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策》 第001章 赵家 新年将至，京城帝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洛阳城安眠在雪姑娘撒撒下的一床床棉被中。滴水成冰，冰溜子挂满了房檐瓦楞。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如此寒冷的时节，谁都不愿在街上闲逛吹风。赵惜宁一早匆匆啃了一个包子便带着丫鬟悄悄出了门。 一辆不起眼的藏青色双辕马车摇摇晃晃地经过洛阳城最大的一处茶楼，上面的金匾黑字格外醒目——有朋客来。路面不见半点白雪，一见便知掌柜吩咐人打扫过，光洁平整的地面上一条猩红的地毯直通向茶楼。 “小姐，你看”马车内的一个着绿色衣裙的小婢开口道，“这就是少爷在信中常提到的有朋克来茶楼。别的家的茶楼早就打烊了，偏偏这一家，似乎缺钱得紧，年三十都打开门做生意。”小婢掀开帘子瞅着四层高楼有些兴奋。 “沁儿，你在车上不要下来，我下去看看就回。”马车内的一个女人淡淡地说了句。尽管天寒，却只穿了一件蓝色镶金边的云锦夹袄。举手投足之间，一看便知出自大户人家的深闺小姐。 “不行啊，小姐，外面太冷了。您咳疾未愈，不好出去吹风的。”小婢女有些急了，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 “没关系，就一会儿。”说完顺手拿起一个玄色的木盒下了车辇。 这位刚过了及笄之年的少女有着羊脂玉一般地脸庞。身量轻盈，乌发如瀑，眉心之间有一颗淡淡的黑痣。下面一双星芒闪闪的双眼很是惹人注目，仿佛多看几眼，魂都要被勾了去。 有朋克来的掌柜正在柜台上噼里啪啦低头剥算盘，从外表上看来不过四十岁。黑色的小圆帽衬托出精明干练的气质，绛紫色夹袄裹在身上紧紧的，似乎因为身子发福不怎么合身。 掌柜见雪天竟有顾客临门，不禁大喜：“客官，不知您要一杯什么茶呢？” 女子盈盈开口道：“梅子茶，三月里，隆冬腊月，雪水泡化。” 掌柜又道：“梅子苦涩，隆冬腊月，雪水清冽，需得几分？” 女子瞅了一眼微露惊喜之色的掌柜，不紧不慢道：“三分雪水，七分梅子，十足苦涩。” 掌柜眉开眼笑，对答如流：“十足苦涩，三分回甘。属下参见赵大人。”说完正欲下跪行礼。 女子小声提醒道：“免礼，出来一趟不易。近来朝廷风声比较紧，耳目众多，弄到手的银两就这么多。麻烦你交到前线将士的手中。户部最近来了一个新人，有些地方不大方便。不过总能处理好。” 掌柜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由于害怕暴露身份，只得敛住心神沉声道：“赵姑娘平日当差辛苦了。盟主特地交代让卑职在暗种护住您的周全。倘若户部那边有所察觉，还望及早退出，以免祸及自身。” 女子低头默认，一把将包袱塞到掌柜手里，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小婢女心急如焚道：“小姐，老爷在家还等着呢，我们得赶快回府了。”她机灵的眸子朝着女子看了一眼，“小姐最近是怎么了，仿佛总有心事。沁儿心里着急，小姐有什么事千万别憋着，奴婢读书不多，什么都不懂，但是可以静静听您说啊。看您最近都很少笑了。” 那名女子随即抱之轻松地一笑：“没事儿，我就是这几天和兄长闹得有些不愉快罢了，没什么的。刚才我跟茶楼掌柜预定了一桌宴席，打算大年初二请一家子吃饭，顺便跟兄长低个头认个错儿。想来也就无甚大碍了。” “那太好了，小姐真是深明大义，这就妥了，一家人又可以和从前一样高高兴兴c坦诚相待了。”沁儿双手抚掌，眼睛亮亮的，开心不已。 那名女子掀开帘子，嘴角边浮起不经意叹息，“坦诚相待”四个字恐怕在整个赵家今后是最奢侈的四个字。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赵家府邸便近在眼前了。官梁体方正浑厚，赵府两个硕大金色的字体熠熠生辉，醒目耀眼。细看牌匾下首，竟有先皇的私人刻章印记。没错，显赫朝野c三朝元老的赵氏家族世世代代承蒙皇家的恩泽，这块匾额乃皇上亲赠。 轿辇刚停稳，便有一位仆从从角门一溜小跑迎上前，手上还拿着一件白色貂皮大氅。沁儿跳下马车，双手扶住那位女子，柔声道：“小姐，当心。雪天路滑。”于是接过仆从手里的大氅轻轻地给她披上，恭敬地低头跟在身后。 三进三出的院落笼罩在一片冰雪琉璃之中，十几个扫雪除尘的仆从丫鬟见到女子恭敬行礼，纷纷道：“见过大小姐。” 宅院宽敞通透，南北朝向。几个院落一字排开，由风雨抄手回廊相接。主殿依次分别为：墨瀚轩c东陵阁c明苑小筑和兰栖台。 赵老爷和太太居墨瀚轩，东陵阁和明苑小筑分别是赵殊临和赵惜宁的寝殿。兰栖台算是客居宫室，掩映在一片腊梅林畔，达官贵人来回走动，最得意的莫过于去这片腊梅林畔抚琴品茗。其余偏殿分置在东西两侧，大小数量不一。 赵家军侯府的宅邸是普通一品大员府上是三倍面积。想当初赵大人还是从三品随征副参领，弯弓射马，一人堪敌数十精兵。以少胜多的战役参与了不下几十次。 最凶险的一次，边境小国夜臣国偷袭我军大帐，放火烧毁粮草几百石。赵大人震怒，自领兵三千一路追杀到西境，成功抓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并且利用反间计成功捣毁敌军大营，尽数抢回敌军的粮草，最终解救了一众将士，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赵大人如今年逾五十，膝下只得两子一女，都是正房所生。长子赵殊临为现任九门提督副都统。次子赵殊和早年间随父征战，中了敌军的圈套，宁死不屈，跳下悬崖，尸骨未存。 这唯一的女儿还是四十岁时的老来子，比长子整整小了十一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赐婚 赵殊临已经成家立业，可谓尘埃落定，安稳平顺。相比之下，赵惜宁成了府上的闲人一枚。不过，这位闲人可不同一般官宦家的小姐，任性骄纵不算过分，重要的是，她可是和他父亲一样，身体里流淌着军人世家的热血。对看不过眼的事都喜欢插上一手，从不袖手旁观。 如今的新皇已不先帝那般勤勉朝政，每日只会纵情声色犬马，大权落在了潇贵妃一家。赵家却依然恭恭敬敬扮演着忠君爱国c忠臣良将的光辉形象，不敢越矩一分可谓是朝中唯一一直屹立不倒的清流砥柱。 小皇帝每次思考的问题莫过于如何将这支清流搅浑，和潇贵妃父兄一家子一样无视百姓的死活，只关心主子高兴与否，少些几道饶舌的请安折子。多半这些为民请命的折子都会让小皇帝头疼一阵子，如果直接忽视，太傅还会跑过来啰嗦两句。于是握着朱批挖空心思想着该如何敷衍赵柄淮这个老东西。 容夫人在小花厅恭候赵惜宁多时了，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吃坏了东西，脸色乌青，没有一丝笑容，慢慢捻着一串檀香佛珠坐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赵惜宁踏进门槛，老夫人便睁开了杏眼。那也是一位资历不凡的绝色，仅仅从那光滑如玉的眼角和丰满高挑的身材便可知，此人精于保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个貌美少妇。 惜宁见到母亲恭敬地行礼：“女儿见过母亲。冬日天寒，母亲记得保暖，手炉里别忘了时常添炭。” 容夫人看着女儿风尘仆仆从外头冒雪回来，压抑住潜藏的心事，只淡淡道：“还说别人呢，自己出门都不记得带手炉的。瞧你手冻得红通通的，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下人伺候的？” 话语声量虽轻，内在分量犹如千斤巨石砸在沁儿心口，她害怕地当即跪倒：“夫人恕罪，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甘愿领罚！” 不等赵惜宁出手维护，容夫人当机立断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赵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规矩家法还是得有的。”她看着沁儿发抖的身躯，微微道：“应妈妈近来劈柴伤了手腕，你去代她劈上一个月的柴吧。” 沁儿汗珠吓得滚滚直落，脸上不敢露出半分不悦，急忙欣然领受。 赵惜宁素来了解母亲的脾性。虽说赏罚分明，但这一次罚得的确过重了。沁儿不过十二岁，身子柔弱，哪里做得了劈柴这类粗活？不过她不愿在这些小事上违拗母亲，暗暗想着过几天再寻个由头把沁儿求回来也就罢了。 接下来的一番话，赵惜宁做梦都万万想不到，犹如晴天里突然辟出一道雷来。 容夫人慢里条斯地饮了一口“春前绿”，九鼎紫铜香炉里袅袅地飘出丝丝青烟，闻之欲醉。气氛却是说不出的紧张，母亲说话向来坦诚直接。今天是怎么了？ 殿中只剩母女二人。容夫人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赵家的婚姻大权向来由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当初你爹娶我也是因为皇上亲自下的旨。” 赵惜宁仿佛猜到了什么，小心询问道：“女儿知道自己身为赵家人的使命，但不知皇上这次意欲将女儿指给谁？” 容夫人垂眸不语，半晌，她微微蹙眉道：“新皇登基不足三年，十分忌惮你父亲在军中的威势。皇上总是希望将你父亲的大权牢牢把控在自己的手里。所以”凝滞哽咽的言语，令赵惜宁的心一直砰砰直跳。 这个讨厌的小皇帝，到底想玩什么花样。刚过及笄之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是直接赐婚，是不是太心急了？皇帝扔出来的货，即便是次品也退不了啊！ 赵惜宁抬头看了一眼无奈的母亲，知道此事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齐王 容夫人走上前轻轻拍了两下女儿的胳膊，安慰道：“赵家的子女向来没有做主婚姻的权力，不过你的这位夫婿算得上达官显贵，皇帝如此安排，也不算委屈了咱们赵家。” “究竟是谁？”赵惜宁忍不住脱口而出。虽然过了及笄之年，但对感情的事情，她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些年，追求她的王公贵族可谓络绎不绝。尤其入了户部的大门，里面有几个当职的侍郎侍中对她还是颇为照顾关爱的。 户部尚书陈连胜大人的儿子给她偷偷递过情诗。诗歌内容酸麻迂腐，她就当做废纸丢掉了，然后，当着尚书大人的面拒绝了令公子的美意。此事传开，户部一众追求者瞬间老实了。 赵惜宁对情字的理解可谓一无所知，接着父亲的名望溜进户部当差，不过希望自己能为远在川蜀戍边的将士们尽一份心力。 孩童时期随父亲远征，若不是川蜀的将士誓死不降，恐怕父亲和自己早就化为一缕亡魂了。新皇登基，挥霍国库，她于是想出了溜进户部作文书账簿的活儿。实际上，就是从中捞点油水贴补川蜀缺乏钱饷的将士们。 赵惜宁行事低调，明白此事不好单凭一己之力。于是悄悄联络了一些江湖英杰，代为转呈。其中，江南漕运水上漂江盟主便和她同气连枝，默契深厚。每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钱以各种方式送到川蜀军中。 小皇帝登基不久便大兴土木，这些年，国库空虚，为潇贵妃一家修祠堂，设宗庙。叹为观止的是，他竟然采纳潇贵妃长兄潇临风的建议，从民间征选了几百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充当玩物。夜夜笙歌，不理朝政，文官武将哪里敢置喙半句。 一些忠义之士忍不住上书奏请，发配的发配，辞官的辞官。 赵惜宁的父亲性情耿直，同样多次请奏要求释放这些可怜的女子回民间。小皇帝日夜软玉温香抱满怀，对赵大人的忠言逆耳起了厌恶之心。君臣几个来回的拉扯，小皇帝彻底没了耐心，想折腾一下赵家，给点颜色看看。 于是，联合潇贵妃想出了一个损招——将赵家独女赵惜宁赐婚齐王。 齐王是小皇帝的七皇叔，为人懒散安逸，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不理朝政，无心红颜，年逾三十还是光棍一个。 他的府邸和道士的道观有一拼。日常除了和一群仙人高僧讨论星相命理，其余时间都在打坐炼丹。为了修炼出什么舍利子，连续数月可以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来访。 当潇贵妃提到齐王的时候，小皇帝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性情古怪c脑筋不正常的七皇叔。 七皇叔是小皇帝最小的一个叔叔，由于当初被议储令小皇帝很不高兴，平日也不待见他。不过七皇叔逍遥在自己修仙的世界中，对小皇帝的冷落置若罔闻，毫不介意。即使每次到了太后传召不得不见的份，才会脱下道士服，穿上正统的皇族朝服草草见一面。 见了一面，于是乎马上飞身闪人，躲进京城北郊的能觉寺灵修半年。根据七皇叔的见解，进宫朝见犹如踏入了滚滚俗世红尘，有损灵气。纸迷金醉的皇宫不利于修身养性，所以及时悔悟，跑去道观清修闭关，体内的灵气才能转回来。 近几年几乎都是此番光景。起初太后气得要命，面对一张远离红尘的木雕脸，叩首请安后便心不在焉，满嘴周易八卦，阴阳五行。 后来，到了适婚的年纪，太后娘娘又“贴心”的千挑万选送去的几个侍寝女子入王府，可惜不是死就是疯。宫里传言，齐王命硬专门克死女人。有甚者，说齐王将那些女人抓来炼丹，那些女子死时个个瘦得如皮包骨，像被吸了血一样。 时间长了，即便齐王天生一副翩翩公子样，连宫女后来都不敢近身了。太后索性由着齐王胡闹，婚事一耽搁就是十几年。现在皇宫上下已经没什么人再提齐王了。 赵家是朝野重臣，对齐王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容夫人知道潇贵妃的阴招后，几乎哭死在赵老爷面前。树大招风，赵家显然是让皇帝厌弃了！ 赵老爷出生军旅世家，忠臣之后。明知小皇帝借此打压他在朝堂的影响力，等的就是他一句妥协的话，顶着铮铮傲骨什么也不说，恭敬地接旨。 这一点潇贵妃早有先见之明，等着看赵家闺女的好戏。沾上齐王，连死亡就不远了。 赵惜宁听到母亲此番言说，回头去书房便去求父亲。 赵柄淮老泪纵横，一把握住惜宁的手道：“不是为父狠心，只是爹不能因为顾全你一人，让渡所有的兵马大权给潇氏一族。”他回头迅速擦去萦绕在眼眶里的热泪，哽咽道：“如今朝局一片混乱，先皇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很快就要不保了。 夜臣国在北疆时不时骚扰，连一贯平静的川蜀据说近日也不太平。暴民流寇，烧杀抢掠。伤害的都是老百姓啊！” 赵惜宁垂眸立在书房台阶下的几步之遥，望着昔日军戈铁马c英姿飒爽的父亲，眼角细纹不知不觉也布满了四周眼帘，两鬓开始出现几缕斑白的头发。 赵老爷继续忍住心中的悲恸，正色道：“七皇叔行事的确有些古怪，但好歹不是奸佞小人。他比你年长十五岁，定会疼你。即便不疼你，你也得好生照顾好自己，我赵长淮只有你一个女儿，知道么？” 赵惜宁不忍见老父再次落泪失控，咬着牙，抬头闪着星眸：“父亲，女儿明白了。这桩婚事是皇上给咱们赵家的下马威。他们巴不得见到爹爹如此伤心，女儿如此伤感。这样忍受不住便会退步，将兵权让给潇贵妃的长兄潇临风。”她顿了一顿，语气变得莫名坚定起来，“知道是圈套更不能认输了，父亲，女儿明白该怎么做了。女儿一定努力和七皇叔和平共处！” 赵柄淮一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止不住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半晌，平复了一下心绪，勉强挤出微笑道：“齐王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嫁过去后不要惹他，和平共处最好不过，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只是你的终身大事终究是要断送在为父手中了” 赵惜宁默默无言，恭敬地行了晚辈礼，退出了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 逐月 齐王府内静谧无声，一个身材颀长，气质出众，披着道袍的男子正在打坐参禅。门房屋檐贴满了符纸和经文。暮色四合，房内袅袅青烟，那是炼丹炉中焚烧香料冒出的丝丝缕缕。 门外有人朗声道：“卑职逐月求见王爷。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没用晚膳，属下给您端来了。” 颇有磁性的嗓音随即应道：“进来吧。” 一位穿着武士宝蓝色锦衣的少年右手提着一个暗花琥珀色的食盒走了进来。透着宫灯的映照可以看出此少年白皙俊秀的面庞，只不过没有一丝表情，犹如高山云巅峰顶的千年冻雪。 齐王睁开眼，沉声道：“他们都走了么？” 少年点点头：“王爷放心，他们已经退下了，皇上钦赐的御林军护卫已经换岗下半夜才会出现。现下都是自己人。” 齐王颔首，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刘景逸那个小娃娃对本王还是这么不放心。难为他，费了不少心盯着本王。”他丰神如玉的脸庞一下子冰冷起来，“逐月，你帮本王看牢了他们，对于一些不怕死的东西不妨制造一些意外，死了就直接拉出去埋了，不必回本王。” 逐月颔首：“卑职明白。上个月有几个婆子试图在您的饭菜里下毒，逮了个正着，在下已经赏赐了她们鸩酒，她们乖乖饮下，立时毙命。” “善后的事情记得处理好，不要让圣上忧心。”齐王一脸不屑，“我这个小小的齐王府堪比狼窝豹子坑，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情理干净才好。否则圣上察觉出什么，本王真成了鱼肉了。” 逐月认真道：“王爷放心，那些人的尸首都烧成灰了，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另外，我们齐王府可不是一般的王府。那些平日与您相交的道士都是属下精心训练栽培的一群武功高手。他们既是高手也是死士，宁死绝不会出卖王爷！” 齐王微微含笑：“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说起来，赵惜宁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嫁过来？” 逐月蹙眉，握着拳头道：“属下想起这件事情就一肚子气。之前送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不是间谍就是杀手好不容易情理干净了。这下把赵大人的亲生女儿送来了，皇上的用心太狠毒太残忍了！” 齐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护卫，话中有话道：“你的意思是，赵惜宁跟着本王会遭横祸，本王又不是专吃人肉不吐骨头渣子的怪物！怎么？嫁给本王，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么？” 逐月急了，慌忙辩解。他是武人出身，本就不善言辞。王爷有此一问，显然是玩笑。但他偏偏没有听出弦外之意，努力解释道：“王爷，当然残忍啦。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啊！” 齐王乌云密布着一张脸，忽然仰天一笑：“本王这几年看来果真修炼成怪物了。” 逐月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认真道：“王爷这些年韬光养晦c诈痴扮懵，受了多少委屈，属下看得真真切切。这个赵大小姐无论是何方神圣，都不能坏了王爷的千秋霸业。如果她敢翻出什么浪，逐月手上的这把剑可不是吃素的！”说完，长剑出鞘，模样甚是阴冷。 “如果你杀了这位赵大小姐，正好中了我侄儿的奸计。”齐王轻哼一声，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小啜了一口。 “这是为何？请恕卑职愚钝，不明此中关窍。”逐月双手作揖道，一双求教的眼神熠熠发光。 “你想想，为何皇上这一次不再派一些寻常女子过来接近本王而是专门指了赵柄淮大人的独生女？”言语间一派云淡风轻，“说地道，赵大人掌握了西南二十万禁军的兵马，我们两家厮杀起来，无论哪一方败了，对皇上都是美事一桩。” 逐月一拍脑袋：“我明白了，皇上希望您和赵大人产生矛盾，互相残杀。以婚事为导火索，到时候只要赵小姐哭诉委屈，赵大人难保不向皇上妥协。哎呀，这可麻烦了，据说那个赵惜宁，可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多少王公贵族子弟都求不上。现在委屈嫁给王爷，岂不是要闹一场？” 齐王假装板着脸道：“嫁给本王，很委屈么？” 逐月连连摆手：“不不不，卑职不是此意。属下是站在一个妙龄世家少女即将嫁给一个沉迷仙道法术c不理俗世的王爷的立场上来判断的。” 没错，在这个时候，无论谁嫁过来，自己都无法以心相待。但愿这个赵惜宁能够识时务，老老实实待在王府，别出什么幺蛾子就万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婚期 永武帝这几日忙着宠幸一个西域美女，腾不出心思费神赵家和齐王的联姻。潇贵妃自告奋勇揽下了这桩苦差事，永武帝感激涕零，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爱妃的宠爱。 连升潇贵妃的幼弟潇延c潇均为吏部三品郎中。二人大字不识几个，长得膘肥体壮，满脸横肉。初到吏部肩并肩跨入门槛差点挤破吏部的大门。 只要不开口，两兄弟还不算多糟糕。至少从身形上判断，没有被分派到礼部已经相当英明了。 吏部统管官员的升迁调派之职。小皇帝如此安排，显然给了潇贵妃天大的一个肥差。两兄弟从此在吏部过上了勤勉劳苦的日子。每日苦于应酬朝中大鱼小虾的酒肉饭局，莺歌燕舞，丝竹管弦，把二人累得够呛。到了年节的十分，又得折损很多脑细胞思考谁家的贺礼收得多，提升得快。 吏部这边风声每日水起，凡是来求取一官半职的直接大摇大摆到侧门府衙寻找潇家兄弟，食古不化c刚正不阿的吏部尚书顺利地成了摆设。 赵炳淮在一次下朝回府路上见到了愁眉不展的吏部尚书柏峻，听闻吏部的乾坤之变。抚着长长的胡须笑道：“比老夫强多了，至少不用折进去一个女儿。” 柏峻和赵炳淮同样出自清贵之家，此人清高自持，不善结交，却是赵炳淮的军中故友。他关切地瞪圆了小眼睛，扯过赵大人的袖子到一边槐树下低声轻语：“赵兄真舍得将女儿嫁给那道人齐王？他今年三十逾二了，迟迟不婚，痴迷丹药仙术。令千金进了门，恐怕” 柏大人一语戳中软肋，赵炳淮眼眶情不自禁地红了。他望向湛蓝如洗的碧空，长叹一声：“天命难违，赵家世代承蒙皇恩。小女的婚姻大事即便是老夫也插不上嘴啊。” 柏大人咂摸着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幽幽地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句话：“惜宁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品貌出众，风姿傲骨，不是池中之物。跟随她的陪嫁可都准备妥帖了？我府上倒是有几个会点花拳绣腿的侍女，要不择日让她过府挑上一挑，有备才能无患嘛！” 赵大人连连拱手：“多谢柏贤弟，也只有您这位孩子他干爹最心疼惜宁。老夫惭愧，竟没想到此节，多谢了！”宽大的官袍在风中迎摆，因担心人多眼杂，赵炳淮淡淡一句，“明日我就让宁宁过去。有劳贤弟费心周全。” 赵炳淮心明如镜，柏大人行事向来缜密细致，府中家丁个个武艺高强。说起来都是军中退役之人或家属，陪着柏大人出生入死多年，战事结束不忍离去，有的找不到合适的生计，于是便在柏府留了下来。 赵府此刻忙得上下翻飞，潇贵妃晌午宣容夫人进宫议婚，日子定在了五月初八。钦天监夜观星相说五月初八乃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动土，今年整年找不出比这一天更好的日子。 齐王附议甚好，亲自批了惜宁和自己的生辰八字。不住点头：甚好，甚好，完满至极！ 赵惜宁闻此言，在府上一口气砸碎了八十多个古董花瓶，其中有两三个乃先皇御赐的玉尊珐琅杯。吓得沁儿一边哭，一边求，闹了整整一个上午。 外面的管事唱到——老爷回来了！赵惜宁才稍稍安静了下来。揉揉用力过猛的胳膊，坐在小花厅一口气喝了三盏牛毛针。 赵炳淮官袍来不及换就走到了惜宁的身边，见满地狼藉，稀碎一地的瓷片中间还有先皇钦赐的珐琅杯。眉心不由一皱，努力平复心绪道：“好端端的，受了什么刺激？砸碎御赐之物，你爹有几个脑袋够砍？” 惜宁气得再喝一盏茶，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茶壶，大声道：“沁儿，下去，再泡一壶牛毛针。” 赵大人倚着正首的位置坐下，看着面皮紫涨的女儿。正欲开口相劝，赵惜宁一下子从楠木椅子上跳了起来：“爹，女儿既然已经答应嫁给那个齐王了，无论如何也绝不会食言反悔！但是，但是，”因生气激动，话语开始打结。 赵惜宁一挥衣袖，义正辞严道：“爹，你知道么？日子这么快就定下了，三天后就得嫁过去。好歹我也是赵家世袭侯府的千金。从赐婚到结亲怎么着都得一两个月吧。几天就要成婚，皇上无德，为了掣肘父亲，逼推着女儿进狼窝，就是上吊也得给人喘口气啊！” 赵柄淮没想到日子这么仓促，刚刚下朝椅子还没坐热，就听闻如此草率的决定，不禁心中一凛。但是女儿向来知书达理，刚才那番粗俗的话也把他吓得一震。 他绷起老脸，呵斥道：“放肆！给我跪下！” 赵惜宁傻眼了，本就气得火冒三丈，眼看在家中待不到几天了，父亲竟然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她执拗着身子，硬是不跪。 赵炳淮气得胡子都飞到了鼻子尖，站起来步步逼近惜宁，哑着嗓子道：“孽障，你可知方才你说的那番话但凡有人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我们赵家上下几百口都得受大不敬株连之罪。你想不开死了也罢，你可知多少人因为你的口不择言，不明不白地统统将性命搭上！你觉得委屈，他们又何罪之有！” 赵惜宁眼中闪着星芒，瞬间泪如泉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逢凶 赵炳淮见惜宁伤心难过，不忍继续苛责。调顺了自己的语气，温言道：“你干爹为了给你陪嫁，让你今日过府上亲自掌眼选人，有些事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多思无益。出去走走，柏府的二小姐你不是有一阵子没去看了？” 赵惜宁想起柏家次女柏桐如一下子收住了雨势。那可是个会吃爱玩的妙人！ 因有公务在身，赵大人匆匆在家中沐浴更衣，便坐着软娇出了府门。 沁儿楞楞地捧着一壶刚沏好的牛毛针，奇道：“老爷不愧是老爷，三言两句就哄好小姐了。不知是不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应对？”丫头眨巴了几下眼睛，瞅着转怒为喜的赵大小姐。 赵惜宁白了她一眼：“你呀，就是喜欢东问西问，话都不在点子上。要不你嫁给那个老道士？” 沁儿吐了吐舌头：“阿弥陀佛，小姐息怒。齐王殿下如此人物，只有小姐这样的机智果决方降得住。奴婢给您倒茶，嘻嘻嘻。” “一肚子都是水，茶壶拿到马车上，我们准备出府了！”赵惜宁有点好笑地看着从小侍奉她的那个傻丫鬟。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打点。”沁儿福了一福，腿脚伶俐地跑远了。 冬日里的暖阳照在身上格外温煦，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冠倾泻而下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影子。柏府坐落在洛阳城北，赵家侯府在东，东西相隔甚远，走了两个多时辰还没到。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经过一个严酷的寒冬，城中的百姓纷纷钟意其这阳春三月，冰雪消融的春景。小商小贩摆起了各式的摊点，赵惜宁掀起帘子，看到卖糖葫芦的一位老大爷搓着手站在道边叫卖，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绣有凤穿芍药图案的锦囊，眨眨眼睛跟沁儿道：“天气这么好，快下来陪我买两根糖葫芦上来。憋了一路正想着这个味儿呢。” 沁儿惊讶道：“小姐不是最不喜欢吃酸的么？” “啰嗦，快点下来！一会儿还要赶路的。”赵惜宁撩起衣裙便蹦了下去。 沁儿在后喊道：“小姐，你慢点儿，等等我！”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噎死人。 赵惜宁一心只想着帮衬老大爷家的糖葫芦，不慎撞到了路边一个卖古董玉器的小贩。那人被撞得四脚朝天，一地的玉器撞得稀碎。 沁儿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急忙三步并住两步向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壮士切莫动怒，我这里还有几锭银子，请您先收下，不够的，回头一定补上。” 壮士回过神来，上来就给了沁儿一巴掌：“妈的！你是什么东西？知道大爷我是谁么？这一地的玉器价值连城，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赔的起的？” 赵惜宁回过神来，本想客客气气道个歉的，见沁儿因为道歉莫名挨了一巴掌，脸肿的老高。不禁气急道：“你是何人？谁闲地撑得将价值连城的宝贝摆在街边？恐怕都是仿货，特地寻了机会想碰瓷讹诈吧！” 那人生得虎背熊腰，围脸一圈黑黝黝的络腮胡子显得十分瘆人。那人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赵惜宁，发出一阵狞笑：“哟哟哟，小姑娘还是个美人胚子。说话这么不客气呀！来来来，让大爷我摸摸，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说完便要上前动手动脚。 赵惜宁上前重重刮了一个耳光：“不要脸的臭流氓！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汉子脸上吃痛，面上却十分兴奋。贼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小美人，暴脾气！可爱！我就喜欢这样的，来，为夫让你接着打。来呀！”说完将另一侧脸凑了上来。 “变态！”赵惜宁脱口而出，此时街上的人听到动静，蜂拥而至过来看热闹。赵家小姐如雪的肌肤渐露尴尬之色，见到乌泱泱的围观百姓恨不得纵地而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化吉 沁儿慌了神，悄悄扯着赵惜宁的白衫长袖道：“小姐，我们赶快跑吧。这个地痞无赖我们可不是他的对手呀！” 赵惜宁咬紧发白的嘴唇，正要拔腿开跑，谁知彪形大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小姑娘，别走呀，让大爷瞧瞧。哎呀呀，生得这么美，干脆做我的夫人可好？你弄碎了我的宝贝赔不起，你嫁给我就当抵债，如何？” 人群攒动开来，一个挽着菜篮子的老婆婆轻声道：“这两位姑娘怕是要遭殃了，惹了京城恶霸黄三爷，恐怕清白之身要保不住了。” 旁边一个弓着背的老头道：“你是说城西那家黄三爷？” “没错，除了他还能有谁？日日在此摆摊碰瓷，上个月霸占了两名黄花大闺女，凌辱到疯癫，索性后来卖到窑子里去了。” “这么大胆，官府怎么不管？”旁边头包靛蓝色花布的大娘问。 “你是外乡人，不知其中的玄机。黄老三是当朝潇贵妃的一个远房外戚，谁敢抓他？京兆尹上个月抓了一次，关了他三天，你猜后来怎么着？” 众人聚过脑袋凑上去：“怎么着？” 弓着背的老头儿叹道，低声嘟囔：“换人啦。由京兆府尹贬为沧州六品县丞了。” “哎呀，这么厉害！”众人纷纷摇头，人群中再无议论。 黄三爷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惜宁，像是猫儿闻到了腥气，恨不得一口扑上去。光天化日之下，他依旧犹如无人一般上前拉住沁儿的手道：“丫鬟长得也不错，你也跟爷一起走吧。保证赏你荣华富贵，不愁吃穿。” 浓重的鼻音靠近沁儿，沁儿吓得瑟瑟发抖，忘记了该如何躲开。 赵惜宁见这个无赖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忍着胸口涌起的一阵恶心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哪里是生意人。你故意让我们撞坏你的东西，好在光在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对不对？” 黄老三一拍大腿，不知廉耻道：“对啊！小美人这么快就转过脑筋来了。要不你仔细考虑一下，跟我走不吃亏。爷喜欢你的小模样，不得不如此留住你。你得理解爷的一片苦心啊。”说完松开抓住沁儿的那只手就要抓摸赵惜宁的脸蛋。 赵惜宁嫌恶地撇过脸去，咸猪手突然不明就里地啊地一声惨叫，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条黑色的猎犬一口咬住了黄老三的小腿。猎犬蹲坐着有一个小孩的高度，尺爪锋利，一口下去，活生生扯下一块血肉来，森然的白骨顿时立现。 沁儿见血就晕，倒地不省人事。 黄老三痛得唇齿打颤，目露凶光，坐地大吼：“是谁暗算老子！给老子滚出来！有本事咱们明面上打一架，躲在暗处，算什么东西！” 人群中一声嘹亮的呼哨，猎狗调转方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窜出了人群。 赵惜宁打醒了地上的沁儿，二人执手冲出了混杂的人堆。 黄老三气得捶地呐喊：“贱人，给我滚回来！抓到你看我不收拾你，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从天而降一只云箭，一声划破空气的裂响，正好射在黄老三的脖颈。大片大片的血霎时喷薄而出，一声惨叫，一命呜呼！ 人群如鸟兽散，赵惜宁拉着早已吓呆的傻丫鬟趁乱上了马车。 马夫本就等着着急，见人群骚乱四散，自家小姐和丫鬟猛冲了上来，不禁下车一探究竟。 赶车的伍老伯见赵惜宁和沁儿一脸灰土仆仆，半句话都没有，一扬手中的马鞭，拉紧缰绳冲出了是非之地。 事发现场斜对面一座茶楼厢房里，齐王身穿一身浅紫色上长袍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幽幽地对恭敬立在几步开外的逐月道：“事情结束了么？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找个麻袋套起来扔郊外乱葬岗。” 逐月垂眸，正色道：“王爷放心，一切妥当。”言毕正欲退下。 王爷轻咳了一声：“派人给赵惜宁那个小丫头送几串冰糖葫芦过去。估计到了柏大人的府邸已经过了午膳时分了。” 齐王修长的一双手微微侧身，从长榻上顺手拿起一本书饶有兴味地翻看起来，未置一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闺蜜 柏桐如来来回回在角门边转了好几趟仍不见赵惜宁的影子。吩咐下人做好的七素八荤凉了又热，热了再凉，周而复始。 柏桐如是赵惜宁的闺中密友，儿时起扑蝴蝶c捉蜻蜓常常吃住一处。成人后，两家世交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因为柏桐如的长姐嫁给了赵惜宁的兄长，两家成了亲家，走动更是频繁。如今小夫妻在城南独辟居所自在逍遥。 “姓赵的不知看了什么好东西挪不动步子，磨蹭到现在！本大小姐等她等得脖子都要断了！”一身鹅黄色罗襦裙少女舒服地靠在一个躺椅上一边喝着草莓浆露一边磕着松子喋喋道。 林管家在门口朗声道：“恭迎赵大小姐，我家小姐恭候多时了。”林管家撑着把桐油伞迎上马车，接言道：“我家小姐等了你们大半日，这会子脾气有些不顺，切勿见怪啊。” 赵惜宁和沁儿面如死灰地下了车，林管家瞧她们脸色不大好，以为是旅途劳顿所致，并未多言。转身回府通报了柏大小姐。 柏桐如千盼万盼总算盼到客人来了，不但不喜，反而一蹦三尺高：“好大的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一阵偷笑后快速隐没在角门边缘一棵桂树下。 隆冬时节，四季桂依旧枝繁叶茂。 沁儿扶着赵惜宁的胳膊一路穿过角门，见不到半点柏大小姐的影子不禁心生疑窦。赵惜宁第一反应便知柏大小姐闹情绪了。 不远处的桂树下一片鹅黄的衣角缠绕在旁逸斜出的一个枝丫上，遥遥一看以为四季桂成了精竟能开出这么一个黄灿灿的大花苞。 赵惜宁示意沁儿噤声，自己撩起衣裙，踮起脚尖，慢慢靠近那棵桂树。 柏桐如本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窜出来好好惊吓一番自己的闺中密友。屏气凝神之间，顿时感觉一双软和的爪子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啊！谁？”桐如惊得一蹿三尺高，声音震得桂枝上的叶片悉悉索索地往下掉。赵惜宁默不作声，将自己圆圆的小脸搁在桐如的肩膀上。幽幽的脂粉香慢慢悠悠地飘来，桐如顿时了然，一颗惊惧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双手反过来攀到惜宁的腰上。 惜宁怕痒，一阵铜铃般的笑声出卖了自己的身份。桐如摘开登徒子的一双玉手，转身假意嗔怒道：“还敢戏弄我？人家等你这么久，不够意思。” 惜宁用手戳着她的前额，眯着眼道：“明明是你先躲起来打算对我图谋不轨的好不好？”她的眸子闪烁道：“肚子饿上，府上有没有准备好吃的？” 桐如吐着舌头絮絮道：“有，你赵大小姐光临敢不准备好吃的么？不过现下有些凉了，待我唤厨房给你再热热。” 惜宁笑眯眯道：“不急不急，路上买了几串冰糖葫芦吃，倒不算饿得紧。快领我去你的后院瞧瞧，兄长说你最新培育了一种奇异的花草。” 桐如仿佛被点了穴一般，连连摆手道：“哪有什么奇花异草，不过是爹爹的幕僚为了巴结，从甘州送来了几盆蓝色妖姬。” “蓝色妖姬？”沁儿忍不住开口道，“这可是西北苦寒之地极难种植的名花。一般土壤可伺候不起，柏大人果然厉害！” 沁儿心直口快，和桐如关系熟稔，说起话来丝毫不拐弯抹角，轮到桐如不好意思，不停挠头道：“还好啦，还好啦。圣上的御花园还无此花，爹爹为了这几枝花日夜悬心，恨不得偷偷丢到。” 赵惜宁淡然一笑：“丢掉多可惜，哪天寻个由头借花献佛，献给皇上岂不上下两安？” 桐如自小久居深闺，没有入仕几年的赵惜宁有经验，只一个劲地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忽然，一道亮光闪过，桐如没头脑地问了一句：“听说你过两日要嫁给齐王刘墨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闲话 赵惜宁一听又是开涮齐王的话语，迅速转变了一种态度，呵呵一笑了事。随后顺着话茬道：“你爹不是说给我安排了几个陪嫁么？现在哪里，可否瞧一瞧？” 柏桐如本以为赵惜宁会借此话茬好好吐一吐闷气，谁知她这么安之若素，觉得太不符合情理了。顿时心急火燎地上前一步道：“这么快就进入状态啦？看不出来呀？”她看看她，问道，“你见过齐王啦？被他的盛世美颜吸引了不成？” 赵惜宁苦笑一下，旋即双手搓着她的小脸，像揉面团似的不客气道：“什么盛世美颜？听起来好像你见过他似的，要不说来听听？” 府中小厮上前来报晚膳已备好，柏桐如嬉皮笑脸勾着赵惜宁的脖子道：“爹娘不在，分外轻松。我给你准备了七荤八素，皆是你素日最爱。别站着了，这么久没吃东西，肚子不饿么？来来来，我们去秀色轩。” 赵惜宁僵着脖子像头牛一样被牵着走，老实说她真心不饿。方才走在官道上，一个奇怪的卖糖葫芦老大爷坚持买一送二，她和沁儿吃得肚皮溜圆不忘感叹：“京城的生意的越来越不好做了。”老大爷怪可怜的，最后沁儿还是多给了一吊钱，老大爷激动地手抖个不停，神色有略有些古怪。 这厢，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撕了敷在面上的假面皮，赫然一副清秀少年的模样，不错，正是逐月。 逐月快步回禀王爷，赵惜宁已安全到达柏府，路上一切平安。唯一的岔子就是装扮老头实在不易，贴胡子，描皱纹弄得皮肤过敏不甚难受。不过这一短途的护送也有收获。 赵惜宁不愧大家闺秀，她的婢女也有一个纯善之心。他默默替王爷庆幸。 他和沁儿眼神相触的一刹那莫名羞涩，只怕被人识破手便造成了无意识的抖动。说起来，这不是一件寻常事。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什么美女没见过？宫女丫鬟更是数不胜数，他的反常表现顺利吓到了自己，以致于王爷最后让他退下的话几乎都没听见，楞了一回神。 沁儿的确愣神了，站在满桌子美味佳肴面前，居然能够在一盆老鸭冬瓜粟米汤里看到卖糖葫芦老大爷的幻影。那眼神相汇一瞬，清凉明澈的瞳仁分明是个青年才俊，那因激动而颤抖的一双手也分明不是干枯如枝，而是老茧布满，青年强健的武人之手。 恍惚间，柏桐如拽过一只蜜汁烤鸡腿来回摇晃在沁儿的鼻子下：“喂喂喂！不端碗吃饭瞎想什么呢！快点坐下来，”柏桐如一手摁住沁儿的肩，一边不耐烦道：“一桌子好菜再不动筷子真是要凉了。快点吃，正题在后头。” 赵惜宁瞥了一眼这为柏家千金大小姐，不温不火道：“你当真见过齐王？” “怎么？你不信？”她的小嘴一撅，反手给自己夹了一口上汤时蔬，没好气道：“说起来这位齐王，哦，不对，你的未婚夫还真是一个神人。别人都说他是道士王爷，我觉得不完全对，”她的眼神密切关注赵惜宁的表情，希望获得她的眼神鼓励。 赵惜宁非常配合，以眼神鼓励道：“这可不是什么奇闻，他求仙问道，整日与道士丹砂为伍。怎么个神法？” 柏桐如的语气忽然压得很低，眼神指向某一处定定道：“齐王除了修道，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爱好，你知道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 活靶 赵惜宁全无用餐的一颗闲心，放下银筷，凝视着她的闺中密友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卖关子，有话不能一口气说完么？” 赵惜宁坐在主位，一下子跳脱起来，举个小酒壶显摆道：“哎呦，你好久不来我府上了，我那个小弟喜欢在上陵府大人那里闲逛，家里今天就我一人当家，还不能让我做回老大啊！” 赵惜宁悠然起身，双手作揖道：“好好好，不催，快说吧，大小姐。” 鹅黄色襦裙的柏桐如一副评书先生的派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刷的一下展开，给自己扇了两下，又给赵惜宁扑了两下风道：“齐王自幼习武，一身腱子肉，皮肤黝黑如墨玉，杀人不眨眼，专爱选活人当靶子。” 沁儿在青瓷碗中怎么也捞不起一根细细的白菜叶。筷子撞击碗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赵惜宁一拍桌子，觑着眼道：“今儿是怎么了，丢了魂儿似的。坐着好好吃饭，一会儿陪我去挑几个陪嫁侍女。” 沁儿神游结束，努力回了一下神，接言对柏桐如道：“沁儿有一事想请教柏大小姐。” 柏桐如一笑呵呵：“你从小跟着你们家小姐，我们自幼玩在一处，不需要这么客气吧。难不成，”柏大小姐眼皮一翻，“你不想做你们小姐的陪嫁去齐王府？” 赵惜宁首先神色一滞，自己的确从未问过沁儿的意愿。她虽贵为侯府千金，但和沁儿的确有发小之谊，这种感情和地位的尊卑的没有关系的。 齐王的古怪形象绝非空穴来风，自己身为赵家千金被小皇帝赐婚一朝定了命运，不代表沁儿也得淌此潭浑水。 赵惜宁拉着沁儿的手道：“要不，我将你留在柏府可好？柏大人是我的干爹，一定爱屋及乌不会亏待你。”她眸色轻转，微微叹息道，“我的命运全凭皇上做主，你不同。在柏府安心过日子好过去齐王府犯险。” 沁儿听罢此言，顿时俯身下摆，一行清泪顿时夺眶而出：“小姐，你不能不要沁儿啊，沁儿自幼无父无母，若无侯爷收留根本捱不到今天。”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几乎发颤道，“小姐，沁儿不怕齐王，您去哪，奴婢都誓死跟随！” 柏桐如打了一个哈哈，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慵懒道：“还真是主仆情深，你们来我府上表演苦情戏的么？不去挑人了么？” 赵惜宁扶起跪在地上的沁儿，呵呵一笑：“行了，你我不必说这些。总之你想留下我觉得甚好，你想跟着，我也没意见。走吧，去看看，干爹给我准备了哪些厉害的货色。” 柏大小姐瞅着赵惜宁云淡风轻的做派，眉宇之间丝毫不显忧态内心隐隐反觉不安。齐王何等角色？多年来拒绝婚配，齐王府又弄着鬼魅森森，传闻未必毫无道理。至少拿活人当靶子这件事绝非虚言。 她忽然想起爹的护卫郑烨说的一番话：“柏小姐，卑职的亲弟弟昨日从齐王府中被丢了出来，一箭穿心，死不瞑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陪嫁 作为军中故友，柏大人对赵惜宁不比对自己的亲闺女差。赵惜宁是他命中的小福星。刚出生时恰逢柏大人事业晋升，加上两家同为清贵之家，彼此投契，柏大人心知无法干涉皇上谕旨，也只能在陪嫁方面多上心了。 一应上档次的古董玉器自不必说，足足装满了二十大箱。单单眼前这几个陪嫁丫鬟足以让人目光一亮。她们个个不但醒目乖觉，每个人都有些武学底子，跟随惜宁嫁去齐王府再合适不过。 一应选侍皆安排在笔芦院，赵惜宁发现干爹大人眼光独到，这些侍女岁数看上去都偏小，姿色容貌平平，想来是担忧找太美的会分宠。她们多数来自穷苦人家，在京城无根无派，皆是从偏远地区的武馆征调上来，一张白纸，令人安心。 不管怎么说庞皇后如日中天的地位不缺能人志士相佐，有办法找到这些背景干净无派系支持的还真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赵惜宁瞅着这些灼灼躲闪的小眼睛心中便默默有了答案。 哪个青春年少英气勃发的少年愿意将自己的毕生出路搭在一个黑暗不见底的齐王府？ 这边赵惜宁傻傻地发着呆，那边柏大小姐介绍眼前一班能人语气犹如风月场所的老鸨，赵惜宁乍一听鸡皮疙瘩掉一地。 桐如指着一个黑瘦的小个子女孩道：“不要觉得她难看哦，非常适用你这种类型的。” “我是什么类型的？”赵惜宁一个白眼翻过去。 “你这种天生丽质，自带招黑体质的大小姐没有一个武林高手在侧肯定是不行的。”她凑过去捏了捏女孩的胳膊：“有力，强健，耐打，合适。” 女孩面无表情地任柏小姐介绍。沁儿好奇在一旁小声道：“多有力怎么者总是女子，如此清瘦，不知” 黑瘦女子二话不说，一只手将沁儿悬空拎了起来。 沁儿望着虚空的地面，头脑一阵眩晕，话都说不出，额头如雨般滚下大颗汗珠。柏桐如手一挥：“放下，放下，她跟你玩笑而已。” 黑瘦女子目无表情地放下她，拍拍手上的尘土，一股嫌弃的目光射向沁儿。沁儿半晌才反应过来，不住道：“厉害，太厉害了小姐。” 赵惜宁手指轻轻一点，朝向那名女子：“你不错，但我还是想多问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齐王府？”礼贤下士的姿态瞬间令那位女子泪如雨下，哽咽许久，半天支吾不出一句，仿佛和她干净利落的武功招数完全不符。 旁边领路的柏大小姐似乎不理解赵惜宁的这番婆妈行为，一个箭步冲上去，扭着她的脸带吼道：“我爹都说了可以随便挑，你现在装什么谱？快一点，照这个进度，月亮下山还完不成，本小姐困了，要歇息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章 礼物（1） 赵惜宁觉得选谁都一样，齐王府那种地方出了名的冷清，和道观差不多。选出来的人别的方面不重要，“忠心”二字极为可贵。可惜眼前这些武功超绝的女子内心都默默烧香祈祷不要被选中，大部分躲躲闪闪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沁儿被拎起来一遍之后，头晕目眩，言语上谨慎了很多。目不斜视，不发一辞。 经过赵惜宁的细心观察和柏大小姐的循循善诱四朵金花脱颖而出。一字排开之后，分别进行了自我介绍。 皮肤黝黑，力大无比，一手可以拎起沁儿的女子叫沉檀，另外两个是双胞姐妹，谢奇和谢妙。乍看上去都是干练的新月素云髻，柏大小姐眼尖地发现姐姐的鼻梁上多了一颗黑痣。赵惜宁拍手称妙，殊不知更妙的还在后头。 这三个下人貌不惊人，性格而且各异。沉檀一副千里冰霜摧不垮的样子c面部肌肉些许僵硬，不笑比笑更动人。谢奇和谢妙相对活跃，但是姐姐谢奇手里的那根鞭子有几分玄妙。她自豪地拍着胸脯跟二位小姐道：“此乃三条毒蛇皮密织而成，蛇胆和蛇肉当场被我生吃了，瞧着蛇皮颜色鲜艳，就编了根鞭子。” 赵惜宁龇着牙唏嘘道：“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不怕么？” 谢奇龇出一口白牙福了一福：“莫说这些玩意儿，三年前家中闹瘟疫，缺粮少米，蜘蛛蜈蚣都得抓来充饥。” 柏桐如听完扶着道边的柳树第一个吐了起来。第二个吐的是沁儿。第三个没吐，直接吓晕在地。 赵惜宁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肚子上竟然出现了一条大长腿。光滑水嫩，死死地压着她的肚子犹如千斤顶。 柏桐如翻了一个身，自然而然伸出了另一条腿。 赵惜宁来不及细看，默默在丹田运了口气，双手张开，摆好姿势叫到：“来人啊！非礼啊！非礼啊！” 肚子上的那条腿嗖得撤了下去，速度之快，另一个胳膊直接搭到赵惜宁的纤纤玉脖上。 赵惜宁忍无可忍，狠狠张嘴咬了下去。 柏桐如啊的一声吓得二人双双滚落在地。 仆从闻声飞奔而来，看到两人缠绕在一团锦绣中衣衫不整，不觉捂着眼睛又跑了出去。 柏桐如完全被惊醒了，不停大叫：“滚！滚！谁让你们进来的！”连连丢出去两个枕头，一只脚丫子还摇曳着一个袜套。再次发出尖叫：“什么东西？恶心死了！” 赵惜宁捏住她的脸蛋，食指放在自己的红唇见，睡眼惺忪道：“叫什么？那是你的臭袜子。” 柏桐如跳起来拈着两根手指一看，脸迅速变成猪肝色：“唔，这样啊。其实也不是很脏。”顺手丢在地上，拍拍手。 “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柏桐如话锋一转，“不过此番赐婚对你太不公平了。七皇叔是皇上的叔叔，当你的叔叔年龄绰绰有余。加上迷恋歪门邪道，妹妹今后的日子，我还真有些担心。” 赵惜宁睡衣全无，手掌捂着嘴连连打着哈欠：“本小姐也知道，但说这些没用，圣旨已下，就是将我嫁给一头猪我也没胆子抗旨啊！” 沁儿此时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品，随着柏府的丫头鱼贯而入。恭敬肃立在两侧，等待主子的召唤。 柏桐如给赵惜宁披上一件外衣，神秘兮兮道：“你先洗漱，我回房给你拿一样东西。去去就来，等着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 礼物（2） 妆台上的首饰盒纷纷吐纳摄人心魄的光华，沁儿不得不叹柏小姐平日尊容富贵的奢侈之举。几支玛瑙海棠并蒂步摇并非寻常玛瑙质地，分明是匠人打磨数日方得的珍品。钗环上垂坠的绿松宝石仿佛是安南国特有的一种奇石。即便走在漆黑幽森的夜晚，松石上自行散发出来的荧光如同夜幕中点缀的闪烁繁星。 压鬓的丝绒绢花边缘和内衬皆掺和金银两色丝线密织裁缝，针脚整洁，手艺精湛但毫无匠气。赵惜宁瞄了两眼九尾箩羽侧髻发钗，沁儿立即奉上，对着莲台铜镜比了又比还是放了下去。 “这些虽华贵艳丽，却不免太照耀过世了。真搞不懂桐如怎么敢戴如此贵重的在头上，也不怕招惹闲话。”赵惜宁喃喃自语道。 “什么闲话呀？怎么刚走开一会儿你就说起我的坏话来啦？”柏小姐神神秘秘地忽然出现在镜中，笑眯眯道。 赵惜宁回头一笑，拉过她的胳膊轻声道：“怎么说都是军旅清贵人家的小姐，你爹一个月有多少俸禄给你买这些东西戴？戴出去不怕别人说你爹收受贿赂么？” 柏桐如拖过一张小凳坐下，呵呵一笑：“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嘿嘿，多虑啦。悄悄告诉你，这柄九尾箩羽发钗是爹爹从北疆冼乐首领手里抢过来的。冼乐国隶属我南源小国分支，那几年时常在边境滋事扰民，爹爹带兵征讨一举歼灭那伙草原霸主。” “嗯？还有这等事？当今圣上登基不足三年。我记得当初先皇在时那些年四海太平，哪儿来的战事？”赵惜宁顺势坐在柏桐如的身边，端起刚沏好的茶道。 “四海太平？谁给你说的？”柏桐如不屑一顾道，“那几年朝内相对安宁是真的，你可知道齐王所在的封地临近冼乐国？” 赵惜宁摇头否认，一副探究的表情。 沁儿吩咐其余婢女退下，自己也默默退出门外。 柏桐如眼底浮现一丝赞许的神情，接言道：“先皇在时，齐王本是议储人选。当年的齐王意气风发c风姿绰绰。对朝局对新政颇有一番见解。后来，”她渐次压低声音，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轻叹一声：“不知为何有人暗种向先皇告发，说他勾结冼乐国大汗蒙特奇，通敌叛国，意图造反。” “荒谬！”赵惜宁自斟一杯茶，又灌满柏桐如的茶盏，“齐王手上不掌禁军，区区北疆一块封地，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谣言无稽，先皇英明，断不会听进耳朵里。” 赵惜宁握着微烫的茶盏，若有所思地望着青青绿绿的茶汤道：“起初的确不信，但是后来《云袖策》降世，事情又变得微妙起来起初属意的太子位也保不住了。” 本欲再问，此刻外头的小厮来报：“小姐，老爷，夫人回来了！” 柏桐如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回去再看，收好了啊。” 干爹干娘回来了，赵惜宁没有枯坐不理的理由。起身敛衣，拂了一下额间鬓发，随柏桐如一起出去请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礼物（3） 柏大人和夫人并肩下了软轿，天气晴好，喜鹊绕梁而啼。薛管家笑呵呵迎上前，恭敬道：“老爷c夫人回来啦，两位小姐都在里面。” 两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款款携手而来。赵惜宁穿了一件玫红色的罗襦裙，身上披了一件纯白薄绸披肩。远远看起来，俏皮可人。柏大小姐性子刚烈如火，橘黄色的短衫，深青色的窄裤，腰带上的配饰为吊坠型玉色流苏，简单大方。 见到干爹干娘，赵惜宁躬身下拜，朗声道：“见过干爹干娘。” “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用闹这些虚礼。昨日在府上睡得可习惯，干娘可是有两个月没见到你了。让我瞧瞧。”柏夫人出身江湖，即便是入府做了朝廷二品大员的正房依旧掩盖不了江湖儿女的飒爽豪气。 一个声音古里古怪地冒出来：“娘，孩儿站在这里，您怎么眼睛都不朝孩儿这儿瞧一眼，真偏心。”柏桐如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孩子，越大越没个正型，相比之下，你看宁宁比你稳重多了。”柏老爷捋着胡须迎风笑道。 “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呀？”柏小姐假意哭丧着脸道，“唉，偏心的爹娘，叫不应的黄天啊！” 柏夫人拍了一记她的脑袋瓜，轻声呵斥道：“永远淘气任性，你在这里继续卖乖，爹娘可不陪你疯闹了。宁宁站在风口，手都凉了。”柏夫人爱怜地拉过赵惜宁的手，边走边道：“看看你，如此清瘦，可是为了与那齐王的婚事烦心？没事的，好歹你爹是一品军候，干爹干娘也有些亲信在宫里，多少有些照应” 柏桐如瞪圆了眼睛，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一句嘴也插不上。歪着脑袋不解道：“原来我真不是亲生的呀” 柏府上下准备了山珍海味齐全的家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赵惜宁的眼圈微微发红了，自己刚过了及笄之年，并未有过什么如意郎君。如果可以一直做个大家闺秀围绕在亲朋好友身边不失为一件美事。 沁儿守在赵惜宁的身边，仿佛看到了不经意落寞的瞬间。微微蹲在身子，伏在小姐的耳畔道：“小姐切莫忧心，奴婢会一直陪着您。” 柏桐如大咧咧地斟满一杯“秋月凉”递到赵惜宁面前，笑呵呵道：“妹妹，无论今后你是赵大小姐还是齐王妃，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人前人后我都是你的娘家大姐。” 眼前似乎蒸腾起了水汽，赵惜宁用娟子细细擦拭着眼角，露出甜笑：“惜宁是出嫁，不是去赴险不用这么担心。” 柏老爷柏夫人齐齐点头道：“对对对，喜事来着，皇上既然已赐婚。我们娘家人想想应该怎么办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才好。” 柏夫人当即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湛清碧绿的和田翡翠玉镯。那玉镯碧绿如洗，一眼望过去折射出春日的勃勃生机。 柏桐如眼尖道：“娘，这镯子倒好像是外祖母给您的嫁妆。” 赵惜宁立刻起身行礼，婉拒道：“干娘，这东西过于贵重了，惜宁受不起。” “你受得起，明天是你出嫁的日子，齐王会上门送彩礼。我和你干爹除了寻常几箱玉器古玩之外，也没旁的宝物。这镯子有些年头了，应该拿得出手，快戴上，给干娘瞧瞧合不合适。” 无法抑制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一向伶牙俐齿的柏桐如此时伏在母亲身旁也安静了起来，默默向赵惜宁示意。 赵惜宁伸出雪白的皓腕隔着一方洁白的丝帕小心地将手套进去。柏夫人激动抚掌一笑：“简直就是为我家宁宁量身定制的，大气c华贵c好看。”一连用了三个赞美之词，停下来又一乐：“不是镯子漂亮，而是我们的宁宁手腕最好看。” 一桌众人跟着哈哈笑了起来，赵惜宁也不禁开怀一笑。 欢声笑语之时，赵惜宁袖中的锦囊掉了出来，众人专注谈笑欢乐，谁也没有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5章 彩礼 繁盛宴席终有一散，赵惜宁在柏家一行人的护送下回到了赵府。打开院门的一刹那以为走错了地方。上百口红色彩礼箱横竖对齐排好，箱子上大红绢布包裹，箱面均贴有金箔花钿，喜庆大气。 赵惜宁捂着自己的胸口，第一次感到赵家一品军侯府变窄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沁儿在门口站了半天，里面也无人接待。除了箱子，还是箱子。众人忙着点货，抄录物品清单，低头忙碌，每个人恨不得多生出一只手来。 沁儿无法，一脚跨进门，扯着嗓子道：“大小姐回—来—啦！” 几个小厮蓦然抬起头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抄录清单，几个机灵敏捷的跨过一个个宝箱，像越过千山万水般跑进内堂通报赵老爷赵夫人。 箱子数量实在太多，库房里还堆了一些物品。赵惜宁随意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璀璨晃眼的珠宝顿时光芒万丈。赵惜宁不是没见过宝贝，但没见过这么贵重罕见之物。 心想齐王不算小气，只要他不给她委屈受，就当是遇上金主抱紧大腿安稳度日便是。 主仆二人走近内堂对二老行了晚辈礼。赵夫人精神尚可，见了女儿动情拉过手坐下，又打开一个五彩食盒温言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娘知道你今日回家，糕点早就备上了。” 赵惜宁打开温热的绛红芍药底纹的食盒，一盘盘精致细巧的糕点冒着氤氲热气裹着层层的奶香扑面而来。 细细盘点共有六小碟：椰丝牛乳桂花糕c玉兰紫萝烙酥饼c雪菜金炸红豆饼c糖藕浸香醋c乳酪烩三鲜和百吃不厌的香芋地瓜丸旁边还佐着一盘珍珠酒酿圆子。 赵夫人慈爱地望着赵惜宁一口口地吃着，脸上不禁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堂中窗明几净，水墨轻纱的帷幔静谧无声地飘荡。殿中四角燃着幽幽的水仙熏香。星点清漫的香气星点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赵夫人拍着女儿的手背道：“明日你就是齐王妃了，相安无事度日就好。听闻柏大人给你择了几个选侍，可合你心意？” 赵惜宁抑制住内心的不舍，笑嘻嘻道：“干爹的安排自然错不了，今后女儿不在身边，娘要保重身体。有什么大事小情的琐碎交给下人去做。女儿想您，随时回府看您。” “瞧你说的，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能随性而为？齐王虽然有些消沉，但人品还是不差的。院子里堆满了他送的彩礼，说明他重视与我赵家的联姻。想来，嫁过去也会好好地待你。” 赵惜宁脑子里忽然闪现刚进院子的景象，不禁对这位齐王充满了好奇。远遁红尘的人晓得送彩礼这些俗礼。一送就是上百箱，阵仗这么大，难道有什么阴谋？ 想拉拢爹爹作幕僚？故意整她吓唬她？别人送的不好受放到岳丈家寄存？一连串的问号依次涌现。 礼物这两个字刚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袖口：“糟了，桐如送的锦囊怎么不见了？” “什么锦囊？”赵夫人一脸不解，她看着女儿四处翻找的着急模样，忍不住道：“究竟何物，这么重要？” “女儿尚未打开，是桐如姐姐送的新婚礼物。”赵惜宁有些不好意思道。 “你这个样子吓死娘了，没关系，虽然可惜，但想来不过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儿。说不定不在意，哪天又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了。”赵夫人淡定自语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圣旨弄丢了呢？”赵夫人掏出帕子不住作擦汗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 入府 （1） 齐王府做好了迎亲的准备，一早便有专人用八台大轿接走了赵惜宁。赵府陪嫁的东西浩浩荡荡排在队伍的后面。京城百姓纷涌而至看热闹，几乎万人空巷。 齐王提前做好了安排，告知赵惜宁自己要在府上炼丹，等迎亲的队伍一到便会放下手中的琐碎来迎新娘。 说实话，赵惜宁对齐王的态度毫不介怀。他喜欢修仙只管修仙好了，娶妻不过一道圣旨，两家谁也不敢违抗罢了。既然做戏，肯定要做全套，一顶红色的喜帕盖在头顶，坐着摇摇晃晃的四马双辕青棚车随着一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八面威风地直奔齐王府。 齐王早年失势，京城的府邸位于西郊城郭，相对僻静远离中心城池。祖上的荫封还在，齐王府开阔敞亮的十几件宫殿充分说明了问题。他长年寄情于山水之间，远离庙堂。除了重大节庆需要进宫面圣或者拜见太后之外，基本上吃住俱和山里的僧人一起。 惜宁落轿于齐王府门前，几个伶俐的婢女和嬷嬷殷勤地迎上来小心地一路搀扶着。身边的沁儿紧紧跟随在左侧。沉檀c蜜真两个提步走在后侧。谢家双胞姐妹殿后，时不时地瞧着四方的动静。 几个人谨慎的表情很快得到了逐月的关注。他今日穿得也很是喜庆：素日墨蓝长衫外面披了一个紫红色的薄披风。发带由素日里的白色换成了枣红色，更重要的是逐月平日里爱僵着一张脸，尽管面容姣好却拒人于千里。今天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对府上下人的语气也甚为不同。 齐王府此处的府邸是先皇御赐的宫殿，当年齐王被议储，人声鼎沸c煊赫无比。朝臣们前呼后拥地投奔齐王，一时间门下谋士c幕僚无数。年轻有为的齐王在众人呼呼喝喝的簇拥包围下疏于防范，醉酒尚林台，斥责阻碍新政的内阁阁老，因此引起先皇的蹙眉。 细细回想起来，后来的事情还是有些于情理不合。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即便是皇子失了规矩c行为有失，毕竟端着个皇子身份只要日后小心谨慎定有翻身的机会。 齐王像被鬼迷了心窍般，接二连三出错，具体细节随着十几年时光流转，仿佛被风吹散了一样，再也抓不住，再也找不回。 逐月是整个王府的护卫首领也是王爷的心腹。他第一次见齐王妃便是在落轿后跨入府门的那一刻—— 一方喜帕盖住了头上的青天，蒙住了赵惜宁的双眼。但她心思细巧，感觉灵敏。沉檀在右侧间或提醒她行走的方向和步调。从正门一直转到东面，旁边的嬷嬷介绍这是王爷素来起居的场所，王妃嫁过去也住在东侧。只不过 沈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性情温和慈善，在王府伺候了几十年。上下稳妥，左右逢源。 赵家的声望人尽皆知，这厢沈嬷嬷一边引导入室一边絮絮道：“王妃，您嫁过来是我们齐府上下无上的荣耀。王爷性子虽冷淡了些，但是对王妃那可没话说啊。您瞧瞧那成百上千的彩礼就知道王爷对您有多重视了！” 赵惜宁并未接话，主要是看不清路，眼前一片红彤彤的，任由下人牵着走。沉檀肃着一张脸，甩出冰冷的话：“沈嬷嬷，您这话究竟有何深意啊？彩礼多就算重视，难道在暗示我家小姐是沽名钓誉c贪慕虚荣之辈么？” 谢奇本来稳稳地走在身后，顺口接话道：“沉檀姐姐问得好！我家小姐贵为一品军候的千金，难道没见过你们齐王府抬来的这些宝物？重视？我看也就是场面功夫吧！” “放肆！”沁儿急切打断她们的话语，“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就不能少说一句么？” 赵惜宁在盖头下面听得句句真切，区区一个嬷嬷如此巧言令色，看来今后要小心度日了。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连累宗亲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7章 入府 （2） 沈嬷嬷什么尴尬的场面没有见过，什么刺头没遇到过，不过瞧着王妃的性子倒是温婉沉静，也就罢了。假笑了两声，继续殷勤地介绍王府各个宫殿的用度情况。 到了落定安静的时候，花厅已是高朋满座c熙熙攘攘。文武大臣，皇亲国戚乌泱泱地来了一拨又一拨。 可怜在府门前把守的小厮，来访者递过拜帖喜帖后都要逐一登记。齐王远盾世俗，可毕竟是皇上的七皇叔，甚至潇贵妃都派了几个叔伯外戚前来添人气。 逐月腰佩长剑，目光如炬，在内院外宅来回巡视，齐王事先吩咐过来往宾客自由宴饮，自己就不出去了，以免沾染俗世戾气。 新娘在房中歇息，新郎独守密室炼丹，放在寻常人家亲朋好友早就坐不住要问上一问。由于十几年来齐王这个状态维持得很稳定，他的脾气秉性朝中无人不知。堂中皆是庙堂之人，个个三缄其口，借此熟络一下朝中各派要员的关系，反倒没人提及齐王。 沈嬷嬷还算尽心，言简意赅地跟王妃说了一些王府礼仪c王爷生活习性等等。只有一条沈嬷嬷神色肃穆特别提示道：“我们王爷乃富贵闲人，平日散漫惯了，对琐碎的小事不是很上心。但，”满脸皱眉的脸顿时眉开眼笑，同时夹杂着小心轻声道：“王爷的炼丹房是断断去不得的。” 赵惜宁几乎想笑，不要说王爷的炼丹房，只要有王爷的地方尽可能都不要去。她望着沈嬷嬷一张讨好谨慎的脸，假意嗔怒道：“哎呀呀，原来齐王殿下不信任赵家呢？” 沉檀和沁儿恭顺地立在两侧，看到一个老嬷嬷在立规矩扎筏子，沉檀不禁提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却被沁儿紧紧抓住了胳膊，这才憋住了胸中一口气，后退一步。 赵惜宁似乎对沈嬷嬷的话并不在意，温言道：“沈嬷嬷放心，嫁过来便是王府的人，王爷的禁忌我记住了，我也会吩咐下人注意的。”不卑不亢的一句话说得沈嬷嬷甚是满意，同时不禁多看了王妃两眼。心道：赵大人教女有方，很是通情达理呢！ 沈嬷嬷含笑接过沁儿姑娘的赏银，欢天喜地地退下了东厢。 人刚一走，沉檀便哼了一声，上前一步行礼道：“启禀王妃，您受得了，奴婢可受不了这种窝囊气！这等卑贱下人胆敢出言不逊，给小姐下马威，只要小姐一声命令，奴婢这就剁了那恶婆子！” 沉檀一身玄色衣衫，顾着今日的喜事，上面多出了几多暗红色的水莲纹理。见到赵惜宁躬身下拜：“启禀王妃，属下奉王爷之命请王府移步雅阁小坐，王爷炼丹完毕就会单独过去。”他清冷的面容说话极为客气，“王爷还说了，请王妃不要怪罪王爷怠慢，他自有不好言说的理由。” 赵惜宁小手一挥：“我知道，炼丹更重要，早有耳闻，王爷大名，如雷贯耳。” 逐月知道话中带着讥诮和讽刺，神情略微一滞，不过很快恢复常态，恭敬抱拳，退至殿外。 “小姐，王爷想单独见你说明他还是挺正常的么。”沁儿在身旁轻轻道，“我们是该做好准备了。谢奇谢妙，”她朝着一对双胞姐妹道，“你们先去围房准备小姐的换洗衣服，先行一步。我和沉檀陪着小姐梳妆，迟些时候会到。” 赵惜宁不解地瞅着这位跟了她十几年的丫鬟，“你这是在做什么？不过是去面见王爷，需要梳妆打扮，沐浴更衣这么麻烦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8章 惊觉（1） 沁儿面颊掠过一抹绯色，隔着盖头对赵惜宁耳语道：“今晚是小姐与王爷的洞房花烛之夜，当然是要细细准备一番了。不管外界怎么传言，只要王爷肯疼爱小姐，呵护小姐一生一世，奴婢觉得其它并不打紧。” 赵惜宁年方十五，从未历经男女相悦之事，想到今晚与那齐王不禁脸上泛起红晕。还好，有盖头挡着，自己一贯的镇定仪容并未暴露。 依照规矩，新人在房内需单独待上一阵子，等到传唤。下人只能肃立在房门之外。由于齐王的地位较高，不需要亲自过来接迎新人。换句话说，赵惜宁虽贵为一品军候之女嫁到了帝王之家也只能屈尊降位。 沁儿在赵府虚心听了教引嬷嬷的床帏之道，重点部分还认真做了笔记。她有点不明白的是齐王不是醉心修道炼丹么？怎么忽然变得世俗起来？ 暮色渐渐降临，热闹非凡的婚礼在没有新郎新娘的出席下圆满结束。逐月吩咐手下关紧王府大门，沉檀提着剑绕王王府前院走了一圈，心中不由惊叹。齐王府和大理寺的天牢有着惊人的相似，安静c沉寂c空旷c诡异。 夜风萧索，隐隐见到每个宫殿前面都有几队卫兵把守，统一皇家御林军服制，步调整齐划一，几个带头的首领贼目闪闪地盯着内宅和外院的一草一木，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沉檀跟上赵惜宁的步伐，小声提示道：“小姐，女婢怎么越看越觉得这个齐王府奇奇怪怪的呀？这么大的院子里站了这么多守卫。他们来来回回每个宫殿都要巡视一遍，倒不像是王爷的府兵呢。” “何以见得？”赵惜宁低声道，头上的紫金蝴蝶凤钗垂下来的圆润东珠轻轻摇晃，拍打着耳垂，在月光的映照下灼灼其华。 “他们的衣着不一样啊，小姐你看，”沉檀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来回巡逻侍卫穿的衣服到有几分皇家御林军的模样。您看他们的玉带上是不是都挂着差不多大小的腰牌？” 赵惜宁眯着眼睛，笑呵呵道：“哎，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腰牌上的字。” “奴婢方才经过，顺手牵羊了一个，您看看。”夜晚的星辰璀璨宁静，每一颗精巧地地镶嵌在巨大的苍穹之上，但无论怎么亮也亮不过沉檀手上的一方令牌。沉甸甸的椭圆明黄色令牌——天子才能使用的颜色。 一声惊呼，一声叹息：“齐王被监视了？” 沉檀颔首。 赵惜宁暗忖片刻，敛衣小声地走过重重士兵的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风吹蜡烛，摇曳不定，恰似齐王此刻的心绪。 英俊沉静的王爷位于书房静室内秉烛夜读。逐月在门外扣了几下门，触发机关，自动打开了静室玄关大门。 “惜宁那个丫头已经到了梅园了？”齐王冷冷丢出一句话，视线未从书上离开半寸。 逐月颔首，恭敬道：“王妃已经和她的侍女过去了，王爷可还需要什么准备？” 齐王沉默闭眼了半晌，随手丢下书本，目放精光道：“不过皇上派来的一个贴身奸细，你觉得本王该怎么做？” “卑职不敢妄加揣测。”逐月瞟了一眼窗外因风拂过的老柳树，接言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若无别的吩咐，卑职就告退了。” 阴晴不定的他重新拿起书本，朗声道：“逐月，今日秋风寒凉，记得提醒王妃身边的奴婢小心伺候。本王要歇息了，另外，传我口令，加强防范，不要让那些御林军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王妃那边还得加派人手保护。” 逐月拱手称诺不多一言退出了静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9章 惊觉（2） 深秋已至，夜风清凉如水。赵惜宁在偌大的齐王府尝试性熟悉路线，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依旧经常不慎迷路。 宫殿建在郊外，远离京城，府门打开便可嗅到整个山林的竹叶清香。新月如勾，月光柔和，赵惜宁独自漫步在王府梅园，以手探花，轻闻其香。 王爷昨日无端爽约，百思不得其解。她并不在意王爷的恩宠，说白了，没有恩宠更自在。两个原本陌生的人走在一起，只会更陌生。 她本来想借着王爷的邀约跟他提回门事宜。嫁给王爷本就逢场作戏，这几天她第一次品尝到孤独寂寞的滋味。王府的人待她十分热气客气，带来的几个陪嫁侍女贴心周全时刻保护她的安全。可为何总觉的身在梦幻中呢？ 自己的夫君到底长什么模样，为人是否和善，脾性习惯，一概不知。 沁儿站在远处，她知道小姐这几天心情有些起伏。原本那个熟悉安逸的栖身之所变成了陌生孤寂的一座孤岛。府中一应不缺，齐王对她态度冷淡，嫁过来三天了连面都没见上。即使是挂名夫妻总得知道自己嫁的人长什么样子吧。 梅园月夜的景致静谧幽然，时光仿佛在此停止了流动，大片的梅花吐蕊绽放，香气幽远，或浓或淡。闻之，凝神静气；观之，赏心悦目。 步行到梅林从中，闭上眼睛，取出一把凤头古琴。赵惜宁坐在一个石凳上，抚琴一曲，蓦然，静思。 曲调婉转悠扬c动人心魄。好像一个锁在深闺的女子娓娓道来不为人知的淡淡忧伤。琴音精妙，沁儿相隔数丈听着听着不禁留下两行清泪。 来到这么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齐王对小姐置之不理，长此下去，岂非小姐要守活寡？性情活泼开朗的赵惜宁似乎今天没怎么开口说话。晚膳也只用了一点点，只说气闷需要出去散心。 齐王在南苑书房踱着步子，被窗外的迷人声浪引得无法专心思考他和赵惜宁之间的关系。 他深知目前自己处于监控低迷的状态，为了生存自己既不能动心，也不能动心。 赵柄淮乃当朝难得的清流砥柱，赵惜宁是无辜的，何苦多拉一个人进来趟这摊浑水？ 乐曲一下子高亢起来，顿时像一粒石子砸中了锁在内心的重重迷雾。 齐王抄起矮榻上搭着的外衣披风，顶着深秋浓重的暮色大踏步走向梅园。 赵惜宁忘我弹奏，想到自己前路坎坷，漫漫无期。胸中激起的愤懑不平，思绪飞扬千里，却无人能解此愁。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余音悠长，音韵清婉。王妃琴技精湛，只是琴音中唯有凝滞之感，不知可是思念家中亲人了呢？ 本就极具磁性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梅园，旋即与琴音交融一起，声音痴醉，仿佛附上了诱人的魔力。 赵惜宁很快被这种魔力吸引，继而清醒过来。 这么晚竟有男子的声音，心里一惊，攸然收手，停止拨弦。沁儿因在远处，尚未发现茫茫月色下即将翩然而至的男子。 中年男子披着灰色蟒纹披肩，身形高大，稳稳走近赵惜宁，眯着眼睛笑道：“是不是受冷落了，心里不好受。与其来这里弹琴抒怀，不如跟本王当面倾诉。”他三十出头的年纪望着眼前整整小了一轮多的妻子，默默侧坐在她的身旁。 梧桐树的叶片在秋风萧索中悄然滑落，借着月光一张线条分明的阳刚姿容倒映在赵惜宁的眼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探究的星芒，深不见底的浅笑，一派云淡风轻的语气。 惜宁眨巴了几下眼睛确定这不是梦境。 沁儿见琴音戛然而止，远远喊道：“小姐，没事吧？” 齐王瞟了惜宁一眼，摆摆手。惜宁会意，回应道：“没事，月色甚美，我还想一个人多待一会儿，不要打扰我。” “明白，奴婢就远远地陪着，不敢打扰小姐独处的雅兴。” 玲珑剔透的丫鬟透过密密丛生的梅林仿佛见到小姐幽然坐在石凳边，暗暗收住了脚步，没有上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 章 问名 “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男子继续淡淡道，“我以为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都甚柔弱。”他的口气充满戏谑之意，眼眸轻转，“显然，你不是。” 赵惜宁眼前迷雾一片，索性将古琴搁置一边，敛紧衣裙徐徐道：“柔弱如何，坚强又如何？婚姻大事我爹娘都做不了主，只能是既来之c则安之了。”说完将脸瞥过一边，尽量避开齐王火辣辣的目光。 后半句话显然夹带怨气，齐王浅浅一笑，笑意蔓延到幽深墨黑的瞳孔。 齐王见她身子瘦削，果断脱下身上的披风，走近她邪魅的眼神好似一泉深潭，深不见底。魅惑的嗓音再一次温煦地回荡在佳人的耳边：“看来你是在和本王生气，告诉我，本王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惊讶到语塞词穷，内心再度升起疑惑：他真的是那个不问世事，藐视红尘的齐王刘墨砚么？ 赵惜宁受不了这种魅惑声音的刺激，好像什么东西溜进了自己的心里。痒痒的，生发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整个人被轻飘飘地捧在了半空，晕晕乎乎，飘飘渺渺。男子的气息愈发清晰，心跳声和呼吸声渐渐临近，赵惜宁觉得自己忽然有种僵住酥麻的感觉，楞坐在石凳旁，大气不敢喘一下。齐王身上有种难以言表的震慑力和压迫感，此刻正向大山一般挪过来。 赵惜宁眼睛吓得一闭，顿时觉得肩上一沉，一件灰色披风搭在肩上。齐王坏笑道：“缩着身子不冷吗？披件衣裳，小心着凉。” 脑子嗡得一下，混沌了。这货使得什么招数？欲拒还迎？故弄玄虚？赵惜宁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起身恭敬道：“多谢齐王殿下。” “等等，你叫我什么？” “齐王殿下啊。”佳人迎风而立，手指握紧了裙裾，以笑遮掩心中的不安。披风飘逸洒脱，沾满了男子温热的气息赵惜宁觉得自己心里有团乱麻，很想解开，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眼前身形高伟的男子温言道：“你我是夫妻，还是直呼其名比较恰当。你叫赵惜宁，小字是什么？” “我没有小字，爹说了赵家乃军旅中人，不用沾染文人的酸腐气，我和我哥都无表字。爹娘都叫我惜宁。” “这怎么行？你爹娘是你爹娘，我跟着称呼岂非乱了辈分。”齐王抬头望了望漫天的星斗，半晌，凝视着赵惜宁的眸子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既无表字，本王唤你宁儿可好？” “宁儿？”赵惜宁眉心一跳，四肢一麻，无数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这这也太奇怪了吧。我都过了及笄之年了，不是三岁的娃娃。” “唔，那本王唤你宁宁可好？” 身上麻完了之后有种被雷击中的感觉，赵惜宁苦笑道：“我干爹干娘也是这么称呼的，甚好。” “甚好？我看一点都不好！我和你干爹干娘又不是一个辈分。”眼前的男人白了她一眼，再次仰望星空，突然抚掌一笑，“有了！就叫你小宁吧。” 鸡皮疙瘩总算褪下去部分，小宁？也罢，称呼而已，佳人礼貌性福了一福：“多谢王爷。甚好。” “那就好，宁儿。” “” 齐王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本王的事迹想必你多少了解一些。不管怎么说，嫁入王府就是本王的人。旁人不在时你我之间不用拘谨。” “既如此，我便唤你刘墨砚，可否？” “你开心就好” 这个不正经的憨货果然有些毛病，齐王好歹是君临一方的诸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直呼其名是大大的不妥，也就是自己年少，信口开河。稳住思绪后，赵惜宁陪笑道：“惜宁知错了，一时疏忽不敬，还请殿下饶恕！” 齐王好像没认真听似的，仰天长笑，“有意思！有意思！孤的王妃委实可爱！” 几丈开外的沁儿许久未见琴音，心下惴惴，当即走近梅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锦囊 “小姐，小姐，时候不早啦，快回房歇息吧。更深露重，着了凉，王爷会担心的，咦？这位是，”透过余晖萦绕的梅林，沁儿揉揉眼睛，如梦初醒，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奴婢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生在世，百岁难得，哪里来得千岁？”中年男子仰望星空，瞟了一眼小婢女，“你看那万里星空，无论多么璀璨光华。可待太阳升起时，总会落下去的。” 赵惜宁打了一个激灵。画风转得太快，前一分钟还在此撩闲，此刻竟然装腔作势，俨然成了将要羽化升仙的世外高人。 “本王倦了，你家小姐方才请示明日回门，本王准了。到时逐月会送你们去，没别的事都退下吧。”连连摆手，当即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前后判若两个，连说话的口气都一天两样。闻言软语一下子突变成冷言冷语，始料未及。 沁儿不以为然，见小姐还在发愣，哄着道：“小姐，我们先回房吧。方才沉檀禀告，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锦囊。” “哦，好的。”赵惜宁若有所思地跟随沁儿回到了寝殿。 潇湘珠帘刚打起一半，身后一阵蹭蹭疾步声打破了平静。 “不好了，小姐，柏府出事儿了！”沉檀黑着脸提剑进了寝殿。 “慌什么，仔细惊到了小姐。有话慢慢说，不许吓人。”沁儿拧了个热毛巾正在给小姐擦拭额头，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风尘仆仆的沉檀，“发生什么事了，这个时候过来？小姐今日疲乏，已是累得紧了。” 沉檀略微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道：“奴婢本不想此时叨扰小姐，只是皇上下旨要纳柏小姐为后宫嫔妃，说是给清贵人家帝王尊容，以结秦晋之好。” “什么时候的事？柏小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皇上今早亲自宣召吏部尚书柏大人御书房侯旨，明确表达了对柏小姐的爱慕之心，金口玉言，无法转圜了呀。” 赵惜宁轰然坐下，“这也太突然了，先是赐婚将我许给齐王，如今又打起干爹一家子的主意。陛下实在是” 欲言又止，吞下去了后半句。扶起沉檀，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忠心耿耿。但是齐王府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些日子暂时不要出府，也不要急着打探什么消息。” 沉檀颔首，半晌，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小姐，奴婢无意中在王府假山亭那边发现的，倒像是女人的物件。” 赵惜宁双手接过，定睛一看正是当日不慎遗落在柏府的那个锦囊。不可思议，柏府失去的东西居然在齐王府浮出了水面。 赵惜宁顺手塞进衣袖，对着沉檀吩咐道：“王爷恩准我回门，你先去趟柏府让柏小姐务必去赵府一趟，有些话，见上面才好说。” 沉檀领命径直退了下去。 窗外的风好像停了，赵惜宁累得眼皮直打架，匆匆吃了一碗酒酿丸子正打算洗漱安置，门外飘过一道高大如松的黑影。 沁儿打起帘子，一张俊秀的姿容立刻倒映在眼帘。 逐月双手抱拳，垂目正色道：“小人见过王妃。” “这么晚了，你跑来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家王爷没教过你知礼守礼么？”沁儿不高兴道。 “姑娘错怪在下了，在下奉王爷之命，将此物交与王妃。小人告退。” “咦？怎么两个锦囊一模一样？”主仆三人异口同声道。 不等沁儿接话，逐月冷漠而干脆地一个转身，退出了殿外。 “什么人啊，以为会武功了不起啊。”沉檀脸沉如炭，漫不尽心说了一句风凉话，无心一句道：“这两天怎么没见谢奇和谢妙？” “谁得空管她俩的闲事呀，沉檀你去后院收拾一下，明日我俩陪小姐归宁。金银细软少不得多收拾一些。还有王府精美的几样吃食记得带上，枣泥糕明早现蒸，夫人最爱吃啦。” 赵惜宁笑着摇摇头道：“你呀，回娘家哪有带几块糕点的，赵家虽然清廉，不至于穷得没糕点吧。你把昨日王爷亲赏的两个琉璃珐琅瓶装好，还有十几串翡翠手串，母亲喜欢翡翠。还有” “还有王府地窖里的几坛醉秋月，大少爷喜欢。是不是呀？”沁儿抿嘴巧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对，”赵惜宁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数你伶俐。带上，都带上。” “奴婢怎么觉得跟卷铺盖逃荒似的。”沉檀没头脑地插一句。赵惜宁和沁儿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一向不拘言笑的瘦黑沉檀也龇出了几颗白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 归宁（1） 回府之意拳拳心切，赵惜宁平日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今日天不亮便洗漱完毕，涂粉匀面。沁儿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给她梳妆。 “小姐，现在才过卯时，车夫还没起呢，您看这外面的天都是黑的，月亮还没下去呢。”抬手打开小轩窗，一勾残月隐隐挂在天际。 窗户打开，空气缓缓流动开来，赵惜宁对着镜子里的沁儿道：“沁儿，咱们住在王府多久了？” “半个月了吧，”丫鬟低头仔细想了想，“小姐今天回府，老爷夫人一定高兴。柏小姐提前接到了帖子，一定会过去的。到时候一家子大团圆，好好叙叙话。” “说起来，王爷太霸道无礼。”沁儿话锋一转，神色不豫。 这半个月来她内心一直替小姐不平，苦于没有时机倾诉。今日索性来个竹筒倒豆子，“婚礼当日闭关修道也罢了，洞房花烛省了也算，但连寻常人家三天后的回门竟拖到了今天，奴婢真是想不通，王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赵惜宁镜中表情一滞：“沁儿，哪儿这么多牢骚。我觉得这样挺好，本来我和王爷就是勉强被一道旨意栓在一起。王爷继续求他的仙，访他的道。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不好么？” “可长此下去肯定不行呀，”沁儿哭笑不得道，“小姐，您已经嫁人了，自然不能似以前事事随性而为，锦瑟和谐才要紧呀。” “你呀，就爱管闲事。琴瑟和谐，这么大了不害臊！别啰嗦了，快点将那支钗拿过来给我戴上。”十五岁的赵惜宁才不管难么多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夫妻和顺c举案齐眉这种事在齐王府就是镜花水月。明知不可能，强求又何意呢？ 殿外天已大亮，王妃寝殿距离王爷居所隔三间偏殿，估计王爷尚在和周公约会呢。思忖至此，她的脸微微泛红，不知王爷的寝殿究竟是什么样呢？脑补了一下寺庙中的禅院，赵惜宁暗笑了起来。 皇亲贵戚家族联姻向来互不干涉，各行其是为准则。哪个妻子会幼稚到指望丈夫一生一世对自己一心一意呢？即便暂时有，这个府里也断不会只有她一个。三妻四妾寻常人家亦是如此，更何况身份尊重尚在精壮之年的齐王呢？ 赵惜宁祈求齐王不要像那晚梅园抽风一样地出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同时心底另一个声音又是那样渴望再次见到他。磁音绵绵的嗓音闻之欲醉，心神驰往。 念头一闪而过，沉檀远远走来扶住小姐的胳膊，朗声道：“刚启程了，小姐。” 赵惜宁吓得一缩手，表情极不自然。 临上马车的前一刻，赵惜宁似乎瞥见角门内闪现的一片熟悉的衣角。衣角的颜色和那晚梅园相遇时王爷衣袍的颜色同色。她不敢回眸，生怕这个念想和现实不符，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走吧。” 甫刚离去，角门内翩翩走出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鬓发如裁，目露精芒地对身后的逐月道：“保护好王妃，孤将她交给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归宁 （2） 马车辗转的咕噜声大约走了两刻钟，一主两仆在青篷软娇内同时松了口气。赵惜宁伸着懒腰，打着呵欠，揉揉酸胀的眼睛对身边的沁儿道：“总算跑出来了，幽闭了这么长时间算是熬出头了。” 她伸手揉揉自己胀痛的肩膀，沁儿见状，伶俐地靠了过来，接替过去轻轻地按摩。沉檀静坐靠窗侧向，扛着剑道：“谢奇谢妙不知去哪了？昨晚寻了半天，这两个丫头的房间竟然空着？” 沁儿笑嘻嘻道：“沉檀姐姐莫忧，谢氏姐妹一定在王府哪个角落迷路了。”她心无城府道，“就凭谢奇谢妙的功夫在王府也不会受欺负。可惜没机会回赵府吃好吃的鲜果茶点。”她得意地呵呵笑起来。 大约两个时辰后赵惜宁拍拍沁儿在肩上的手，抬手掀开轿帘喜道：“终于回来了。” 几个小厮站在角门边翘首以待，看到马车摇摇晃晃而来，飞奔回屋报信。刘管家躬身迎到轿子前，见车上陆续蹦出几个生龙活虎的姑娘，眼眶忍不住一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爷和夫人在正厅一直等着呢。” 沉檀c沁儿一边一个扶着赵惜宁进了赵府。 开门第一个跑出来竟是柏桐如。她收到惜宁的帖子兴奋一个晚上，虽只着一件家常淡粉色绸裙，绾着斜斜的追月发髻，气色却格外精神。一把将她紧紧搂住，不住道：“怎么才回来，想死我啦！” 沁儿在一旁抿嘴笑道：“见过柏小姐。”沉檀随着默默行礼。 柏小姐松开手臂，扯住赵惜宁的长袍上下打量道：“我看你胖了许多呀，看来齐王对你不错哦。” 与其说大度一笑，不如说无奈一叹。 “大把时间自娱自乐，没有爹娘的管束自然就胖了。”她转了一圈看着她的好闺蜜，“你倒苗条，该不会在家闹绝食不肯进宫吧？” 柏桐如正要发作，刘管家小碎步跑来催到：“老爷夫人还等着呢，小姐快去吧。” 柏桐如气得眼睛瞪得鱼眼般大，眼瞧着赵惜宁快步走近正殿亦不好发作。撩拨鬓边的碎发，插着腰大步流星向前冲。 沉檀被她撞了一下，摊开双手无奈问身边的沁儿：“柏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她就是这样，沉檀姐姐快跟上，别让老爷夫人久等。” 正殿位于整个军候府的中庭位置，开阔敞亮。旁侧几个小花厅供客人临时歇息，陈设简单大方，标准清贵之家的仪制。 两位伫立在廊下，远远瞥见自己的女儿风尘仆仆赶来笑得面若桃花。 赵惜宁一见母亲便往怀里钻，容夫人激动地说不出话。 赵炳淮扶着胡须微微向女儿点头，眼中分明闪烁着点点泪花。 沁儿上前一步，行了大礼：“沁儿给老爷夫人请安。”惜宁c桐如依礼拜倒。 “好好好，回来就好。都起来吧，我叫厨房给你们备下吃食了。”容夫人牵着赵惜宁的手进了内堂。柏桐如无意中和沉檀冷嗖嗖的目光对视，拍着心口自言自语道：“一个月不见，脸得像锅底一样，忒吓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 谢氏 王妃的居所和齐王均在东厢。趁着回门的几日，逐月奉了主子之命特意打扫整理了倚辰殿，据说每天太阳升起，这是第一个最早沐浴阳光的地方。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初冬的气息越发临近，齐王不动声色地从封地调拨了一批得力的侍女。知道王妃闲暇之余酷爱丝竹管弦，又找来誉满京城的天善乐坊著名曲调大师过府上排练最新的曲目。 逐月每日除了盯着驻守在王府的御林军，还要亲力亲为一些额外的杂事：如安顿新来的一批侍女，按照她们的能力分出三六九等，当然上等资质的侍女还要经过府上嬷嬷的严格调一教，这才能顺了王爷的心思，放心引荐到倚辰殿伺候王妃。 齐王对于朝政的事情早已两耳不问，但今日忽然接到圣上传召酉时必须进宫。他冷着一张脸径自在房中踱步，连午膳也没吃上几口。 静室前的铃铛响起，逐月启动机关，打开了房门。朱雀雕花的门后，正是焦虑不安的齐王。 “王妃还是没有回来么？”齐王坐在红梨木的一张大椅上，手握书卷，缓缓道。 “启禀王爷，王妃自从回了趟侯府之后，神色较以前大为不同。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沁儿昨晚还在倚辰殿旁的小厨房熬煎安神汤，说是她家主子思念亲人难以安睡，”逐月清秀的面庞微微显出同情之色，“王妃的闺中密友近期被迫进了后宫，欲施救却无法，可恶皇” 顿感失言，急忙截断了后半句。静室中三角铜鼎香炉吞吐出来的缕缕烟丝像股巨大无形的手攫住齐王的心。 如今永武帝刘景逸在位，九五之尊，呼风唤雨，自然随心所欲。赵惜宁c柏桐如不过他手中一颗颗安排的棋子罢了。 想当年，若不是首辅背叛c母妃遇害，自己的太子位怎么就成了刘景逸的了？潇贵妃狠辣手腕将整个事件强压于无形。如果当初自己多留心几分，没喝下那碗令他丧失理智的汤，他怎会醉倒在尚林台怒骂内阁c质疑父皇的新政？ 排山倒海的回忆扑面而来，齐王神色一凛，对着堂下的逐月吩咐道：“王妃心情郁结，孤自会找机会劝慰。这一次皇上传召十分突然，一时间不清楚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起身缓步走近逐月，“帮本王照顾好王妃，不可大意。” 逐月望着齐王忧心的眼神，淡然道：“王爷放心吧，咱们王妃可不是寻常女子，她手下不缺高手。那几个侍女身手个个了得。” 齐王复又坐下，端起茶盏，眼前一亮：“沁儿和沉檀现在不用担心，谢奇和谢妙到底什么来历还没查清楚么？” “卑职无能。这些身手伶俐的武人在京城都没有派系，柏大人苦心将她们从穷乡僻壤一个个搜罗起来为的就是保护王妃。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齐王将茶盖重重拍在大理石案台，眼底精光大盛：“逐月，你在本王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应该懂得什么是防微杜渐，什么叫未雨绸缪。为何沁儿和沉檀的身世可以查出，谢氏姐妹却毫无消息呢？这里面难道不是埋藏着阴谋和诡计么？” 逐月大惊，扑通跪下，忙道：“王爷息怒，卑职这就继续全力追查！” 齐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茶水略凉，拿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当年那个递醒神汤的人正是所谓的身边人。如果不是自己大意粗心，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默默凝神静气，换上了一袭道袍，闭目静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5 谈心 （1） 与家人相聚的日子短暂而又珍贵，时间飞逝，半个月很快过去。冬至前依礼要赶回王府，赵惜宁十分不情愿地倒计时数日子过。 柏小姐住在客院，这一段时间，赵惜宁忙得底朝天跟本无力理会。 柏小姐冬至后入宫的消息令她足足烦恼了好几日，没心没肺的人现在亦是满腹愁容。此刻，憋在心里一肚子话总该到了摊牌的时候。 这一天，柏桐如在明苑小筑的客院趁着午休十分蹭蹭跑过来，见赵惜宁刚陪亲朋好友用完午膳懒懒回来，堵在门口，双手叉腰道：“你把我叫道你府上不会只为了吃饭歇息吧？”白了赵惜宁一眼，“你回来几天了？怎的匀不出一点时间来陪我？” “我的大小姐啊，”赵惜宁款款踏上第一级台阶看到闺蜜的怂样忍俊不禁，暗自觉得好笑，“哎哎哎，能不能别插着腰说话呀，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人人都当你是我闺中密友，怎么这样小器。” “还说嘴呢。你嫁给齐王了，威风了，叫我到你府上却一直晾着我。”小嘴一撅，撇过半边身子不看她。 “好了好了，我怕你了。大小姐，是我招待不周，请内堂一叙，给在下一个弥补的机会吧。”赵惜宁双手作揖。 “这还差不多。”柏桐如冲她身侧的护卫沉檀作了一个鬼脸，飞奔跟进了屋。 “你们都下去吧。”赵惜宁慵懒地摆了摆手。沁儿和沉檀低头退出内室。 柏桐如见屋里只有两人，开门见山道：“你请我到你府上，可是要说我进宫的事。” 赵惜宁眉心一蹙，拉着她促膝谈心：“老实说，我心里的疑问憋了好久，不知是不是揭伤疤的行为。姐姐不是外人，自然晓得圣旨已下再无转圜的道理。”她剥着一颗马葡萄入口，接言：“你老实说，怎么惹上皇上的？圣上怎么忽然喜欢你要你进宫啦？” “唉，说起来都怪我自己太出格了，引来祸事。”柏桐如长眉入鬓的眉眼十分妩媚，和从前仿佛不大一样，说话的语气也沉了些，思绪纷乱。 “与其说皇上喜欢我不如说潇贵妃喜欢我。”柏小姐认真吐槽，磕着椒盐味儿的瓜子，吐出瓜子皮，“上个月陪母亲去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潇贵妃也在。”可能是瓜子太咸，连喝两杯茶才继续道，“潇贵妃说我慈孝贤德，雅致悦目当场向母亲提亲。” “啊？”赵惜宁的嘴张得可以吞下一颗鸡蛋，“皇帝的妃子跟你说这些，莫名其妙就要拉你入宫？这太不可思议了！” “得得得，别幸灾乐祸。”柏小姐摇着手，苦笑道，“潇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皇后娘娘本就是人老珠黄，充其量就是个摆设。因此当即默许。 我娘也表示天恩浩荡，无福消受。但是以潇贵妃的影响力，推脱了一两回合是客气，推脱久了可就是不识时务了。 “那你娘也默认啦？”赵惜宁表示匪夷所思，“干娘不是那种独断之人，不还得征求干爹的意见么？” 柏小姐右手握拳狠狠捶着石桌：“可恶的潇老巫婆，根本就是趁火打劫。父亲在吏部被贵妃那两个弟弟举报说年尾衙内账目出现了很大的错漏。” “唔？”赵惜宁眼睛瞪得溜圆，“干爹在吏部担任尚书一职十几年了，轻车熟路。每日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又怎会轻易出差错，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陷害干爹。” 柏小姐一粒瓜子皮吐得老远，发出呸的一声：“分明就是陷害！之前他兄弟俩没来吏部之前根本不会有此疏漏。他们是潇贵妃派来搅坏一锅粥的害群之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6章 谈心（2） 简单直白是柏桐如表达内心愤懑的常用方式，覆水难收，如何胡闹也改变不了进宫的命运，这就是生在官宦人家的无奈。赵惜宁比旁人更懂这个道理，对着闺蜜受伤的眼神感怀深刻。 后宫什么地方？每天不斗一斗怕是生不如死，忘记了存在价值。 柏小姐开始言辞犀利，渐渐声音低弱，诉苦诉到后来成了小声的哭泣。哭声刺在赵惜宁的心底，她这个闺蜜打小活在爹娘的宠爱，哥哥的疼爱中，哪里受过这样不平的待遇。 赵惜宁紧紧抓住闺蜜的手，拿丝帕替她拭泪，语气像哄孩子般温柔：“好啦，不管今后如何，现在往好处想，如此伤心，不怕干爹干娘伤心嘛。”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后宫什么地方，一辈子孤独终老的人比比皆是。曾几何，我的梦想是两情相悦，矢志不移。哪怕贩夫走卒，贫穷小子。” 她自己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委屈道，“皇上生性荒淫，前些日子宠信了一个胸大腰细的西域女子，整天如胶似漆。现在你再看，怎么样？说丢在一边就丢在一边了。” 赵惜宁继续苦劝：“你不会呀，干爹是朝中重臣，怎么着也会给你名分进宫。即便不爱，至少可以安闲度日，宫中的娘娘们断不敢轻视于你。” 话说到此处，赵惜宁自己内心默叹了半晌。后宫可是比战场厮杀更为阴暗残酷的杀伐之地。通常，撕毁一个青春年少女子梦想的不是青春的凋零和恩宠的弛衰。而是时刻不得不警醒着抵御不知何处突然放出来的冷箭。 “没错，潇贵妃已经和皇上商议过了，封我为丽贵人，下月初三进宫行册封礼。” “一下子跳跃几级，一上来就封贵人，至少身份贵重与别的秀女大不同。凡事往好处想，只要皇上介意你母家的地位，朝中再有干爹的门生时不时照应着，日子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赵惜宁搜肠刮肚一些“美好”的理由，努力表现出进宫的好处。可惜偏偏此时，大小姐脾气上来的柏桐如顺手砸了桌上的青瓷玉壶，“有今日全拜潇贵妃所赐，好呀，让我进宫掣肘我爹在前朝的势力，好啊，后宫也不是她一个人说得算。” “桐如，”赵惜宁忍不住打断，她喊出她的闺名柔声道，“姐姐，你我从小在一处玩闹，你进宫我心中也不舒坦。 我知道你心里的恨，”惜宁望着殿中一灯如豆的灯火，絮絮道，“不要把自己陷进去，好吗？宫里本就险恶，要韬光养晦，低调行事才可呀。且不说潇贵妃她一手遮天，皇后都奈何不了。毕竟你是皇上的女人，笼住夫君的心意，安心度日才是正理啊。” 柏小姐瞅了半天赵惜宁，岔开话题道：“别光说我的事情了，齐王对你好么？他可真心待你？” “真心？”这个问题一下子将她难道了。几个月时间的相处，齐王仍旧像天上一团疑云。时而对自己芳心暗许，梅园月夜那晚他说的话仿佛是如此。但好像多数时间对自己还是不理不睬的。毕竟人家娶自己同样迫于无奈。 赵惜宁讪讪道：“什么真心？我和王爷不熟呢，进府几个月没说上几句话。不过，他不惹我，日子倒也平静。” 柏小姐恢复了往常八卦的嘴脸，惊讶道：“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夫妻之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7章 回府（1） “听说干爹在吏部遇到了些阻力，昨日还被传召入宫训斥，至今未归，到底怎么回事啊？”赵惜宁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本身渐长，急中生智，岔开了话题。 柏桐如说起这档子事唾沫星子横飞，从潇贵妃的专断跋扈说起，如何安插幼弟在吏部作梗，怎样弄巧钻营，一连说到天黑才罢。 赵惜宁目送柏小姐渐远的身影，对着身边的沁儿道：“明日我们还是回府吧。” “小姐想念王爷了？” “我在想干爹会不会有危险，”她清凉的眸子在夜幕的衬托下炯炯有神，“指望他的亲生女儿怕是没戏。” “小姐是担心柏大人被困宫中？” “没错，尽管现在没有确凿的消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赵惜宁坚定道，来回在房中踱着步子。 “小姐是说潇贵妃他们已经开始对柏家下手了？”沁儿在一旁掀开安神汤的茶碗，让热气徐徐散去。 一层氤氲如迷雾释放了出来，赵惜宁道：“柏小姐被迫嫁入皇家，干爹被圣上训斥至今未归，你想想，两件事凑在一块” “小姐，奴婢明白了，这就帮您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回府。” 沁儿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一点即透。尤其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变的是内心的一份纯真和对主子的效忠。褪去的是青涩的外表和不成熟的内心。 沉檀虽也忠心，却远远不如沁儿机灵。这一日，居然和远道而来的齐王手下逐月打斗了起来。 事情的原委的这样的：身为朝中二品官员的柏峻为官几十载，即便是先皇也无当面严加训斥之事。永武帝不学无术，沉迷肉池酒林，却有一样技能没有退化，便是倾听谗言，忌惮老臣。 齐王心知此事并非简单，遂派人进宫暗中保护。宫里的人得到消息说柏大人被训斥一顿之后幽闭御书房的后庭。美其名曰帮小皇帝整理一下古书典籍。 这歌事情十分诡异，柏大人乃军人出身，戎马一生。行征沙场，驰骋敌军阵营的本领不错，但论文学造诣几乎是一文不会。皇上软禁了柏峻，意欲何为，接下来要怎么做，探子一概不知。只能将现状实情如实禀告齐王。 齐王心知兹事体大，又不好声张，便悄悄派逐月夜探赵府，希望赵惜宁可以早一步回府商议此事。 无巧不成书，逐月借着黯淡的星光，黑漆如墨的月色神不知鬼不觉降临赵府最高一层的房屋穹顶上。 沉檀穿着一身玄色衣衫正在房顶上侧卧着数星星。手边一壶热酒一柄长剑。 不速之客落到瓦片上几乎不露半点声响，沉檀敏锐地发觉了，侧过身子坐了起来。 逐月并未料到这个时辰房顶上还有人，沉檀玄色的衣衫几乎与黑夜同色。 沉檀见眼前那人行动诡异，手执利刃。轻咳两声，站起身子。 逐月下意识拔剑：“谁？” “看剑！”裂空而破的声音迎面而来，寒光如闪电般冷峻冰寒扑面而来。 逐月后退几步，身子飞了出去，“慢，是我。” 沉檀急速收敛剑招，定睛看去，拱手作揖道：“得罪了，奴婢不知竟是月护卫。” 逐月清冷的身姿站定之后，淡淡一笑：“几日不见，你武功精进了。” “不知这么晚，来赵府有何事？”沉檀语气生硬，方才的客气不过是下对上礼节上的谦辞。 逐月混不在意，又是一笑：“在下奉王爷命令，接王妃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8章 回府（2） 沉檀抬头看了一下黑压压的黑夜，依稀点缀着几颗疏落的星子，沉声道：“小姐早有决断，明日回府，大晚上的接小姐是哪个猪脑想出来的？” “罪过啊罪过，沉檀，不是在下不通情理。王爷要接王妃回宫自然是有急事，你在这里强加阻碍，恐怕不妥。”他双手抱着肩，缓缓道：“时间是晚了点，但是月夜赶路有在下的护持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请沉檀姑娘代为转达，切莫延误时机。” 沉檀倒吸一口冷气，噎住了。 二人双双跳下房顶，站在廊下，并肩而立。 初冬的夜晚微寒冷冽，夜风带了几分苍劲。沉檀裹紧身子打了一个寒颤，很快肩上罩上了一件锦缎薄裘披风。 蓦然回首，沁儿催道：“小姐准备安歇了，你还是进屋伺候吧，小姐说冬夜寒冷，说要给你留几块银屑炭回屋。” “哎？”沁儿这才发现沉檀对面玉立着一个少年，高束头发，发冠上紫色宝石熠熠生辉。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你们两个在？额我什么都没看剑，我先走了，王妃的安神汤还在炉子上。”沁儿表情有点不自然。 “沁儿姑娘，”逐月果断叫住，“不要误会，我是奉王爷之命接王妃回府的。沉檀值夜，偶尔撞见而已。”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说完红着脸，扭头离开。 沉檀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的刺痛。他果然对她有情。 论资历c论品貌，自己哪有一点比得过沁儿姑娘？也罢，区区一介外围护卫，什么都不需要多想。 赵惜宁正在房中生着炉子取暖，手上一卷书洋洋洒洒翻到了最后一页。炭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此刻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小姐，逐月说王爷让您即刻启程回府。”沁儿说话干脆，直奔主题。 赵惜宁手上的书差点跌到炭盆里，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夹棉小袄，红扑扑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红润：“大晚上的，逐月是一个人来的么？什么急事，非得连夜启程？” “奴婢不知，只看今日月卫来得匆忙，他没多言，我也不好多问。” “你做得很好，说不定齐王身陷囹圄，等着我们回去解围呢。” “小姐，你是说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可能会牵连到王爷？” 赵惜宁言简意赅道：“你们垫后，记得带上行李包袱。我先出去见一下逐月，问问情况。” 推开扇门的瞬间，又是扑面而来的寒风，沁儿来不及多想，忙去到内室收拾细软。 赵惜宁前脚刚跨出殿门，身子一倾，脚下轻飘飘起来。整个人被抱起飞上了屋檐。 不等啊的一声尖叫，早就被人捂紧了嘴。 赵惜宁大惊，张口便咬。 那人扯下面巾，甩开咬得肿起的手掌，后退三步朗声道：“本王的王妃还真是生猛，好端端差点废掉一只手。”赵家侧门的房檐均是瓦砾琉璃砖，踩上去丁零作响。 月光倾斜在那人俊秀的脸庞，依旧是那股置身事外的淡漠表情。 “王爷，这可是一品军候府，这么晚来究竟有何贵干？大名鼎鼎的齐王，竟然夜半来袭，怎么学那梁上君子正门不走，反走偏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9章 夜会（1） 寒夜漫漫，星辉点点。桂子飘香，满地金黄。 赵惜宁推开寝殿的大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立马跃入眼帘。 齐王穿了一件天水碧的浅衫，披着一方墨色狐皮大氅早早恭候在门前金桂树下。 赵惜宁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掐了一下胳膊圆滚滚的肉。齐王迎风负手，姿态清冷傲娇。举手投足道不清的儒雅英伟。 不由分说，毫无征兆，拉着她的手径自像假山石方向走去。 凝视着男子的长眉醒目，赵惜宁有些瑟瑟发抖，心道：这货又想干嘛？ 齐王溜着她穿过抄手游廊，绕到假山后面的一处露台笑眯眯道：“王妃这几日有什么事情瞒着本王么？”他和她咫尺的距离对视而立。赵惜宁仰着脖子盯着怪人道，“王爷，您不是只对炼丹修炼感兴趣么？怎么今日有空理会妾身的琐事？您夜半而来，难道竟无一人察觉？” “王妃这么说是在担心本王了？” 不由分说，开心地将她一把搂入怀中，温热的气息湿润着小巧的耳垂：“本王喜欢听你这么唠叨啰嗦。”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好像要牢牢锁死王妃似的，“你走了这么久，还没回家，孤，有些放心不下。你可知前朝出现了巨大震动，孤一定要尽快接你走。” 这厮几个意思？前朝震动，夜半接妻。这二者有何瓜葛？ 看着齐王深情脉脉的双眼，赵惜宁觉得是自己眼花不小心出现了幻觉。 “王爷，我想您误会了。”赵惜宁轻咳几声，努力挣开他的怀抱。谁知男子的力气极大，箍得死死的，根本没半点松动。 假山四周遍地名贵的花草，香气袭人。赵惜宁道：“冬天了，竟然还有花开。王爷请看，那几树四季桂即便到了冬日也香气不断呢。” 齐王捧着她微微蓬松一头乌发，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眼睛，温情脉脉道：“不要岔开话题好么，本王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在你归宁期间，本王无时无刻不在思念c期待c盼望。”他直视她疑惑的一双眼睛，继续道：“你知道令我如此朝思暮想的人是谁么？” 王爷一定是走火入魔了，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些日子了，两人维持着精神上的友好，身体上的远离。根本没交流过几句话，哪里来得日思夜想？即便是归宁，王爷也没提过要陪同，何来想念与不舍？ 赵惜宁像条泥鳅一样快速滑出王爷的怀抱，赧颜道：“王爷说得我一点没懂，臣妾实在不会揣度君心。您对谁的深情厚谊，惜宁不知。” “宁儿，你能好好听本王说句话么？”他祈求的眼神灼灼地望着他，“自从梅园初遇，你的琴音c你的情致深深打动了本王。本王自诩阅人无数，可是像你这样遗世而独立的女子还是头回见到。” “阅人无数？”惜宁抓住了关键愣愣地追问下去，“王爷阅人无数，可惜宁对情字不甚了解，恐怕要令王爷失望了。” “不，你不会令我失望，”齐王扶着她的双肩，温情如水的眼睛几乎要看穿她的心，“你对本王并非无情，是不是？本王暂时有难言的苦衷，以后你会知道，孤的心里除了你没有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0章 夜会（2） 赵惜宁像只小猫似的软绵绵晕乎乎地靠在齐王怀里。头顶梧桐树上的叶片一片片落下，细腻无声。时光如同冰封，谁也没有动。 一个黑影迅速走近，二人猛然松开手，逐月尴尬抱拳垂首：“卑职打扰王爷c王妃了。启禀王爷，马车安顿在门前右拐三丈开外，外人断不会轻易发现。”他仍旧没有抬头，继续道，“恕在下多嘴问一句，是否现在启程？一会儿天明，恐惊动赵府上下。” “让我走可以，你们能否清晰明白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赵府有什么危险？”赵惜宁将疑虑的目光射向逐月。 “昨日柏大人被皇上请进了上书房，据说是住下了，里外的人谁都打探不到确凿的消息。”他的目光情深意切，“王爷正是担心王妃，柏c赵两家交往甚密，下一个目标说不好” “闭嘴！”齐王负手而立，大氅随风摇摆，他目光含怒打断了逐月：“你现在越发会当差了，什么不该说偏偏喜欢多嘴！” “让他说下去，”赵惜宁望着齐王，恳求道：“如果赵府上下当真适逢凶险，我绝不会一走了之，置之不理的！” “放肆，”齐王竟在此时肃然起了面孔，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仿佛方才的柔情只是虚幻的一个梦，“逐月听令，将王妃先送到马车上去。” “我不走，”赵惜宁冷冷一句，“你不说清楚，我绝不挪动一步！” 齐王使了一个眼神，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逐月上前点了赵惜宁的穴道，沉声道：“得罪了，王妃。”轻盈矫健的身姿一跃而起，扶住王妃的肩轻功快飞消失在浓不见底的黑夜里。 齐王迎风而立，望着二人消失无踪的背影，喃喃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转身独自踏进内院。 沁儿收拾好琐碎正打算悄然出院，恰好迎头撞上齐王，连同惊动了房檐上半睡中的沉檀。 沁儿急忙跪下慌张道：“奴婢见过王爷，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 “好了，不需这些俗礼，我要见你家老爷。” “老爷此刻应在书房批公文，奴婢这就去通报。” “不用。”齐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赵大人乃本王岳父，本王理应前来拜访。夜黑风高，不便惊动旁人。” 沁儿明白齐王不愿大张旗鼓的心思，但心想王爷不声不响突来乍到没有一点像样的招待肯定是不妥的。她福了一福，应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回厨房沏茶，书房外我会让沉檀守着，定语不传六耳，定不会旁人知晓，包括夫人。” 齐王忽然眼睛一亮，不禁对这个小婢刮目相看，笑道：“你很机灵，不愧是王妃的贴身丫鬟。你去安排吧，本王这就进去。” 赵柄淮一整天坐立难安，柏大人进宫未归的消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皇帝身边的胡公公曾经受过他的恩惠，瞧瞧放出消息示意他早做应对。柏赵两家走得太近，“狡兔死，走狗烹。”如果柏尚书这棵大树倒了，接下来该轮到谁，个中厉害不言而喻。 清贵出身难免有些孔夫子般的清高之态，即便是到了殃及池鱼的程度，要怎么逃，望哪里逃着实一个不小的问题。 赵家上下一百多口，加上杂役小厮不下二百人。庞大的家族哪里安置？赵炳淮不是没有想过。 书房内灯火通明，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仿若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闻听敲门声，起身应门，彻底傻了。 这厢刚要行臣子礼，被齐王一把拉住。赵炳淮知齐王突然驾到必有要事急忙掩上房门，不发一言，小心迎进内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1章 引蛇 “王爷请上座。”赵炳淮恭敬地让出书房上首左边的楠木椅子。 “在外你我君臣，在内论理纲常您是孤的岳父，若坐了上首倒显得一家子生分了。”齐王笑道，继而转换语气，“孤这次来，有两件事要麻烦岳父。” 赵大人一听齐王称呼他一声岳父，感怀不已。双手作揖道：“小女惜宁让王爷费心了，行为不妥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哪里，”齐王大方道，“惜宁聪颖可人，是本王心尖子上的人。岳父放心，有本王一日定不舍让她伤及分毫。” 赵炳淮赫然欲拜，被虚扶一把。“你做好吧，岳父，一家子动辄下拜磕首实在太见外了。” “好，多谢王爷。”赵大人见齐王诚恳又匆忙，忙道，“柏大人究竟所犯何罪震怒龙颜？” 齐王侧身相对而坐，握着长案上的茶壶自斟了一杯，又递给赵大人一杯，“不知岳父可知《云袖策》这本兵书？” “略有耳闻，但也只是传闻。”赵炳淮道，“臣一生戎马，征战沙场三十余载，《云袖策》乃兵家奇书，据说里面记载了数不胜数的奇门异阵。倘若运用自如便可以一敌百啊。” 齐王结果话茬：“所以民间就有得此兵策得天下的传闻，是么？” 赵炳淮见齐王喝了一口茶，顿时放下君臣之礼，直言不讳道：“旁人怎么想，传闻怎么说臣无意多加评述，只是臣愚见，如果世上真有这本奇书的话，怎么从没有人见过？” 他抚着胡须缓缓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臣没见过，柏大人与臣乃数十年的故交，自然也不会见过。若有，他也瞒不住在下。圣上这一次，怕是误会柏大人了。” 齐王瞧着闪烁不定的蜡烛萤火，手托着下巴望着赵炳淮道：“赵大人乃我朝一品军候，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保不齐事事参悟人心，至少柏峻在孤的面前不是这么说的。” 屋内静默了片刻，赵柄淮幽幽道：“他在虎豹营中作为我的副将不下二十载，他的女儿也嫁给了犬子，柏赵两家有斩不断的姻亲瓜葛。他不会，他一定不会做出助纣为虐的事情。” 齐王忽然仰天大笑几声，随即道：“姻亲关系在赵大人眼中久如此坚不可摧么？荣华富贵c权力军功岂是一纸合婚庚帖就能简单赋予的？赵大人虽武人出身，朝中形势总看得明白吧。当今圣上如何，谁把持朝政，赵大人应该比孤更有体会。” 赵炳淮一下子无法接受齐王的观点，假设柏峻策反和潇贵妃之流同流合污，那么他的动机又在哪里呢？他并非贪财好礼c趋炎附势这人，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话匣子既打开，赵炳淮不打算避讳心中所思，他斟了一杯“春前绿”给齐王，恭敬道：“臣愚笨，请王爷明示。” 齐王站起身，踱步，侧首看向赵大人：“惜宁已被安置妥当，今晚她会连夜回王府，避避风头。” 赵炳淮坐如针毡，瞳孔一缩：“难道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臣这所宅子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没有握紧茶杯，哐当一声，茶碗粉碎在眼前。 动静一出，沉檀破门而入，口中唤道：“老爷，出什么事了。” 赵大人起身挥手，沉檀无声地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2章 暴风 刺骨的寒风阵阵袭来，赵柄淮几乎一夜无眠，多年朝野沙场的浸泡，使得一颗不安的心在众人面前依旧变现出波澜不惊。 凝露端过三道茶凉了又凉，她敏锐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低头默默退出旋即走向赵夫人的房间。 赵夫人是个温柔敦厚的妇人，早膳时见丈夫没吃几口就走向书房，内心便隐隐有疑。这些年，赵府可算少有的平静。想起自己年轻时不得丈夫疼爱，几个妾都善于献媚讨好，唯独自己不善言辞，性情耿直。多问了几句，说多了几句都会遭来妾室们的围攻。 幸亏女儿赵惜宁招人喜，惹人疼，她的地位才渐渐好过起来。赵老爷是先皇倚重的老臣，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征战在外，性子较软的正室处处受到妾室团的围攻。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得到上天的眷顾，其中一个叫张莲香的妾在一年开春的时候染了风疹高热数日不退，其余几个妾唯恐避之不及。当时赵大人还是西北打击边境一带的流寇，得知消息却无暇分身。 明明毫无传染性的一个小病在众人眼里成了比瘟疫更可怕的怪病。张氏屋子里不断升腾苦涩呛人的中药，进食困难，有的妾室尽量放出谣言说她时日无多，如不赶出家门恐满门遭殃。 赵夫人看不过眼前的一切，悄悄将张姨娘安排在自己房中的一处偏殿，每日派医官煎药扎针，病势渐渐被压了下去，三个月后赵大人凯旋而归，张姨娘病中大愈，可谓双喜临门。 其余的妾此时灰溜溜卷铺盖而逃，她们害怕的不是赵大人的问罪而是张姨娘康复后的刁难。与其今后在赵府无时无刻被刁难，不如早点脱身。 病愈后的张姨娘恍如隔世，之前对赵夫人的苛责刁难变成了胜过亲姐妹般的贴心侍奉。赵大人惊奇地发现一向蛮横霸道的张姨娘居然跟老实巴交的妻子走得如此近。二人同赏五月桃花，共烹清明香茗，同采满园枇杷 赵夫人始终不改忠实善良之心，对赵大人尊重爱护。丈夫不愿告知的一定不会过问，哪怕是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听到凝露的禀告，赵夫人只淡淡道：“老爷做事一向自有分寸，不用担心。” 最后那半句说给凝露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昨晚老爷在书房独居，闭门不出，谢绝访客。早晨又叮嘱管家盯紧房门，小心把守，看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3章 登门（1） 赵大人一颗等待的心惴惴难安，索性铺开宣之泼墨挥毫。门房小厮远远看到一顶青布软轿朝赵府而来，迅速调转方向直奔赵大人的书房。 “老爷，老爷，柏大人果然到了。”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道，“即刻迎进来么？” “不必，你先下去让夫人出来陪柏夫人去南苑茶轩叙话。”赵柄淮眼中精芒大盛，他不信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居然是齐王口中的奸佞小人。 他敛衣起身，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淡定神情往府门前走去。 软轿晃悠悠停了下来，柏峻和其夫人先后下了轿撵，满面红光，想有什么重大的喜事。 “哎呀，赵贤弟，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套，哪里劳烦得你亲自迎接。”柏峻说着话，一边看了一眼身旁的发妻。 “赵老爷，这是小女柏桐心特地为您缝制的墨貂大氅。她和殊临尚在东北，说办完了公务再来拜见您。”容氏笑得慈眉善目，双手奉上一个长形的枣红色礼盒。 “亲家母客气了，都进来做吧。许久未见了，一天比一天冷啦，快来屋里坐。”赵大人笑着应和，他今日穿了一身家常的湖蓝薄袄由于身子骨强健倒不觉得冷。相反，身旁的柏峻却一个劲地哆嗦。 赵大人说笑道：“柏兄好久不上阵打仗了，缺乏锻炼冬日难免畏寒。哈哈。” 柏峻凑上前，继续道：“岂止畏寒，老了身子骨不行了，只有贤弟你依旧健朗，哈哈哈。” 一起走到小花厅用茶，赵夫人拉着容夫人去了南苑说有几幅刺绣的点睛之笔没了主意渴望指点一二。 容夫人和赵夫人二十多年相交的情义，自然很愉快地答应了。 柏大人看着两位夫人远去的背影，示意左右回避，才坐下便灌了自己一口茶。 “赵大人，你我相交几十载，很多话老夫就不在你面前兜圈子了。你可知圣上为何请我上书房一聚？”柏峻沉声道，“若不是为了《云袖策》皇上不会这么心急。” “你我都知道关于《云袖策》不过军中传言的神话，世上哪儿真有此书呢？”赵邴淮坐在旁侧，斩钉截铁道。 “贤弟的话正是在下转告圣上的话，你猜这么着？”屋里烧着暖暖的炭盆儿，噼里啪啦的火炭在铜盆中舞蹈。 赵柄淮望着忽明忽暗的炭火，拎着一把小铜壶架在上面烧水，问道：“难道圣上不相信？” “他自然是不信，当今的圣上啊”话说一半被赵大人迥然有光的眼神震慑住了，他喝干面前的“春前绿”望着茶盏底部的碎片残渣，叹道：“别怪在下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些话也只能在贤弟这里说了。传闻得此神策者得天下，皇上能不着急？哪怕希望之渺茫，微乎其微，不找上一找，哪里肯罢休？” “找上一找？”赵大人忽然笑了，笑意滑得很快，转瞬即逝，“但愿能找到。” “贤弟啊，你就不要在这里打趣老哥哥我了，”柏峻苦着一张脸，“圣上将此事全权委托于我，限期三个月，如果一无所获，到时” 赵柄淮嚯的一下起身，来回踱步：“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气得步子越来越急，“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无中生有么？柏兄是不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 柏峻敛衣起身，眺望赵府的几棵腊梅，无奈道：“你我为官几十载，先帝在时如果说半壁江山没有你我功劳任谁也不信，但你可知，他如今坚信有这本神策的存在，如果找不出，定会要了你我的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4 章 登门（2） 赵大人对着脸上无奈眼睛里却没有温度的柏大人道：“屋内有些气闷，不如趁着天色不错，欣赏在下院中腊梅可好？” 正合柏峻心意。 二人披上暖和的裘皮大氅，一齐走出书房。 赵柄淮望着垂首跟着身后的柏峻，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我的儿在你府上可有添过麻烦的时候？一转眼，孩子们大了，我们却不再年轻了。殊临这孩子任性起来没有分寸。” “可不是？”柏峻抬起深幽的眼眸，紧了紧大氅上的绸带，沉声道：“多亏贤弟抬爱，若非当年得到军中提携，在下如今哪能安然待在吏部？” 赵柄淮直截了当道：“投桃报李，当年军中的提携并非我一人说的算，柏兄的能力有目共睹，将士无一不服。哪一次阵前拼杀，你不是冲在最前？” 柏峻走近其中一棵腊梅，轻嗅其香，不禁道：“不肯皎然争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 “古人咏颂腊梅的绝句实乃入木三分啊，”柏大人感慨道，“人人都知松竹梅的高洁，却不知高洁风骨之后的痛苦，须经受多少次风雪的洗礼啊。” “难道因为痛苦，就可以责怪风雪无情么？”赵柄淮以手轻触了其中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转身凝视着柏峻的双眼。 柏峻不自然地避开坚硬如锋的眼神，呵呵一笑：“贤弟说得是，如果没有松竹梅的顶霜傲骨，倒显得风雪无用了。” 又是一声呵呵，却是赵柄淮发出的，“看来柏兄今日登门只为那一本《云袖策》而来，很遗憾，在下真真切切一无所知。” 风呼啸而过，柏大人轻轻咳嗽了两声，一阵沉默很快淹没了尴尬。 “贤弟啊，你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你我两家是至交更是亲家，这些天被拘在宫里心中多有不忿，一登门便说些气话，还望不要介怀。” “既如此，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不谈其他，回房用些点心吧。请。”赵打人言简意赅道，一边暗自观察柏峻的时间。诚然，如齐王所说，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和过去有些许不同。难不成柏峻已经成了小皇帝的人？ 南苑内室，满屋飘香。 容夫人称赞道：“还是你的心思细巧，难怪惜宁丫头那么伶俐可人疼，不像我那桐如丫头，除了会吃会闹之外其余一窍不通。愁的我整天提心吊胆，就怕她惹祸！” “哪里哪里，姐姐说笑了，算起来柏大人疼你得紧，自然生出来的闺女也是惹人怜爱的。不像我，反倒连累女儿了。” “哎呀怎么好端端的扯到自己身上去了。惜宁那丫头有福气是事实，赵大人对你也不错啊。前些年，那几个好事的妾室不都逃之夭夭了么。如今赵府上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赵夫人摇头笑笑：“姐姐不明白，爱慕和尊重根本是两回事。不过，”她顿了一顿，接言，“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些事追究无意。很多事越想越糟糕，惜宁大了，都出嫁了，殊临和桐心两口子感情好，我也就不图其他了。” 容夫人见赵夫人言辞伤感，忍不住提醒道：“妹妹可曾后悔嫁给赵大人？毕竟当年在赵家村，追求你的人可以绕整个街坊三圈又三圈了。可妹妹偏偏” “是呢，要不怎么说女子谈情命薄三分呢，赵家村这么多人，偏偏看上了柄淮，他的眼里却有没有我。” 容夫人看到赵夫人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一个劲的自责起来：“你看看我这张嘴，说什么不好，好端端说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一切向前看吧，惜宁出嫁了，据说齐王对她还算礼遇，妹妹无须忧心。” “我们母女一个命，没有真爱的礼遇拥有了又有何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5章 疑云（1） 容夫人见赵夫人伤感过往，不忍继续话题，因此刻意聊起自己娘家的一些琐事，就此草草翻篇。 这厢，柏峻感觉见赵炳淮对神策的话题断言不知，于是只得故作轻松谈起了进宫的见闻。 赵炳淮笑着听他讲完了小皇帝的新宠玉贵人闹的笑话，又耐着性子听完了潇贵妃最近有了身孕的八卦。 眼瞅着对方说得唾沫星子飞溅，赵大人始终保持岿然不动的姿势。偶尔顺手替着续杯茶水，间或赞赏一下夫人在苏州小住时带回的糕点。 末了，宛如随意般添上一句：“柏兄在圣上的心目中地位很高嘛，这等皇家细微秘事都能告知，哪像在下，只能坐在家中闷坐，连朝堂之事都很少愿意过问了。” “贤弟那是会享福，”柏大人呵呵笑了几声，“论在军中的威望，朝中再无人可与赵家一品军候相提并论。” 赵柄淮只笑不语，客套地倒茶举杯，然后又拿出棋盘痛快地和柏大人切磋了几局。 差不多晚霞漫天的时候，柏峻起身拱拱手道：“今日相聚甚欢，改日贤弟勿忘来到在下府中。拙荆届时会备上几碟家乡小菜，到时我一定奉上珍藏的美酒。”说完，大笑了一阵，甚是欢快。 赵夫人送容夫人出了南苑，吩咐丫鬟寻了几匹苏州织造的被面和几套量身定做纹有苏绣花样的双重湖蓝色夹袄。瞧上去端庄大气，凸显身份。 容夫人眼睛都看直了，笑着说：“还的妹妹这里好东西多，我就不客气啦，改日记得来府上喝茶。”伸手抚摸了一下递给了身旁的随侍丫鬟。 赵夫人含笑点头，和赵大人并肩而立廊下，目送着下人将柏家夫妇送走。 “天冷了，老爷衣衫有些单薄，赶快进屋吧，廊下风大。”赵夫人满眼关切之情。 不想赵炳淮径直转身朝里屋走，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夫人，似乎无心地提了一句：“你觉得柏家人如何？” 赵夫人随口一句：“容夫人一点也没变，殊临能娶到她家的女儿已然是我赵家的福气。” “福气？夫人当真是糊涂了！”赵炳淮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堂。 晚膳十分赵夫人像赌气般一口也不动，赵炳淮依旧躲在书房不愿出来共同用膳。丫鬟秋兰一旁安慰道：“老爷近来一定是公务繁忙，太累了，等过了这一阵儿便好了，夫人无须忧心。” 赵夫人勉强夹了一筷子素炒芹菜放到自己碗里，若无其事道：“都习惯了，有什么可忧心的。朝堂之事，与我们女人何干？秋兰，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将军夫人做得很窝囊？” “奴婢不敢，奴婢绝无此意，求夫人明鉴！”一边说，一边立刻跪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奴婢敢死，奴婢多嘴” “行了，起来吧。不过随口提醒一句，你在我身边服侍这么久了，应该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不要看现在府里只剩一个不争宠的张姨娘，没准你一张不把门的嘴瞎嚷嚷不需通过旁人，直接就能进老爷耳朵。” “夫人，奴婢冒着大不敬之罪，以下犯上，想跟您提一个人一件事。” “谁？” 秋兰扶着膝盖站起身，靠近赵夫人，轻轻说了三个字。 “不可能，你说张姨娘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6章 疑云（2） “千真万确啊夫人，奴婢亲眼所见。容夫人今日做客同您在南苑用茶，不慎掉落一枚荷包。那针线针脚均出自张姨娘之手，如果说她俩之间没有往来，打死奴婢也不会相信。” “有来往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赵夫人执起银勺送进嘴里一口热汤，“柏家和赵家是世交，容夫人更是我做姑娘时的深闺密友，张姨娘更不是外人了。女人们坐在在一处交流一下针线，闲话家常，需要这么大惊小怪么？” “夫人，话虽如此，”秋兰替赵夫人布了几道鲜嫩的小炒菜系，恭敬地立在一旁轻声道，“张姨娘为人冷漠，当年得蒙夫人相救吓得其余妾室通通逃之夭夭，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脾气。” “你想说什么？”容夫人低头喝干了猪筒骨玉米汤搁下碗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奴婢只是担心她俩走得太近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见赵夫人眉头微蹙，又加了一把柴，“柏大人被皇上幽闭上书房几日，即使全身而退也不至于如此急着来我们府上吧。说起来，还真是奇了呢。” “什么奇了？” “张姨娘晨起便说头晕目眩需要休息，昨天精神好好的呢，也太巧了。”秋兰沉声道。 赫然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刚才分明道道闪着金光的晚霞消失得全无踪迹。 赵夫人不禁肩膀一颤，低声道：“这事不过是我们的单方猜度罢了，暂且压下，待我寻个时机试探一下。如果她俩分明熟识却存心隐瞒，那背后的原因一定要派人查清楚。” 秋兰应诺，退到后堂。 雷声滚滚，瓢泼大雨一遍遍冲刷着京城，一遍遍清洗着赵府上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7 圣驾（1） 齐王独自在凌香阁用早膳，刘景逸自带半副天子仪仗魏然降临在王府门前。待小皇帝穿堂而过之时，齐王已经放下碗筷恭敬地站立旁侧。 “哎呀，皇叔，都怪我一不小心来早了，您早饭还没完朕就过来了，实在打扰了。”龙袍锦缎，明晃晃的衫服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扎眼。 齐王躬身下拜，面容恭顺道：“臣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眼睛专注地盯着青灰色的地砖，声音低沉带些嘶哑之声。 “皇叔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小皇帝露出谦卑的微笑，虚扶一把，欢快道，“皇叔既然在用早膳，可介意多加一双碗筷？” “皇上肯光临寒舍，是臣一家子的荣耀。请。” “哎呀，皇叔，你看你怎么这么拘谨？我们可是亲叔侄，不要闹这些虚礼了，来人呀，上岭南的鲜果和杭州的糕点来。” 两个随行奴才双手端着两个圆形巨大的暗红酱色花纹的食盒低着头踩着碎步上前。 齐王一见，笑呵呵道：“皇家自有亲情，但更得分清上下尊卑。今日，皇上踏足鄙府实乃墨砚几世修来的福分” “哎，”小皇帝音调一转，“不用这么夸张吧，您是我七皇叔，小时候朕可是经常来齐王府转悠的哟，一再客套可就是赶朕走啦。” “臣不敢。” “皇叔，好啦，我的皇叔咱们可以一起用膳了吧？”永武帝偏着小脑袋嬉皮笑脸道。 逐月走上前，双手作揖：“启禀圣上，微臣已安排妥当，请移步青云殿，王爷昨日特定吩咐了下去，做了几件您素日最爱的糕点。” 逐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景逸步子没有挪动半分，浅浅笑着望着齐王：“听闻七皇叔的王妃冰雪聪颖，机敏过人，不知今日是否有这个荣幸拜会一二？” 几乎是不易察觉的一怒，齐王躬身行礼道：“启禀皇上，王妃昨日偶感风寒，现在仍旧高热不退，神色枯槁，面圣恐有不敬之意，还望皇上体恤。” “哈哈哈，不过随口一问，皇叔不必介怀，这门亲事是朕做主定下的，朕也是怕太后病中过度操心，私做决定，一直没有机会向皇叔当面请罪” “无妨，请皇上用早膳，天气寒冷，莫让穿堂风伤了圣上龙体。”齐王斜睨了随侍小太监一眼，小太监乖觉地给刘景逸递上一个暖暖的金丝手炉。 逐月紧跟其后，一行人来到青云殿落了座。永武帝忍不住夸道：“七皇叔这里不同于其余皇叔那里，颇有几分超然世外的意味。远离俗气，雅得很，雅得很呀，哈哈哈！” 几张古朴的红木长椅之后有一副远黛寒山的水墨画，画中一颗柳树下站着两个须发皆白的老道，衣衫褴褛，手握浮尘，脖带檀香念珠，身在偏僻罕至的山水之间却一尘不染。神情怡然自得，毫无委顿落魄之感。 “没想到皇上对臣的这幅画有兴致？”齐王不声不响给永武帝满上茶，“终南山上的一个老道曾经在云游之际遇到本王，他不知本王身份，是本王厚着脸皮向他讨来的。挂在这里五六年了，倒不算什么珍品。” 永武帝笑而不答，瞅着一桌子好菜，意味深长道：“朕就是一时想念七皇叔，来府上走走，反而让你费心了。这蕨菜在冬日里可不好找。” “此乃五月里府上几个小厮去黄岐山西苑北郊采摘的，放入冰窖可保整年不腐，不知皇上用着可好？冰窖里估摸着不多了，假如皇上喜爱，臣愿意双手奉上。”说完起身拱手施礼。 “七皇叔，你看看你，好端端的吃个饭怎么又行礼了？”永武帝迅速搁下碗筷起身抓住七皇叔的肩膀道，莫名一阵尴尬，两双锐利如鹰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齐王下意识后退两步，挣开皇帝的手：“臣不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8章 圣驾（2） “皇叔，快起来，我们叔侄之间不用如此见外，你这样，让朕觉得生分得很。”永武帝体恤臣下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明明满面含笑，眼眸中却冰冷一片。 齐王在他的虚扶一把之后重新回了座，笑语晏晏：“说起来，我这府上冷清多时。承蒙皇上抬爱愿意光临寒舍，臣这里有几丸仙丹，能仁寺有几位得到高僧亲手炮制，不知陛下可有兴趣？” 小皇帝呵呵一笑，爽快答应，随从立即跟着逐月去丹药。 早膳在一片愉快的叔侄家常中结束，齐王客套挽留了一下，小皇帝拍拍他的肩，又叮嘱下人拿了几根山参说给王妃补身子。 齐王一笑接过，送客至府门口。 深冬时节，寒风凛冽。望着浩浩荡荡远去的车辇，齐王再次拧紧了眉头。 “有何不妥么，王爷？”逐月不解地看着齐王深沉如冰的脸色。 “没什么，可能是本王多虑了。”他扬起头，看着乌云压低的西山，苍翠的竹林一片萎黄，“传本王的手谕，除了本王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倚辰殿。” 倚辰殿洋溢着暖暖的热气，好像外面的天寒地冻和此处是两重天。地龙烧得正旺，沁儿扔下去两个芋头，笑道：“王妃等一会儿，文火蒸出来的芋头怎么都赶不上烤着的香甜。” 沉檀跟了赵惜宁几个月，脾性温软了不少，接言道：“沁儿姐姐整天都在琢磨给小姐做好吃的吃食，每次我想跟着后面学都不肯呢，生怕偷了艺。” “你呀，做好守卫就行，你武功高强，小姐的安全就指着你啦。”沁儿用铁钳拨弄着炭盆里的金丝炭。 “哪里只是我一人有武艺呢，说到武学谢氏姐妹的揽星飞月剑法你们见过没有，那才叫一个出神入化呢。” 赵惜宁像只小猫一般偎在厚实的粉色蜀锦棉被中，仅仅露出一个小头，“唉，芋头烤好了没啊，饿死了，这几天不晓得厨房抽得什么风，连个像样儿的菜式都做不出来。全是素菜，什么醋腌黄瓜c素炒云耳c凉拌金针之类。” “呵呵，小姐还是和从前一样挑食，”沁儿起身给赵惜宁端上一杯茶，“喝口茶润润吧，屋里暖和却也过于干燥了。” 沁儿一身鹅黄色的丝绵夹袄，越发显得出挑，她笑起来露出半颗小虎牙，“小姐想吃好东西还不容易，想吃什么，沁儿马上给您做。王爷修炼咱们不修炼，他欲成仙我们好好做人就是了。” “沁儿，胡说什么呢？王爷平时对咱们小姐关爱有加，可不好乱嚼舌根的。” “说起来，谢奇和谢妙回来了么，失踪了这么久一个交代都没，还像话么？”沁儿试图岔开话题。 “你们不要背后说别人坏话了，王爷昨日罚她俩闭门思过半月，一天只给两顿饭，惨着呢。”赵惜宁忽然冒出一句。 “啊？”沉檀沁儿双双回过神异口同声道，“原来她俩回来啦？” 小懒猫似的赵惜宁点了点头：“王爷亲自下的手谕，我都没办法，索性不过半月，应该没什么大碍。” “小姐，不对啊，”沁儿低声说了一句，赵惜宁惊觉，“哪里不对了？” “照理说谢氏姐妹回来应该第一个见王妃啊，怎么跑到齐王那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9章 蓝屏（1） 这些天冷得厉害，清晨推开窗，一股清新冷冽的寒风涌了进来。暖阁里烧着地龙，劲风刮过，火苗突起。 “谁叫你们开窗的？王妃咳疾初愈，着凉发作起来禀告了王爷给你们上板子！”沁儿在屋内添茶水看到一个绿衣丫鬟傻愣愣地把窗户打开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呢？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绿衣丫鬟委屈抬头，含泪瘪嘴委屈道：“姑娘赎罪，以前在梅园打杂，现在王妃房中的嫣然姑娘生病，奴婢临时顶替。房中燃烧火炭，需开窗通风，否则中了炭气可不得了。” “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问你，”沁儿手一扬指着小丫鬟道：“开窗就开窗，不能开南面那个侧窗么，正对王妃床头的窗户给你这么哗得打开万一冻着王妃这么办？” 绿衣丫头顿时醍醐灌顶：“奴婢初来乍到，不懂这些，请姑娘今后多多赐教。”一张虔诚的小脸盯着沁儿，半个身子伏倒在地。 沁儿见她作低伏状，反倒有几分松口。见她模样可人，面又生，顺口问道：“瞧你不像粗使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你哪儿来的？” 丫鬟抬头望着赵惜宁和沁儿，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眼泪破闸而出，哽咽道：“奴婢叫蓝屏，本辅佐潇贵妃左右，前些日子因失手弄污了娘娘凤袍险些处以极性，多亏太后在场，饶恕了奴婢。但是潇贵妃嫌恶，于是把我调派到齐王府了。” 字字恳切，句句肺腑，配上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模样看不出半分不妥。赵惜宁默默叹了一句：“也是可怜。” 蓝屏见王妃面露慈悲之色，膝行上前抓住赵惜宁的裙衽，哭哭啼啼道：“求王妃看在奴婢精心侍奉，绝无二心的份儿上救小人一命！” 此言一出，屋内瞬时一静。赵惜宁暗忖：该不会王爷误会她是潇贵妃派来的间隙，有意为难吧？ 赵惜宁虚扶一把，示意她起身。蓝屏停止了哽咽，恢复了常态。 “谢王妃庇护，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王妃庇护之情。”蓝屏肿着眼泡道。 “你倒是伶俐，本王妃并无表态一定要庇护你啊。”赵惜宁拈起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 “你说，本王妃为什么愿意保你？”赵惜宁漫不经心道，扬起声调道，“你跟谁结仇，需要本王妃庇护呢？” “王爷误会我是昭澜殿派来的细作。”她直截了当道，“可奴婢只是原先昭澜殿的细作，承蒙太后一念之慈到了齐王府。从来没想陷害齐王啊！” 赵惜宁不语，瞟了一眼沁儿。沁儿心领神会，温言道：“齐王殿下虽然不理朝中事多年，但也不会无故构陷他人。这中间若有误会，清者自清，日久见人心，你又担心什么呢？” 蓝屏启唇欲言，被赵惜宁一把打断：“以后你还是去梅园做事吧，我房中的人有沁儿沉檀她们几个够了。”她望着她不甘心的眼神，接言道：“当然，你伶俐我明白，王爷最爱王府那处梅林，只要你恪尽职守，下次寻个机会，我明正言顺把你要出来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0章 蓝屏（2） 蓝屏生来娇小，媚眼如丝的一双眼睛让人看上去就不放心。沉檀像看妖怪似得左右打量，对着身边洒扫的沁儿道：“可不能把这样的狐媚子引到倚辰殿来，一看就不是善茬儿，左右不过是潇贵妃不用的一颗棋子，将她搁置于梅林比较安心。” 年底祭祀眨眼就到了，齐王不喜人闹却不得不穿上九龙蟒袍天不亮全副车驾赶去天坛祈年殿。依照祖制，皇帝皇后上坛祈福，朝廷重臣，皇亲国戚跪于十丈开外的汉白玉台阶下，从开始到结束约莫需要两个多时辰。 祈年殿里事先摆好了器皿酒肆，猪牛羊等牲口被铁链拴在祭台两侧。旁侧执刀的刽子手同一时间宰杀，以牲口鲜血抹于特定的金银器皿边缘，以庆苍生之幸。 黄豆绿豆红豆三色豆子泼洒于祭坛四维，以求五谷丰登，来年风调雨顺。 这一天齐王穿得格外正式，尽管户外寒冷，军人出身的他丝毫没有懈怠委顿之意。祭祀关乎百姓一整年的民生大计，文武百官早早跪侍于外围，乌泱泱的几千人鸦雀无声，个个噤若寒蝉，挺直了脊背，等待发号施令。 永武帝和皇后仪仗到达祭坛之后，众人立刻下跪，三呼万岁。唯有敬贺声音震荡千里，不闻一丝闲言碎语。 永武帝黄袍簇新，头带龙冠，身旁的皇后也是一身雍容。潇贵妃由于品阶不够，只得跪侍外围，此时正恨得牙痒痒。 齐王随从只带了逐月一人，蓝屏不知何时也尾随在轿辇丫鬟之中。她的装束和车辇四周的小厮一样，女扮男装走在车辇的最后一个角落。 身份地位的奴婢小厮们是不可以进入天坛的，他们只能静候在祈年殿西南角的一处檐廊中。众人静默，皆是无声。 蓝屏垂首不语，竟无一人识破其女儿身。逐月肃立在轿辇旁身子未动眼睛却四周查探，很快，发现了异状。 蓝屏身形矮小，相比于男子身高一下子矮了半截。祭祀时间漫长，长立于冷风中，难免出现瑟缩之态。相比于训练的有素的齐王府兵，女子毕竟是女子，相隔数丈依然可以发觉那人佝偻着腰颤颤抖抖。 逐月一个箭步上去，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蓝屏垂眸，丝毫不敢抬头，只一味道：“小人，小人是新来的。” 这句话说得极富艺术性，潇贵妃扔到齐王府的一枚棋子的确是三天前的事，说是新人，委实并不过分。 “我看你倒不像是军旅之人。军旅之人何以怕冷至此。看你的模样，倒不像是男子。”逐月冷冷的一席话彻底摧毁了蓝屏的心理防线。 “请将军恕罪，奴婢并非军旅之人，亦不在府兵之列。方才，是奴婢说了谎。”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年轻的少将军，“奴婢是奉潇贵妃之命，前来作齐王府的内应。”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蓝屏。”逐月侧首不看她，逆着身子对着寒风，“不过幸亏你说了实话，否则你以为可以在王府安然无恙活到现在么？” “奴婢也是逼不得已，潇贵妃扣留了京中暂居的爹爹，爹爹风湿多年在家乡不得治，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谁知会被潇贵妃娘娘的人盯上。如今不是蓝屏存心隐瞒，只是如果不听从潇贵妃之令，我父性命岌岌可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1章 祭台 “那你假扮小厮跟着王爷到天坛来，究竟意欲何为？”逐月对于蓝屏的细作身份毫不怀疑，不过惊讶于她的过于坦白，反倒不好多加苛责。 “请恕奴婢不能直言。” “放肆！一个细作，连本将军都敢忤逆，等祭祀结束本将军一定将你明令正法！”逐月怒不可遏，他没想到区区一个潇贵妃身边的奴婢脾气竟有这么大。 蓝屏不顾寒冬腊月，冰雪尚未消融，直直地便跪了下来：“将军息怒，有些话只能亲口对王爷一人所言，并非蓝屏生性张狂，而是兹事体大，除了王爷，包括王妃奴婢都不敢泄露出半个字。” 逐月命她起身，心里顿时明白了分。她前些天拼命接近王妃实际上是为了找到见到王爷的机会。今天冒着危险女扮男装陪着车驾来到天坛分明也是为了接近王爷。如果说真有什么重大事情告知王爷倒没什么，但如果威胁到王爷身体安康可就不妙了。 “凭什么要我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陷害王爷。”逐月淡漠道，“假如你想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玩什么花样，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本将军从不喜和女人斤斤计较。” 蓝屏傲然抬起头，望着天空隐隐飘下的细细雪花，低声道：“将军放心，奴婢自知低贱卑微，但家中尚有八十岁老父需要养老送终，我是不会现在就赴死的，谁也不能。” 她说得字字决绝，逐月不知为何选择了相信。他走近瘦弱的蓝屏身边，用极其平稳的语调说道：“但愿你说的对王爷有价值。相见王爷不用这般费尽心机，祭祀结束你跟我来就是。” 蓝屏连连应诺，方才的戾气烟消云散。 祭台正中有一个高耸凸起的方形高台，帝后携手踏上高台。伴随鼓乐钟磬同鸣，皇后接过身旁法师递过的三跟檀香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就在檀香点燃插入香炉的时刻，顿闻惊天巨响，偌大的香炉居然引爆了！ 场面一度极为混乱，尖叫声逃窜声，瞎嚷嚷声混在一处。爆炸声震耳欲聋，祭台下面的文武百官瞬间吓呆了。 为首的殷丞相站在队伍最前方抖着肩膀道：“发生了什么事？快来人护驾呀！” 他这一嗓子连带御林军迅速集结了两路纵队，赵柄淮的儿子赵殊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作为本次祭祀的护卫守军副参领，他迅速老道地布置人防上了祭台。 原本内侍监本应该紧紧跟随圣驾，但由于身份低微，别说上祭台，就连跪侍外围也是最偏的旁侧。因此，此时祭台上只有帝后二人。 须臾，祭台上顿时血肉模糊一片，赵殊临第一个登上祭台。 赵殊临没有靠近漆黑一团的滚滚浓烟，而是在祭台上蹲下身躯俯身寻找。走近两个衣着华贵之人的旁侧，哆嗦着身子，慢慢靠近。待定睛一看，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永武帝昏迷不醒，大片的鲜血染红了龙袍，双目紧闭；皇后更是遭受重伤，凤冠早已不见踪影。左手臂已成焦炭，全身上下衣不遮体。 赵殊临见此惨状，旋即脱下玄色披风裹住皇后的身躯。 雪花洋洋洒洒，连绵不绝。连同天地，静默在这无奈的歇斯底里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2章 银匣（1） 遇此突变，受伤的帝后在御林军的护送下心急火燎地火速送往皇宫，文武百有序离散，祭祀典礼被迫中止。 齐王和逐月阴着脸回府，蓝屏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一直跟着走到府中也未敢置一词。 逐月道：“王爷，帝后突然遭袭，不知该如何应对？我怕王爷在此时会遭人诟病。” “你留在此处打点一切，我要立即进宫。皇后看样子是保不住了，不知皇上能否顺利过得了这一关。”齐王红着双眼，忧心道，“看好王妃，不要让他动我房间里的那个银匣。”事发突然，几乎是换了一身衣裳即可便坐软轿进宫去了。 赵惜宁在王府正和丫鬟小厮们收集雪水烹茶，见王爷的车马刚回府又出了门不禁心生疑窦 自从归宁回来后，王爷明显来倚辰殿的次数越来越多，尽管仍同以往以礼相待，感觉上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没什么话说的时候，齐王会静静听她抚琴，他在看经书的时候，她会为她红袖添香在侧。 直到上一回当她看到王爷小心翼翼打开了一个银匣子见到她又忽然合上放进了书房的橱柜顶层，好奇心便油然而生。 一个与八卦乾坤图为伍的齐王怎么收藏着这么个宝贝盒子？难不成是哪个女子私下送给他的首饰信物？ 祭祀前一天，无意整理齐王书案，看到了一个精致的银匣子。好奇心顿生，碍于王爷在府不好一观，强自忍耐，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 谁知她前脚刚踏进书房，背后升起一股森然冰冷的声音：“好端端，来我书房做什么？” 慕然回头，可真奇了，居然是王爷。这家伙刚出门不到一刻钟时间，怎么又折返回来？ “本王回来想取点东西，没想到殊途同路，居然和王妃同时看中这个匣子。”王爷闷哼一声，轻笑，“你想找的是这个东西吧。”说完从袖口掏出一个长形的银匣。 “我，我是来找本书看的，王爷您误会我了。” “哦？是吗？我的王妃何时喜欢看书了呢？说说看，对什么感兴趣啊？” “随便什么都好，我成天待在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聊至极，不知王爷此处可有什么新鲜的传奇故事？”赵惜宁大言不惭道。 “王妃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当呢？你的目标就是这个银匣子对不对？你愿意嫁到王府受种种约束也是为了此银匣，是不是？你不要急着申辩，让本王来告诉你，任何见过这个银匣内容的人都得死！连你也不例外，明白了么？”齐王神色一寒，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与从前的儒雅寂寥的个性瞬间判若两人。 本着做贼心虚的心态，赵惜宁悻悻走开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区区一个破银匣王爷竟当面斥责。 赵惜宁心里憋了一团火，但是见到殷殷的沁儿端着小米蒸糕上来却又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动怒。新蒸好的小米糕独有一股米香，热气腾腾，在冬季甚是养胃。 沁儿小心地端过去，见小姐置若罔闻，试探道：“沁儿依着小姐的吩咐没有放蔗糖，而是浅浅涂了一层蜂蜜，小姐不试试看么？” “沁儿，你说齐王究竟什么意思，居然怀疑到我头上来了。不就是一个破盒子么？我怎么知道里面收着那么多私信，再说了，我根本没拆看那些信，他急什么！” 赵惜宁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委屈，同住一个屋檐下，和陌生人相处终究不同，王爷第一次痛斥她，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