又气又羞赧,导致出言不逊:“民女能否恳求殿下一件事?” “嗯?” “请殿下将您的左脸放到我的右手心上。面对登徒子,我个人觉得应该抬起胳膊给他一巴掌,但我实在没力气了。” 三哥被她这番话讲到笑一声,“我得到的回报怎么会是巴掌?还以为是以身相许。” 宋卿好神色恹恹,依旧不服输,“看来民女不仅全身无力,耳朵也闹毛病,竟听灭我族的凶手说我该以身相许。” 见她恢复了点力气,三哥松开少女腰肢,稍稍退步,轻斥宋卿好糊涂:“宋小主手里本有五两银子,劫匪头头儿本想抢得干干净净,但他的下属见你可怜,偷偷留下一两,这么明显的好赖看不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祸害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讲真,感觉比及笄礼还紧张,甚至忘记对玄衣侍卫说声谢谢, 小马夫已百米冲刺“驾”一声跑走。 御码头附近距离洋务堂还有段路,路上我闲得无聊和小马夫东拉西扯:“你们好像很怕京交司的人?” 他话匣子打开,细数了一系列京交司恶行, “反正他们的行为离打家劫舍不远啦,打着朝廷的幌子抢银子,实际多数都进了自己口袋。你别小看京交司的,随随便便一个侍卫的灰色月俸, 可能就抵上小县城的县老爷。当然,也有部分会孝敬上头,所以民意再激愤, 也无法达天听。” 听了这些我颇不是滋味, “方才的侍卫也如此行径?” 马车速度够快, 耳边风声乱哄哄地, 可我还是听见了小马夫的话:“那个赢子期啊, 更吓人。” 是时, 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句话在我脑中腾起, 嘟囔:“那他还喊穷。” 小马夫大口喘气接着说:“可能追求不同。别人拦路是要钱,他嘛,要命的。” 讲之前有个资历蛮老的马夫不听赢子期使唤, 自顾自地驾着往前飞奔, 差点撞到行人, 被当街一剑劈掉了左车轮子,导致老马夫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反正很凶很暴力。” “赔了吗?” “赔了,所以他才没钱了。” “” 那人确实气场冷冷的,连他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低好几分,不知是不是与他的佩剑有关。 刚开始我会注意到他,就因那把被改良过却不失精致的秦剑。 即便它隐在剑鞘里,我亦能感受到它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是活的。我记得国子监藏书对秦剑的描述: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 生而为杀。 和传闻中玄衣男子的作风似乎挺吻合。 有机会一定要拔一出他的宝剑瞧瞧,我胡思乱想着。 抵达洋务堂正值晌午,楼宇远近都饭菜飘香,没有宋卿好说的难以下咽般夸张。 不过这是我还没进堂的想法,进去后才知为何鲜香四溢的气味满屋,因为当朝三殿下,我的三哥,来了。 我刚偷着离开王府,无忌就匆匆忙忙跑去皇宫禀报,“属下已经派人低调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有消息——” 男子抬手打断:“不必。” 似乎确定我一定会来找宋卿好,径直到洋务堂守株待兔。 “哦c错。不是待兔,是待公主。”无忌自知用错词,着急忙慌改过来。 我并没放在心上,下意识瞄了眼正临河描画的宋卿好,故作天真问清隽男子:“三哥来洋务堂是为了待我?嗯,我信了。” 他顿悟,表情不阴不阳敲我脑袋,“鬼灵精。” 我赶紧闪身往宋卿好所处的偏厅去。 画房与厅堂只一门之隔,立在渭河浅水边,风景别样阑珊。 那扇门虚掩着,我刚进去,就发现少女也在自顾自拍脑袋。 这日的宋卿好一点脂粉都没施,着灰扑扑的薄衫,半长黑发用只素簪子摇摇欲坠绾在头上。耳旁逃过的几绺青丝,被风勾一引几下,就在白皙纤细的颈间荡啊荡。 宋卿好白日作息很规律,要么去书馆看书,要么渭河馆画画,逢休息就去富商家里教孩童。 不料这套作息时间,还被洋务堂里当差给集结成册当街贩卖,导致现在河对面聚了大堆想一睹佳人的无名之辈,哪怕只半个倩影。 而她像是没看见,根本不避讳。 没多久,京师的新妇少女们开始使唤丫头梳新发型,就是宋卿好这懒懒散散根本称不上发髻的玩意。 鉴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日宋卿好实在无聊,便故意跑去书馆看书,却不老老实实坐着,而是盘腿倚着架柱子,用一根手指翻书,行为轻佻无礼。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官家小姐跑来效仿她的姿势,还偷偷取名“反贼躺”,以为这样很个性很迷人,结果遇见洋务大臣夏焕例行巡视,袖子一拂。 “不成体统!瞧这些名门千金,哪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蚀国先蚀民,我大应怕是要完。” 给宋卿好乐得,即便一穷二白三餐没着落都欢欣极了。 这厢,宋卿好听见我进房的动静,探过脑袋,微一撇唇:“画不出来。”难得沮丧。 那幅画是某个癖好特殊的买主定制的,用西洋油彩描的战争画面,开价挺高。奈何宋卿好天赋是有,却生在盛世,没见过真正交战的惨烈场面。而我呢,对音律尚通,丹青水墨之事却算了,根本帮不上忙,傻子似地立在那里看了好半会儿。 宋卿好估计被我懵懂的表情取悦,干脆画笔一扔,“算了,爱谁谁。”然后随手扯下发簪往外走,及腰的黑瀑就这么耷拉在肩头,绾在耳后。 我仿佛曾看见,连无忌都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蒸坊的名菜已陆陆续续送达完毕,我闻着那阵盛香食指大动,刚要狼吞虎咽,远远却听见一阵得儿得儿的小跑声。 不过晃眼功夫,一只大东西已经找准方向朝我扑过来,是那只名唤天下的狗。 昨日它害我跌进渭河,三哥罚它在笼子里思过,今儿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我大病了一场的份上,“若再害上相思病,就麻烦了。” 三哥调笑我就罢了,宋卿好也可恨。 她从无忌口中得知我对天下的宠爱,立时夹一小筷子白肉喂到它嘴里,摸摸它的脑袋,跟与人对话似地:“叫公主看上,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天下像能听懂,呜咽着朝我怀中偎了偎,撒娇示好的意思。 见状,宋卿好又抬头来看看我,说:“不过公主也挺有福分的——” “?” “至少不是单相思。” “” 午膳过后,宋卿好酒足饭饱说要眯一会儿,要我和三哥自行发挥。 三哥念及我大病初愈,也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休息。不料我老想起小马夫的抱怨辗转反侧,而后又忆起那名玄衣侍卫,心头上一阵下一阵,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到洋务堂,早前只听说这儿的藏书虽没有国子监的古老,却亦是琳琅满目,便打算去瞧瞧。 藏书馆离寝炉不算远,行步过去半盏香时间,我权当消食,结果在藏书馆园子里遇见夏焕,“天下”就是他送的。 我原想亲自去道声谢,三哥远远从亭子那方走来,先唤了对方,“夏大人。” 身后跟着习惯性保持几尺之远的无忌。 见他,夏焕不慌不忙拱手做国臣之礼,“臣方才听闻殿下光临,未来得及迎驾,请殿下恕罪。” 男子似笑非笑走近,“夏大人莫假客气。你该比谁都清楚,本王若真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早已没有请罪的机会。” 夏焕噎住,身板弯了弯,做个揖,“那老臣谢过殿下心宽。” “也不是我想宽就宽的,分人罢了。” 这夏焕在朝中的位置奇怪,明明品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小女儿被父皇御赐给了二哥。虽不是正妃,但七品官的女儿嫁进皇室,亦算是非一般的恩宠。 有人讲,可能当今天子是有被虐倾向,才会夏焕虐他千百遍,他待夏焕如初恋。 说这夏焕时年二十七才得中进士,碌碌大半生混到七品,还没什么实权,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今天参你一本,明天上书谁的不是,甚至多次直指父皇越来越感情用事。尤其当年在阳歌发生的老者事件,他凭着一念猜忌,就要了我恩人的性命。 “失皇家颜面事小,失慈心仁德事大。” 父皇还真耐着性子回批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我私下猜测,那后面应该还有句父皇的心里话没写出:烦不烦。 然而没过多久,父皇又因吏部尚书的侄子在外耀武扬威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怀疑此言定出自尚书之口,没经查证就下令罢免了对方的职务。导致夏焕激动地当着众臣数落父皇的不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欲人不闻,莫若勿为。” 结果父皇怒了,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立即命人打他二十杖泄愤。 就在大家都以为夏焕就此将与仕途绝缘时,一道圣旨,将夏家小女儿许配给了当今二皇子,跌破众臣眼球。 那时我还不懂朝堂纷争与厉害关系,不太明白夏焕对父皇的意义,但今日所见,三哥似乎也挺想与这夏焕亲近的。 说不定今日来洋务堂,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宋卿好。 我忽然像开窍般,生出这么个大胆想法。 但普天何人不知,二哥与三哥势同水火,夏焕与二哥的姻亲关系又横在那儿,必然抢不过 后来才醒悟,是我天真了。 世上哪有绝对事呢? 既然三哥追女人懂得下功夫,追男人肯定也不差 好像哪里怪怪的。 没细想,远远传来宋卿好一声尖叫。 此次进宫的除了宋卿好,还有其父宋不为c其母丁氏。至于家丁,悉数被留在府里,难得清闲。 没几日,金銮殿上,我总算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卿好,少女正向皇祖母行跪拜之礼。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皇祖母拉了些家常,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戒指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忍不住对三哥夸起, 他扭头瞧我假正经的样子, 刚想说什么, 宋卿好将将穿过小花园的青石阶阴恻恻而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两在冷战似地。 到我面前时, 她待我无异于空气,我忍不住找她麻烦, “大胆,遇见公主和殿下竟不行礼。” “公主要是从这儿搬出去,别说行礼,五体投地都行。”她口气淡淡,但不难听出其中认真。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脸当下黑了大半,而后想起什么又阴转云了, 盛气凌人笑。 “既然宋姑娘这么讨厌我, 要死要活的时候何以还留着我送的金钗?按您的行事风格, 早该转手卖掉, 还怕没有上京银两??” 好歹我也和三哥是同父兄妹,一针见血的本事不比谁差, 不过以往少了相斗的人罢了。 宋卿好果真被噎住,脸色黑白青跟着闪, 伪装的淡定不复存在,最后干脆跳过来, 一双素手将我微肉的脸颊揪得发红, “你走不走, 嗯?” “谁还没打过几场架啊?” 我痛到放狠话,也开始撸起袖子掐她细腰。 “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我走!” “行,你不走,我走!” “呵,你走!”我得意地笑,“我看你上哪儿还能找到不要房钱的好去处!” 宋卿好总算放开我,猛拍了几下脑门,转头没大没小地质问三哥:“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在教她怎么怼我?” 男子也不介意,面上像披了阵春风,“天生的。”他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败宋卿好,其快一感不外乎幼时与三哥比赛放风筝,他输给我。 当然从后边的相处看,我的赢面都是宋卿好故意让的。资要她愿意,她能设计出一千八百种方法叫我欲哭无泪,但她没有。她像个怄气的小姑娘,关键怄的还是自己,因为她控制不住要拿我当朋友。 偏偏我就要在她眼前晃,就要叫她控制不住,是挺招人恨的。 但谁叫我是公主。 越想心情越好,我在宋卿好郁郁的神色中趾高气昂:“懒得和你计较。”欢天喜地跑走,出门遛天下。 洋务堂的园子不算小,遛狗本是足够,但我忽地想起昨日还欠那玄衣侍卫半两银子,干脆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他今日有没有值岗。 傍时开始退凉,大街上比白日热闹几分,我牵着天下东走西瞧,感受到在皇宫内无法想象的快活。 后来宋卿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差?金石玉砌富丽堂皇。如果能选择,让你过人间素餐朝不保夕的生活去换自由,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皇室一盏香,穷汉一年粮,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别不知好歹学人家强说愁。” 她明明和我年纪相差无几,心智却成熟得像个老夫子,在我每次忘形的时候给我敲警钟,但就是很受用。 京师大道,我抱着天下坐在马车上,思忖着该怎样和宋卿好打破僵局,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执勤的不是玄衣男子,换了另个壮侍卫。 无忌知道我欠人银子这茬,上去露了王府腰牌严肃问:“你们司里的赢子期人在何处。” 那壮侍卫俯首贴耳地问好,伸手往道路尽头一指,“大c大人,他刚走。” 我顺着方向望去,锁定那身黑衣,趁机窜进小巷溜掉。 小巷尽头在赢子期前方,我抱着天下喘气不匀时就开始后悔,为何要将天下带出来。 天下:???敢情你不是特意出来遛我的,是找个理由来还钱的! 但总算赶在嬴子期路过小巷时出现在他身后。 可等我放下狗,近了才发现,他不是一人,胳膊肘间还挽着一只手,男的。 顿时我眼皮应该都变成了灰白色。 尽管人家的取向与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总归这样招摇过市影响不太好的。 那一眼宠溺什么来着? 那么穷还给对方买只烧鹅是何用意? 两人压根没有分开的迹象难不成已经住在一起? 我 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闪过无数不太和谐的画面,直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年轻,越过我朝着前方去了。 嬴子期与他的嗯,聊得很尽兴,居然没发现身后有只手在套他腰间的灰色钱袋。 我当下也没顾上眼前什么场合,下意识脱口朝前方叫一声:“有窃贼!” 那窃贼刚得手,钱袋还没捂热,被我这么一叫吓了大跳,手一抖,系了绳子的灰色方袋直往地上掉,而后也没来得及管,撒丫子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手中松松握着的绳索挣脱了我的掌控,一道“离弦之箭”冲过去,张嘴将那灰色方袋含住,扭头又如“离弦之箭”地冲回来将灰色放到我身前,瞳孔闪着求赏肉的光芒冲我哈气。 在皇宫时,饲养房是这么教它的,“天下乖,东西掉了,去,捡起来。” 一捡一块肉,一捡一块肉,没跑。 于是,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嬴子期总算回头。见我和我腿边的钱袋,那表情,一言难尽。他身旁的清秀男子亦是目瞪口呆。 我暗自踹了天下一脚,听它嗷呜,面红耳赤地与男子对视,试图解释。 “那个c我,我不是同党——” 良久,他又少言寡语地“哦”,算知道了,岂料清秀男子猛笑出声。 “小哥哥的脸跟西边的薄皮大馅儿似地,一蒸就火,如何行走江湖?” 是了是了,我脸皮当然没你厚的,我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挽着男子招摇过市 正腹诽,听他偏头一句:“对吧,哥?” 嬴子期才轮岗,自然还没果腹,我以报答马车之恩的名义请他俩去京师最有名的蒸坊。 清秀男子一听,眼睛发亮。 抵达蒸坊,无忌已经赶上一我,结果被我横一眼学聪明了,识相地没靠近,只坐在蒸坊楼下自己叫了半壶酒等着,我们坐楼上。 桌子是圆的,少了坚硬棱角,和蒸坊特别定制的碟碟碗碗是一套,表面看上去颇为雅致。 第一道菜上来时,嬴子期他弟摸了摸,叹了声,“空有其表。” 第二个小厮前来上菜,听见这句,笑盈盈的嘴角往里收了收,四下打量我们三人究竟什么来头,走神间端盘子的手也没稳住朝我倾斜。 嬴子期坐我右边,他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连椅子带我地拽到他的方向,躲过那滩油腻的汤水。 无奈我手中正举杯薄酒要敬他,说点什么雪中送炭的场面话,结果那杯酒经这一下,大半撒上他的玄色衣袂。 所幸衣料子是深色,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弟却如临大敌,看嬴子期额角的筋突了突。 “我哥是洁癖狂。” 等那人起身寻找清水洗刷时,对面的清秀眸子冲我眨了眨,道。 这人还蛮有礼貌的,知道解释下状况,我心想,不禁对先前误会他觉得抱歉,但心有疑惑:“我看嬴侍卫的身手挺好,方才那贼人的小动作他怎地没发现?” 对方不客气地将一颗肉丸子扔进嘴里,“哦?不是没发现,是不在意啊。” “钱袋被偷了竟有人不在意” “钱袋最大的作用是装银子。如果里面都没银子,还在意个鬼啊?” 这话我没法儿接了,只好安安静静埋头吃菜。片刻又听见对面的声音,因为含着食物嘟嘟囔囔的:“是不是我哥长得有那么好看,你才面红的?” “咳c” 我被呛了一口,连忙捂嘴,却试图争辩:“我什么时候面红过?” 他嘁两声,“得了吧,他刚刚拉你近身的时候,你的脸色已经快滴血了。”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多没面子啊!我垂死挣扎。 “兄台真爱开玩笑,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还能因”被无情斩断话头,“哦?还有比我哥更好看的?” 我收回说他挺有礼貌的结论,扯了扯嘴角,“当然有。” “谁?” “我哥。” 对不起三哥,这场关于哥哥的较量,我不能输,只能拉你出来装台面。 “你哥?能有多好看?上京师美男排行榜了吗?”他不歇气追问,跟个斤斤计较的女子似地。 不过我也是那日才知,京师还有劳什子美男排行榜。 但,这不重要好吗!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在饭桌上讨论京城谁最帅?? 当下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想将话题圆回来。 “赢兄,在下确确实实没脸红,毕竟我堂堂七尺男儿” “七尺?” 我确定,这声不是来自对面,而是来自头顶,连疑问的调调都简洁利落。 宋卿好柔弱拒绝—— “我很菜。” 后来, 瞅着自己被菜鸟搅得一片狼藉的心。 应逍方知上当—— “草泥马。” 阅读tips: 《京钗计》现代情缘小续。 我是人间惊鸿客,却偏偏独爱侬。 2《谓我依恋》—— 2013,演唱会。 偶像:这位幸运小仙女想听什么歌?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他今天也在现场。 偶像:哇,你希望送什么歌给他?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小仙女这么善良,前男友知道吗? 禾似:就因为他知道才不想继续祸害我。所以我希望他能如愿忘记过去,好好对待现女友,在对方的陪伴下积极治疗痔一疮c前一列一腺一炎c尖一锐一湿一疣。专注男性泌一尿一生一殖一健康——我推荐医院路康! 偶像: 禾似(强行抢镜):记住,是复大医学院那边的路康哦!! 复大医学院—— 陆慷:??? 2017,演唱会。 偶像:小仙女,又是你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他今天没在现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很痛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京师的夏日来得早,过了五月便见艳光四起,对皮肤的拷问程度却不及北方。 算算,她到这洋务堂差不多两月, 还叫不出几个名字, 倒是先跳进了别人眼里。 “这个宋卿好, 是不是造反那个宋卿好?”千金一号问。 “不是。这个宋卿好,是端了自家造反窝的那个宋卿好。”千金二号说。 都不是善茬,知道人家哪儿痛就踩哪儿, 可当事人一颗心百毒不侵, 她们越说她背挺得越直, 敢情真当赞赏听了。 “不就几句闲言碎语?我既然敢做,就敢受着。”事后宋卿好对我讲。 但在我两还没再度交集时,她就住在洋务堂分配的寝炉里。 洋务堂, 顾名思义, 是我朝设立的洋人知识学习机构。 建一国没几年, 东洋倭人便对我朝东海的边缘城市虎视眈眈,还曾交战一局。若非我军人多势众,差点就吃了败仗。带兵的将领回来将作战情形详细说了说,包括对方使用的武器和战术。卞丞相一听,当即向父皇举言设立洋务堂。 “可扩充巩固我朝青壮年的中坚力量,学外储新。” 洋务堂建立迄今, 的确有部分学子做出过名堂。例如研究出火药的成分可用什么物品代替, 又或成为朝廷与外来者沟通的使臣, 有的甚至外派出使他国,身份贵不可言。 但弊端在于,因为这是御设学堂,对入学者的要求比状元还高。要么世袭爵位,要么是朝廷重臣的公子千金,要么有御赐的封号。其终极目的,不过是父皇为了集权,企图将权利捏在亲他的士族手里,却令更多才干之人输在起跑线上。 至于宋卿好,属于歪打正着。 父皇当初处死宋不为,为安民心,随口封了宋卿好一个“明辨县主”。天子一言就是金科玉律,即便这县主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却冥冥中为她开启了新的人生道。 但洋务堂的入堂费,说出来也是笔吓死普通人的数目。这笔银两,是宋卿好从顾采女家捞的。 还记得在皇宫时,她将应念的贴身陶埙作为礼物送给了顾采女,顾采女将家族印鉴作为回礼,说希望有日能帮上忙,没想这恩那样快就报了。 然而知情者说,宋卿好那张倾世容貌现于京师时,是孑然一人。 “马奴孩子呢?” “好像卖了。” 的确卖了,为筹集上京的车马费。 少女此举落在不知人间烟火的公子千金眼里,简直最毒妇人心,但也有人表示理解:“难不成你期望一个连爹娘都敢下手的女子,对一个陌生孩子产生怜悯?卖了换钱财,才符合她的丧心病狂。” 宋卿好却不以为然,“一穷二白地将孩子留在身边,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还在阳歌时,我曾亲眼瞧见一妇人为了得儿子,连生五胎,却因无力养活前面的女儿,导致其中两个活活饿死。宋卿好此来京师前途未卜,甚至连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养活多一张口。哪怕养活了,也是颠沛流离无家可依,不如卖给富贵人家。 这户人家并非沽苏本地人,甚至并非我朝中人,而是洋人。 男子是西洋画家,因爱上自家夫人,漂洋过海追妻而来。他俩那段在沽苏一度传为佳话,后来男画家被宋不为请去教授宋卿好西洋画,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说起来,这两夫妻实在善良,可偏偏天不作美,画家夫人打小身子骨不好,大夫说她体质弱得根本不敢生孩子,否则极有可能血崩致死。男画家为了不叫夫人受苦,一直没提孩子这茬,却也并没因此对夫人生出嫌隙,两人成天如胶似漆,完成了宋卿好对爱情所有的想象。 完成想象的同时,也提高了她对感情的期望,仿佛注定会失望。 不过这孩子跟了那户人家,应是比她未来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了。离开对方宅门时,宋卿好如是想—— 她曾答应马奴,要给他的孩子不一样的人生,总算没食言吧。 “这年头,假模假式装善良的人海了去了,不缺我一个,索性活得轻松些。” 重逢那日,我与宋卿好四目相对,听她漫不经心讲出这段前因后果。明明少女眸底能开倾世桃花,我却只看见过白雪皑皑。 言而总之,一番颠沛流离后,宋卿好总算在洋务堂落了脚。 洋务堂内有专门为学子修建的寝炉,但里边除了宋卿好都是上京子弟,谁也不愿离家,寝炉自然成为摆设,倒叫宋卿好捡了便宜,还附带个小花园。 宋卿好在小花园里种了株美人抓脸,就正对她每日卧榻饮茶的木窗。后来有负责打扫的下人为了方便将花移开,宋卿好自己又费了好大劲搬回窗口。 谁都不知她为何这样做,指指点点说:“死全家估计还是挺受刺激的,说不定脑子也有了毛病。” 我却记得那日在兰心阁,妙津向我转述宋不为举着藤条要下不下的滑稽样子,以及丁氏以身挡在少女前方,不要男人动她分毫的模样。 那日,那个少女也曾偏过头,看见过一株开得妖冶的花。 毋庸置疑,宋卿好是个念感情的人,我从没怀疑过。但世俗眼中,她偏偏是弑亲苟活的不孝女,这点与三哥的行为处事有点异曲同工。 常人目光中,他冷热无常风流成性,伤过的女子没有成百也有半打,偏偏他自己并不这样觉得,包括我。 小时候三哥的相貌便清秀,许多世家千金长了翅膀似地争相往行宫扑。他表面对谁都好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又兴趣缺缺当作谁也不认识,但谁要真出了事儿求到他名下,该帮的忙一个也不会少,乃至于别人为了这点小恩小惠,就原谅了他如此这般冷热无常。 但如果谁还存在于他的冷热无常之外,其中大概有我。 其实刚到阳歌时,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最初他像是为了讨好我,才每日变着花样地给我做骨头风筝,还不厌其烦地陪我去高高的山头放飞,看我欢欣雀跃,少年却不动声色。 我能感觉得出,那时他并非真想对我好,更多是出于求生本能。近似于他从皇宫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要想过得好点儿,能倚赖的只有我母妃。而要搞定我的母妃,最有效的捷径是先搞定我。所以面对我,他永远不会出现不耐的表情。 直到有日我们在山头遭遇一只野生老鹰,他为了躲避攻击,失手将我推下山头,导致我的小腿骨折,我才第一次看见少年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 这件事当然被我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我谎称为追赶风筝才摔下山。 然而真真假假没那么重要,因母妃对三哥也是真心爱怜,哪怕知道他为了自保选择牺牲我,估计也不会过多追究,这才是后来三哥能与我们相处融洽的主因。 不过那只老鹰的下场没比我好多少。 它害我跌下山头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月,三哥便花重金寻猎鹰者,将肇事老鹰绑到他的府中,生生给熬死了。 自此,他开始喜欢这些凶猛的东西,甚至将明知危险的人物放在身边,说能随时提醒自己保持警惕,记得对任何人都保留几分。就像熬一鹰一样,时刻盯死对方的过程,实际也是对自身毅力与注意力的训练。 怪异的是,他对自己都这般狠,对身边的女子却并不。 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京师琼华楼小花魁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小花魁心气高,卖艺不卖身,和三哥好过几月,后来不了了之。至于不了了之的原因,是小花魁从良了,但她从良的对象,不是三哥。 她有自知之明,深悉宫墙难越,皇室自是高攀不起,更别谈做王妃。况且这小花魁流离半生,到底向往单纯的生活,遂抛弃三哥,转投了另一小门小户的公子怀抱,一时叫整个京师贵圈都激荡—— 三殿下居然被抛弃了! 你用词太含蓄,请粗暴一点,是被劈腿了! 那对狗男女死定了! 但消息没传出来之前,小花魁不敢告诉三哥,怕男子自尊受挫打击报复。不料某日,她与公子哥从琼华楼离开时,遇见了三哥的贴身侍卫,纸自然再包不住火。 可这件事兜兜转转到最后,吃瓜群众没能等来应有的报复好戏,因三哥竟原谅了对方。 作为吃瓜群众之一,和他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的我好奇发问:“你不生气吗?堂堂皇子,被个名号都数不上的家伙夺爱欸。” 男子拂袖,似笑非笑,“气啊,恨不得捆了那二人抽脊梁沉渭河。” 但当那女子跪在王府门口时,他忽然不气了。 那还是年前,隆冬腊月,小花魁在王府大门前长跪不起,非要见到三哥亲口告别才罢休。偏偏三哥最不喜有人用什么久等不散长跪不起做要挟,出门时,辛辣刻薄的话已至嘴边,可见到她,什么狠话也没说出。 他说那日下了很大的雪,覆在女子发顶和单薄的肩头,将她的鼻尖冻得通红,远远望去惹怜至极。于是他本要指责的话统统没说出,反倒微拂女子面庞,用手心渡体温给她,还吩咐管家取来炭火,临到头又亲自开口,放她走。 据说那姑娘感动得当场噗通跪下,发誓今生都要跟在三哥身边,“哪怕无名无分,也不再相负。” 男子略一沉眉,“你值得更好的。”转身踏着白色离开了。 我最先得知事情始末,努努嘴,“其实你根本不喜欢那姑娘吧!” 三哥否认,“喜欢啊。” 他说,他喜欢自己拥有过的每个女人,“真正动过心才会不忍伤害。不管动心的时限是一个时辰也好,一月也罢。” 很后的后来,我想起这段谈话,再问他,“那宋卿好是属于一个时辰的,还是一个月的?” 男子表情莫名轻佻。 “她啊” 负责洋务堂的大臣姓夏,名夏焕,正七品,为人刚正不阿,曾参了应文好几本,被父皇一句小孩心性别当真给堵了回来。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要打也是皇帝家务事,别人说他不好,那就不行,护短得很。 当然还有个原因,父皇压根没把应文放在储君的选择列表,只要他言行不太过分,爱干嘛干嘛了。 可应文当哥哥完全没有哥哥样,任性起来比我还幼稚,得知夏焕在朝堂上参了他,立马组织自己的狗腿子们给夏焕取外号:“夏焕夏焕,瞎叫唤。” 气得夏焕拂袖,当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吐槽,“楠木生朽木,如何雕?” 那堆狗腿子的确唯五哥是从,他们无非都是些被家中人想方设法塞进洋务堂,又苦于没什么大志向,便想着靠阿谀奉承跟在皇子身后捞偏门的乌合之众。 宋卿好刚进洋务堂没多久,应文的狗腿子们便将新晋册子递给他。男子猛一眼瞧见曾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三个字,神色鄙夷:“爹娘尸骨还未寒呢,就着急忙慌赶来攀高枝。” 上京谁不知,入洋务堂的妙龄女子,其实和琼华楼的绝色们没什么差别。毕竟当时的女人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想借机觅良人。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千金眼角含春的本事,可能还没琼华楼的勾魂。 直到出了个宋卿好。 不寻仇家,仇家自动上门,五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乌泱泱便集齐一帮人去洋务堂找少女麻烦。 应文找麻烦的路数也低级,故意在人家的必经之路上下绊子,导致宋卿好手上的画料将他的衣裳褂子染得斑斑斓斓,和他由晴变阴的神情一样。 “你可知褂子的价值?”狗腿一号叫嚣说,“这可是年初西洋上贡的良品,整个应国统共就那么三两件!” 那架势,恨不得立马上去扇少女巴掌。 狗腿二号见一号这样卖力,心想自己也不能差啊,赶紧转头吆五喝六起哄说,“你和乡下妞讲什么贡品?简直对牛弹琴!废话少说赶紧赔偿,赔不出立马从洋务堂滚蛋,我们五殿下是你个贱民能得罪得起的角儿吗?” 那厢,应文想说的话已被传达尽,昂着脑袋装深沉。宋卿好却忽然伸出几根素指头,在他五颜六色的衣褂子上略一滑过,笑起来,“我这贱民还第一次听说西洋的贡品是湖州丝绸。” 湖州丝绸顾名思义,产自我朝湖州。倒并非差。相反,它扬名海外。 当时的西洋贵族都以身着湖州丝绸为荣,连西洋女王最爱的衣裳都是湖丝长裙。 见宋卿好轻轻松松道出褂子真实来历,狗腿们尴尬了,应文也是,有点拉不下脸道:“是贡品当怎样,非贡品又如何?难道宋小姐的爹娘没教过弄坏人家的东西都理应赔偿?” “那我也没弄坏五殿下的东西啊。”依旧一派轻松。 狗腿二号气急败坏开始抢戏,“还不是弄坏?你瞅瞅我们殿下这褂子,还能洗出原来的样子嘛?!” 宋卿好两颊的细肉笑到变成粉色,“犯什么浑呢?人湖州丝绸做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洗涤问题,左右上身几日都不若最初那样泛彩的,更何况见惯珠光的五殿下,哪里会对一件湖州丝绸上心?随手扔掉便是。” 说完,阴阳怪气瞄五哥一眼,“殿下该不会真想洗了再穿吧?若是这样,民女的确冒犯了,认赔。” 一时间,狗腿子们都懵逼了,开始怀疑自己挥金如土的能力。仿佛面前站着的姑娘,才天生该是富贵荣华的角色。 那日在洋务堂假山旁,应文被宋卿好几句话就刺激得满面通红,恨恨扫多嘴的狗腿二号两眼,含着哑巴亏走了。 回到宫里,应文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对看了一场好戏的侍卫辩称,“其实我还有很多厉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罢了。” 侍卫尴尬地点头附和,“是c是,那肯定的。” “不过我竟然当众和一个女子吵架,还吵输了,说出去很丢脸吧?” 侍卫这下不知该点头还是不点头,最后见那人几近掀桌。 “这仇,必须报!” ≈10034;≈10034;≈10034; 渭河馆。 作为洋务堂下属占地面积最大的会馆,渭河馆集宴请聚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功能于一身。 每月固定日子,洋务堂都会在渭河馆举行一场聚会,集齐上京风流才子与佳人。偶尔也有普通富贵人家及笄后的小姐,给看守会馆的侍卫塞点银两走后门,就为来瞧瞧那些绝代风华的人物,说不定其中就有天定良缘。 可这次,落破千金宋卿好也在受邀之列。 应文铁了心要找她麻烦,明的不行打算来暗的。听说跌落云端的人最怕见到往日云烟,他偏要她再次进入曾拥有过的世界,瞧着那些不再属于自己的纸醉金迷,想挤进来,却终究徒劳。 “而且,如今的宋卿好压根没有能参加这些场合的首饰与衣裳,殿下且等着瞧她丢脸吧嘿嘿。”出主意的人如是说。 但当夜在渭河边,全场视线对着少女行注目礼时,应文背着手轻飘飘问那人,“现在,你又想怎么说?” 面对宋卿好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怎么说怎么错。 场中少女一袭嫁衣颜色的开衫裙,宽袖轻纱,下摆却并没有过多赘饰,刚好及脚,露出白生生一截脚踝。红的纱白的肤,头冠金簪,样样都数得出来历。譬如衣裳看样式,应该出自魏晋南北朝。至于头上那排别致的东珠发簪,据我所知,是汉后卫子夫的物件。 有记载称,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伉俪情深,却因巫一蛊之祸叫卫子夫蒙冤而死。得知真相后的汉武帝追悔莫及,将她最爱的东珠发簪一并作为陪葬品放进了皇陵。 后来几番朝堂更迭,皇陵失窃,东珠发簪不翼而飞,辗转流落到民间富商之手。 看来,最后接手的富商便是宋不为无疑。 “但那宋家不是被抄了充国库么?记录在案的条条件件可一样没少,何以还留有如此贵重物品。” 没错,记录的条条件件一样没少,但这排发簪和这件红衣是没被记录的。 因为,它们是宋卿好从祖坟里扒拉出来的。 东珠发簪被悉心打理过后金光扎眼,根本不用辨别就知上品,但它最初攥在宋家祖奶奶手上。 当年宋不为因缘际会得到这东珠发簪,宋老娘瞧见喜欢便拿了去,但毕竟上了年纪又用不着,后来就作为陪葬品跟着埋进了土里。想来当日宋卿好问奶娘宋家祖坟的入口在哪儿,真正目的是在这。 我问她,孤身进墓穴时不害怕吗,“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笑我胆子小,“那你要亲眼见到我从伶仃白骨手中将握得死紧的簪子拔一出来,不得晕过去啊?我的傻公主,人死神灭,哪儿那么多玄玄乎乎。若祖祖辈辈们真在天有灵,我宋家落到这步田地,他们好歹该担点责任?” 虽心知宋卿好擅长歪理邪说,可莫名地,我就吃她那套。 不过也是从那刻起,我知道应文肯定拿她没办法。因为一个人连信仰都已抛弃,她,无所畏惧。 但应文不信邪,三番两次上门挑衅。渭河馆聚会那日,还唆使狗腿一号对宋卿好动手动脚。 吵架吵不过,玩女一人可算这帮人的本事了。 场馆内来来往往人多眼杂,见宋卿好独自倚栏看风景,狗腿一号垂涎不已,仿佛她本身已是最好的风景。 男子挑个视觉盲区游弋过去,本性毕露将手揽上少女腰肢,贱声低笑,“宋小姐好兴致。那日要不是本少爷在殿下面前说好话,单就以下犯上这条,你又得有番牢狱之灾,哪还有机会在这里伤春悲秋?想想,该如何谢我,嗯?” 一边说,手一边往上游。 宋卿好从窗户上翻下来,用点巧劲甩开他的手,低头说了句什么,可现场太闹,对方没听清,“什么?” 她凑近点,言笑晏晏地,“人还没谢呢,哪轮得到狗。” 男子大怒,年纪轻轻一张面容骤然扭曲,“臭丫头!”风度尽失想给她一巴掌。 宋卿好早有所防备,闪身避开,竟反手赏了对方一巴掌,叫场面顿时大乱,狗腿子的下属也潮水般哗啦啦围过来。 即便宋卿好有点身手,但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刻意滋事预备下狠手。鏖战半晌,眼看着少女要被扭了胳膊困在人群当中,她倏地从袖口抛出个什么,准确扔到年轻男子怀里,眉一横:“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丸羹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见状, 他弟乐了, “还七尺男儿呢。装什么装?不禁逗的小姑娘。如果连这点识人能力都没有, 我早就被卖了。” “如何发现的” “你周身西域沉香味儿,想来应该是富贵人家, 否则我们也不好意思敲诈这顿。关键小姐姐发育良好, 束了胸都隐隐压不住两座小山。” 嬴子期站着冲他拧眉,斥一声:“子月, 过分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 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 还是怕惹毛他哥,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 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 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 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 “不是吧,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 你应该在逗我。 我确实没发现嬴子月是女儿身。 细看,她长相利落鼻眉英挺, 几乎照着嬴子期大半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见过的普通大臣的女儿们, 个个细指芊芊c莲步生姿, 恨不得将眉刻出柳丝的细度。嬴子月五官虽不差,但行事作风说话压根不若女子。 “闭嘴。” 嬴子月还想叽叽喳喳什么,嬴子期皱起眉头显然要不耐烦了,她这才闭紧嘴安静吃菜。 可她一不说话,气氛反而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问右手边的人,“那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垂着眼睛喝半杯淡酒,好半晌才回,“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 听他说我矮我莫名气滞,自顾自将一杯酒饮尽。嬴子月见我酒量可以,又找到开口的契机了,“小二,再上一壶太禧白!” 虽然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但嬴子月那简直就是海量,跟在哪儿训练过似地。偏偏嬴子期也不阻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喝醉惹麻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她拼了几个来回。 无忌见势不对赶紧上来随口胡诌:“公子,老爷四处找不见您,派小的来寻了。”这才将我从嬴子月的魔爪中解救出。 临分别,小姑娘兴致高昂,拍拍我肩膀说出自家住址,“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一点也不矫揉做作,有空再来找我拼啊!” 她小小身体中仿佛酝酿着巨大能量,一瞬间拍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嬴子期不动声色抬起她的手,“自己什么劲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垂几下头不好意思地冲我道歉,“哦包涵啊,包涵。” 接着又是几句场面话过,才与男子一起,遥遥融进月色里。 没料出来遛个步还个钱会有这么一出,见我晕晕乎乎,临时准备轿子恐怕来不及了,无忌只好招来一辆马车先将我拉回洋务堂。 被风吹过,那阵酒意直接从脸上到了脑。穿过洋务堂时,我能感觉脚下步子都是飘的,夏大人拨来的两个丫鬟赶紧将我扶住,我悟头倒在其中一个身上命令说:“带我去找宋卿好。” 她们不敢不从。 说过了,宋卿好作息规律,这个时辰怕早就入眠,房间里连蜡烛都灭了,我却不依不饶在外边喊她,活像被抛弃的怨女,借酒撒疯讨个说法。 “姓宋的,你出来,我们聊聊。” 里面没动静,我干脆踹门一脚,“本宫命令你出来,没听见吗?!” 还是没反应,我采取干扰政策,将门连连敲得震天响,口气却嘟囔着软了。 “宋卿好,你敢向我坦白内心阴暗,说明你还没疯对吧?”我打个难受的酒嗝,象征性地又拍了下门,“既然你还没疯,那就等快疯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割袍断义的事好么?” 我手心开始发痛,身体也被酒精催化得发软,拍门的频率降低,甚至倚着门缓缓往下跌:“我现在只想和你短暂地交个朋友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必须回到皇宫去。”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忍受不了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吗” 身体太热,地上太凉爽,我被这阵凉意给舒服得直闭眼,连后来说些什么都忘了,最终竟扒着门框睡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身后的门打开过,女子纤瘦的阴影覆盖我的全身。但我没力气睁眼,所以没看见,她用怎样软的眼光望过我。 醒来已天色大亮。 我不过头晕,昨晚的事大半记得,和衣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发现不是在我的寝炉中。 宋卿好推门而进,一言不发拿了自己的画板走得飞快,估计没睡好,眼圈发黑。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于她的地盘,立马将这当作她的无声妥协,兴奋地跳下床追,“喂,宋卿好,我告诉你,我昨天遇见两个特别有趣的人”不管她爱不爱听,反正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相告。 她依旧爱答不理,却至少没再阻止我跟着她。 路上遇见下早朝的三哥,他应该也听无忌禀告过昨夜的境况。我风一阵经过他身边,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了,三哥,你王府还缺侍卫嘛?” 男子一怔,唇角漾起:“你这哪是商量?分明拿定了主意。” 昨夜我喝得熏熏欲醉时向嬴子月放下豪言,嬴子期对我的滴水之恩,我要涌泉相报。 思来想去只有给他安排个好的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拿可观的月俸,应该就不算食言了吧? 自阳歌叛乱事件,我性子大变,几乎很少开口求过三哥什么。看他没拒绝,于是也开心笑起来,“那这件事交给无忌去办啦,他知道。”随后追宋卿好去。 没料我刚走,有人的脸色就往回收,看着远处身着男儿装却活蹦乱跳的少女,问无忌:“那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无忌素来办事缜密,这次却犯难:“禀殿下并未。” “没查到?还是没底细?” “怪得很。那兄妹二人并非京师本地百姓,但属下只能查到他们来京后的细节,其他讯息全无。” 世上竟有他查不出来历的人,应逍不说话了。 片刻,无忌斗胆道:“不过属下昨日瞧那男子不像宵小之辈,只是在京交司里风评不太好。但之前公主将京交司的情况给属下透露了点,那堆害群之马,若在他们口中风评好了,必是同流合污之辈。这般看来,此人不管什么身份,应当都无心加害公主,殿下尽可放心。” 三哥依旧没置喙。 “或者,”无忌顿了顿,小心翼翼猜测主子的心,“殿下是害怕公主年纪尚轻不辨风月,会对那嬴子期动心思?” 若非无忌自小跟在应逍身边,他这番试探可能没法活着了。 孰料男子一拂广袖,表情恢复轻松,”笑话。扶苏已到配婚年纪,迟早嫁人,即便对谁动了心思又如何?只要对方身正影直待她真情,其他条件么——” “本王乐意铺路。” 无忌的揣测被无情打散,端剑应声:“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可待无忌一走,那人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握,眼前闪过方才那张玲珑干净的面庞,自己也不知萦绕心间的失落究竟为何。 但有些念头是禁不起应逍琢磨的。 是他不敢琢磨的。 唯恐世人将沉重的枷锁付诸于她。 然而他不愿看她泪流,便只能自己风流。 这日我跟了宋卿好一天,她总算肯拿正眼瞧我,要我帮忙将西洋画的颜料盘子给她端过去。 真是反了,我心想,手却没控制住拿了盘子去示好。 我懊恼地咬唇,暗叹自己没出息,宋卿好忽没头没脑一句:“姓嬴的你了解吗就往王府领?” 足以说明她其实一直都有听我说话,叫我那点懊恼立马烟消云散,捧着脸坐在凳子上看她一边画一边说回:“不太了解,但至少知道他不是坏人。” “坏在脸上的倒不怕——” “算了,”她正头继续琢磨画面,“关我什么事呢。”她说。 殊不知我爱死她管我闲事的模样。 昨晚宿醉,加上跟了宋卿好一日,我体力完全透支,这夜用膳完毕早早就洗浴入睡。 洋务堂花园中,三哥还没走,自斟自饮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什么。 宋卿好似乎也有心事,难得失眠了,逛到园子中见石桌上摆着好酒,也不管坐着的是什么人物,几步过去拿起壶嘴灌几口。 应逍不动声色用目光擒住少女,看她仰头时细白的喉间滚动,透过酒壶还能窥见半圆月色。 美人,美酒,美景,实是良宵了。 片刻,宋卿好竟也难得施展出那种充满女性柔情的笑容。月白眼帘,银钩睫毛,冲他摇摇空荡荡的酒壶:“殿下的酒好喝是好喝,可惜不醉人。” 男子眼睛一热。 “怎么,打算实行勾一引计划了?” 小太监一愣,似笑非笑应:“是。” 没多久,应文果然风风火火出来,脸上的潮红不减反增。 见来者匆匆,我正想方设法道歉呢,他忽出手,啪一下将我怼到宫壁上,热汗直冒:“平常念着你是妹妹,取笑我便算了,现在竟变态到叫一太监看我入恭???” 听应文的描述,他先前脸色潮红是因肚子疼,遂钻进官房解放天性。 正舒服呢,那小太监得我令,想也未想推门而入,憋着气靠近惊悚万分的人悠悠道:“五殿下,公主说方才把您气哭了,要奴才来安慰安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雨中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宋卿好较劲的功夫厉害,三哥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在我这个病者耳边你来我往,加上宋卿好不轻不重的按摩手法, 跟催眠大法似地终叫我昏昏睡去。 翌日醒来,发现自己被裹成一条拢在被子里, 出了大汗, 身上黏黏的,意识却神清气爽。 三哥的近卫无忌听见响动,和婢女一起进来查看我情况,顺便告知三哥被父皇临时召进宫中商事。 我见他眼窝都凹下去了, 勉力端着剑, 脸青白黑, 有点不忍:“该不会害你守了整晚” 无忌呵呵笑,冲我摇头, 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 然后, 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实际不好商量的很, 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 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何况还是个女子, 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 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 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即便当个小妾,至少余生有了倚靠,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倒回去找那京交司的,“兄台,行走江湖,山水总免不了相逢” “说重点。” “咳c就,能不能借我点碎银子,坐马车?” 听我讲明来意,他嘴角抽搐。 “我也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懂事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此次进宫的除了宋卿好,还有其父宋不为c其母丁氏。至于家丁,悉数被留在府里, 难得清闲。 没几日,金銮殿上, 我总算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卿好, 少女正向皇祖母行跪拜之礼。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 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 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 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 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 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 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 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 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 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 皇祖母拉了些家常, 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一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这件事对我来讲,说大不大。可对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来讲,足以兴风作浪一番。 “我去,难不成我天家还用不起一排沉香啦?”我那成日上蹿下跳的五哥便是闲着没事干的典型,听完宫人的话后,他愤愤不已。 无奈这几日,宋卿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堂堂一皇子,总不好听了几句小话子,就登门去找麻烦? 见机,有人挤眉弄眼地进谗言,“五殿下没法子,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 于是乎,一个添油加醋的版本,传到了我那正在宫外倚红偎翠的三哥耳里。 “你莫不是在阳歌呆傻了?堂堂公主,随随便叫人骑到头上。” 我和三哥在液池边遇见,他负手拢着袖子,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动了气。 三哥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因我两情意比普通兄妹更深厚。当年他的生母张裕妃为母国说话,被父皇迁怒,发配至西宫五所,每日只凭一餐吊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请假章勿买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围观众人绝倒。 于是大艳阳下,我万众瞩目地登上了那辆马车。 讲真,感觉比及笄礼还紧张,甚至忘记对玄衣侍卫说声谢谢,小马夫已百米冲刺“驾”一声跑走。 御码头附近距离洋务堂还有段路, 路上我闲得无聊和小马夫东拉西扯:“你们好像很怕京交司的人?” 他话匣子打开, 细数了一系列京交司恶行,“反正他们的行为离打家劫舍不远啦, 打着朝廷的幌子抢银子,实际多数都进了自己口袋。你别小看京交司的,随随便便一个侍卫的灰色月俸, 可能就抵上小县城的县老爷。当然, 也有部分会孝敬上头, 所以民意再激愤,也无法达天听。” 听了这些我颇不是滋味,“方才的侍卫也如此行径?” 马车速度够快,耳边风声乱哄哄地, 可我还是听见了小马夫的话:“那个赢子期啊, 更吓人。” 是时, 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句话在我脑中腾起, 嘟囔:“那他还喊穷。” 小马夫大口喘气接着说:“可能追求不同。别人拦路是要钱,他嘛, 要命的。” 讲之前有个资历蛮老的马夫不听赢子期使唤, 自顾自地驾着往前飞奔, 差点撞到行人,被当街一剑劈掉了左车轮子,导致老马夫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反正很凶很暴力。” “赔了吗?” “赔了,所以他才没钱了。” “” 那人确实气场冷冷的,连他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低好几分,不知是不是与他的佩剑有关。 刚开始我会注意到他,就因那把被改良过却不失精致的秦剑。 即便它隐在剑鞘里,我亦能感受到它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是活的。我记得国子监藏书对秦剑的描述: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 生而为杀。 和传闻中玄衣男子的作风似乎挺吻合。 有机会一定要拔一出他的宝剑瞧瞧,我胡思乱想着。 抵达洋务堂正值晌午,楼宇远近都饭菜飘香,没有宋卿好说的难以下咽般夸张。 不过这是我还没进堂的想法,进去后才知为何鲜香四溢的气味满屋,因为当朝三殿下,我的三哥,来了。 我刚偷着离开王府,无忌就匆匆忙忙跑去皇宫禀报,“属下已经派人低调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有消息——” 男子抬手打断:“不必。” 似乎确定我一定会来找宋卿好,径直到洋务堂守株待兔。 “哦c错。不是待兔,是待公主。”无忌自知用错词,着急忙慌改过来。 我并没放在心上,下意识瞄了眼正临河描画的宋卿好,故作天真问清隽男子:“三哥来洋务堂是为了待我?嗯,我信了。” 他顿悟,表情不阴不阳敲我脑袋,“鬼灵精。” 我赶紧闪身往宋卿好所处的偏厅去。 画房与厅堂只一门之隔,立在渭河浅水边,风景别样阑珊。 那扇门虚掩着,我刚进去,就发现少女也在自顾自拍脑袋。 这日的宋卿好一点脂粉都没施,着灰扑扑的薄衫,半长黑发用只素簪子摇摇欲坠绾在头上。耳旁逃过的几绺青丝,被风勾一引几下,就在白皙纤细的颈间荡啊荡。 宋卿好白日作息很规律,要么去书馆看书,要么渭河馆画画,逢休息就去富商家里教孩童。 不料这套作息时间,还被洋务堂里当差给集结成册当街贩卖,导致现在河对面聚了大堆想一睹佳人的无名之辈,哪怕只半个倩影。 而她像是没看见,根本不避讳。 没多久,京师的新妇少女们开始使唤丫头梳新发型,就是宋卿好这懒懒散散根本称不上发髻的玩意。 鉴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日宋卿好实在无聊,便故意跑去书馆看书,却不老老实实坐着,而是盘腿倚着架柱子,用一根手指翻书,行为轻佻无礼。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官家小姐跑来效仿她的姿势,还偷偷取名“反贼躺”,以为这样很个性很迷人,结果遇见洋务大臣夏焕例行巡视,袖子一拂。 “不成体统!瞧这些名门千金,哪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蚀国先蚀民,我大应怕是要完。” 给宋卿好乐得,即便一穷二白三餐没着落都欢欣极了。 这厢,宋卿好听见我进房的动静,探过脑袋,微一撇唇:“画不出来。”难得沮丧。 那幅画是某个癖好特殊的买主定制的,用西洋油彩描的战争画面,开价挺高。奈何宋卿好天赋是有,却生在盛世,没见过真正交战的惨烈场面。而我呢,对音律尚通,丹青水墨之事却算了,根本帮不上忙,傻子似地立在那里看了好半会儿。 宋卿好估计被我懵懂的表情取悦,干脆画笔一扔,“算了,爱谁谁。”然后随手扯下发簪往外走,及腰的黑瀑就这么耷拉在肩头,绾在耳后。 我仿佛曾看见,连无忌都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蒸坊的名菜已陆陆续续送达完毕,我闻着那阵盛香食指大动,刚要狼吞虎咽,远远却听见一阵得儿得儿的小跑声。 不过晃眼功夫,一只大东西已经找准方向朝我扑过来,是那只名唤天下的狗。 昨日它害我跌进渭河,三哥罚它在笼子里思过,今儿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我大病了一场的份上,“若再害上相思病,就麻烦了。” 三哥调笑我就罢了,宋卿好也可恨。 她从无忌口中得知我对天下的宠爱,立时夹一小筷子白肉喂到它嘴里,摸摸它的脑袋,跟与人对话似地:“叫公主看上,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天下像能听懂,呜咽着朝我怀中偎了偎,撒娇示好的意思。 见状,宋卿好又抬头来看看我,说:“不过公主也挺有福分的——” “?” “至少不是单相思。” “” 午膳过后,宋卿好酒足饭饱说要眯一会儿,要我和三哥自行发挥。 三哥念及我大病初愈,也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休息。不料我老想起小马夫的抱怨辗转反侧,而后又忆起那名玄衣侍卫,心头上一阵下一阵,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到洋务堂,早前只听说这儿的藏书虽没有国子监的古老,却亦是琳琅满目,便打算去瞧瞧。 藏书馆离寝炉不算远,行步过去半盏香时间,我权当消食,结果在藏书馆园子里遇见夏焕,“天下”就是他送的。 我原想亲自去道声谢,三哥远远从亭子那方走来,先唤了对方,“夏大人。” 身后跟着习惯性保持几尺之远的无忌。 见他,夏焕不慌不忙拱手做国臣之礼,“臣方才听闻殿下光临,未来得及迎驾,请殿下恕罪。” 男子似笑非笑走近,“夏大人莫假客气。你该比谁都清楚,本王若真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早已没有请罪的机会。” 夏焕噎住,身板弯了弯,做个揖,“那老臣谢过殿下心宽。” “也不是我想宽就宽的,分人罢了。” 这夏焕在朝中的位置奇怪,明明品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小女儿被父皇御赐给了二哥。虽不是正妃,但七品官的女儿嫁进皇室,亦算是非一般的恩宠。 有人讲,可能当今天子是有被虐倾向,才会夏焕虐他千百遍,他待夏焕如初恋。 说这夏焕时年二十七才得中进士,碌碌大半生混到七品,还没什么实权,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今天参你一本,明天上书谁的不是,甚至多次直指父皇越来越感情用事。尤其当年在阳歌发生的老者事件,他凭着一念猜忌,就要了我恩人的性命。 “失皇家颜面事小,失慈心仁德事大。” 父皇还真耐着性子回批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我私下猜测,那后面应该还有句父皇的心里话没写出:烦不烦。 然而没过多久,父皇又因吏部尚书的侄子在外耀武扬威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怀疑此言定出自尚书之口,没经查证就下令罢免了对方的职务。导致夏焕激动地当着众臣数落父皇的不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欲人不闻,莫若勿为。” 结果父皇怒了,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立即命人打他二十杖泄愤。 就在大家都以为夏焕就此将与仕途绝缘时,一道圣旨,将夏家小女儿许配给了当今二皇子,跌破众臣眼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反击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记得我八岁那会儿,恰逢皇祖母六十大寿。父皇提前将三哥接回宫封王分爵, 还拨了颇为醒目一所宫殿给对方,算做补偿。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竟亲自带人来,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 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 铜锁大开,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 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 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 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 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 便听“啪”一声, 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 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 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 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 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c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c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10034;≈10034;≈10034;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c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c公主玉叶金枝c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接着,曲子变了,从原先的快到缓。给宋卿好伴舞的宫婢们不知怎么回事,阵脚大乱。 反观,那足尖轻点在盆顶的少女,只略略听了一耳朵。再垂首,挽就的宝髻松松往下扫,换了舞步。 直至有识货之人高叹一句—— “莫不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魏晋琴家嵇康行刑前弹奏的曲。 究竟多动人? 国子监藏书馆里有则神鬼传奇便是对它的描述—— 嵇康好琴,某夜宿于月华亭,翻覆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之约定:此曲不得授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他不俱不伤,只叹惋:“《广陵散》,于今绝矣!” 于是千百年来,多少风雅客都想一闻古曲风采,但事实没那样玄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尔尔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是说, 应文身后跟的基本都是草包, 但这位属于草包中的战斗草, 因为他压根没认出玉佩究竟属于谁。 龙凤呈祥的纹饰在民间很普遍,虽然朝廷下过禁令不得私刻象征皇家的图腾, 但这条禁令基本是摆设,稍微有点身份的普通老百姓都爱意一淫自己是人上人, 刻点龙啊凤啊的行为屡禁不止。 所以洋务堂二楼, 狗腿子没继续拦宋卿好的原因, 单纯觉得这枚玉是上上乘,摸着跟女子嫩肤没什么两样,想来她跟的也是富贵人家。 未弄清对方身份前,他不想贸贸然给自己找麻烦。 那厢, 直到门口的红影消失, 狗腿子身边某位眼尖的下属才偷偷上前说:“那妞不止有来头, 来头还很大啊少爷。” 他以前被地主老爹塞钱弄到宫门当差,后因偷鸡摸狗被逐出, 却实打实见过三哥的贴身之物。对方每次进出, 玉佩如令牌。 不出意外, 得了玉佩的应文上门求真相去了。 恰好这日我也去到三哥寝殿,想叫他履行承诺带我出宫游玩, 便听应文高声嚷嚷, “你什么时候和那反贼好上的??” “我身边反贼挺多的, 你说的哪位?” 应文一下还真不知怎么形容好, 顿了顿道:“就那长得祸国殃民的宋氏女,宋卿好。” 与此同时,我的脚步一滞,听得另阵悠悠男声回:“我和谁好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过?” 连琼华楼小花魁这样不入流的身份他都闹得满城皆知。连当年上阵杀敌御寇的差事,他都明目张胆拒绝来着。 也就前两年的事儿。 边境告急,几个关系较好的成年皇子私下商量,由谁向父皇请命领兵上战场。这样的差事并不坏,只要能保住命回来,那基本就是功勋一枚,对以后立储帮助甚大,平常清心寡欲的几个哥哥们都跃跃欲试,偏偏三哥说,“算了。” 原因是怕脏,“领军的话,应该无法随心日一浴吧?” 父皇听了老痰都差点咳出,倒没追究,只来来回回在金殿踱步,“国本尚能安,家事如何断?” 徐福知道三哥是父皇的心病,每每见他那与张裕妃越来越相似的模子,都隐隐有些不敢直视。 当年张裕妃之死已查出是被栽赃陷害,虽然罪魁祸首岚娘娘已经阴差阳错被我和三哥赶到了冷宫,但她如今还好好活着,仗着在父皇面前颇说得上话的四哥,生活得比在寝殿内差不了多少。 或许宋卿好说的对,人死神灭。若故去之人真有灵,何以不亲手了结她? 话说回来,应文得知自己被宋卿好摆了一道,气更是不打一处起,回宫路上随手招几个相熟的侍卫,“你们去洋务堂给我候着,别叫那宋女跑了。” 末了又哼,“今日我还偏要毁她,看她多能耐!” 待应文一走,我紧跟着唤了声三哥,央求他说今日就想出宫。 那正是我及笄不久后的日子。 公主及笄比皇子冠发的动静还大,毕竟自古来,女儿家总有由头给自己搞花样,我的成年仪式更是声势浩大。一马车一马车的奇花异草从全国各处拉来,将我簇在其中,接受此起彼伏人比花娇的赞美,真情或假意。 当日我母妃也特意从阳歌赶回宫观我簪发,却碍于身份比皇后低微,只能从旁瞧着,无法亲手为我戴上金冠。但天子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离开过安静的她身上。 隔得远远,我仿佛曾见雍容女子一声轻叹,还没来得及细看,铺天盖地的贺礼已将我淹没。 在众多礼物中,我最偏爱的是洋务大臣送的一只狗。 狗的品种名字太长我忘了,但体型偏大,黑白相间毛茸茸,两只短耳朵竖着,有狼一样的警觉,却没有狼那样锐利的眼神,偶尔看过去还歪着舌头傻傻的,成日只知吃肉。但饲养房花了半月时间训练它后,它总算开窍,知道听我的声音和脚步,总在离殿门十步之遥的地方候着,看我出现就求抱生扑。 扶苏殿相比阳歌的行宫着实冷清,好在有这只憨狗消磨时间,逗着逗着,半日便悄无声息过去了。 “天下,过来!” 久而久之,它对妙津也言听计从。 但最初我给它取名“天下”,妙津还忐忑了好一阵子,“会不会有辱没圣上之嫌?” 养心殿中,父皇的确曾不经意问起过取名的用意,我不慌不忙叩首:“儿臣本意以父皇为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结果父皇不仅没怪罪,反而嘉赏,更恩准我每月可随时出宫游玩两次。 “现下,该你实践承诺啦。” 三哥寝宫花园里,我笑眯眯对他讲。 ≈10034;≈10034;≈10034; 渭河。 为求方便,此次出宫我女扮男装,还带上了那只叫做天下的狗,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 站在他送的那只烟销凤盖船头上,迎着夜晚凉凉河风,清贵无双的男子负手笑我,“都说少女情怀总是春。你倒好,将少女的思念奉献给了一只狗。” 我牵着天下的绳索,没做他想,努嘴嗔他,“才没有,你刚离开阳歌的时候我也想念你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陡然间,男子眉头舒展,眼光更新鲜。 正当我想仔细琢磨他眉眼间的喜色自何处来,有人从天而降。 据宋卿好讲,她原本正倚着栏杆画画,突然一队侍卫冲进去,不由分说将她围个水泄不通。 意识到来者不善,她撂了画笔起身,应文才缓缓从侍卫中露出脸,扬了扬那枚羊脂玉佩沉声下令:“来人啊,将这盗取皇家饰物的窃贼绑起来,押送府衙。” 宋卿好知道有的谎言总有日要穿帮,只没想穿帮得这样快,她扫视了下现场,突围的可能性不大。但若真叫应文将她拿到官府,不死也去半条命。少女旋即心一横,闭眼倒扣,从大开的窗户栏杆跳下,惊破月色。 三哥原是背对她的,反应却极快。待不同寻常的破风声响在耳边,我余光不过闪了闪,男子已足尖轻点飞身向前。 我牵着大狗抬头瞧,只见少女跌落河头,盛夏夜的风顺势从那副无骨的柳腰处过,惹得裙据翩翩。翩然的裙裾间还有盛香拂面,叫周边的数只鸟儿都随香走。 片刻,翩跹的裙裾和少女纷乱的青丝,悉数被拢进一身玄冰绸子的人怀中。男子每个起承转落的细步都精妙绝伦,实力护住胳膊间的温香软玉。 待看清面前的温香软玉是谁,我脑子嗡一下,只见宋卿好细白小手按在三哥肩头迟迟没放,叫人瞧着有些羞。 没料我牵着的那只叫天下的大狗更受刺激,它发现陌生来者,疯了似地开始扯绳子要扑向对方。天下从未这样发过疯,我防备不及,一个踉跄,被猛地扯出栏杆。 结果就是,逃难的宋卿好衣不沾水,罪全让我帮忙受了,果然天道有轮回。 翻身跌进河面时,我仿佛听见对面洋务堂的栏杆处有人嘶吼,“我的哥!你不说和她没关系吗?!” 我忽然忍不住咧唇笑,心想我的哥,他何时说过没关系了?他只说不会鬼鬼祟祟。现当着你的面抱宋卿好,是很光明正大啊! 但我腹诽的时机似乎不对,嘴刚咧开,立马呛进一口水,然后五脏六腑跟着滚进腥咸的河水,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沉。 亲近的都知,我水性差得没底,三哥亲自教授也没见有半点起色,天生旱鸭子的命。偏偏船上的侍卫都知我女儿身份,挣扎在:卧槽,到底要不要去救这个终极难题上。 好在我命不该绝,一船人都发呆发愣时,同样身为女儿身的宋卿好,一个用力推开要往下跳的三哥,自己扑腾了下来捞我。 浑身湿淋淋转醒那刻,我感觉嘴上温度一阵冷一阵热,呛出心口那股水才发现,是宋卿好在给我渡气。 见状,我猛地歪头推开她,惊慌失措,“怎c怎么是你!” 三哥像没听见,越步过来抹把我水淋淋的脸,好像被吓着了,眼眶紧得不行,“感觉还好吗?” 我摇摇头,“不好。” 他更贴近,气息几乎洒在我发顶,放在我脸上的手转而搁在额间,“哪里不舒服?”偏头要叫太医上前诊脉,我急忙拦住,“没大碍,我只是有点崩溃。” 史上可能没哪个公主当得像我这样憋屈。 我将少女的思念给了一条狗,将少女的初吻给了一个女人,还不允许崩溃一会儿了? 宋卿好自然清楚我崩溃的是什么,扫了扫同样湿淋淋的衣物,起身指着三哥的贴身近卫说,“不要我给你渡气,难道期待他?” 无辜的近卫被她一句撩出苦哈哈的神色,手中干净的披风不知该呈上还是不呈,但总算宽慰了我。 对啊,放眼满船,难道将初吻给个陌生男子我会更好受些? 看我同宋卿好一来一回较劲,三哥总算清楚我崩溃的是什么,面上的焦急荡然无存,如释重负道:“初吻事小,生死事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大杀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 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 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 哆嗦着叫她的小名, “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 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一双眼已血红, 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 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 娘——” “女儿不孝。” 话毕, 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 手起刀落, 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 宋卿好速度够快, 令血溅开三尺, 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 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 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 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 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 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c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一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宋卿好当初接他进府,企图改变他的命运,但宋家突遭变故,幼婴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进过食,睡在湿答答的襁褓里哭得奄奄一息,差点声都闭了。 宋卿好一探鼻息,还有气儿,赶紧翻找干净的襁褓和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只好先撕了我送她的衣裳将小婴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在空寂无声的院子里坐了良久。 期有孩童调皮跑去推门,被附近做豆花的娘拉回去。 这孩童的爹出生就死了,娘亲一手拉扯他不容易,宋不为生前总找借口光顾她们家豆花坊。现下,只听女子扯着嗓子冲院里讥讽地吼一声:“不怕砍脑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凌迟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夏焕得知我要在寝炉住下,特意从府上拨了两个丫鬟来伺候。 这人不屑阿谀奉承, 但起码的礼数倒守得规规矩矩, 叫人挑不出毛病。宋卿好能在洋务堂顺利待着, 想来和他的硬腰板儿撇不清关系。换做其他人, 指不定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再逐出去,向父皇邀功。 “夏大人身上担子不重, 处事格局却着实大。” 我忍不住对三哥夸起, 他扭头瞧我假正经的样子, 刚想说什么,宋卿好将将穿过小花园的青石阶阴恻恻而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两在冷战似地。 到我面前时,她待我无异于空气, 我忍不住找她麻烦, “大胆, 遇见公主和殿下竟不行礼。” “公主要是从这儿搬出去,别说行礼,五体投地都行。”她口气淡淡, 但不难听出其中认真。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脸当下黑了大半,而后想起什么又阴转云了,盛气凌人笑。 “既然宋姑娘这么讨厌我, 要死要活的时候何以还留着我送的金钗?按您的行事风格, 早该转手卖掉, 还怕没有上京银两??” 好歹我也和三哥是同父兄妹, 一针见血的本事不比谁差,不过以往少了相斗的人罢了。 宋卿好果真被噎住,脸色黑白青跟着闪,伪装的淡定不复存在,最后干脆跳过来,一双素手将我微肉的脸颊揪得发红,“你走不走,嗯?” “谁还没打过几场架啊?” 我痛到放狠话,也开始撸起袖子掐她细腰。 “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我走!” “行,你不走,我走!” “呵,你走!”我得意地笑,“我看你上哪儿还能找到不要房钱的好去处!” 宋卿好总算放开我,猛拍了几下脑门,转头没大没小地质问三哥:“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在教她怎么怼我?” 男子也不介意,面上像披了阵春风,“天生的。”他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败宋卿好,其快一感不外乎幼时与三哥比赛放风筝,他输给我。 当然从后边的相处看,我的赢面都是宋卿好故意让的。资要她愿意,她能设计出一千八百种方法叫我欲哭无泪,但她没有。她像个怄气的小姑娘,关键怄的还是自己,因为她控制不住要拿我当朋友。 偏偏我就要在她眼前晃,就要叫她控制不住,是挺招人恨的。 但谁叫我是公主。 越想心情越好,我在宋卿好郁郁的神色中趾高气昂:“懒得和你计较。”欢天喜地跑走,出门遛天下。 洋务堂的园子不算小,遛狗本是足够,但我忽地想起昨日还欠那玄衣侍卫半两银子,干脆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他今日有没有值岗。 傍时开始退凉,大街上比白日热闹几分,我牵着天下东走西瞧,感受到在皇宫内无法想象的快活。 后来宋卿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差?金石玉砌富丽堂皇。如果能选择,让你过人间素餐朝不保夕的生活去换自由,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皇室一盏香,穷汉一年粮,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别不知好歹学人家强说愁。” 她明明和我年纪相差无几,心智却成熟得像个老夫子,在我每次忘形的时候给我敲警钟,但就是很受用。 京师大道,我抱着天下坐在马车上,思忖着该怎样和宋卿好打破僵局,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执勤的不是玄衣男子,换了另个壮侍卫。 无忌知道我欠人银子这茬,上去露了王府腰牌严肃问:“你们司里的赢子期人在何处。” 那壮侍卫俯首贴耳地问好,伸手往道路尽头一指,“大c大人,他刚走。” 我顺着方向望去,锁定那身黑衣,趁机窜进小巷溜掉。 小巷尽头在赢子期前方,我抱着天下喘气不匀时就开始后悔,为何要将天下带出来。 天下:???敢情你不是特意出来遛我的,是找个理由来还钱的! 但总算赶在嬴子期路过小巷时出现在他身后。 可等我放下狗,近了才发现,他不是一人,胳膊肘间还挽着一只手,男的。 顿时我眼皮应该都变成了灰白色。 尽管人家的取向与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总归这样招摇过市影响不太好的。 那一眼宠溺什么来着? 那么穷还给对方买只烧鹅是何用意? 两人压根没有分开的迹象难不成已经住在一起? 我 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闪过无数不太和谐的画面,直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年轻,越过我朝着前方去了。 嬴子期与他的嗯,聊得很尽兴,居然没发现身后有只手在套他腰间的灰色钱袋。 我当下也没顾上眼前什么场合,下意识脱口朝前方叫一声:“有窃贼!” 那窃贼刚得手,钱袋还没捂热,被我这么一叫吓了大跳,手一抖,系了绳子的灰色方袋直往地上掉,而后也没来得及管,撒丫子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手中松松握着的绳索挣脱了我的掌控,一道“离弦之箭”冲过去,张嘴将那灰色方袋含住,扭头又如“离弦之箭”地冲回来将灰色放到我身前,瞳孔闪着求赏肉的光芒冲我哈气。 在皇宫时,饲养房是这么教它的,“天下乖,东西掉了,去,捡起来。” 一捡一块肉,一捡一块肉,没跑。 于是,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嬴子期总算回头。见我和我腿边的钱袋,那表情,一言难尽。他身旁的清秀男子亦是目瞪口呆。 我暗自踹了天下一脚,听它嗷呜,面红耳赤地与男子对视,试图解释。 “那个c我,我不是同党——” 良久,他又少言寡语地“哦”,算知道了,岂料清秀男子猛笑出声。 “小哥哥的脸跟西边的薄皮大馅儿似地,一蒸就火,如何行走江湖?” 是了是了,我脸皮当然没你厚的,我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挽着男子招摇过市 正腹诽,听他偏头一句:“对吧,哥?” 嬴子期才轮岗,自然还没果腹,我以报答马车之恩的名义请他俩去京师最有名的蒸坊。 清秀男子一听,眼睛发亮。 抵达蒸坊,无忌已经赶上一我,结果被我横一眼学聪明了,识相地没靠近,只坐在蒸坊楼下自己叫了半壶酒等着,我们坐楼上。 桌子是圆的,少了坚硬棱角,和蒸坊特别定制的碟碟碗碗是一套,表面看上去颇为雅致。 第一道菜上来时,嬴子期他弟摸了摸,叹了声,“空有其表。” 第二个小厮前来上菜,听见这句,笑盈盈的嘴角往里收了收,四下打量我们三人究竟什么来头,走神间端盘子的手也没稳住朝我倾斜。 嬴子期坐我右边,他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连椅子带我地拽到他的方向,躲过那滩油腻的汤水。 无奈我手中正举杯薄酒要敬他,说点什么雪中送炭的场面话,结果那杯酒经这一下,大半撒上他的玄色衣袂。 所幸衣料子是深色,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弟却如临大敌,看嬴子期额角的筋突了突。 “我哥是洁癖狂。” 等那人起身寻找清水洗刷时,对面的清秀眸子冲我眨了眨,道。 这人还蛮有礼貌的,知道解释下状况,我心想,不禁对先前误会他觉得抱歉,但心有疑惑:“我看嬴侍卫的身手挺好,方才那贼人的小动作他怎地没发现?” 对方不客气地将一颗肉丸子扔进嘴里,“哦?不是没发现,是不在意啊。” “钱袋被偷了竟有人不在意” “钱袋最大的作用是装银子。如果里面都没银子,还在意个鬼啊?” 这话我没法儿接了,只好安安静静埋头吃菜。片刻又听见对面的声音,因为含着食物嘟嘟囔囔的:“是不是我哥长得有那么好看,你才面红的?” “咳c” 我被呛了一口,连忙捂嘴,却试图争辩:“我什么时候面红过?” 他嘁两声,“得了吧,他刚刚拉你近身的时候,你的脸色已经快滴血了。”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多没面子啊!我垂死挣扎。 “兄台真爱开玩笑,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还能因”被无情斩断话头,“哦?还有比我哥更好看的?” 我收回说他挺有礼貌的结论,扯了扯嘴角,“当然有。” “谁?” “我哥。” 对不起三哥,这场关于哥哥的较量,我不能输,只能拉你出来装台面。 “你哥?能有多好看?上京师美男排行榜了吗?”他不歇气追问,跟个斤斤计较的女子似地。 不过我也是那日才知,京师还有劳什子美男排行榜。 但,这不重要好吗!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在饭桌上讨论京城谁最帅?? 当下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想将话题圆回来。 “赢兄,在下确确实实没脸红,毕竟我堂堂七尺男儿” “七尺?” 我确定,这声不是来自对面,而是来自头顶,连疑问的调调都简洁利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气数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小太监一愣,似笑非笑应:“是。” 没多久, 应文果然风风火火出来,脸上的潮红不减反增。 见来者匆匆, 我正想方设法道歉呢,他忽出手, 啪一下将我怼到宫壁上,热汗直冒:“平常念着你是妹妹, 取笑我便算了, 现在竟变态到叫一太监看我入恭???” 听应文的描述,他先前脸色潮红是因肚子疼, 遂钻进官房解放天性。 正舒服呢, 那小太监得我令,想也未想推门而入, 憋着气靠近惊悚万分的人悠悠道:“五殿下,公主说方才把您气哭了, 要奴才来安慰安慰。”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然而退一万步, 他也不该对我动手, 于是我才真的一嗓子哭到了父皇耳边, 导致应文被罚跪。 像这样靠着抖机灵害他被罚的例子数不胜数, 应文对我算真怕了, 这才有父皇先前养心殿骂他, “贱皮子。”不被欺负了, 他还不习惯。 不过, 替三哥纳妃之事,由此排上父皇的日程。 但画卷翻到最后,我亦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名字。 出了养心殿,待人走光,我偷摸问清隽悠游的男子,“宋小主怎么不在列?” 他仿佛知道我要问这个,有的话升到了嘴边,又折下去。 我不甘心再一追问,“还是父皇另有打算,要将宋卿好许给五哥?他将宋氏父女留在宫内的意图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 那人停步,侧头过来,好半晌才道:“不为拉拢,便是要办他。” 三哥说,允许宋卿好入宫及笄根本不是他的提议,而是父皇。他只不过临危受命,负责安顿事宜罢了。 “年前有风言风语传来,讲宋不为表面从倭人手上买来宅子是为天一朝面子,实际与倭人私通,将宅子作为重要的情报基地。宋家树大招风,有点什么黄口之言实属寻常。但沽苏这块位置太重要,你知道的,父皇正是因突破了沽苏才转而定的江山,即便空穴来风,以他多疑的性子,宁可信其有。” 对三哥说出口的话我都没怀疑过。 因他或许对我有隐瞒,但从不欺骗。 愕地,我感觉手心汗津津,“但宋家堪称沽苏经济砥柱,无凭无据就要办他,难道不怕引天下人非议?” “所以才要找个完美借口,招宋不为进京,另厢再派人收集信息。若证据确凿,必当场查办,根本不给天下人置喙的机会,更不用担心诰命传下去会引起举家逃窜,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顿了顿,“父皇迟迟不允宋不为离宫,看来有进展。” 明明是在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男子眼神却不温不火,看得我发凉。 “这便是你要我别和宋小主走太近的原因。” 并非疑问,是肯定。 有的想法兴许自作多情,也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但诚实讲,我早已将宋卿好列入朋友范畴,哪怕对方未曾这样觉得。 生于皇家,见惯攀高踩底的伎俩,自然不会轻言朋友二字,也明白它该有的重量。因此回殿路上,我全程做着思想挣扎:要不要给宋卿好提个醒?通知她与爹娘速速离宫。 就这么出着神回到寝殿,刚踏入,头顶轰隆传来一声响雷,预示着等会将有大雨。 妙津很懂见机行事,她知晓我最爱在阴沉天将殿门关闭,点亮小簇宫灯,排上几根沉香睡一觉。于是雷声刚响,她便退了其他人自己伺候,顺便将沉香盒子摆上。 盒子拿出来就散着淡淡异香,正是宋卿好送我的西域安神香。 顷刻,我忍不住轻咒一声,嗅觉取代大脑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离开阳歌时,母妃如何吩咐我别过问朝廷事,径自又出了殿门。 快步到兰心阁门口时,我总算冷静。 朝堂之事传进后一庭必然会被彻查,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三哥设想。为不牵连他,思来想去,始终没将话讲得太明,只对宋卿好道:“钦天监发布了天气预测,说接下来一个月滚雨将至,沽苏也不例外。到时暴雨连天水涨船高,若你和宋老爷此时不走,恐怕就——” “走不了了。” 我刻意加重‘走不了’三个字,更慎重其事地捏了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到底有几分功夫底子,宋卿好被我的力道捏得吃痛,却没抽出,也没叫出声,清透的瞳仁一下变得乌沉沉,灼灼瞧着我。 不知多久过去,她才缓缓起身对我一叩,“谢公主提醒,我这就通知家父,向陛下辞行。” 果然,她不蠢。 关于宋家的造反绯闻她听了也不是一两日,只不过从未当真。现在我特意迢迢地跑来兰心阁劝她走,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夜,雨果然下了起来,还传来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境的消息。 父皇连夜招来重臣与成年的皇子们商讨,究竟如何应对。 宋不为一家在金殿外跪了很久,几乎到深夜才得召见,“圣上有旨,宣。” 宋不为上了点年纪,膝头麻了,起身时一个趔趄被宋卿好扶住。父女二人双双对视一眼,再看看夜华下的华贵宫门,这才意识到,何谓权。 金殿上,几位皇子都在,唯独二哥。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这对深夜造访的父女身上,有的疑惑,有的了然。 “宋商有什么大事要与朕商量,竟冒雨久候。” 宋不为深深拜在地,佯装镇定,“回陛下。贱民对陛下这一月余的的盛情款待深感荣宠,奈何姑苏传来消息,家母突然病重,不得已,只好来向陛下辞行,还望陛下恩准。” 龙椅上的人禁不住沉了沉眉头,不动声色开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移到宋卿好身上。 少女也跪着,神情坦荡并无忐忑。像她这般年纪,若知道内情,应是没这样的心理素质。现今关于宋不为勾结外来人士的证据尚未呈上,的确没有理由留下对方。 况且,百善孝为先。为不打草惊蛇,黄袍加身的人只好沉吟:“那实在可惜了。” 没明着答应,却总算有松口迹象。 宋不为趁势拜谢,“皇恩浩荡。” 顺带拉起宋卿好,徐徐道:“行李已有宫人收拾妥当,这便不扰陛下了。” 遂躬身朝后退。 犹记当日,殿上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宋卿好一步一步拿捏得体,终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那是多少银子也赶不走的恐惧,是心中巨浪滔天,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所幸,她离这樊笼,只余几步。 ≈10034;≈10034;≈10034; 清冷雨一场后,乌云消散,皓月很快漏出脸。 扶苏殿内,我围着刚升起的炉子汲取温暖。 宫人们已经进来递过牌子,要我选择今日的被褥样式和香。寻常这时候宫里了无生趣,我早就睡下,今夜却精神得很。 妙津不知缘由,眼眯了又眯,最后干脆将目光定在我的发髻上。 别人数绵羊,她数发饰,以此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多会儿,她脸色便晴转阴,“公主,您头上的金钗怎地少了一支啊?!” 皇女的首饰数不胜数,有些连负责我起衣食行的妙津都没见过,她独独对这金爵钗印象深刻。 钗子是三哥送的,样式简约却不简单。尾部雕出的一只云雀栩栩如生,两只放在脑袋上,呈回眸姿态。打造金钗的材质出土自西汉,偏硬,与寻常金子质地略有不同,雕出的纹样却更精细漂亮。 三哥说,初见这对钗没什么特别,越看越觉得像儿时的我,小云雀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遂忍不住买下。 妙津呢,在阳歌就陪着我念书晨起撒疯耍混,自然明了我以前的做派,才在收纳时也忍不住叹一句,“三殿下果然慧眼,是公主的范儿。” 如今妙津忽叹少金钗一只,我下意识摸摸发髻,那头的她已经风风火火要唤人来,将扶苏殿翻个遍。 岂料声音还没出,殿门从外边扣响。我眉尾轻跳,自己先一步上前开门。 “参见公主。” 是常年跟在徐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行事利落颇受重视。 “怎么样?” 小太监扣着袖子跪下,谨慎地冲我摇摇头,“小的在宫外候到此时,也没见到那对父女身影。倒是中途二殿下突然集结守卫金殿的御林军,乌泱泱去了。” 头顶天色墨黑墨黑,与我此刻的脸色无异—— 看来那份该死的“证据”,提前抵达了。 金銮殿上。 宋不为揉揉跪久的膝盖,想逼迫自己行走的速度快些,却始终没有二哥的刀枪剑戟快。 旁边,宋卿好比父亲更先听见踢踢踏踏的不详脚步声。 她步子顿了顿,眼角光一闪,宋不为便被从殿外冲进的男子一脚踹到地上,举剑大喝:“刁民,想逃?” “枉我天家纡尊待你,你竟起反心!” 二哥下脚重,活过五十余载又没功夫底子的人哪受得住?当即在地上拖滑几尺,弯着腰咳出老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舍得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事实的确如此, 我母妃将三哥视为己出。所以, 我的童年是和他一起度过的。每年,他都会挑时间来阳歌探望我和母妃。 记得我八岁那会儿, 恰逢皇祖母六十大寿。父皇提前将三哥接回宫封王分爵, 还拨了颇为醒目一所宫殿给对方,算做补偿。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竟亲自带人来,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 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铜锁大开, 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 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 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 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 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 便听“啪”一声, 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 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c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c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10034;≈10034;≈10034;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c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c公主玉叶金枝c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接着,曲子变了,从原先的快到缓。给宋卿好伴舞的宫婢们不知怎么回事,阵脚大乱。 反观,那足尖轻点在盆顶的少女,只略略听了一耳朵。再垂首,挽就的宝髻松松往下扫,换了舞步。 直至有识货之人高叹一句—— “莫不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魏晋琴家嵇康行刑前弹奏的曲。 究竟多动人? 国子监藏书馆里有则神鬼传奇便是对它的描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引诱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此次进宫的除了宋卿好,还有其父宋不为c其母丁氏。至于家丁, 悉数被留在府里, 难得清闲。 没几日,金銮殿上, 我总算见到大名鼎鼎的宋卿好, 少女正向皇祖母行跪拜之礼。 她一扇芙蓉面贴在白嫩纤细的两掌之间, 头抵着凉凉地,抹胭戴绿。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 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 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 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 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 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 没什么原因, 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 皇祖母拉了些家常, 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金银箔相交,每圈还都嵌了小巧一颗和田玉。 婢女莲步过来,头不敢抬地捧着盒子,未待有所动作,皇祖母对着我的方向说了话:“扶苏,你和卿好年纪相差无多。之后在宫里,要像对待同胞姐妹般多番给予照应。” 哪有民女能和皇女称姐道妹的? 她老人家不过说几句乖面话,笼络人心罢了。毕竟政和商这两个字,永远无法分开独立。 我了然,宋卿好更是慧极。 她从皇祖母的话里揣摩出这层意思,当即轻车熟路解开金环的暗扣,主动将其中一只捧到我面前,笑吟吟地—— “结环如歃血,永不违此盟。” 宫婢们听她言辞剧烈出格,抽气声都细细压着,皇祖母反倒露出不甚在意的慈笑。 我知,这并非我和宋卿好的友人盟约,而是他们宋家给我朝的誓言。 但一般情况下,宋卿好的礼数还是周到的,起码知道要往各宫娘娘那儿送手信。 都是见过世面的角色,礼越重反而显得出头,宋卿好便替父做主,挑了几样颇具沽苏特色的精巧摆件,算交差了,只有我的略有不同。 回寝殿后没多久,宫人们抬着一条案沉香走进来。因数量众多,老远就闻到异香,与三哥之前送我的船只香一模一样。 我嗅觉没南方人细腻,但也着实喜欢那股香,后来想问三哥从哪儿弄的,他却被父皇派去河北监督什么水利工程。再往下,就忘了。没想不寻它,它自动上了门。 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我琢磨着也该向宋卿好表示欢迎,思来想去没什么可供回礼的,便央着从阳歌随我而来的嬷嬷教我做茯苓饼。 茯苓饼圆圆一张,颜色白过雪,皮薄堪比宣纸,中间夹着一层芝麻与曝晒过的老陈皮颗粒。因为长得特别像中药里的茯苓片,故得名。 三年前,父皇兴起到阳歌围猎吃过一次,大为赞叹,从此茯苓饼身价百倍暴涨,阳歌的寻常人家再吃不起。 讲到阳歌,这是我母妃的故乡,也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 母妃性温如水,因不爱宫中争斗,在盛宠正浓的当年,央求父皇允她回到家乡建行宫。行宫刚建成,我恰好三岁,顽劣不堪,离不开母亲教化,这才也被带到了阳歌,从此见证着母妃和父皇以书信表深情。 结果一来二去,父皇竟爱上与母妃这样精神交流的形式,才导致我没被遗忘,在将及笄之年被带回皇宫。 我曾偷偷看过一封父皇的来信,下笔力透纸背—— 传闻朕武断专横,但你了解的,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那个当头,我对帝王的想象开始崩塌,只觉天子又如何?不就是个普通男人,会说小话,会睁只眼闭只眼,也会对心尖人撒娇。 在这点上,三哥与父皇真是神形俱似。但往后有的是笔墨描他,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宋卿好送饼。 我对饮食这块有兴趣,手却不怎么巧,用三哥的话说就是:“六妹的厨艺?不错,烧得一手好厨房。” 没料这日嬷嬷只教了几遍,我却做出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其实我对宋卿好的好感。不仅缘于她送对了礼物,还因之前的马奴事件。 马奴妻子一死,马奴早无求生之意,与其留他一命在世上苟延残喘,不若允他壮烈赴死,了却心中愿。 宋卿好年纪虽小,心思倒细得很。知道别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处理起事情来极有手腕,敢于剑走偏锋。 犹记当日,拜别皇祖母从金殿走出时,宋卿好还曾扬起手中锦盒,附在我耳边小声问,“平日不戴行么?有点沉。” 意在叫我也别戴,否则她只能配合,在皇祖母面前演“姐妹情深”。 谁会嫌珠宝首饰累赘啊? 倒是她,明明锦衣玉食惯了,还是与这碧瓦朱甍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我失笑,心底真升腾起与她交朋友的念头。 ≈10034;≈10034;≈10034; “宋家小主呢?” 偌大院落不见人来人往,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对方福了福身,“回六公主,小主连日赶路乏了,正在偏殿沐浴。”随后引我去堂内。 屋里的内饰明显被重新安置过。 原先陈在门口的几把富贵椅,被主人嫌弃地垒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淡青色椅子,看上去不比巧匠打造的差。这会子余光洒下,青色似会自动吸纳,颜色变了,沉甸甸地c颇有质感。 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一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这件事对我来讲,说大不大。可对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来讲,足以兴风作浪一番。 “我去,难不成我天家还用不起一排沉香啦?”我那成日上蹿下跳的五哥便是闲着没事干的典型,听完宫人的话后,他愤愤不已。 无奈这几日,宋卿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堂堂一皇子,总不好听了几句小话子,就登门去找麻烦? 见机,有人挤眉弄眼地进谗言,“五殿下没法子,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 于是乎,一个添油加醋的版本,传到了我那正在宫外倚红偎翠的三哥耳里。 “你莫不是在阳歌呆傻了?堂堂公主,随随便叫人骑到头上。” 我和三哥在液池边遇见,他负手拢着袖子,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动了气。 三哥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因我两情意比普通兄妹更深厚。当年他的生母张裕妃为母国说话,被父皇迁怒,发配至西宫五所,每日只凭一餐吊命。 见张裕妃落难,为了巴结其他宠妃,西五所的宫人们落井下石,将张裕妃的床抬至荒僻的宫殿夹道,无人问津。 张裕妃不堪受辱闹了几回,宫人们怕她自尽会受到牵连,还收买夹道的侍卫彻夜守候她一举一动,连撞墙的姿势也不被允许。长此以往,张裕妃不愿苟且偷生,摘了身上仅剩的饰品耳珠坠子,吞金自杀。 听别人讲,吞金不是件容易活儿。金属物会借着自身重量坠至肠道,肠子破裂出血引出其他迸发症,最后疼痛难忍折磨而死。尸体被发现时,女子喉口皮肤还渗着血丝,生生被划破的。 那时三哥不过六七岁年纪,而张裕妃吞下的那对耳珠坠子,正是他懂事后送给对方的第一份诞辰礼物。 儿时我顽劣,联合大臣的千金公子们嘲笑他太监腔,没想有日将他气得两眼发红快哭出来的样子,当即不顾我呼喊,转头扎进身后的官房久久不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游魂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宋卿成胸怀大志,早早便从了军, 后来被分配到父皇的封地,一路从小兵做到将领, 很有真本事。 奈何天妒英才, 为了帮助父皇脱困, 他孤身挡两千将士, 双眼杀得血红, 才换来如今的太平盛世。 等父皇坐稳江山, 还追封其为骠骑大将军,更为了弥补,下旨封宋不为为沽苏镇抚司监事。在大应国, 历来商人不可语政,父皇肯为宋家开这先例, 心中显然是记着旧情。 但赐封那日,宋不为却拒绝了册封。 而立之年的男人背脊仿佛一夜间佝偻,神色凄艾禀徐总管, “望陛下收回成命。” 他说,以后每听人家叫一声监事,就如同复习一遍丧子之痛,“小民, 万万无法承受!” 那时的父皇刚经历战乱, 居安思危, 尚且懂体恤, 即便宋不为抗旨,他也叹口气作罢了。 而今这把安逸椅子坐太久,兴许他早忘记秦舫军师所言的初心。心中只知他是天,如何能忍受有人指天大骂,挖出难看缝隙? 不过,宋不为若真是被诬陷,那设局之人的用心何其辣狠,根本没给对方留余地。毕竟叛国这条罪需要证实的信息太多,可单是挖天子疮疤这条,已足够诛九族。 “父皇,这是近两年宋家船只的出海记录,详细记述了宋不为与外臣密谋私通的时间地点。” 二哥几步上前,亲自将册子呈到龙台,宋不为稍稍推开宋卿好,跪着挪近老泪纵横,“陛下,宋某行走商路树敌众多,江湖奇人异士亦如过江之卿,有心者想取到宋某的笔迹实在容易啊!望陛下圣明!” 可父皇的逆鳞显然已被触,此刻理智尽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连那册子都只是粗略扫几眼,便一掌拍响桌子起身,隔着金黄桌台遥指宋不为。 “你家男儿生得磊落,年纪轻轻便知太平社稷重于性命。偏你活了大把年纪还看不透生死,到如今还记恨朕,记恨朕当年的不得已为之?!恐怕册封你监事那日,你心里想的不只是瞧着职位烦,更是瞧着这染满你儿血气的江山烦罢?!” 因为瞧着烦,所以要反。 顶头上,父皇越想越气,挥来禁军:“给我将这刁民带下去,择日处以——” 说到这,又憋着气琢磨了好片刻,才重重道:“处刺刑!” 刺刑! 金銮殿上,不少人都凉气倒抽。 刺刑是专用于通敌叛国者的刑罚。可开国来,还未曾听谁被如此惨无人道地施刑过。 比起砍头,它最令人恐惧的是生生被木桩插入身体,受尽切肤之痛。而且行刑人中途会停下,避免破坏受刑人内脏器官,以此延长对方性命,直到木柱挤开肠c胃c肝。 天子话落,连御林军都愣了半晌,才得令要将宋氏父女拖下去。 那厢,本还强迫自己镇定的宋卿好,一听刺刑,清透目光霎时覆上重重阴霾。 待御林军近了,她仿佛思考过什么,当即飘飘运气起身,三两招洒开水袖,缠住最近的几名侍卫拉近身前。 晃眼间,殿上少女若仙子起舞。定眼瞧,那水袖中央却有斑斑驳驳的红色,一路从水袖染到玉石地面。 “来人啊,护驾!” 旦听二哥一声大喝,大部分御林军已冲到父皇身边围出保护圈。反观宋卿好却越战越勇,还频频去拉双脚发颤的宋不为想助他脱困,不料几次三番被围到禁军中间。 此时此刻,全世界注意的都是少女古怪的一招一式,唯独三哥眼里似藏着琥珀,眸光盯着她手中的武器越渐往下沉。 没错,宋卿好把着的,正是我掉的那只金爵钗。 其实也并非遗落,而是临走前,我主动摘下送给她的。 或许是我心中隐隐有预感,宋家人无法活着离开皇宫,这才特意将锋利的金钗赠她,期望能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毕竟宫廷重地,除了侍卫,其他人不允许携兵器上殿。思来想去,唯独这只簪子,能被她藏进宽荡袖子。尽管靠她单打独斗就想逃出皇宫,根本是天方夜谭 果不其然。 二哥师从名门,手段身法也不差,还学过五行八卦。虽然摸清宋卿好的套路需花点力气,但真正要攻克她的袖舞,多试几遍并不太难。 眼见御林军不断冲上去,倒下来,他瞧准一闪即逝的旋涡,蜻蜓点水持剑断袖。 剑锋从少女腰身擦过,忽多出另只腿,腾空从后方攻击宋卿好的细膊,迫使她踉跄着往前倾,躲过利剑。 堂中身影翻飞,早分不清谁是谁。来者趁机一番掀袍起落,踢掉宋卿好手中的武器,接住往袖里藏。 没了水袖和利器的宋卿好无疑是瓮中之鳖,跌到宋不为身边,满脸悲愤与视死如归。 待宋卿好束手就擒,二哥提剑蠢蠢欲动,却被抢先了话头。 “来人啊,将宋氏父女押去大牢。” 抬首,只见抢他话的男子鬓发不乱,凤眼生威。 ≈10034;≈10034;≈10034; 后半夜,大狱摸黑迎来金贵之人,玉面青冠。 他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进到宋不为牢房。 侍卫见眼色行事,亮盏微灯,悄无声息将一纸认罪书在宋不为浑浊的眼前展开。立时,惹得对方又激动起来。 “宋某先谢过殿下大恩,若非殿下出手相救,鄙人和小女早就命丧金殿。可我宋不为若对朝廷有半分不臣之心,何须等到今日?若殿下也被谣言所惑,大可先前便将我就地正一法,何苦来哉!” 来者背着光,语气不痛不痒,“宋老爷莫不是急昏头?父皇要是肯给你机会辩称,何必绕过大理寺,设这样一个局引你来京。” 立时,宋不为醍醐灌顶,老态褶子抖不停,再不发一言。 “而今,”那人转过身,眸光沉沉,“宋老爷需要做的并不是辩论题,而是算术题。” 一家赴死,或留个活口。 “宋老爷一生富贵享尽,就算立刻将骨头拆掉当柴烧了,估计也没什么遗憾。但宋小主不一样,她的日子,还长。” 三言两语点几句,宋不为终悟,这男子是软了心肠,要出面保宋卿好。 虽不知他此番情由,但面对这道毕生遇过最简单又最艰难的算术题,宋不为没犹豫。 他浑浊的眼像再看不请光线,颤颤闭上,任由侍卫将拇指蘸了红泥贴上认罪状。 “殿下大恩,宋某来生作牛马” “相报。” ≈10034;≈10034;≈10034; 三日后,琴嫣殿。 皇贵妃脸色很是不妙。 宋家人被收押的消息一夜间在宫内传得风风雨雨,应念自然也知晓了,闹到皇贵妃跟前来,非要她去向父皇求情。 皇贵妃哪肯蹚这浑水?当即板着脸拒绝,害小少年伤心欲绝下了锁,再不出寝殿半步,连放在门口的水和食物都蒙上黑黝黝的灰尘。最后直接晕厥过去,吓得皇贵妃魂飞魄散。 应念要有个好歹,贵妃被父皇责问是一方面。另方面,应念就是她的心肝,心肝被割了,哪有不疼之理。 说起来,皇贵妃的出身不高,是近京某个县的打渔女。 应天十四年,教宗受父皇召见测国运,称什么星隐约出现,恐江山生变,建议父皇在十四年末,找个亥年亥月亥时的平民女子嫁进皇家,寓意‘天地和’。 寻常人家的女子通常不敢肖想嫁进皇家,还是嫁给父皇。如今这等好事凭空降,皇榜放了大半年却没人敢揭,因为此时辰的女子特别罕见,直到皇贵妃出现。 皇贵妃原名梁小曼,前半生凄苦,遇见个赌棍的爹,和破罐子破摔的娘。普通百姓人家女儿,十六七岁便会被许夫家,偏梁小曼仿佛知道自己不是凡人,生活再清苦也不愿将就,遭爹爹好一顿打。终于,浑浑噩噩度过十九年后,梁小曼在市井发现皇榜,从此平步青云。 虽然梁小曼出生不行,一张脸打理出来却是荷花羞玉颜,的确比当今皇后还娇俏几分。她进宫没几年光景,便从美人做到昭仪,再到四妃之一,去年初又被册封贵妃,真正的几人之下。 然而这朵荷花并没想象中完美—— 身为女子,她从未来过月信。这意味着,她无法诞下皇子。 但不知是父皇子嗣众多不甚在乎,还是怎么样,对此女的专宠并未减少,甚至答应将应念过给她,让她以后有个伴。 所以应念对皇贵妃而言,不仅是心头肉,更是父皇驾甍后,她的靠山。 哪能允许他出意外? 看皇贵妃焦头烂额在殿内走来走去,骂完太监骂婢女,李侍监忍不住上前宽慰。 “娘娘莫叫急火攻了心,太医方才说,小殿下不过缺水虚脱,过不久便会醒来。” 岂料红丝袍在玉石地面上扫了扫,女子依旧愁眉不展,“眼下我担心的是念儿醒来又冲我耍性子。这么三番两次折腾,他哪里受得了?” “解铃还须了解系铃法,”李侍监瞧瞧四方来往的宫娥们,凑近些,“娘娘想一劳永逸,不若允了小殿下之请。” “胡来!” 贵妃拂袖轻斥,美目圆睁额花乱颤,“可知嫔妃干政的后果?!” 李侍监不偏不退,“奴才说句诛心的话。眼下七位皇子中,论谋略论学识都不乏出色的,小殿下又年幼,万一哪日陛下所以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当搏了。” 贵妃一怔,李侍监悄悄抬头查探脸色,发现还好,继续道:“这宋氏一家造反之事既然已板上钉钉,娘娘可曾想过,陛下为何还没及时处理,只将反贼关进大牢,还不许风声外放?” 宋卿好每月赚的银两不仅用于吃穿,还花在了当初她送我的西域沉香上。 午眠时,三哥买下的那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为宋卿好点了两只香安神,岂料天下的狗鼻子寻着与我宫殿内别无二致的熟悉味儿,撒丫子跑进了宋卿好的寝炉。 小丫头生得伶俐,却独独怕狗,还是这样一只大型犬,当即吓得躲到不知往哪儿躲。 等宋卿好微不耐烦醒来,她那副完成了大半的西洋画已经被天下含在嘴里吧唧吧唧。 从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来看,她没将天下就地处决已是给我面子。 我与三哥几乎同时间抵达寝炉,天下像只肉球滚到我身边求抚摸,宋卿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特别平静看着我说:“皇家的狗就是不一样,一口吃掉我三百两。” 不懂她口气里突然冒出的揶揄从何而来,但我好歹也有公主脾气,“值多少我付双倍,不会叫你吃亏的。” 少女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神情自若:“就等这句话。”复又打着呵欠躺回去,明显赶人的样子。 我负气,牵着天下,冷冷对众人道:“备轿,回宫。” 旁观的三哥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我说要回宫,他也不拦,从容地吩咐无忌去准备。 可这并没减轻我的莫名其妙和气愤,当轿子离开洋务堂一段距离,我越想越怄,猛然叫停从轿子上面跳下,气势汹汹冲回宋卿好房间。 “你凭何对我口气轻蔑耀武扬威?算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还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天下是畜生,行为自控能力必然无法与人相比,你若觉得生气大不了我向你赔罪便是。中午用膳还好好的,现在就这般阴阳怪气,什么毛病!” 我还没和谁吵过架,因为一般没人敢和我吵架。 这厢小丫鬟也是缩在角落不敢言语,床上少女却迟迟没翻身。我心头火烧得更旺伸手去拉她,发现了枕边小圈湿痕。 宋卿好的头还是抵着枕,微闭眼不看人,挺翘小巧的唇却动了。 “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扶苏。” 板上钉钉一句,不再是那声疏离的公主。 宋卿好情绪如此反复,因午眠时她做梦了。梦见与宋不为c丁氏还生活在沽苏。 那时她离及笄还早,无法走出院子,只能着羽衣霓裳,学汉字红妆。 丁氏知道她玩心大坐不住,常常在宋不为面前帮她打掩护,助她换了男儿装在家丁陪伴下去逛逛。 如此这般反复,宋不为岂能不发现,“你就纵吧,纵吧,且纵出祸事来就知道厉害!” 丁氏搀着宋不为往堂屋走,“卿卿的功夫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宋家在沽苏还存在什么不可摆平的事?” 宋老爷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总想把她盯在眼皮子底下。我两年纪不小了,就余下这么个宝贝,如今世道险恶,恨不得她永远见不到世间艰难。” 画面再一转,是巨变过后,宋卿好上京的路途。 她将马夫的孩子卖给老师换车马费,但到底涉世未深,客栈打尖时却被一群贼匪下了迷药偷走所以银两。索性她男儿打扮,否则还将发生怎样的事不用想象。所以宋卿好最终能到京师,全靠步行。 那段日子刚入夏,夜晚也不见凉爽,她没日没夜兼程导致脱水晕死在一座寺庙前,被冷雨浇醒。 可即便来了场及时雨解渴,这连日的赶路,已叫少女的身体超出负荷。她想稍微挪动挪动双腿,却发现大一腿以下的部位几近失去知觉。 照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被热死渴死,也会被这场大雨淋死。 宋卿好苦笑,活下来的代价果然不会小。她心一横,就着还能活动的胳膊捏了块寺庙离的碎瓦片,奋力向自己毫无瑕疵的碧玉小腿割去,手起瓦落。 当鲜血混着雨水滚滚,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过,雨太大了,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过都是冷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感官总算被这阵痛刺激回来,她拖着伤腿跑进庙宇,胡乱扯了点布包扎。 无奈寺庙破败很久,是蛇虫鼠蚁爱聚集之地。 没多久,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滑溜东西朝她游弋。宋卿好想也未想,抓起从袖口跌落的金爵钗解决了小东西,肉胆破裂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回到行刑那天。 当晚,她极不安稳睡去时也做了梦,与今日是一样的。 梦见曾经说要护她永不艰难的男人,已变为幽幽一缕魂,飘在沽苏旧宅边,瞧着凋敝的光景,遥望上京路途的少女,狠狠给了自己两拳,像懊悔自己许下的豪言始终没能兑现。 然后宋卿好也和今日一般,眼眶出了水。 寝炉床边,少女总算缓缓坐起,面上一色愠红,略显激动看着我。 “某些场景再残忍,对你们来说不过昨日之事。可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少今日c明日c后日,统统都会在梦中回到昨日,痛苦又再复制。站在问刑台那天,我曾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宋卿好,让全天下都觉得你弑亲苟活,把最恶毒的一面昭告世人,以后做什么便不会再引起惊讶了。大不了骂你就受着,打你就立着,反正你只须记住,这笔债,总有日要叫他们姓应的还的。你当我为何宁死都要走到京师,何以费尽心思进洋务堂?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离你们近一步。我知道公主及笄的日子,打听过殿下的行程,了解他时不时会经渭河游船而过。应文找我麻烦那日,我也是瞧准了你们才往下跳的。” 经过铜镜反射,我瞧见自己大骇的脸色,她却没完。 “接下来,我就打算利用这张无辜脸和你装知己了,也利用这天生绝色无所不用其极地勾一引殿下。假如成功,混进皇家还怕没机会筹谋?假如不成,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得知殿下与反贼之女牵扯不清,迁怒下来,你们还能眼睁睁瞧我赴死?左右都会闹到皇宫无宁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赔偿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宋卿好突围当口, 御林军已经像盾牌一样,将父皇和嫔妃等人隔绝在内。 众人只见眼前绿裙忽闪,丝袖软软拂过将士们的鼻梁和眉头,令人不禁想起那句冰肌自是生来瘦。 眼看情形不对, 场外二哥大喝,“把她手上那玩意儿给我夺了!” 被晃了眼睛的侍卫这才得令动身,宋卿好却已稳稳落在刑台上,拖剑而行。 我站在城墙向下眺望,一幕幕看得心惊肉跳。 三哥不动声色按住我的肩头, 只见宋卿好照着前来阻止她的行刑者一阵猛踩, 踹下台。 宋不为没想还能这样近距离看宋卿好, 或者叫做没想还能看完好无损的她一眼, 男人肝胆俱裂间竟撇着耷拉的胡子笑了笑,哆嗦着叫她的小名, “好好c好。” 连两个字都无法完整念完,可想而知正在遭受怎样的极刑。 宋卿好心口大痛, 一双眼已血红, 手中握着的长剑哐当当直抖,最终眼眶憋起只说了六个字:“爹, 娘——” “女儿不孝。” 话毕, 在双亲涣散的意识中, 手起刀落, 见血封喉。 为了不叫他两再经受折磨, 宋卿好速度够快,令血溅开三尺,将少女的眉眉目目染上红点,有股瑰丽的妖艳。隔得甚远,我仿佛都能听见刀锋过肉的声音,忍不住闭了闭眼,肩膀跟着身体抖起来。 脑子里有副画面渐渐跃上,仿佛还是七八岁的我,亲眼瞧着数百支长矛插进某位老者胸口。 那年父皇微服出巡,奔赴阳歌见我与母妃,岂料遇邪一教兴风作浪。 闹市街头场面顿时混乱,我被人群冲散,叫一邪一教小头头逮住要抓走,是这位老者救了我。等送回行宫时,阳歌巡抚衙役包括当地驻守的将士们,从行宫内跪到外。 见我平安归来,母妃血色恢复将我抱在坏,我却天真地向父皇替老者请赏。 哪料赏没请到,将对方性命搭了进去。 因为父皇疑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说这次邪一教暴动有组织有预谋,老者出现的时机过于恰好,分明另有所图,“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一直求一直哭,父皇却跟没听见似地,还不耐烦推我一把,仿佛刚刚在殿内担忧我生死的人不是他,息怒瞬息万变。 见状,年幼的三哥捂住我的嘴拉出至殿后,冷眼瞧着老者数次想突破重围却失败。 鉴于老者有点功夫,制服他用了上百将士才成功。临到身上窟窿密密麻麻,剩最后一口气,对方两眼不闭,怒叹:“国祚,将亡!” 鲜血一如今日那样喷出,溅了满场,溅到我心上。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我瞧见老者被包围时,一向被父皇软言侬语包围的母妃跪在玉地上,请他放对方一马,却被反手两耳光,“朕未追究扶苏将贼子私自带入内宫,你还有脸求朕放过他?!” 明明是救了我。 明明。 但显然,比起我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身颜面与皇权安危。 后来我紧紧抓住三哥的手,抽着噎着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嘴唇翕动,说生在皇家,就意味着失去问为什么的资格。就像张裕妃被几句风言风语打入冷宫时,他也声嘶力竭问过为什么,但没有用。 “别人只会告诉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气到口不择言:“为什么这个‘君’是他?为什么!” 少年憋起青嫩的眉头,捧着我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坚毅:“会不是的。” 会不是的。 彼时彼日,对上那双不假辞色的眼,我并不明白那四个字的重量。但那天,我懂得了何为伴君如伴虎,亦学会了害怕。 我需要牢牢谨记的一件事情是,尽管我很怀恋幼时他对我的宠爱忍让,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父亲,他是君王。 乱世出白骨,盛世也有蝼蚁。至于宋不为一家,对君王而言,更是命如草芥。 ≈10034;≈10034;≈10034; 宋卿好私自了结宋不为和丁氏的行为,引起朝中大臣谏言两边倒。 一边以二哥为首,控诉宋卿好竟敢持剑入场目无王法,应处死,“否则皇家威严何存?” 一边又道:“赦免宋卿好之事路人皆知,杀了她,如何给天下交代?” 两派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没个结果,常年在朝堂上低调做人的三哥忽然从队伍里站出,”禀父皇,宋女此番作为——” “当赏。” 引起抽气片片。 龙座上的男人眯了眯眼,“说下去。” “近来宋不为叛乱之事引风雨连连,闲言碎语挤满街头小巷。然宋女此举,我朝大可颁布皇榜,赞其早已知晓叛党作为遂大义灭亲。这样不仅坐实宋不为的罪名,更止了流言安了民心,何乐不为?” 父皇一听,眉头展开,瞧着三哥的目光大为激赏,当即开金口,要徐总管拟皇榜,还装模作样封宋卿好个什么“明辨县主”,允放出宫。 离宫那日,我提前去兰心阁送她,少女来的时候带了满满几大车,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我看她发面上也干干净净,问,“你那些首饰呢?” 问完才知自己够傻,宋家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带来的那些自然也早被抬到国库。 她毫不避讳笑我傻,捏捏我的脸,“就你这心性还是乖乖留在皇宫做公主,永远别离开你的父皇,一步也别。” 不知怎的,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只笑我心性,好像也藏着危险暗示,遂警戒地瞧她一眼。 宋卿好面上不像刚遭遇过丧亲之痛,面对我依然镇静,仿佛我不是仇人之女,“怎么?你以为我出宫后要勤学苦练求仙问道摸爬滚打找机会报仇?别逗了,我早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励志典故,好不容易偷生呢,苟且活着还来不及。”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静静反驳她,看少女眉毛微动,“如果有机会,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杀回来。” 宋卿好微敛容,不再言语。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出宫那日,三哥也曾相送。 朱红宫门前,男子将那只我从未戴过的金爵钗,簪进宋卿好毫无珠玉的青丝,“既是她送的,便是你的。” 画面像极她刚进宫时,皇祖母送我们双金环,一人一只。 但当时热热闹闹,如今冷冷清清。 宋卿好近距离闻到来自异性的陌生香,却诡异地不排斥,反而抑着声音说:“将来你们可能会后悔救了我。” 三哥不甚在意,专注地将钗子推到最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尽量不去后悔罢。” 少女稍抬头,默不作声窥着男子青色下巴c飞扬鬓角,心尖切切实实动了两下。 宋卿好出宫没多久,三哥径直来了我的寝殿,嘱咐我将金爵钗的另一只溶掉。 “被有心人发现没好果子吃。” 我当然知道,宋卿好在大殿上差点用它行刺父皇,要不是三哥趁乱将金钗夺下藏进袖中,以二哥追根究底的个性,要不了多久便能查到钗子的来历。 “但你的随身玉佩怎么不见戴?” 我注意到男子腰间的流穗消失了,他好似也才发现,紧接着想起那日在大牢宋卿好突如其来的吻,包括手上的小动作,撇唇笑,“看来你不用担心那宋家姑娘出宫后过得好不好。” 她哪里是以身相许,分明趁机偷玉佩,想着以后孤身行走江湖,兴许能靠它解决些麻烦。 后来,关于宋卿好的消息我大多是听说。 听说她被宋不为的好友们骂得狗血淋头,按辈分个个该叫叔伯的人物,提起她直摇头,叹:“宋家祖坟没埋正,生个有血性的,死了。生个狼心狗肺,反倒活得好好的。” 宋卿好不知何滋味,却不辩解,似乎被多骂几句她心里反倒好受些。 一路回到沽苏,家宅凋敝,园丁下人消失得七七八八。奶一大宋卿好的老娘子多少与她有点情分,等她回到宋家才离开,同时神色哀婉地告知她官府什么时候会来收宅子,嘱咐她另做打算。 宋卿好点点头,看对方不紧不慢要走,禁不住转身问了句:“宋家祖坟入口在哪儿?” 老娘子神色古怪,旦看她倾城一笑:“听说没埋正,我琢磨什么时候去看看。” 宋家祖籍其实是上京,后因生意需要才举家迁到沽苏,不过祖坟还在上京城,距离闹市不远的郊外。宋卿好每年清明都会随行去祭拜,却只在青石堆砌的墓碑前上柱香。至于入口,除了宋不为自己,大概只有在宋家待了几十年的仆人们有点印象,因为每年清明前,都固定有人先赶去除草扫灰一番。 这会儿知道她强颜欢笑,老娘子还是说了个大概方位,终于连连叹息着走了。宋卿好微微扫一圈曾经的雕梁画栋,发现草木凋零,尘埃漫天。 不过宅子里并非只余她,还是有人留了下来,一个婴儿,马夫的遗子。 宋卿好当初接他进府,企图改变他的命运,但宋家突遭变故,幼婴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进过食,睡在湿答答的襁褓里哭得奄奄一息,差点声都闭了。 宋卿好一探鼻息,还有气儿,赶紧翻找干净的襁褓和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只好先撕了我送她的衣裳将小婴儿裹成一团,抱着他在空寂无声的院子里坐了良久。 期有孩童调皮跑去推门,被附近做豆花的娘拉回去。 这孩童的爹出生就死了,娘亲一手拉扯他不容易,宋不为生前总找借口光顾她们家豆花坊。现下,只听女子扯着嗓子冲院里讥讽地吼一声:“不怕砍脑袋啊?” 明显地指桑骂槐。 宋卿好像没听见,伸手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脸,“喂,小家伙,你不开心吗?”小家伙依旧红着脸,闭着眼,少女忽正色,长睫毛轻闪。 “别不开心了。”她定定道。 “锦衣玉食以后少不了的,大宅子也还会有的,你的命如此——” “我的命,也是。” 讲真,感觉比及笄礼还紧张,甚至忘记对玄衣侍卫说声谢谢,小马夫已百米冲刺“驾”一声跑走。 御码头附近距离洋务堂还有段路,路上我闲得无聊和小马夫东拉西扯:“你们好像很怕京交司的人?” 他话匣子打开,细数了一系列京交司恶行,“反正他们的行为离打家劫舍不远啦,打着朝廷的幌子抢银子,实际多数都进了自己口袋。你别小看京交司的,随随便便一个侍卫的灰色月俸,可能就抵上小县城的县老爷。当然,也有部分会孝敬上头,所以民意再激愤,也无法达天听。” 听了这些我颇不是滋味,“方才的侍卫也如此行径?” 马车速度够快,耳边风声乱哄哄地,可我还是听见了小马夫的话:“那个赢子期啊,更吓人。” 是时,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句话在我脑中腾起,嘟囔:“那他还喊穷。” 小马夫大口喘气接着说:“可能追求不同。别人拦路是要钱,他嘛,要命的。” 讲之前有个资历蛮老的马夫不听赢子期使唤,自顾自地驾着往前飞奔,差点撞到行人,被当街一剑劈掉了左车轮子,导致老马夫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反正很凶很暴力。” “赔了吗?” “赔了,所以他才没钱了。” “” 那人确实气场冷冷的,连他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低好几分,不知是不是与他的佩剑有关。 刚开始我会注意到他,就因那把被改良过却不失精致的秦剑。 即便它隐在剑鞘里,我亦能感受到它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是活的。我记得国子监藏书对秦剑的描述: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 生而为杀。 和传闻中玄衣男子的作风似乎挺吻合。 有机会一定要拔一出他的宝剑瞧瞧,我胡思乱想着。 抵达洋务堂正值晌午,楼宇远近都饭菜飘香,没有宋卿好说的难以下咽般夸张。 不过这是我还没进堂的想法,进去后才知为何鲜香四溢的气味满屋,因为当朝三殿下,我的三哥,来了。 我刚偷着离开王府,无忌就匆匆忙忙跑去皇宫禀报,“属下已经派人低调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有消息——” 男子抬手打断:“不必。” 似乎确定我一定会来找宋卿好,径直到洋务堂守株待兔。 “哦c错。不是待兔,是待公主。”无忌自知用错词,着急忙慌改过来。 我并没放在心上,下意识瞄了眼正临河描画的宋卿好,故作天真问清隽男子:“三哥来洋务堂是为了待我?嗯,我信了。” 他顿悟,表情不阴不阳敲我脑袋,“鬼灵精。” 我赶紧闪身往宋卿好所处的偏厅去。 画房与厅堂只一门之隔,立在渭河浅水边,风景别样阑珊。 那扇门虚掩着,我刚进去,就发现少女也在自顾自拍脑袋。 这日的宋卿好一点脂粉都没施,着灰扑扑的薄衫,半长黑发用只素簪子摇摇欲坠绾在头上。耳旁逃过的几绺青丝,被风勾一引几下,就在白皙纤细的颈间荡啊荡。 宋卿好白日作息很规律,要么去书馆看书,要么渭河馆画画,逢休息就去富商家里教孩童。 不料这套作息时间,还被洋务堂里当差给集结成册当街贩卖,导致现在河对面聚了大堆想一睹佳人的无名之辈,哪怕只半个倩影。 而她像是没看见,根本不避讳。 没多久,京师的新妇少女们开始使唤丫头梳新发型,就是宋卿好这懒懒散散根本称不上发髻的玩意。 鉴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日宋卿好实在无聊,便故意跑去书馆看书,却不老老实实坐着,而是盘腿倚着架柱子,用一根手指翻书,行为轻佻无礼。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官家小姐跑来效仿她的姿势,还偷偷取名“反贼躺”,以为这样很个性很迷人,结果遇见洋务大臣夏焕例行巡视,袖子一拂。 “不成体统!瞧这些名门千金,哪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蚀国先蚀民,我大应怕是要完。” 给宋卿好乐得,即便一穷二白三餐没着落都欢欣极了。 这厢,宋卿好听见我进房的动静,探过脑袋,微一撇唇:“画不出来。”难得沮丧。 那幅画是某个癖好特殊的买主定制的,用西洋油彩描的战争画面,开价挺高。奈何宋卿好天赋是有,却生在盛世,没见过真正交战的惨烈场面。而我呢,对音律尚通,丹青水墨之事却算了,根本帮不上忙,傻子似地立在那里看了好半会儿。 宋卿好估计被我懵懂的表情取悦,干脆画笔一扔,“算了,爱谁谁。”然后随手扯下发簪往外走,及腰的黑瀑就这么耷拉在肩头,绾在耳后。 我仿佛曾看见,连无忌都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蒸坊的名菜已陆陆续续送达完毕,我闻着那阵盛香食指大动,刚要狼吞虎咽,远远却听见一阵得儿得儿的小跑声。 不过晃眼功夫,一只大东西已经找准方向朝我扑过来,是那只名唤天下的狗。 昨日它害我跌进渭河,三哥罚它在笼子里思过,今儿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我大病了一场的份上,“若再害上相思病,就麻烦了。” 三哥调笑我就罢了,宋卿好也可恨。 她从无忌口中得知我对天下的宠爱,立时夹一小筷子白肉喂到它嘴里,摸摸它的脑袋,跟与人对话似地:“叫公主看上,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天下像能听懂,呜咽着朝我怀中偎了偎,撒娇示好的意思。 见状,宋卿好又抬头来看看我,说:“不过公主也挺有福分的——” “?” “至少不是单相思。” “” 午膳过后,宋卿好酒足饭饱说要眯一会儿,要我和三哥自行发挥。 三哥念及我大病初愈,也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休息。不料我老想起小马夫的抱怨辗转反侧,而后又忆起那名玄衣侍卫,心头上一阵下一阵,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到洋务堂,早前只听说这儿的藏书虽没有国子监的古老,却亦是琳琅满目,便打算去瞧瞧。 藏书馆离寝炉不算远,行步过去半盏香时间,我权当消食,结果在藏书馆园子里遇见夏焕,“天下”就是他送的。 我原想亲自去道声谢,三哥远远从亭子那方走来,先唤了对方,“夏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过头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小丫头生得伶俐, 却独独怕狗, 还是这样一只大型犬, 当即吓得躲到不知往哪儿躲。 等宋卿好微不耐烦醒来,她那副完成了大半的西洋画已经被天下含在嘴里吧唧吧唧。 从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来看, 她没将天下就地处决已是给我面子。 我与三哥几乎同时间抵达寝炉,天下像只肉球滚到我身边求抚摸, 宋卿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 特别平静看着我说:“皇家的狗就是不一样, 一口吃掉我三百两。” 不懂她口气里突然冒出的揶揄从何而来, 但我好歹也有公主脾气,“值多少我付双倍,不会叫你吃亏的。” 少女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神情自若:“就等这句话。”复又打着呵欠躺回去,明显赶人的样子。 我负气,牵着天下,冷冷对众人道:“备轿,回宫。” 旁观的三哥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我说要回宫, 他也不拦,从容地吩咐无忌去准备。 可这并没减轻我的莫名其妙和气愤,当轿子离开洋务堂一段距离, 我越想越怄, 猛然叫停从轿子上面跳下, 气势汹汹冲回宋卿好房间。 “你凭何对我口气轻蔑耀武扬威?算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还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天下是畜生,行为自控能力必然无法与人相比,你若觉得生气大不了我向你赔罪便是。中午用膳还好好的,现在就这般阴阳怪气,什么毛病!” 我还没和谁吵过架,因为一般没人敢和我吵架。 这厢小丫鬟也是缩在角落不敢言语,床上少女却迟迟没翻身。我心头火烧得更旺伸手去拉她,发现了枕边小圈湿痕。 宋卿好的头还是抵着枕,微闭眼不看人,挺翘小巧的唇却动了。 “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扶苏。” 板上钉钉一句,不再是那声疏离的公主。 宋卿好情绪如此反复,因午眠时她做梦了。梦见与宋不为c丁氏还生活在沽苏。 那时她离及笄还早,无法走出院子,只能着羽衣霓裳,学汉字红妆。 丁氏知道她玩心大坐不住,常常在宋不为面前帮她打掩护,助她换了男儿装在家丁陪伴下去逛逛。 如此这般反复,宋不为岂能不发现,“你就纵吧,纵吧,且纵出祸事来就知道厉害!” 丁氏搀着宋不为往堂屋走,“卿卿的功夫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宋家在沽苏还存在什么不可摆平的事?” 宋老爷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总想把她盯在眼皮子底下。我两年纪不小了,就余下这么个宝贝,如今世道险恶,恨不得她永远见不到世间艰难。” 画面再一转,是巨变过后,宋卿好上京的路途。 她将马夫的孩子卖给老师换车马费,但到底涉世未深,客栈打尖时却被一群贼匪下了迷药偷走所以银两。索性她男儿打扮,否则还将发生怎样的事不用想象。所以宋卿好最终能到京师,全靠步行。 那段日子刚入夏,夜晚也不见凉爽,她没日没夜兼程导致脱水晕死在一座寺庙前,被冷雨浇醒。 可即便来了场及时雨解渴,这连日的赶路,已叫少女的身体超出负荷。她想稍微挪动挪动双腿,却发现大一腿以下的部位几近失去知觉。 照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被热死渴死,也会被这场大雨淋死。 宋卿好苦笑,活下来的代价果然不会小。她心一横,就着还能活动的胳膊捏了块寺庙离的碎瓦片,奋力向自己毫无瑕疵的碧玉小腿割去,手起瓦落。 当鲜血混着雨水滚滚,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过,雨太大了,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过都是冷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感官总算被这阵痛刺激回来,她拖着伤腿跑进庙宇,胡乱扯了点布包扎。 无奈寺庙破败很久,是蛇虫鼠蚁爱聚集之地。 没多久,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滑溜东西朝她游弋。宋卿好想也未想,抓起从袖口跌落的金爵钗解决了小东西,肉胆破裂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回到行刑那天。 当晚,她极不安稳睡去时也做了梦,与今日是一样的。 梦见曾经说要护她永不艰难的男人,已变为幽幽一缕魂,飘在沽苏旧宅边,瞧着凋敝的光景,遥望上京路途的少女,狠狠给了自己两拳,像懊悔自己许下的豪言始终没能兑现。 然后宋卿好也和今日一般,眼眶出了水。 寝炉床边,少女总算缓缓坐起,面上一色愠红,略显激动看着我。 “某些场景再残忍,对你们来说不过昨日之事。可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少今日c明日c后日,统统都会在梦中回到昨日,痛苦又再复制。站在问刑台那天,我曾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宋卿好,让全天下都觉得你弑亲苟活,把最恶毒的一面昭告世人,以后做什么便不会再引起惊讶了。大不了骂你就受着,打你就立着,反正你只须记住,这笔债,总有日要叫他们姓应的还的。你当我为何宁死都要走到京师,何以费尽心思进洋务堂?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离你们近一步。我知道公主及笄的日子,打听过殿下的行程,了解他时不时会经渭河游船而过。应文找我麻烦那日,我也是瞧准了你们才往下跳的。” 经过铜镜反射,我瞧见自己大骇的脸色,她却没完。 “接下来,我就打算利用这张无辜脸和你装知己了,也利用这天生绝色无所不用其极地勾一引殿下。假如成功,混进皇家还怕没机会筹谋?假如不成,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得知殿下与反贼之女牵扯不清,迁怒下来,你们还能眼睁睁瞧我赴死?左右都会闹到皇宫无宁日。” “可是,” 宋卿好顿了,咬得青紫的牙根松开,眼波脉脉。 “我又总会想起,初入宫时,你亲手做的那几张茯苓饼。每当看见你,我就忍不住问自己,一定要将她卷入纷争吗?确定这是你想做的吗?我一直妄图否认真正的答案,直到你烧得人事不省。可能你也因我出手救了你才对我更加亲近。但你知那晚我脑子里还有什么念头?我在想,究竟是救你,还是毒死你。你的三哥闻风而动不要我碰你,大概也是怕我破罐破摔,以你命抵我全家。” “但鬼知道,我没有。所以,” 宋卿好捂了捂眼睛:“不是讨厌你才说阴阳怪气的话。是给你机会远离,远离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理智的我——” “请珍惜。” 外厢日光很辣,撩得我眼皮滚烫,宋卿好一番肺腑更是砸得我头脑沉沉。 眼角余光曾见窗栏外头立了高高一人影,另个相差无几的应是无忌,他在听见宋卿好大逆不道之言时几番想冲进来,被凭空一个眼色制止了。 “你以为我不想珍惜么?” 我听见自己略显仓皇的声音。 “是谁当日在殿上坦坦荡荡唤我一声公主妹妹的?谁用一双明亮眼睛抓着我,让我好像看见另个自己,让我相信我所失去的天真与自由,还好好地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活着。于是才想帮你挣脱樊笼,即便我和你的力量加起来亦如困兽之斗。但是宋卿好,你不希望我卷入的纷争,在我将珍爱的金钗递给你那刻,就已经被迫卷入了。现在你该负责的是保护我c拉着我c不让泥沙俱下的灾难将我淹没,而不是推开我。” “再者,你这样过河拆桥,还谈什么结环歃血,不违此盟??” 大概没料到条条道理我也会说,宋卿好愣了愣,转开脸,忽然又倒下床去,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神色甚是不耐又无可奈何。 “随你!” 真是的,我堂堂公主真心与她相交,难不成还委屈她了? 当即面上又开始挂不住,“你当然只能随我!”却没再嚷着说要离开洋务堂,反倒给小丫鬟施压,要她将宋卿好隔壁的寝炉收拾出来。 “我就搁这儿住了,看她能如何!” 接下来,我与宋卿好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就是互相不和对方说话。她重新画她的生计,我继续生闷气。 没想这出闹剧是这样结束的,那日与三哥一起旁听许久的无忌,甚是有点意见想发表。 “恕奴才多嘴,公主与宋姑娘好幼稚啊。” 三哥笑笑不说话,只在经过宋卿好寝炉时忽然偏头问。 “之前进贡的舒痕胶,还有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鲛泪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怎么说?” 李侍监更小心翼翼,“如今全皇宫都知陛下被宋不为气得捧心, 偏偏狠话放出去了,还不敢轻易办他, 何故?说到底, 还是这宋不为非一般富贵人家。宋家虽没兵权,却掌握着我朝第二大城市的经济命脉。若要给宋不为扣上造反的帽子, 单凭点来往书信如何叫天下人信服?宋不为要不明不白倒了, 富甲们还不人心惶惶纷纷出逃?届时大量资金外流, 国库亏空, 后果不堪设想。此事看起来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可乙之砒一霜, 甲之蜜糖。娘娘此时若敢冒大不韪替陛下解忧出主意, 恩宠必会更浓。临到立太子,没准还能说上几句” “同时又应了八殿下所求, 何须担心老来无依?” 李侍监一番话醍醐灌顶,皇贵妃秀色微敛, 陷入沉思。 旁人不知,琴嫣殿有道后门, 一般是紧锁的,唯独徐总管有钥匙。 有时父皇翻了贵妃牌子, 又因批奏章去太晚不想惊动宫人, 便会选择绕近路开后门。 起初贵妃以为有外来者闯入吓大跳, 习惯后便吩咐宫娥每晚都留几盏灯在小道, 随时做好侍寝准备,今夜同样。 说同样却有点不一样,今夜的皇贵妃,无论脸子眸子都素净得很,不复往日艳丽。 她将一头如瀑的长发散到肩头,泡壶银针茶,茶气在窗口袅袅升起,老远便叫父皇闻得停了脚步。 银针是阳歌的特产茶,每次父皇移驾阳歌行宫,我母妃都会把烹茶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将并不昂贵的银针烹出他最爱的味道。 有次他喝着喝着皱了眉,母妃下意识问,“怎么?” 别人眼中的天子像个五岁孩子,短短的胡须撇到嘴角一旁:“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大手笔些?”世人都知她恭良节俭,但也太节俭。 母妃得令,转身泡来壶货真价实的云雾。父皇喝一口,怎么喝怎么不对味儿,又嚷嚷着换回来,引我母妃嫌弃,“臣妾只听过嘴被养刁的,还没听过刁变平的。” 男子将她往怀里一藏,“我还没见过哪个帝王和爱妃分居两地呢,不也依了” 话没完,不施粉黛的女子挂上那只脖子,严严实实堵住对方的嘴。 今夜的宫廷,银针淡香成功勾起父皇对我母妃的想念,方步入琴嫣寝殿,便见淡眉素目的皇贵妃正倚着窗户梳妆。听见动静,贵妃回头,忽一笑,眉和眼的弧度都控制得恰好,举止皆是风情。 女子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半句话还没开讲,就被头脑一热的男人健步上来,秤砣似地将她压至窗前。 在皇贵妃的记忆中,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她眼角余光不过轻闪,周身已经一凉,心口软绵绵的白雪被拢个正着。 男人一上来就动作粗鲁,却到底满足了女子虚荣心,惯于承一欢的身体三两下也动了情,熏熏欲醉着开始主动探索。 身上的小手如蛇,分分寸寸恰到好处,连呼吸都透着娇媚,令男人血脉逆行,就势挑开半掩的窗户,将她掐着腰肢翻个身,死死按在手下。 此时若有人经过,便能见贵妃衣襟松垮垮大开,一阵风过,还惊起过鸡皮疙瘩,她却不觉冷,火烧一般。 可这种看不见的新鲜更刺激了女人,当下难耐地拱起背磨蹭,两只玉臂把着窗角,细细哼唧。 很快,光这样蹭也不再满足。那人下半衣袍尽褪,却故意只在附近游弋浅探,就是不如她愿,逼得她最终开口撒娇,“陛下” 哪料竟被猛一扯头发往后,鬓角都歪了小半,窥见一双猩红眼,“叫朕的名字。” 贵妃起初不敢,太吃痛了只能麻着胆叫一声:“怀光”话落,终于迎来期待的满足,酸意从脚趾传上大脑,惹起尖叫,“啊!” 眼前画面比秀色还可餐,男人忍到极限,此刻如狼吞如虎咽,次次剑走巅峰,根本不给她停歇的机会。 皇贵妃没历过这样激烈的燕一好,一匹黑绸缎晃得比那汪水还荡漾,如海上风打浪帆,原想压着的声音早就不管不顾泄露了出去,直至颤抖到失声。 李侍监在宫里当了十几年差,见过我母妃,也对她的行事风格有了解,所以才教这晚的贵妃另辟蹊径。 事实证明这帖药下得恰到好处,等交锋完毕,父皇竟心情颇好地揽着她,躺在软塌休息,似乎今夜不打算离开。 见势已到,贵妃轻叹口气,佯装不经意提起应念晕倒的事情:“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结识那宋家姑娘的,还给治得服服帖帖,一听她被关,和我闹脾气。” “瞎闹就赏他两巴掌,自古棍棒出孝子,纵着好不了。” “是,”皇贵妃应声,又抬脸,“不过,臣妾思来想去,还是想向陛下谏言,望陛下先恕罪。” 得到首肯,女子下床行礼,盈盈目光缠着不再威严的面容。 “臣妾恳请陛下,释放宋家小女,宋卿好。” 那人闻言脸色变了变,却静静听下文,没开口阻止。 见状,皇贵妃大定,说出的话又平添几分底气。 “古话云,民心安,则国本安。民心散,则国本乱。宋氏为举国大户,一朝被灭,必引猜测动荡。陛下圣明,自不会平白冤枉好人,但宋不为多年来为朝廷税收做过巨贡,宋家儿郎也曾为陛下舍却性命,若刀下一个活口不留,恐遭世人口诛笔伐,说我朝只记仇c不念旧。” “再者,臣妾曾与那宋小主有过几面之缘,瞧着单纯聪慧,想她应该并未参与到谋反计划中。若陛下趁着帝庆大赦之机饶过对方,给宋家留后,恩威并施,应该能安抚人心,还能收获仁君盛名” “岂非一箭双雕?” 更深雾重,皇贵妃跪于琴嫣殿,迟迟没得到应声。 李侍监算好时辰在外边听动静,耳根子都快贴墙上还是没风声。为了试探帝心,他吩咐宫娥进去送西域进贡的葡萄,以此打开话匣子。 皇贵妃见救星出现,自己接了葡萄,跪匐到玲珑床边,小心翼翼捧给男子。 父皇终于动了动身子,却连碰都不碰晶莹剔透的果实,缓缓越过银盘伸手捏住女子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朕不知,这张柳眉娇面上若挂几滴眼泪,是何风景?” 暗含威胁的语气叫贵妃一抖,手中珠圆玉润的小东西们也跟着盘子滚一地。 只见那身着单衣的人猛一叩首,“陛c陛下,臣妾实乃关心八殿下安危,怕他醒来再闹别扭才一时失言,并非有意干政,望陛下一体谅臣妾爱子心切” 父皇总算轻飘飘放开她,“说吧,谁的主意。”自己的女人多少斤两,他如何能不知? 以皇贵妃的心智,顶多给别人使使小绊子拿拿架子,万不会想到在政事上多言。现下,他不过施施压,李侍监就被当成箭靶推到台前。 被传唤的李侍监进来时嗓子眼儿发紧,噗通跪下,心里琢磨了一万句:他可能跟了个假主子。 “皇上息怒!奴才只是不忍见贵妃娘娘为八殿下忧思过度,才好死不死提这么出建议!皇上,奴才” 父皇直起身,在战场上练就的伟岸骨架不用活动,都气势压人。 他踱步到李侍监身边,神情不怒自威:“枉你在宫中侍奉十余年,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李侍监几乎把头磕进地里,“奴才愚钝!皇上恕罪!恕罪!” 那人转身,居高临下瞅着他,沉吟半晌道:“肚子里有点本事,耗在后宫这样的是非地算什么出息?拿去辅佐朕的皇儿才是道理。” 话锋转太快,李侍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宫娥正为父皇穿衣。 不一会儿,男人黄袍加身c鬓发整齐地往外走,临到门口挥手留一句:“去俸禄司领半年的赏。”恍若未见跪在地上的二人,豆大汗水收都收不住。 其他不说,李侍监当蛔虫还真有两下子,父皇的确拿着宋不为的事情难办。 一来,宋不为在民间地位举足轻重,更是中原商会理事之一,做太绝怕引发猜忌暴动。 二来,父皇又不敢不绝。 那日父皇冲动下叫宋不为吃了苦头,就算他真没过分行为,以后与皇家也必是虚与委蛇了。若允他回到沽苏,等于放虎归山,从此天高皇帝远。 如此一来,干脆将造反之名给他扣死,再留个宋卿好堵悠悠众口,的确是个折中的办法。不仅能彰显父皇的容人之量,一个遗女应该也翻不起大浪。 “不过,”回甘泉宫路上,父皇背着手唤心腹徐福,“傍时,老五也来养心殿向朕提过类似意见,你怎么看?” 他素来最恨结党,尤其后妃与皇子结党,这是每任朝廷的大忌。 徐福稳稳地跟在半寸后方,“此事关系甚重,奴才不敢妄下定论。眼前最紧要的是妥当处理宋氏一家,其他的,陛下不妨再瞧。” 应文如此唾我,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儿时我顽劣,联合大臣的千金公子们嘲笑他太监腔,没想有日将他气得两眼发红快哭出来的样子,当即不顾我呼喊,转头扎进身后的官房久久不出。 那官房是排泄身体污秽的地方,哪能久呆? 见情况不对,意识到玩笑开过头的我唤来一小太监,“方才五殿下被本宫气哭了,你去安慰安慰,劝他出来。” 小太监一愣,似笑非笑应:“是。” 没多久,应文果然风风火火出来,脸上的潮红不减反增。 见来者匆匆,我正想方设法道歉呢,他忽出手,啪一下将我怼到宫壁上,热汗直冒:“平常念着你是妹妹,取笑我便算了,现在竟变态到叫一太监看我入恭???” 听应文的描述,他先前脸色潮红是因肚子疼,遂钻进官房解放天性。 正舒服呢,那小太监得我令,想也未想推门而入,憋着气靠近惊悚万分的人悠悠道:“五殿下,公主说方才把您气哭了,要奴才来安慰安慰。”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然而退一万步,他也不该对我动手,于是我才真的一嗓子哭到了父皇耳边,导致应文被罚跪。 像这样靠着抖机灵害他被罚的例子数不胜数,应文对我算真怕了,这才有父皇先前养心殿骂他,“贱皮子。”不被欺负了,他还不习惯。 不过,替三哥纳妃之事,由此排上父皇的日程。 但画卷翻到最后,我亦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名字。 出了养心殿,待人走光,我偷摸问清隽悠游的男子,“宋小主怎么不在列?” 他仿佛知道我要问这个,有的话升到了嘴边,又折下去。 我不甘心再一追问,“还是父皇另有打算,要将宋卿好许给五哥?他将宋氏父女留在宫内的意图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 那人停步,侧头过来,好半晌才道:“不为拉拢,便是要办他。” 三哥说,允许宋卿好入宫及笄根本不是他的提议,而是父皇。他只不过临危受命,负责安顿事宜罢了。 “年前有风言风语传来,讲宋不为表面从倭人手上买来宅子是为天一朝面子,实际与倭人私通,将宅子作为重要的情报基地。宋家树大招风,有点什么黄口之言实属寻常。但沽苏这块位置太重要,你知道的,父皇正是因突破了沽苏才转而定的江山,即便空穴来风,以他多疑的性子,宁可信其有。” 对三哥说出口的话我都没怀疑过。 因他或许对我有隐瞒,但从不欺骗。 愕地,我感觉手心汗津津,“但宋家堪称沽苏经济砥柱,无凭无据就要办他,难道不怕引天下人非议?” “所以才要找个完美借口,招宋不为进京,另厢再派人收集信息。若证据确凿,必当场查办,根本不给天下人置喙的机会,更不用担心诰命传下去会引起举家逃窜,省掉许多麻烦。” “不过,”他顿了顿,“父皇迟迟不允宋不为离宫,看来有进展。” 明明是在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男子眼神却不温不火,看得我发凉。 “这便是你要我别和宋小主走太近的原因。” 并非疑问,是肯定。 有的想法兴许自作多情,也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但诚实讲,我早已将宋卿好列入朋友范畴,哪怕对方未曾这样觉得。 生于皇家,见惯攀高踩底的伎俩,自然不会轻言朋友二字,也明白它该有的重量。因此回殿路上,我全程做着思想挣扎:要不要给宋卿好提个醒?通知她与爹娘速速离宫。 就这么出着神回到寝殿,刚踏入,头顶轰隆传来一声响雷,预示着等会将有大雨。 妙津很懂见机行事,她知晓我最爱在阴沉天将殿门关闭,点亮小簇宫灯,排上几根沉香睡一觉。于是雷声刚响,她便退了其他人自己伺候,顺便将沉香盒子摆上。 盒子拿出来就散着淡淡异香,正是宋卿好送我的西域安神香。 顷刻,我忍不住轻咒一声,嗅觉取代大脑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离开阳歌时,母妃如何吩咐我别过问朝廷事,径自又出了殿门。 快步到兰心阁门口时,我总算冷静。 朝堂之事传进后一庭必然会被彻查,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三哥设想。为不牵连他,思来想去,始终没将话讲得太明,只对宋卿好道:“钦天监发布了天气预测,说接下来一个月滚雨将至,沽苏也不例外。到时暴雨连天水涨船高,若你和宋老爷此时不走,恐怕就——” “走不了了。” 我刻意加重‘走不了’三个字,更慎重其事地捏了捏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到底有几分功夫底子,宋卿好被我的力道捏得吃痛,却没抽出,也没叫出声,清透的瞳仁一下变得乌沉沉,灼灼瞧着我。 不知多久过去,她才缓缓起身对我一叩,“谢公主提醒,我这就通知家父,向陛下辞行。” 果然,她不蠢。 关于宋家的造反绯闻她听了也不是一两日,只不过从未当真。现在我特意迢迢地跑来兰心阁劝她走,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夜,雨果然下了起来,还传来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境的消息。 父皇连夜招来重臣与成年的皇子们商讨,究竟如何应对。 宋不为一家在金殿外跪了很久,几乎到深夜才得召见,“圣上有旨,宣。” 宋不为上了点年纪,膝头麻了,起身时一个趔趄被宋卿好扶住。父女二人双双对视一眼,再看看夜华下的华贵宫门,这才意识到,何谓权。 金殿上,几位皇子都在,唯独二哥。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这对深夜造访的父女身上,有的疑惑,有的了然。 “宋商有什么大事要与朕商量,竟冒雨久候。” 宋不为深深拜在地,佯装镇定,“回陛下。贱民对陛下这一月余的的盛情款待深感荣宠,奈何姑苏传来消息,家母突然病重,不得已,只好来向陛下辞行,还望陛下恩准。” 龙椅上的人禁不住沉了沉眉头,不动声色开始打量他,最后将视线移到宋卿好身上。 少女也跪着,神情坦荡并无忐忑。像她这般年纪,若知道内情,应是没这样的心理素质。现今关于宋不为勾结外来人士的证据尚未呈上,的确没有理由留下对方。 况且,百善孝为先。为不打草惊蛇,黄袍加身的人只好沉吟:“那实在可惜了。” 没明着答应,却总算有松口迹象。 宋不为趁势拜谢,“皇恩浩荡。” 顺带拉起宋卿好,徐徐道:“行李已有宫人收拾妥当,这便不扰陛下了。” 遂躬身朝后退。 犹记当日,殿上道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宋卿好一步一步拿捏得体,终生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那是多少银子也赶不走的恐惧,是心中巨浪滔天,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 所幸,她离这樊笼,只余几步。 ≈10034;≈10034;≈10034; 清冷雨一场后,乌云消散,皓月很快漏出脸。 扶苏殿内,我围着刚升起的炉子汲取温暖。 宫人们已经进来递过牌子,要我选择今日的被褥样式和香。寻常这时候宫里了无生趣,我早就睡下,今夜却精神得很。 妙津不知缘由,眼眯了又眯,最后干脆将目光定在我的发髻上。 别人数绵羊,她数发饰,以此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没多会儿,她脸色便晴转阴,“公主,您头上的金钗怎地少了一支啊?!” 皇女的首饰数不胜数,有些连负责我起衣食行的妙津都没见过,她独独对这金爵钗印象深刻。 钗子是三哥送的,样式简约却不简单。尾部雕出的一只云雀栩栩如生,两只放在脑袋上,呈回眸姿态。打造金钗的材质出土自西汉,偏硬,与寻常金子质地略有不同,雕出的纹样却更精细漂亮。 三哥说,初见这对钗没什么特别,越看越觉得像儿时的我,小云雀般叽叽喳喳朝气蓬勃,遂忍不住买下。 妙津呢,在阳歌就陪着我念书晨起撒疯耍混,自然明了我以前的做派,才在收纳时也忍不住叹一句,“三殿下果然慧眼,是公主的范儿。” 如今妙津忽叹少金钗一只,我下意识摸摸发髻,那头的她已经风风火火要唤人来,将扶苏殿翻个遍。 岂料声音还没出,殿门从外边扣响。我眉尾轻跳,自己先一步上前开门。 “参见公主。” 是常年跟在徐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行事利落颇受重视。 “怎么样?” 小太监扣着袖子跪下,谨慎地冲我摇摇头,“小的在宫外候到此时,也没见到那对父女身影。倒是中途二殿下突然集结守卫金殿的御林军,乌泱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等死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快到盛名远扬的沽苏城时, 远见白日焰火冲天, 我好奇之下问嬷嬷,“哪家办喜事?” 嬷嬷毕恭毕敬, “回六公主, 探子来报, 是一户姓宋的人家在贺乔迁喜。” 我虽长在北方, 从小却是规矩不离手c教条不离口, 自然深谙皇家礼仪。 按理,皇女返京, 闲杂人等须得回避。这姓宋的人家不但不避,反倒宴开千桌,集结沽苏城内大半百姓上门庆贺,看样子来头不小, 不仅仅是富贵那般简单。 沽苏,最是红尘首等风流之地。然而缠金轿一进去,嘈杂声即刻便停,老老少少纷纷长跪太湖边。 走在前方五米开外的两位年轻小生,似乎是本地监生,二人谈吐不俗。他两交流兴起,竟忽略了身后仪仗进城的动静, 没行叩拜之礼, 被侍卫用长矛压臂带到轿前, 慌慌张张地。 “草c草民惶恐, 无意冲撞公主!万望——” 这厢,嬷嬷得我旨意,抬手轻挥,“罢了。”指挥铁骑继续前行。 待金顶步摇绕过对方,隐约听得其中一小生感慨,“公主年纪轻轻已是周身气度,实乃我应国之福。”另个略显长舌的接道:“对,却不知生得何模样。可比得上宋家小姐,宋卿好?”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宋卿好的名。 后来金銮殿上见她,所有想象灰飞烟尽,仅记得活灵活现两只眸子。清澈譬如朝露,露水中又掺着三分狡黠,那水底印着周遭矜贵的颜色却不突兀,可就是令人想挽手,为她掬一袖皎洁月光。 即便没回宫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亦见得多,但没谁比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兴许不止长相,还因金殿一见之前,关于宋家的小道消息,先一步从遥远的沽苏传进了内殿。 “说是宋家千金纵容仆人残忍杀害其舅嫂,偏偏舅嫂家来的状告者口说无凭,还扬言朝廷有心包庇,成日到衙门闹要求给说法,知府头疼不已。”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从我那惯做排场的三哥处听来的。 他在沽苏城中有处古典园林,就坐落于太湖之滨。听说那宅子是春秋时期吴王的囿园,辗转落到他手上,堆砌修剪一番,成为将大半太湖揽入怀中的山塘会馆。 父皇南下巡游,见着了会馆,一身傲骨给气得微微弯曲,目中大片惋惜,指着三哥痛骂败家玩意。 花多少重金在装饰园子上其实并非重点,只古物就此寻不到最初模样,必然成为历史长河里的巨大遗憾,“你这虎崽子,当真不怕史官的笔!” 天子震怒,龙船上大臣和宫奴们顿时哐哐当当跪一地。三哥挨了训,也识趣地跪了,嘴上却没松,还引经据典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会馆的作用是替朝廷招贤纳士。 从地理方位讲,京师往下,便是沽苏。 从经济方面讲,京师往下,依旧是沽苏。 作为应国的第二财富区,沽苏的田赋c商税c关税上缴比例几乎占了其他城市的总和,究竟多繁荣懒得赘言。反正,这是中原内外人马纷纷涌入沽苏的原因。 他们有的想做点小生意安身立命,有的想背水一战考沽苏殿,再拼国子监,博取利禄功名。 “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瓶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c棉花加工c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毕竟为朝廷长了脸。 御花园内。 “现在三哥该对这宋小姐感兴趣了吧?” 听完事故前因后果,我小心翼翼偏头试探。哪料他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高耸鼻梁下方,轮廓有致的唇线抿紧。 “小心思,不就是想匡我陪你去沽苏走一遭?” 一月后便是宋卿好的及笄之礼,我被选为皇家代表前赴沽苏贺喜。 此前我没单独出过远门,自然希望熟门熟路的三哥陪同。却没想他摇唇鼓舌,竟说动了父皇,将那宋家小姐接到京师来办及笄礼。 “虽有轿幔掩护,可小六到底是天家女,贸贸然出现在市井恐引骚动。” 就算宋氏贵为名门大户,但将千金接进宫内办及笄礼的先例还没开过。三哥此举不过一试,看能否免我车马劳顿,却不知何故,父皇竟轻易答应,足见对宋家的恩宠多浓。 “所幸五殿下争气。” 近身掌事宫女阿谀奉承道,叫淑妃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给李侍监的好处,可是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掌事宫女攥着手点头,“回娘娘,亲手不假。”淑妃点点头玩指甲,“这次多亏他给本宫提醒。” “但众人皆知,李侍监是皇贵妃的心腹,娘娘何以轻而易举信了他?” 淑妃哼笑一声,“重宫内哪有心腹二字可言?若有,不过银两给的不够多。” 那头李侍监正在去领赏银的路上,觉得耳根子热,方抬眼,便见三哥和五哥应文在凉亭里下棋。 应文方才被捡了好几颗棋子,着急上火地出狠招,招招都想攻敌人要害。 三哥的方向则面对李侍监,他手里执着枚黑棋刚放下,就见李侍监向自己行礼,顺口唤了他过来,“传闻侍监棋艺了得,来给本王看看,面前这步棋,如何?” 李侍监与三哥的视线交汇一瞬,又不动声色瞧瞧应文,拱手作揖。 “回殿下。依奴才之见,这枚棋子,应舍则舍。” 应文哪听得懂什么弦外之音,急赤白脸嚷嚷:“还有请外援的?!” 三哥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见那意态越发慵懒,随后弃掉对弈局,将上京城外刚到手的一间小酒坊地契递给应文,“行了,算你赢。” 酉时,大内监牢。 “圣旨到!” 徐总管领着一队人,径直去了宋卿好的牢房。 宋卿好双手的镣铐刚被解除,又因几天几夜没进过食,所以被两侍卫扶着还是直往地上倒。 “陛下有旨,沽苏宋氏勾结外寇起谋造反有负皇恩,即日充公名下财产,交接商会理事一职,族下满门——” “择日问刑。” 意料中的结局。 宋卿好为了不丢人,半撑在杂草地上眼都没眨,又恍恍听见后文。 “但感念宋家长子护驾有功,宋女袅袅娉娉十五余,正处豆蔻梢头年华,特免宋氏小女死罪。望日后身正影直,莫步前车之辙,以报天恩。” 旨刚宣完,三哥到,远远瞧见少女在听见满门问刑的时候,背脊还是发了片刻的僵。 他本以为宋卿好会情绪激动拒绝苟活,熟料她静静地在黄昏余光中坐了半晌,最终爬起,规规矩矩向徐总管叠手叩拜,再双臂朝上,“民女,接旨。” 等徐总管一走,三哥才进去,身后的宫娥捧着套干净衣裳递过去。 宋卿好猜到这套衣裳是我吩咐送的,没拒绝,强撑起膝盖,却因在刑架上被吊太久而失去知觉,步子飘飘。 男子眼疾手快揽住少女细腰,毫不避讳拉近身前,表情望之俨然。 “腿给我站住了。”他说。 紧接着要面对的何止这些,活下来的代价,不会小。 宋卿好本就全身麻木,被他轻薄性地一压,又气又羞赧,导致出言不逊:“民女能否恳求殿下一件事?” “嗯?” “请殿下将您的左脸放到我的右手心上。面对登徒子,我个人觉得应该抬起胳膊给他一巴掌,但我实在没力气了。” 三哥被她这番话讲到笑一声,“我得到的回报怎么会是巴掌?还以为是以身相许。” 宋卿好神色恹恹,依旧不服输,“看来民女不仅全身无力,耳朵也闹毛病,竟听灭我族的凶手说我该以身相许。” 见她恢复了点力气,三哥松开少女腰肢,稍稍退步,轻斥宋卿好糊涂:“宋小主手里本有五两银子,劫匪头头儿本想抢得干干净净,但他的下属见你可怜,偷偷留下一两,这么明显的好赖看不出?” 宋卿好堪堪朝后退一步,歪歪地倚着刑架,悠悠笑:“感谢,感谢你们给我留下一两。” 可纵然她无法克制句句较真,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救了自己。 纵然她也不愿承认阶级壁垒真的存在,今日,她还是得恭顺低头。 因为宋卿好清楚,为了保住自己,爹娘做过怎样的牺牲。任她狂至青云上,从此都不敢再轻贱这条性命。 还记得那晚在液池边,她仗着富可敌国的身价,眉鲜目妍问三哥,“你们天生皇命者,最不爱听什么?”他说:“总有日你会明白。” 今日少女明白了,哪有什么不爱听的? 所有人都生活在天之下,根本无法选择爱与不爱。连我和三哥都只能对天服从,更遑论她。 气氛僵持了半会儿,那人吩咐奴婢递来清水,一口一口,亲自往唇皮干裂的少女嘴边喂,妥帖得架子全无。 宋卿好忽然觉得别扭,快速喝一口便将目光落在别处,语气稍缓,“不过,我实在不懂殿下为何冒着惹身骚的风险出手相救。” “还不是有只小鬼被教得太机灵。” 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但他嘴里那只被教得太机灵的小鬼,应该是我。 事实上,我将另只金爵钗交给宋卿好要她藏于袖中,根本不是期待她能靠一支短兵杀出重围,而是期望她在适当的时机拿出,叫三哥看见。 这只金钗除了三哥和妙津以外无人见过。钗子一出,他自知宋卿好于我的意义,便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喝下半碗水,宋卿好的脸色总算漂亮些,想想道:“这样啊——” “那麻烦转告公主,其实我前阵子说她胖是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 “脸虽然有点婴儿肥,但还蛮可爱。” “” “哦,对了,我现在估计也没能力报她的情了。” 三哥刚想回什么,那张小巧的仰月唇又启开:“但殿下的恩,我不想欠着。” 语毕,趁宫娥出门搁碗的时机,一手掌着男子颈窝,在傍晚剩余的光线中,垫脚含住了对面一叶“扁舟”。 少女行事虽大胆,手心还是兀自出了涔涔的汗。 突遭偷袭,惯弄风月的男子也不禁震了震,当时只觉唇肉被不够娴熟的力道吮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他压下轻飘飘一丝念头,眼神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佯装镇定,“不是方才殿下吩咐的吗?” “以身相许。” ≈10034;≈10034;≈10034; 应天二十年,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件是朝廷增开关口c扩充丝绸之路,为商民带来了更多机会。 另件是素有商界标杆之称的宋商因造反被举族抄家灭门。 消息一直藏着没传出宫,乃至侍卫到了沽苏,宋亲人戚统统都面面相觑,还没做出逃跑姿态已被就地正一法。宋氏夫妇行刑当日,父皇更用“以此为戒”的命令将宋卿好传到现场。 宋卿好在侍卫的“陪伴”下踏入观刑台,方知为何圣旨说的“择日问刑”而不是“问斩”。 君无戏言,当日金殿堂堂,天子说要处以刺刑,那宋不为便是死也不能有其他死法。 所幸路上她故意慢半拍和侍卫周旋了会儿,没亲眼瞧见木桩从爹娘身体发肤钉进去的残酷瞬间,亦没听见疼得响彻晴空的撕心呐喊。 施刑的人手法不好,本应做到血不染指,但宋不为夫妻是他执行的第一例,只好拿来做学习教材。哪怕肠肠肚肚因腚下开了个大口滑出来,惹观刑的大臣娘娘们作呕也没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冷静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 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竟亲自带人来,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铜锁大开, 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 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 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 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便听“啪”一声,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 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 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 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 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 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c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c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10034;≈10034;≈10034;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c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c公主玉叶金枝c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接着,曲子变了,从原先的快到缓。给宋卿好伴舞的宫婢们不知怎么回事,阵脚大乱。 反观,那足尖轻点在盆顶的少女,只略略听了一耳朵。再垂首,挽就的宝髻松松往下扫,换了舞步。 直至有识货之人高叹一句—— “莫不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魏晋琴家嵇康行刑前弹奏的曲。 究竟多动人? 国子监藏书馆里有则神鬼传奇便是对它的描述—— 嵇康好琴,某夜宿于月华亭,翻覆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之约定:此曲不得授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他不俱不伤,只叹惋:“《广陵散》,于今绝矣!” 于是千百年来,多少风雅客都想一闻古曲风采,但事实没那样玄乎。 传说魏晋时期已出现过有心人将曲谱拓下,小范围流传,被后世一些富贵人家收藏起来。虽然被拓的谱子更简化,可至少能窥得其中妙意几分。 显然,宋家便是收藏《广陵散》的富贵人家之一。否则宋卿好不会快速反应过来,舞姿依旧从善如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不要 “我不会走。” 宋卿好像是怕别人听不见, 定定又重复一遍,应逍眼睛里压抑的火一下就窜了起来。 前厅站了一屋的主子, 受命前来的王府侍卫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那人忽然朝那倾世少女伸出手去, 分明的掌纹曝露在余光下。 聪慧如宋卿好,一时也猜不出应逍的用意。但他伸出的手是蛊惑,她犹豫片刻, 还是将自己交付出去。 两人在我们眼皮底下踽踽行到正厅门外,再穿过偌大的王府花园,几转几回,直到王府大门。 他原本牵着少女手的力度尚算温柔,到了大门却加重了, 似乎猜到她会反抗和挣脱,直接以手腕的力量将她缚在自己和洞开的大门之间, 淬了火的目光及郎朗面容凑过去, 轻声却不减戾气:“你要的有始有终, 我给你。” 当初宋卿好因为县官小女儿发脾气要走, 是他亲手将她抱回的。 如今,他亲手送她走。 夏焕暴毙的消息对宋卿好仍有余威,她的战斗值根本不及平日一半, 导致应逍推她那一把时, 她还没回过神挣扎, 便见一丈高的朱红色双门已紧闭。 应逍抬手, 长袖一闪间, 少女甚至能听见门檐快速摩擦地面发出的呜咽声。暗暗地,像极了这几年来她一直想说想哭想申诉的心。 “应逍!你这算什么?先开门!” 隔着厚重的朱红色,她就是知道他还在,两步蹿到门缝处去边拍边质问。 良久无人回答,她以为他已经离开,正四处观望想法子,看能不能用轻功飞上院墙。 院墙足足比院门高了半余丈,是个有难度的障碍,以她现在的状态,悬,但姑且一试。 正运气,里面总算传了声音出来,“宋卿好,别白费功夫——” “就算再回来,我也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 说完,门后就真的空了,宋卿好感觉得到。 他在时,不在时,连空气都不一样。在会心安,消失会心乱。 实则,应逍做过的重事,譬如扇她巴掌反正随便挑一件,都比这句话有威力得多。然而只有这一句,让宋卿好无力还击。 应逍不是没给过她真心,在陈仓山巅那晚,她要他仔仔细细看自己的眼睛,她说,“干干净净,都是你。” 尽管其间带了迷惑和缓兵的用意,但宋卿好要如何解释,才能使他相信,当这句话脱口时,真真假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当霜雪落满头,仿佛一夜间白了首,前尘旧事她也抛过。 那夜丢盔卸甲的又何止他一个。 三哥牵着宋卿好离开时我没什么动作。 说完全不在意被利用是假的,说如今这局面拜她所赐也全不为过。我拿她当朋友,我真的拿她当朋友,我知道以自己的软性子,她多说几句,我便也就能说服自己去原谅了,但不是现在。 我需要时间消化。 等三哥再出现,已经只余他一人。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她呢?” 他对我缓和了点脸色,却掩盖不完周身燥郁,“从此往后,扶苏,你当她没来过。” 说完,我心里刮过幽幽一阵冷风。 和嬴子期告别时,他也曾模模糊糊说过这句。他说为了我好,就当生命中他从没出现过。 我真特别羡慕他们这些说到就能做到的狠角色。因为,我不行。我分明已见过琳琅满目,又怎能做到目光空空。 翌日,晨。 父皇昨夜因忧思夏焕之意外彻夜不眠,突发心梗。所幸母妃在身边,及时将太医开好的药喂食才躲过一劫,清醒后精神头将就,却像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立马召三哥进宫面圣。 此时召谁的用意,大臣们胸有丘壑,纷纷私底下开始讨论三哥做太子的可行性。 也有反对的,二哥应江的残党。以前跟着应江没少做缺德事,也曾公开几次与三哥在堂上持反对意见,若三哥登大位,他没好果子吃,只好垂死挣扎,说夏焕死的时间点如此恰好,必有蹊跷,总之七嘴八舌。 应逍离府时,宋卿好还没走。 大夏的天,冷倒不至于,就浑身腻得慌,看见御码头的那弯河水无时无刻不想往下跳。 在门口等到半夜里边也没有开门的迹象,宋卿好干脆保存体力,连闹也不闹了,就倚在朱红门柱处小憩一会儿。 近来消耗太多心神,连她敬重的老师也搭了进去。不看见应江人头落地,她的那口气始终落不下,不能轻易倒下。没想累极,一闭眼就睡过三更,直到宫里来人宣召。 开门的动静令她从梦中惊醒,意识还迷迷糊糊地,喜悦已经直往上腾,以为那人心软了,结果只看见捧旨的公公。 她不陌生,皇帝的亲信徐福,两人在战场上也见过。 徐福见她睡在门外,面上闪过一丝狐疑,很快又隐下去,冲她点点头。不一会儿,大门从里方打开,露出无忌的脸。 他也下意识瞥了门口一眼,发现宋卿好已经站起来,立即又将目光移开招呼徐福,“徐总管,请。” 结果应逍还是没出来与她打个照面。 王府虽说有三道门,实际只有这道正门才是进宫的捷径,其余两道须得起码从京道绕行,路程得多花近半时辰。可即便这样,应逍还是选择了偏门,似乎真的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相逢也不愿。 宋卿好重新倚回门柱,心下惆怅。 她理解应逍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一些真相,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氏千金,自夏焕骤然离世后,忽然开始怕,怕死。也怕心中所愿不能偿。 她等待过死,却有人代她去死,于是这条命,再不属于自己。她必须活,还要好好的。 她也想过和应逍惊天动地的分开,哪怕临别他再送她几个耳光呢,反正都没以后了。可他只是轻轻牵她的手,一如来时路那般周到温柔,面上却写满心如死灰,“宋卿好,我不要你了。” 他不要她了,是真的,她却开始害怕起来。 毕竟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一如爹娘,一如夏焕。 一如他。 c 宋卿好没睡好,我也全无睡意。 一会儿想与那少女的初相遇,鲜活活眉眼,嘴似机锋不留活路一会儿想嬴子期。 不知道他和嬴子月去了哪里,是否知道京城发生的变故,是否会因为担心我而回来回来又能怎样呢?至多让眼泪再汇成一次河流。 有的人注定无法相守。 晨起,就见长期伺候宋卿好的小丫头黄鹂,跪在我居住的偏殿大门外,报告说宋卿好还没离开,在门口待一夜了,“殿下不闻不问,府中婢女出门采购也有落井下石的,只求公主去看看我们小主这天儿说冷不冷,但白日烈焰也不是闹着玩的。” 我犹豫片刻,隔着殿门回绝黄鹂,“你放心,她死不了。” 应江还没偿宋氏一家的罪,夏焕也尸骨未寒,她对自己这条命分寸。 并非不能原谅,我皇室对她有负在先,她做什么都情有可原。只是兀自赌着气,想恨她久一些。 友情与爱情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两个人互相说着狠话较着劲。以往宋卿好将我吃透了,才毫不顾忌处处将我设计在内,心知她只要一服软,我就二话不说继续把脸都给她打,我不想继续这样。 话虽这样说,心肠到底不够三哥硬。 他口气森森给各主仆下达的死命令,其实也是下给自己的。他说扔就扔,亦好似做得到不闻不问,我却还是偷偷地从偏门出去过,探望她的情况。 去的时候是正午,少女一手揉着蜷缩久了而酸疼的腿,一手捧着黄鹂“支援”的馍馍连咬了两口,看样子饿得不行。旁边有干粮,有水,加上府里有内应,足够她再撑一段时日。 见状,我半腔忐忑消散,立刻心间又有底气:也该你吃点苦头了,哼。 三哥自打进宫就没再回来过。 听说父皇留他彻夜商讨该怎么处理应江,以及怎么安抚夏府,包括嬴子期退婚,对那苏图应给个怎样的交代云云。两父子难得秉烛夜谈,加之王府门口有宋卿好守着,他干脆住宫里,眼不见心不烦。 及至第四日,应逍还是没回府,宋卿好渐渐觉得有些支撑不住。 黄鹂丫头记情,冒着头顶悬雷的风险还是要偷偷给她送吃的喝的,但京师开始进入旱期,连着多日不曾下雨。宋卿好那身令人为之惊艳的霓裳裙,已在汗液的侵蚀下腻成一小块一小块,几乎令宋卿好崩溃。 能吃能喝,总不能当众沐浴? 她祈求一场雨,却始终没等到,于是御码头的那弯渭河水,又在她眼底晃啊晃。 于是这日,我再偷偷出门去瞧,便见触目惊心一幕。 正值晌午,主子不在,御码头的船夫藉机打盹,没注意到河堤处由远及近走来一人。 船夫斗笠帽遮住脸,一场好梦酣畅淋漓,那人的膝头已渐渐淹没那弯经流不息的河水中。 我本还拿着公主架子的,看见那幕立刻瞳孔发颤,再顾不得什么规矩原则,率先叫了她的名字:“宋卿好!” 奈何王府大门离御码头有点距离,她像是没听见,继续往下走。 那日,绝美霓裳被水荡起,和流动的波纹一起漾。 不知所以然的我惊闻死亡味道,吓得差点晕过去,却还是勉力踉跄着向前跑,同时向身后的下人吼。 “立马进宫向殿下禀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自己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夏大人身上担子不重,处事格局却着实大。” 我忍不住对三哥夸起, 他扭头瞧我假正经的样子, 刚想说什么, 宋卿好将将穿过小花园的青石阶阴恻恻而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两在冷战似地。 到我面前时,她待我无异于空气, 我忍不住找她麻烦,“大胆,遇见公主和殿下竟不行礼。” “公主要是从这儿搬出去,别说行礼,五体投地都行。”她口气淡淡, 但不难听出其中认真。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脸当下黑了大半,而后想起什么又阴转云了, 盛气凌人笑。 “既然宋姑娘这么讨厌我, 要死要活的时候何以还留着我送的金钗?按您的行事风格, 早该转手卖掉, 还怕没有上京银两??” 好歹我也和三哥是同父兄妹,一针见血的本事不比谁差,不过以往少了相斗的人罢了。 宋卿好果真被噎住, 脸色黑白青跟着闪, 伪装的淡定不复存在, 最后干脆跳过来, 一双素手将我微肉的脸颊揪得发红, “你走不走,嗯?” “谁还没打过几场架啊?” 我痛到放狠话,也开始撸起袖子掐她细腰。 “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我走!” “行,你不走,我走!” “呵,你走!”我得意地笑,“我看你上哪儿还能找到不要房钱的好去处!” 宋卿好总算放开我,猛拍了几下脑门,转头没大没小地质问三哥:“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在教她怎么怼我?” 男子也不介意,面上像披了阵春风,“天生的。”他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败宋卿好,其快一感不外乎幼时与三哥比赛放风筝,他输给我。 当然从后边的相处看,我的赢面都是宋卿好故意让的。资要她愿意,她能设计出一千八百种方法叫我欲哭无泪,但她没有。她像个怄气的小姑娘,关键怄的还是自己,因为她控制不住要拿我当朋友。 偏偏我就要在她眼前晃,就要叫她控制不住,是挺招人恨的。 但谁叫我是公主。 越想心情越好,我在宋卿好郁郁的神色中趾高气昂:“懒得和你计较。”欢天喜地跑走,出门遛天下。 洋务堂的园子不算小,遛狗本是足够,但我忽地想起昨日还欠那玄衣侍卫半两银子,干脆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他今日有没有值岗。 傍时开始退凉,大街上比白日热闹几分,我牵着天下东走西瞧,感受到在皇宫内无法想象的快活。 后来宋卿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差?金石玉砌富丽堂皇。如果能选择,让你过人间素餐朝不保夕的生活去换自由,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皇室一盏香,穷汉一年粮,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别不知好歹学人家强说愁。” 她明明和我年纪相差无几,心智却成熟得像个老夫子,在我每次忘形的时候给我敲警钟,但就是很受用。 京师大道,我抱着天下坐在马车上,思忖着该怎样和宋卿好打破僵局,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执勤的不是玄衣男子,换了另个壮侍卫。 无忌知道我欠人银子这茬,上去露了王府腰牌严肃问:“你们司里的赢子期人在何处。” 那壮侍卫俯首贴耳地问好,伸手往道路尽头一指,“大c大人,他刚走。” 我顺着方向望去,锁定那身黑衣,趁机窜进小巷溜掉。 小巷尽头在赢子期前方,我抱着天下喘气不匀时就开始后悔,为何要将天下带出来。 天下:???敢情你不是特意出来遛我的,是找个理由来还钱的! 但总算赶在嬴子期路过小巷时出现在他身后。 可等我放下狗,近了才发现,他不是一人,胳膊肘间还挽着一只手,男的。 顿时我眼皮应该都变成了灰白色。 尽管人家的取向与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总归这样招摇过市影响不太好的。 那一眼宠溺什么来着? 那么穷还给对方买只烧鹅是何用意? 两人压根没有分开的迹象难不成已经住在一起? 我 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闪过无数不太和谐的画面,直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年轻,越过我朝着前方去了。 嬴子期与他的嗯,聊得很尽兴,居然没发现身后有只手在套他腰间的灰色钱袋。 我当下也没顾上眼前什么场合,下意识脱口朝前方叫一声:“有窃贼!” 那窃贼刚得手,钱袋还没捂热,被我这么一叫吓了大跳,手一抖,系了绳子的灰色方袋直往地上掉,而后也没来得及管,撒丫子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手中松松握着的绳索挣脱了我的掌控,一道“离弦之箭”冲过去,张嘴将那灰色方袋含住,扭头又如“离弦之箭”地冲回来将灰色放到我身前,瞳孔闪着求赏肉的光芒冲我哈气。 在皇宫时,饲养房是这么教它的,“天下乖,东西掉了,去,捡起来。” 一捡一块肉,一捡一块肉,没跑。 于是,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嬴子期总算回头。见我和我腿边的钱袋,那表情,一言难尽。他身旁的清秀男子亦是目瞪口呆。 我暗自踹了天下一脚,听它嗷呜,面红耳赤地与男子对视,试图解释。 “那个c我,我不是同党——” 良久,他又少言寡语地“哦”,算知道了,岂料清秀男子猛笑出声。 “小哥哥的脸跟西边的薄皮大馅儿似地,一蒸就火,如何行走江湖?” 是了是了,我脸皮当然没你厚的,我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挽着男子招摇过市 正腹诽,听他偏头一句:“对吧,哥?” 嬴子期才轮岗,自然还没果腹,我以报答马车之恩的名义请他俩去京师最有名的蒸坊。 清秀男子一听,眼睛发亮。 抵达蒸坊,无忌已经赶上一我,结果被我横一眼学聪明了,识相地没靠近,只坐在蒸坊楼下自己叫了半壶酒等着,我们坐楼上。 桌子是圆的,少了坚硬棱角,和蒸坊特别定制的碟碟碗碗是一套,表面看上去颇为雅致。 第一道菜上来时,嬴子期他弟摸了摸,叹了声,“空有其表。” 第二个小厮前来上菜,听见这句,笑盈盈的嘴角往里收了收,四下打量我们三人究竟什么来头,走神间端盘子的手也没稳住朝我倾斜。 嬴子期坐我右边,他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连椅子带我地拽到他的方向,躲过那滩油腻的汤水。 无奈我手中正举杯薄酒要敬他,说点什么雪中送炭的场面话,结果那杯酒经这一下,大半撒上他的玄色衣袂。 所幸衣料子是深色,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弟却如临大敌,看嬴子期额角的筋突了突。 “我哥是洁癖狂。” 等那人起身寻找清水洗刷时,对面的清秀眸子冲我眨了眨,道。 这人还蛮有礼貌的,知道解释下状况,我心想,不禁对先前误会他觉得抱歉,但心有疑惑:“我看嬴侍卫的身手挺好,方才那贼人的小动作他怎地没发现?” 对方不客气地将一颗肉丸子扔进嘴里,“哦?不是没发现,是不在意啊。” “钱袋被偷了竟有人不在意” “钱袋最大的作用是装银子。如果里面都没银子,还在意个鬼啊?” 这话我没法儿接了,只好安安静静埋头吃菜。片刻又听见对面的声音,因为含着食物嘟嘟囔囔的:“是不是我哥长得有那么好看,你才面红的?” “咳c” 我被呛了一口,连忙捂嘴,却试图争辩:“我什么时候面红过?” 他嘁两声,“得了吧,他刚刚拉你近身的时候,你的脸色已经快滴血了。”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呢?多没面子啊!我垂死挣扎。 “兄台真爱开玩笑,在下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还能因”被无情斩断话头,“哦?还有比我哥更好看的?” 我收回说他挺有礼貌的结论,扯了扯嘴角,“当然有。” “谁?” “我哥。” 对不起三哥,这场关于哥哥的较量,我不能输,只能拉你出来装台面。 “你哥?能有多好看?上京师美男排行榜了吗?”他不歇气追问,跟个斤斤计较的女子似地。 不过我也是那日才知,京师还有劳什子美男排行榜。 但,这不重要好吗!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在饭桌上讨论京城谁最帅?? 当下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想将话题圆回来。 “赢兄,在下确确实实没脸红,毕竟我堂堂七尺男儿” “七尺?” 我确定,这声不是来自对面,而是来自头顶,连疑问的调调都简洁利落。 两人在我这个病者耳边你来我往,加上宋卿好不轻不重的按摩手法,跟催眠大法似地终叫我昏昏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最好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于是大艳阳下,我万众瞩目地登上了那辆马车。 讲真,感觉比及笄礼还紧张,甚至忘记对玄衣侍卫说声谢谢,小马夫已百米冲刺“驾”一声跑走。 御码头附近距离洋务堂还有段路, 路上我闲得无聊和小马夫东拉西扯:“你们好像很怕京交司的人?” 他话匣子打开, 细数了一系列京交司恶行,“反正他们的行为离打家劫舍不远啦,打着朝廷的幌子抢银子,实际多数都进了自己口袋。你别小看京交司的, 随随便便一个侍卫的灰色月俸,可能就抵上小县城的县老爷。当然, 也有部分会孝敬上头, 所以民意再激愤,也无法达天听。” 听了这些我颇不是滋味, “方才的侍卫也如此行径?” 马车速度够快, 耳边风声乱哄哄地, 可我还是听见了小马夫的话:“那个赢子期啊, 更吓人。” 是时,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句话在我脑中腾起, 嘟囔:“那他还喊穷。” 小马夫大口喘气接着说:“可能追求不同。别人拦路是要钱, 他嘛, 要命的。” 讲之前有个资历蛮老的马夫不听赢子期使唤, 自顾自地驾着往前飞奔, 差点撞到行人,被当街一剑劈掉了左车轮子,导致老马夫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反正很凶很暴力。” “赔了吗?” “赔了,所以他才没钱了。” “” 那人确实气场冷冷的,连他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低好几分,不知是不是与他的佩剑有关。 刚开始我会注意到他,就因那把被改良过却不失精致的秦剑。 即便它隐在剑鞘里,我亦能感受到它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是活的。我记得国子监藏书对秦剑的描述: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 生而为杀。 和传闻中玄衣男子的作风似乎挺吻合。 有机会一定要拔一出他的宝剑瞧瞧,我胡思乱想着。 抵达洋务堂正值晌午,楼宇远近都饭菜飘香,没有宋卿好说的难以下咽般夸张。 不过这是我还没进堂的想法,进去后才知为何鲜香四溢的气味满屋,因为当朝三殿下,我的三哥,来了。 我刚偷着离开王府,无忌就匆匆忙忙跑去皇宫禀报,“属下已经派人低调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有消息——” 男子抬手打断:“不必。” 似乎确定我一定会来找宋卿好,径直到洋务堂守株待兔。 “哦c错。不是待兔,是待公主。”无忌自知用错词,着急忙慌改过来。 我并没放在心上,下意识瞄了眼正临河描画的宋卿好,故作天真问清隽男子:“三哥来洋务堂是为了待我?嗯,我信了。” 他顿悟,表情不阴不阳敲我脑袋,“鬼灵精。” 我赶紧闪身往宋卿好所处的偏厅去。 画房与厅堂只一门之隔,立在渭河浅水边,风景别样阑珊。 那扇门虚掩着,我刚进去,就发现少女也在自顾自拍脑袋。 这日的宋卿好一点脂粉都没施,着灰扑扑的薄衫,半长黑发用只素簪子摇摇欲坠绾在头上。耳旁逃过的几绺青丝,被风勾一引几下,就在白皙纤细的颈间荡啊荡。 宋卿好白日作息很规律,要么去书馆看书,要么渭河馆画画,逢休息就去富商家里教孩童。 不料这套作息时间,还被洋务堂里当差给集结成册当街贩卖,导致现在河对面聚了大堆想一睹佳人的无名之辈,哪怕只半个倩影。 而她像是没看见,根本不避讳。 没多久,京师的新妇少女们开始使唤丫头梳新发型,就是宋卿好这懒懒散散根本称不上发髻的玩意。 鉴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日宋卿好实在无聊,便故意跑去书馆看书,却不老老实实坐着,而是盘腿倚着架柱子,用一根手指翻书,行为轻佻无礼。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官家小姐跑来效仿她的姿势,还偷偷取名“反贼躺”,以为这样很个性很迷人,结果遇见洋务大臣夏焕例行巡视,袖子一拂。 “不成体统!瞧这些名门千金,哪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蚀国先蚀民,我大应怕是要完。” 给宋卿好乐得,即便一穷二白三餐没着落都欢欣极了。 这厢,宋卿好听见我进房的动静,探过脑袋,微一撇唇:“画不出来。”难得沮丧。 那幅画是某个癖好特殊的买主定制的,用西洋油彩描的战争画面,开价挺高。奈何宋卿好天赋是有,却生在盛世,没见过真正交战的惨烈场面。而我呢,对音律尚通,丹青水墨之事却算了,根本帮不上忙,傻子似地立在那里看了好半会儿。 宋卿好估计被我懵懂的表情取悦,干脆画笔一扔,“算了,爱谁谁。”然后随手扯下发簪往外走,及腰的黑瀑就这么耷拉在肩头,绾在耳后。 我仿佛曾看见,连无忌都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蒸坊的名菜已陆陆续续送达完毕,我闻着那阵盛香食指大动,刚要狼吞虎咽,远远却听见一阵得儿得儿的小跑声。 不过晃眼功夫,一只大东西已经找准方向朝我扑过来,是那只名唤天下的狗。 昨日它害我跌进渭河,三哥罚它在笼子里思过,今儿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我大病了一场的份上,“若再害上相思病,就麻烦了。” 三哥调笑我就罢了,宋卿好也可恨。 她从无忌口中得知我对天下的宠爱,立时夹一小筷子白肉喂到它嘴里,摸摸它的脑袋,跟与人对话似地:“叫公主看上,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天下像能听懂,呜咽着朝我怀中偎了偎,撒娇示好的意思。 见状,宋卿好又抬头来看看我,说:“不过公主也挺有福分的——” “?” “至少不是单相思。” “” 午膳过后,宋卿好酒足饭饱说要眯一会儿,要我和三哥自行发挥。 三哥念及我大病初愈,也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休息。不料我老想起小马夫的抱怨辗转反侧,而后又忆起那名玄衣侍卫,心头上一阵下一阵,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到洋务堂,早前只听说这儿的藏书虽没有国子监的古老,却亦是琳琅满目,便打算去瞧瞧。 藏书馆离寝炉不算远,行步过去半盏香时间,我权当消食,结果在藏书馆园子里遇见夏焕,“天下”就是他送的。 我原想亲自去道声谢,三哥远远从亭子那方走来,先唤了对方,“夏大人。” 身后跟着习惯性保持几尺之远的无忌。 见他,夏焕不慌不忙拱手做国臣之礼,“臣方才听闻殿下光临,未来得及迎驾,请殿下恕罪。” 男子似笑非笑走近,“夏大人莫假客气。你该比谁都清楚,本王若真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早已没有请罪的机会。” 夏焕噎住,身板弯了弯,做个揖,“那老臣谢过殿下心宽。” “也不是我想宽就宽的,分人罢了。” 这夏焕在朝中的位置奇怪,明明品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小女儿被父皇御赐给了二哥。虽不是正妃,但七品官的女儿嫁进皇室,亦算是非一般的恩宠。 有人讲,可能当今天子是有被虐倾向,才会夏焕虐他千百遍,他待夏焕如初恋。 说这夏焕时年二十七才得中进士,碌碌大半生混到七品,还没什么实权,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今天参你一本,明天上书谁的不是,甚至多次直指父皇越来越感情用事。尤其当年在阳歌发生的老者事件,他凭着一念猜忌,就要了我恩人的性命。 “失皇家颜面事小,失慈心仁德事大。” 父皇还真耐着性子回批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我私下猜测,那后面应该还有句父皇的心里话没写出:烦不烦。 然而没过多久,父皇又因吏部尚书的侄子在外耀武扬威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怀疑此言定出自尚书之口,没经查证就下令罢免了对方的职务。导致夏焕激动地当着众臣数落父皇的不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欲人不闻,莫若勿为。” 结果父皇怒了,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立即命人打他二十杖泄愤。 就在大家都以为夏焕就此将与仕途绝缘时,一道圣旨,将夏家小女儿许配给了当今二皇子,跌破众臣眼球。 那时我还不懂朝堂纷争与厉害关系,不太明白夏焕对父皇的意义,但今日所见,三哥似乎也挺想与这夏焕亲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寻常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入夜后的上京比白日还热闹,街两边的吆喝更是风生水起。 一家打着回纥旗帜的腊粉汤小店前, 宋卿好津津有味吸着汤里的细粉,若无其事回答三哥的问题。 “1我没功夫招惹谁,是你弟先来招我的。” “2我承认偷玉佩的行为很不耻但并不觉得抱歉, 毕竟比起你们家对我做的,这点小事连零头都算不上了。” “3”她抬头看看我, “你该不是饿了几顿出宫的?” 我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角, 企图维持公主该有的端庄, “主要味道还行。” 宋卿好开心起来连眉毛都会笑, 两轮小小的新月形状, 高耸的男儿发髻看过去真有些飒爽英姿。 这家店在夜市街最末, 生意不怎么样,银子倒收得不少,有点儿逮着一个赚两个的意思。店老板是个回纥老太太,儿子不太争气, 没日没夜泡在赌坊里, 气得老太太一边往锅里加高汤一边用回纥语开骂。我听懂了几句, 大意是些鸡零狗碎的市井话。 宋卿好似乎也听得懂, 临结账时一声不吭留了双倍银子在桌上。 我听闻她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 忍不住隐晦劝道:“有些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比较好。”她却道:“你只见我开双倍价钱, 没见老太太给我们的分量也是双倍吗。” 这一提醒, 似乎我们桌的分量是比别人多, 宋卿好和老太太之间虽从没搭过话, 却早就心照不宣。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怎么定义这感觉。但我总觉得,我们心心念念想看见的理想天下,大约就是这模样。 你来我往。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由此不难看出,宋卿好是腊粉店的常客。 虽然洋务堂为学子设有免费食堂,宋卿好却鲜少在里面吃,说难以下咽。至于在外边胡吃海喝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她仗着十八般武艺都会点,收了几个富商的小孩教他们画西洋画,谁叫如今有两个钱子儿的人物都爱绷面子。 “我儿画的可是西洋玩意。” 说出去多拉风啊,也就不管这个宋卿好是造反的还是没造反的,反正会教就行。 当然,富商们给的学费也是不菲。 但通常金元宝落到宋卿好手里,不出多久便成了碎银两,大头的全用在了吃穿上。这就意味着,哪怕她从祖坟里没挖出什么好东西,那日洋务堂聚会她也不会丢脸,存底多得很。 因宋卿好无论身处何境地都不愿亏待自己的个性,她收入再多,一到月末就入不敷出的确正常。所以,当初她说学不会节俭这句话,是我误会了—— 她真的对银子没概念。 哪怕到现在。 不过,紧接着,我的三观又被她颠覆了。 腊粉汤小店因在闹街最后方,靠近城门,一路往回走时遇见不少上京来寻亲的难民。 难民几乎都是被边境战争闹的,上了京又发现根本没亲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在街头风餐露宿,中间还夹着个卖身葬父母的。 小姑娘很水灵,看上去比我们小不了多少,卖身原因也写得明明白白,说爹娘死于战争瘟疫,本想上京医治,岂料刚到城门就双双去世。 我瞧着可怜,摊手向三哥要银子要递给小姑娘,却被宋卿好拦下。 “何必呢?杯水车薪。” 少女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她即便用这些银子葬了父母,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而后拉我继续向前,忽略小姑娘从期望到失望的神色。 我耿耿于怀那小姑娘的表情,宋卿好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瞧瞧这摸摸那,最后买了三只清香甘甜的橘子,我们一人一只。 橘子这东西我自小不爱吃,包括鲍鱼海鲜螃蟹等等,因为嫌剥核去壳什么的太麻烦。 三哥知道我的毛病,可见我面对宋卿好的美意盛情难却,干脆替我接过,悉心剥掉橘子的皮和衣。 末了又将手伸到宋卿好面前,完全没架子:“要帮忙吗?” 谁知宋卿好竟拒绝,“算了吧殿下,” 她轻轻巧巧自己掰开橘子,扔一瓣橘肉进嘴里,灵动的眼珠子转啊转:“要是习惯有人代劳这些事就不好了。毕竟公主成日都有奴才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我,可没闲钱再去请个丫头。” 三哥“哦”一声收了手,面上闪过一丝促狭笑容,转身吩咐近卫:“你回头将方才卖身葬父那小姑娘买下,送到洋务堂寝炉吧。” “是。” 洋务堂寝炉,不就宋卿好住的地方? 我正惊愕话题怎么转这样快,抬眼却见宋卿好并不打算拒绝,只敛容颔首:“谢殿下恩典。” 原来她不要我给银两救济,是意欲买下对方。关键,还要三哥来当这冤大头。 不得不承认,宋卿好见缝插针的本事太厉害,小小年纪好似能看破人心,步步尽在掌握之间。我生在皇家,行事被迫要留个心眼。可若我的那些能被称作心眼,那她这绝对是教科书式的宫斗范本。 不过万事讲究你情我愿。 有人出招,得有人懂接招。有人愿打,也得有人愿挨。 至少我看三哥这一棒挨得很心甘情愿。 后来,应文还没打消要治宋卿好的念头时,还特意从近卫那里打听了下她和三哥的关系。 近卫想了想说:“具体进展到哪步属下不清楚,反正三殿下替那反贼添了个丫鬟。” 应文一听,眼前倏黑,只好悻悻然作罢。 而有的念头,我也从没改变过,譬如觉得他俩太适合。 若宋家没发生变故,宋卿好必定是个好王妃,也会是三哥的得力助手。奈何如今两人中间隔着世仇,今生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好结果,这些话我便只好封于心底,再没说。 那夜走了很长一截路,我被来来往往的人潮挤得昏昏沉沉,周身都热,遂开口嘟囔了几句。 宋卿好抬手探我的脸,发现温度不寻常,才知我是落水后染了热病。 听说没怎么生过病的人,病一来如山倒,恰巧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三哥封王后在宫内有寝殿,宫外也有王府。可他这座王府修得与世隔绝,要乘船渡过御码头,上了岸才得见曲径通幽,我们折腾好半天总算抵达。 太医来看了病开了药,我吃下去却不见好转,温度攀升更厉害。 后半夜,我的肠胃被灼烧得开始难受吐酸,大滴大滴热汗直往外渗。 宋卿好思虑片刻,二话没说起身,向身边手足无措的婢子低语了什么。而后那婢子唤来另一个婢子,一个接一个往下传话,紧接着最近那个辅助宋卿好,将我半抱起在怀。 太医还在门外候着,见我没好,三哥难得发了飙,一把年纪的人,半夜三更跪在外头大气不敢喘。 现下见我如此难受宋卿好还要动我,那人更是严肃,与之前要帮她剥桔子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你做什么?” 少女看都不看他,再三稳住我瘫软下滑的身体,抽空道:“我有土方。” “什么土方?可经过官方” 宋卿好手脚忙不过来,又觉得吵,总算给他个眼神,轻轻说了两字:“滚蛋。” 我迷迷糊糊听见她的号令,下刻便觉得房间里杀气腾腾。男子额角青筋直跳,是我没见过的冷眼:“刁民,有胆再说一遍。” 宋卿好就真重复了,“滚蛋,有问题吗?” 说完,王府婢女拿着一只鸡蛋一只银手镯跑进内屋,气喘吁吁递给宋卿好:“这c这可以吗?” 原来是丁氏生前自创的偏方,叫滚蛋。 用煮熟的鸡蛋套着银圈子,在发病者脑袋上滚半个时辰,吸出寒气和热。以前宋卿好与我是一样的体质,有点风寒就跟回炉重造似地,久而久之丁氏的手法她也学会了。 突然我很想用力支起脑袋,看看三哥的表情,估计一脸“刀都拔一出来了,你给我说这个”的郁闷。 往常都是他取笑我,好不容易抓着机会看他无语凝噎,不要太开怀。 宋卿好呢,之前也栽他手里好几次,什么《广陵散》曲子c给皇室做长工c斗武等等,一条一目她都记着呢,此刻想来也是故意的。 见主子难得抿紧唇,表情风雨欲来,近卫赶紧捅了捅宋卿好,要她收拾烂摊子。 少女这才汪汪抬头看那人一眼,扬了扬手里的银圈和鸡蛋问:“殿下要一起滚吗?” 男子硬着头皮笑,“滚蛋就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吾爱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怎么说?” 李侍监更小心翼翼, “如今全皇宫都知陛下被宋不为气得捧心,偏偏狠话放出去了,还不敢轻易办他, 何故?说到底,还是这宋不为非一般富贵人家。宋家虽没兵权, 却掌握着我朝第二大城市的经济命脉。若要给宋不为扣上造反的帽子,单凭点来往书信如何叫天下人信服?宋不为要不明不白倒了, 富甲们还不人心惶惶纷纷出逃?届时大量资金外流, 国库亏空,后果不堪设想。此事看起来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可乙之砒一霜,甲之蜜糖。娘娘此时若敢冒大不韪替陛下解忧出主意, 恩宠必会更浓。临到立太子,没准还能说上几句” “同时又应了八殿下所求,何须担心老来无依?” 李侍监一番话醍醐灌顶,皇贵妃秀色微敛,陷入沉思。 旁人不知, 琴嫣殿有道后门,一般是紧锁的,唯独徐总管有钥匙。 有时父皇翻了贵妃牌子,又因批奏章去太晚不想惊动宫人, 便会选择绕近路开后门。 起初贵妃以为有外来者闯入吓大跳, 习惯后便吩咐宫娥每晚都留几盏灯在小道, 随时做好侍寝准备,今夜同样。 说同样却有点不一样,今夜的皇贵妃,无论脸子眸子都素净得很,不复往日艳丽。 她将一头如瀑的长发散到肩头,泡壶银针茶,茶气在窗口袅袅升起,老远便叫父皇闻得停了脚步。 银针是阳歌的特产茶,每次父皇移驾阳歌行宫,我母妃都会把烹茶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将并不昂贵的银针烹出他最爱的味道。 有次他喝着喝着皱了眉,母妃下意识问,“怎么?” 别人眼中的天子像个五岁孩子,短短的胡须撇到嘴角一旁:“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大手笔些?”世人都知她恭良节俭,但也太节俭。 母妃得令,转身泡来壶货真价实的云雾。父皇喝一口,怎么喝怎么不对味儿,又嚷嚷着换回来,引我母妃嫌弃,“臣妾只听过嘴被养刁的,还没听过刁变平的。” 男子将她往怀里一藏,“我还没见过哪个帝王和爱妃分居两地呢,不也依了” 话没完,不施粉黛的女子挂上那只脖子,严严实实堵住对方的嘴。 今夜的宫廷,银针淡香成功勾起父皇对我母妃的想念,方步入琴嫣寝殿,便见淡眉素目的皇贵妃正倚着窗户梳妆。听见动静,贵妃回头,忽一笑,眉和眼的弧度都控制得恰好,举止皆是风情。 女子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半句话还没开讲,就被头脑一热的男人健步上来,秤砣似地将她压至窗前。 在皇贵妃的记忆中,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帝。 她眼角余光不过轻闪,周身已经一凉,心口软绵绵的白雪被拢个正着。 男人一上来就动作粗鲁,却到底满足了女子虚荣心,惯于承一欢的身体三两下也动了情,熏熏欲醉着开始主动探索。 身上的小手如蛇,分分寸寸恰到好处,连呼吸都透着娇媚,令男人血脉逆行,就势挑开半掩的窗户,将她掐着腰肢翻个身,死死按在手下。 此时若有人经过,便能见贵妃衣襟松垮垮大开,一阵风过,还惊起过鸡皮疙瘩,她却不觉冷,火烧一般。 可这种看不见的新鲜更刺激了女人,当下难耐地拱起背磨蹭,两只玉臂把着窗角,细细哼唧。 很快,光这样蹭也不再满足。那人下半衣袍尽褪,却故意只在附近游弋浅探,就是不如她愿,逼得她最终开口撒娇,“陛下” 哪料竟被猛一扯头发往后,鬓角都歪了小半,窥见一双猩红眼,“叫朕的名字。” 贵妃起初不敢,太吃痛了只能麻着胆叫一声:“怀光”话落,终于迎来期待的满足,酸意从脚趾传上大脑,惹起尖叫,“啊!” 眼前画面比秀色还可餐,男人忍到极限,此刻如狼吞如虎咽,次次剑走巅峰,根本不给她停歇的机会。 皇贵妃没历过这样激烈的燕一好,一匹黑绸缎晃得比那汪水还荡漾,如海上风打浪帆,原想压着的声音早就不管不顾泄露了出去,直至颤抖到失声。 李侍监在宫里当了十几年差,见过我母妃,也对她的行事风格有了解,所以才教这晚的贵妃另辟蹊径。 事实证明这帖药下得恰到好处,等交锋完毕,父皇竟心情颇好地揽着她,躺在软塌休息,似乎今夜不打算离开。 见势已到,贵妃轻叹口气,佯装不经意提起应念晕倒的事情:“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结识那宋家姑娘的,还给治得服服帖帖,一听她被关,和我闹脾气。” “瞎闹就赏他两巴掌,自古棍棒出孝子,纵着好不了。” “是,”皇贵妃应声,又抬脸,“不过,臣妾思来想去,还是想向陛下谏言,望陛下先恕罪。” 得到首肯,女子下床行礼,盈盈目光缠着不再威严的面容。 “臣妾恳请陛下,释放宋家小女,宋卿好。” 那人闻言脸色变了变,却静静听下文,没开口阻止。 见状,皇贵妃大定,说出的话又平添几分底气。 “古话云,民心安,则国本安。民心散,则国本乱。宋氏为举国大户,一朝被灭,必引猜测动荡。陛下圣明,自不会平白冤枉好人,但宋不为多年来为朝廷税收做过巨贡,宋家儿郎也曾为陛下舍却性命,若刀下一个活口不留,恐遭世人口诛笔伐,说我朝只记仇c不念旧。” “再者,臣妾曾与那宋小主有过几面之缘,瞧着单纯聪慧,想她应该并未参与到谋反计划中。若陛下趁着帝庆大赦之机饶过对方,给宋家留后,恩威并施,应该能安抚人心,还能收获仁君盛名” “岂非一箭双雕?” 更深雾重,皇贵妃跪于琴嫣殿,迟迟没得到应声。 李侍监算好时辰在外边听动静,耳根子都快贴墙上还是没风声。为了试探帝心,他吩咐宫娥进去送西域进贡的葡萄,以此打开话匣子。 皇贵妃见救星出现,自己接了葡萄,跪匐到玲珑床边,小心翼翼捧给男子。 父皇终于动了动身子,却连碰都不碰晶莹剔透的果实,缓缓越过银盘伸手捏住女子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朕不知,这张柳眉娇面上若挂几滴眼泪,是何风景?” 暗含威胁的语气叫贵妃一抖,手中珠圆玉润的小东西们也跟着盘子滚一地。 只见那身着单衣的人猛一叩首,“陛c陛下,臣妾实乃关心八殿下安危,怕他醒来再闹别扭才一时失言,并非有意干政,望陛下一体谅臣妾爱子心切” 父皇总算轻飘飘放开她,“说吧,谁的主意。”自己的女人多少斤两,他如何能不知? 以皇贵妃的心智,顶多给别人使使小绊子拿拿架子,万不会想到在政事上多言。现下,他不过施施压,李侍监就被当成箭靶推到台前。 被传唤的李侍监进来时嗓子眼儿发紧,噗通跪下,心里琢磨了一万句:他可能跟了个假主子。 “皇上息怒!奴才只是不忍见贵妃娘娘为八殿下忧思过度,才好死不死提这么出建议!皇上,奴才” 父皇直起身,在战场上练就的伟岸骨架不用活动,都气势压人。 他踱步到李侍监身边,神情不怒自威:“枉你在宫中侍奉十余年,竟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李侍监几乎把头磕进地里,“奴才愚钝!皇上恕罪!恕罪!” 那人转身,居高临下瞅着他,沉吟半晌道:“肚子里有点本事,耗在后宫这样的是非地算什么出息?拿去辅佐朕的皇儿才是道理。” 话锋转太快,李侍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宫娥正为父皇穿衣。 不一会儿,男人黄袍加身c鬓发整齐地往外走,临到门口挥手留一句:“去俸禄司领半年的赏。”恍若未见跪在地上的二人,豆大汗水收都收不住。 其他不说,李侍监当蛔虫还真有两下子,父皇的确拿着宋不为的事情难办。 一来,宋不为在民间地位举足轻重,更是中原商会理事之一,做太绝怕引发猜忌暴动。 二来,父皇又不敢不绝。 那日父皇冲动下叫宋不为吃了苦头,就算他真没过分行为,以后与皇家也必是虚与委蛇了。若允他回到沽苏,等于放虎归山,从此天高皇帝远。 如此一来,干脆将造反之名给他扣死,再留个宋卿好堵悠悠众口,的确是个折中的办法。不仅能彰显父皇的容人之量,一个遗女应该也翻不起大浪。 “不过,”回甘泉宫路上,父皇背着手唤心腹徐福,“傍时,老五也来养心殿向朕提过类似意见,你怎么看?” 他素来最恨结党,尤其后妃与皇子结党,这是每任朝廷的大忌。 徐福稳稳地跟在半寸后方,“此事关系甚重,奴才不敢妄下定论。眼前最紧要的是妥当处理宋氏一家,其他的,陛下不妨再瞧。” 张裕妃逝去时,我将好三岁,被母妃带去阳歌,临走还带走了他。估计父皇对三哥总归有丝愧疚之意,深知宫廷内就我母妃宅心仁厚,便将三哥交由她抚养,即便远离京师他也无须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早知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三哥的近卫无忌听见响动,和婢女一起进来查看我情况,顺便告知三哥被父皇临时召进宫中商事。 我见他眼窝都凹下去了, 勉力端着剑,脸青白黑, 有点不忍:“该不会害你守了整晚” 无忌呵呵笑,冲我摇头,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 然后, 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 实际不好商量的很, 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 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 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何况还是个女子, 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 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 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 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 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 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 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即便当个小妾,至少余生有了倚靠,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倒回去找那京交司的,“兄台,行走江湖,山水总免不了相逢” “说重点。” “咳c就,能不能借我点碎银子,坐马车?” 听我讲明来意,他嘴角抽搐。 “我也没有。” 于是很久以后,上京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我们当今公主啊,爱上一个侍卫。 可是呢,他真穷到了家。 当气氛陷入谜样尴尬,男子听见踢踢踏踏的声音,顺势抬头看向疾驰而过的马夫,眉一簇唤对方:“停下。” 马夫很年轻,没什么经验,但前辈都教他,京交司的欺善怕恶,老趁职务之便敲诈他们血汗钱,要是大道上遇见,自己又确定循规蹈矩了,模样做凶狠点便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拘泥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三哥的近卫无忌听见响动, 和婢女一起进来查看我情况, 顺便告知三哥被父皇临时召进宫中商事。 我见他眼窝都凹下去了, 勉力端着剑,脸青白黑,有点不忍:“该不会害你守了整晚” 无忌呵呵笑,冲我摇头, 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 然后, 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 实际不好商量的很, 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 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 何况还是个女子,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 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 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 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 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 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 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 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即便当个小妾,至少余生有了倚靠,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倒回去找那京交司的,“兄台,行走江湖,山水总免不了相逢” “说重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是以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不卑不亢, 两袖乘清风。 父皇向来疑心重, 怎允许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组织存在,遂派将士带兵尾随,却被护送军师的行者轻而易举甩开百里。 “那这门派的武功到底如何神奇?” 三哥步行送我回扶苏殿,我好奇央着他多讲些。 “秦舫分文武。武派大多是鲜少出世的江湖人士, 招路千变万化。国子监藏书对它的描述也只言片语,并非我朝近代才时兴, 宋朝时已有痕迹。坊间威名远扬的丐帮始祖亦出于此,对方一根竹棍行天下,力拔山兮气盖世。更传言说,赵匡胤复国成功建立宋朝,似乎也和秦舫脱不了干系。说赵匡胤的部队偷看了秦舫女剑客舞剑时的影子,惊为天人争相模仿,导致战无不胜。” “当然, 这可能是被神化后的笑谈。” 他讲得淡然,我听得心痒难耐,正想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圣地,男子声音又忽地传进耳朵:“不过也并非没迹可寻, 听说秦舫人士都随身佩戴一枚刻有旧‘秦’字样的玉鉴。” 旧‘秦’字样? 只言片语勾起我一点模糊记忆,很快如马蹄呼啸着消失了。 “还有, ” 到了扶苏殿外, 他停步, 慎重其事地, “别和宋家小主走太近。” 我问为什么,“说不定她以后还是我皇嫂呢,提前建立交情不好?” 虽没点名一定是他的王妃,但至少应该会许给其他皇子,可三哥听了直笑,表情难测。 “你可别是要害死我。” 那厢,五哥气冲冲回寝殿的路上,将侍卫们骂了大通,责怪人家为何不上前护驾,“都给我回去领板子!”大概忘了是谁说一步都不许向前的。 我这五哥其实心眼儿没什么,就喜欢捕风捉影。 他自小跟在脑袋空空的母妃身边长大,对方总介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导致他的脾性也跟女孩似地小家子气。后来父皇为他赐字,联想不到阳刚的,“便叫‘文’吧。” 文韬武略,好歹占上一点。 我儿时就常常直呼其名取笑他,“应文,你个太监腔!羞不羞!” 所以我两还在宫内没少打架。哪知真走了,他成天安安静静地还不习惯了。 “应文?” 绕过御花园,他被消失好一段时间的二哥叫住,“这是怎么的了?”见他肝脑上火,对方问。 应文冲天炮似地,噼里啪啦大堆,“好不气愤,我非得去向父皇参那宋不为一本,实在教女无方!”却被拦住。 “稍安勿躁。这仇,二哥替你报。” 男子阴柔神色看上去令人发怵,连艳阳下的应文都忍不住抖了抖胳膊。 事后,我派妙津去知会在场的侍卫宫女,“别将五殿下与宋小主起冲突的事传出半分,否则,小心舌头。”众人惊喝,跪地直呼不敢。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琴嫣殿当差的李侍监耳目众多,至少皇贵妃那边知道了大概。 “是否需要找人向陛下通个气?” 此刻皇贵妃膝头正跪着人,替她护理指甲,只见半尺高的头顶钗链轻摇,“老五的形象陛下早已心中有数,断不会把大业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多一句少一句都没威胁,懒得碎嘴了。” 话毕,李侍监领命要走,却见应念欢快地从外殿扑进来,“母妃母妃!” 被皇贵妃抱个正着,“小心点儿!” 先亲昵,再看他娃娃气地退出怀抱,一跪,“儿臣给母妃请安。” 见他行事这般规矩,必是有事请求,皇贵妃挥退修剪指甲的婢子,正身瞧他:“行了,快说。” 应念倒不客气,代替婢子,窝在女子膝头撒娇。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生辰,听说父皇早朝同意了大赦天下的提议。儿臣是想,趁着帝庆,由母妃出面,也给内廷的秀女采女们赐点生活用品,替父皇安后宫。” 这提议还真不错。 哪朝皇帝都烦后宫勾心斗角秩序紊乱,她若能牵头做表率,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事儿皇后那边做还成,您做恐生越矩之嫌。” 李侍监直言不讳,皇贵妃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那软骨头,能成什么气候。” 若不是她叔父兵权在握,哪轮得到她当皇后。 “吩咐下去吧。” “是,娘娘。” 说完揉着膝头无辜可爱的肉脸,爱不释手。 别人兴许不知,可我知,应念提议是受了宋卿好的刺激。 这小不点被她说开了窍,竟真重视起自己的皇子形象,要普世为民。 得到首肯后,他还兴冲冲地带人去兰心阁,求表扬,“你可知本皇子做了件什么好事?”口气幼稚。 宋卿好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灵动的眼锁住他,“今天没欺负宫人?” “” “今天没哭?” “” “今天没犯皇子病?” 应念哪受过这样的连环刺激,眼瞅着又要落水珠子,少女才盈盈道,“好啦好啦,戏很多欸。就算八殿下坏事做尽也是天下第一可爱,行?” 应念很吃这套,噗嗤转笑,下意识想亲近她,又碍于性格转身故作高傲,“本殿下才不屑世人看法。” 宋卿好陪着斗了一会儿嘴,总算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却没展颜,反而拿起腔调,“别人收到赏赐,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想想也是,应念奶声奶气地,“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允。” 宋卿好猝不及防伸出手去,摘下小少年常挂腰间的一只精致陶埙,“就这吧。”语气快活。 陶埙精致倒精致,是三哥早年从阳歌带回来送他的,却并非什么上品。皇贵妃曾差人造了只更好的给应念,他偏念旧说不喜欢。如今大话扔出,委屈如应念也只好忍痛割爱,“那c那你一定得爱惜它啊!” 宋卿好将质地光滑的陶埙攥在手里,眉一弯,“殿下放心,它会被保护得比在您身边还完整。” 按寻常,宋卿好看不上这等饰物。事后,连她的贴身侍女都疑惑,她却偏头郎朗问,“这儿离老内院远吗?” 皇庭统共分为三宫,九院,十二阁,七十二殿。 三宫自然就是父皇c皇后以及皇祖母居住的宫殿,十二阁便是皇亲国戚经允许进宫留住的地儿,七十二殿则是四妃美人皇子们居住的。而老内院,顾名思义,是采女及下等身份的人安身立命之所。为了和皇庭颜色统一,老内院外表翻修过,内里却没看上去那般雕栏玉砌。 从兰心阁到老内院步行约要半个时辰,宋卿好没那个闲情逸致,便将陶埙交给贴身婢女,“想办法送到那顾采女手上吧。” 约是体谅她见不到亲身骨肉,便赠她应念的贴身物以寄思念。 敢将皇子的配件转送给别人,她当真是宫中首例。 更激灵的是,她行事前还特意到扶苏殿来和我聊天,假装无意说起这茬问我意见。我不过说了“挺好”二字,她便等于拿着令箭了似地吩咐下去,“千万记得说公主做的主,将情记在公主头上。” 看似做好事不留名,可情记在我头上了,祸来了也是我的。 但她不管天不管地的作风,像极从前的我。 况且父皇嘴上说应念由皇贵妃养到十四岁便能认回生母,但明人皆知不可能。莫说要他认亲,即便宫里传出点闲言碎语都不行,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他成为贵妃之子。不难想象,等应念真到十四岁,顾采女不用被赐死,也早像深宫内苑的草芥,被默认玩死。 她与应念,自出生一别便注定是一辈子。冲这点,我也实在说不出拒绝二字。 据说顾采女得了陶埙,哭得蒙面的丝巾全湿,当即摸出随身的家族印鉴要婢女转送给我,“公主大恩没齿难忘,恐今生已无机会再见儿郎,望这小玩意能长留公主身边,在适当时机助她一臂之力。” 我托人查了印鉴来历,发现顾采女出身也不低,算京师贵族的小簇分支。 但因顾家曾开罪过二哥,储秀宫的侍监又是二哥亲信,送来的银两便全被私吞了。下面宫人连骨头都没捞着,以为顾家吝啬,自然对顾采女的态度好不了。想来那顾采女的脸,也和二哥脱不了关系,但无人敢说三道四。 况且,不重要。 话说回来,建议是宋卿好提的,印鉴自然该属于她。 我好心好意送去,她连看都没看便往袖子里放,打着午日的呵欠往主厅走,经过我身边时又停住,“公主最近心情是不是很好?” 我不明所以,微歪着头瞧她,她也歪着头瞧我,笑眯眯地。 “胖了。” “” 眼看着距离帝庆时间越来越近,宫中倒先发生了另件大事—— 父皇要给三哥选妃。 通常来讲,皇子的嫔妃统统由内监推举,这次父皇却命众大臣各自举言自家小女,更广告天下,民间淑女凡至舞勺之年,统统可于七月集结京师,由内监负责挑选五千余人,再层层筛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为我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瞅着自己被菜鸟搅得一片狼藉的心。 应逍方知上当—— “草泥马。” 阅读tips: 《京钗计》现代情缘小续。 我是人间惊鸿客,却偏偏独爱侬。 2《谓我依恋》—— 2013,演唱会。 偶像:这位幸运小仙女想听什么歌?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 他今天也在现场。 偶像:哇, 你希望送什么歌给他?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小仙女这么善良,前男友知道吗? 禾似:就因为他知道才不想继续祸害我。所以我希望他能如愿忘记过去, 好好对待现女友,在对方的陪伴下积极治疗痔一疮c前一列一腺一炎c尖一锐一湿一疣。专注男性泌一尿一生一殖一健康——我推荐医院路康! 偶像: 禾似(强行抢镜):记住, 是复大医学院那边的路康哦!! 复大医学院—— 陆慷:??? 2017,演唱会。 偶像:小仙女, 又是你 禾似:你好男神,我想点首歌送给前男友, 他今天没在现场。 偶像:什么歌? 禾似:《祝你幸福》 偶像:今天想说点啥? 禾似: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你放弃我是迫不得已。毕竟仙凡有别, 和我相恋会触犯天条遭雷劈。所以没关系, 我原谅你。 偶像:好的仙女,咱劈他,但你先别哭行吗? 禾似(眼妆缭乱):陆慷,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丢脸地在你面前哭 但我怕—— 怕你离开后,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人不屑阿谀奉承,但起码的礼数倒守得规规矩矩, 叫人挑不出毛病。宋卿好能在洋务堂顺利待着, 想来和他的硬腰板儿撇不清关系。换做其他人, 指不定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再逐出去,向父皇邀功。 “夏大人身上担子不重,处事格局却着实大。” 我忍不住对三哥夸起,他扭头瞧我假正经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宋卿好将将穿过小花园的青石阶阴恻恻而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两在冷战似地。 到我面前时,她待我无异于空气,我忍不住找她麻烦,“大胆,遇见公主和殿下竟不行礼。” “公主要是从这儿搬出去,别说行礼,五体投地都行。”她口气淡淡,但不难听出其中认真。 “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脸当下黑了大半,而后想起什么又阴转云了,盛气凌人笑。 “既然宋姑娘这么讨厌我,要死要活的时候何以还留着我送的金钗?按您的行事风格,早该转手卖掉,还怕没有上京银两??” 好歹我也和三哥是同父兄妹,一针见血的本事不比谁差,不过以往少了相斗的人罢了。 宋卿好果真被噎住,脸色黑白青跟着闪,伪装的淡定不复存在,最后干脆跳过来,一双素手将我微肉的脸颊揪得发红,“你走不走,嗯?” “谁还没打过几场架啊?” 我痛到放狠话,也开始撸起袖子掐她细腰。 “走不走?!” “不走!凭什么我走!” “行,你不走,我走!” “呵,你走!”我得意地笑,“我看你上哪儿还能找到不要房钱的好去处!” 宋卿好总算放开我,猛拍了几下脑门,转头没大没小地质问三哥:“我很怀疑,你最近是不是在教她怎么怼我?” 男子也不介意,面上像披了阵春风,“天生的。”他说。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败宋卿好,其快一感不外乎幼时与三哥比赛放风筝,他输给我。 当然从后边的相处看,我的赢面都是宋卿好故意让的。资要她愿意,她能设计出一千八百种方法叫我欲哭无泪,但她没有。她像个怄气的小姑娘,关键怄的还是自己,因为她控制不住要拿我当朋友。 偏偏我就要在她眼前晃,就要叫她控制不住,是挺招人恨的。 但谁叫我是公主。 越想心情越好,我在宋卿好郁郁的神色中趾高气昂:“懒得和你计较。”欢天喜地跑走,出门遛天下。 洋务堂的园子不算小,遛狗本是足够,但我忽地想起昨日还欠那玄衣侍卫半两银子,干脆换了身衣裳准备去看看,他今日有没有值岗。 傍时开始退凉,大街上比白日热闹几分,我牵着天下东走西瞧,感受到在皇宫内无法想象的快活。 后来宋卿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宫里的日子哪儿那么差?金石玉砌富丽堂皇。如果能选择,让你过人间素餐朝不保夕的生活去换自由,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皇室一盏香,穷汉一年粮,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别不知好歹学人家强说愁。” 她明明和我年纪相差无几,心智却成熟得像个老夫子,在我每次忘形的时候给我敲警钟,但就是很受用。 京师大道,我抱着天下坐在马车上,思忖着该怎样和宋卿好打破僵局,没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执勤的不是玄衣男子,换了另个壮侍卫。 无忌知道我欠人银子这茬,上去露了王府腰牌严肃问:“你们司里的赢子期人在何处。” 那壮侍卫俯首贴耳地问好,伸手往道路尽头一指,“大c大人,他刚走。” 我顺着方向望去,锁定那身黑衣,趁机窜进小巷溜掉。 小巷尽头在赢子期前方,我抱着天下喘气不匀时就开始后悔,为何要将天下带出来。 天下:???敢情你不是特意出来遛我的,是找个理由来还钱的! 但总算赶在嬴子期路过小巷时出现在他身后。 可等我放下狗,近了才发现,他不是一人,胳膊肘间还挽着一只手,男的。 顿时我眼皮应该都变成了灰白色。 尽管人家的取向与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总归这样招摇过市影响不太好的。 那一眼宠溺什么来着? 那么穷还给对方买只烧鹅是何用意? 两人压根没有分开的迹象难不成已经住在一起? 我 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闪过无数不太和谐的画面,直到有个贼眉鼠眼的小年轻,越过我朝着前方去了。 嬴子期与他的嗯,聊得很尽兴,居然没发现身后有只手在套他腰间的灰色钱袋。 我当下也没顾上眼前什么场合,下意识脱口朝前方叫一声:“有窃贼!” 那窃贼刚得手,钱袋还没捂热,被我这么一叫吓了大跳,手一抖,系了绳子的灰色方袋直往地上掉,而后也没来得及管,撒丫子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手中松松握着的绳索挣脱了我的掌控,一道“离弦之箭”冲过去,张嘴将那灰色方袋含住,扭头又如“离弦之箭”地冲回来将灰色放到我身前,瞳孔闪着求赏肉的光芒冲我哈气。 在皇宫时,饲养房是这么教它的,“天下乖,东西掉了,去,捡起来。” 一捡一块肉,一捡一块肉,没跑。 于是,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嬴子期总算回头。见我和我腿边的钱袋,那表情,一言难尽。他身旁的清秀男子亦是目瞪口呆。 我暗自踹了天下一脚,听它嗷呜,面红耳赤地与男子对视,试图解释。 “那个c我,我不是同党——” 良久,他又少言寡语地“哦”,算知道了,岂料清秀男子猛笑出声。 “小哥哥的脸跟西边的薄皮大馅儿似地,一蒸就火,如何行走江湖?” 是了是了,我脸皮当然没你厚的,我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挽着男子招摇过市 正腹诽,听他偏头一句:“对吧,哥?” 嬴子期才轮岗,自然还没果腹,我以报答马车之恩的名义请他俩去京师最有名的蒸坊。 清秀男子一听,眼睛发亮。 抵达蒸坊,无忌已经赶上一我,结果被我横一眼学聪明了,识相地没靠近,只坐在蒸坊楼下自己叫了半壶酒等着,我们坐楼上。 桌子是圆的,少了坚硬棱角,和蒸坊特别定制的碟碟碗碗是一套,表面看上去颇为雅致。 第一道菜上来时,嬴子期他弟摸了摸,叹了声,“空有其表。” 第二个小厮前来上菜,听见这句,笑盈盈的嘴角往里收了收,四下打量我们三人究竟什么来头,走神间端盘子的手也没稳住朝我倾斜。 嬴子期坐我右边,他眼疾手快,胳膊一伸,连椅子带我地拽到他的方向,躲过那滩油腻的汤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时机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我在十四岁那年才被接回京师。 两队铁骑簇拥着轿子, 日行百里,踏出无数条清霜小道。 快到盛名远扬的沽苏城时, 远见白日焰火冲天,我好奇之下问嬷嬷,“哪家办喜事?” 嬷嬷毕恭毕敬,“回六公主, 探子来报, 是一户姓宋的人家在贺乔迁喜。” 我虽长在北方,从小却是规矩不离手c教条不离口, 自然深谙皇家礼仪。 按理,皇女返京,闲杂人等须得回避。这姓宋的人家不但不避,反倒宴开千桌,集结沽苏城内大半百姓上门庆贺, 看样子来头不小, 不仅仅是富贵那般简单。 沽苏,最是红尘首等风流之地。然而缠金轿一进去,嘈杂声即刻便停,老老少少纷纷长跪太湖边。 走在前方五米开外的两位年轻小生, 似乎是本地监生, 二人谈吐不俗。他两交流兴起, 竟忽略了身后仪仗进城的动静, 没行叩拜之礼, 被侍卫用长矛压臂带到轿前,慌慌张张地。 “草c草民惶恐,无意冲撞公主!万望——” 这厢,嬷嬷得我旨意,抬手轻挥,“罢了。”指挥铁骑继续前行。 待金顶步摇绕过对方,隐约听得其中一小生感慨,“公主年纪轻轻已是周身气度,实乃我应国之福。”另个略显长舌的接道:“对,却不知生得何模样。可比得上宋家小姐,宋卿好?”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宋卿好的名。 后来金銮殿上见她,所有想象灰飞烟尽,仅记得活灵活现两只眸子。清澈譬如朝露,露水中又掺着三分狡黠,那水底印着周遭矜贵的颜色却不突兀,可就是令人想挽手,为她掬一袖皎洁月光。 即便没回宫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亦见得多,但没谁比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兴许不止长相,还因金殿一见之前,关于宋家的小道消息,先一步从遥远的沽苏传进了内殿。 “说是宋家千金纵容仆人残忍杀害其舅嫂,偏偏舅嫂家来的状告者口说无凭,还扬言朝廷有心包庇,成日到衙门闹要求给说法,知府头疼不已。”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从我那惯做排场的三哥处听来的。 他在沽苏城中有处古典园林,就坐落于太湖之滨。听说那宅子是春秋时期吴王的囿园,辗转落到他手上,堆砌修剪一番,成为将大半太湖揽入怀中的山塘会馆。 父皇南下巡游,见着了会馆,一身傲骨给气得微微弯曲,目中大片惋惜,指着三哥痛骂败家玩意。 花多少重金在装饰园子上其实并非重点,只古物就此寻不到最初模样,必然成为历史长河里的巨大遗憾,“你这虎崽子,当真不怕史官的笔!” 天子震怒,龙船上大臣和宫奴们顿时哐哐当当跪一地。三哥挨了训,也识趣地跪了,嘴上却没松,还引经据典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会馆的作用是替朝廷招贤纳士。 从地理方位讲,京师往下,便是沽苏。 从经济方面讲,京师往下,依旧是沽苏。 作为应国的第二财富区,沽苏的田赋c商税c关税上缴比例几乎占了其他城市的总和,究竟多繁荣懒得赘言。反正,这是中原内外人马纷纷涌入沽苏的原因。 他们有的想做点小生意安身立命,有的想背水一战考沽苏殿,再拼国子监,博取利禄功名。 “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瓶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c棉花加工c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毕竟为朝廷长了脸。 御花园内。 “现在三哥该对这宋小姐感兴趣了吧?” 听完事故前因后果,我小心翼翼偏头试探。哪料他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高耸鼻梁下方,轮廓有致的唇线抿紧。 “小心思,不就是想匡我陪你去沽苏走一遭?” 一月后便是宋卿好的及笄之礼,我被选为皇家代表前赴沽苏贺喜。 此前我没单独出过远门,自然希望熟门熟路的三哥陪同。却没想他摇唇鼓舌,竟说动了父皇,将那宋家小姐接到京师来办及笄礼。 “虽有轿幔掩护,可小六到底是天家女,贸贸然出现在市井恐引骚动。” 就算宋氏贵为名门大户,但将千金接进宫内办及笄礼的先例还没开过。三哥此举不过一试,看能否免我车马劳顿,却不知何故,父皇竟轻易答应,足见对宋家的恩宠多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钦哉 购买50防盗,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无忌呵呵笑, 冲我摇头, 抑扬顿挫的语气:“守卫公主整晚算什么?” 听那二人斗了整晚才算真本事。 “您能理解吗?本以为主子惜字如金奈何他突然变话痨, 然后, 我还不敢置喙。” 他的心塞不是没道理。 平常瞧着我这三哥温温和和谁都能接近, 实际不好商量的很,没意义的话题总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他能与宋卿好斗整晚, 也算她的本事。 事后三哥解释, 能招架他十余来回的人不多, 何况还是个女子,自然上了点心。 我太阳穴隐隐跳了跳,脑中警铃大作—— 要糟。 迄今为止,我还没见哪个姑娘被他上了点心又没弄到手。因为在任何想得到的东西面前,他都特别舍得下功夫。 他曾经喜欢过的琼华楼小花魁, 最初也是拒绝他的。 就我所知的青楼女子分两种, 一种是见到达官贵人就拼命爬上对方的床,一种稍微会审时度势,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反敬而远之。 说白了, 谁想终生都呆在青楼享一时的荣华富贵。女子貌短, 终有年老色衰那天。比起明知那人高不可攀不能给自己未来, 干脆寻个愿意为爱与家里翻脸的男子, 即便当个小妾, 至少余生有了倚靠, 岂不更聪明些。 小花魁便属于后者。 但小花魁越避嫌, 三哥反而越觉有趣。她要的给,不要的也给,还总找由头带着她招摇过市,却就是克制有礼不碰她。 有日小花魁的手被匕首划了条口子,他就下令把琼华楼附近的匕首全买来给熔了,做成一大片银地,铺陈于小花魁的房间,光脚踩在上面又凉又细腻。 小花魁哪享受过这样被捧在手心的待遇,当即一颗心发软,委婉地要无忌转告三哥,“贱妾备了酒菜在此恭候,叩谢殿下恩宠。”朱唇点一颗樱桃,美目流出光。 可到了深夜,三哥还没赴约。 小花魁仗着有点姿色与才技傍身,与老鸨协谈只卖艺,算入世未深。三哥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叫她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神伤,哪个环节出了错?莫不是自己拿乔太过惹他不高兴了? 左思右想越发不是滋味,干脆随便梳洗一下要去王府寻人。 岂料月扇门刚开,男子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像等了许久,着白衣绾玉冠冲她笑,“就要看你多久才肯亲自来请本王。” 信手拈来的打情骂俏,像她要是不开门,他就永远站在那里等她一样。 小花魁头脑一热,露水夫妻也罢,前程未知亦可,统统抛诸脑后,心甘情愿扑进那身白衣,寻着薄唇吻上去。 接着那片银地还真派上了用场。 整夜的颠一鸾倒一凤,无忌守在门口,尴尬地听了一晚上冰与火之歌。 “却也不及昨夜听他俩斗嘴难受。” 主要没见过宋卿好这样不认输的,无忌说:“宋姑娘那人吧,大事看着挺心宽,偏偏小事记仇得很,赢了嘴皮子又如何呢?” 我脑子已然清明,心想她才不是心宽,她就是记仇。 至于大事上看着不记仇,不过是她还没寻着机会罢了。在无能为力之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10034;≈10034;≈10034; 我出宫本就是要见识红尘的,一场病好下来自然想动动。 可衣整完毕往外走时,却被无忌的下属拦着,表情战战兢兢:“公主去哪儿?无大人吩咐过,不得属下们离开公主半步,直到他梳洗回来。” 我走近拍拍那人的肩膀,镇定问:“无大人听谁吩咐?” 小侍卫愣了愣,”三c三殿下?” 我一脸孺子可教,“那你们应该知道,三殿下是听我吩咐的。” 几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好像没毛病,纠纠结结地看我远走。 乘船出了御码头,快至正午。 客栈酒楼肉香飘飘,贩卖各种糕点的小贩络绎不绝,其中最热闹的却是一家丝绸成衣店,几名女子为了争抢一件衣裳打了起来。 稍显彪悍的那位背后跟着两个恶兮兮的男丁,张牙舞爪指着脚边的女子二说,“就凭你也配穿霓虹锦?” 女子二粗布麻衣,似乎来自普通人家,被男丁踢了一脚疼得脸惨白。还没说话,门口走进女子三,冷漠冷样地瞧了女子一和女子二各几眼,从鼻孔哼出声:“这年头,野一鸡都想装凤凰。” 成衣店老板见她来,殷勤地抢过霓虹锦递过去,“全是按照小姐意思做的。衫c袄c襦统统南北朝款式,连颜色都是千调万滤,定然不比那劳什子宋卿好的差。” 因为熟悉的名字,我特意又听了一耳朵,才知洋务堂聚会那日,宋卿好那惊鸿一面,导致各个世家公子回去都茶不思饭不想。 少女初学严妆,身材如描似削,顾盼间羞云怯雨。乃至她生气愤而离开时,翩翩红袖衬着韶颜雅容,都是不经意的风情,为京师众人乐道。 更有的公子哥儿,明明已娶妻,依旧阴着阳着找机会接近对方,引得夫人们结成团抵制狐媚子宋卿好。但她们这头恨宋卿好入骨,那头却做尽东施效颦之事,争相去绸缎庄定制少女当日所着成衣样式,叫市面上的红色绸缎价格翻了好几番。这番盛况,还是五代十国期才有过一次。 然宋卿好那身岂是轻易能模仿的?光衣料子,在魏晋时已绝了,非此缎染不出此色。 提到宋卿好,我忽然想去寻她,发现自个儿逛着没意思。 重点是,我平常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第一次单独出行以至于忘记携带。如果返回王府,压根别想再从无忌眼皮子底下溜,只能找宋卿好求救。 京师交通比其他偏远地区发达,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兴起了许多代步方式。稍微富贵的人家自己有轿子和马匹,普通人家平常出入皆靠马车。 听说马车行也有马车行的规矩。稍微有点资历的老马夫们站稳了脚,便习惯性联合其他马夫欺负新进的。 譬如某段路至某段路只能他去,因为那儿都是富人区,偶然捡几个生意,足够歇业好几天。 再譬如新马夫若僭越,必须上缴多少比例的“抚慰费”。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衍生问题。 京师大道原是为了策马驰骋才修建得如此宽阔。岂料马车横行后,事故频频发生,因马夫们总在人群多的地方招揽生意,甚至久候不走,一来二去,京师衙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真是烦不胜烦。 三哥曾向父皇提过此类现象,后来才由他传令,专设了一个部门取名京交司,负责整顿不合规矩的马车与马夫,严重违法者将面临罚银或入牢。 但谁能告诉我,为何马夫见着我就匆匆跑过,恨不得凌波微步冲刺,压根没停下的意思。 好在焦急的不止我,我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男子,也在那儿站了很久的样子。 为了探听消息,我遂仗着自己男儿扮相,后退几大步与对方搭讪,连长相都没看清:“兄台可觉得奇怪?今日的马夫们好像都不愿赚银子似地。” 那人仿佛“嗯”了一声,说话冷冷淡淡,“离我远点就正常了。” “哈?” 我这才认真回头瞧,发现他根本不是等马车的顾客,而是在这里执勤的京交司侍卫。那周身玄黑制服,衬得本就寡淡的面容越发冷。 回头打量时,我高耸的发髻挡了点男子视线。他不假思索扶住我的脸往一旁偏了偏,薄茧大掌被正午的太阳暖过后更加炽热,烫得我的脸几乎充血通红。 后来宋卿好说我没出息,被个小侍卫搞得魂不守舍。 我撑着下巴花痴道:“宫中侍卫千千万,但肯为我掏银子的就那么一个。” 宋卿好极古怪笑,“确定掏银子了吗?” 实则那日,我离男子甚远后,还是没顺利坐到马车,因为上马前就要付银子。 “你看这指环相抵行么?” “谁知道这玩意儿真假!” 烈阳下的我开始崩溃,觉得独自在宫外生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不由又有些佩服宋卿好,在哪儿都生龙活虎。 无奈之下,我硬着头皮倒回去找那京交司的,“兄台,行走江湖,山水总免不了相逢” “说重点。” “咳c就,能不能借我点碎银子,坐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回头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嬴子期站着冲他拧眉,斥一声:“子月,过分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 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 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还是怕惹毛他哥, 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 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 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 “不是吧, 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 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 你应该在逗我。 我确实没发现嬴子月是女儿身。 细看,她长相利落鼻眉英挺, 几乎照着嬴子期大半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见过的普通大臣的女儿们, 个个细指芊芊c莲步生姿, 恨不得将眉刻出柳丝的细度。嬴子月五官虽不差,但行事作风说话压根不若女子。 “闭嘴。” 嬴子月还想叽叽喳喳什么,嬴子期皱起眉头显然要不耐烦了, 她这才闭紧嘴安静吃菜。 可她一不说话, 气氛反而尴尬, 于是我没话找话问右手边的人, “那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子垂着眼睛喝半杯淡酒,好半晌才回,“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 听他说我矮我莫名气滞,自顾自将一杯酒饮尽。嬴子月见我酒量可以,又找到开口的契机了,“小二,再上一壶太禧白!” 虽然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但嬴子月那简直就是海量,跟在哪儿训练过似地。偏偏嬴子期也不阻止,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喝醉惹麻烦,于是我硬着头皮和她拼了几个来回。 无忌见势不对赶紧上来随口胡诌:“公子,老爷四处找不见您,派小的来寻了。”这才将我从嬴子月的魔爪中解救出。 临分别,小姑娘兴致高昂,拍拍我肩膀说出自家住址,“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一点也不矫揉做作,有空再来找我拼啊!” 她小小身体中仿佛酝酿着巨大能量,一瞬间拍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嬴子期不动声色抬起她的手,“自己什么劲儿自己没点数吗?” 她垂几下头不好意思地冲我道歉,“哦包涵啊,包涵。” 接着又是几句场面话过,才与男子一起,遥遥融进月色里。 没料出来遛个步还个钱会有这么一出,见我晕晕乎乎,临时准备轿子恐怕来不及了,无忌只好招来一辆马车先将我拉回洋务堂。 被风吹过,那阵酒意直接从脸上到了脑。穿过洋务堂时,我能感觉脚下步子都是飘的,夏大人拨来的两个丫鬟赶紧将我扶住,我悟头倒在其中一个身上命令说:“带我去找宋卿好。” 她们不敢不从。 说过了,宋卿好作息规律,这个时辰怕早就入眠,房间里连蜡烛都灭了,我却不依不饶在外边喊她,活像被抛弃的怨女,借酒撒疯讨个说法。 “姓宋的,你出来,我们聊聊。” 里面没动静,我干脆踹门一脚,“本宫命令你出来,没听见吗?!” 还是没反应,我采取干扰政策,将门连连敲得震天响,口气却嘟囔着软了。 “宋卿好,你敢向我坦白内心阴暗,说明你还没疯对吧?”我打个难受的酒嗝,象征性地又拍了下门,“既然你还没疯,那就等快疯的时候再来和我谈割袍断义的事好么?” 我手心开始发痛,身体也被酒精催化得发软,拍门的频率降低,甚至倚着门缓缓往下跌:“我现在只想和你短暂地交个朋友而已,过不了多久,我就必须回到皇宫去。” “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忍受不了吗?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吗” 身体太热,地上太凉爽,我被这阵凉意给舒服得直闭眼,连后来说些什么都忘了,最终竟扒着门框睡着。 迷迷糊糊间似乎身后的门打开过,女子纤瘦的阴影覆盖我的全身。但我没力气睁眼,所以没看见,她用怎样软的眼光望过我。 醒来已天色大亮。 我不过头晕,昨晚的事大半记得,和衣坐起来打量四周,却发现不是在我的寝炉中。 宋卿好推门而进,一言不发拿了自己的画板走得飞快,估计没睡好,眼圈发黑。 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于她的地盘,立马将这当作她的无声妥协,兴奋地跳下床追,“喂,宋卿好,我告诉你,我昨天遇见两个特别有趣的人”不管她爱不爱听,反正将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相告。 她依旧爱答不理,却至少没再阻止我跟着她。 路上遇见下早朝的三哥,他应该也听无忌禀告过昨夜的境况。我风一阵经过他身边,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了,三哥,你王府还缺侍卫嘛?” 男子一怔,唇角漾起:“你这哪是商量?分明拿定了主意。” 昨夜我喝得熏熏欲醉时向嬴子月放下豪言,嬴子期对我的滴水之恩,我要涌泉相报。 思来想去只有给他安排个好的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拿可观的月俸,应该就不算食言了吧? 自阳歌叛乱事件,我性子大变,几乎很少开口求过三哥什么。看他没拒绝,于是也开心笑起来,“那这件事交给无忌去办啦,他知道。”随后追宋卿好去。 没料我刚走,有人的脸色就往回收,看着远处身着男儿装却活蹦乱跳的少女,问无忌:“那人的底细摸清楚了吗?” 无忌素来办事缜密,这次却犯难:“禀殿下并未。” “没查到?还是没底细?” “怪得很。那兄妹二人并非京师本地百姓,但属下只能查到他们来京后的细节,其他讯息全无。” 世上竟有他查不出来历的人,应逍不说话了。 片刻,无忌斗胆道:“不过属下昨日瞧那男子不像宵小之辈,只是在京交司里风评不太好。但之前公主将京交司的情况给属下透露了点,那堆害群之马,若在他们口中风评好了,必是同流合污之辈。这般看来,此人不管什么身份,应当都无心加害公主,殿下尽可放心。” 三哥依旧没置喙。 “或者,”无忌顿了顿,小心翼翼猜测主子的心,“殿下是害怕公主年纪尚轻不辨风月,会对那嬴子期动心思?” 若非无忌自小跟在应逍身边,他这番试探可能没法活着了。 孰料男子一拂广袖,表情恢复轻松,”笑话。扶苏已到配婚年纪,迟早嫁人,即便对谁动了心思又如何?只要对方身正影直待她真情,其他条件么——” “本王乐意铺路。” 无忌的揣测被无情打散,端剑应声:“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可待无忌一走,那人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一握,眼前闪过方才那张玲珑干净的面庞,自己也不知萦绕心间的失落究竟为何。 但有些念头是禁不起应逍琢磨的。 是他不敢琢磨的。 唯恐世人将沉重的枷锁付诸于她。 然而他不愿看她泪流,便只能自己风流。 这日我跟了宋卿好一天,她总算肯拿正眼瞧我,要我帮忙将西洋画的颜料盘子给她端过去。 真是反了,我心想,手却没控制住拿了盘子去示好。 我懊恼地咬唇,暗叹自己没出息,宋卿好忽没头没脑一句:“姓嬴的你了解吗就往王府领?” 足以说明她其实一直都有听我说话,叫我那点懊恼立马烟消云散,捧着脸坐在凳子上看她一边画一边说回:“不太了解,但至少知道他不是坏人。” “坏在脸上的倒不怕——” “算了,”她正头继续琢磨画面,“关我什么事呢。”她说。 殊不知我爱死她管我闲事的模样。 昨晚宿醉,加上跟了宋卿好一日,我体力完全透支,这夜用膳完毕早早就洗浴入睡。 洋务堂花园中,三哥还没走,自斟自饮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什么。 宋卿好似乎也有心事,难得失眠了,逛到园子中见石桌上摆着好酒,也不管坐着的是什么人物,几步过去拿起壶嘴灌几口。 应逍不动声色用目光擒住少女,看她仰头时细白的喉间滚动,透过酒壶还能窥见半圆月色。 美人,美酒,美景,实是良宵了。 片刻,宋卿好竟也难得施展出那种充满女性柔情的笑容。月白眼帘,银钩睫毛,冲他摇摇空荡荡的酒壶:“殿下的酒好喝是好喝,可惜不醉人。” 男子眼睛一热。 “怎么,打算实行勾一引计划了?” 我方才反应过来对面男子正轻薄地讨论我的隐晦部位,立马一张脸真真血红,那声“大胆”差点喝出。 结果他不知是看出了我的不满,还是怕惹毛他哥,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我口不择言——” 等嬴子期入座,他又对我挑了挑眉:“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见我怔怔地瞧着她,她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回看我,“不是吧,你没看出我女儿身?”顺便提了提衣襟,旁若无人看了看心口方向:“我自认也不是很差啊。”那眼神似乎在讲,你应该在逗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我是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张裕妃逝去时,我将好三岁,被母妃带去阳歌, 临走还带走了他。估计父皇对三哥总归有丝愧疚之意, 深知宫廷内就我母妃宅心仁厚,便将三哥交由她抚养, 即便远离京师他也无须担心。 事实的确如此, 我母妃将三哥视为己出。所以,我的童年是和他一起度过的。每年,他都会挑时间来阳歌探望我和母妃。 记得我八岁那会儿, 恰逢皇祖母六十大寿。父皇提前将三哥接回宫封王分爵, 还拨了颇为醒目一所宫殿给对方, 算做补偿。 可正因三哥一回来就风头过盛, 即刻成为别宫娘娘的眼中钉, 竟亲自带人来,灭他威风。 我那年也回了宫, 还当众背《孙子兵法》给皇祖母贺寿。背完后满世界找三哥, 结果不见人影。侍卫护送我去当年张裕妃的旧寝殿找, 远远只见入口全掩。走近却发现,铜锁大开,锁上的灰尘已被人为抖落。 “公主, 那边好像有动静。” 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 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 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 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便听“啪”一声,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c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c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10034;≈10034;≈10034;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c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c公主玉叶金枝c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接着,曲子变了,从原先的快到缓。给宋卿好伴舞的宫婢们不知怎么回事,阵脚大乱。 反观,那足尖轻点在盆顶的少女,只略略听了一耳朵。再垂首,挽就的宝髻松松往下扫,换了舞步。 直至有识货之人高叹一句—— “莫不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魏晋琴家嵇康行刑前弹奏的曲。 究竟多动人? 国子监藏书馆里有则神鬼传奇便是对它的描述—— 嵇康好琴,某夜宿于月华亭,翻覆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之约定:此曲不得授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他不俱不伤,只叹惋:“《广陵散》,于今绝矣!” 于是千百年来,多少风雅客都想一闻古曲风采,但事实没那样玄乎。 传说魏晋时期已出现过有心人将曲谱拓下,小范围流传,被后世一些富贵人家收藏起来。虽然被拓的谱子更简化,可至少能窥得其中妙意几分。 显然,宋家便是收藏《广陵散》的富贵人家之一。否则宋卿好不会快速反应过来,舞姿依旧从善如流。 可三哥弹奏的这段却有些许不同,它属于《广陵散》中的一个小节,名为‘发怒’。 曲子起初凤鸣鹤唳c缓缓渺渺,直至那些微末的情绪从四面八方飘来,形成铮铿尖锐的剑矛,刻画着勇士上战场前怒焰烧起的过程。 及后,全曲节奏越来越快,这声色犬马之所霎时出现戈矛杀伐的氛围,宋卿好也跟得越来越吃力。 这不是她翻来覆去啃熟的曲谱。 即便听着与家中藏书相似,实际大有不同。每个起承转合都如此震人心魄,本该不同的曲调最后又归为相同的单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尾声 一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等宋卿好微不耐烦醒来, 她那副完成了大半的西洋画已经被天下含在嘴里吧唧吧唧。 从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来看, 她没将天下就地处决已是给我面子。 我与三哥几乎同时间抵达寝炉, 天下像只肉球滚到我身边求抚摸,宋卿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 特别平静看着我说:“皇家的狗就是不一样,一口吃掉我三百两。” 不懂她口气里突然冒出的揶揄从何而来, 但我好歹也有公主脾气, “值多少我付双倍, 不会叫你吃亏的。” 少女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神情自若:“就等这句话。”复又打着呵欠躺回去,明显赶人的样子。 我负气, 牵着天下, 冷冷对众人道:“备轿,回宫。” 旁观的三哥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我说要回宫, 他也不拦, 从容地吩咐无忌去准备。 可这并没减轻我的莫名其妙和气愤, 当轿子离开洋务堂一段距离,我越想越怄, 猛然叫停从轿子上面跳下, 气势汹汹冲回宋卿好房间。 “你凭何对我口气轻蔑耀武扬威?算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还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天下是畜生, 行为自控能力必然无法与人相比, 你若觉得生气大不了我向你赔罪便是。中午用膳还好好的, 现在就这般阴阳怪气,什么毛病!” 我还没和谁吵过架,因为一般没人敢和我吵架。 这厢小丫鬟也是缩在角落不敢言语,床上少女却迟迟没翻身。我心头火烧得更旺伸手去拉她,发现了枕边小圈湿痕。 宋卿好的头还是抵着枕,微闭眼不看人,挺翘小巧的唇却动了。 “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扶苏。” 板上钉钉一句,不再是那声疏离的公主。 宋卿好情绪如此反复,因午眠时她做梦了。梦见与宋不为c丁氏还生活在沽苏。 那时她离及笄还早,无法走出院子,只能着羽衣霓裳,学汉字红妆。 丁氏知道她玩心大坐不住,常常在宋不为面前帮她打掩护,助她换了男儿装在家丁陪伴下去逛逛。 如此这般反复,宋不为岂能不发现,“你就纵吧,纵吧,且纵出祸事来就知道厉害!” 丁氏搀着宋不为往堂屋走,“卿卿的功夫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宋家在沽苏还存在什么不可摆平的事?” 宋老爷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总想把她盯在眼皮子底下。我两年纪不小了,就余下这么个宝贝,如今世道险恶,恨不得她永远见不到世间艰难。” 画面再一转,是巨变过后,宋卿好上京的路途。 她将马夫的孩子卖给老师换车马费,但到底涉世未深,客栈打尖时却被一群贼匪下了迷药偷走所以银两。索性她男儿打扮,否则还将发生怎样的事不用想象。所以宋卿好最终能到京师,全靠步行。 那段日子刚入夏,夜晚也不见凉爽,她没日没夜兼程导致脱水晕死在一座寺庙前,被冷雨浇醒。 可即便来了场及时雨解渴,这连日的赶路,已叫少女的身体超出负荷。她想稍微挪动挪动双腿,却发现大一腿以下的部位几近失去知觉。 照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被热死渴死,也会被这场大雨淋死。 宋卿好苦笑,活下来的代价果然不会小。她心一横,就着还能活动的胳膊捏了块寺庙离的碎瓦片,奋力向自己毫无瑕疵的碧玉小腿割去,手起瓦落。 当鲜血混着雨水滚滚,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过,雨太大了,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过都是冷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感官总算被这阵痛刺激回来,她拖着伤腿跑进庙宇,胡乱扯了点布包扎。 无奈寺庙破败很久,是蛇虫鼠蚁爱聚集之地。 没多久,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滑溜东西朝她游弋。宋卿好想也未想,抓起从袖口跌落的金爵钗解决了小东西,肉胆破裂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回到行刑那天。 当晚,她极不安稳睡去时也做了梦,与今日是一样的。 梦见曾经说要护她永不艰难的男人,已变为幽幽一缕魂,飘在沽苏旧宅边,瞧着凋敝的光景,遥望上京路途的少女,狠狠给了自己两拳,像懊悔自己许下的豪言始终没能兑现。 然后宋卿好也和今日一般,眼眶出了水。 寝炉床边,少女总算缓缓坐起,面上一色愠红,略显激动看着我。 “某些场景再残忍,对你们来说不过昨日之事。可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少今日c明日c后日,统统都会在梦中回到昨日,痛苦又再复制。站在问刑台那天,我曾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宋卿好,让全天下都觉得你弑亲苟活,把最恶毒的一面昭告世人,以后做什么便不会再引起惊讶了。大不了骂你就受着,打你就立着,反正你只须记住,这笔债,总有日要叫他们姓应的还的。你当我为何宁死都要走到京师,何以费尽心思进洋务堂?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离你们近一步。我知道公主及笄的日子,打听过殿下的行程,了解他时不时会经渭河游船而过。应文找我麻烦那日,我也是瞧准了你们才往下跳的。” 经过铜镜反射,我瞧见自己大骇的脸色,她却没完。 “接下来,我就打算利用这张无辜脸和你装知己了,也利用这天生绝色无所不用其极地勾一引殿下。假如成功,混进皇家还怕没机会筹谋?假如不成,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得知殿下与反贼之女牵扯不清,迁怒下来,你们还能眼睁睁瞧我赴死?左右都会闹到皇宫无宁日。” “可是,” 宋卿好顿了,咬得青紫的牙根松开,眼波脉脉。 “我又总会想起,初入宫时,你亲手做的那几张茯苓饼。每当看见你,我就忍不住问自己,一定要将她卷入纷争吗?确定这是你想做的吗?我一直妄图否认真正的答案,直到你烧得人事不省。可能你也因我出手救了你才对我更加亲近。但你知那晚我脑子里还有什么念头?我在想,究竟是救你,还是毒死你。你的三哥闻风而动不要我碰你,大概也是怕我破罐破摔,以你命抵我全家。” “但鬼知道,我没有。所以,” 宋卿好捂了捂眼睛:“不是讨厌你才说阴阳怪气的话。是给你机会远离,远离不知什么时候就失去理智的我——” “请珍惜。” 外厢日光很辣,撩得我眼皮滚烫,宋卿好一番肺腑更是砸得我头脑沉沉。 眼角余光曾见窗栏外头立了高高一人影,另个相差无几的应是无忌,他在听见宋卿好大逆不道之言时几番想冲进来,被凭空一个眼色制止了。 “你以为我不想珍惜么?” 我听见自己略显仓皇的声音。 “是谁当日在殿上坦坦荡荡唤我一声公主妹妹的?谁用一双明亮眼睛抓着我,让我好像看见另个自己,让我相信我所失去的天真与自由,还好好地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活着。于是才想帮你挣脱樊笼,即便我和你的力量加起来亦如困兽之斗。但是宋卿好,你不希望我卷入的纷争,在我将珍爱的金钗递给你那刻,就已经被迫卷入了。现在你该负责的是保护我c拉着我c不让泥沙俱下的灾难将我淹没,而不是推开我。” “再者,你这样过河拆桥,还谈什么结环歃血,不违此盟??” 大概没料到条条道理我也会说,宋卿好愣了愣,转开脸,忽然又倒下床去,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神色甚是不耐又无可奈何。 “随你!” 真是的,我堂堂公主真心与她相交,难不成还委屈她了? 当即面上又开始挂不住,“你当然只能随我!”却没再嚷着说要离开洋务堂,反倒给小丫鬟施压,要她将宋卿好隔壁的寝炉收拾出来。 “我就搁这儿住了,看她能如何!” 接下来,我与宋卿好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就是互相不和对方说话。她重新画她的生计,我继续生闷气。 没想这出闹剧是这样结束的,那日与三哥一起旁听许久的无忌,甚是有点意见想发表。 “恕奴才多嘴,公主与宋姑娘好幼稚啊。” 三哥笑笑不说话,只在经过宋卿好寝炉时忽然偏头问。 “之前进贡的舒痕胶,还有么?” 我与宋卿好都湿淋淋,在船上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出来俱是男相打扮。 但她比之前在宫内还要瘦,男子衣物挂在她身上显得特别空荡荡。船头昏灯下,三哥狭长的眼一闪,旋即从舵上捏根绳子,旁若无人地替她将腰身又紧了紧。 我隐约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过,譬如先前关于初吻的话题,宋卿好就打着哈哈,赶在我发问前将我拉进了船舱。 京师有个御码头,专供天子与皇子皇女们使用。 从御码头上岸走不多几里,便是距离最近的夜宵街。 入夜后的上京比白日还热闹,街两边的吆喝更是风生水起。 一家打着回纥旗帜的腊粉汤小店前,宋卿好津津有味吸着汤里的细粉,若无其事回答三哥的问题。 “1我没功夫招惹谁,是你弟先来招我的。” “2我承认偷玉佩的行为很不耻但并不觉得抱歉,毕竟比起你们家对我做的,这点小事连零头都算不上了。” “3”她抬头看看我,“你该不是饿了几顿出宫的?” 我这才很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角,企图维持公主该有的端庄,“主要味道还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尾声 二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按理, 皇女返京,闲杂人等须得回避。这姓宋的人家不但不避, 反倒宴开千桌,集结沽苏城内大半百姓上门庆贺,看样子来头不小, 不仅仅是富贵那般简单。 沽苏,最是红尘首等风流之地。然而缠金轿一进去, 嘈杂声即刻便停, 老老少少纷纷长跪太湖边。 走在前方五米开外的两位年轻小生,似乎是本地监生,二人谈吐不俗。他两交流兴起, 竟忽略了身后仪仗进城的动静, 没行叩拜之礼, 被侍卫用长矛压臂带到轿前, 慌慌张张地。 “草c草民惶恐,无意冲撞公主!万望——” 这厢,嬷嬷得我旨意,抬手轻挥, “罢了。”指挥铁骑继续前行。 待金顶步摇绕过对方, 隐约听得其中一小生感慨, “公主年纪轻轻已是周身气度, 实乃我应国之福。”另个略显长舌的接道:“对, 却不知生得何模样。可比得上宋家小姐, 宋卿好?”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宋卿好的名。 后来金銮殿上见她,所有想象灰飞烟尽,仅记得活灵活现两只眸子。清澈譬如朝露,露水中又掺着三分狡黠,那水底印着周遭矜贵的颜色却不突兀,可就是令人想挽手,为她掬一袖皎洁月光。 即便没回宫前,螓首蛾眉的女子我亦见得多,但没谁比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兴许不止长相,还因金殿一见之前,关于宋家的小道消息,先一步从遥远的沽苏传进了内殿。 “说是宋家千金纵容仆人残忍杀害其舅嫂,偏偏舅嫂家来的状告者口说无凭,还扬言朝廷有心包庇,成日到衙门闹要求给说法,知府头疼不已。”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从我那惯做排场的三哥处听来的。 他在沽苏城中有处古典园林,就坐落于太湖之滨。听说那宅子是春秋时期吴王的囿园,辗转落到他手上,堆砌修剪一番,成为将大半太湖揽入怀中的山塘会馆。 父皇南下巡游,见着了会馆,一身傲骨给气得微微弯曲,目中大片惋惜,指着三哥痛骂败家玩意。 花多少重金在装饰园子上其实并非重点,只古物就此寻不到最初模样,必然成为历史长河里的巨大遗憾,“你这虎崽子,当真不怕史官的笔!” 天子震怒,龙船上大臣和宫奴们顿时哐哐当当跪一地。三哥挨了训,也识趣地跪了,嘴上却没松,还引经据典为自己开脱,说什么会馆的作用是替朝廷招贤纳士。 从地理方位讲,京师往下,便是沽苏。 从经济方面讲,京师往下,依旧是沽苏。 作为应国的第二财富区,沽苏的田赋c商税c关税上缴比例几乎占了其他城市的总和,究竟多繁荣懒得赘言。反正,这是中原内外人马纷纷涌入沽苏的原因。 他们有的想做点小生意安身立命,有的想背水一战考沽苏殿,再拼国子监,博取利禄功名。 “儿臣拙见,一剑挡百万雄狮的时代终将远去。比起萃取古物的残秽之魂,不若加以利用,笼络四海八方的济济人才,为我朝立心,保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人——” 朗眉星目的人原还梗着脖子,此刻忽然匍匐在地,纨绔之色荡然无存:“开盛世。” 身为皇子,满腹经纶这点自然不是加分项,毕竟随便拎个官家郎出来都能将话说得万分漂亮。可其他皇子差强人意在,他们都是实干派,唯独我这三哥,是嘴炮党。 天子天子,他是天,你是子。若开盛世这件事儿你都能做了,要这天何用? 偏偏总有人不明白,前赴后继地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彰显本领,最后不是被支去边疆打点小仗,就是因为一句话,连累母妃齐齐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可我这三哥就不同了,盛世于他而言只是嘴上莲花,说说罢了。众人皆知,他喜爱的只有秀女和金帐。这些东西他自懂事后便有,根本不了解何为追求,更无人见过他皱眉头。 事后,争欲极重的二哥曾在舫廊上遭遇三哥,忍不住讥讽,“三弟,庆贺六妹回京的手信银两,可是也被你注入了招贤纳士的炉中?” 当事人不恼,面色生风笑起来,“我又不像旁人,开支全靠卖东西。” 说完,二哥脸膛已黑,他却遥遥看向挨龙船最近的那只中型舟。 船只外形烟销凤盖自不必说,加之明月笼罩,朱帷裹着,暗香满舱,没有少女能拒绝。 那便是他贺我回京的礼物。 八个皇子中,我与三哥关系最好。每年入冬,他都会到阳歌陪我看苍茫大雪,在半城萧瑟里共我吆喝,纵横于如雾的景致中,打马而过。 可即使与他走得这样近的我,也时常分不清,他究竟假愚昧,还是真高明。 再回头说宋家那件官司。 伤人者乃宋卿好的专用马奴,不过十九的年纪,却早早死了妻。至于怎么死的,众说纷纭,得到证实的版本是,被大舅嫂活活念死的。 这大舅嫂的恶语,在那片区是出了名地厉害。因为不满小姑子同自己争农耕土地,便四处诽谤对方行为不轨,逼得马奴妻子一瓶百草枯灌下肚,以死证清白。 衙门走访了许多人家,固定证词后,倒是把大舅嫂率先扣押了,最终却因本朝没有相关惩处条例而释放。毕竟她只动了口,没动手。 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c棉花加工c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毕竟为朝廷长了脸。 御花园内。 “现在三哥该对这宋小姐感兴趣了吧?” 听完事故前因后果,我小心翼翼偏头试探。哪料他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高耸鼻梁下方,轮廓有致的唇线抿紧。 “小心思,不就是想匡我陪你去沽苏走一遭?” 一月后便是宋卿好的及笄之礼,我被选为皇家代表前赴沽苏贺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尾声 三 购买50防盗, 影响阅读体验抱歉。  讲真,感觉比及笄礼还紧张,甚至忘记对玄衣侍卫说声谢谢,小马夫已百米冲刺“驾”一声跑走。 御码头附近距离洋务堂还有段路, 路上我闲得无聊和小马夫东拉西扯:“你们好像很怕京交司的人?” 他话匣子打开, 细数了一系列京交司恶行,“反正他们的行为离打家劫舍不远啦,打着朝廷的幌子抢银子, 实际多数都进了自己口袋。你别小看京交司的,随随便便一个侍卫的灰色月俸, 可能就抵上小县城的县老爷。当然, 也有部分会孝敬上头, 所以民意再激愤, 也无法达天听。” 听了这些我颇不是滋味, “方才的侍卫也如此行径?” 马车速度够快, 耳边风声乱哄哄地, 可我还是听见了小马夫的话:“那个赢子期啊,更吓人。” 是时,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句话在我脑中腾起, 嘟囔:“那他还喊穷。” 小马夫大口喘气接着说:“可能追求不同。别人拦路是要钱,他嘛,要命的。” 讲之前有个资历蛮老的马夫不听赢子期使唤, 自顾自地驾着往前飞奔, 差点撞到行人, 被当街一剑劈掉了左车轮子,导致老马夫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反正很凶很暴力。” “赔了吗?” “赔了,所以他才没钱了。” “” 那人确实气场冷冷的,连他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低好几分,不知是不是与他的佩剑有关。 刚开始我会注意到他,就因那把被改良过却不失精致的秦剑。 即便它隐在剑鞘里,我亦能感受到它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是活的。我记得国子监藏书对秦剑的描述: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 生而为杀。 和传闻中玄衣男子的作风似乎挺吻合。 有机会一定要拔一出他的宝剑瞧瞧,我胡思乱想着。 抵达洋务堂正值晌午,楼宇远近都饭菜飘香,没有宋卿好说的难以下咽般夸张。 不过这是我还没进堂的想法,进去后才知为何鲜香四溢的气味满屋,因为当朝三殿下,我的三哥,来了。 我刚偷着离开王府,无忌就匆匆忙忙跑去皇宫禀报,“属下已经派人低调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有消息——” 男子抬手打断:“不必。” 似乎确定我一定会来找宋卿好,径直到洋务堂守株待兔。 “哦c错。不是待兔,是待公主。”无忌自知用错词,着急忙慌改过来。 我并没放在心上,下意识瞄了眼正临河描画的宋卿好,故作天真问清隽男子:“三哥来洋务堂是为了待我?嗯,我信了。” 他顿悟,表情不阴不阳敲我脑袋,“鬼灵精。” 我赶紧闪身往宋卿好所处的偏厅去。 画房与厅堂只一门之隔,立在渭河浅水边,风景别样阑珊。 那扇门虚掩着,我刚进去,就发现少女也在自顾自拍脑袋。 这日的宋卿好一点脂粉都没施,着灰扑扑的薄衫,半长黑发用只素簪子摇摇欲坠绾在头上。耳旁逃过的几绺青丝,被风勾一引几下,就在白皙纤细的颈间荡啊荡。 宋卿好白日作息很规律,要么去书馆看书,要么渭河馆画画,逢休息就去富商家里教孩童。 不料这套作息时间,还被洋务堂里当差给集结成册当街贩卖,导致现在河对面聚了大堆想一睹佳人的无名之辈,哪怕只半个倩影。 而她像是没看见,根本不避讳。 没多久,京师的新妇少女们开始使唤丫头梳新发型,就是宋卿好这懒懒散散根本称不上发髻的玩意。 鉴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日宋卿好实在无聊,便故意跑去书馆看书,却不老老实实坐着,而是盘腿倚着架柱子,用一根手指翻书,行为轻佻无礼。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官家小姐跑来效仿她的姿势,还偷偷取名“反贼躺”,以为这样很个性很迷人,结果遇见洋务大臣夏焕例行巡视,袖子一拂。 “不成体统!瞧这些名门千金,哪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蚀国先蚀民,我大应怕是要完。” 给宋卿好乐得,即便一穷二白三餐没着落都欢欣极了。 这厢,宋卿好听见我进房的动静,探过脑袋,微一撇唇:“画不出来。”难得沮丧。 那幅画是某个癖好特殊的买主定制的,用西洋油彩描的战争画面,开价挺高。奈何宋卿好天赋是有,却生在盛世,没见过真正交战的惨烈场面。而我呢,对音律尚通,丹青水墨之事却算了,根本帮不上忙,傻子似地立在那里看了好半会儿。 宋卿好估计被我懵懂的表情取悦,干脆画笔一扔,“算了,爱谁谁。”然后随手扯下发簪往外走,及腰的黑瀑就这么耷拉在肩头,绾在耳后。 我仿佛曾看见,连无忌都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蒸坊的名菜已陆陆续续送达完毕,我闻着那阵盛香食指大动,刚要狼吞虎咽,远远却听见一阵得儿得儿的小跑声。 不过晃眼功夫,一只大东西已经找准方向朝我扑过来,是那只名唤天下的狗。 昨日它害我跌进渭河,三哥罚它在笼子里思过,今儿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我大病了一场的份上,“若再害上相思病,就麻烦了。” 三哥调笑我就罢了,宋卿好也可恨。 她从无忌口中得知我对天下的宠爱,立时夹一小筷子白肉喂到它嘴里,摸摸它的脑袋,跟与人对话似地:“叫公主看上,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天下像能听懂,呜咽着朝我怀中偎了偎,撒娇示好的意思。 见状,宋卿好又抬头来看看我,说:“不过公主也挺有福分的——” “?” “至少不是单相思。” “” 午膳过后,宋卿好酒足饭饱说要眯一会儿,要我和三哥自行发挥。 三哥念及我大病初愈,也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休息。不料我老想起小马夫的抱怨辗转反侧,而后又忆起那名玄衣侍卫,心头上一阵下一阵,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到洋务堂,早前只听说这儿的藏书虽没有国子监的古老,却亦是琳琅满目,便打算去瞧瞧。 藏书馆离寝炉不算远,行步过去半盏香时间,我权当消食,结果在藏书馆园子里遇见夏焕,“天下”就是他送的。 我原想亲自去道声谢,三哥远远从亭子那方走来,先唤了对方,“夏大人。” 身后跟着习惯性保持几尺之远的无忌。 见他,夏焕不慌不忙拱手做国臣之礼,“臣方才听闻殿下光临,未来得及迎驾,请殿下恕罪。” 男子似笑非笑走近,“夏大人莫假客气。你该比谁都清楚,本王若真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早已没有请罪的机会。” 夏焕噎住,身板弯了弯,做个揖,“那老臣谢过殿下心宽。” “也不是我想宽就宽的,分人罢了。” 这夏焕在朝中的位置奇怪,明明品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小女儿被父皇御赐给了二哥。虽不是正妃,但七品官的女儿嫁进皇室,亦算是非一般的恩宠。 有人讲,可能当今天子是有被虐倾向,才会夏焕虐他千百遍,他待夏焕如初恋。 说这夏焕时年二十七才得中进士,碌碌大半生混到七品,还没什么实权,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今天参你一本,明天上书谁的不是,甚至多次直指父皇越来越感情用事。尤其当年在阳歌发生的老者事件,他凭着一念猜忌,就要了我恩人的性命。 “失皇家颜面事小,失慈心仁德事大。” 父皇还真耐着性子回批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我私下猜测,那后面应该还有句父皇的心里话没写出:烦不烦。 然而没过多久,父皇又因吏部尚书的侄子在外耀武扬威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怀疑此言定出自尚书之口,没经查证就下令罢免了对方的职务。导致夏焕激动地当着众臣数落父皇的不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欲人不闻,莫若勿为。” 结果父皇怒了,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立即命人打他二十杖泄愤。 就在大家都以为夏焕就此将与仕途绝缘时,一道圣旨,将夏家小女儿许配给了当今二皇子,跌破众臣眼球。 那时我还不懂朝堂纷争与厉害关系,不太明白夏焕对父皇的意义,但今日所见,三哥似乎也挺想与这夏焕亲近的。 说不定今日来洋务堂,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宋卿好。 我忽然像开窍般,生出这么个大胆想法。 但普天何人不知,二哥与三哥势同水火,夏焕与二哥的姻亲关系又横在那儿,必然抢不过 后来才醒悟,是我天真了。 世上哪有绝对事呢? 既然三哥追女人懂得下功夫,追男人肯定也不差 好像哪里怪怪的。 没细想,远远传来宋卿好一声尖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