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鹰歌传》 正文 001 白衣毒纸人 “啾啾!”一只翠羽小鸟从眼前飞过。 蜿蜒流淌的小河边,望着青山绵延处正在吹笛的萧苍岚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翠羽小鸟飞过的空中,隐隐有一缕异香。这香,很淡,但是凝聚不散,犹如一根细细的线凝结在空气里。如果不是门道中人,真的很难发现。这样的香,显然不是一般调香人制作。 跟随翠羽小鸟掠行了一会儿,翠羽小鸟突然不飞了。它站在一根芦苇上,漆黑的眼睛不时瞅向他,鲜红的小嘴随着头部的动作不时一点一点。 香气,没有了! 萧苍岚心里一松,眉目清秀的脸重新露出笑容。 他回去大路上,没走多远,却发现路中央突然出现一团物件儿。 这个物件儿从上到下都用纸制作,雪白雪白。由于背对自己的缘故,只能凭体态评断:那是一真人大小的纸扎人偶。纸人对面有一行人,有车有马,车身上插着旗帜,上面写着:长远镖局。 看得出,镖师们都又惊又怕。 萧苍岚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看镖师中有人举刀去劈那纸人,连忙大喊:“且慢!” 但是迟了! 萧苍岚快步抢到纸人旁边,清晰看到纸人黑黑的眼眶里,一双赤黄色的眼珠飞快转动,涂成紫黑色一张诡异的嘴巴旋张得很大很大。 一阵浓烟喷到镖师脸上。飞扬的烟尘里,依稀可见血洞洞的大口,同时听到从中发出的“嘎嘎嘎嘎”恐怖的尖笑。 萧苍岚也被浓烟呛得一阵咳嗽。 浓烟散了,纸人依旧留在路,黑黑的眼眶和血洞洞的大嘴依旧在,只那一双可以飞快转动的赤黄色眼珠不见了。 当头的镖师被其他人围住,他一边说“没事”,一边发出不间断的咳嗽。咳啊,咳啊,“呼”的一声,一团血淋淋的肉被他从嘴巴里咳出来。接着,他双手不能掰扯脖子,脸紫涨着,好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又是一个镖师抢步上来,他先看萧苍岚。萧苍岚穿一件蓝衣长身玉立,双眉斜飞入鬓,两只眼睛黑漆漆的,英俊潇洒超凡脱俗,怎么也不像个坏人。镖师拔出刀,继续想砍那纸人。 这回,萧苍岚用笛子挡住他。 “不能砍。” “为什么?”之前的镖师倒在地上,皮肉正在龟裂。皮肉裂开的剧痛让那个人残存了半口气,依然在嘶吼扭动。 萧苍岚说:“我知道这个纸人,它是江南奇花谷——”话才说到这儿,身边那个纸人“砰”一声,从里面爆炸开。 无数的粉尘凝成了一支支小箭,四散激射。包括萧苍岚在内,在场所有人全部中招。 萧苍岚脸上浮起一层奇怪的绿色,先是浅浅的,好像二月刚刚萌芽的春柳,接着,这绿色浓烈起来,碧油油时,简直如同厚重的油在流淌。一层青气因之氤氲出来,围绕着他的头,也缠绕住他整个人。他闭着眼睛,等绿色从浓烈又淡化为二月的春柳,最后隐于皮下。眼睛一睁,眼前又是一番凄惨的人间地狱。 第一个镖师还没死时,大概他会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 可是到了现在,活着的镖师才知道: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宁可像第一个镖师那样,内脏腐烂c皮肤龟裂而死。 纸人体内激射出来的粉尘沾到活人身体后,马上滋生出一丝一丝金光闪闪纹路。这些纹路仿若活物,沾物便走,遇热生根,一条飞快变出十几条,十几条迅速化为一大片。大片金丝钻入肌理,深入血液,牢牢缠绕住四肢百骸,噬咬着血肉c啃食着骨髓,原本活生生的那些人躺倒在萧苍岚眼前,萧苍岚来不及救治,眼睁睁瞧着他们肌肉塌陷c骨骼碎裂。 耳听得惨号声充塞了原本宁静的树林,纵然是他,也不由得眉头紧皱,心生怜悯。 又是一个人经过这里,他远远听到这儿的惨号,急忙从斜路上飞跃而来。金丝满地蔓延,萧苍岚连忙飞身而起,将这个人拦在半路。 这是个面皮蜡黄的瘦子,穿着土布衣裳腰间扎着麻绳腰带,和模样儿十分不错的萧苍岚比,长相气质都差远了。不过,黄瘦子可不是那种非要靠脸吃饭的人,瞧瞧什么事儿都没有的萧苍岚,又远观林子里横七竖八倒伏的死尸,双手一翻,一对铁爪模样的奇形兵器被他亮出来。 萧苍岚用笛子挡了几下,笛子就被锁了。黄瘦子手腕巧翻,青年手一空,竹笛落在对方手中。 黄瘦子人长得不好看,礼节却讲究得很。夺了敌人的“武器”之后,将竹笛在手上又转了两圈,横过来,做出交换的姿态。 青年知道这种举动的意思,双手伸出去,口中道:“云南萧苍岚。” 黄瘦子则呲牙冷笑,也报家门:“扬州殷十三。”竹笛交到萧苍岚手里之后,一对铁爪挥舞,就出杀招。他很自信自己的铁爪功夫,可是,江湖之上稀奇的事情多得是。明明发着寒光的铁爪尖已经碰到萧苍岚的脖子。萧苍岚吓呆了似的,也没躲。殷十三的胸口却被什么突然堵住似的。 “啊!”一声闷哼。 铁爪蓦然落地,他缩回双手,用力握着自己嗓子。溺水了一般,脚步踉跄,接着抽搐着摔倒。摔倒之后,不知怎的,他的身上也长出来好几缕金丝,数量不多,但是厉害在贴衣就走,同时不断分裂。 “果然是你!”殷十三大叫。 萧苍岚转看自己的笛子,摇摇头,握着笛子,过了会儿,把笛子在腰带内插好,走上来,握住他的手。 萧苍岚的脸原来微微蒙了一层青白,这会儿青色蓦地加深。而随着他脸上的颜色越来越重,最后简直绿油油要滴出来时。殷十三自身溺水的错觉顿时好了很多。能够自如喘气,钻入肌理的金丝仿佛也拔身而出。不过,这些金丝没有除根,就还会再生。萧苍岚松开他的手之后,身上又传来的剧烈疼痛。 殷十三屡受折磨,禁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萧苍岚蹲在他身边,看他蜷身体,含笑道:“求我啊,求我再施援手救你。” 殷十三本来还在呻吟,闻言,牙齿紧咬,吭都不再吭一声。金丝入肉的痛楚凡人很难抵御,他原本就蜡黄的脸变得雪地一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但他就是不向萧苍岚求饶。 萧苍岚等也等了,热闹看得差不多,从身上那个木头盒子重新取出来。这盒子挺大的,上面简约描了些兰草的花纹。转了一个小格,他从里面拈出一条碧绿可爱的小虫来。 这条小虫通体晶莹透亮,如果不是昂起的头左右摇摆先是它是活物,旁人只当是条高等的翡翠。而它一出来后,远处还在啄食赤红色香料的翠羽小鸟顿时惊觉,抬起脑袋,两粒黑豆一样的眼睛光彩熠熠。 翡翠小虫被放在殷十三身上。它如同来到了无比美好的地方,欢喜得翘起头来,整条身体摇来晃去如同跳舞。恰巧翠羽小鸟飞来后,站在树枝上,“啾啾”鸣叫。它好像刚好配合上来,愉快地滚了一圈,然后就疯了一样在殷十三身上爬动。 来来回回爬了十几圈,小虫的颜色由绿变成黑。变成的黑色还是晶莹透亮,只是没有了美感。因为金丝长得很快,重新衍生出的数量,翡翠小虫一时半会儿没吸收完。黑到不能再黑的小虫蓦地僵直,从殷十三身上掉下来。 萧苍岚旋即又从盒中拈出一条翡翠小虫。这条小虫一沾殷十三身,也激动得昂首颤抖,爬动二十几圈后,颜色变黑,也僵硬死了。 第三条翡翠小虫放出来后,爬到浑身颜色很深时,突然失去方向似的,昂起头来左顾右盼。萧苍岚把这条小虫捉起来,托在手上,开始运功。 金丝入肉的刺痛全部消失,殷十三体态一轻,人便从地上一跃跳起。动动手,动动脚,到处都很好——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瞅了瞅地上两条僵死的小虫,又看了萧苍岚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殷十三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萧苍岚脸会变色,他刚刚就瞧见过。不过,那时候他性命垂危,金丝入肉后的剧痛让他头脑变迟钝了,真真以为自己疼得出了幻觉。而现在,最后那只翡翠小虫被托在萧苍岚手掌心上。翡翠小虫软软地趴着,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色转移到了萧苍岚手掌心。萧苍岚的手掌心一团黑色,渐渐变绿,又变成青的,最后恢复成掌心原本的颜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殷十三震慑于前后这些事情,失声问。 萧苍岚向他迈了一步。 他急忙后退:“你且住!”竟是满脸惊惧。 萧苍岚说:“林子里的人不是我杀的。” “那我身上怎么也会出现和林子里死掉的人身上一模一样的毒物?” “大约是我之前查看情况时,碰到了。”萧苍岚拍拍衣服。殷十三一看,吓得连连后退,距离足足两丈,方才站住。 萧苍岚禁不住发笑:“我接连运功,就算沾了些毒,此刻也不会留有多少。”把恢复翠绿颜色的小虫放在身上,翡翠小虫果然懒懒的,全无反应。萧苍岚收起小虫,笑着对他说:“初来乍到,也没认识一个朋友。兄台为人热情,性格还那等坚毅,在下非常佩服。不如化敌为友,我们交个朋友吧?” 殷十三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显然颇为忌惮。 萧苍岚于是露出戏谑,很瞧不起他这般懦弱的模样。殷十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顿时涌上来,他站直了身体,大喝:“交朋友就交朋友,我又岂会怕你?”举起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 萧苍岚伸手与他相握,顿生感叹:“兄台的手,颜色深黑如铁铸,似乎无需兵器,光是这只手便可成为利器。” 殷十三说:“我本是神爪门的弟子。”又笑了一声,“我在扬州邗沟乡下家里没什么人,二月十三生的,所以叫‘十三’,具体多大,却是不知。” 萧苍岚“呵呵”笑道:“我在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所以,乡里人也给我起了个差不多的诨名,叫‘三郎’。”顿了顿,“你既不知道你到底多大,那么我们就没法排出大小。这样吧,我先入的林,就算我痴长些,是你哥哥可好?” “这当然好!”殷十三毫无心隙,朗声说道:“我觉得‘三郎’这个名很好,反倒是你原本那个名字,文绉绉的,我叫不惯。” “那从今儿个开始,你叫十三,我就叫‘三郎’。” “殷十三——萧三郎?” 萧三郎,殷十三皆开心得“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2 碧虫觅花妖 看着满地尸体倒伏,殷十三问萧三郎:“到底是谁做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说到这儿,还不由自主瞅了萧三郎一眼。 萧三郎知道他的心思,淡淡道:“如果我想的话,当然也能让这些人死得这么难堪。不过”一语及此,顿住不说。 殷十三便换了个问题:“你能找到下这等毒手的人吗?” 萧三郎本不想惹事,但是,为了给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兄弟解开谜团,他不得不再露一手。于是,他又拿出了刚刚拿出来一次的那个半尺见方的木盒。 还是那描绘得非常细致的兰花草。 萧三郎从下面转出一个小格来。 里面还是蠕蠕而动的翡翠小虫。成人食指长短,头圆尾尖,头顶一颗黑色小圆点,应是嘴巴。 虽然通体碧绿让人觉得可爱,但是殷十三皱眉说:“就这玩意儿,能追到从这里消失的杀人凶手?” 萧三郎说:“毒门一道,我最了解。北漠的毒蝎魔,中原的点点红,蜀中的百花女,还有江南的奇花妖——这些人,都是毒中高手。” “噢。”殷十三惊叹了一声,接着,他又忍不住反过来问萧三郎:“说到毒中高手,我看你也是。刚刚你吸取你手中小虫体内毒质的法门,是什么?还有你让我突然之间气力不济,仿若溺水的本事,又是什么?我中毒,你握我的手却没任何事——你在毒门一道的造诣相当不低,江湖之上,可有名声吗?” 萧三郎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假如找到杀人凶手,他必会知晓我是谁,到时候,或许你可从他口中听到,我在江湖上的名声到底是什么。” “怕是很大。” “何以见得?” “因你自己都不肯说啊。”殷十三为人直接,脑筋倒是不差。 萧三郎笑了,将蠕蠕而动的绿色小虫从格子里拿出来。 把绿色小虫放在地上,萧三郎挥火折把那两条已经僵死的小虫点着。挥发出来的毒烟升起在空中。萧三郎挥挥手,殷十三连忙退出好几步开外。躲开烟雾波及,殷十三伸头再看。那活着的绿色小虫好像又找到了非常喜欢的东西,高兴地昂起头来带动上半身支起,还快乐地摇摆。 绕着燃烧完的虫尸爬了两圈,绿色小虫开始飞快从倒伏的镖师尸体间的空地爬过去。空地上绿色小虫喜欢的东西已然不多,所以它没爬都会儿就很失望地支起上半截身体,缓缓摇头。对毒质异常敏锐的特质,让它很快在空气中嗅到什么,埋下头来,继续欢快地爬行。 爬啊爬,一下子爬出好远。 地上草叶丛生,经常会失去它的踪影。但只要观察哪里的虫蚁突然发了疯一样四散逃离,就可以知道,那只诡异而又有趣的小虫刚刚通过那里。 殷十三跟在萧三郎身后,不多时就掌握了小虫行进轨迹的特点。 他笑着对萧三郎说:“三郎,你这小虫儿看起来不大,气派真足得很。蛇虫鼠蚁都怕它,鸟儿也不敢把它当食物吧?” 萧三郎瞧了瞧他,傲然道:“那是自然。”扭过脸,继续正视前方,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它叫瘾君子,还在卵中就需剧毒浸泡。成虫后更以鹤顶红为露c孔雀胆为食,毒得很。” “所以能吸取我身上的剧毒?” 萧三郎点头。 “可是,有两条虫儿吸毒之后死了呢。” 萧三郎说:“那是因为一次吸入毒质太多。”说着停顿下来,唏嘘片刻,回头再对殷十三说:“我刚才跟你说,漠北毒蝎魔,中原点点红,蜀中百花女以及江南奇花妖都是毒中高手。长远镖局的镖师,死状诡异又很凄惨,非是他们中一人做不到。肌肤腐烂成脓水并不稀奇,但毒化金丝,吸人血肉,碎人骨骼,我知道的,只有一个人会。” “噢!” “十三你不像刚入江湖的,以你的见识,不妨猜猜。” 殷十三便猜:“你说的这四个人,地域区别很明显。一个在北方,一个在中原,一个在西边,还有一个在江南。我所到的这儿可是太行山区,毒蝎魔入关艰难,百花女出蜀道不易,点点红倒是中原人,可是,听他的名头就晓得,他使出来的毒药,造成的伤痕应该是红色,且创面不大。” 萧三郎笑了:“你的心思当真细得很。” 殷十三大剌剌道:“能从扬州一路走到这儿,没点头脑,过江时早被水贼劫了。” 萧三郎更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敛去笑容,他正色道:“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杀死长远镖局的,就该是那江南奇花妖。奇花是所占的一座山谷的名字,在安徽湖城附近,下毒者真正的名字叫桑星梓。他用的金色奇毒名唤:金缕衣!” 金丝遍布身体,好像金缕织就华服。名字虽好,实际骇人! 殷十三稍稍回味这毒的滋味,便不由自主浑身打个冷战。 绿色瘾君子在花叶草叶中飞跑,四散的虫蚁指引出他们可以跟从的路。偶尔有一只鸟飞到附近,没有靠近,便受了惊吓般飞快逃走。瘾君子来到一棵极大的槐树下。这棵槐树枝叶繁茂,遮盖了竟一丈方圆。树干之粗,仅中空部分,已可住进去一个成人。 瘾君子就在落叶遍地的空地上,仰着圆圆的绿色小头,黑色的吻冲着树顶摇来摇去。 萧三郎把它从地上拈起来,放入怀中盒子里。仰首半空,那里,枝叶交错之间隙以外,便只有高远之苍穹。 桑星梓不在目力所及范围之内。 萧三郎不急,老法子,取出竹笛,就唇吹奏。一曲苗疆男子对歌时常用的小调,吹得殷十三抓耳挠腮,甚是不耐烦。但是那毒心肠的奇花妖显然耐心得多。萧三郎手指按孔,嘴唇轻撮,第二种乐曲声悠悠从竹管中传出来,忽而好似清泉滴落,间或又如青鸟啼鸣,花舌鼓动,手指翻飞,愣是让不通音律的殷十三感受到森林葱郁百花盛开的繁华。 这一曲吹奏,整整用了一盏茶功夫。 躲在槐树上的桑星梓一动不动,又僵持了这么长时间。林子里面清幽,殷十三焦咂嘴挠头来回走动。 萧三郎暂时移开笛子,笑着对殷十三说:“十三,可知我刚刚吹的是什么曲目?” 殷十三皱眉说:“我是大老粗,不懂这个。” 萧三郎说:“官衙之中皆有乐府,逢迎接天家贵胄往来上宾,皆会创出符合时宜的曲子来。我刚刚吹的,是云南乐府中流传出一首很有名的曲子,叫《百鸟朝凰》。”顿了顿,笑问:“你还想听听别的吗?” 殷十三想说:“我不想听。”可是瞧萧三郎挤眉弄眼向自己连连使动眼色的情状,咽了口口水,呲牙咧嘴很不情愿说:“那c那就再来一首吧。” “听什么呢?” “什么都行啊。” 萧三郎微吟,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殷十三心里说:“你是个文绉绉教书先生仿佛,我一个大老粗听曲子能说出个什么?”知道萧三郎要引对方耐不住,努力想,想完了说:“三郎,你看啊,我从扬州来。我家乡扬州别的不多,漂亮的姑娘特别多。大才子杜什么有云——” “杜牧?” “嗯,对,杜牧——那什么三分明月,不许耍流氓在扬州。” 殷十三没说完,萧三郎控制不住心情高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完,对殷十三说:“十三,你没有读过书。‘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不是杜牧的诗,写这两句诗的叫徐凝。” 说着,萧三郎将诗吟完整:“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头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顿一顿,接下去,“你说得对,扬州是个与月贴得很近的地方。‘无赖’不是耍流氓,十三,无赖在这里的意思是说扬州的月好,月色皎洁让人喜爱。”沉吟,然后说,“你要听扬州的曲子,还要写月亮的是吗?” 殷十三乡情大动,急忙问:“有吗?” “有。” “什么?” “春江花月夜。” “名曲?” “自然!” 说着,萧三郎把竹笛端起来。刚吹了一个悠长的起势,头顶上树叶“簌簌”而动。极轻微,可是瞒不过萧三郎的知觉。 他们不疾不徐的交谈,已经引起树上敌人的厌恶。萧三郎居然还要吹奏狗屁春江什么夜,比殷十三还要恶俗c丝毫也登不进大雅之堂的江南奇花妖桑星梓,暗处恶狠狠决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不是爷爷太缺德,是你们逼得爷爷忍不住又要这么做。” 和先前《百鸟朝凰》比,曲风柔和且非常优美的《春江花月夜》开始回荡百年大槐树之下。而百年大槐树的树冠上,一团团白色轻旋出来。 这些白色完全露出来后,乃是一只只做得很精致的花朵形风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3 毒门只有道 看来,以“花”为名,并不仅仅因为这位桑星梓所占山谷叫“奇花谷”。这位心肠歹毒c杀人不眨眼的奇花谷主,在攻击他人时,放出来的武器也是一朵朵花。 白色的,颜色单调,做得却很讲究。最上面一层是能旋转的风叶,乘着下坠的风势推动上面的风叶,白色花朵就变成了可以在半空中稍作停顿的漂浮物。 萧三郎停止《春江花月夜》的吹奏,和殷十三一起抬头瞧这一朵朵浮在头顶上的白花。第二层c第三层c第四层——花瓣细密,营造出了层层叠叠的效果,看起来,就像一朵朵倒扣着的美丽的水莲花。这白色,才开始确实单调。可是随着花朵的漂浮c旋转,花瓣内部仿佛有什么在晃动。花瓣开始放出些光彩来。光彩闪闪烁烁,“倒扣睡莲”的色泽便越来越好,甚至形成流动的光晕。 光晕拉伸到一定程度,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倒扣睡莲”“嘭!”一声短促轻响。本来窝着的花瓣一刹那间全部往四面伸直。四面皆有的弹出去的力道使得这些“睡莲”刹那间在空中停顿。 接着,便见那些花瓣边缘喷洒出密集的细粉。细粉飞出之后,立刻化为水雾,笼罩槐树下面以萧三郎站立处为中心的三尺方圆。 殷十三站得远,见状大惊失色,连连后跃,方才逃过水雾袭体。 见识过金缕衣的诡异,亲身尝试过奇花谷主奇毒的霸道,一朵朵倒扣的莲花花瓣中喷出的水雾,让殷十三心惊胆战。 即使说“魂飞魄散”,对于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也丝毫不为过。 殷十三知道萧三郎毒门一道不是弱者,可是,这奇幻的武器之中,喷洒出来的这些水雾,到底包含何等厉害的杀机,萧三郎的本事,应付得过来吗? 激烈的忐忑,叩击着很没出息逃在远处他的心房。 殷十三唯恐萧三郎抵挡不住。 抵挡不住奇花谷主手段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且没有好死,绝对都和那些死在金缕衣下的镖师一样,死也死得惨不忍睹。 虽然刚刚认了兄弟,但是,就这么短短一段路的同行,这感情,也绝非路人能比。 萧三郎,整个人都沐浴在奇花谷主倒扣睡莲的水雾下。 奇花谷主的奇花,真的很有创意。这等让花朵漂浮半空,通过晃动让药物融合的方法,他——萧三郎,可想不出来。苗疆来客,做工艺,不如江南或者中原人。可是,苗疆人也有苗疆人的优势。 他插好竹笛,闭上眼睛,然后在这喷洒水雾的睡莲下,双臂舒展。光是露着一颗头在淋,根本就不带劲嘛。萧三郎要把身体尽可能舒展了,让睡莲喷出的水将自己充分淋到了。 这才不辜负奇花谷主的一番厚爱。 水雾落在身上,萧三郎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掌,掌心跃出两团青绿。绿色渐浓,他本人的脸也变得绿油油的。整个人暴露在天光下,不知不觉间好像被刷了一层绿油漆。 百年大槐树的树冠,树叶发出好大一阵响:“沙沙沙” 一个身着白衣c头顶白冠的人,突然从树顶上掉下来。 这个人的脸被白粉敷满,没有特别明显的表情。可是,瞪大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巴,都显示出他内心正在兴起的极度惊惧。 “月圆梦缺c月圆梦缺!是月圆梦缺,真的就是月圆梦缺”“嘎嘎嘎”的声音非常特别,喃喃的念叨把他的慌乱表露无遗。 萧三郎吸尽水雾,青衫上面不过淡淡一层濡湿。手臂放下,喷尽水雾失去力道支撑的睡莲纷纷落下。睡莲,呈不规则组合,就落在脚边。萧三郎双手猛地往后一背。脸上绿色转青,青色疏忽皮下一隐。 奇花谷主桑星梓脚下一软,人差点跪倒在地上。 殷十三瞧着惊奇,蹿上来。奇花谷主的一双眼珠忽地往他那边一侧。 萧三郎察觉,急叫:“十三!” 殷十三总算机警,腰部凝力,脚顿时在原地站住。上身后倒,十几片边缘磨成薄刃的花瓣贴着鼻子飞过去。后面正跑过去一只狐猴。五六片花瓣削在这只小动物身上。狐猴“吱”了一声,旋即没了声响。 殷十三一个后空翻,贴地又滚出一丈,站起来,掉在不远处的正是那只狐猴的尸体。后背几道浅浅的伤口而已。可是伤口发黑,脓水汩汩流出来。流出来的脓水沾到皮肉,皮肉立刻腐烂。不一会儿,一只体型尚可的狐猴就整个儿成了一滩血水。真正连骨头渣子都不留。 萧三郎横身拦在殷十三身前,奇花谷主双手齐出,不计其数的蜜蜂针犀利飞来,一半被萧三郎用竹笛挡了。另外一半,有的射在天上,有的射入地下,有的飞入树枝草叶。 萧三郎身上扎了点,殷十三也未能幸免。 蜜蜂针上的毒很烈,同之前奇花谷主打出来花瓣上的毒是一样的。萧三郎自顾不暇,却想着赶紧救治殷十三。 放了一条瘾君子在殷十三中针的手臂上,瘾君子爬了三圈便僵硬死去。瘾君子饲养不易,萧三郎拢共带了十余条。又放一条上去,再放一条上去拢共用了四条,区区三枚蜜蜂针上所带毒质才被完全噬尽。 而这会儿,萧三郎撕开腰部衣裳后,那儿一大块皮肉已经腐烂见骨。 萧三郎急忙运功,吸收毒质,化为内力。肌肤下面绿色浮现,好一会儿之后,再度隐去。萧三郎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殷十三知道,这次化毒又成功。 死去的瘾君子,萧三郎用布袋子装起来,放在木盒空掉的格子里。 殷十三非常抱歉:“真成了你的大包袱。” 萧三郎看着他,露出一丝强笑:“切莫这么说。”低头唏嘘,片刻抬头,转看殷十三:“我从苗疆一路走来,遇到过许多人色,只有十三你,才是让我一见如故的。” 殷十三臊红了脸,抓抓头:“我看奇花谷主拿毒水喷你,吓得都跑了。” 唉,这位仁兄,依然这样直爽。 萧三郎笑意更浓,感慨道:“总比背后捅我一刀强。” 殷十三奇怪问:“三郎之前被人捅过吗?噢,我是说被人暗算——” “那有什么稀奇?江湖之上,与认识的人,以及与不认识的人之间,相互利用之后,再暗暗算计一下,可不是稀松平常!” 殷十三“噢”了一声,接着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萧三郎笑着说:“你莫不是从来没被人暗算过?” 殷十三说:“我不喜结识那些一看就比我精明许多的。” “那么我呢?你认为,我是比你精明,还是和你比较,要愚笨些。” “这个嘛——” 萧三郎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务必讲下去。 殷十三挠挠头,说:“比起和奇花谷主斗法的经验,我当然不如你。可是,奇花谷主是用毒的,你又是毒门中的好手。你表现得比我强,这说明不了什么。” “你的意思,我是和你差不多聪明。” 殷十三认真斟酌,继而点头。点头之后,他又蓦地笑起来。萧三郎很是聪慧,对他话语中的含义领会得透彻。两个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双手第三次交握,共患难之后的惺惺相惜油然升起。 到了黄冈镇,萧三郎才向殷十三解释那些让殷十三纷纷都很惊奇的事。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投宿黄冈镇上的客栈。客栈中等规模,前后三进,左右院落。他们两个人,住,在第二进的二楼上;吃,在最前面的大堂里。 大堂靠后窗一张方桌,萧三郎和殷十三对面而坐。 桌子上,是殷十三叫上来的菜:熟牛肉c酱耳朵c螺丝韭菜外加切开的咸鸭蛋四个。桌子边上一壶酒,萧三郎和殷十三一人一个杯子端在手上,吃几口,殷十三听萧三郎先给他说奇花谷主。 主要指奇花谷主用的那些毒—— “金缕衣嘛,十三你已经领教过。长远镖局里中了这些毒的,都是奇花谷主要一股脑儿全部杀死的。还有一个镖师内脏如腐烂,全身肌肤龟裂,那是中了他的腐尸丹。” “除了腐尸丹之外,那么短时间就能烂一个大疤的,叫什么?” “那个,叫奇花化骨。”萧三郎说完,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被奇花化骨化出的好大创口正在作痛,使得他忍不住将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五指紧紧捏起一会。 带着些沮丧,萧三郎对殷十三说:“你我兄弟,我也不怕告诉你,自我月圆梦缺神功大成以来,被毒物所伤,今天还是第一遭。” 为避免殷十三立刻便要内疚,萧三郎急忙举起手来,做了阻止的手势,然后解释:“十三你不知我说修炼‘月圆梦缺’神功的奥妙。本来越是中得深的剧毒,最后能够化作内力为我所有,对我功力的提升就越有好处。只是,”说到这儿,他的语调还是不知不觉低沉下去,“桑星梓蘸在针上的一点点毒而已,居然能够厉害成这样。”头一低,禁不住沉思。 殷十三听明白了,挑明了说:“怎么,不开心你若制毒,绝对制不出这样霸道的东西是不是?” 萧三郎闻言一笑,点头承认:“对呀,制毒一道,我还不如这位奇花谷主。” 殷十三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菜嚼完咽下,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三郎,你这话说得就差了,奇花谷主制毒,所为难道是医病救人?他制出来的毒,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害人?不仅害人,还要害得巧妙,害得精彩,害得让人逃不出躲不过,最后凄惨死去,这是值得人去敬佩的东西吗?不仅不值得敬佩,还要遭人痛恨,得将这种把害人当成乐趣的奇花老妖先出之而后快,方才显出为人的道义。”说到这儿,殷十三眼中露出艳羡:“倒是三郎你的那什么‘月圆梦缺’神功,当真奇妙得紧。什么毒都能化吗?” 萧三郎想了想,不无得意:“差不多。” “鹤顶红c孔雀胆这些,也可以?” 萧三郎点点头。 “哇——”殷十三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4 月圆梦缺残 洗去厚重白粉c脸色依然苍白无比的奇花谷主,恢复了普通农民的打扮,一声土布短打,踉跄趟过一条河后,便正式踏上可以远离太行山的路。 他走得很急,好像身后有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追赶他。 可惜的是,在前方,有人已经在等。 一个眉目俊秀的少年,背后呈扇形分列一支总数有三十左右的队伍。少年穿织锦宝蓝色衣裳,其余统一素色灰衣打扮。 少年是主,灰衣人皆为辅,等级高低,明眼人一望可知。 桑星梓奔跑到近前才发现,急忙驻足,一双线条尚属分明的眼睛里,因忧急c焦虑而微微泛红的眼珠放射出憎恨的目光。 他要冲! 双手扣了蜜蜂针,手腕一翻,密集如雨飞出。 那少年却不着急,手上一把长剑,抖动间,便幻化出数不清的剑花。桑星梓的蜜蜂针被挡住,无一遗漏。少年使完剑招后,顺势手臂往前一送,那把已经沾满“奇花化骨”的剑变成了巨型暗器,激射而来。 桑星梓使毒的功夫天下闻名,真刀实枪打斗的功夫却普普通通。 少年的剑,来得迅疾。逃,肯定逃不过去。 桑星梓从腰间取出一根杵药用的铁杵来,躬起腰来慌手慌脚把脸和胸腹一起遮挡住。少年的剑,碰了他的铁杵一下,根本就有灵气似的,拐弯加上侧身翻转,利刃如雪,桑星梓蓬乱的头发被斩断数缕。 少年欺近身来,手上又多出的长剑招招不离桑星梓要害:眼睛c喉头c心脏c小腹——他的剑,使得真叫一个好。桑星梓心知肚明,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其他人,能从这个少年手下把自己救出去。 当然,他可以玉石俱焚,拼着被少年杀死,也要毒死这个少年。 可是,桑星梓无助又悲伤的是:做奇花妖名声不好听,日子却还惬意。只要完成少年给他的任务,从太行山再回湖城奇花谷,他依然是逍遥自在的奇花谷主。 桑星梓被逼得着实没了办法,趴伏地上,驯服道:“并不是我故意想要毁约。实在是有厉害人物来太行山。”“嘎嘎嘎”的声音低哑,叫人瞧不出半分假装之处。 少年将没碰他分毫的剑教给随后跟上来的一名灰衣人,好整以暇回过身来,淡淡道:“莫要欺我,除了本少爷不怕你的蜜蜂针外,整座太行山,还有你桑星梓搞不定的人吗?” “确实是的。”桑星梓抬起脸来,继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毒门有传说,烦脸罩青气c又可以吸收各类剧毒化为功力为己所用者,那就是毒门的至尊。” “哦?”少年乍然闻听这种说法,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桑星梓见他有所触动,急忙膝行半步,头抬得更高些道:“这是我们这些人当中,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规矩。见到毒尊,使毒者必须回避。否则,尊者动怒,化毒为惩罚小人的利器。小人道行虽不错,可也没有抵挡尊者爷爷的本事。”说着说着,竟然流下眼泪来。 哦—— 真是鳄鱼也有淌眼泪的时候,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就有各种各样的伤心事。 少年微吟,片刻后道:“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问的是——” “你口中的毒尊!” 桑星梓恐惧之色再度加深,身体抖动如筛糠,半晌才说:“三郎。我听同行之人叫他‘三郎’。” “同行的又是谁?” 桑星梓说:“‘十三’,扬州来的,擅爪功。” 黄冈镇客栈,休息过一日的殷十三缠着萧三郎问:“三郎,你的意思,你就是毒门第一人。你看你看,鹤顶红多毒啊,你能化,孔雀胆多毒啊,你也能化。奇花谷主的奇花化骨眨眼间能把一只活猴化为脓水,你救治我的时间总比猴子化脓水的时间长吧,结果,不过皮肉里面烂出一个洞。” 萧三郎微微一笑:“那也很痛。” “和命比起来,烂个大洞算什么?” 萧三郎便有些哭笑不得:“那给你烂一个好不好?” 殷十三连连摆手:“那可不成。我不怕疼,却怕死。”瞧着萧三郎又说:“和你交手时,让我突然之间喘不气来的,就是你那‘月圆梦缺’神功吧?说是神功”下面的话不太好听,他便没说。 萧三郎不以为意,笑起来:“十三你是心直口快之人,怎么突然支支吾吾不爽快起来了呢!” 殷十三受不得激,桌子一拍说:“这可是你让我说的。金缕衣c奇花化骨是毒,可是,那些到底都是桑星梓练出来的药,是死物。三郎你的月圆梦缺,是神功,却也是毒功。像让我喘不上气来这种法门,和中了毒是一样的。” “你说的倒是一点儿也没错,所以,我之前不告诉你我的名号,怕你不喜。”萧三郎举止风雅,说出话来,也礼数周全。 殷十三被噎住,咂了咂嘴最终还是放弃抨击萧三郎的想法。 两个人在大堂吃早饭。 早饭吃罢,殷十三问萧三郎:“你说你从苗疆来,到这太行,马上还会去哪里?” 萧三郎说:“我要找一个人,没找到之前,哪里都要去哪里也都可以去。”看殷十三:“你呢?你昨天和我一样路过小树林,行侠仗义想替惨死的长远镖局镖师报仇,如今已经知道杀人的是谁,今天还要去追杀他吗?” 殷十三想了想,说:“我倒是可以这么去做。但是——” 萧三郎等他话的下半截。 殷十三老脸一红,虽不好意思,但还是坦白:“我是怕自己没有本事杀得了他。” 萧三郎一听,顿时“哈哈”大笑。 他们到底还是约好了去追奇花妖。因为桑星梓残害无辜,不管出于侠道,还是毒门当中也有不可滥杀无辜的规矩,他们这两个人,最终都是要先除之而后快。 从百年大槐树下面开始,跟着瘾君子飞奔了半天,最后来到一条河边,瘾君子茫然转圈不再前进。 萧三郎把瘾君子拈起来收好,然后叹息一声:“瘾君子怕水,桑星梓过了这条河的话,它就追不到。“ 殷十三想到昨天桑星梓可是认出了“月圆梦缺”功,“那么,三郎你倒是说说看,你的老底,他是不是都已了解了呢?” 萧三郎说:“大概吧!” “因此,他才想出这种躲避瘾君子的方法。” 萧三郎认真思忖,点点头:“极有可能。”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萧三郎坐在一棵倒伏的大树上,耐心瞧殷十三在原地走来走去。殷十三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双手一拍,高兴地说:“我晓得c我晓得了!” 且说在黄冈镇南有一个山神庙,下午时分,庙里走进一伙山贼。他们穿着颜色各不相同的短装,背上刀枪剑戟也松松垮垮。进庙后,冲坐在神像右侧的三人随便躬身,唱了个诺。其中一对夫妇模样的当中,女子挥挥手,让大伙儿找地方坐下。 山贼们奔波了大半天,这会儿正是埋锅烧饭的时候。煮了一大锅黄豆焖野猪腿,香喷喷的,一群人围着盛豆子又抓猪腿肉啃。夫妇模样的人里面女的就对旁边那个须发雪白年过花甲的老者说:“太叔公,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太叔公闭目不答,手伸到腰上摸了个褡裢过来。褡裢里面有炒米,太叔公就以此为食。 妇人碰了个软钉子,一肚子不开心。有求于人似的,只能撇撇嘴,接过丈夫递过来的蓝花大碗,一点儿也不斯文大吃起来。 吃着饭,妇人问手下:“还是没查到桑星梓到底藏在哪个地方吗?” 手下人七嘴八舌道:“嫂子,林子这么大,难找啊。” 丈夫说:“素芳,奇花谷主是个危险的人,要我说,找也找了,走个人场。没找到,那最好。” “最好你个屁!”妇人啐了当家人一口,接着骂道:“我班素芳倒了八辈子血霉找你这个窝囊废的笨蛋。走什么人场,你以为我就是走走人场,才找那个桑星梓吗?紫金剑神丢在了太行山,就算我们不巴结着去找,你以为,这事儿过去,我们会落什么好?江湖上,以后谁还承认你丁承四这个阴阳离合剑的传人?我班素芳也会因为跟了你这个窝囊废,而彻底没戏唱。” 丁承四嘟嘟囔囔,大概意思:“没戏的早就没戏” 班素芳气得要命,一脚踹他屁股蛋儿上。 山神庙外面传来一阵人欢马嘶。丁承四很想表现,抢在班素芳前面跳起来。班素芳揍了他肩头一下,丁承四让开道路,让老婆先过去。 山贼们跟在男女当家后面,一窝蜂拥在庙门口。 一个胖子跌跌爬爬从外面滚过来:“大当家c二当家,祸事来啦c祸事来啦!” 班素芳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让他好生站住,厉声问:“什么祸事?” “玄门c玄门的人” “玄门!”班素芳那张做惯了贼只剩泼辣气的脸顿时一白。再看胖子,一条赶得上寻常人一条大腿的膀子上,刀劈出来血槽,张开得如同平白长出来一张老大的嘴巴。深可及骨,鲜血淋漓。 再往对面看去,嗬!十几匹马停下来,一堵墙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5 太行提旧事 十丈之外,穿蓝衣的萧三郎先攀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接着,手脚伶俐的殷十三也攀过来。 两个人距离不算近,但也不很远。林子里此刻欢腾,两个人说话还是很避忌。 耳朵靠着嘴,殷十三埋怨萧三郎:“我带你去找桑星梓,碰到人了,你倒是跑得比我快。” 萧三郎哂笑:“太行山里果然还有其他人要找桑星梓。这些人和咱们目的是一样的,碰到问题,当然要过来看一看。” 殷十三说:“你知道太行山这般山贼为什么对桑星梓感兴趣吗?” 萧三郎摇头。 殷十三凑着他的耳朵说了四个字:“紫金剑神!” 萧三郎第一次听这四个字,下意识回头看他一眼。殷十三努努嘴,示意那边已经闹起来。萧三郎狐疑不定,只有再把头调转过去。瞧山神庙那个方向。 班素芳蹦到骑马的那些人面前,叉着腰大声叫骂着:“仗着是名门大派就这么了不起了吗?我们在太行山,也算太行山的主人。玄门门主送给剑庄庄主的紫金剑神,到了这儿,据说被桑星梓那个老妖怪给劫走,我们一尽地主之谊要替你们给找回来,有什么不对!” 这番话,解了萧三郎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疑惑:“噢——原来这些人要找桑星梓,是因为怀疑他劫了长远镖局押送的镖。” 殷十三听怪不怪,嗤笑道:“桑星梓用毒那么有特点,你一看便知,其他人有见识当然可以认出来。” “那紫金剑神又是什么?” “玄门门主送给剑庄庄主的礼物。” “玄门?” “嗯!” “还有剑庄?” “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门派。” “原来如此——”萧三郎初来乍到,细细咀嚼,略能体会。 骑马的人当中,为首的是个穿沉金色大氅c长一部美髯的中年人。这个人很不屑于和班素芳讲话,只对后跟上来的丁承四说:“太行双剑,念你们对鄙门主和剑庄庄主尽心,此事到此就作罢了。奇花妖人杀死长远镖局镖师,劫走紫金剑神这件事,鄙人会替鄙门主分忧。” 班素芳气恼地说:“你就这么不把老娘放在眼里吗?” 美髯中年人冷哼不答。 “崔守信——”班素芳直呼他名讳。 萧三郎和殷十三身处美髯中年人后方,看不见这个人的脸。但是,既然班素芳都已经直呼此人名字,这个叫“崔守信”的家伙怕是忍不住。 果然,跨下马踱了一个来回,崔守信蓦地把悬挂马鞍桥旁的兵器给拔出来。 那是一把刀,一把让刚刚那个胖子挂彩的后背大刀。 崔守信飞身下马,持刀进攻。大刀在他手上“呼呼”生风,三下两下便把逼迫得手忙脚乱c惊呼连连。 老婆吃亏,丁承四暂且就做不成窝囊废,拔出兵器来加入战团。 太行双剑,顾名思义,班素芳和丁承四两个人都用剑。这一点,算起来和他们山贼的身份实在不匹配。因为剑乃兵中君子,山贼做的却是打劫之类的事,和“君子”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这两个人虽然不成气候,本事施展出来倒是有模有样。丁承四使一招横削,班素芳马上接一招挑势;丁承四接着玉带围腰,班素芳就手腕颤动连抖剑花架子端得正,招数也算大气。 可是,到底两个人山贼做久了,没有沉下心来好好把功夫练练好。双战玄门崔守信,两把剑都击中崔守信的刀多次。崔守信刀不停顿,逢攻击必反击,太行双剑没捞到半点好处,被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斗到最后,崔守信也懒得再跟这两个人纠缠,就用一招力劈华山,我劈我劈我劈——劈得班素芳和丁承四的剑合在一起,两个人都拼了老命阻挡他,直到一起屈膝跪在地上。 旁边响起来一个声音:“崔总管,放了我的两个徒孙吧?” 是那个老者! 崔守信刀势停住,丁承四和班素芳连滚带爬躲到老者身后。 班素芳一如既往聒噪:“太叔公,快替我们做主。” 老者叹息一声,说:“太行山阴阳离合剑传到今天,已经一点成就都没有。”瞧瞧不争取的徒孙,叹息:“你们只知道耀武扬威占山头。”抬头对崔守信说:“不才老朽,用还未完全失传的阴阳离合剑来接阁下的招吧。” 崔守信不想和一老者发生打斗,温言道:“老丈,你该劝你的徒孙回去把功夫练练好才是,不是顺着他们,也掺和到不必要的争端中来。” 老者说:“我知道玄门门主要捧剑庄庄主,一尊紫金剑神,代表的根本就是鹊起武林的剑庄庄主日后的名声。唉,想那上官剑楠,曾经不过长江十六堂口中一介渔民,去了苗疆一趟,仗着他人的势端了凤凰山凤凰教主的老窝,逼得凤凰教主和一帮凤凰教徒无路可走,死的死c亡的亡,他自己反而趁势成就了一番事业。” 崔守信一听,脸顿时拉下来,说:“老丈,我敬你是个老人,可你这样说话真正不地道。” “怎么不地道?”老者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从一把破剑鞘里抽出一把表面已经不太光亮的长剑,接下去,“以前没有听过‘剑庄’这个名字,这几年却叫得响亮。上官剑楠不仅开宗立派,用‘剑’给自己长脸,玄门门主是他的岳丈,还要送他一尊紫金剑神成就他‘剑神’名声。”说到这儿,老者持剑而立,对崔守信说:“我乃阴阳离合剑门下第四代弟子,‘剑神’的名字,老朽那是想都不敢想。不成器的徒孙丢了门派的人,我只是要替他们把脸捡回来。”一语说罢,手臂抬起。长剑平指,全然一副大家之姿。 殷十三聚精会神看着,突然感觉身边不对劲。扭过脸来,只见从认识开始就没脱离过儒雅风姿的萧三郎,那张俊秀的脸变得很是狰狞:眉头紧皱,使得眉尖高高竖起,眼睛瞪得异常大,以至于眼球都突出来少许。鼻翼翕张,鼻孔里正喘着粗气。嘴巴里面牙齿咬来咬去。 这是怎么啦? 殷十三急忙轻轻碰他,并放柔了声音呼唤:“三郎c萧三郎。”眼前一花,萧三郎已经从树上跃下去。 萧三郎的轻功不错,飘然落地姿态轻盈。落地就往玄门和太行两派缠斗的圈子迈去。 殷十三唯恐他吃亏,连忙跟上。 来到缠斗圈边缘,山贼和崔守信随从都看着圈子里面老者和崔守信,他们竟然没引起任何注意。 萧三郎目光变得越来越阴狠,他走到离玄门人马特别近的一个地方,撩衣摆先行坐下。 殷十三惊疑不定跟在一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啦? 所谓阴阳离合剑,双剑合璧乾坤相承,原本颇为厉害,丁承四和班素芳的师父阴阳道人中年逝世,留下丁承四和班素芳这两个不肖子弟,只知道纠集一班匪类打家劫舍,疏于练武便把功夫费了。而老者,却比阴阳道人更长一辈,剑法造诣比起阴阳道人尚有不如,可比丁承四c班素芳却又高明太多。 崔守信是玄门总管。玄门乃北方第一大派,大总管往下,每一个分舵皆有总管。到崔守信这儿,一层一级下来,崔守信的地位已然不是很高。对付丁承四和班素芳还行,和老者对阵,老者起势之后,只和崔守信正面对了一招,接下来,双手合拜,礼敬来宾,阴阳离合剑单人使动的剑法便施展开来。分手臂,长剑颤动向前挺刺,这叫“迎面来风”,跨步向侧,长剑横削,这是“一剑沧溟”。长剑回转,剑尖向前,足不动身不摇,只让长剑点三点,丁承四和班素芳认得这一招,起身大喝:“凤凰登极!”太叔公三点,全部点中崔守信的咽喉。崔守信大惊失色,仰身后倒,太叔公人往后退,剑在身前,自曰:“阴阳互易。”之后左侧旋身,手挽剑花,丁承四比班素芳对本门剑法更精通些,叫出来:“两极生悲!”太叔公剑柄朝外,横肘一推,刚站直身体的崔守信被撞得打了个趔趄,差点一跤摔倒。 但见人影晃动风声不断,一招招阴阳离合剑源源不断使出来。太叔公神勇,丁承四和班素芳就越发感觉本门功夫着实不赖。聚精会神看,从第一招“迎面来风”到第六十四招“亭皋叶下”,每一招每一式都没遗漏。而等第六十五招使出来,班素芳突然叫了一声:“咦” 这不是刚刚过去的那一招反过来的嘛?“亭皋叶下”从上往下,这一招从下往上,步伐c身法都一模一样,只是左右颠倒了一般。 丁承四一拍大腿,叫道:“阴阳离合,原来这就叫阴阳离合。”阴阳道人教他们功夫时从未说过,原来他们学习的每一招剑法全部可以反过来再使。正的是阳,反过来为阴,连在一起所以叫阴阳离合。变化细微处当然奥妙,更为难得的,阴阳交换使用,神奇诡异,让人捉摸不透又防不胜防。 太叔公将正过来六十四招反过来六十四招全部使完,长剑陡然一顿,密集不啻于风雨的剑招顿时风停雨住。 崔守信白白做了太叔公给太行双剑这两个不成器东西演示剑法的工具,头昏眼花被手下人扶住,稳定心神后,忿忿道:”你们c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太叔公人老,脑子还没完全糊涂。先是对崔守信一揖,然后对崔守信说:“崔总管,今天其实就是借你的手,教训我这两个不肖徒孙而已。紫金剑神被劫,崔总管果真不需要太行剑派帮忙,我和我这两个不肖徒孙立刻趋避便是。“ 班素芳正觉长脸,如何甘心退出去,大叫:”太叔公,不可以!“ 老者横她一眼,冷冷道:”你倒是认为你现在的道行,找得了奇花谷主,又杀得了奇花谷主?就算跟在崔总管身后,保护了紫金剑神,剑庄庄主上官剑楠就会谢谢你巴结了他吗?” 班素芳悻悻,颓然不语。 萧三郎却从端坐的地方站起,走过来。出现在玄门和太行派之间,崔守信c太叔公和太行双剑皆愣了愣。 萧三郎先问太叔公:“老丈,问你一件事,你所说昔日的凤凰教,教主是叫肖静瑶吗?” 太叔公不晓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个多管闲事的青年,不想给他难堪,温言道:“正是。” 萧三郎又道:“凤凰教十三年前曾经北上,想要先征服江南武林,在一统中原,有没有成功?” 太叔公的脸色严峻起来。 崔守信c班素芳和丁承四对这段过去的武林旧闻都不熟悉,可是“征服江南统中原”,这是多大的说辞? 班素芳刚想唠叨:“什么玩意儿。”被丁承四一把捂住嘴。 崔守信不想听这群不上档次的江湖散人胡说,拂袖欲走。萧三郎脚步横跨,伸手单单将他拦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6 苗女蓝凤儿 “不许走!”换了一副面孔的萧三郎,目露凶光恶狠狠看着崔守信说,“适才我都听到了,凤凰教,被叫‘上官剑楠’的剑庄庄主给端了,你是玄门的人,玄门门主乃是那个剑庄庄主的岳丈,我有没有说错?” 崔守信仗着玄门在武林中一向势力广大,只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头,却完全没把萧三郎放在心上。 萧三郎问话的声音有些凄厉。 崔守信倒吸一口凉气,提足精神怒喝:“是又怎样?”还没把“闪开”二字说出口,他用来拂开萧三郎的手便被萧三郎抓住。 崔守信吼道:“放手!”胸口一紧,萧三郎已经一掌击上。 殷十三很好奇“月圆梦缺”化毒救人之外,正儿八经攻击人时该是何等模样,这下他可见着了。 萧三郎一掌挥上去,吸收了诸如“奇花化骨”等各类剧毒后化出的内力直穿而出,侵入对方体内。仿佛一团绿雾笼罩上去,崔守信全身肌肤迅速变色,绿惨惨,人一倒地,迅速变得乌黑。 好像被火烧过了一样,张开嘴巴后露出来的牙龈都成了黑漆漆。 殷十三吓坏了,跑到旁边呼唤:“三郎,你这是做什么?”却阻挡不住萧三郎接下来的杀戮。 “砰!”想要奔跑的一匹马前胸中了一掌。马性激烈,尚且撂前蹄嘶鸣了一阵。可是一声嘶鸣未了,便即倒毙。萧三郎乍然陷入疯癫,见人便拍,马来便打。崔守信带来的十几骑,眨眼工夫被杀得一干二净。死去的人和畜生,每一个皆成乌黑颜色。林子里面,黑漆漆的人尸和马尸纵横,犹如刚刚经历火烧。 萧三郎却没宣泄完突如其来的愤恨,张着双臂冲着天空大喊大叫。 “啊——” 叫声远远地传出,竟饱含了说不尽的沉痛与悲愤仿佛。 对阵崔守信还很镇定的太叔公,这下子小腿打晃,连声对丁承四c班素芳说:“快走快走快走!” 班素芳也识得厉害:“是是是,太叔公!” 山贼们稀里呼噜跟在后面,跑得就差屁滚尿流。我的妈呀,夜路走到了绝对会遇到鬼。打家劫舍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么厉害的主。一招就被送上西天,还要死那么惨。 桑星梓? 噢,直接不能管! 紫金剑神? 去他妈的,还是一起回家各自洗洗睡吧! 江湖水太深,深得原来的他们只看到表面泛起的波纹而已。以为崔守信就是难缠中的难缠,现在看来,难缠的,可不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崔守信。就连太叔公都吓得脸变色,那个凶神恶煞一般的青衣人,真是多看一眼也不能啊! 山神庙前活着的,除了萧三郎,就只剩下殷十三。 还记得一早出来找奇花谷主为什么。 殷十三呆呆看着一口气杀掉十几个人十几匹马的萧三郎,等萧三郎的情绪略微平缓,喃喃道:“你,我,是不是忘记互相交代什么?” 第二天,萧三郎骑着毛驴往南行走。他孑然一身而来,如今又要孑然一身而去。 凤凰教,原来真的已经没有。不仅仅是在苗疆消失,在江南,在中原,都已经没有这个教派的存在。 他找到太行派的那个太叔公,问得清清楚楚:凤凰教主肖静瑶死在了断天崖,据说是追随夫君而去。 肖静瑶有夫君了? 这还是萧三郎有生以来听到的一次好大好大的大笑话。那个女人怎么会喜欢上男人?她那么高高在上,那么不把世间迥异于她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俘获住肖静瑶的心,还让她什么都不要,跟着一起跳悬崖而死? 当然,这些并非萧三郎最在意。 萧三郎最在意的是“她”—— 那个在某一个明媚的早晨,春天的气息弥漫在山野林间时,突然出现在采药路途中的“她”! 路上鸟语花香,景色优美,蜿蜒流淌的小溪边,一棵树的后面猛然出现的那张青春而又明媚的脸。浅浅的眉毛下面,那双大大的眼睛,一下子就映入他的心。后来的岁月里,他就从来也没忘记。 “三哥c三哥!” 她总是爱这么叫。早晨穿透云层的霞光也没她那么耀眼,林间吟唱的百灵也没有她活泼。 他喜欢上她,深深爱上她——蓝风儿,一个拥有秀美绝伦的脸庞,窈窕多姿的身段,更有百灵鸟儿一样动听的歌喉的苗女。 虽然后来他知道,他被她骗了。 萧三郎辨识百草c炼制药物,在南疆很有名气,蓝风儿实则是来学艺。学得差不多,便消失无踪。像是一团缥缈的雾,进入灿烂的阳光后迅速便会蒸发。 在蓝风儿消失的日子里,他曾经试了一百二十多种足可致死的剧毒,不知道是可惜呢?还是该庆幸呢?关键时刻总是自救过来。 认识肖静瑶就在最后那次死去活来。 大概是他用毒自救的本领让肖静瑶觉得震惊,肖静瑶格外开恩,让他和蓝风儿相见。 肖静瑶之前是凤凰教的圣女,蓝风儿从萧三郎身边回来后,肖静瑶就凭借蓝风儿炼毒的本领顺利坐上教主之位。这是一个很傲慢的女人,傲慢到认为世人不配看见她的脸,所以一直用镂空的银面具挡住脸,直到鼻子下面,面具在嘴唇哪里形成弧度,因为要说话,要吃饭,所以勉强露出了嘴唇开始到下巴这一小截。光是这一点,萧三郎隐约也瞧得出,他的蓝风儿固然是难得美丽的人儿,比起这有着妖媚的眼睛c精致的嘴唇和小巧下巴的肖静瑶,还是很有距离。 那时候的他,永远也不会想到,十多年后,那个美丽而又傲慢的肖静瑶居然追随一个男人跳崖死了。 要去征服江南统中原的女人,确实占领了江南长江流域八大寨,后来又重创中原门派十余个,甚至打武当,“神音谱心咒”神技,杀了有武学界有泰山北斗之称的紫阳道长。 最后,她还是死了。 她死了,凤凰教的教众哪里能活? 难怪他十三年出关,踏遍千山万水也没找到一点关于风儿的消息。 他会发狂,完全是因为极具了十三年的期待突然一遭落空。为什么要练月圆梦缺?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浑身是毒迥异于常人的人?在这过程中,他受了多少孤独,经历了多少愁苦,又被多少剧毒折磨得死去活来——突然告诉他,都白受了 肖静瑶死了! 风儿也没了? 殷十三和他分道扬镳。因为殷十三觉得,原本认为本事虽然诡异但是人却儒雅谦和的萧三郎,实则是和桑星梓差不了多少的大恶人。如果再混在一起,萧三郎再杀人,他不知道,该是阻止呢?还是要和萧三郎血刃相见。 殷十三这么重道义,轻情谊,萧三郎心里没有怪责,反而敬佩。 十三是个好汉子,杀了玄门的人后,萧三郎势必要成为玄门的敌人,也许还会成为和玄门有关联各类小门派的公敌。十三和自己厮混在一起,有害无益。 离开黄冈镇后,信马由缰走了十几里地。太阳有点大,萧三郎觉得口渴。巧了,路边有茶棚。他就走进去。 要了一碗茶。 闻了闻,香气中混着些苦涩的味。萧三郎没多想,就唇喝了一口。嗯,虽然清甜中确实带着苦涩,提神醒脑的功效倒是不错。仰起脖子,“咕嘟咕嘟”把一碗茶全部喝完。 咦,怎么耳朵后面连着整个舌头,都麻酥酥的。不好,头竟然也在发晕。支凉棚的大爷“呼”掀了草帽,萧三郎只看了一眼,眼前已开始金星飞舞。 坏了,吃了江湖经验不足的亏,他在这儿中了招。 整个人都要变成一滩烂泥似的,头脑却还努力思考了一下。月圆梦缺功能化天下毒,唯独不是毒的药化不掉。比如:蒙汗药! 萧三郎从苗疆一路走来,警惕的同时又非常低调,没有惹过事,更没出过事。没想到才放肆了一次,就遭人暗算。不仅仅是阴沟里面翻大船这么简单,对他用蒙汗药,而不是毒药 想不下去了,头太晕。 支凉棚的大爷把贴在脸上的假眉毛c假胡子一起撕掉。 哦,居然是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很多的少年。 萧三郎想再提一次内力,胸口空荡荡,四肢百骸一点力气都没有。那少年走上前来,轻轻一推。杀死玄门十几骑的毒尊,死鱼一样摔倒在他脚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7 阴险少年儿 哒c哒c哒c哒 单调的敲击一下又一下响起在耳朵里,把沉醉在迷药药力里的萧三郎渐渐吵醒。知觉渐渐回来,手脚还没法动,眼睛里产生的疼痛让他撕心裂肺。 “啊——” 坚强并不输于殷十三,却挡不住毒药在这里发生作用,使得萧三郎不得不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疼痛刺激着意识迅速恢复,他的手渐渐摸出,自己身体下面的乃是坚硬的岩石。有人在上方敲击,声音清脆响亮。肌肤的知觉恢复后,隐隐感到森森凉意。 这在山洞! 丢失的记忆,被很快捡回。 萧三郎清晰地记起一个假扮老者的少年,那碗放着蒙汗药的茶。能想到用迷药来对付他,这个少年真不赖。不过,还晓得往眼睛里滴毒药,让他功力运不到这儿,化不去毒质。这种阴狠的手法,怎么都让他想起密林里害死长远镖局二十余人的奇花妖。 桑星梓这个妖人,和那少年是一伙的吗? 睁不开眼,努力想动一动,疼痛都要辐射到头脑所能察觉的最敏感处。清醒过来的脑子甚至产生了幻象,一个个曾认识又记得的人,影影绰绰在恍恍惚惚间冒出来。 风儿—— 肖静瑶—— 练月圆梦缺时住的吊脚楼,吊脚楼那边总是向自己唱山歌的另一个苗女—— 要把疼痛抓出来! 把疼痛抓出来! 萧三郎颤抖着手,在身上上上下下摸索。他要摸索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然后刺到太阳穴中。这样,比练功时还要厉害十倍的疼痛就可以停止。 风儿既然都已经死去,怎么样也无所谓。 但是,一只冰凉的手把他的手抓住,然后又将刀子给抢过去。 桑星梓那极富特色“嘎嘎嘎”好像乌鸦叫一般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为什么要自裁?毒门一道的至尊落在我手里,我还没好好虐待,就让你这么死了,我多可惜?” 萧三郎胡乱舞着双手,嘶吼着叫喊:“把刀子还给我,把刀子还给我!”循着桑星梓“嘎嘎”的畅笑,一把扑住桑星梓。 外面传来“哔哔啵啵”的响声,萧三郎越抓越紧的手指突然停了一停。 只听桑星梓狠狠咒骂:“丁翊,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小人!老子替你背了黑锅,又给你解决了杀玄门总管的凶手。你却这样对付你老子!呸c呸c呸,知道你这小子年龄不大更小。” “哔哔啵啵c哔哔啵啵——” 原来是干柴在燃烧。 “等老子出去之后,看老子怎么要你好看。”桑星梓一边咒骂一边被烟火呛到咳嗽。 一直在嘶吼的萧三郎忽然沉静,他也嗅到了烟火气,并且感觉呛得难受。 桑星梓早就停止敲击的墙壁,说明这山洞是死的,出了洞口什么出路也没有。 萧三郎就问:“你难道还有其他方法,让我们俩不被烧死在这里?” 桑星梓往里面走了点儿,蹲下来,下面的空气好一些,咳嗽了两声方才道:“会有人来救我们。噢,不!”说到一半,他改口,“严格讲,不是救我,而是救你。” 萧三郎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桑星梓“嘎嘎”笑:“你不是有一个叫‘十三’的好朋友吗?丁翊派人告诉我,他抓到你,放在这个山洞时,我正好碰见他。” 被奇花谷主碰到可不是好事,好在萧三郎听桑星梓的意思,桑星梓需要用到殷十三,所以,还不至于对殷十三下手。 “我那时候想离开太行山嘛,可是丁翊那个臭小子就是不允许我走。他在道路旁叫住我,问我:有生之年可以杀死毒尊,想不想?想啊,怎么能不想?毒门一道,可以杀死祖宗传下来传说中可以练成‘月圆梦缺’神功的人,这是多么难得又至高无上的荣誉?” 萧三郎胆边恶寒。 毒门一道,“至高无上”的意思原来是这个样子,他还不晓得。 桑星梓还在唠叨:“我看见那个曾经和你一起追我的黄瘦子,我就说,我先去找一个人,然后再答复他。追上那个叫‘十三’的黄瘦子,刺了他一针蜜蜂针,又塞给他一颗解奇花化骨的药。” 说到这儿,桑星梓不觉有些得意:“丁翊那个小娃娃,剑法得了他师父真传,好是真的好,假以时日,也是江湖上少不了的狠角。可是呢?哈哈,他的心思跟老子比起来,弱多了,弱爆了,他混江湖的本事,没那把剑,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堵在洞口大量柴火的燃烧,消耗了山洞中许多空气。加上烟雾滚滚,得意的奇花谷主忍不住抱着胸口咳嗽。 萧三郎也被呛得咳。 殷十三对奇花谷主心有愤恨,怕是会追上来。可是,他是不是会担心自己,一定会追上奇花谷主,然后追到这个山洞呢? 追到山洞,那个叫“丁翊”的少年诡计频出,会不会对他不利? 就算一切都如桑星梓所料,殷十三会救自己,为什么,这烟,一点新鲜空气混进来的迹象都没有?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微微能看到一些,几十尺之外,乱舔的火舌好像红色的恶龙。 萧三郎抓住桑星梓的手,一点一点举起来。 桑星梓被烟呛得难受,瞧了瞧萧三郎的脸,火光映照之下,红得瘆人。 他顿时很放心。 “你想干什么?”即使这样,他还是要问一下。 萧三郎闭着眼睛,说:“为什么不用奇花化骨?” “用奇花化骨,你的眼睛立刻就会成为两个大洞。什么圆什么缺都没用。” “嗯,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萧三郎放开桑星梓的手,盘膝而坐道:“你也了解月圆梦缺,知道眼睛血液循环最少,中毒后很难化毒自救。”顶着浓浓的烟呛低头吸了点略微好些的空气,须臾,才道:“是因为怕,是吗?怕殷十三扒开洞口堵塞后,看到眼睛变成两个大洞的我。他性子耿直,会杀了你。” 桑星梓一边咳一边“嘎嘎”道:“就是你说得这样。我要在有人来救我后,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我把你交还给殷十三后,等他发现你眼睛毁了,毒素甚至侵入头脑,咳咳,嘎嘎,难得一见修炼成‘月圆梦缺’的毒尊,成了个瞎眼的傻子——迟了,就迟了。咳咳,那样一来的话,咳咳,我就等于杀了你。”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丁翊,到底是谁?” 火光蓦然大盛,燃烧的火舌,几乎舔到距离他们只剩四五尺的地方。差点就落在萧三郎手中的桑星梓没来得及回答萧三郎的问话,因为高兴一蹦多高:“来了,终于来了!” 丁翊要烧死他们,绝对不会在火光还很强盛之时,将火堆拉开去。能在这时拉开火堆,使得洞中涌进一阵新鲜空气,从而让火光大涨的,只有那个人! 殷十三! 是的,就是这个爪功练到极好的汉子,先用铁爪将燃烧的柴堆刨开,铁爪烧成了红烙铁,他还拿在手上。因为练功,练到贴在骨头上的皮肉“滋滋”在响。他也没察觉似的。最后,他干脆丢了烧红后拉干柴拉变形的铁爪,徒手,把剩下的柴火给扯出来。 出现在洞口时,他的一双手,居然在冒烟。 视力逐步恢复的萧三郎,一股热流冲进眼眶。人生慢慢路途,走到今天,遇到过几个这样情意深重的朋友? 虽然只是一时兴起结交下的,关键时候,却表现得这样英勇。 桑星梓拖着他向殷十三走去,殷十三凝神戒备,让桑星梓先把萧三郎从洞中推出来给他。 殷十三说:“我知道奇花谷主你的手段,如果你现在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抱起柴火来,和你同归于尽。” 桑星梓“嘎嘎”笑,抓住萧三郎的手慢慢松开,然后把手转到萧三郎身后。 他是要把萧三郎推出去。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练了十三年“月圆梦缺”功方成的萧三郎,凭着一股意志,早已把眼睛中的毒给化去。 即使是“奇花化骨”,萧三郎已经带有剧毒的体质已经可以抵抗一阵子。桑星梓滴入萧三郎体内的剧毒,不过叫萧三郎遭受了极其剧烈的痛苦而已。脑筋受到一些影响,稍后出去,调理几日便可。这会儿,萧三郎整个人的行动恢复得差不多。 桑星梓托大,已经不把萧三郎放在眼中。 萧三郎回头,眼睛突然一睁。眼皮上的红肿都不见,桑星梓得意洋洋之下,都没发现。萧三郎轻轻一掌,已然端端正正印在他的胸口之上。 青气浮现,桑星梓带着莫大的不可思议倒在山洞的岩石地面。 殷十三把萧三郎拉出去。 外面,明月高挂,天气分外好。月光之下,殷十三看到萧三郎完好依然,顿时放心。不过,放心是放心,因他之前跟踪桑星梓,亲眼看到萧三郎被人带入山洞,桑星梓又惊喜万分走进去。万恶的桑星梓居然没有趁此良机祸害萧三郎,这让人不觉万分奇怪。 但现在显然不是前去求证到底哪儿奇怪的时候。因为身后林子里,刚离开未久的少年丁翊,正率领人马再度赶来。 抢在丁翊之前的,有好几只猴子。丁翊急速奔跑,来到山洞附近。火光映照,已经让他看清,他刚刚追踪的其实都是什么。 丁翊很生气,飞身上树,杀了一只因有些肥胖而落在后面的畜生。等他落地,在奔近些,才发现:堆在山洞前燃烧的柴堆居然被扒了个洞,这还了得? 丁翊让手下进去查看,得到的结果更让他暴跳不已:没人!二十尺纵深的山洞里,别说要被呛到不行的萧三郎和桑星梓,就连桑星梓应该折磨萧三郎留下的脓血,也没见一滴。 也就是说,就在他利用萧三郎把桑星梓诓进山洞的同时,不知道是萧三郎,还是桑星梓,已经埋下了会逃跑的后招。 蒙汗药,是中着玩的吗? 不会!分明就是那个桑星梓根本没有当场杀死萧三郎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8 火中见真情 殷十三和萧三郎一起飞奔逃跑。 没办法,一个抓燃烧木柴时伤了手,一个化毒时费了力。把桑星梓诓进洞,准备一石二鸟,既除了抢劫紫金剑神的奇花妖,又杀了害死玄门总管的萧毒尊,那个少年,绝对不是等闲人色。 惹不起,就不要再讲究面子。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前面出现一条河。月光之下,河水清亮。潺潺流动之声,撩动起他们,这才发现嗓子早已干到冒烟。 萧三郎,殷十三,都一起扑到河水里。两个人都拼命喝水,喝饱了,萧三郎仰面倒在河滩上。殷十三把一双被烧坏了的手放在冰凉的河水里浸泡。 河水冲刷过伤手,烧伤的地方好受多了。 萧三郎从河滩上站起来,凝目瞧了一会儿。身体一转,重新走入树林。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他重新回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堆药草。 殷十三,则用他那双烧出好多水泡的手,在河边洗两只山鸡。山鸡洗完,殷十三直接用手拉开膛,把内脏取出就地埋了。剩下的部分,和上泥,扔在刨好的坑里。上面烧一堆火。殷十三以手枕头,在火堆旁睡觉。 睡到天色蒙明,萧三郎把他叫起来。 萧三郎用石头磨碎了各种草药,混合出一团绿莹莹的东西。用力挤,挤出一滴滴碧绿的液汁,滴在殷十三的手上,烧坏的地方顿时一阵阵清凉。 “好舒服。”殷十三由衷赞美。 萧三郎将挤干了的药草分别裹在他两只手上。 殷十三一边享受草药治疗伤口带来的好滋味,一边感慨:“三郎你要把你这样的本事用在别人身上,多少人会得到你的好处?” 萧三郎为他包又采来的两片宽大的蒲叶,包着,自言自语说:“在苗疆,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殷十三闻言,满怀不相信,“噢”了一声。 肚子“咕咕”叫起来,殷十三便要去移已经烧得差不多的火堆。萧三郎伸手阻止他:“草药还敷着,这种事,我来吧。”移开火堆,用木棍刨开洞,又取出被泥包成一团的野鸡。野鸡外面包裹的泥巴都干透,用力一敲,便即开裂。剥去泥巴,羽毛自然从鸡身脱落,露出下面雪白的鸡肉。 萧三郎把野鸡撕开,递了半个皮香柔嫩的鸡架子给殷十三,自己也拿另一边啃。 啃完了,再啃另外一只。啃这一只鸡时,两个人都没那么饿,便有闲情开始聊天。 萧三郎说:“你知道设计抓住我的那个少年叫丁翊?” 殷十三摇头。 “只是桑星梓刺了你一下,又塞你解药,你便知道要跟他走?为什么?是因为本就极为不喜桑星梓的为人,想要找机会除掉他,还是,呵呵,想到我?” 殷十三说:“我知道非常举动会有非常意思。桑星梓是害人的人,害了我一下,又给我解药,这是有求于我的表示。” “噢!”这个答案来得奇特,萧三郎禁不住沉思,一时无语。 殷十三说:“抓你的那个少年叫丁翊。我看他和桑星梓似有交往,他们要联手做什么事情,我当然要跟去看一看。不仅是我,对他们很感兴趣的还有一个人。” “是吗?” “猜猜看!” “我认识?” “嗯。”殷十三故弄玄虚点点头。 萧三郎便认真想。想来想去,自己遇到殷十三之后,认识的唯一会有缜密心思的,除了那个人,也没其他人。 “你说的是太行派两个山贼的太叔公?” 殷十三拿着吃到差不多的鸡大腿,举起右手大拇指,轻轻笑了。 萧三郎也笑。是了,就是那个把崔守信当成给徒孙示范武功道具的老者。在太行一代,和玄门c剑庄c紫金剑神没什么特别联系,也根本没什么兴趣的,除了萧三郎c殷十三之外,怕也只有他。 丁承四和班素芳两个笨蛋,可没这般睿智。 只是,如果太叔公也出面帮忙,丁承四和班素芳也只能搭手做个帮佣。 殷十三说:“那个叫‘丁翊’的少年,把你和桑星梓都堵在山洞之后,率人在山洞看守。太叔公见识很广,他说与其强攻,不如智取。他让山贼里一个特别能模仿别人说话的,假装桑星梓的声音,在后面林子里高喊:‘你这个狠毒的小贼,以为我真上你的当吗?奇花爷爷头脑聪明,计策白出。你以为你堵住了我,其实我早就寻好了出路。’” “久闯江湖的,丁翊也信?” “信啊,怎么不信?大晚上的,除了山洞烧得亮堂,哪里不是乌漆麻黑?就是再老成上十几岁,也要被桑星梓那种很瘆人的声音吓倒。一吓倒,他就要追。不敢一个人追,就所有的人一起追。山贼很精,个个蹲在树上,一个跳出去,另一个接着往旁边跳。省力气,关键转弯转起来那叫一个方便。” 萧三郎听着想着,想着便笑着。 也难为这帮本事不怎么样的贼,仗着地势熟悉,和丁翊那个少年做周旋。想想桑星梓吧?会被那个少年挟持,若山贼被丁翊赶上,除了被杀死,哪里还有第二条活路? “猴子是最后放出来的,对吗?”萧三郎逃跑之时,曾飞快掉头去看。 殷十三点头,说:“都是山贼们赖以生存的法宝。自己跑不动,得找代替的。所以被人捻着了,赶回到山洞这边来。” 萧三郎默然。这下子,太行派那帮山贼的人情,他可是欠定了! 埋了鸡骨头,殷十三站在萧三郎身边说:“太叔公说了,玄门,剑庄,都在做沽名钓誉的事。自古,沽名钓誉者确实很多,所以,他才更要帮一帮我们这些暂时还追不到名得不到利益的人。” 萧三郎说:“日后若有机缘,必报答他搭救之恩。” “四海之大,交一个朋友多条路,杀一个敌人堵扇门。想要混得久,并且不横死,少杀人,是正经!”殷十三说着,乜斜萧三郎一眼。 萧三郎垂下头去,片刻抬起,对他说:“杀玄门的人,那是意外。” 殷十三“噢”了一声。 “真的就是这样。”萧三郎目光赤诚,凝视他道:“我是追十多年前北上的凤凰教才一直来到这里。山神庙前,太叔公的话你还记得吗?凤凰教要‘征服江南,一统中原’,我以为她们在江湖上混得很好。” 殷十三不太了解那一段往事,用他的话来说:“十多年前,我还在山野替大户人家放牛。” “我要找一个叫蓝风儿的姑娘,她是凤凰教主肖静瑶的侍女,我们分别十多年,练月圆梦缺就是为她。” 说到这儿,萧三郎的嗓音哽咽,眼睛里也闪现出点点泪花:“知道这月圆梦缺是怎么练出来的吗?没有那么多制好的毒药,就在深山当中,捉毒虫,放在身上,让毒虫咬。咬上一天,那是绝对不够的,得要整整三年。咬得毒虫咬上来时,自己会僵死,才算有一分基础。我练此功十二年整,每一天过得都是被桑星梓毒死的那些镖师临死前体验到的那种日子。桑星梓用毒水滴入我的眼睛,我嚎叫,他以为是真的。和百虫钻心比,这点痛,其实能算什么?月圆梦缺功成之后妙用无穷,可是,为了练成,我又要吃多少的辛苦?即使练成,每年皆有一次毒质反噬,那种痛苦,凡人根本不能忍受” 他的叙述,语气并不激烈。然而伤情之处,大条如殷十三,也止不住动容。 “都是因为风儿——因为风儿!我原本想,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然后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可是,太叔公说了,凤凰教没了,凤凰教主肖静瑶也追随男人死了。肖静瑶都死了,我的风儿焉何还能活着?” “所以你才” 萧三郎点头,面朝远方嘘了口气,然后说:“都是因为那个叫上官剑楠的剑庄庄主。崔守信是玄门的人,而玄门门主又是上官剑楠的岳丈。” “哎!” 这冤冤相报的,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殷十三只有叹息:“那也只能怪和太行派过不去的那个崔守信倒霉,竟然撞到你的手里。” 萧三郎问了桑星梓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最后桑星梓都没回答他。可是,有些疑问不一定非要别人来解答,就靠自己想,有时候也能想通。 再说,他身边不还有一个殷十三嘛。 萧三郎让殷十三一起帮着想:“太行山这里,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玄门门主要送给剑庄庄主的紫金剑神留滞。周成是押镖的,桑星梓是劫镖的,你和我,都是误打误撞撞进来的。崔守信是玄门的总管,你觉得,如果还会有人来,而且是针对桑星梓以及你我的,会是什么来头?” “剑庄!”殷十三想也不想,脱口说道,“只有剑庄,会对这件事情更加在意。” 萧三郎点点头,说:“没错。崔守信并不是玄门当中级别很高的总管,因为要做‘剑神’的不是玄门的门主。要做‘剑神’的,是那个叫‘上官剑楠’的剑庄庄主。因此,紫金剑神会滞留这里,剑庄必然来人。且这个人,在剑庄当中的地位一定不低。” 殷十三举起右手的食指拼命点:“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年龄不大,做事这样狠辣,剑庄当中,地位还不错,噢!” “谁?” “庄主的大弟子,人称‘小落英剑’。” 黄冈镇,那位来自剑庄的小落英剑丁翊,正坐在镇上最大的酒肆,他好整以暇,只在饮酒。 追了一夜,那个毒尊竟然还是跑了。 至于桑星梓嘛,之前见了毒尊就想临阵脱逃,后来在他面前表示得信誓旦旦,想要杀死毒尊,最后也没干成。不管为什么,日后相见,他都可以扣桑星梓一个“背弃信诺”的帽子。再见桑星梓,没话讲,定杀不饶。 好在时间已经差不多,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情,据说已经完成了。而他,收到重要线报,也将等来最重要的一个人。 和桑星梓比,和那个除了桑星梓谁也不知道厉害的毒尊比,分量都要重上百倍的人。 这个人,看成是利用桑星梓劫走紫金剑神钓来的一条大鱼,毫不为过。 “小落英剑”早有名气在江南,一战成名于太行山,就看今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9 初闻落英名 萧三郎问殷十三:“丁翊被称作‘小落英剑’,那么谁是落英剑?” 殷十三很诧异,瞧着他:“你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他是‘小落英剑’,落英剑当然就是他师父,噢,不!”说到这里,他急忙停住,改口,“剑庄庄主并没有‘落英剑’的外号。只是,十几年前玄门门主招婿,上官剑楠用一把剑,以无比精妙之剑法打败了所有前来求情的劲敌。别人那时问:此剑可有名否?上官剑楠说:此剑,曰九花落英剑。”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出林子,上了大道。 一边走,殷十三一边继续说:“同样都是用剑,太行派即使出动那位太叔公,只怕也远远不是那个叫丁翊的少年的对手。九花落英剑在江湖上名气响得很,上官剑楠用这把剑不仅娶了玄门的小姐,还把沿江的寨子都收了,整合成十六个堂口,人称江南十六堂。总舵在平江——平江堂,也就是我们一直在说的剑庄,声势壮成这样,九花落英剑该有多厉害,你想想都能明白。” 因为步行方向是向黄冈镇,殷十三用怀疑的口气问萧三郎:“你此番回去,该不是要找丁翊那小子算账吧?他害你差点死掉,纵不死,也差点眼睛瞎掉。你要和他拼命?” “不全是。”萧三郎回答很快。 “那是——” 萧三郎略微思忖,告诉他:“在山洞里,丁翊要桑星梓死,桑星梓说过,他给丁翊背了黑锅。” 桑星梓的原话是这样—— “丁翊,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小人!老子替你背了黑锅,又给你解决了杀玄门总管的凶手。你却这样对付你老子!呸c呸c呸,知道你这小子年龄不大更小。” 恶毒之情不用赘述,最关键的,那时候桑星梓已经笃定萧三郎肯定要变瞎兼得脑残,说出来的话一定正确。 可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殷十三也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仔细琢磨,大概想到萧三郎之前已经想到的关节。 “你说得是”他欲言又止。 萧三郎知道他会明白,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玄门门主固然担不起名门正派宗师之名,单说那剑庄庄主上官剑楠,欺骗了全江湖,根本就是小人。” 说着话,黄冈镇已在前面不远。与此同时,一伙人骑着马风一样从后面赶上来。为首的那个,国字脸,气血很足的缘故吧,一张脸红红的。留着胡子,仓促一看也能看出其修得精美,足见主人讲究。穿着打扮,既不同于殷十三随意,也不同于萧三郎注重儒雅气,藏青色衣裳织锦束腰,外面一件同样以绣花当作镶边的外挂,富贵! 这是这伙人从眼前一闪而过时,萧三郎和殷十三对为首者的第一印象。 这伙人到了黄冈镇,还未进镇,就有另一拨人也从后面赶上来。这一次,自发将自己变成路人的萧c殷二人看得更仔细。 为首的竟然是个女子。 女子大约二十来岁,挽着个坠马髻的发誓,眉眼细长颇具风情。 不过,让萧三郎多看好几眼的是,伴随着女子前行时,一只鸟儿总是亦步亦趋。起先,会以为这是巧合。多看几眼后便会发现,这只鸟,根本就在跟着女子。 一阵极为清淡的异香掠过鼻端。 萧三郎微微一愣,情不自禁闭起眼睛深嗅一口。殷十三一旁怪讶:“不会吧,这么快便看上啦?” 萧三郎睁开眼睛:“说什么那?” 殷十三努嘴往前一指:“喏,那个女子。”咂咂嘴,“啧啧,是有些风韵。” 萧三郎用力一拱,殷十三脚下一滑,踉跄到他身后。 萧三郎还在嗅空中的气息,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一种翠羽小鸟,叫闻香鸟。但凡被它熟悉的气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遗留下来,都会被它循迹追到根源。”说着,转过头来瞧殷十三,“这是找人的利器。” 殷十三还没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中缓过神,只能对他眨眨眼睛。 萧三郎便带着他,假装路人从那正合二为一的一伙人旁边走过去。看到路边出现一片正在开放的黄花,后面便是树。两个人不着痕迹走入黄花地,又藏在树后面。 从黄花上面望过去,梳坠马髻的女子已下马,招招手,后面一个人被押上来。富贵红面人看起来挺满意,躲在黄花后面的萧三郎和殷十三却都大吃一惊。 那个被押到红面人面前的,不正是那个让人一提,就忍不住牙痒痒的江南奇花妖吗? 那么狠毒又很厉害的奇花谷主,居然也能被抓? 都曾在桑星梓手上吃过大苦头的萧三郎和殷十三四目相对,怎能不面面相觑? 闻香鸟要找谁,他们这下子算是知道。可是,这个红面人也找桑星梓,准备干什么? 为紫金剑神? 果不其然,红面人旋即就问:“紫金剑神现在哪里?” 萧三郎和殷十三又互视一眼。 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除了桑星梓,他们算是知道得比较多。紫金剑神现在哪里?左不过太行山肯定没有。 但是桑星梓人落在他人手中,桑星梓又会怎么回答? 桑星梓擅使毒,这会儿既不用金缕衣,也不用奇花化骨,是因为有什么克着他? 闻香鸟只闻香,不解毒。 有闻香鸟的女子,用毒一道,难道比大名鼎鼎的江南奇花妖还要厉害? 桑星梓没有回答红面人的问题,红面人一掌结结实实抽在他的脸上。桑星梓笑,红面人就继续抽他一个耳光。两个耳光抽完,红面人自己不打,让手下人动手。 一只玉手竖起来,优雅地转一圈,那只带花草香的闻香鸟就跟着这一圈的轨迹飞了一个来回。 桑星梓摔倒在地上,看着前来打他的人目露凶光。 带着闻香鸟围着自己手转圈的女子嫣然一笑,则自顾柔声唱起一首小曲儿。 小曲儿很是好听,特别像殷十三家乡的风味。歌词殷十三不懂,什么“可采莲”啊,什么“鱼儿”啊,“莲叶”啊。 但是,桑星梓眼睛的凶光被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服,是无奈。殷十三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么的?像桑星梓这么毒辣心肠的人,居然能流出叫人心猛地一动的泪水? 殷十三问萧三郎:“三郎,你惯会拽文。那个女子唱歌,歌里说得什么内容?” 萧三郎说:“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桑星梓是江南人,奇花谷在长江中下游,哪里多长莲叶。莲叶,怜也。这拨人,势必抓了他的家人。” 这么一说,殷十三恍然大悟。他要出去,萧三郎一把把他抓住。 “十三,你要做什么?” “拿人家人做要挟,我看不惯。” “看不惯你也得忍。” “为什么?” 萧三郎竖起一根指头,让他噤声。向外面看去,桑星梓趴在地上,开始“嘤嘤”哭泣。 桑星梓哭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红面人耐着性子听,听他翻过来掉过去念叨了足有五十几遍,气得忍不住向天翻白眼。 那女子瞅着桑星梓,一张肉嘟嘟颇迷人的嘴巴两边嘴角往上一挑,一朵妩媚的笑容露出来。俯下身,她用柔柔的声音说:“桑星梓,我们都是江湖上混的,你劫了长远镖局的镖,就等于做了剑庄庄主上官剑楠的敌人。做了上官剑楠的敌人,却又要和我们保持距离,你这意思,是不是不想想要和全江湖为敌呢?” 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啊,好听到一向对人没有好意的桑星梓也止不住目露倾慕。 桑星梓抬起半截身体,喑哑道:“我怕——” “噢?”听他开了心扉,女子很高兴,往前探的身体又靠上去些许。突然,她的衣襟一紧,桑星梓一把抓住她,然后从地上跳起。 “当啷——”金刀脱鞘的声音当空传来。红面人二话不说,挥动一把金背大刀向桑星梓砍来。 他的刀,宽四寸,长四尺四,超常尺寸,挥起来人如猛虎下山,刀像泰山倾倒。桑星梓哪是对手?看了一眼,就吓得丢了那女子,抱头鼠窜。而红面人刀势依然不止,紧随其后猛地一劈。没有劈到桑星梓,可是那一阵刀风,已经扑到桑星梓后面。从后脑直穿而下,后脑头发飘起,后背衣服绽裂,腰上犹如为实物劈中。那一刹那的感觉,桑星梓觉得自己一时之间已经成为两半。 躲在黄花后的殷十三脱口而出:“好霸道的刀啊!” 萧三郎也唏嘘:“真的很霸道!” 耳听马蹄声又起,黄冈镇里,听到传讯的小落英剑丁翊骑马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0 计诓屠魔头 小落英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位红面人。两个人见面,丁翊轻蔑一笑,睥睨:“杜博扬,人称屠魔——” 小落英剑,瞧年纪,不过十岁。 红面人却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等轻视的口气,即便是旁观的萧c殷,也忍不住由心底里生出不忿。 萧三郎冷哼一声,低语:“他就对他的九花落英剑那么自信?” 殷十三也生气地说:“若打得过,也便罢了;打不过,哼!” 耳中听到丁翊对屠魔杜博扬说:“桑星梓是劫长远镖局镖的人,他现在落在你手上,长远镖局的镖,是不是也被你抢去了?” 杜博扬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冷冷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上下打量丁翊,猜到什么,问:“你是剑庄的人。” 丁翊颔首,想听听为什么这么快做这样的论断。 杜博扬冷笑:“玄门门主燕弘我也见过,虽然送一尊紫金剑神大有吹捧溜须之嫌,可是倒也算得上坦荡侠义。只有剑庄的人,才和庄主上官剑楠一样,尖酸促狭。” 丁翊被说得脸发白,萧三郎和殷十三却觉得很爽快。 杜博扬还没说完:“我明明连那紫金剑神还没看见,你说我抢了你的紫金剑神,你不尖酸,你不促狭,谁又当得起这些赞誉?”话音未落,眼前剑光闪动,十岁的丁翊已持剑而来。 本来,这会是一场极有意义的较量。诚若萧三郎所说,丁翊就是十分自信自己的剑法。九花落英剑,出道便在玄门打败了天南地北来的二十多位青年俊杰。他们当中,有的是出自名门的好手。 屠魔杜博扬又是什么人? 这个人,甘陕道上马贼起家,成名的那一天起,就是道上出了名的双手沾满鲜血。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性如烈火,和自己凡是不对付的人,必签生死状,必出刀杀死。现在年近四十,闯下了这个“屠魔”的名头。 你瞧他的打扮,就知道这个人钱道上混得很不错。 因此,造成了江湖上虽有许多人对他怀恨在心,又偏偏没有那个本事:论武功,屠魔杜博扬是甘陕道上出了名的高手;论势力,马帮做了十几年都做大了,轻易谁敢去惹? 而丁翊呢,打定主意惹的,偏偏就是他。 玄门门主打造紫金剑神,赠送剑庄庄主,为的是成就剑庄庄主“剑神”之名。当江湖上有许多人不想眼睁睁看这样的事情最后成为现实,屠魔杜博扬必然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 奇花谷主,普通人谁也对付不了。 最后来抢紫金剑神的,必然是他杜博扬! 丁翊认定自己一定可以像十几年前的师父大挫众英豪一样,在这黄冈镇,打败杜博扬,噢,不,最好将这个有“屠魔”之名的恶人斩杀于剑下。 那时候,紫金剑神就是他抢夺回去。 师父正名,他也名扬天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杜博扬和丁翊已然交手,两个人各尽本领准备厮杀一场,天突然变了。狂风大起,黑云瞬间遮住整个天空。明亮的白天,忽地变成乌漆麻黑的夜晚。萧三郎从树后冲出来,殷十三尚不明所以,当也紧跟其后。 桑星梓扣了一把蜜蜂针,要扔丁翊。丁翊早在狂风刮起的时候,防到他人偷袭,纵身后跃很远。丁翊走了,他就胡乱扔了一把往杜博扬那个方向。杜博扬挥刀阻挡,然而胳膊上还是中了两下。 萧三郎瞅准了杜博扬所在地方,冲过来,一掌拍在杜博扬后背大椎穴上。这儿是死穴,同时又是灌注真力最好的地方。要么死,要么生,杜博扬先是大惊,继而一股辣的真力灌注进来,流经手臂之后,感触碰到手臂上中了蜜蜂针后产生的麻痹感。手臂开始有痛觉,接着,殷十三在萧三郎的指示下:“起针!”一掌拍下,杜博扬手臂内蜜蜂针受到真力所激,飞出体外。 大雨,打散了原本要纠缠不清的一帮人。 丁翊跌足不已,可是天公不遂人愿,这也真没办法。 萧三郎对杜博扬说:“紫金剑神,就是一个圈套。你快跟我走吧?”杜博扬不认识他,但是,刚刚命被他从鬼门关救回来。只犹豫了片刻,杜博扬就很干脆说:“好!” 萧三郎让殷十三跟随杜博扬一起招呼杜博扬带来的手下,自己殿后,撤出黄冈镇。 桑星梓趁乱跑了。这个老妖怪,他还趁乱带走了舒瑾曦。 舒瑾曦,就是那个梳着坠马髻c温柔而又妩媚的女子。她有闻香鸟,可是,她没了,别人怎么再去找她? 雨后,第三天下午,萧三郎带着殷十三,后面还跟着必须要跟着他们的杜博扬——三个人终于来到山里面一条山体从中裂开然后形成的峡谷中。萧三郎托着一个花草香囊,那只闻香鸟在前面飞一会儿之后,就会飞回来。啄一啄香囊里面的花草饲料,然后继续往前飞翔。 对于萧三郎比狗还要灵敏的嗅觉,殷十三表示无比佩服。只是闻了一下而已,就知道每天和闻香鸟在一起的舒瑾曦姑娘,身上会有怎样的香气。闻香鸟食香,食完香后,就识得相同的香曾经流经过哪里。大雨倾盆,是冲到了所有的痕迹。雨总会停吧,停了之后,只要他们可以找对舒瑾曦姑娘曾经走过的地方,闻香鸟就可以带他们一路找下去。 这会儿,就是闻香鸟找到花草香的时刻。从香囊上飞开去的闻香鸟,目标明确往前飞,一会儿过河,一会儿绕过山道。最后,他们到达幽幽谷中一块甚是平整的地带。 “救命啊c救命啊” 呼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萧三郎c殷十三和杜博扬一起四顾去望。杜博扬先找到。一棵高高的树,舒瑾曦被绑在斜生出来的大树叉上。 三天未见,舒姑娘花容着实憔悴。原本整理得非常好的头发全散了,发丝胡乱披在背上,有一些还粘在了脸颊。想必那天淋了雨,又给桑星梓押着走了这许多路来到这里,衣服也脏兮兮。 杜博扬最怕的是,这三天两夜里面,桑星梓会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事。在黄冈镇外,桑星梓已经表露过对舒瑾曦的好感,美女当前,君子还会控制不住行动。更何况恶贯满盈的奇花老妖?这样一想,杜博扬奔过去的脚步便有些急。 刚到树下,脚下突然一空,声名显赫的屠魔,居然落在了奇花谷主桑星梓挖好的坑里。 这个坑真的好大,大到杜博扬落坑之后,铺在表面的地皮被杜博扬扯动,四周覆盖住的稍微坚实的部分被一并扯落。萧三郎c殷十三也跟过来的嘛,于是,三个人就一起被扯落坑中。 这么一来,三个人倒是放心下来一件事。那就是,被桑星梓掳走三天两夜的舒瑾曦,肯定没有受到桑星梓任何恶劣的对待。因为四顾下去,这一下子能把三个人装下去的大坑挖得高度远远超过一丈。桑星梓不仅自己废了老鼻子劲,附近山民也被抓过来帮忙吧! 至于那些山民挖完坑去哪里,目前只有桑星梓知道。 杜博扬c萧三郎和殷十三落在坑里,靠轻功直接飞上去,很难。而假如要在土洞的边缘寻找着力点,哼哼,桑星梓早就替他们想到。高度几乎要达到两丈的这个大坑,密密麻麻布满了,全是沾过糯米浆的金缕衣。 那一颗颗金色的小颗粒,在阳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闪闪发亮,非常可爱。 可是,当杜博扬听萧三郎和殷十三解释,这金缕衣其实有多可怕。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部失去主张。 这么多的数量,想必是桑星梓把压箱底的全部存货。 这摆明了根本就是要把三个人逼到死的架势。 桑星梓知道月圆梦缺厉害,可是,月圆梦缺再厉害,当毒质多到使上全部月圆梦缺功力也抵挡不住,曾经被月圆梦缺化去的毒质就会重新还原回来。金缕衣的毒,加上原本就集聚在萧三郎身体里的毒,群起而攻之,该是如何惨烈的下场?那会是让人体验最最深刻人间炼狱的滋味。到那时,被这样多数量金缕衣毒死的人会明白,之前死在桑星梓手上的人,临死前的痛苦都算什么? 不就烂了肺吗? 或是挠烂了浑身的皮肤? 亦或是很快被化成一滩水? 如果全身的血肉和骨骼都被绞烂c吞没,偏偏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还醒着,那结果,会怎么样? 哈哈哈—— 是不是太惨绝人寰? 是不是十分恐怖? 萧三郎把这些话剖析给杜博扬和殷十三听,还补充一条:“被封存的金缕衣都练成了一片,只要沾到一点活物,就会全部扑过来。” 大胆如殷十三,闻言浑身一震,连忙往他身边缩了缩。 杜博扬也惊骇变了颜色。 “那该怎么办呢?”两个人一起问。 萧三郎摊摊手,表示:就眼下,我也没有屁的办法。 想要逃出生天,唯一的办法就是期待三天前那样大的暴雨。暴雨冲刷,最能稀释荡涤掉玷污人间的秽物。冲走一部分金缕衣,小部分金缕衣萧三郎就可以凭功力对付。 但是,桑星梓会让他们等到这一时刻吗? 树上的舒瑾曦姑娘不停地向他们道歉:“对不起c对不起”一条很粗大的蝮蛇被绳子固定在树上,蛇的毒牙,离舒瑾曦美丽的脖子就只有一寸。舒瑾曦是吓坏了,为了使那条绳子不被绑绳子的人割断,她只有先为保命冲他们高呼“救命”。 杜c萧c殷能怪她什么呢? 一个姑娘家,受了三天折磨,还被一条毒蛇威胁着,不想自保,那就不正常。 萧三郎说:“一条毒蛇沾了金缕衣,再碰上我们,我们一样会得到主动去碰这些金缕衣的下场。” 殷十三顿时叫起来:“那不就等于,只要奇花老妖扔活的东西下来,一只不够扔两只,两只不够扔一堆,我们立刻就会死翘翘?”萧三郎没反驳,那就表示肯定。 “这个老毒物!”殷十三嘴上没说出来,肚子里可是“断子绝孙生了儿子以后也要没”之类的话全骂了个遍。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家伙更毒些的人吗? 什么毒蝎魔,什么点点红,什么百花女,大概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人毒吧。 可是,再怎么骂,也不能阻挡即将惨死的厄运。殷十三听到大坑上面似乎传来动物的嘶鸣,萧三郎刚刚告诉他的事情即将发生。 杜博扬c萧三郎和殷十三,无一例外,心里都被满满的恐惧撑得没留下半点空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1 一见如故人 动物的嘶鸣确实在响,可是,旋即响起,就是桑星梓那独特的带着“嘎嘎”声的惊呼:“啊——” 那恐惧程度,不亚于被凄惨的死亡威胁的杜c萧c殷。 一个少年的头探进坑边来。 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很可爱又很漂亮的脸。杜博扬和殷十三都油然而生赞叹的心情,同时倍觉喜欢。萧三郎却没来由的,刚刚舒缓些过来的心,狠狠一震。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只是这眼的形状,这唇的形状,萧三郎觉得眼熟。 噢,不! 绝对不可能! 凤凰教的肖静瑶是苗女,这儿可是太行山。 肖静瑶早就追随丈夫死了,太行山里出现的少年,怎么可能和她有关系? 必是巧合,巧合而已。 萧三郎稳定心神,突然,他又发现一件让他惊骇无比的事。 少年的手,扒在了土坑的边缘。抓破了糯米汁,破碎的金缕衣颗粒中的金丝迅速攀上他的手。 威胁了他们许久的情状,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清晰呈现。整个土坑的金缕衣,一颗连着一颗,连珠破了。满坑的金丝,仿若活物,游走着,全部扑向那个趴在土坑边的少年。 萧三郎情急之下,来不及再想,便要往上攀越。土坑壁光滑,怎么上?殷十三虎吼一声,豁出去了,挥舞手爪,瞬间,在土坑壁上由下至上,抛出来一列土窝。 最高的土窝离地约有九尺,够了! 萧三郎顺着这些土窝,爬上土坑。 殷十三的手,沾到了金缕衣。金缕衣爬上他的身后,很熟悉啊,这疼痛。殷十三滚倒在坑底,冲着坑上面的萧三郎喊:“救那孩子,救那孩子” 萧三郎心如刀绞,咬咬牙,又返身过去。 杜博扬抽出随身的金刀。不过,没地方让他下手。金缕衣行进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爬满殷十三全身。杜博扬想要砍掉些什么,还有什么可让他砍得呢? 一辈子杀人无数早就无惧生死得他,扔了金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殷十三疼得死去活来,呲牙咧嘴安慰他:“杜大哥,咱别劳这个神你看我,今天就是,哎呀那个,死了等二十年,还是c还是好汉一条——”想说“三郎或许回得来,回来就可以救你”,这舌头都爬上金丝了,疼得抽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博扬也义气,与其看他痛死,干脆,拿刀杀了他算了。 刀碰上去,自个儿不免也要沾上毒。哎!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死就死了吧。 一念到此,杜博扬俯身便把落在地上的刀捡起来。 正要砍,头顶上“呼”一阵风响,刚刚那个少年从顶上掉下来。 掉下来后的少年并没有被金缕衣缠到要死的迹象,依然眉毛斜飞眼神清凉,一张线条分明的嘴巴嘴角上翘,竟然还带着笑。 不是看殷十三都疼那样了,杜博扬也好,包括殷十三自己,都会怀疑桑星梓留下的金缕衣是不是失了效? 少年蹲下来,将殷十三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手中。钻入殷十三体内的金缕衣,疯了一样往他身上爬,爬啊爬,全部集聚到少年胸口部位。少年胸口那儿,好像有一个可以把金缕衣吸进去的洞,不管多少金缕衣,只要爬到少年胸口部位,全部吸走。 没多会儿,殷十三身上的金缕衣全部转移干净。 少年站起身来,拍拍手,往上一跃,手足在殷十三跑出来的土窝里先后点了一下,整个人轻巧如一只小鹰,翻飞出去。 殷十三动动手c动动脚,真不可思议,全没事啦。 杜博扬也瞠目结舌,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幻。 他们一起爬出土坑来,土坑外面,见识了少年吸收金缕衣“神技”的萧三郎,一般惊讶到爆。 三个人迅速集聚一处,六只眼睛,瞧将过去。 少年奔到一个灰衣中年人身边,亲亲热热叫了声:“义父!” 中年人拍拍他的头,然后对杜c萧c殷三人说:“三位,此番可受苦咯——” 再说小落英剑丁翊,黄岗镇外,一场大雨,走了杜博扬,让他非常不甘心。好在原本就冲着剑神之名想要沿途一探虚实的中原武林人士,对离开甘陕马道前来两河一带的这位“屠魔”很感兴趣。相互之间飞鸽传书,使得许多人最后纠结在一起。大家一致公推丁翊为首领,由丁翊带领,散布太行,搜寻屠魔杜博扬。 太行山的峡谷里,救杜博扬c萧三郎c殷十三离开土坑的那个少年,跟着他的义父——那名灰衣人,带着杜c萧c殷以及萧三郎从树上救下的舒瑾曦姑娘,一行人来到谷中的山民家。 灰衣老者付给山民一锭银子,让山民腾两间房,并整些吃的,然后,舒瑾曦去其中一间房休息,杜c萧c殷三人和灰衣人以及那名少年一起。 房间里有炕,灰衣老者让杜博扬和自己一起炕上坐,萧c殷二人搬凳子,少年很黏老者,依依靠靠挨在老人身旁。 杜博扬c殷十三和萧三郎都很侧目这位少年,但是三人之中,只有萧三郎瞧少年瞧得十分专心。 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却生长得这般骨骼清奇体态修长,一张脸更是难得的端正好看:方额头尖下巴,一双眼睛灿然生光,鼻梁高挺,下面的嘴巴竟比舒瑾曦的还要再秀气些。嘴角还是之前看到的,微微上翘,使得它的主人面相上带有喜气。 因为萧三郎看得太过专注,灰衣老者便先对他说:“这位兄台,你曾经见过我的天儿吗?”习惯性的,提到少年的名字,便抬起手来摸摸少年的头。 少年笑起来对他说:“义父,我都很少出门。” 灰衣老者目露慈爱,回以笑容。 萧三郎说:“能否请贵公子把衣服解开让我看一看?” 杜博扬c殷十三闻言,顿觉唐突,不由自主之下,分别瞥了萧三郎一眼。萧三郎置若未见。 灰衣老者微怔,凝目萧三郎良久,回头让少年站起来:“把衣服解开,给这位大哥看看。” 少年很听他的话,站起身,将腰带松了,掀开外袍,又解开里衣。 一块配饰显现在少年胸口,壶形,上方有些装饰,细细分辨,乃是翅膀以及昆虫触角的形状,乌沉沉,随着光转,会有黄色反光。 萧三郎的手伸过去,还没触摸到,那黄色的光芒立刻强烈起来,强烈到他整个手掌都感觉到一个压力,积蓄了许多毒质的月圆梦缺功力失去了定力,在体内不停翻动。 灰衣老者二目不错。 萧三郎无暇管他,心潮起伏。 身为毒门至尊,毒门的传说他也知道。壶状腹部蜂形配饰——这不会玄蜂灵配吧?出自于苗疆,在瘴气深重毒虫云集的地方,受天地之精华,兼百般机缘巧合经万年才成,本身硬比精钢,且无需任何外力,便可化天下毒。更奇妙的是,此灵配认主,一旦认主成功,除非主人割舍,否则,谁也没法掌控。 如此稀罕的东西,可一向都是凤凰教镇教之宝呢。上一任的主人,如果他没记错,应该还是肖静瑶,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少年身上? 萧三郎拧眉的样子落在灰衣老者眼中,灰衣老者不禁微微担忧。 少年问:“这个大哥,你认识我戴的这件东西吗?” 萧三郎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发生颤抖。 萧三郎迅速撇开脸,眼中水光一闪。灰衣老者的眼神,顿时温和许多,并柔声问道:“小儿的配饰莫不是勾起了兄台伤心的往事?如果可以把在下当成朋友,不妨说一说。” 萧三郎吸吸鼻子,转过脸问:“你也是苗疆的人吗?” 灰衣老者果断摇头:“从未踏足过。” “孩子唤你为‘义父‘,孩子的亲生父母——” 灰衣老者眼神又是一凛。 杜博扬和殷十三都瞧出端倪,杜博扬急忙插口对萧三郎说:“萧兄弟,他们家事,我们还是不要随便问的好。” 殷十三附和:“是啊是啊。”殷十三身中金缕衣,万般危险之际,少年救了他。救命之恩,对于他这种刚烈的人来说,那可得杀头来报。和萧三郎认识在先,萧三郎也曾救过他——他也救了一次萧三郎——情感上,殷十三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往少年那里偏。 他们的提醒,萧三郎充耳未闻。萧三郎拧着眉,一直在想。想了老半天,他对灰衣老者说:“我听闻,某处断崖上曾有一对夫妇殉难,殉难的夫妇,他们是无后而终呢?还是,最好曾经留下孩子?” 这话问得,好生隐晦。带着玄蜂灵配的少年固然懵懂,杜博扬c殷十三这两个老江湖,四目对望,面面相觑,不知道头脑还算不差的萧三郎到底说个啥。 灰衣老者呢? 他的表现可就让人万分玩味。 他先默默地盯着萧三郎,盯着盯着,如同碰到了一件难得碰到的好事情。他笑了,转问杜博扬:“杜大当家——” 杜博扬一怔。 灰衣老者说:“屠神之名响彻西北,杜大当家率人入两河一带,道上的人又有谁能不凝神呢?” 杜博扬先遭小落英剑丁翊的鄙视,后来又被桑星梓害得,差点在这座山里丢了性命,入两河之行,一路固然需要谨慎,短短几日,危险就受了两重。“大名响彻”一说,这会儿提起实在让他汗颜。杜博扬连连自谦:“老夫鲁莽,老夫鲁莽。” 灰衣老者却说:“大当家虽未能得到善名,但在下闻听,和江湖传闻有所不同。大当家人在西北,对人讲究恩义,痛恨小人钻营打孔。与人与事,若行得正走得直者,大当家必奉若上宾。假如坑蒙拐骗,落到大当家手上,杀伐决断也从不留情。大当家的名虽‘恶’,恶的得都是那些叫人恶心的小人。在下雷桓冲不才,只会心中充满敬仰。” 灰衣老者,原来叫雷桓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2 祎德方承天 “山西大同府的雷桓冲?”杜博扬脱口而出,“是您?”想了想,又说:“那个出了名的富贾,又被称为‘中原大侠’的雷桓冲?” 灰衣老者颔首:“不才,正是在下。” “噢——”杜博扬闻言,失声大叫起来,“那么,沈——那个,小飞,有一个义兄,莫不还是阁下?” 雷桓冲脸上浮出一层哀伤:“是啊,大当家说得可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聪明人说话,千言万语只在一瞬。杜博扬和雷桓冲眼神交换,只有片刻,却过了千言万语。 杜博扬和雷桓冲年岁相当,突然之间,他竟然跪倒向雷桓冲拜下去。 殷十三很奇怪,萧三郎也很奇怪。 “天儿”在旁边眨眨眼睛,更是惊讶不已。 杜博扬被雷桓冲扶起来,一双虎目泪水充盈。雷桓冲说:“十几年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早就成了烟尘。” 杜博扬说:“您老从山西销声匿迹之后,我一直都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雷桓冲说:“我去了江南。” “什么?” “你很惊讶是吗?” 杜博扬想了想,叹气道:“最好的选择就是这样。”打哑谜一般。 沉默片刻,杜博扬问雷桓冲:“老爷子如今在那里寻求安生了呢?江南?” 雷桓冲点点头。 杜博扬这才又继续打量“天儿”。 “天儿c天儿——”他口中念着,尔后看着雷桓冲问:“小公子全名是什么?” “天儿”清脆的声音回答他:“祎天,程祎天。禾木程,义父说祎德为人,天命将成。” “喔,是啊,此话端是雷大侠的风格——不过,”杜博扬突然疑惑,问雷桓冲:“怎么是姓程呢?不是应该——” 又是一段哑谜! 雷桓冲笑眯眯说:“这其中的变故,日后容我细细向你解释。”目光一转,看向萧三郎,问杜博扬:“大当家,这位兄台和你一起来的吗?” 杜博扬说:“萍水相逢。”瞅了萧三郎一样,以自己多年积攒的识人经验,用力点点头,然后说:“如老爷子所说,伯扬只结交懂恩义之人。” 雷桓冲闻言,顿时吸了一口气。 他在决策。 决策中的他,目光又落在殷十三身上。 殷十三不傻,站起来说:“在下扬州殷十三,和老丈的义子一见如故,日后只要攸关小公子的事,老丈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雷桓冲用力一拍炕上的小几,欢喜的表情溢于言表。他不避众人,喃喃道:“我到此处,原本就是为了一个人,想不到啊想不到,一下子让我得到三个人。”对萧三郎说:“萧三郎萧兄,你认识我儿的灵配,毒门一道,你当是好手。” 殷十三插嘴:“奇花老妖用压箱底的金缕衣对付他,您说他厉害不厉害吧。” 雷桓冲一听,明了:“你说得真是一点也没错。” 殷十三捧了萧三郎,萧三郎自然也要捧殷十三:“我这位十三兄弟,手上功夫厉害得很。如果不拼使毒,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雷桓冲点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最难得的,二位非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杜博扬问雷桓冲:“老爷子刚刚说为我而来,怎么,我到两河界内太行山,竟然真的只是中一个圈套?” 见雷桓冲露出微微诧异,萧三郎代替杜博扬向雷老爷子做解释:“大当家已经知道桑星梓根本就没劫什么‘紫金剑神’,长远镖局镖根本就是空的。” 殷十三说:“长远镖局的人死在金缕衣之下,前后三天内,三哥从没动过镖车,有紫金剑神的话,取走紫金剑神的就只能是桑星梓。可是三哥又说了,桑星梓对他说自己只是替剑庄的‘小落英剑’丁翊背了黑锅。” 丁翊是剑庄的,剑庄的人不会去偷要送给剑庄庄主的东西。 那么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答案就是:紫金剑神,根本就不在长远镖局的镖车内。 一番演绎很精彩。 雷桓冲微微一笑,说:“能发现这些,说明你们都不傻。” 可是,让杜c萧c殷都觉得想不通的:瞒天过海送真的‘剑神’不奇怪。可为什么偏偏是桑星梓来布这个迷局? “上官剑楠就不怕日后真的剑神到了江南后,世人会说他为了一个‘剑神’的虚名,不惜和桑星梓这样的人联手?”问话的是杜博扬。 “那也要他的真正的目的就是这座剑神才对!”雷桓冲说着从炕上站起来。这会儿,屋子里的格局已经变成雷桓冲在前,小公子程祎天紧紧跟随在侧,杜博扬c萧三郎和殷十三尾随后面。 所有人都在听雷桓冲指点:“剑庄庄主上官剑楠,加入八大寨就得到去凤凰山的机会,去了凤凰山就找到游说各大门派的机会,各大门派帮他灭了凤凰教,他去玄门娶了玄门小姐,然后回江南就收服八大寨,又建立可以让他开宗立派的剑庄。”说着,回神注视杜博扬:“伯扬,你真的就想不明白?” “可是”杜博扬还是想不通,“这紫金剑神一出,我必定就会从甘陕赶到两河?” “你受过一个人的恩。” “啊?” “奇怪吗?” 杜博扬倒吸口凉气,说:“自然!” 雷桓冲冷冷一笑:“如果不是这么机密的事情辗转到了他的手上,他怎么敢这样大张旗鼓,还说动玄门门主陪他一起玩这一把?”顿了顿,道:“伯扬,相比起来,你为人还是太简单。” 杜博扬被说得难堪,一张原本就红的脸这会儿更是涨得充满了血似的。咬牙切齿踯躅半晌,他才说:“我就不信,以我四十年的功夫,连一个小落英剑都打不过。”目视雷桓冲,气愤,“怎么,老爷子居然认为我在说谎?” 雷桓冲没有立刻接话。笑了笑,他从杜博扬身边走过去。抬着头,看窗户那里,雷桓冲稍有些出神,然后才说:“九花落英剑究竟有多厉害,我光是对你讲你根本就没法想象。你不是那个小落英剑的对手,不仅你,你这两个新认的兄弟也打不过他。” “不可能!”心直口快殷十三,代替杜博扬和萧三郎冲口说出真心想说的话。 他说完后,萧三郎愤愤不平的声音才跟上来:“雷老爷子,丁翊才多大?半大个孩子,我,十三还有大当家,竟然都不能成为他的对手?” 面对他们的责难,雷桓冲不慌不忙。雷桓冲招手让程祎天离自己更近些,尔后,扳过程祎天的身体,让程祎天面对他们仨。 “伯扬c三郎c十三,我这个义子大不大?” 杜博扬c萧三郎都没开口,殷十三接茬:“不大。” “你们仨各接他几招。” “哈!”那三个人受了侮辱,异口同声揶揄。 雷桓冲说:“不要看不起年纪小的人,我这天儿本事厉害得紧,不止能佩戴玄蜂灵配这么简单。” 萧三郎白了一张泛青气的脸,很不高兴说:“雷老爷子,你这是瞧不起我等。” 殷十三虽感激小公子救过自己,可是辛勤学艺,快三十的人了,让人说得连个小孩子都比不上。这鸟气,还真咽不下去。 眼看双方要闹僵,还是杜博扬气量大。杜博扬低头想了一想,对雷桓冲说:“这样吧,老爷子,明天我们就在这山中,一一和祎天小公子对打。别说几招,我们每个人都让他十招,拢共二十招内,只要祎天小公子不落败,我们仨,你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好不好?” “好不好”,这个问题不仅问雷桓冲,也问他身边那俩家伙。 “你说好不好?”殷十三难得玩一回滑头,把烫手的芋头扔给萧三郎。 萧三郎看看程祎天,想想程祎天衣服里那块腹部如壶的玄蜂灵配,下定一个决心,用力点头说:“好!” “他好我就好!”殷十三连忙接上。 雷桓冲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淡淡道:“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小公子程祎天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这家的主人,又给这父子俩在不远的人家找了一间空房。这一夜,舒瑾曦一人独居,杜c萧c殷从旁保护。雷桓冲和程祎天公宿一屋。山间星移斗转,倏忽日月更替,鸟鸣啾啾之中,一轮红日爬上枝头。雷桓冲带着程祎天出来,杜博扬c萧三郎c殷十三连同恢复精神的舒瑾曦跟随着,一伙人结伴,一起来到山间空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3 强手莫论长 阳光,还没那么强烈。此刻的山间,青雾浮动如仙人美丽的纱衣。 刚刚十三岁的少年公子程祎天,穿一身月牙白衣裳,凌风而立。山风,微微拂动他束于脑后的头发,那张精致好看的脸稚气未脱,漂亮的眼睛里,眼神却以不脱沉静。 这真是一个不平常的孩子。 杜博扬怀着杜博扬的心思,萧三郎怀着萧三郎的心思,不约而同,他们心里都这样想。 萧三郎要下手,下不了手。 杜博扬也和他想得一样。 殷十三瞧瞧这二位,答应了雷老爷子又忌惮名声受损,踌躇纠结,整整衣襟,迈上一步道:“还是我先来,领教小公子的本领吧。” 说好要让十招。前十招,程祎天打出的乃是最普通的众家拳中的拳法套路,来来去去不过仙人指路c猴子望月以及黑虎掏心等等。杜博扬c萧三郎站在旁边,看着,笑而摇头。他们和殷十三——三个人都一起想:“就是这样的身手而已,雷老爷子竟然让这个小孩子来做挑战?” 殷十三c萧三郎相信杜博扬,杜博扬信任雷桓冲本是山西富贾不假。可是,大概是无奸不商吧,曾经给自己挣下好大家业的雷老爷子居然满嘴胡话,这一点,让人在感激c倾慕之余,大大不以为然。 十招已过,殷十三高喝一声:“小公子,你可要当心咯。”伤口早已结痂的双手弯曲成爪,“呼”的向程祎天抓去。 这可是殷十三日后赖以成名的绝技,用在兵器上时叫“锁兵决”,离开兵器单用手爪,叫“锁喉决”。七七四十九路招法,每一路都有多般变化。若全力施展,大凡本领差一些的,无论怎样,喉咙都要被他抓住。殷十三自幼练功,十根手指,连石板都抓得进去。人的喉咙被他抓住,一扭即断! 因为对手是程祎天,他刻意悠着,出招时,细微处变化也少了许多。可是,接下来,让他奇怪的事发生了。 锁喉决招式可繁可简,但是,不管如何删减变化,对付一个只会普通众家拳的小孩子,三招以内不能抓到喉咙附近,这实在很不应该。殷十三的手臂被程祎天格挡住,第四招c第五招c第六招分别都加了力道,多了变化,脚法增多,十根手指也翻飞如花,却依然没法突破。 之后,他们还对了一掌。 程祎天年纪小,殷十三不敢用强。可是,双掌对上程祎天的双掌,殷十三的掌心好像被什么托了一下,所着不多的力道犹如打在一团棉花上迅速不见踪影,接着,差不多力道的反击直冲而来。 殷十三大愕,脱口高叫:“好家伙!”没等他退开一步以求把架势拉开,程祎天一条右腿弹出,踢在他的左边胯骨上。 杜博扬c萧三郎皆看得明白,殷十三也委实吃惊。想要反击,以及来不及。对方第二招连绵而来。 这一下子,杜c萧c殷三个人六只眼睛一起瞪到很大。程祎天反击的第二招,左爪跟进,小手臂连转三个半圆,招数不老,右脚落地,左腿便已绷直,踢向殷十三小腹。殷十三好像被人迎面打中一拳似的,这手法,这招式,分明就是熟悉无比——“采叶登云”。这招使罢,下招该是“别有乾坤”。腿功是给爪功做铺垫,踢腿既是防止他人进攻,同时也占领了绰绰有余的战场,和前招连成一气后,第三招“飞指摸金”就要出来。说是“摸”,摸上了就完蛋。殷十三侧过神来,闪过这一“摸”的同时,企图反击。不妨对方早洞悉他的动作,头一低,仗着体格小竟然从他腋下穿过去。手指一探,殷十三右边脖子大动脉被程祎天拿住。 未脱稚气孩童的声音脆脆道:“十三哥,你输了。” 放开殷十三,程祎天一个筋斗翻到雷桓冲身边。体态轻盈落地稳健,衣袂飘起,人如林间降落的一只小苍鹰。 殷十三鼻子都快气歪了,大喝:“你偷学我的本事!” “采叶登云c别有乾坤c飞指摸金——都是殷十三爷锁喉决里的招法,尤为可气的是,这些招法,他刚刚才用完,程祎天这个小鬼头竟然立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加诸于他身上。 萧三郎拦住暴跳如雷的殷十三,森然对雷桓冲说:“雷老爷,该不是事先就摸好了我们的底,我们会什么,小公子都已经了若指掌了吧?“ “这怎么可能?”雷桓冲矢口否认。 “那怎么——”对于殷十三而言,救命之恩是大,可是盗师学艺,那也是武学界的大忌。就算是亲爹,也没法原谅。 杜博扬比他们耐心要好些。杜博扬认真想了想,对雷桓冲说:“莫不是他的功夫,小公子已经完全练成?”而这一点,他也几乎没法想象,太不可思议了!程祎天才多大? 雷桓冲处变不惊,说出来的话却简洁而又犀利:“在这个世上,有些人,天生就为某些东西而生。” “比如他”杜博扬接。 “没错!”雷桓冲的目光傲慢中带着坚定,坚定里还流淌着隐藏于深处的哀伤。 萧三郎不服气,要战。杜博扬一把拉回他的身体,大喝:“够了!” 萧三郎哪里会怕,冷冷道:“不是说人人都可以战吗?我还没上,大当家也没打,倒是一起先认输?” “你打不过的,不仅你,还有我,我们和十三一样,都不是程祎天小公子的对手。”杜博扬冲着他的神情非常威严,说出话来更是掷地有声。 事已至此,杜博扬转身对雷桓冲说:“老爷子,我已经相信三天前如果没有那场大雨,我必定败于小落英剑丁翊手下。丁翊确实是为杀我而来。” 殷十三和萧三郎却还是愤愤不平,根本不能接受他们俩大人c竟要一起败在一个小孩子手下的事实。 雷桓冲说:“伯扬,剑庄的人肯定你会来两河的事,还有,你一定会败在丁翊手下的猜想,以及你c三郎和十三都不是天儿对手的理由,一起都说了吧?” 杜博扬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抬头对萧三郎和殷十三说:“三郎,十三,在解释这一系列问题之前,还是由我先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的主角呢?不巧就是区区在下。”因程祎天始终懵懂,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杜博扬瞧了瞧雷桓冲,雷桓冲目光一转,看到了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这黑衣人就如鬼魅一样出现在雷老爷子身侧。 雷桓冲对他说:“带公子先到处转转去。”黑衣人便向程祎天招手。程祎天最听义父话,黑衣人招手,他向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带小公子离开。 杜博扬才开始讲述—— “那还是多年前,我才接管马道上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马帮不久。那时候,马道上像我手里马帮那么大的组织总有五六个。我们相互对峙,相互争夺地盘,又相互争斗抢生意。 我手下有个老二被两个大对头收买,一次生意成功之后,庆功宴上,他给我下了酸软香。这酸软香很厉害,人服用后一盏茶功夫就会软成一滩烂泥。好在我对吃食极为精通,大碗肉的味道放了酸软香后会有轻微改变,这瞒不了我的舌头。老二拼命又想敬我酒。我感觉不对,推桌子站起来。老二猛然把端在手里的杯子往下面一摔。” 接下来的事情,镌刻在年轻的杜博扬的记忆,成了无法磨灭的印痕。因为二当家当场就被他砍死了,而对他非常忠心的两个当家却在对头率人一拥而入之后,为了保护他,最后被乱刀砍成肉泥。 喷射的鲜血,噩梦一样纠缠日后的他好久好久。 而他自己,也中了十几刀,勉强逃到外面,酸软香的药劲上来,他最终还是倒在路边。 不远之处,就是杂乱的脚步和凶猛的喊杀。 杜博扬手脚酸软,神志却非常清楚。对自己马上要面对的厄运,他绝望之余,难免那阵害怕。 任何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心里都会充满恐惧。而这恐惧,正是可以把英雄变为俗人。 那时候,已经小有名气的他,差点眼泛泪花。 愤愤不平被认为一定会输在程祎天手下的萧c殷二人已经被他的经历吸引住。 萧三郎瞠目结舌,殷十三紧握双拳。杜博扬现在好好站着,那时候必定顺利度过难关。可是,真相未曾界限,危险近在眼前,沉浸入情景的他们感同身受,惧怕而又紧张。 杜博扬说:“那时候的我,已经做好准备,待会儿,我就会和忠于我的部下一样,被乱刀砍死。但是,就在对头们率人追到眼前,一个人出现了。” 杜博扬为什么会来太行山? “因为我就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个人的本事非常好—— “马帮里面有规矩,马刀一百零八杆,砍不死,马帮的人敬他为英雄。救我的人欣然同意我那两个对头的挑衅,抽出一把剑,一把非常普通,剑身甚至都有点生锈的剑。一百零八杆马刀,挥舞起来,外面泼一盆水,里面的人也未必会溅到一滴,可是,他就是挡住了。那把破破烂烂的长剑,随便碰到那一把马刀,那把马刀都要被带动得或是晃一晃,或是转一转。最后,一百零八把马刀自乱阵脚,相互碰撞纷纷跌倒。就留下救我的人还站在那里。 ‘不仅如此,他的风采又让当时在场所有的人折服。本事这么好,打败了这么多人,却一点儿都不骄傲,只是把剑收入鞘,然后喝了一口他随身带的酒,和我说了声‘珍重’,然后就飘然而去。 ‘他都没看我的对头,因为,我的对头们早就为他折服。他们服了‘他’,同时也服了我。三大马帮合成一个,最后又越做越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4 三英齐入行 杜博扬说得精彩,萧c殷听得认真。 听完杜博扬讲述的萧三郎非常安静,起先他自然惊叹,但是到后来,他就有些不可思议,最后,他阴着一张脸,抬起来,冷冷道:“大当家,你总不会想告诉我,程祎天小公子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或者,干脆,小公子就是那个人的徒弟,所以你我和十三才肯定都不是对手?” 杜博扬刚想说什么,雷桓冲抢先一步否认:“不是!” 杜博扬c萧三郎和殷十三惊奇的目光一起转向他。 杜博扬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才接起萧三郎刚刚那个话茬:“其实,小公子练的正是那个人的功夫。” 那个人,真名叫沈放飞,是一个落魄官员的后人,小时候父母双双病故后,被雷桓冲的父亲收养,和雷桓冲以兄弟相称,但是,却绝不同于商贾世家里任何一个精于算计的人。 沈放飞,他的性格其实那样恬淡。 恬淡到拥有高绝的武功,世人却迟迟不知。 杜博扬对殷十三说:“这位沈大侠,出身书香门第,生来就极为聪慧。读《易经》明乾坤阴阳,识日月星辰世间万物通晓存在和生活的道理。也不知怎的,他的父亲明明只是一个学贯古今的大儒,母亲也是名门闺秀,他却被硬生生生成了一个武学奇才。不过琢磨着怎样才能使人体更加康健,康健了之后如何又能使行动可以如猎豹一样快捷,或者像猿猴一般灵敏,以及可以似黑熊那等有力量然后,他就无师自通创立了属于他自己的武学。 ‘这门武学的名字,被他定义为“乾元混天”。小公子练的是乾元混天功。我虽不太了解此功到底如何奥妙,但是,根据此功来历,修炼此功的人对于人体行为观察会敏锐到异乎寻常。” 殷十三听懂了:“你的意思,小公子只是现学现卖?” “是啊,”杜博扬轻松一笑,“绝非盗师学艺!” “这样说来,雷老爷子就没有事先摸清楚我们底细一说咯。” “正是!”杜博扬代替雷桓冲拍手肯定。 至于雷桓冲否认程祎天是沈放飞的徒弟,杜博扬看看雷桓冲,希望由雷桓冲亲自作答。 萧三郎,殷十三,看着都是身怀绝技又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要拉拢他们的心,就必须交换彼此之间的秘密。 雷桓冲说出一声“不是”之时,就已经在犹疑。杜博扬把一席话解释完,他也拿定主意。 他对萧三郎说:“三郎可还记得曾问我的一句话:断天崖有一夫妇殉难,二人可否有子?” 萧三郎心猛地一紧,脸色马上苍白。 半晌,萧三郎在雷桓冲的注视之下唏嘘起来:“不会吧,竟有这样的巧事?”目光转移到杜博扬的脸上,“你说的那个绝世奇人沈放飞,他竟然已经死了吗?” 所以,程祎天虽然练乾元混天功,严格说来,才不算是沈放飞的徒弟! 那么,这个性格恬淡却无师自通练成高强本事的沈放飞,就是让肖静瑶心动爱上,最后又让肖静瑶殉情跳崖的那个人? 命运的神奇再一次展开——入太行,碰到殷十三,遇到杜博扬,最后,圈子绕啊绕啊,居然又绕到了肖静瑶身上。 那么,这位姓“程”的小公子 别的且不说,他心心念念的凤儿前途未卜,如今唯一还和她有所牵连的,竟然就是突然出现的那个少年。 雷桓冲倒是成竹在胸,在这敏感时刻淡淡问道:“三郎,到此刻,你——还要和犬子动手吗?” 萧三郎脑海中念头飞转。 好半天,他总算拿了主意,轻轻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对雷桓冲说:“萧某这一路走来,到如今,想找的人端是找不到了,不想找的人却得罪得很彻底。那位剑庄庄主听起来名头很响,和杜大当家一个在江南一个在西北,还能设下如此险局,诱他到此。我想,和小公子动手就免了,甚至我这以后,想必跟着雷老爷子路会好走许多。”说到这里,他蓦然拜倒,恭恭敬敬对雷桓冲说:“在下南疆萧苍岚,恳请雷老爷子收留。” 殷十三一见,急忙也拜倒,口中说:“也带上我吧?” 雷桓冲“哈哈”大笑,把两个人一道扶起。 这两个人都已心悦诚服归了雷桓冲手下,杜博扬看了很是开心。他对萧c殷说:“上官剑楠要名正言顺做‘剑神’,但是,我偏偏不能让他如愿。不仅仅出于对他人品的怀疑,最重要的,此人武功名气虽大,在我心中,永远比不过沈大侠。”见萧c殷疑虑没有尽去,进一步解释:“当年凤凰教主肖静瑶和沈放飞一起,离开南疆,过长江准备回山西,一路上就是这位上官庄主率人追杀从无断绝。” 也就是说,沈放飞和肖静瑶的死,上官剑楠付有最直接的责任? 可是从杜博扬的话中听出的,沈放飞武功不是高得很吗? 再加上,肖静瑶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这些若说起来,话可就太多。萧三郎既拜入雷桓冲门下,这些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的事情也就暂且放放。 杜博扬问雷桓冲:“那位带公子离开的黑衣人是谁?瞧他离开之时,明明如常人般行走,偏偏脚步轻盈好像不沾尘仿佛。” 雷桓冲笑说:“你倒是猜猜,江湖上有这等特点的都有什么人?” 杜博扬想了又想,想起一个人来;“空里无踪冷无常?”惊叹数声接下去:“天哪,这等人,竟然早就为老爷子所用。” “何止,”说到这儿,雷桓冲颇为得意道,“天儿如今说起来是岳州程家长房独子,长房夫妇前几年去世,财产都让给了族中兄弟,但是名下颐山一座庄子被天儿继承。前不久,我给修了城墙。然后逸庄就不叫逸庄,庄里原有的乡民改称其为‘逸城’。” 都有那些住户呢? ——杜c萧c殷三个人瞪大六只眼睛,目露疑问。 雷桓冲便说了几个:“赤脚医吴振c无所事事陆成龙陆成锋,打把式的叶凌霄和他的红颜知己练无语,还有针线活做得特别好的娘子傅尘瑶。” “我的天!”杜博扬惊叹连连。 先给萧c殷这两个人解释一下“空里无踪”吧! 杜博扬说:“这原是侠盗中的人物,名气很大,就是因为他行动如云烟,来去无踪影。官府以及各派都曾拘捕过,可每次都已经看见他,围住他,最后都抓不住他。” “这么神?”惊叹出口的是殷十三。 杜博扬点头:“没错,就是这么神!”又说,“至于那位吴振。老爷子叫他赤脚医,其实名气大得很。大名鼎鼎的”无病不医“,因此,吴振之名早就被改成‘吴不医’。疑难杂症,手到病除,简直就是江湖人心中的再世华佗。” 陆成龙陆成锋呢? “老爷子叫他们无所事事,确实有点道理。因为,这两个人每天除了研究工艺活儿,什么事都不干。吃饭睡觉都需要人伺候,只是手上做出来的东西都让人惊艳。” “比如呢?”萧c殷一起问。 “比如,三国时诸葛孔明会做的木牛流马,他们都会做。” “噢!”萧c殷再次慨叹。 “叶凌霄和练无语都是武林高手。在老爷子身边,行走江湖,怕也没几个人敢惹老爷子——这就是此二人的本事。” 好吧,果真都是些能人。 至于最后那个傅娘子,杜博扬尤为推崇:“别的不说,吴不医医术虽高,脾气很坏,往往一个月都不开一次馆,救了人,常常也不要诊费。陆家兄弟就是费钱的主,叶凌霄c练无语干保镖的活,这活,只拿钱,不赚钱。倒是这傅尘瑶傅娘子,原是苏州彩云绣的当家人。天下绣品,苏州最佳,八大家族,彩云绣是头一枝。”到底是马帮的头头,金算盘打得“踢哒”响,问雷桓冲:“雷老爷,逸城上下,光是绣坊,傅娘子一年就要给你赚许多养前面说的那几个闲人的钱。”顿了顿又道,“也不知道逸城当中还有多少吴不医和陆家兄弟那样的人,个个都只吃不赚,凭傅娘子一个每天辛苦做绣工赚银子,你们说,这个傅娘子对于逸城来说,是不是特别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5 别处去寻芳 雷桓冲告诉新加入逸城的杜c萧c殷三人:“其实,真正的紫金剑神早就由玄门门主的孙子——燕霆,带去江南。” “紫金剑神”在河北的石屏镇打造,打造的工匠用了整整一个月,铸型c雕琢c镶嵌完成。完成之后,东西就交给了前来收货的燕公子。燕公子取走紫金剑神后一天,长远镖局才收到一个空箱子,然后从河北向江南进发。 长远镖局算是被坑了。江湖各大派之间相互谋算,会造成小人物的牺牲,这根本不稀奇,也没办法。 雷桓冲现在需要杜c萧c殷三人做的,就是尾随冷无常,离开太行山,然后通过早已安排好的道路,躲开丁翊纠集的玄门帮众以及附庸玄门剑庄的那些人共同联合成的势力,去江南。 丁翊要找杜博扬,所以,日程上一定会耽搁。逸城四大高手有足够的时间埋伏在他回去必定会经过的路上。 等到丁翊之后做什么呢? 且看八月十一那天,已经接到屠魔杜博扬到江南消息的小落英剑丁翊,散了一众跟随他准备在剿杀屠魔的事件上分得一杯羹的江湖门派,两天后,渡过长江。快马疾行,又是半天,便已达到湖南境内。 走了一截平地,前方看见山冈。忽然,四匹马从旁边的岔道上奔出来。杜博扬挥刀,萧三郎挥掌,殷十三的兵器厉害了,逸城“巧夺天工”陆家兄弟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副精钢铁爪——平时可以收起来,想用时,按一按掌心后方手腕前面那里一个机关,每个手背上四道钢爪弹出,削铁如泥! 冷无常——最先被雷桓冲收入门下c在四人当中却自甘排在最后的,用一个大铁钩。 丁翊勒马,愣神之间不乏忐忑,问:“什么人?” 殷十三没好气回答:“肉人。”铁爪飞舞,瞬间便抓得丁翊随身灰衣随从超过十人受伤。杜博扬c萧三郎效率不输于他,三人联手,丁翊手下折了十之。漏掉的两个,一个往南跑,一个往北跑,被冷无常一溜烟赶了个来回。三十个灰衣人就这么全被料理。 杜博扬提着沾血的金刀,森然道:“回去告诉你师父,杜爷爷的头杜爷爷自己看着,没事心里别惦记。” 特别重要的事情最后说:“紫金剑神,我们还是要拿走。天下使剑,强于上官剑楠者比比皆是,如何轮到上官剑楠称这‘剑神’?” 四人结伴而去,留下小落英剑目瞪口呆,之余,又很迷茫。 等他回去,火速禀报师父。剑庄庄主上官剑楠连忙进密室,打开收藏盒,定睛一瞧。 天哪,数日之前到达的人像不知何竟成齑粉。 且说四杰和雷桓冲在江夏一个农庄汇合。农庄之上,雷桓冲笑眯眯告诉四人情由。 “上官剑楠只知关注和小飞相关的屠神,从未注意会有个我,会在一旁注意他害死这个小飞的罪魁祸首。他要杀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他杀;他要得的名,我也不能让他得。玄门门主要做紫金剑神送给他,紫金剑神才出模,上官剑楠就自己散布了消息——非是这样,怎么能引来伯扬这位马道大当家?那么,我也就有了机会,早在长远镖局大张旗鼓离开石屏镇铁铸坊之前,玄门嫡孙燕霆接到铁铸坊制造成功的真货,还没出镇,我手下陆氏兄弟就用一模一样的盒子装着一模一样的铁器,经‘空里无踪’冷无常兄弟的手,给他来了个大掉包。” 说到这儿,他带四人来到中堂前。 那中堂占去整整大半个墙壁,四边镏金,工笔艺术,绘的是“苍穹猛虎啸寒松”。雷桓冲命仆人将之揭去,后面又露出一幅卷轴,上绘明月高山,一人独立,高山之风带动衣袂,长剑的寒光映出的是明月的清冷。很飘逸,很潇洒,更有那说不尽的落寞和忧伤。 雷桓冲掀动卷轴左下角一个陷在里面的木把手,“喀拉!”一个暗门弹开,随之送出一块长条形打磨得无比光滑的梨花木板。 殷十三第一个失声叫起来。 只见那上面放着一尊雕刻得无比精细的人像,一尺来长,眉目如丝恍若真人,腰间佩剑,上刻八个芝麻大小篆字:千古圣人c第一神剑! 这才是真正的紫金剑神! 看着这尊紫金剑神,雷桓冲面色凝重语气深沉:“剑庄的‘剑神’,就该是个随着时间便会粉碎的赝品。真正的‘剑神’,不放在我这儿,又该放到哪里?”目中噙泪切齿说道:“小飞总是以为一颗慈心就能济天下,非是经历后来,他又怎能真的理解这世道的艰险?” 杜博扬等四人默默无言。 良久,杜博扬说:“从今往后,我等就以老爷子马首是瞻。无论老爷子作何决策,需要我等做什么,刀山火海也不皱眉头,肝脑涂地都心甘情愿。” “要济天下,先自己存!”雷桓冲对众人说。 “但请老爷子差遣!”四杰异口同声答复。 正式回逸城之前,雷桓冲和杜博扬做了一次深谈。之前杜博扬也分析过,逸城之前,除了彩云绣庄的神绣傅娘子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只会吃饭不懂营生。逸庄到逸城,崛起除了靠神绣娘子,还靠什么? 靠雷桓冲从山西带过来的家底。 雷家在山西集聚的财富甚丰,从逸庄开始收拢吴振c叶凌霄c练无语c陆家兄弟等人开始,到如今,几乎没有出现过生活上的困难。 不过,从前不久开始,同时担任逸城大管家的神绣娘子告诉雷桓冲:“再这样下去,逸城的底子可就不够再源源不断往外掏。” 神绣娘子需要和她一样,能够给逸城赚钱的人。 而这个人,雷桓冲挑来选去,除了杜博扬别无第二人选。 听完雷桓冲的兜底介绍,杜博扬不仅苦笑:“我是马贼,这辈子除了马道上的营生,就是‘吃’我还有些见底。不会让我给你开酒楼吧?” 雷桓冲一拍大腿,笑着说:“不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杜博扬巨汗:“我开酒楼,老爷子你非把还剩下不多的家底全给赔掉不可。”连连摇手:“不行不行。” “伯扬是对自己没信心吗?拿惯屠刀的手,突然换成去切菜,不可以?” “这倒不是。” 马帮的杜大当家同时是吃货大行家,这一点,道上熟知他的人有许多都了解。就说马帮的那一半剽悍之徒,除了敬他义气,怕他耿直,心甘情愿跟着他,有一小部分为的就是那杀人的刀后,还有另一种活在人间必享的美妙滋味。 每每一次大生意做成,杜大当家会亲自下厨,给马帮两百多位兄弟做大席,马帮里面流传的杜大当家美食绝活有三十二种,但是具体施展时,两百多位兄弟吃一个人做的菜,满眼看过去一道一道筷子一动,喝着酒,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总之那种饕餮盛宴,除了在杜大当家手下干活有得享用,去别处,从没吃过。 这些,雷桓冲调查得清清楚楚,杜博扬也坦然不去藏拙。 “伯扬是怕菜虽香,除了马帮的兄弟,无人会来问津是不是?” 也是,屠魔之名,江湖上实在不怎么好听。熟识的尊称一声“屠神”,多数忌惮那个称号的,平日里提起来都要厌恶到唾弃,谁又会来捧这个场? 不过这一点,倒不非要杜博扬前去烦恼。 雷桓冲带他去了一趟洪州。那儿有条昌明街,昌明街上有家舞肆。舞肆的名字叫百花台。 百花台的幕后老板据说是统领整个湖北兵马荆州牧的妻子肖飞艳。这个肖飞艳,真正有手段。手下网罗了一帮美貌少女,替她做只献歌献舞的高雅活儿。献歌献舞,有的就被达官显贵看中,肖飞艳掌握的百花台就以娘家身份,三媒六聘将那些女孩风光嫁出。百花台从此就多了许多人脉,即使后来秦玉川病逝,有二品诰命封号的肖飞艳,江湖上的势力一般广阔。 今天,雷桓冲就带杜博扬在百花台观看歌舞。 百花台的内部,完全是一派华贵之气。雕花转角梁上画画,中间则是一个通天的天井。顶部竟然由天然石英构建而成。石英结实,关键透明,透光性也很好,使得中间舞台非常敞亮。舞台四周建有水槽,活水引流到达这里,通过石壁上凿出的小孔流出来,汩汩有声,仿若清泉在侧。水槽外侧,还有一圈矮半截的台子,上面密集放置的,是当季的鲜花——各色盛开的菊花,好像美丽的仙子。 百花台提供给客人们观赏舞蹈的雅座,有特等等和二等之分。特等座在挑高一层处。这是和高台平行的高度,且延生在半空中,观美人舞蹈近在咫尺之间仿佛,美人一颦一笑都在眼前。一等座的位置低一些,也缩在后面,不过,正向面对高台。高台固然是圆形的,但是,编排舞蹈,总是会有个特定的正面方向。坐在一等座,看到美人脸的机会会更多。二等座就分散在其他方位,有的茶水茶果供应,坐着也挺舒服。 雷桓冲和杜博扬坐在特等雅座第一排。 专人过来送茶水,收了雷桓冲一白两银子,银子入账之后,那人便过来,在一旁伺候。 表演时间到了,但听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全场一片寂静。一位身穿彩衣的乐姬走到乐台之上,开始弹奏琵琶。滚珠一样的琵琶声音,颗颗滚落,须臾,几条丝带飞出。 每一条丝带都携带出一个美人,如九天仙女飞降,落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此段舞罢,舞姬退场,舞台上一片宁静。 须臾,琵琶声才又响起,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从石英顶最高处缓缓降落下来。 依照杜博扬目力,原是可以看到将人垂吊下来的钢丝。可是,现场彩带飞舞,观舞者早就眼花缭乱。这从上面飞降而下的美女,姑且就当作又从九霄降下的仙子吧。观众席上呼声四起,惊叹的c开心的c激动的,无不一起倾慕着。 绿衣美人终于着地,丝带在身周漂浮如云朵,片刻,才铺陈地上。 琵琶声住,过了会儿,乐姬奏了单独的几个音。 喧哗声退潮般隐去,绿衣美人双目微垂,朱唇轻启,清亮而又娇柔的歌声从她口中发出,悠悠蔓延开至四面八方。看台上:喝茶的,茶杯放下;吃干果的,干果剥了一半,又放回去。看客们都被吸引住,目光瞪向舞台,忍不住痴痴呆呆。 那曼声唱着着的,细细听起来,原来是一首《满庭芳》:修水浓清,新条淡绿,翠光交映虚亭。锦鸳霜鹭,荷径拾幽萍。香渡栏干屈曲红妆映c薄绮疏棂。风清夜,横塘月满,水净见移星。堪听,微雨过,姗藻荇,便移转胡床,湘簟方屏。练霭鳞云旋满,声不断c檐响风铃。重开宴,瑶池雪满,山露佛头青——唱得幽怨动人。 美妙的歌声抓住了所有人,等到唱完,大堂里还自沉静。不知道哪里先起了一声,接着,如潮的掌声才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美人,已经不见。 杜博扬看看雷桓冲,唏嘘一声,感慨:“真是视觉盛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6 雪白紫阑珊 雷桓冲的意思,就是招募肖夫人去逸城再开一座百花台。 杜博扬有些疑虑:凡要开宗立派,定性一定要明确。到底是走光明大道,还是要走旁门邪道?旁门邪道限制少,可是前程注定风雨颇多。比如马道!生意做成功,单单都不小,但是名声差。到了杜博扬这位大当家,江湖之上就有一个名声:屠魔!那些名门正派,举着所谓正义大旗,真的是想怎么追杀就怎么追杀。 比如在黄冈镇,小落英剑丁翊代替他师父施展的圈套之“紫金剑神”篇。 招募百花台,逸城于人心中定位,可就古怪。 雷桓冲冷哼一声:“我把自己定义成正义大侠,名门正派就会买账吗?如今的江湖,又没有一个凤凰教白白放着让我去振臂一呼c带人去铲除,我又不可能到处寻摸一个,罗织罪名或者栽赃陷害前去戕害。” “靠女人发财,总是” 雷桓冲截口说:“我不是要靠女人发财。肖夫人要开百花台,首先要看那个地方是不是有值得让她驻足的理由。你以为我招募到你,别人会一点儿都不注意?黄冈镇一战,使得三郎名气变得很大。奇花谷主也甘拜下风的人,毒门一道谁于争锋?你又携整个马帮的给予江湖的影响加入逸城。我们的名声如今很响!” “树大了,就会招风,是这个意思吗?” “嗯。”雷桓冲微笑,点一点头。 “我会让肖飞艳主动找我谈。”雷桓冲继续对杜博扬说,“虽然我意向上是要借助她给自己招募些人气,但是,我不会让别人感觉到。” 接下来,雷桓冲便和杜博扬携手,在百花台一共呆了整整十五天。每天,雷桓冲都一掷千金,除了付一百两的雅座费用,便是打赏舞者以及伺候的仆人。 第十六天,百花台的主事杜婉约便来拜访。 雷桓冲和杜博扬住在同一条街的荣昌客栈。 杜婉约代表肖飞艳夫人,和雷桓冲商谈,可否开一座漪澜台去颐山的逸城? 逸城广纳各路买卖,开一座漪澜台其实并没有什么。漪澜台的收入归漪澜台自己所有。逸城只是收房屋佣金而已。 雷桓冲没有立刻答应肖飞艳通过杜婉约提出的合作意向,而是对杜婉约提了一个条件。 逸城可以有漪澜台,但是,漪澜台得出一个台柱子。这个台柱子除了年轻c貌美,还得有江湖背景。背景越深越大,越好!什么时候,能让雷老爷子满意了,漪澜台就可以开到逸城来。 杜婉约被婉拒,很不开心,回去复命。 然而,旋即杜婉约又带来新的结果。肖夫人让雷老爷子放心,至多两年,漪澜台一定会有一个让全江湖都震动的台柱子出来。只是,漪澜台要先进逸城。 利,就放在面前。 拿不拿,要看人的眼光和勇气。 杜博扬对这种不见刀枪不见血的尔虞我诈不甚精通,给不了建议。 主意得靠雷桓冲自己拿! 雷桓冲拿了,经过深思熟虑,他还是答应了肖夫人的提议。 杜婉约交给他一个叫“玉雪笙”的小女孩。 小公子程祎天,蹦蹦跳跳从庄子外面跑进来。农庄里的仆人向他问好,他随便逮了一个,问:“我义父呢?” 仆人恭恭敬敬说:“老爷子已从洪州回来。” 程祎天自语:“我现在就找他去。”轻车熟路跑到东小院,一抬头,看见一个美妇从院子里出来。 那美妇,程祎天认得,不正是彩云绣坊的傅婶婶吗?神秀娘子傅尘瑶,那可是义父很是倚重的人。她也来江夏了,这让小公子程祎天微微有些奇怪。 傅尘瑶带出来一个小女孩,更惹得他多看了好几眼。 程祎天自幼由雷桓冲带大,身边异性出现得很少,即使有,也是乳母c老妈子之类。这样好看的一个小女孩,他真的很少见。那脸儿圆圆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好像包了两汪水一样,小巧的翘鼻子下面一张嘟嘟的小嘴。 程祎天稚气未脱,对傅尘瑶说:“傅婶婶,从黟县来吗?”看看小女孩,“这,是你的哪一位亲戚?” 这小女孩,其实就是玉雪笙。 傅尘瑶知道玉雪笙进逸城的作用,明白绝不能让这样的姑娘和程祎天多搭讪,连忙拉起玉雪笙,然后对程祎天说:“公子,老爷子在里面呢,你还是快进去拜见吧?” 却不料玉雪笙将手一甩,大步来到程祎天面前,声音脆脆的说:“我叫玉雪笙,你呢?” 程祎天哪有不回答之礼,很爽快报上自己的名字:“程祎天。” 玉雪笙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嘟着嘴巴说:“傅婶婶叫你‘公子’,你是雷老爷子的孩子吗?可是,如果你是雷老爷子的孩子,为什么你又姓‘程’?” 傅尘瑶拉起她的手:“你快跟我走吧。”强行拖玉雪笙离开。 玉雪笙就扭着身体,对程祎天大喊:“我会去逸城,如果你也去,日后我们可以再见噢。” 程祎天目送她和傅尘瑶离开,返身跑进院子。 和雷桓冲打了个招呼,雷桓冲还有要事和杜c萧c殷c冷四人商量,程祎天没啥事,转身又跑出来。他叫来管家:“糊风筝的绸绢还有吗?前几天拿的,都用完啦。” 管家说:“要多少呢?” 程祎天想了想,说:“总要个十来尺才够。” 管家止不住笑起来:“公子,前几天,你可是拿了整整一匹缎子。做什么,需要这么多布?” 程祎天臊红了脸,挠挠头,又咂咂嘴,然后道:“总之,就是有用。” 管家哪里敢真为难他呢?去库房取了二十尺白绸出来,程祎天拿着,就往外走。 出庄子,来到晒谷场那边竹林后面,再远过去,就是大片的农田。田埂上,一个穿紫衣服的小姑娘正坐着,赤了一双小脚在沟渠里甩啊甩,水花儿飞溅。 程祎天拿着白绸跑过来,跑近了,大叫:“云妹妹——” 紫衣小姑娘把脸转过来。 刚刚见过从百花台来的玉雪笙,程祎天终于知道,这世界上原来真的并不只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可即使这样,再看到这个紫衣小姑娘,程祎天还是非常认真觉得:云妹妹,总是长得要比其他人好看一些。就连刚刚看到的那个玉雪笙,也不如云妹妹好看。 云妹妹的眼睛比别人迷蒙,云妹妹的嘴巴比别人精巧,云妹妹唉,总之,云妹妹整个人让他有熟悉的感觉,所以,不管是谁,就是没有云妹妹长得好看。 程祎天蹲在紫衣小姑娘身边:“我们继续去做风筝啊。” 云妹妹嫣然一笑,从水里把脚收回来,拿出帕子擦一擦,穿好鞋袜,跟他离开。 他们回到竹林边上。 程祎天用匕首划断一根竹子,又劈出细细的篾条,扎出一个大蝴蝶形的风筝。因为已经做这个做了好几天,这一回他们终于轻车熟路。把白绸蒙上去,拿早就准备好了的笔和油彩。程祎天勾画,云妹妹就在旁边看。 最后这个风筝,程祎天顺利给云妹妹放上天。 清风送着那只大蝴蝶,在空旷的田野上空扶摇直上,然后又在广阔的天空中翱翔。云妹妹拍着手,又蹦又跳:“太好了太好了太好” 程祎天很有成就感:“怎么样,我就说我一定行吧?” 云妹妹十指交叉,合在下巴底下。歪着头,比玉雪笙那双漂亮的眼睛还要更迷蒙些的眼睛扑闪扑闪斜瞥过来。 稚嫩的程祎天的心,禁不住怦然大动。 农庄里,雷桓冲和逸城四杰谈事情谈到太阳偏西。暮色渐浓,管家突然跑进来报:“老爷子,不好啦。公子他”惶急的样子,让雷桓冲大吃一惊。 “天儿怎么啦?”雷桓冲急忙站起来问。 管家一口气喘过来,哭丧着脸说:“不见了!下午还回来过,一直到现在,老奴带人四下里全找了,就是没找到人。” 人没有,竹林旁边留着剪刀c毛笔c油彩,还有用剩下来的白绸。雷桓冲和四杰火速到达竹林边,看着被遗弃在这里的这些东西,雷桓冲不明白,殷十三大声道:“公子在做风筝。” “做风筝?”雷桓冲很奇怪,脱口问。 “是啊,”殷十三说,“毛笔油彩都是用来勾画图案。” 正说着,农庄里倾巢而出的仆人们,其中有三个,果然在一棵大树的树洞里,找到一个显然被珍藏在里面的大风筝。 风筝所有的白绸,和遗留在地上的白绸碎片一模一样。如果没有第二个人在竹林边干同样的事情,这个风筝,应该就是程祎天做出来。油彩早就干透,说明这个风筝并不是今天完成,而是几天前就应该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7 毒尊除花妖 程祎天是在放风筝时,突然脑后被什么重击,失去知觉。 恢复知觉之后,他已经在一间房子里。 周围黑漆漆的,映着月光,程祎天看清楚周围有床,也有桌椅。不过,旋即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地上盘着的一条蛇——一条乌褐色身体有横纹c脖子扁平的大蛇! 这条蛇在程祎天未醒来之前,一直安静盘着身体。等程祎天醒来,一眼看见它,大吃一惊然后下意识从地上跳起。又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压抑着,它即刻被引起警觉。 于是,这条蛇支起上半截身体,吐着蛇信,做出进攻之态。 蛇进攻时,身体的灵敏度绝对堪比人间的绝世高手,变化更加细微,速度更快捷。程祎天凝神做十二分戒备,一人一蛇相互对峙,大蛇吐着蛇信,感知到人的位置之后头部闪电出击。程祎天飞快出手。 蛇的七寸已经落在程祎天手指之间,当蛇身滑腻,程祎天估算不够,手指一滑,蛇牙还是吻在他的手背上。 牙齿入肉,便很难拔出。蛇毒瞬间注入程祎天身体。 一张脸色苍白嘴唇却涂得很红的脸从窗口露出来。脸上一双眼圈黑黑的眼睛,露出了阴险狠毒的笑意。 “倒也c倒也”死亡的诅咒从这个人红红的嘴巴里吐出来。 程祎天惊惧之下,浑身冒出一身又一身热汗。用力扯——扯半天才把蛇牙从手背扯脱。好家伙,手背上两个深深的洞。 换作一般人,这会儿应该找阎王爷报到去。 可是,程祎天手背上两圈漆黑,随着血液循化的流动,颜色渐渐变淡。 蛇被用力扔在地上,萎靡不振。 程祎天拔腿追到窗前。 窗口外那个人一见这样大的过山风也咬不死这个十三四岁的娃娃,吃惊的样子就别提了。程祎天奔到他眼前,他一时惊愣,几乎不能反应。 如果再多一年历练,这时候的程祎天,大概就要把暗算他的敌人控制在手掌中。然而,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对方惊呆了,他居然也惊呆。 我的妈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人?月光下面,脸惨白成这样,黑眼圈,血红嘴巴,根本就是地狱里厉鬼的真实再现。 程祎天紧握着双拳,一时之间竟有些害怕。耳朵里听到远远传来:“天儿——天儿——” 又有人喊:“少爷——” “小公子——” 白脸红嘴巴的“厉鬼”这才警觉,掉头便跑。 程祎天胆子忽然便大起来,高声叫:“你站住!”手在窗台上一摁,人“嗖”一下,跳出窗户。 手掌心传来一阵麻酥,接着胸口的玄蜂灵配传来热度。 这是剧毒入体,又被化去的感觉。从太行山碰到这个白脸红唇的“厉鬼”开始,这样的经历就没少碰到。 对呀,这“厉鬼”根本就不是真的厉鬼。太行山那会儿和义父在一起就已经碰见过,那时候,太阳正当空。 是厉鬼的话,见到太阳再该飞升。 这样一想,程祎天胆子更大。而就在他禁不住有些得意洋洋的时刻,哇哇!迎面又出现点点闪光。 这一下子,可把程祎天那一点点浅浅的迎敌经验全给激发出来。腰间收住,脚下往前滑,“刺溜”人滑倒在地上。肩头躲得慢些,好几处发痛。跳起来,定睛一看,唉,那儿还是中了细针。细针拔出来,看见有夜游的甲虫,小孩子心性,戳进去。只见甲虫中针的地方从里面往外面冒脓水。脓水沾到那儿,那儿腐烂。最后,一只挺好的甲虫,掉地下糊成一滩。 程祎天震惊无比。四顾看去,那“白脸红唇”已经不见。 若非随身佩戴能化万毒的玄蜂灵配,真是好几个他都要交代了吧? 程祎天胆寒,大声喊叫起来:“义父,我在这儿——”拔足往林子外面跑去。 桑星梓这回遇上了人生当中最厉害的劲敌。太行山头一遭,掌心涂了一层毒粉,想让头一次看到的少年好像长远镖局的镖师一样,浑身肌肤发痒,然后变黑,最后挠到溃烂。结果,少年回了他一掌,他被打得倒翻了两个跟头。少年最后还一点儿事都没有。 就算毒粉的功效慢吧,萧三郎的功夫实在强到了他那么歹毒的计策都弄不死,那么,然后呢? 弄不死毒尊,一个小男孩他也奈何不了了? 桑星梓这时候的处境非常艰难。剑庄庄主的“剑神”梦破了,十六堂天天都以被他偷走了“剑神”为由,派各路眼线搜集他的行踪。行踪一定,小落英剑必将从天而降。桑星梓知道,丁翊那个臭小子一定会有法子,既躲得了他的毒,最后还能杀死他——这和那时候杜博扬派人抓他是一个道理。厉害的人都这样! 该死那个小男孩的义父还收了萧三郎做走狗。 奶奶的萧三郎做走狗——这让他一定要杀死这个小男孩的执念,完成起来不久千难万难了吗?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毒尊萧三郎化毒还要运功半晌,这样一个小屁孩,居然对他的看家本事:奇花化骨c金缕衣——连眼睛都不眨一眨。过山风那样的剧毒之王,也和蚯蚓没什么区别吗? 那个小家伙是什么妖怪变的? 还有比毒尊更加离奇的来路? 桑星梓不由得很害怕。他一直跑一直跑,再也不想还要去害死萍水相逢第一次没毒得死的那个小家伙。他的精神,从这一夜开始,差不多就要崩溃。剑庄,他惹不起;屠神,他也打不过;毒尊,是他的噩梦,现在,连一个还没长成的孩子都可以欺负他。 江南奇花妖,江南奇花妖——你直接改名叫“江南奇花没出息”得了。 还在江湖上混什么混呢? 桑星梓甚至伤心的哭起来。泪花纷飞! 突然,脑后风紧,一个黑影从头上越过去,翻过一棵大树的大树叉,轻飘飘落在去路上。 桑星梓都没怎么仔细看,就知道单枪匹马拦在去路上的是谁。 即使被程祎天这个小娃娃狠狠打击了一把信心,对于桑星梓而言,骨子里面根深蒂固的经验,能够在这个乌漆麻黑的地方,胆子大到孤身来拦他的,除了拥有一身月圆梦缺神功c可以凭自身化解天下毒的“毒尊”萧三郎,再有没有第二个。 黑暗里,感受到从对面发射过来的浓浓杀机。 桑星梓两腿筛糠,最后“扑通”,双膝软倒整个人趴伏在地上。 “爷爷——”心肠歹毒生作恶多端的他,似真似假伏地痛哭起来,“看在我只有十一岁孩子的面子上,放过我去吧?我发誓,爷爷在的一天,我桑星梓绝不找和爷爷有关系的人,找他们麻烦。” 萧三郎狞笑:“太行山满坑金缕衣要杀死我的事你都忘记了吗?”取出一根绳子,就地将桑星梓绑起来。 萧三郎从怀中取出那个描兰花的方盒,从中取出一个布袋。布袋里,倒出了四条僵死的虫尸——这是当初给殷十三吸“奇花化骨”剧毒死去的瘾君子。萧三郎取出一支蜡烛,燃烧融化出烛油,再用软软的烛油,将四只虫尸一起粘起c裹住,搓圆了,最后只露出叠在最上面一只死去的瘾君子的嘴巴。 四条瘾君子,就被做出了怪异的“虫尸蜡烛”。 萧三郎把这支诡异的“虫尸蜡烛”放在被捆住的桑星梓旁边。 毒尊用毒,势必惊天动地。奇花谷主桑星梓使毒害了一辈子人,这一次要被毒尊处死,哪里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一想到死,恶贯满盈的奇花谷主眼泪鼻涕糊一脸,浑身剧烈颤抖之时,大小便失禁,身上传来浓浓的恶臭。 萧三郎秉住呼吸把“虫尸蜡烛”点燃,转身离开。身后,黑暗裹挟住桑星梓。虫尸蜡烛的燃烧出来一缕淡淡的轻烟,别人毫无察觉,只将桑星梓轻轻纠缠。纠缠之后,曾经从各个地方吸来的各种毒,就将全部加诸在桑星梓身上。特别是奇花化骨——致使瘾君子暴毙的剧毒,这会儿,可是叫桑星梓也尝到了这种阴损毒药无比的烈性。 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一个寂静c阴森c恐怖的夜晚,桑星梓将用最后的时间慢慢体会 哀嚎,响起在树林深处。 树林边缘,已经跑出来的程祎天隐约听到什么,慌忙拉住雷桓冲的手,问:“义父,你听,是什么?” 雷桓冲见他无恙,放下心来,笑着说:“没什么。林子里面有野兽,到了夜晚,总要嘶吼。” “是吗?”还很年少的程祎天将信将疑,“我也听过老虎和金钱豹晚间的吼声,不似那样。”可是,义父拉他的手往回头走,程祎天一边回着头,脚下跟着走。 过了片刻,轻盈如风的萧三郎从后面追上来。 雷桓冲问:“料理了吗?” 萧三郎说:“不会再有桑星梓这号人。” 雷桓冲,以及身边一起出来寻找程祎天的杜博扬c殷十三c冷无常三人,皆面无特别表情。他们就像一伙找到了自己孩子的大人,心情很好,神色安详,带着孩子要回家去。 林子深处,桑星梓身上泛出红的绿的黑的各种斑纹,最后,又在无比的痛苦中,化成血水一大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8 两小相无猜 程祎天跟着义父以及逸城的手下回农庄,没走几步,突然驻足。 “义父,”他轻轻叫了声,颇有畏惧之色,然而思虑片刻,勇敢说:“我还要回去找一个人。” 雷桓冲目露疑惑。 从一开始看见,到后来种种,杜博扬c萧三郎以及殷十三等等,都深有感触:雷老爷子日常管教程祎天小公子,那真的是讲究。小公子和雷老爷子是亲近,雷老爷子对小公子的慈爱也无庸赘述,但是,小公子吃喝起坐言一行,无不在雷老爷子的关注之中。 可以这么说,就是一个江湖人的种,生生安上了富贵公子的命。 跟了雷桓冲这么久,杜c萧c殷都了解到岳州程家。那可是岳州城数一数二的商贾世家。长房程怀钧,原是家族中的主事。族中产业,程怀钧还没有去世之前,十之七八都在程怀钧名下。 要不,程祎天最后能有颐山中一座大庄园? 程祎天自小体弱多病,程怀钧夫妇入寺求签,签文说明:程氏夫妇出寺门,见第一眼生人,极为小公子有缘人。 雷桓冲那时被牵入沈放飞和肖静瑶与武林的争端,为避凤头,躲到湖南之后,正装成乞丐。被程怀钧夫妇遇见,程怀钧夫妇立刻盛情将他请入府内,好衣好食款待,并让不过周岁的小公子拜他做“义父”。 只是“义父”,严厉c苛刻远远超过于程怀钧夫妇。几年前程怀钧夫妇双双病逝之后,雷桓冲对程祎天的教导更为谨慎,不允许说错一句话,不允许做错一件事。 现在怎么了? 好好的处在义父的眼皮子底下,小公子程祎天结交朋友了? “每天和你一起放风筝的?”雷桓冲问着,脸色顿时沉下来。 程祎天低下头,颇为害怕掀起上眼皮。咬住嘴唇,半晌放开,吸气后道:“义父,老师常有教:君子喻以义。又说:人立世,当一日三省,其一为与朋友交守信。”给自己找到理由,还是顿了顿,激起了勇气才继续往下说:“我和一个朋友一起时,被那个白脸红唇的怪人抓走。我走了,却不理他人,这不是有信诺有情意的君子所为。” 杜博扬c萧三郎和殷十三都听呆了。 萧三郎看看殷十三,殷十三咂咂嘴说:“小公子,书读傻了吧。你这一番啰哩啰嗦,我和你三哥c杜叔叔都没听得懂。” 雷桓冲单刀直入问程祎天:“是男的是女的?” 程祎天更是踯躅。 雷桓冲又问:“和你比,是大了呢?还是一般年纪?” 程祎天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是和我一般年纪的云妹妹。”偷眼瞅义父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一锅端把情由全交代出来,“那日您和杜叔叔去洪州,我在此处无所事事,就和管家说了出来练功,之后到处游玩。在田野看到了一个人在放风筝,怎么放也放不上去,所以才上去帮她。” “老师没有教你‘莫名之人勿近’!”雷桓冲厉声高喝,端是动了真怒。 程祎天哭了,大声说:“我就是看见她很难受,所以才去帮她。义父你不是也常教,对人,要多行义举?我帮助云妹妹做新风筝而已,就是效仿义父帮他人脱去贫困,又让他人在我们家中安家。” “你住口!”雷桓冲简直要气得鼻子冒烟。 他做的是什么事?小孩子家家的,理解的又是什么事? 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外放风筝,怎么放也放不上去,还碰到了正在江湖上掀起风潮的逸城当中的小公子—— 有点江湖常识的,心里都要警惕的好不好? 雷桓冲的警觉性比在场任何人都高,瞬间想到了好多好多。 程祎天要走,他一把把程祎天抓住。 “不许去!”雷桓冲的态度绝对不容置疑。他对杜博扬说:“伯扬,迅速派人手去查,你我去洪州前后,可有什么厉害人物出现过此处?” 萧三郎c殷十三的脑袋转不过他,只是奇怪。 杜博扬跟节奏则跟得快些,雷桓冲一说,他就想到什么。 他对萧c殷说:“你们可还记得太行山,十三和公子比试?” 殷十三脑子快,嘴巴更快,一拍脑袋嘴巴里话就已经说出来;“我知道了——” 小公子程祎天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修炼彼时江湖上名声实则已经很大的沈放飞的“乾元混天功”,武功之强,最起码,殷十三几乎都不是他对手。 能在不知不觉间把小公子给打晕,桑星梓可没这本事。 小公子是被另外一个人打晕的。 桑星梓只捡了个漏而已。 桑星梓拘禁小公子,后来又仓皇逃亡,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和程祎天在一起的小女孩,程祎天晕倒后,她并没有和程祎天在一起。 公子的打扮,就算殷十三这种毫不势利的耿直汉子也看得出,乃是富贵人家子弟。要小女孩,不要他,这小女孩,和打伤公子的人,是什么关系? 陌生人? 谁信! 至少,以雷桓冲为首,逸城四杰都不信。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心只为打击剑庄,同时丰富羽翼,没想到,后面还隐藏着一个如此厉害的敌手。 这人是谁? 他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程祎天到底小,委实不明白义父和诸位叔叔c大哥们内心的担忧。只是被义父强行拉着往前走。从小就灌输下来的规行矩步,更是束缚住他,不能真的挣脱义父的手。 黑暗,笼罩了整个天地。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又在广阔的田野上和他一起放风筝。 “咯咯咯”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如同银铃。 “云妹妹c云妹妹”男孩的呼唤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好听。 少女云珊,满心欢愉追随着那个叫“程祎天”的富贵家小公子。“祎天哥哥!”她歪着脑袋,含笑,这样叫他。 他会变戏法,跑开去,再回来,一定会有许多哄她欢喜的东西。比如点心,皮薄馅多的云吞,还有从来也没见过黏黏的c可是味道很好的香芋粉糕,都是她的爱物;再比如会飞的木头蝴蝶,这是两个巧手的叔叔做了送给他的,他又当成初次相识的见面礼送给她。那蝴蝶,打开盒子之后,便从盒子里飞出来,绕着盒子飞,不飞远,也掉不下来,轻轻一扭盒子底部的圆盘,就乖乖掉下来。真的很神奇。蝴蝶本身做得又那么好看,乌黑身体海蓝色花纹,和真的蓝凤蝶一模一样。她也特别喜欢。 还有,就是他做了好几天终于替她做成的蝴蝶大风筝。 这个风筝,比她无事自己给自己做的白布风筝好太多倍。篾条,他用心思劈得又薄又细,白绸,只有上等人家才能买得起。白绸蒙好的风筝,勾画上颜料,好看极了。放到空中,就像把她也给带上了天仿佛。 她用力拍手,全身心欢笑—— “咚!” 一个黑影欺近程祎天背后,程祎天倒了。云珊的美梦如潮退去,恐惧,迅速揪住她的心。接着,她睁开眼睛。 刚睁开眼,一张脸就映在眼帘里。别的都不明显,三横三竖六道疤就像是咒语,让刚刚还在昏睡中的云珊蓦然惊醒。 这张脸竟然离得这么近,已经有明显男女之别意识的云珊“呼”的翻身,滚落到床边地下,尔后才找到空间爬起来。 “义义父——” 又是“义父”! 云珊和程祎天相遇相识,云珊知道,在程祎天身边照顾程祎天的,也是“义父”。可是,都是“义父”,差别很大。 程祎天的义父雷桓冲老爷子,真的将程祎天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雷桓冲自己有钱,给失去父母亲的程祎天继续过锦衣玉食的好生活。雷老爷子还给程祎天请师父,教传程祎天文章书画。所以,祎天哥哥才那样彬彬有礼,对人和蔼可亲。 可是,云珊的义父,这个脸上有六道疤叫“云乔尹”的男人,对云珊,却始终保持让云珊捉摸不定的诡异。 有时候,他是温和的。会叫自己“小杉儿”,买其他孩子喜欢吃的糖糕给自己吃。 可是,有时候他却很暴戾。教自己本事,然后让自己去杀生。先杀畜生,再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9 江湖百强榜 农庄里面,雷桓冲已经获得广撒人力收集来的情报。 确实有对很奇怪的父女,一路从含鄱口来到江夏镇。女儿和小公子年龄相仿,叫云珊。应该就是公子口中的“云妹妹”。父亲名讳不详。江西境内到湖南境内,途中时不时会有歹人要打这一对父女主意,但不管本事强弱,都被女儿解决。一剑穿透胸膛,解决方法真是又快又恨。 因为总爱穿一身紫衣,所以道上人给女孩儿一个外号:紫衣煞星。 那父亲呢? 情报里面没有任何和武功相关的消息。不过,雷桓冲肯定,这位父亲,一定就是偷袭然后打晕天儿的人。 能把天儿打晕,本事不坏。 一路从含鄱口追踪到江夏,这对父女想干什么? 天儿这些日子都被锁在房中,闹久了被他掴了好几个耳光。从来没打过孩子的他,打孩子耳光时,手发抖,心发痛。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相同的经历。他用力打另外一个比自己小上七八岁c看起来始终像孩子的少年。都是为了女人—— 天儿还小,应该没有成年之后对异性的那种倾慕。可是,他就是害怕。害怕曾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为什么时过境迁,相类似的事情总要出现? “这个紫衣煞星相貌如何?”他曾问过手下。 线人回答:“非常美丽。” 果然是个魔咒! 不管那个父亲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雷桓冲确定自己只会有一个做法,那就是:从此要让费劲心思收拢来的“逸城四杰”围绕在天儿身边。并且就在这时候,他立刻要带走天儿,隐居在颐山之内。杜博扬效力逸城之后,逸城的生意自此可以全部交由他来打理。 为杜博扬量身定做的酒楼,等他们一回到颐山,就可以开张。酒楼的名字起得倍有特色:洗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酒楼开张之后,杜博扬就打点起精神,发挥出当年犒赏马道两百多名兄弟的本事,凭着一条可以尝出放了酸软香后些微不同大碗肉的舌头,杜博扬硬是给自己整出一个“半边袖笼天下美味”的好名。这名气,在逸城内很响,逸城内居住的那些乡民都爱来吃。后来,就传开去,近处的黟县c湖城,远处的宏龙,许多人都慕名而来。 当然,让逸城名震天下c又为洗心楼带来武林名声的,还是百花台的杜婉约给雷桓冲送来的玉雪笙玉姑娘。 五年后,玉雪笙玉姑娘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逸城当中的漪澜台,陆家兄弟亲自设计由钢丝推送的各种滑轨,可以让美丽的姑娘们自如地在半空中飞行遨游。每次佳节,申时二刻,舞台上方就会飘飘而下一位身着雪白衣裳的女子。她向来薄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漂亮眼睛。窈窕的体态告诉别人,她必定国色倾城。白色丝带飞舞,如同满天的云朵,云朵当中落下的她仿若从天上落入人间的仙女,叫越来越多的人为之疯狂。 这一天,是洗心楼又一次迎接远方来客的日子。 自从漪澜台玉雪笙姑娘艳名远播,慕名前来想要染指她的武林人士便越来越多。人强,便要滋事。滋事,洗心楼的杜大当家就要出来管理。 杜博扬在逸城的洗心楼里打过飞龙寨c白虎帮c双枪霸王和地蹚刀王。但是,如果碰到无赖难玩的家伙,杜博扬不屑于纠缠,便会派出殷十三和冷无常负责打发。 杜博扬如今被人称为“狂刀”,一个寓意:刀狂菜香,称赞的是他做菜的绝活。另一个,就是他刀法狂霸的本事。 殷十三在太行山就闯出些名气,如今经历的阵仗多了,也多了个美名,叫“神爪”。 “空里无踪”冷无常,配合这两个人的外号叫法,被称为“随影”,一把大铁钩,仗着飘渺如轻烟的神妙身法,神出鬼没,很是厉害。 这三个人联手,基本上就可以料理慕漪澜台玉雪笙之名前来,但是吃喝住在洗心楼,同时又要闹点事的武林人。 不过,还是有些古怪的人,比如英俊谷自以为了不起的三个老怪物:花婆婆c俏公公以及孔雀媚娘。这三个人,加起来有两百多岁,碰到谁,都要摆老前辈的架子,说话拿腔拿调,一个不对付动手打架,统统都是三人一起上。原本对付三个人,杜博扬也好,殷十三也好,也不是拿不起来,但是,这三位说好听了叫倚老卖老,说难听根本就是老不正经,不管是花婆婆,还是俏公公,包括孔雀媚娘,撒泼打滚起来,一个顶仨,三个一起闹,胜过洗心楼新年放炮仗。 而这样的人,只有萧三郎来收拾。 萧三郎在逸城,也是出了名的“专治疑难杂症”。笑笑散c痒痒粉都是小儿科。整得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有的是时候。吃他亏的人多,也送他一个绰号:追魂。狂刀c神爪要人命,随影让你跑不清,追魂一旦后面过,人走魂也不安宁——形容的就是名号包含的意思。 逸城四杰连在一起:狂刀c追魂c神爪c随影,形成了逸城当中最有力的武力防线。 声名越来越响,即将面对的境遇就会越来越艰难。 当日,杜博扬还在后面的楼上看账房大掌柜盘算账目,前面有人溜过来报:“大当家,京城里面靖王爷来了。” “谁?”杜博扬大吃一惊之下,犹疑反问。 手下人说:“是京城的靖王爷。现在一号雅间,点名要吃大当家亲自掌勺的淮扬菜。” 杜博扬一边往前面酒楼走,路上一边问:“估摸着只是来吃饭吗?” 手下人说:“大概吧。” 大概?大概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手下人显然语焉不详着。 杜博扬其实也知道,从他和雷桓冲老爷子五年前去洪州百花台,后来洗心楼开张,能远道来洗心楼的,除了极少部分单纯为了杜大当家的厨艺,绝大部分,还不是为了一睹艳名在外的玉雪笙玉姑娘的芳踪。 杜婉约押的宝,如今也成了逸城用以敛财的重要工具。居然连京城的靖王爷都来了,可见漪澜台背后的肖夫人,从中付出了多少努力。 杜博扬不知道这背后代表的是福还是祸。 当务之急,他得先用厨艺征服这位贵客的胃。 到厨房,杜博扬亲自上阵,五味肉条c水晶肴肉c鹅八件c时新鲜蔬两样c香醋蜇头c鲜爽萝卜皮,眨眼工夫,全部端上桌。大菜四道:松鼠桂鱼c蟹粉狮子头c秘制红烧肘子和清蒸大刀鱼。小炒四样:柳叶嫩牛c软兜长鱼c整拆脆皮鸡以及荷塘月色。其中,荷塘月色的食材分别是剥壳的菱角c鲜嫩的藕以及削皮切丁的荸荠,原汁原味的东西,北方都没有。靖王吃了果然新鲜。之后,伙计又送上一盅文思豆腐。清浅的鲜鸡汤中,漂浮了一丝一丝细若发丝的豆腐,喝一口,从喉咙一直润泽到胃,鲜美滋味充满齿颊。 靖王拍案叫道:“好!真好!” 据后来发生的事情分析,靖王果然冲玉雪笙前来。在漪澜台的特等座,玉雪笙表演了一曲九天凌霄霓裳羽衣舞。仗着陆家兄弟钢丝滑轨神妙,玉雪笙漫天飞舞着,同时展示身法体态的美妙,把自己愣是变成了缥缥缈缈九天里的真仙女,也俘获了靖王的心。 靖王连待三日漪澜台,送了三件稀世之宝,欲求玉雪笙玉姑娘和自己一起回京城,被玉雪笙拒绝。 玉雪笙坦言自己已有心上人,实在不欲玷污靖王贵府上神圣之地。为了不让靖王虚此行,玉雪笙给靖王专门献技。 靖王送玉雪笙的三件珍宝,其中有一件,是取雪山冰蚕所吐蚕丝织就的莹雪缎。因为冰蚕丝难得,所以这种雪锻一寸即值百两银子,一匹长绢价值几何?用来裁衣,穿在身上,坠感极强偏偏轻盈无比,当时好舞之人最好的配制。 玉雪笙把这一匹长绢绷在漪澜台的舞台上。彻日彻夜十天,玉姑娘亲自动手,刺绣出山水一幅,回赠给靖王。这幅图,汇集了人物c山水c建筑,各种元素无比线条清晰c构图精致c绘制细腻。单说这山吧,从近山的乌黑到远山的青翠,山石层层叠叠颜色逼真富有动态,端是绘出了重峦叠嶂之感。水有各种形态,奔流的河流,潺潺的溪水c悬挂的瀑布,通过实在的刺绣工艺,分别勾画出独特的神韵。建筑采取了精微绣法,一砖一瓦都清晰无比。而这些,纷纷都是源自于彩云绣坊的绝活。 这一幅绣品,展示出玉雪笙姑娘除了舞技之外,刺绣上浸淫五年后不俗的成就。主角人物,她给绣了整整一百个。 而这一百个人物,就是托玉雪笙的福,逸城得以声名远扬的关键。 靖王将这一幅江湖人物图谱带回京城之后,江湖上流言不久四起:颐山逸城中漪澜台给武林中传出名声的人排了队,刺绣出一幅江湖百强谱。这一百个人是谁?漪澜台不日又挂出一幅尺寸略小一点的仿品。心痒难搔想要知道实情的人多得是,无需召唤,纷纷蜂拥而至。看到百人图谱,访客首先拜服其绣工上乘。这长达十丈的绣品上,一百个人或坐或站,或扬眉或瞠目,有的舞刀弄剑,也有的抚琴作吟诗姿态,无一例外眉目清晰可辨,分明就是一个个说得上名号的人。 绣品挂在漪澜台两个月,一百个人全部被人认全。 这一百个人,从后往前数,一直排到前十,就已经是名震武林的大人物。那十个人分别是:慕容世家三公子慕容轩c慕容世家掌门慕容懿德c丐帮帮主贺东亭c剑庄庄主上官剑楠c玄门门主燕弘c五毒教主肖静瑶c武当掌门清风真人c少林掌门天慈方丈代天魔沈放飞以及绝命谷谷主白乞。这十个人,武功高强自不必说。可是,让全江湖为之轰动的是他们之间这样的排序,既未有过正式较量,也没经过严谨客观的评定,为什么一定是这样的排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0 青竹隐江湖 和洗心楼位于一条街的青竹酒肆,是喜欢清雅小酌的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无所事事的时候,追魂萧三郎最喜欢在这里,叫上一壶竹叶青,就着花生米和腌黄瓜,然后喝上整整一下午。 大名鼎鼎的沈放飞原来已被人冠以“天魔”的外号。 这还是江湖百强榜正式问世后,他才得以知道的事实。 天魔,多大的本事,又做了多大的恶事,才能被人这样叫? 那么,沈放飞到底做了什么事呢?逸城近年来日益繁荣,来来往往的武林人不少,江湖百强谱现在又堂而皇之挂在漪澜台里,这些事,萧三郎即使不着力打听,也会听说。 凤凰教主肖静瑶一改往日要征服武林的强调,拉低姿态,和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沈放飞准备隐居江湖。攻打凤凰教的那些人怎么能放心?和凤凰教有血海深仇的诸如八大寨c武当派等,又如何能容忍?所以,他们在某些心怀叵测的人鼓动下,联合起来,发动全面追杀。 可以这么说,在沈放飞和肖静瑶在一起后,整整半年内,患难中毅然结为夫妇的沈c肖二人,几乎每天过的,都是颠沛流离c胆战心惊逃亡的生活。肖静瑶更在一次被堵截时,当众自废武功。 这一招,谁都知道很伤人。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对肖静瑶不过古人情谊而已,萧三郎也止不住怜惜。 那可是肖静瑶啊—— 昔年风儿那么崇拜而又言听计从的肖静瑶—— 同样可以为了别人,戕害自己。她也不想想,如果那时候沈放飞迫于压力,抛弃她怎么办?甚至为了换取实际的江湖利益,把她献给六大派或者玄门c剑庄,她又该怎么办? 青竹酒肆里特别幽静,丝毫也没有昔日江湖纷争时的尘嚣。但是,萧三郎思绪飘浮,内心似乎就是感觉到那时候,肖静瑶的无奈,以及事后并没有抛弃她那位少年的心痛。 沈放飞后来确实干了一件事,一件足可震惊武林,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大事。 他和肖静瑶先是为避祸去了边关,并在边关一位叫阮云雁的镇守使帮助下,安静过了两个月。但是,两个月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回来。回来之后,他给武林中综合名望最鼎盛的六大门派:少林c武当c峨眉c昆仑c华山c青城——全部下了战书,邀战玉虚峰断天崖。六大门派掌门欣然前往。 如果六大门派中有人曾经和屠神杜博扬交好,那么,他们就会知道,和肖静瑶远走边关c占着肖静瑶名气才名声大噪的少年沈放飞绝非泛泛之辈。他能够从诸多追杀中冲杀出去,凭的并不是肖静瑶的功夫或者单单他的机智。 杜博扬,以及甘陕道的马贼们会告诉他们:他很厉害!非常厉害! 厉害到一人独战六大派,六大派的掌门以及随行前往的六大派好手,全部命丧断天崖。 那一次事件之后,断天崖成了武林当中前所未有的高峰,同时,也成了无数还活着的刁难过肖静瑶或者还想刁难肖静瑶人的噩梦。 事后活人上山,山上血流成河。六大派掌门连同弟子中三名顶尖好手,头被割下放在地上,形成一朵六瓣有花心的梅花。 为什么后来,马道的杜博扬说什么也不承认上官剑楠是剑神? 就是因为,在世人心中,大概再没其他什么人,用剑,给人留下印象会如此之深。山上死去的人,创口无一例外都是剑伤,可见沈放飞动手,武器就是剑。除了被割头的九个人外,其他人全部胸口中剑,一剑穿心,绝无其他伤痕。 杀人不用第二招,面对的还全部都是高手! 这沈放飞的剑已经厉害到什么程度? 区区上官剑楠,还真是没法比肩。 所以,在雷桓冲口中那么恬淡的少年c在杜博扬心中那样潇洒的少年,最后成了“天魔”。 是魔头当中要被惊为天人的人! 这才真的可以配上月光下天女般神秘而又美丽的她 上官剑楠和玄门门主燕弘被排在肖静瑶后面,这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在打这同为武林宗师翁婿二人的脸。沈放飞也被排在百强谱第二,这是明摆着要压六大门派一头的架势。 绝命谷又是什么地方呢? 萧三郎如今不同往日,对江湖轶事知道得颇多。 绝命谷,是江湖上最为恶名昭彰的杀手组织。谷主白乞,师承藏剑山庄洛青丘,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昔年也曾立志打遍天下做天下第一。后来为了某些原因中途放弃。 他列第一,是因为他的武功确实配。 不过,江湖百强谱这样排,则是突出当年攻打凤凰山,担当杀人重任c需要正面对击肖静瑶的,正是他! “哗——”澄清的竹叶青注入桌上的青花瓷酒杯。 伙计跑过来,低低说:“金银双刀刘家兄弟和伏牛帮的人在沙坪坝上交过手。” 萧三郎问:“刘家兄弟赢了吗?” 伙计说:“伏牛帮险胜。” 萧三郎冷冷一笑,自语:“就算赢了又怎样?”伙计嬉笑着,躬了躬身,退下。萧三郎把酒杯端起来,轻啜。 说起来,肖飞艳肖夫人手段还真是了不得,当年老爷子开出的条件,漪澜台的台柱子得有相当深的背景。如今,漪澜台玉雪笙的背景有了,是靖王。江湖百强谱的真品放在京城靖王府。靖王是当朝太子的兄弟,和太子以及另一位得势的齐王关系好得很。靖王说百强谱对头,那就对头。白乞是第一,沈放飞死了,武功再高被排在第二,这一点,谁也不能有异议,谁也不敢有异议。 有点争议的,不过一帮八十名以后的小角色打打闹闹。要用实际行动改一改百强谱上的排名。有时候能改得,有时候像这次这样,改不得,左右占用了逸城的场子,最后都在涨逸城的名气而已。 逸城有四杰,四杰不怕! 金银双刀c伏牛帮,在逸城眼线的盯梢下,居住进洗心楼的客栈,次日离开。萧三郎功成身退,回洗心楼后的隐庄。 隐庄,顾名思义,就是离尘隐世之所。 庄子采用中轴对称格局,中轴线上共有七进房屋,除了前厅正厅之外,还有便是可摆筵席的会客厅以及藏宝楼等。左右两苑,东苑正房为淞南苑,位于淞南苑前有清心馆,后有无忧馆,东南是大虹阁,西南是小虹阁。西苑格局与之相仿,德霈居为正屋,和东苑对称的,分别是兴盛楼c通泰楼c大义馆和小方楼。萧三郎和殷十三c冷无常都住在东苑无忧馆。 杜博扬经营洗心楼,以洗心楼为家,全年居于洗心楼上。谈事情时,会到隐庄来。 萧三郎回隐庄后,休息半日,下午到西苑德沛居,便碰到前来和老爷子商谈事情的杜博扬。 从招募屠神,到如今,日子已经过去五年。五年过得不错,起起落落,洗心楼总算也闯出名头来。挣了银子,可是,并不够。每个月,光是安置为逸城效劳的眼线,就得花掉洗心楼大半进项。 所以,按照雷桓冲的绸缪,洗心楼到了可以往其他地方扩张的时刻。 首选,当然是江南富庶地区。比如苏杭,或者扬州。 提到扬州,萧三郎的心顿时一动,插话道:“那可是十三的故乡。” 雷桓冲一笑,接话茬:“我就是考虑到这个,所以,还是把扬州当成开分店的起始点。”吩咐仆人,“叫十三爷来。”接着脸转回来,“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派他去扬州一趟。” 杜博扬问:“房子可都买好?”开酒楼有风险,最大的风险莫过于房子不是自己的,每年赚的银子,一半全要交给房东大人。 雷桓冲笑道:“我岂有不操心此事的道理。”取出房屋契约来,上面所注房屋,地点在延福街。延福街是哪儿,杜博扬和萧三郎都不知道。得到老爷子传召进门的殷十三和冷无常,一听此名,殷十三顿时惊叫:“那可是好地方。扬州五条繁华大街中最繁华一条。” “那地势,这房子前后足足有三进,占地这么大,得花多少钱才能入手?”杜博扬好歹也是马帮大当家混过来,又经营了五年洗心楼,问这话,问得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雷桓冲虚虚报了个数,四杰里面,脸上表情一向基本没有的冷无常也露出震惊的意思。 四个人面面相觑。 杜博扬忍不住问雷桓冲:“老爷子,这下子,你的家底算是折腾干净了吧?” 雷桓冲说:“没有春耕哪有秋收呢?”环视四人,“我既真心招募了你们,从招募你们成功的那一天起,我就相信,我的付出,没有一样日后会折本。” 四杰闻言,非常感动。 感动归感动,压力还是大大的。 殷十三说:“我只能负责酒楼开业之后,地方上无人前来刁难。”他是扬州人,算得上一条地头蛇。扬州府富人多水特别深,地头蛇斗地头蛇,本事可以决定胜利。 “厨房的事情,我会派人去。”杜博扬晓得这个家伙的意思,开口让他安心。 “不仅如此,伯扬手下掌柜里面,最能干的要抽出一个来。”雷桓冲说到这里,征询的目光瞥向杜博扬。 杜博扬思忖,片刻后道:“刘铁牙怎么样?”他手下的掌柜,最能干的莫过于“一张嘴”和“一只手”。刘铁牙精于说,左青山精于应酬,去扬州,虽有殷十三开道打点,可是,应付那些世面都见很大的贵族富贾,善于谈天辩论的刘铁牙显然更加适合。 雷桓冲点头。 殷十三见老爷子首肯,很是放心,也欣然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1 公子初显山 事情一谈起来,时间很快就过去。萧三郎从德沛居出来,殷十三和冷无常要去喝酒,萧三郎独自一人回无忧馆。 凤尾森森,营造出的正是隔绝了烦恼的清幽。 一个俏生生的白影就在竹林的那一头,轻柔地唤了声:“三爷!” 萧三郎驻足,转头。 穿了一身白衣裙的玉雪笙姑娘,款款向他走过来。 能被靖王殿下看中,并且,靖王殿下还想带去京城的少女——今年已经十九岁的玉雪笙,眉目如画,美貌更剩五年前萧三郎才看到她那会儿。 那会儿的玉雪笙,还是一个稚嫩的小姑娘。虽然一眼可以料定,其时必是个美人坯子。可是,所谓美人,漂亮纵然必备,风情也缺少不得。 缺少风情的漂亮姑娘只是一幅画。 现如今,早就具备万种风情的她,才是活色生香一个大美人。 单单那一声呼唤,就足以撩动男人的心肠。娉娉婷婷走来时的身姿,更是让天地一起要为她安静了一样。 萧三郎不是神,他不得不吸了口气,又佯咳一声。 顿了顿,他才对已经距离他只有三尺的玉雪笙说:“玉姑娘,又来这儿,想找公子吗?” 美丽的少女,明媚鲜妍的脸上掠过非常明显的忧伤。 玉雪笙双眼一时竟然泫然,甚至吸了声鼻子,尔后哽咽,右手拢在袖中,抵了一下鼻子,万千柔肠就在这一瞬间转过。 萧三郎算是从人世艰险中历练过来,心一软,劝慰:“老爷子管教严厉,逸城上下无人不知。公子未得老爷子允许之前,任何外人都不可获知他的下落,更加不可探视他。” “是为雪笙可能是祸害他的祸水吗?”外表明艳却又可以让性格如此温婉的玉雪笙,倍感凄楚说道。 知晓内情的萧三郎甚是无言以对,默然。片刻后,他目送玉雪笙转身离去。 漪澜台为什么来逸城? 其内情,雷桓冲知道,四杰当中,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萧三郎心知肚明已经长大又可独当一面的玉雪笙玉姑娘不会善罢甘休。 殷十三要去扬州,杜大当家为了此事可以顺利进行,每天都要在逸城的总舵坐镇。传音阁的鸽子飞来飞去,每天都有不同的讯息需要各地之间交往。冷无常穿梭于德沛居和洗心楼之间。四杰当中,如今最为悠闲的,就剩萧三郎。 可是,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一定要去做什么呢? 六年前的小公子,还是一个稚气未脱c率真而又开朗的少年,如今的公子爷可是和五年前大不一样了呢。 假如老爷子不是以终身拘禁公子为目标,该面对的,公子总是要面对。就像风雨一样,既然要来,何必只是躲藏? 玉雪笙后来又找过他一次,还赠送他一件由彩云绣坊的绣娘最新绣出来的衣服。 次日,萧三郎便穿着这件衣服,来到无忧馆东竹林更加纵深处的一个山谷入口。 从入口走进去,进入一片茂密的松林,松林尽头出现缓坡,两边杂色树木林立,地势开始平缓起来后方才出现大片绿草如茵。一条河蜿蜒流过,流到开阔处形成水面平滑如镜,映出山背后刚刚高起的红日,云霞光芒铺洒下来,水面之上,点点金光。 一大片石墩撑起来的木板做成的码头,后面,才是萧三郎此行的目的。逸城原是他这种人用以隐世之场所,隐庄乃是城中无忧境地,无忧中的无忧,便是这无忧馆遮掩下的离尘居。 被强行从江夏带回来后,小公子程祎天,就一直被迫隐匿在此。 水码头上,一个穿月牙白衣裳的青年面水而坐。萧三郎从他侧面来,远远便可感受到他那经历时间的淬炼c因而变得内敛沉稳极为不似常人。 是的,没有哪一个孩子在十三岁就被与世隔离,六年后,还能和原来一样活泼开朗。 萧三郎记得,一开始他来看小公子时,那时候的小公子还经常嚷着让他带自己逃出去。 那时候的小公子总是爱对他说:“三哥,我不找云妹妹了,我知道义父不喜欢我这么去做,更不喜欢我总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想。我答应要陪云妹妹好好放风筝,做了一个放不上去,又做一个,还是放不上去。最后好容易放上去,又被桑星梓那个坏人中途打断(程祎天至始至终不知道他被打晕背后的实情),这些事,以后我都不会再想” “三哥,我好闷那。我勤奋练功,就算不住在这里也可以。不找云妹妹,我也不会偷偷溜出逸城去。” “我就是不想,不想这么孤孤单单一个人。只是练功——” 也许是一年,噢,不,可能只有六个月,哎,甚至都没这么长时间。那时候,不过十四岁的小公子就再也不提离开离尘居,外出,哪怕就在隐庄其他地方散散心的事。 而在这六年内,公子心无旁骛,只专注练功,用以调剂的则是读书或者学习琴棋书画。说起来,雷老爷子对这个义子充满了爱,只是爱得犀利,爱得叫人止不住要心疼。 以至于六年后,他看起来,竟这般与众不同。 萧三郎的脚步很轻,离得也不近。一只鸟儿从他身后飞过去,“扑棱棱”翅膀拍动的声音,细微得和空气本身的流动也差不多。 坐在码头上的程祎天,散落在鬓边的长发微微一动。似被清风拂动,但以萧三郎对他的理解,立刻察觉气氛变得异样。 隔着河的那片杂树林,一个白影轻轻一晃。 端坐的程祎天未见站立,人已飘起在水面之上。冷无常的轻功练得不算到位,当也足够轻巧如水上飞鸟。程祎天轻轻一个空翻,飘然落在对面的草地上。他还没出手,一个穿青衣的青年从一棵大树上面跳下来。不见长剑闪光,只有剑气袭体。跟着舒瑾曦赠送闻香鸟前来的玉雪笙玉姑娘“哎呀”娇呼,腿一软,狼狈栽倒在落叶堆满的泥土地上。 一沾泥土地,玉雪笙就大惊小怪。 她根本不管指在面前一把奇怪的长剑,只是刻意娇叱:“我的衣服——”青衣青年握剑的手坚定得很,程祎天走过来,轻轻一拂,倒也干净利落将之拂开。 青衣青年着急说:“公子!” 程祎天淡淡说:“先让她起来。” 就这会子,追魂萧三郎急忙从码头那边跑过来。 可玉雪笙眼睛里哪里还有其他人?只有他! 六年不见,当年那位小公子竟然已经长到这样大。身高这么高,总该有八尺才对。穿一身月牙白衣裳,许是长久不被外人见的缘故,一头黑漆漆的长发并没有束起,就这么随意散着,偏偏衬托出一张脸庞英俊到别具一格。 那双从前看上去便很漂亮的眼睛,过了六年,目光深邃许多。 那张嘴角微微上翘的嘴巴,喜气洋洋的感觉,随着气质逐步沉淀到冷冽,看上起已经消磨得差不多,就是耐看。且越看越要看。 玉雪笙是肖夫人的手下,肖夫人培养出这些绝色少女都有肖夫人的意图。在玉雪笙的心里,大概再没有那个绝色少女运气能有她这般好。 这样漂亮的公子爷,就算忘记了整座漪澜台存在于逸城的使命,只屈身在他身边做一个丫鬟,日后能做一个侍妾,她也万分情愿了吧。 同靖王说自己有心上人时,她还成忐忑过。 如今,挖空了心思终于面见了真人。这“心上人”一说,可就在心里坐实。 玉雪笙一颗被浪漫旖旎梦想胀满的少女之心,片刻之间沦落 萧三郎游走一边,只看公子表情。 他不觉得公子会对突然出现的玉雪笙心动。当年从江夏回来,被老爷子不由分说拘禁于此,为的根本不是要在逸城扎根c为自己顺便又为逸城谋的玉雪笙。老爷子很害怕,怕的是另外一个姑娘。 那个“云妹妹”! 一个和脸上有横三道c纵三道大人在一起的古怪少女! 公子的开心和那个女孩有关,公子后来的不开心,也和那个女孩有关。现在,不管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公子已经长大。长大后的公子,就算心有所动,让他心动的女孩,也绝对不会是玉雪笙。 退一万步说,被老爷子关了六年,公子连一个玉雪笙都抵抗不了,这六年的拘禁,对于公子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好在,一切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程祎天看向玉雪笙的目光,始终清冷。 这种冷,已经是程祎天身体的一部分。 程祎天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淡:“你快离开吧,这是私人属地,不可以有外人进入。” 玉雪笙才不怕他,掸了掸身上沾到的泥土,微笑说:“你是这儿的主人吗?” 程祎天想了想,才“嗯”了一声。 玉雪笙展颜,笑容仿佛花儿盛开在美丽的脸上:“那你答应一声,说我可以来,不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2 冷冷不动情 当雷桓冲知道萧三郎把玉雪笙带进离尘居,那已经是玉雪笙和程祎天共处之三天后。 青衣青年杨昱好容易等到一个空闲,闯进德沛居告诉他。 雷桓冲大惊失色,奔出院落来。 差不多时候获得消息的杜大当家急急忙忙从洗心楼赶过来。雷桓冲已经气冲牛斗奔到无忧馆后山谷入口。 “老爷子c老爷子!”杜博扬行色匆匆,过来拉住雷桓冲。 雷桓冲眉头紧皱怒火冲天:“我防了六年,都不知道我在防什么吗?三郎是你的兄弟,又是我亲手招募,怎么能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 杜博扬只能好言安慰:“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没话好说!”涉及心底里最不能触碰的伤痛,雷桓冲一改平日里的矜持。多少年过去了,他永远也不能忘记一个好好的少年,是怎么被拉进武林纷争的泥淖,又是怎么把自己从一个活泼开朗的性格,最后改变成世人所畏惧而又痛恨的“天魔”! 对于急功近利的人来说,这或许不是坏事情。 对于从来不想把日子过糟的他来讲,他只希望自己,还有自己在意的那些人,过稳定的日子。就算必须做绸缪,也要把人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吧? 怎么还能再出这些意外? 杜博扬陪在他身侧,良久,雷桓冲默不作声终于可以听人说,他才和风细雨对雷桓冲讲:“老爷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三郎也好,十三也好,冷兄弟也好,他们都是很忠心你的人,你想什么,他们都知道,也都理解。” “可是” “三郎就是情绪化一点,但是他考虑事情从不冲动。”叹息一声,杜博扬接下去,“我想,他也是有他的道理,才这样做。” 人和人之间,相互揣摩各自的心意实在是很困难的事。对外,逸城的名声是响了。可是,就算掌握逸城的管理权,手下人到底心在哪里,一时之间,雷桓冲倒是想听身为局外人的杜博扬好好给自己说说。 杜博扬也做了一番思忖,既然雷桓冲想听,他乐得来个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年来他也为公子忧虑过的事全部说给雷桓冲听。 “六年前,你把公子从江夏强行带回来,修离尘居,严令公子未得允许,不得离开半步。我c三郎c十三还有冷兄弟,就已经很心疼公子。六年前,公子才十三岁,其后,来来去去也就见了我们这些人。因为要教传他我们会的东西,我们才有的这个资格。关也关了,防也防了,别说三郎,就是我,最近偶有空闲时也在想,老爷子,其实你也可以解除禁制,把公子给放出来。他都长大了,再这么关下去,不见生人,公子会废掉。” 雷桓冲听完,冷了一张脸对他说:“是我养了你们六年,你们的心,却都站在了天儿的旁边?” 杜博扬登时笑起来。 他一笑,雷桓冲不绷着,也笑。笑一笑,猜忌c愤怒都作烟云消。 不急着进谷,就在竹林边的空地上,雷桓冲和杜博扬聊天。 雷桓冲说:“原来我对天儿这么苛刻,都到了你们一起看不下去的地步。”顿了顿,道:“我也是怕,怕过去的那些事情阴魂不散纠缠过来——怕得很!” 杜博扬颔首:“我们都明白。”停了会儿,说:“好在有三郎他们。老爷子和我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有时候心里想着哄孩子,板着脸做不出来。三郎细腻,十三却是活泼。还有冷兄弟,教传公子轻功那会儿,公子和他多亲近。” “也亏得你们了”消除了心中最后一丝猜疑,雷桓冲由衷感谢。 到这会儿,两个人才结伴往谷中走。 “离尘居也该结束生人勿近的规矩。”杜博扬一边走,一边这样对雷桓冲说。 “你们就这样肯定,天儿对玉雪笙不会动凡心?”雷桓冲说着,想到漪澜台这两年凭借玉雪笙开创出的光景,忍不住嘘唏,“那可是乾都靖王也忍不住心动的女孩子。” “靖王会心动,不代表公子就一定心动。” “你总不会在讥讽我?” 杜博扬闻言,止不住低头发笑。 “也是哦,”雷桓冲好生反省了一下自己,“我把天儿关起来,关了六年。六年内,他就和我c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女人是什么样子,他根本都不了解。” 杜博扬说:“不全是这个。” “噢?” “想要做成大事,面对女色一关原本就该有一定自持能力。玉雪笙是美女中的极品,用她来检测公子,未尝不好?” 雷桓冲露出惊异之色。 杜博扬哂笑:“老爷子虽然才略宽广,论及打算,也许,我等更擅长一些。” 雷桓冲笑了:“没错。用心去算计那样一个女孩子,老夫确实没有那个心。”思前想后,真心对杜博扬说了句:“谢谢你,对我说这么多。”想想四杰这几年对逸城的贡献,甚是惭愧,先前不该妄自猜测三郎用心。 青衣青年杨昱,从小跟在公子爷身边,是程祎天的贴身侍从。经脉有异,练不得内力,获得雷桓冲赐予的剑谱一本,练了十多年,练出一手闪电般的快剑。 “快剑”,便是逸城中人对他的称谓。 从小就跟着雷桓冲,跟着公子,生就顽石般的赤胆忠心。对于雷桓冲的想法,他如奉真理。 萧三郎容忍闻香鸟带玉雪笙进离尘居,他第一时间汇报雷桓冲知道。此刻,雷桓冲和杜博扬一起到此,他早早在水边迎接。 看到杨昱,雷桓冲问:“此刻公子什么情况?” “屋中请玉姑娘品茶。” “品茶之前做过什么没有?” “写字。” “哦!” “还有赏画。” “公子画的画?” “嗯,”杨昱点了点头,补充,“玉姑娘添了几笔。公子画的山水红日,玉姑娘在水边添了芦苇。” 芦苇? 杜博扬少读诗书,并不理解。 雷桓冲却是心中一紧。 芦苇,就是蒹葭—— 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玉雪笙明显到脸上的诱惑之意。 她是伊人,按照诗经上的文章,天儿不就得溯洄c溯游地去寻她才符合情理? 若非进谷之前,杜博扬已经剖析利害,将萧三郎的真心说给他听。雷桓冲踏进离尘居那一刻,真得先像萧三郎好好发一通火才对。 但是,既然杜博扬已经那么说,想想,三郎这样做,也确实符合对长远的考虑。 一个玉雪笙都对付不了,天儿日后出江湖去,怎么应对那层出不穷的人心险恶? 那个脸上有三横三竖伤疤的怪人,还有那个据说像妖精一样的云妹妹,谁又能保证不会再出现,再来设计谋算天儿? 这样想着,雷桓冲勉强压制下心中的怒意,沉着一张脸,迈进离尘居。 离尘居的厅房内,玉雪笙果然和程祎天对面而坐。 玉雪笙还穿着程祎天一开始看见她时那件白衣,简单的纯色,剪裁却颇费心思,领口梳出了一整排短短的丝线,毛茸茸,好像小云朵一样,托着玉雪笙那张明艳的小脸。使得美丽当中,又多了娇嫩。腰身束出盈盈一握,披帛直接缝在衣服上,从手臂后面连接到背部以下,然后拖了一点在裙摆上,显得人非常庄重。裙子采用八片式,衬了两层,撑起外面的流云锦好像饱满的花骨朵。流云锦上用同色丝线绣出春花雀鸟,绣工乃是彩云绣坊最为昂贵天工精微绣,一尺满绣需要绣娘不眠不休绣三天,非是富贵不能享有。 程祎天就简单多了。 雷桓冲不知,他原是穿一件月白没有任何装饰的衫子。玉雪笙执意让他邀请自己留下之后,程祎天请玉姑娘离尘居里一叙,然后自己就去了内屋,换了一件青筠色的衫子出来。 这衫子,真像窗户外面刚长出不久的绿竹。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志,总之,自从玉雪笙出现之后,程祎天所表现出来的泰然,以及得体,都让一直陪伴身旁的萧三郎欣慰,而使居心叵测的玉雪笙不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3 初出茅庐去 写过字,补过画,玉雪笙和程祎天一起品茶。喝茶之时说到天南地北的茶文化,玉雪笙不愧肖夫人杰出的手下,各地茶叶的特色c茶具的选用以及相关的故事传说,短短半个时辰内,她竟然信手拈来。 说得一旁倾听的萧三郎忍不住心惊肉跳。 看到雷桓冲和杜博扬一起赶来,萧三郎忐忑不安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 雷桓冲伸了伸手,示意不要拘礼。杜博扬跟在旁边,雷桓冲和杜博扬一起站在程祎天旁边。 玉雪笙正在说武夷大红袍的故事,这个故事被她修改了一下,变成一位美丽的女子救助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书生高中,回来要娶曾经救过他的恩人。少女的茶树,被书生披上皇上御赐的大红袍,少女自己,则收到书生携带而来的恳请少女嫁给自己的红嫁衣。 “嫁衣”一词正说完,玉雪笙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射出勾魂夺魄的柔情。 雷桓冲也不言语,率领杜博扬c萧三郎和“快剑”杨昱一起站在程祎天身后。 程祎天知道,但是程祎天没有立刻起身。 他得先给屡次暗示他的这位“美丽少女”答复。 答复得越早,心意几何说得越清楚。而相反,如果因为向义父见礼,引得对方借行礼数为借口,含糊了自己的心意,未来反而多事。 这是程祎天此刻心里的计较。 这一番计较,多出沉默的时间,对面,玉雪笙玉姑娘果然露出不安。 都是聪明人,何必打哑谜? 程祎天抬手拿起桌面上紫砂茶壶,给玉雪笙满了一杯。 “我只有颐山的毛峰茶,年份也不是很好,还能喝而已。蒙玉姑娘不嫌弃,再请用一杯。” “好!”雷桓冲来不及去说别人的不是,大声赞了一声自己儿子的好。习惯性去拉程祎天的手。程祎天一如既往,在他面前很是温顺,站起来,安静说:“义父。” 雷桓冲转脸冷冷看了玉雪笙一眼,然后对杨昱说:“去给玉姑娘拿些雨前刚摘的毛峰。”杨昱去了,片刻后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回来,瞅了老爷子一眼,得到肯定,走过去,把盒子递给玉雪笙。 雷桓冲说:“这是山顶上老茶树发芽然后采得的,也是好茶。还望玉姑娘不要嫌弃。” 玉雪笙计谋没有得逞,又是失望又是尴尬,又止不住内心一阵惊慌。看了木盒一眼,伸手接过来,口中道:“多谢老爷子。” 她不动,雷桓冲就直接问:“玉姑娘费尽心思进我儿之离尘居,客做了,茶也品了,还有其他指教?” “不敢。”玉雪笙心中不甘,嘴巴上说得很是负气。 雷桓冲问程祎天:“书都读了吗?尤其是那篇《诫子书》——” 程祎天恭恭敬敬答:“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诸葛文章,儿子不敢怠慢。” 雷桓冲瞧了瞧玉雪笙,转眼再瞧他:“这身衣服不错,颜色我很喜欢。”又对杨昱说:“玉姑娘在此逗留时间很长,该累了。送客。” 杨昱闻言,立刻走到玉雪笙面前,手一伸:“请!” 玉雪笙翻了个白眼,一甩袖子,这才离开离尘居。 离尘居已经暴露,玉雪笙一次试探未果,下一次试探必定还会出现。肖飞艳肖夫人培养这些绝色少女做什么?一开始,雷桓冲和其他三人都明白。既然这样,他们不得已,还是要想应对之策。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公子先离开逸城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一直被迫醉心练武的逸城公子程祎天,即将正式出山,开始闯荡江湖。 做什么事呢? 冷无常给老爷子带过来一个消息:江夏镇庄子(即六年前他们一起呆过的那座农庄),庄主卢成化的儿子卢海波前几天失踪。 “怎么会有这种事?” 雷桓冲c杜博扬和萧三郎都感到奇怪无比。 萧三郎问:“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呢?” 冷无常不答。 也是,无常兄弟向来腿脚甚快,嘴巴很慢。这样一件已经传到颐山来的大事情,个中情由肯定复杂得很。 杜博扬派人探查,查回来的消息报呈杜博扬,杜博扬又说与其他人知道。 “卢成化在江夏,作风是有些强霸,可是由上头管着,两湖总管何翩翩并不十分纵容部下,卢成化日常为人倒也还好。他儿子和他一样,位于得势和故意压制着自己之间。要说得罪嘛,思来想去也没其他什么,就是十日前在街上,因见一女子背影甚美,回头看了却发现那女子极丑,觉得受到愚弄,狠狠啐了丑女一口。” “那丑女竟然就去庄上,把卢海波给掠走了?”发出疑问的,是雷桓冲。 萧三郎默不作声。 杜博扬一时也闭了口。 卢成化能被逸城招募,本身就不是善茬。他儿子卢海波纵然不是什么高手,被一个女人不知不觉从家里给掳走,确实叫人诧异。 “庄上的人找了吗?”雷桓冲问。 “他二叔‘一缕烟’卢成青,卢成化的左右手——‘千仞刀’范大成c‘铁刺猬’刘奕可——都去了。”杜博扬答。 “结果怎样?” “没找到。” “谁没找到?” “卢海波。”说到这儿,杜博扬脸色有些凝重,“那丑女,据说皮肤黑黄,鼻梁两颊还有麻点,小眼睛塌鼻梁大嘴巴,真的非常丑陋。可是本事好。” “好到整个江夏镇的庄子拿她都没有办法”雷桓冲一边唏嘘,一边止不住深思。 “没有查出两湖地界,曾经出过类似这些特征的高手。”杜博扬知道他的心思。 “真的只是丑颜无敌吗?”不知怎的,雷桓冲就是免不了一阵忧心。 “确实。”杜博扬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么,”雷桓冲想了想说,“就让天儿插手管一管这件事吧。两湖总管何翩翩要密切配合公子,随时把那丑女的行踪探听清楚,飞鸽传书给公子知道。” 谁陪程祎天去呢? 萧三郎主动请缨:“我去!” 雷桓冲又想了想,对杜博扬说:“扬州的事情做得差不多,就让十三回来吧。”闯荡江湖这种事,杜博扬固然精明,可是,一来杜大当家名头一直很想,到哪里都有树大招风之感;二来,逸城和洗心楼,哪儿也离不开他。冷无常平日里一声不吭的,在程祎天身边,实则帮不了太多。萧三郎和殷十三最合适。 杜博扬说:“好!” 三日之后,在扬州办事的殷十三接到颐山传书,又过一日,神爪殷十三快马赶回逸城。 且说安徽山区里,有一个叫湖城的地方。这儿不算小,城里面街道挺多,铺子的品种齐全。这天,一个衣着简朴的女孩,牵着一匹马,投宿在城南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里。 这个客栈的名字叫来顺,前面两层楼做酒楼,后面三进屋子,上上下下隔有二十多间房间,才是客房。 这个女孩长相俏丽,但是脸颊消瘦,显然风餐露宿多日。进了客栈便要了一间上房,休整一下,才到前面店堂的二楼用饭。 店小二是个嘴皮子伶俐手脚很利索的人,按照客人的吩咐一会儿工夫两素一荤一个汤一碗白米饭就给整上来。女孩坐在靠窗口光线很好的桌子上,好好舒展了一下手脚,拿起筷子安心享用。刚吃,街道上马蹄声响,一个少年带着两个家人模样的人已骑马来到来顺客栈。 有伙计出门相迎,少年把马缰绳抛给了家人中的一个,自个儿抢先从门口进来又脚步蹬蹬,直接上了二楼。 看见女孩,少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兴冲冲叫道:“淑琪妹妹,我可算找到你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4 金陵华小姐 女孩用力挣扎。 少年不顾周围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只是大声喊:“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快跟我回家!” 女孩急了,压着声音叫:“回家,回什么家?” “回金陵啊,华家,你的家。” 女孩冷冷一笑:“我不是华家的小姐,那里也不是我家。” 少年一呆,想了想,说:“淑琪妹妹,你不要害怕。虽然你是私自离家,但是只要跟着我,我保证,没有人任何人指责你,更加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华淑琪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哼一声,不再搭理。 少年终于生气了,大声喊:“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在家里,不过就是个没有地位的六小姐。你娘亲是个丫环,不是我喜欢你,你日后嫁人只怕连个像样的人家都嫁不到。你离家出走,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不是应该感激涕零欢喜无比才对吗?” 华淑琪冷笑:“我为什么要感激涕零?是啊,我是个没地位的小姐,所以我离开那里啦,你却来找我,非要我回去,我一点都不欢喜。” “我可是青城派的少主啊?”少年口不择言,“该不会这些日子,你在路上勾搭上什么男人,对我才这样——” “你住口!”华淑琪又气又恨,忍不住切齿。在江湖上流浪了一段时间,她那张俏丽的瓜子脸还是那般白皙明洁,虽有风霜之色,但因为得到自由,消瘦的脸颊上偏偏多出嫣红的朝气来,眼波流转,整个人好像一朵盛开了的玫瑰花。 青城少主看得又恨又爱,耐着性子,放柔和声音对华淑琪说:“淑琪,你还是跟我回去吧。江湖险恶生活辛苦,真的不适合你。刚刚我的话说得不对,我不该怀疑你。你跟我回去之后,我立刻让我爹爹三媒六聘上门提亲。” 华淑琪根本不领情,还是冷笑,并大声道:“人人都道你欧阳家厉害,我我就是不放在眼里。” 青城少主着恼:“凭你还可以找出比青城派更厉害的门派,就在这里,还有比我欧阳荷更体面的人吗?”说着,再次抓住华淑琪的手。 楼梯上脚步橐橐,一个穿米白色衣裳的青年带两个人走上来。 青年有一头非常好的头发,鬓边漆黑两缕编成小辫结在脑后。其余,统统散落在挺直的后背上。他的脸,很干净。这和华淑琪一路走大多数人都不同。更为不同的是,他的五官真好看。华淑琪常常照镜子,可是,怎么照也看不真自己的脸,只知道大概。而这个青年,却给她从未有过的视觉享受。这眉,斜斜地飞起;这眼,明亮如同星辰;这鼻子,高高的,曲线好到不行;还有这唇 华淑琪看着看着,心就热了,眼睛不自觉露出柔情,以至于水汪汪。 欧阳和察觉到,顺着华淑琪的目光回头也看见。自命不凡的他,顿时妒恨不已。拍了拍手,他的手下,一个叫武争,一个叫武强,欧阳和让他们上去,把那个吸引六小姐注意的小白脸给好好教训一下。 从楼下上来的青年,其实就是刚获准出江湖的“逸城公子”程祎天,陪他的两位,一位眉目清秀,叫萧三郎,人送绰号“追魂”;一位尖嘴猴腮皮肤焦黄,那是殷十三,人送绰号“神爪”。 碰到其他角色倒也罢了,一下子就让这个小朋友碰到“追魂”和“神爪”,不得不说,欧阳小朋友运气实在不好。 武争和武强冲到程祎天面前,要找程祎天不痛快。程祎天看都不看他们,只管对上来招呼的伙计轻声慢语:“切一盘牛肉,上你们店很著名的秘制香骨,骨头不要,肉拆了装盘端上来。三个小炒,什么食材时新配什么食材,米饭三碗。” 伙计问:“需要酒水吗?” 程祎天淡定无比:“不用。” 耳边,“哗哗”,殷十三手背上钢爪探出的声音传来。 伙计瞥见一个人举着短刀往桌面上劈来,吓得“妈呀”大叫。腰部一股柔和的力缠过来,想要拔腿逃跑的他没逃得了,往前冲,那股力道又转到前面。 程祎天的手,虚托在他手肘地下。伙计紧张害怕,两个拳头举起来,全部紧紧缩在胸前。 程祎天脸上水波不兴,反而为了安慰伙计,嘴角还挂出笑意来:“不要害怕。” 旁边,武强“啊——”嚎叫起来。殷十三把这个家伙逼到墙角,飞起一脚,把敢在公子面前亮刀的武强给踢到窗户外面去。窗户外面有走廊,走廊外还有一圈栏杆。殷十三脚上的劲不小,武强被踢出去之后,硬生生撞断了栏杆,尔后,人才摔下去。 他刚摔下去,看见弟弟吃亏,想动手,又不敢动手的武争,又被蛮瞧不起他们的殷十三给踢过来。 兄弟俩跌成一堆。 武争把武强扶起来,武强脸上左右对称,各多出来三条刀伤。这刀伤,简直如同事先量好,然后抓出来一样。 武强嚎叫着问武争:“你看到没有?” 武争拼命回想,最后还是摇头。 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只知道武强的刀看出去后,被什么挡住了,接着,武强的脸上就出现了红光,然后人被逼到墙角,又被踹出窗去。 欧阳和又惊又怒,冲到程祎天桌子旁边。 刚刚在楼梯上,程祎天听到欧阳和说的话。明人不做暗事,程祎天对萧三郎说:“三哥,留个印记吧。” 萧三郎一听,嘻嘻一笑,举起手掌,轻轻按在欧阳和肩头,尔后说:“小朋友,回去找你爹或者其他长辈,就说颐山逸城的人打了你和你的手下。六大门派中青城派名气是不小,可是我们不怕,也不忌惮惹不起。” 手掌按在肩头上,衣服没什么变化,欧阳和肩头的皮肉先是一热,接着发凉。 欧阳和年纪不大,心惊胆战,急忙逃出来顺楼。和武争武强远远逃开,他才解开自己的衣裳。 之间肩头那儿碧油油,好像刷了油漆。手按,麻了,拿短刀来试,刀尖压在皮肤上,皮肤也没有知觉。戳一点下去,妈妈呀,血流出来都是黑色的。 欧阳和顿时非常害怕,“哇哇”哭叫:“快给我找人c快给我找人!”武争武强从口袋里拿出信号箭,点燃,“嗖”一声,信号箭高高飞起在天上。 来顺楼里,伙计送饭菜上来时,碗底和盘子底碰到桌面“哒哒哒”直响。 程祎天见怪不怪,取了筷子招呼萧三郎和殷十三:“三哥,十三哥,吃饭。” 萧三郎和殷十三大马金刀坐下。 华淑琪看得心中爽快无比,摆脱了欧阳和的纠缠,又十分开心,当下跑过来,瞧了瞧萧三郎,又看殷十三,最后红着脸对程祎天说:“这位公子,谢谢你。” 六年拘禁,程祎天不负雷桓冲所望,练就出一副面对女子的冷面以及冷心肠。 华淑琪,和漪澜台的玉雪笙,这两个都是非常漂亮的姑娘。玉雪笙妆容更美艳一些,而华淑琪则胜在清新自然,人又很纯洁似的。 程祎天依然不为所动。 华淑琪站在身边,他只拿筷子吃自己的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萧三郎和殷十三都看不下去,殷十三拱拱萧三郎,萧三郎咳了一声,放下筷子对程祎天说:“公子,人家姑娘同你说话。” 程祎天这才放下筷子,亮晶晶的眼睛安静地瞧着华淑琪,好看的嘴巴里吐出没有任何感情的应酬言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公子贵姓?”华淑琪得了台阶,冲动之下,只想更进一步。 程祎天想了想,才说:“姓程。” 华淑琪立刻接道:“程什么呢?” 这下,萧三郎和殷十三又坐不住起来。 萧三郎拿起筷子,殷十三放下筷子。殷十三咳了一声,对华淑琪说:“我说这位姑娘,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才打退了刚才那三个不讲理的人。就算和姑娘有关系,也都是小事情。萍水相逢,我们本来就素不相识,姓甚名谁,我家公子不想说,姑娘也无需问,就此别过了,好吗?”看不到华淑琪挪窝,甚至还摆出请辞的手势来。 心志不乏坚强c毕竟脸皮薄的华淑琪顿时红了眼眶。 这饭,是没法吃了。 程祎天放下刚刚才拿起来的筷子,瞧着桌面,淡淡说:“十三哥,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目光飘过来,“我们还是走吧。”说完,人就站起。 萧三郎和殷十三都挺同情碰了一鼻子灰的这位姑娘,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不知根不知底,谁又知道青城派搅合在里面,最后还要搞出什么鬼? 保持距离不作相识最好! 程祎天当先离开,他们纷纷报以一个暖暖的眼神给华淑琪,随后跟上。 华淑琪呆愣了片刻,飞速奔到楼梯口。程祎天和萧c殷已经走到大门口。华淑琪“噔噔噔噔”从楼梯上跑下来,追到大门口。瞧着三个人逐渐淹没在晃动的人群里。她咬咬牙,拔足跟上。 程祎天走,她就走;程祎天留,她也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5 自在如轻梦 一直被拘禁在离尘居的程祎天,乍然又回到熟悉的繁华世界,脸上带着冰冷,其实,那一颗心早就融化。 看到吹糖人的,他要驻足看一看。给了两文钱,吹糖人的吹出一只猪来,他不接,送给了一个流着口水在看的小男孩。看见卖风车的,买了一个,看到更漂亮的,又买一个。 明亮的阳光映照着他的脸,自由的风拂动他顺直的头发。 程祎天闭着眼睛,感受这份久违的无拘无束。 华淑琪越过好几重人流,终于挤到他旁边。跟在一边的追魂和神爪,她不认识,仿若无物。凑到程祎天身边,她轻轻叫:“程公子?” 程祎天顺手把风车送给一个站在路边上,咬着手指头眼馋他的小孩。那小孩得了两个风车,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程祎天笑着看了好几眼,方才回过头,答应华淑琪:“嗯。”定睛打量华淑琪,俊美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异,继而眼神中流露出欣赏,最后,目光温暖起来。 华淑琪一颗心玲珑剔透,立刻感应到那份好感,脸颊微红,仿若早晨天边升起了云霞。一双眼睛清澈纯净,黑色的瞳仁仿若闪耀着星辉的黑宝石。 华淑琪知道自己好看。要不然,怎么会让青城少主欧阳和从金陵一直追到湖城?湖城的风水也不错,所以居然会生出眼前这样一个英伟明秀的公子。 这眉c这眼c这唇—— 无不叫她怦然心动。 还是华淑琪先开口:“程公子,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含情脉脉盯他两眼,低下头,害羞道:“我叫华淑琪。贤良淑慧,琪花瑶草,那个‘淑琪’。” 程祎天微露惊奇,继而轻轻一笑:“华姑娘说话好生讲究。” 华淑琪抿了抿嘴,眉眼间浮现一抹娇羞:“公子也很持重。” 两人并肩,华淑琪似有话,欲言又止。程祎天明白她想法,轻声道:“我叫‘程祎天’,倚仗天成而已,没什么特别意思。” 华淑琪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微笑道:“向来平淡之中才见真奇。程公子人品贵重,原也当得起‘祎天万里’的气势。” 程祎天默然。 清浅的笑容c温和的语声,原本足以引起情窦初开的少女靠近他的念想,可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疏离感,却让华淑琪明明觉得已经可以很快靠近他,走得近了,两个人不自觉却又分开。 程祎天看到一个做风筝的铺位,脚步移动,人不自觉靠过去。铺子里的风筝做工精致,远胜多年前他亲手制作,品种也特别多,有蝴蝶,还有燕子c鱼类,风筝铺的最醒目处,甚至还挂着一条长长的龙,龙头栩栩如生,身体连接精巧,堪称精品——琳琅满目,叫人止不住要眼花缭乱。 老板见他瞧得入神,笑眯眯凑上来,游说:“公子,喜欢的话,买一个吧?” 程祎天取了一个蓝色蝴蝶样式的,翻看几许,问:“多少钱?” 老板说:“这是‘宣和哈’家的经典款式,用的全部是世代相传尺寸的竹条,当家工艺描绘,价格不低,二两纹银。” 殷十三怕公子买亏,欲上前说话。萧三郎拉住他。 萧三郎低声嘱咐:“由得公子去吧,难得出来。” “以后还不被骗光?” “总要经历,不要乱插手。” 程祎天想了想,果然从荷包里取出一小锭官宝。二两,足成的雪花银,伸手要交给老板。 华淑琪把银子从他手上拈过去。 “程公子,不需要的。”华淑琪把银子放回他荷包,转过脸对老板说:“老板,二两纹银太贵了。”把风筝从程祎天手上拿过去,很在行打量了一下,接着说:“八百钱。” “不会吧,小姑娘,这么好的风筝你还我八百钱?”老板想赚二两纹银的渴望生生写在脸上,不理华淑琪,只对程祎天说:“公子,我看您是明白人,识得货。” 华淑琪横身挡在他和程祎天之间,毋庸置疑肯定道:“就是八百钱,如果你不买,我们就去别家。”说着,拉了拉程祎天的衣服,示意程祎天跟她走。 萧三郎和殷十三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程祎天飞快瞄他们一眼,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部看天。 程祎天便对老板说:“是啊,八百钱,你还卖吗?” “啊——” 二两银子飞到眼前,又飞走的失落,让这位卖风筝的老板一时喉咙里塞了什么似的,眼睛突出,皱着眉,接着,嘴巴很用力很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不瞒你说啊” 华淑琪拉着程祎天的衣袖掉头就走。街尾还有一家差不多的铺子,哪儿的风筝不比这里差多少。 老板唯恐生意被他人抢了去,不捧钱场,也要捧个人场,拽住程祎天的另一只手,把程祎天和华淑琪一起拉回来。 “九百钱!”他还要再吊一点点起来。 “七百!” “姑奶奶——” “六百五——”华淑琪占了上风,揶揄他,声音故意拉到很长很长。 老板快跪了:“行行行,就按刚刚说的,八百!”瞧华淑琪还要刁难似的,双手合十,求饶:“姑奶奶,你是我奶奶,亲奶奶。八百,不能降啦。” “再降些,你不定还是卖的。” “送你一个轱辘怎么样?” “没线放,风筝上不来天。” “我给你,送给你!” 老板将风筝线和木轱辘连同风筝一起塞给程祎天。 程祎天还是掏出刚刚的官宝,递给他。老板要找银子,程祎天说:“全给你了。” 老板皱成苦瓜的脸惊成木刻雕像。 程祎天拿着风筝,华淑琪跟在后面。 华淑琪努力追,最后追上他的脚步,问:“为什么银子全给他呢?” “因为因为我心里想。” “想什么?” 程祎天沉吟,一时不答。 华淑琪背着双手,抢到他前面一点,歪着脑袋,乜斜:“觉得我砍价太多,对不起人家吗?” “不是。” “小本生意人,应该对他们好点儿?” “呃,也不是。” “这样,”华淑琪止不住撅起嘴巴,“那我可就不懂了。”驻足,拦住他,撒娇,“唔,你就给我说说嘛。”一双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到底是什么?” 程祎天很认真想,想了许久,方才说:“确实地,我也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话音才落,后面“哈哈哈哈”一串笑声传来。已被憋出内伤的殷十三扶着忍俊不禁的萧三郎,埋着头,捂着肚子,狂笑。笑了好一阵,用手指着程祎天。“我说,公子,”他擦擦眼泪,说,“不代这样和人姑娘家说话的。”平息情绪,走过来,对华淑琪说:“华淑琪姑娘,是吧?” 华淑琪侧过脸,瞧他。 “知道我们是谁吗?” 华淑琪摇头。 殷十三手叉腰,思忖片刻,然后说:“你和青城派的人很熟,难道,你竟然是六大门派中的?可是,六大门派当中,知名的人物,无人姓华。” 华淑琪说:“我不知道什么六大门派。” “噢!”不仅殷十三惊讶,连萧三郎都不由自主走上前几步,隔着程祎天,离她更近些。 “真的不知道六大门派吗?”萧三郎接着殷十三的惊诧问。 华淑琪瞧了瞧殷十三,又看看他。最后,华淑琪还是对程祎天说:“程公子,你买风筝大概是为要放的吧。”再走下去,集市离得远,前面出现空地。华淑琪就对程祎天说:“我陪你来放风筝吧。” 程祎天注视她须臾,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华淑琪展开笑颜,娇艳如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6 心念卿不知 夜晚,来顺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殷十三和萧三郎一起盘问程祎天。 殷十三问:“公子,真不去江夏,在这儿等,就能等到抓卢海波的丑女?” 萧三郎则说:“那丑女记恨的是卢海波侮辱她的容貌。抓了卢海波,也没提任何要求,说不定是想在卢海波身上做打算。” 殷十三接着说:“卢成化在江夏也是人物了。占着老爷子给他的地,除了每年上缴银子到颐山,剩下的,足够他在当地风光。” “不错,我想的,和十三说的一个样。” 程祎天却只是坚持:“她是要找我的!” 这下,殷十三和萧三郎都不说话,面面相觑。好久,萧三郎颇感踌躇,艰难开口:“公子,你该不会还是记得”顿了顿,抚顺语调,“传音阁也说了,那女子其丑无比,绝非公子小时候认识的人。” “而且,”停顿了会儿,萧三郎接着把心里的话全部对程祎天说出来,“老爷子很不喜欢把你引诱出去的那位云姑娘。” “云姑娘”三字,落在程祎天耳朵里,真的触动很大。 程祎天忽地转过脸来。 尖锐的眼神,和坚毅的表情,让萧c殷骤然紧张。 片刻,程祎天才说:“我只是这样分析而已。那位姑娘抓走了卢海波,不要赎金,说明不为财,也不和卢成化谈条件,说明不为人。她什么都不为,却藏着卢海波。卢成化一家都在追捕她,梁胡总管何翩翩也在追她。现在你们都被惊动了,她却还是不出现。” 这一番话,说得萧三郎和殷十三心中大动。 六年前就认识他,萧三郎和殷十三一直都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一个武功虽然不错,但是处事稚嫩的孩子,为人很诚恳,单纯天真,让他们不由自主要怜惜他,爱护他,从而无私教传几个哥们儿会的一切。 没想到,六年之后,昔日的少年竟然已经成长为现在这样。 这一番剖析,深刻见底。仔细思索,确实如此。 不安,很不安。 曾经觉得雷老爷子太过敏感,现在,萧三郎和殷十三也对隐藏在暗处的某些人,产生了异样心情。 “公子——”他们投向程祎天的目光,关爱中多了一丝试探。 程祎天并不十分在意他们的忧虑。他站起来,走到打开的窗户边,视线远眺,直指树冠c屋顶之外辽阔苍穹。 “不管怎么说,我是要把她给找出来。如果,真的是她,又真的如我所料,她要找的就是我,这会儿,差不多要出现。” 隔了一栋楼,来顺客栈的人字二号房,华淑琪撑着下巴目视天字房的方向。和那位程公子在一起,放了一下午风筝,有生以来似乎都没有过如此好的心情。别说在家里,爹爹c大娘他们对自己轻视,就是后来青城少主欧阳和喜欢自己,所有人开始重视自己,爹爹也好,大娘她们也好,不过势利世俗之人而已。 哪里比得过这位程公子? 夜幕中,似乎出现他的样子。月牙白的衣服,衬托得他好一番清逸脱俗的好气质。就像从高山上不受半点玷污雪里来的人仿佛,行走在他身边也好,一起放风筝也好,都如沐春风 不知道,在这样安静的晚上,他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呢?放完风筝之后,他身边那两位摆明了怕自己诱惑了他似的,可是她就是心意坚决和他们一起回到这来顺客栈。 一间人字房,也要三百钱。在家攒了十多年的银子,这样花着,真是心疼。 华淑琪出神了好长时间,被“钱”把思绪拉回来。 程祎天出手大方买风筝的情景很让她触动。如果能够顺利让程祎天喜欢上自己,一来,终于可以摆脱欧阳和,二来,生活上肯定不会成问题,不至于让爹爹和大娘她们耻笑。 照这样继续想下去,她的心情就越来越好。 摸摸随身携带的荷包,从里面浪费出这些,委实值得呢。 然而,窗户外面突然出现一样物事,让她摸着荷包突然瞠目结舌。 不是那个脸上有层淡淡青气的萧尊者,也不是脸皮焦黄老鼠精一样的殷十三哥,而是比他们更可怕的一个面皮雪白异常的怪物。 这个怪物的眼睛鼻子隐在夜色中,只突出有一张极大的嘴巴,血红血红入目而来。 森森夜色,外面的树木被晚风吹得“窸窸窣窣”直响,一个娇弱的女子面前,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东西,那情形该有多可怖? 华淑琪眼一翻,晕过去。 那个怪物便跳进来,将她提起,又从窗户里跳出去。 住在天字一号房里的闻香鸟“扑棱棱”往窗外飞。 萧三郎特别培育的瘾君子飞快从来顺客栈爬出去。这瘾君子,还是非常喜欢毒药的瘾君子。身上怀毒的人经过面前,瘾君子非常欢喜,很高兴直爬直爬爬出去。但是从太行山去颐山后,萧三郎开始在培养这种噬毒虫的药汁里加入闻香鸟喜欢的香料。瘾君子培育成功之后,随身散发极淡的清香,人不能察觉,闻香鸟却可以识别。 只是瘾君子体液乃是剧毒,以至于造成每每瘾君子在下面欢快爬,闻香鸟就只能在上面不离不弃追。 一个爬,一个追,它们的主人远远跟着就是。 从湖城跑出来,一路跑下去,直到进山。 萧三郎和殷十三追了整整一夜。 天亮后,他们在沿途的饭庄用餐,吃饱了饭,跟着瘾君子c闻香鸟终于来到一片茂密的森林。这儿地势险恶,两边都是高耸的山崖。 瘾君子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在一个空地上爬了一圈之后,突然不往前走。 殷十三奇怪地说:“也有这小家伙累的时候,还是它要追的人钻到下面去啦?” 萧三郎也不明白,将瘾君子捡起来,放入木盒,然后掀开下面那块草皮。 草皮刚被掀开,不仅他被震了一下,殷十三更是大叫出声。只见下面放着一块非常新鲜的人皮,整齐割裂的边缘被鲜血浸泡过,大量的血液浸入到周围的土地里,泥土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这恶心的!”殷十三忍不住跺脚大喊。难道是看到了瘾君子,然后怕沾惹毒气,居然把整块皮肤都给割下来? 唉,等等,这会是那儿的皮肤? 殷十三好奇心起,脸慢慢凑过去。 血腥气很浓,不一会儿的,审视皮肤得出结论的殷十三的头开始发痛。“肩头上的”刚说完这一局,他眼前一阵模糊。萧三郎察觉到,急忙踢了好几下土,把那块血糊淋漓的人皮给掩埋起来。 眼前埋着的显然是一个很大的陷阱。 这人皮的形状过分整齐,根本不是急迫之下主人忍痛割下。另外,如果割得是一整块皮,鲜血应该要流一路,而不是仅仅这埋人皮的坑里,血液的数量显然大得离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泥土吸收了血液,血腥气根本不该这么浓。而现在,就连他都开始由头疼目眩的感觉,毫无疑问,这鲜血的气味中定然混合毒药。 萧三郎练月圆梦缺,不惧此等毒。但见殷十三头痛感渐重,连忙施以救治。他拿出一根金针。这根针尖端有孔,杆子中空,插入殷十三左手中指指尖后,一股黑水从针尾放出来。放了一会儿后,鲜血渐渐转红,再掏出一丸解毒丸,喂给殷十三。这解毒丸用秘方配制而成,含有极珍贵的牛黄c毒蛇砂等物,对发作极快的毒药具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殷十三服药之后,头痛感果然逐渐消除。 树梢上传来一阵风吹过一样的声音,萧三郎和殷十三不约而同,拔足追过去。前方果然出现人影,在浓密的松树树冠间忽隐忽现。萧三郎和殷十三追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分头在林子另一边将来人堵住。 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 萧三郎和殷十三追了一路的瘾君子,追的该是个满身怀毒的。照他们的设想,那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 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两个人堵着一个人,那个人,黑沉沉的大圆脸,小眼睛塌鼻子,脸颊上边还有半点,一张嘴巴又大又厚。 饶是殷十三这种非常不在乎女色的男人,也禁不住要作呕。 丑女果然在这儿! 这个丑丫头见去路被堵,眼睛往左边一斜,等萧c殷都往左边看时,她的左脚在地上一点,人飘飘向右飞去。 飞升的姿态很优美,半点也不似她的容貌那般叫人不忍观瞻。 飞起来后,体态非常美好的她,轻轻落在一颗塔松的树枝上。富有弹性的松树枝托着她,她整个人都随着松枝的摇曳上下飘着。脚步却站得很稳,不会因为树枝的颤抖而从上面摔下来。 萧c殷走到树下,仰头瞧—— 那情形更是好看。 这样的女孩,当真就是脸长得难看而已吗? 还是,就像公子说的,她,根本就是曾经那个“她”? 丑丫头从上面俯视下来。萧三郎行走于树下,抬头高声道:“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啊?追踪你前来的,只有我们而已。”瞅了一眼殷十三,尔后说:“我十三兄弟,还有在下?” 丑丫头表情木木,离得远,再具体也看不到什么。 突然,她身体往后一跃,人在半空滴溜溜转了个身,一朵浮云似的飘了下去。尔后便往山谷里奔。 殷十三赶上来,大喊:“快追!” 萧c殷二人拔足奔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7 丑女姿蹁跹 在林中穿梭,一开始,萧殷都未使全力。然而,让他们非常震惊的是,那个丑丫头,除了脸长得难看之外,体态固然窈窕好看,便是奔跑起来的轻身功夫,也煞是惊人。 说是像鸟,都污了她。 那飞行纵跃的姿态动作,看在眼里,细细品味,简直就像凌波的仙子一样——勉强忽略她那张脸的话。轻功并非长处的萧c殷二人,分头夹攻,最后还让她从中路飞快冲出给溜了。 还是一飞冲天,上了大树,连纵两纵没了影子。 殷十三喘了几口大气,瘫倒在地大叫:“操他妈,果然是个狠角色。”话里有话:难怪卢成化和何翩翩那帮人不是她对手。 “不过话说回来,真有可能是那个丫头吗?”这一点,他要比萧三郎怀疑的成分更大些。 萧三郎默默不语。 殷十三爬起来,走到他身边道:“你用瘾君子去看华淑琪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丑丫头本事是好,可是用毒也不错,这一点,传音阁可没提到。” “可是如果假设公子说的果真就是实情呢?”萧三郎沉思之后,回答他。 殷十三闻言,不觉大惊。 萧三郎目视他:“云妹妹和丑丫头,样貌上,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可是,人的容貌可以改变。毁容,或者整容,都可以让一个人看起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转开视线,一边思索一边说:“如果是毁容,她不会这样大张旗鼓来找公子。” “为什么?”殷十三不懂。 萧三郎反问:“你变得很丑之后,回去寻找你以前喜欢的村姑吗?” “尼玛,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喜欢的就是一个村姑。”殷十三骂完,抓抓头,啐道:“就算你说得是真的,倒是不会。” 人从美到丑,不仅样子,心灵会受到更大创伤。见人都难,何况要见一个喜欢的人? 萧三郎“哈哈”一笑,方才接下去道:“整容也是有,且方法我听过。不过,这一行用刀,将脸上切割消减,普天之下,会做这种事情的没几个。且凡人只有把丑往美整的,哪有从美整到丑的道理?” 殷十三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剩下来的,就是易容。可是,我始终不觉得这位云姑娘平白无故会很高的易容术。” 易容术是门本事,江湖上享有盛名的,都是家传渊源才有成就。 江湖上易容术特别著名的都有谁呢?远的都不说,近的,萧三郎知道的,就一个:昔日奇花谷主江南奇花妖桑星梓! “他!”殷十三震惊无比,“他不是六年前,已经被你用毒给化了吗?”萧三郎面色凝重:“你说得没错。可是,他在这世界上,并非孤孤单单一个人。那年在太行,杜大哥抓住他,让他吐露‘紫金剑神’何在时,他想反抗,却不能反抗,为什么,你还记得吗?” 殷十三努力回想,想起舒瑾曦姑娘唱给那时还活着的桑星梓听的一首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那时,萧三郎是这样解释的:“江南奇花妖,住在江南。江南多莲,莲叶,怜也,桑星梓又珍爱的人在他们手上。” 这会儿萧三郎继续给他解释:“我那时以为桑星梓有个他其实很喜欢的妻子,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桑星梓那时候拼命想保护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孩子。”停了好一会儿,他接下去,“桑星梓的孩子,就那时被人掌控用以威胁桑星梓的,现在应该长大成人。如果没猜错,现在奇花谷的谷主便是他了!” 一日之后,在奇花谷外一个小镇投宿的萧三郎接到逸城传音阁的飞鸽传书:现任奇花谷谷主果然姓桑,全名叫作桑越人! 通过浸血的人皮吸引瘾君子,又致使殷十三中毒,这手法,比起他的父亲桑星梓,精妙亦不多让。 丑丫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如果,她真的又是改装的云妹妹,那公子,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要进一步确认丑丫头是不是云珊云姑娘,萧三郎和殷十三再一次来到奇花谷。 是云珊的话,见公子爷始终不出现,她一定会来找他们两个。而且,大概就因为真的是她,所以华淑琪才被桑越人抓走。 华淑琪和公子在城里放了一个下午的风筝,云姑娘从江夏一路找过来,猛然间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又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姑娘在一起,当然生气!生气了,当然就要报复! 原本很想抓鱼,现在鱼不用抓,可以慢慢把她钓上来,这事儿呀,不知不觉变得有趣多了! 萧三郎和殷十三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静心而坐,耐心等待。 第一天,无果。 第二天,他们也没等到他们想等的人。 第三天,萧三郎和殷十三在山里面行走,碰到一位老农在田地里被蛇咬伤,萧三郎还有条不紊替老农治伤。 从老农家出来,走在山道上,萧三郎和殷十三并肩而行。萧三郎没有作声,殷十三唇齿不动,只用低低的声音含糊不清对他说:“有人跟上来,感觉到了吗?” 萧三郎说:“等到空地时,我们就开始跑。” 殷十三会意。 两个人不紧不慢走,走了好长路,终于从绵延的山道,走到一片平地。到了平地,殷十三突然发足奔跑起来。接着,萧三郎也开始跑。 从后方树林里,一个紫色的身影飘出来。那位面容极端丑陋的丫头站在平地边缘,瞅瞅故意奔跑起来的两个人。 丑丫头想了又想,飘身而起,向殷十三那边追过去。 追殷十三的理由很简单,萧三郎擅使毒,使毒功夫敢认第二,天下没人会认第一。追上他,就算本事胜得过,最终也还是要遭殃。 追殷十三保险! 可是,真的就那么保险吗? 当丑丫头身形展动,逐步逼近殷十三时,殷十三突然身体一转,人若一只大鸟,飞身向丑丫头扑去。丑丫头正在跑,仓促之中驻足不及,殷十三双爪连翻,虚虚实实共计二十二招已经瞬间抓去。只见飞速连环递出的招式连成一体,泼洒而来,好像一整条寒光闪闪的白练。这二十二招,每一招皆可成为实招,又每一招皆能作为虚招,变化多端,光是看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丑丫头也颇有不敌,着道。殷十三使完二十二招后,脚下轻轻一登,人倒着翻出去,落在三丈开外。 萧三郎平地上绕了一个圈,合围过来。 定睛一看,嗬! 丑丫头的脸被殷十三纵横交错划出上百道伤口,一层层皮竟然都已从脸上翻翘起来。 乍然看去,那情形可真是可怕。 不过,殷十三也好,萧三郎也好,都已经注意到,这一层层翻开的皮肤之下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这些皮肤破裂的边缘又呈皮肤的原色,质地倒是和真正的皮肤一般无二,可是,真假如何,当真一望可知。加上没半点血,是不是易容,还要再辩证吗? 丑丫头飞快一摸自己的脸,顿时眼神惊惶起来。 萧三郎和殷十三“呵呵”而笑。 好嘛! 又是一件事被证实! 丑丫头的脸确实是被易容的。现在,易容物质已经被殷十三抓毁。 丑丫头很惊慌,立刻举起袖子挡住那张支离破碎的“脸”。不过,她并没有自乱阵脚,反而抢在萧c殷想下手抓住她前飘身后退。她的轻功很好,萧c殷都不是对手。 晃了两晃,人已隐没在几棵连着生的大松树之后。 一时大意的萧c殷二人,禁不住顿足,大叹“可惜”! 没等他们叹息多久,殷十三却又“哎哟”大叫起来。萧三郎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便看见他提起的两只手,从手腕开始,到臂弯,一条小臂都肿胀发乌。 “那丫头的‘脸皮’上有毒!”殷十三脱口叫出来,三下五除二将两套精钢铁爪从手腕上起下。 这套精钢铁爪是逸城中有名的巧匠陆成龙陆成风为他精心制作,不用时,铁爪可全部收起在铁套中,刚才使用,每边三根扁平的利刃便从里面弹射出来。与此同时,还有贴片护着拇指外四根手指,现在这些部件都因为刀尖接触过有毒的物事带上一层幽幽的蓝色。 蓝色? 萧三郎没想出奇花谷里还有这样的毒,取出一条瘾君子放在殷十三的手上。结果,瘾君子一上去,半圈都没爬完,便掉下来僵死。 萧三郎脸色顿时大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8 幽蓝淬奇毒 便是当年的“奇花化骨”,也不会这样烈。 桑星梓的儿子——桑越人,竟然配制出这样的毒药。 眼见殷十三整条手臂都已发蓝,这种毒,瘾君子一沾即死,把本次全部带出来的瘾君子都用上去,只怕也不够吸掉一分毒。无奈之下,萧三郎只好让殷十三坐在他身前,先喂殷十三吃了三丸解毒丸,然后运起月圆梦缺神功,以功力助殷十三化毒。 化毒的时候,萧三郎心无旁骛。 整整用了半个时辰,萧三郎功行极致,一张脸始终是碧油油极为怕人的样子。这样子,若是被普通人看见都要害怕。而随着化毒逐步深入,殷十三体内阻碍月圆梦缺功力前进的火热感觉越来越浅,萧三郎的脑筋得到松动的空间。 猛然,逐步减少真力输出c并且即将收功的萧三郎,就想到很重要的一些事情。 假人皮是桑越人放的,这一招,为的是引起他的警觉。然而,不管他怎么警觉,都没法料到丑丫头的假脸皮里面,居然藏入了剧毒的蓝色物质。 这蓝色物质叫什么? 萧三郎此刻还不知道。 总而言之,桑越人利用丑丫头埋这一后招,为的,绝不仅仅就是让殷十三中毒,然后欣赏他月圆梦缺化毒的神奇。 桑越人这个人,比起六年前的桑星梓,心思之缜密,有过之而无不及。桑星梓死在他手上,桑越人要给桑星梓报仇。要给桑星梓报仇,桑越人就要破掉他的月圆梦缺神功! 殷十三体内的蓝色毒质全部化清,血液流动正常,真力恢复运转。他有了力气,人站起来。萧三郎反而筋疲力尽,“咕咚”一头栽倒。 殷十三急忙去扶,口中叫:“三郎!”触手萧三郎的身体居然隐隐发热,不觉大惊。 萧三郎强撑站起,努力维持平静,仿若无事对殷十三说:“今日时间不早,还是先走吧。” 他表现如此奇怪,殷十三惊疑不定,实在不敢多言。 远远的地方,一个穿白衣的人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面。透过树枝横斜间的缝隙,邪恶的眼睛露出憎恨的目光 让殷十三中毒的丑丫头,脸皮被抓破后,仓皇逃入山谷腹地一个平坦开阔处。 这儿有十几间房屋,均为山中松木制成,大小高低之间自成体系,规模不小。她冲进其中一间。这儿摆设很简单,就地取材做出的桌子椅子,却很有心思摆放着。走到里屋,床和柜子也放得很整齐。瞧得出,屋子的主人是个讲究人。 丑丫头在妆镜台前坐下来。一个腹部圆大的白瓷瓶赫然放在桌上。丑丫头知道,这是奇花谷主桑越人替她准备好的。 那双细长的手,将封着毒药的易容物质均匀涂抹在她脸上。那冰冷的滋味,叫她一颗心痉挛得皱成一团。而现在,打开这个白瓷瓶,扑鼻而来的恶臭,叫她当场作呕。 她捂着嘴,喘着气,好半天才又回过脸去。镜子里,隐隐看见翻卷的易容物质下面,正常的皮肤在泛蓝光。 真是好奸险的奇花谷主。明明说是用普通厉害的毒药,却不想,这封在易容物质里的居然是他独自研制c奇花谷最毒的毒药——“梦里幽蓝”。 不用这发着恶臭的东西涂抹,她会中毒。中了毒,更加要受那个人的掣肘。 想到奇花谷主桑越人的恶毒,丑丫头禁不住浑身一颤。忍者臭,挑起一大团黑色膏体,用力涂在脸上。 “支离破碎”的脸皮在融化,她取出帕子,狠命擦。那包含“梦里幽蓝”的易容物便一卷一卷地从脸上剥落下来。 丑丫头扑到外面的河边,捧起水来,拼命冲洗臭气熏天的脸。洗了好久,用手指沾着肌肤,再嗅一嗅,哎,还是隐隐难闻。 靠近她的一栋屋子的门开了,一个脸白如雪地c眼睛鼻子模糊但是嘴巴却鲜红突出的臃肿的胖子从里面滚出来。 说是“滚”,其实还是走。只不过他将自己处理得委实宽度接近了高度,前后看起来就和球一样,走出来的时候,才和“滚”出来差不多。 他穿着惨白惨白的衣裳,一只瘦长没有其他装饰的手递过来,掌心是一个青色长颈瓶。“丑丫头”不屑一顾,转过头去。白衣人“嘿嘿”一笑,开口:“用了吧,不然,难闻的气味一个月也散不了。” “丑丫头”还是不理。 白衣人略微沙哑的嗓子“嘎嘎”道:“你不想再见他了吗?追魂c神爪着了道,该见的人,很快你就要见到。” “丑丫头”闻言,霍地转过脸来。 白衣人满是戏谑的脸,不由自主呆了呆。天哪,又不是第一次看,为什么,每次他都像被闪电晃到了眼睛似的呢? 别人当然不知道,因为自从她答应接受他的帮助之后,她的真容,就被他精心调制出来的易容物质给全盘覆盖。这时,因为梦里幽蓝,因为神爪抓坏了那层皮肤,她不得不把脸洗干净。 这张脸,从江夏二十五名路匪被她辣手全部杀死之后,除了他,就再没人真正瞧过。 就是她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她这张脸,肌肤会这样细腻白皙。饱满的额头宽宽的,外婆说过,这是人有福气的表示。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线条流畅且弧度很好,用他的眼光看,分明就是用尽心思思考设计之后,然后才拿起刻刀削磨切割而成。 如果他有闲情逸致,用大理石做一个美人出来,脸就应该这样雕琢。 由于被易容物质遮盖了许久,脸色只有些苍白而已。不过眼睛大睫毛长,鼻子高挺,美丽的容颜丝毫也没被折损。一张精巧的菱形小嘴,即便生着气,也还是那么中看。 白衣人忽然间心跳加速,目光发赤,喉咙发干,托着青色长颈瓶的手开始颤抖。 “丑丫头”玲珑剔透,急忙把长颈瓶从他手中拿过来。白衣人翻手一抓,抓了个空。“丑丫头”行动敏捷身形灵动,飘飘然,已经离开两三尺。接着,她就向她这些日来居住的那间屋子跑去。 白衣人紧紧捏着拳头,用力一甩,像是把满心的烦躁都甩开去。 “丑丫头”回去之后,叫人惊为天人的容颜很快就被新的易容物质掩盖住。绿色长颈瓶里的青绿色液体不仅去异味,还很滋润。易容物质附上脸之后,皮肤还是水水的,一点儿也不难受。 在她将自己的样子恢复成之前那样后,瞅着镜子里面奇形怪状的脸型,小眼睛塌鼻子,脸颊上面密集的斑点以及一张又大又厚的嘴巴厚——丑丫头拖着下巴,侧头冥想。 那个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球”形怪物的奇花谷主桑越人,心中虽有图谋,对自己倒还不错。 不全因为想要得到什么,就急功近利,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姓桑的谷主手段很多很厉害,连“他”手下名气那么响的高手都着道了。偏生日常生活里,这个桑谷主,还算让着她。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非常迫切想再见到“他”。那个曾经叫着“云妹妹”,做了风筝又陪伴她度过快乐时光的少年,前几天已经被她看见。 他和自己一样,也长大了。 变得那么伟岸,又那么清新脱俗。 完全不似自己说担心害怕的,或如路匪一样卑鄙无耻,或如桑越人一样阴险可怕。 云儿的祎天哥哥,就像云儿在心里幻化了千遍万遍的一样,那么年轻,那么富有朝气,又那么好看,一点儿都不输于她所见识过的优秀的其他人。 黑暗的路走多了,光明确实就会来对不对? 如果能够顺利和祎天哥哥汇合,祎天哥哥愿意接纳自己,让自己重新有个安身之所,那么,她的未来,就不必再寻寻觅觅c忧愁迷茫下去! 奇花谷里的日常杂务,都由十来个聋哑老人担负。 这些聋哑老人,有男的,有女的,均为桑越人从各地搜寻而来。要么是因为疾患为子女所遗弃的,要么流落街头因为疾患遭到世人歧视欺负。 要说桑越人这个人呢,做事离经叛道,狠毒而又古怪。 被子女遗弃的老人,桑越人在带走之前必然要去做一件事,就是将其子女抓起来,当着老人的面,捆绑起他们的手脚,然后再加以责打。而老人虽然痛恨子女的行为,却又难以不去心疼,最终会求主人将他们放掉。桑越人表面上是放,放的时候一定暗暗下剂量中等的酥神散。 萧三郎和殷十三一开始看到的那块假造人皮,其鲜血中混着的便是大量的散发性极强的酥神散,这种毒药大量使用时,人会头痛欲裂,继而脑涨而死。而如果只用微量,人一时之间并无感觉,三日后才会隐隐觉得困倦。如果这时候,知情之人能够及早找对病症,只要寻常大夫开些黄芪c茯苓c丹参c柴胡等散血毒,再吃些三七c天麻,尤其注重平日但凡荤腥的东西都不能沾唇,还可缓解病症。可是,那些会把自己父母遗弃的人,为人一定刻薄小气,有点儿不适哪里会舍得去求医?一般都是过了七日,那时候,酥神散的毒已深入脑髓,除非有奇人相助,没有他法。最后只得死路一条。 至于那些流落街头的老人呢?凡是欺负这些老人的人,落在桑越人手里,下场就更加惨。奇花谷本有三大奇毒,酥神散算是最温和的。金缕衣和奇花化骨,任选一样,都会叫人中了之后死到惨不忍睹。当然,如果要在热闹的地方让人莫名奇妙去死,奇花谷主桑越人也有的是方法。比如下轻量酥神散,比如下混合了腐尸丹c金缕衣等药的混合毒物——这种毒物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下骨头寸断,疼痛致死,缺德无比。还有一种就属阴损类别,它会让人莫名亢奋,征战床第间不眠不休,最终总之,能够体验桑越人乖戾之处的事实之多,根本不胜枚举。 不过,桑越人将那些老人悉数带回奇花谷,吃喝从不短缺,他自己的起居被服侍得周全,那些老人也有了一块福地颐养天年。 只是唯一还带有桑越人特色的是,这些老人都被割了舌头,又刺穿耳膜。个个又聋又哑,只能做事,不能说也不能听。 每到饭点,他们都会把饭菜从外面端进来,半个时辰后,进来把餐盘收出去。主人外出,他们就来打扫整理。奇花谷被这样一弄,倒是有条有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9 美丑相分别 奇花谷的最北边,这儿有一座规模中等的木屋。屋子后面是池塘,前面和其他屋子前面一样,种着桑越人培育的草药。 重新装扮成丑丫头的云珊信步住过来,一位老仆在陇间忙碌,看见她,丢下事情行礼。云珊很自如,颔首,越过他去,来到屋门口。 门被锁着,云珊伸手掀一下那把黄灿灿的铜锁。后面传来桑越人特色沙哑低沉的嗓音:“不怕我在锁上面下了毒吗?” 云珊心里在想事,仓促发觉,不禁吓了一跳。 转过身,桑越人还是那副横度和高度差不多的古怪装扮。 骨子里,桑越人是个什么样子,云珊也知道。第一次在江夏乡下的山神庙,她杀了那些胆敢打她主意的路匪,出门看到一个带着斗笠c穿灰衣直缀的青年。他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身体瘦长,长相虽不俊美倒也清秀。 为什么执着扮丑? 桑越人反唇相讥:“你呢?不也是宁可让别人认为你长得很难看,也不对外人显露你的真容?” 此刻,云珊面对他,没任何顾虑,只淡淡说:“要下手,早就做了。”又掀了锁一下,命令的口气说道:“把门打开。” 油彩涂过的脸,表情比原本脸上的更夸张。 桑越人受到冒犯,又不屑理会云珊的样子:“凭什么?不是你让我抓回来,代替你,取悦我?” 这话说得,云珊目光透过易容物质修饰过的眼眶,冷冷射出来道:“你是谁?又有什么本事,本姑娘会取悦你吗?” 桑越人目光一寒。 云珊手按在腰间的剑把上。 桑越人的目光逡巡在她的脸,好半天,才从深深的恼怒中恢复过来。他要云珊死,有的是办法。可是,不知怎么的,他舍不得。就是让云珊痛苦,他也不舍得。既然不舍得,又占不到上风,最后就只有一个结果。 桑越人重重“哼”了一声,掏出钥匙,把木屋的门打开。 刚一打开,关在里面好几天的华淑琪就扑出来。 华淑琪在客栈时就被吓坏了,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鬼怪。北屋阴冷,聋哑老人送饭时所表现出来的举止又很诡异,她更是魂飞魄散。此时此刻,她拼命缩在屋子的一角,第一眼看到月光柔和处凸显而来的桑越人。白衣白面红唇,又是在夜色浓重的时候出现。华淑琪吓得尖声大叫。 此时此刻的华淑琪,已是离家之后最糟的情况。头发散乱衣衫肮脏,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眼神中充满惊恐,还抖成一团。 说是比乞丐还要凄惨,都没什么恶毒的。 云珊低头审视,轻轻叹息一声。 转身面对桑越人,云珊说:“桑谷主,时间已经不早,不过,你怕还是要外出吧?”桑越人眼神里顿时露出愕然。 她接着往下说:“我看你情绪非常好,不是又配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就是有非常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六年前,你的父亲桑星梓死在江夏镇,桑谷主心心念念怕是要找一个人报仇。我本来以为桑谷主是真心怜惜我,要帮助我不被将江湖路匪骚扰。可是,直到白天,逸城神爪被谷主附在我脸上的剧毒伤害,追魂又不得不给神爪化毒,我突然就想到什么。” 背朝华淑琪,逼近桑越人。化身丑丫头的云珊空自留下一个窈窕动人的背影在月光下。 华淑琪被她温婉动听的语声所吸引,同时也没注意她的长相,云珊美丽的背影给了华淑琪极大的安慰。 华淑琪将脸从膝盖下面抬出一点来,目光躲躲闪闪,看向前面。 桑越人很愤怒,鲜红的嘴唇不停扭动,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云珊回答:“我并不知道你到底要对和你有杀父之仇的萧三郎做什么。利用我,吸引来逸城两大高手,我和谷主之间,我所欠谷主收留之情,似乎可以一笔勾销了呢。” 桑越人听出了她的去意,心里不觉一慌。 本来,云珊也许是想放华淑琪走,他立足于真心希望云珊高兴这一点,他并不反对。 原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巴巴的,让自己非得去来顺客栈抓这么个丫头回来。 取悦他而已,奇花谷周边人烟稠密,那儿不能找个女人?桑越人本身也并不好色。 但是,云珊要走,他不想! 不想又能怎么样? 现在,他真的有大事需要去办。 云珊和他谈白天算计追魂神爪的事,必是想要挟他。要挟他,现在可以出山,去找追魂c神爪。如果让追魂知道他马上要干的事,追魂一定备下后手。桑越人辛辛苦苦谋划下的事情就要付之东流。 那么,就杀了她? 云珊就站在他对面,不管是酥神散c金缕衣或是奇花化骨,每一样,都可以叫这个实际上千娇百媚的女孩子瞬间和这个世界告别。 她的本事也不错,说不定临死之前,还是会像杀那二十五个路匪一样把他也给杀掉。 与此同时,他到底于心不忍。 不忍将那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变成血肉干涸的干尸,或者被化成一滩脓水。 桑越人拉不住她,还得眼睁睁放她让他从来顺客栈抓来的女孩子走。 窝囊! 父亲死后不久便出道的新一任奇花谷主,从未有过的这般窝囊。 “你走!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在我的地盘上出现!”他转过身,看也不看丑丫头,同时,赶苍蝇一样拼命挥自己的手。 云珊没有生气,反而扬起了嘴角。 这一朵浅笑,在她易容后其丑无比的脸上当真又苦又涩,非常难看。 云珊转过身来,走向华淑琪。 这时候,华淑琪才看清,我的妈呀,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难堪的女子。这眉眼,当真是人的眉眼?就算长成男人,也够叫人不忍直视。 云珊俯下身,问:“可以起来了吗?” 华淑琪眼睛一眨不眨,还是盯她的脸看。 桑越人捏着两个拳头,纠结着鲜红鲜红的嘴唇,表情难看而又痛苦。 华淑琪偷眼瞧瞧外面,正过视线又问云珊:“你们,是兄妹吗?” 云珊很是惊奇,微微思忖,不觉莞尔。是啊,一个被扮成球形的怪物,一个黑面麻脸眼小嘴大的丑女,不是相亲相爱的情侣,就该是矛盾重重的兄妹了。 不用解释! 她对华淑琪说:“把你带回来的是他,现在,我让你跟我走,你愿意吗?” “从这儿出去吗?”华淑琪忐忑不安,低下声音小心翼翼问。 云珊点头。 身为美女的优越感,华淑琪立刻非常喜欢并依赖眼前的“丑女”。云珊伸出一只手。看到这只细腻柔滑半点儿也不丑陋的手,华淑琪只惊讶了片刻,便飞快伸出手来,一把把它抓住。 “快带我出去c快带我出去!” 云珊任由她拉着自己,两个女孩子,一起逃出北屋来。 桑越人已经不见了。 夜幕降临的奇花谷,树林里充满危机重重的压力感。有蛇从树枝上游过去,也有手掌大小的蜘蛛突然垂落姑娘们眼前。而这些,都得靠云珊手里一把剑解决。 剧毒的五步蛇,一剑从七寸处挥为两段。 可怕的黑寡妇,就用从房间里带出的无毒银针射。“嗤嗤嗤”,三支银针射出去,手掌大小的黑蜘蛛就被钉在泥土地上。 华淑琪颤抖着身体,紧紧依靠云珊身边。 一个丑女孩,就是该有和漂亮的女孩完全不一样的坚强。 同样是女儿身,华淑琪心里,这才没有半点落差,依赖得心安理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0 相逢曾相识 华淑琪被云珊拉着手,一边走一边问:“真心要救我的话,为什么不白天走呢?” 云珊说:“只有这个晚上你我才有机会。” 华淑琪不明白。 云珊说:“白天我还没想到,从奇花谷主手里将你要出来的理由。” “你们不是兄妹吗?” “是吗?我和他的样子,长得就这样像?” 华淑琪忸怩起来:“唔,也不是。就是那个,噢,对不起,我不是想那什么” 云珊被刻意挤得很小的眼睛冷冷盯着她。 华淑琪后背上冷汗有一次沁出好多出来,支支吾吾解释着,翻来覆去不过还是一个意思,就是认为“丑丫头很丑,奇花谷主也很丑”,越描越黑。 云珊心里冷笑,嘴上说:“好了好了,我们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 华淑琪这才继续跟着她往前跑。跑啊跑,终于便可以看到林子外面一抹晴朗而又广阔的夜空。星光璀璨,从未见识过的这般可爱。 华淑琪久困于此,见状顿时发出一声惊喜交加的欢呼。 更让她感到高兴的,林子外面的草地上,一个人长身独立。黑发披背,面朝她们的一张面孔,月光下看去,五官立体鲜明,更见英俊迷人。 “程公子!” 她开心叫着,拔足便要奔过去。 可是云珊挡住她。 华舒淇不能向喜欢的男人跑去,顿时忘记了被救出来的恩德,恼怒大叫:“你这是干什么?快让开!”刚刚说完,脖子大动脉被云珊一掌砍中。 华淑琪眼前一黑,人晕倒过去。 云珊反身,直视前方不远处。程祎天的一双眼睛也看着这个方向。两个人,四只眼睛,隔了六年,重新面对面打量。 程祎天自然不能完全确认:这位,就是六年前和他一起做风筝又放风筝玩的云妹妹。 可是,对方这般直勾勾盯着他,就是彼此认识的模样。 三哥和十三哥那儿传来的消息,丑丫头的“丑颜”是假的,丑颜下面,是否就是他牵记了六年的脸? 因为都不讲话,彼此就只能长时间沉默。沉默了很长时间,晕倒在地上的华淑琪都要醒了,云珊才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道:“你是来为你手下的追魂c神爪向我讨公道的吗?” 程祎天依旧默然。 咬了咬嘴唇,云珊决定再放低些身价,唏嘘一声,柔声说:“我脸上的毒,本来应该只是古怪而已。” 程祎天问:“你是云珊吗?” “什么?” “我说,你是江夏镇和我相处过几天的云珊,是吗?” 程祎天的表情冷得叫人心悸。云珊捉摸不清,他到底是对自己还很熟悉?还是早就忘记了自己这个人,现在单纯只是要找自己麻烦! 思来想去,云珊决定还是不要轻信他人。程祎天那么冷,她也没必要温和。华淑琪醒过来,正要从地上爬起。云珊的心突然一动,想要当面给程祎天难看的心大起,“刷”一声,抽出长剑。 这剑,澄清仿若秋水,绝对是剑中珍品。 眼见雪亮的剑尖向华淑琪刺过去,锐声破空,几点劲风直奔侧面额头c太阳穴以及脖子要害打来。。 这么近的距离发射暗器,看来是有人早就埋伏左近。云珊仓促之间只得将剑竖起,往外一封,同时微仰身体,然后侧翻,转过几个圈后,双足落地,手挽剑花,又是几道劲风,再度被她的剑挡住。 “叮叮” 本要射她的暗器,一连串儿悉数激飞,尔后横七竖八射入旁边以及后面的树干。云珊连退数尺,回头一看,离得最近的那枚暗器,形状如同梅花。虽在暗夜之下,她也想象得出,这些梅花,一定朵朵如同血染。 因为发射暗器的不是别人,正是从江夏镇一直追踪自己到此的血化梅何翩翩。 两边又有人掠过的风声,“呼呼”两下,又是两个人从后面林子里窜出来。他们一个脸黑如锅底,一个面白似银盘,不用说,前者是黑面凶神夏子元,后者是白面郎君邵净了。 这两个人,是颐山逸城除了四杰外,地位不低的好手。 如今的形式,已是逸城公子当头,血化梅和黑白面组成掎角之势,呈三方面将她围堵。 云珊冷笑,禁不住愤慨:“各位当家,当真是不欺负定我一个小女子,誓不罢休了么?” 何翩翩的样貌偏阴柔,说话也尖细:“你这姑娘可不是小女子,我们围着你,也不管‘欺负’的事。” 夏子元说:“放出卢海涛,我们立刻就走。” 云珊冷道:“卢海涛一直就在江夏,我根本没有带出来,何大总管手下势力庞大,眼线众多,居然都没查出来吗?” 何翩翩顿时呆了,半晌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那么一个人,本姑娘从江夏带到这儿,不要累死?”说到这儿,她突然改变了冷言冷语,嘴角一扯,突然笑起来。 笑,有时候并不是奉承人的神情。 虚以为蛇时,人往往都要笑的。 只是,她的微笑让人不敢恭维。何翩翩和黑白面都强忍着极强烈的恶心。何翩翩飞快掠过来,要抢华淑琪。夏子元和邵净则亮兵器,合力要战“丑丫头”。 夏子元的兵器是一把自身便可旋转的弯刀,中间固定便是刀,中间不固定时左右两边皆可旋转,就成了非常犀利的暗器。邵净的兵器是日月双轮,一金一银,一大一小,边缘为锋利的精钢利刃,和飞旋弯刀配合,不时飞在半空,犀利无比防不胜防。 云珊剑法精妙,但是到底是女流,力气小,又在黑白面的夹攻下,体力更是不济。挡了两招日月双轮,夏子云的飞旋弯刀又闪电般划至。 急速躲闪时,她的右手臂终于被袭中。一道鲜血成弧状激射而出,夏子云和邵净兵器飞舞一起扑上来,云珊忍不住心中暗叹:“糟糕。” 千钧一发时刻,势不可挡同时扑上来的夏子云和邵净突然身形一顿,人好像被什么打中,齐齐往外围飞。 程祎天出现在云珊身边。 云珊转目一看,那个温柔可亲的祎天哥哥仿佛一刹那间就回来。他低着头,一条手臂轻轻揽着自己。很好闻的青竹的清香从他衣服上传来。仓促间也没来得及说任何话,就感觉他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然后,两个人一起腾云驾雾飞跃起来。 那塔松总有几十尺高,她被带着,竟能一跃便上到很高的树顶。夏子云和邵净站定后想追,也来不及。 程祎天带着云珊连闪数闪,两个人一起不见。 黑白面傻了,问何翩翩:“怎么办?” 何翩翩摊手:“问我,我哪里晓得?” 时间,就在他们一起飞奔的过程中,倏忽回到六年前。那时候,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在空地上放纸鸢。纸鸢很大,但是怎么也放不上去,女孩儿伤心了,就坐在草地上哭。 程祎天一看就同情不已。这东西,在家里面,“巧夺天工”兄弟教过他,怎么削竹篾呀,怎么扎龙骨啊,龙骨上怎么糊材料,他算是熟悉的。 女孩儿的纸鸢实在很粗糙,龙骨太重,翅膀又太小,上面的材料是土布,不经风,怎么放得上去呢? 程祎天心善,那时候又很活泼,大模大样走上去,对女孩说:“别哭啦,我给你重做一个。” 溜回卢庄,没一会儿,他就把新砍的竹子c牛皮绳和整整一匹雪白的丝绸拿出来。竹子被削成厚薄适中的篾条,然后扎成一个大大的蝴蝶轮廓。丝绸蒙上去后,又精心描出蝴蝶的颜色。当蓝色的上面带着精美斑纹的蝴蝶慢慢显出,云珊顿时一扫之前的阴郁,满心欢喜拍手大叫起来。 那时候,她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好啊好啊,你扎的纸鸢真好看。”那时的云珊满脸欢笑,侧着脸对他说:“我不会做纸鸢,你能帮我,你叫程祎天,以后我就叫你‘祎天哥哥’好吗?” 程祎天很少和同龄的孩子玩,所以很喜欢她,开心地连连点头。 新做的风筝虽然不错,可是一开始还是放不上去。程祎天又折腾了两天,终于做了一个靠谱的出来。可是,那天义父突然回来,他必须回庄。后来得空出来问云珊,云珊说那个风筝不见了。 所以,程祎天就又兴致勃勃给她再做一个。 那一天,两个孩子放纸鸢玩了好长时间。可是,一次被偷袭,程祎天的命运被改写。 而她——如果眼前这个女孩果真就是云妹妹的话,必须要用易容物质遮掩真容,她在江湖上面对的艰险该多重啊。 她那个义父呢? 六年来,什么时候不好找自己,偏偏这时候才出现! 她遇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1 忽有顾虑心 湖城远郊,一个叫含山的小镇,镇上最宽阔街道的街尾有一套带院落的瓦屋。屋子不算大,正屋三间,两边各一间厢房。夜正浓,正屋西边的房间里,追魂萧三郎正将自己全身浸泡在一个大木桶内。木桶里放满了药物,屋子里左右各有两个香炉,每个香炉的炉嘴都往外袅袅冒着青烟,屋子里药气缭绕。 殷十三站在街道中间一座房屋的屋脊上。 他的任务,是要为萧三郎护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深夜,也没半个人来。就在殷十三打了个哈欠,精神有些懈怠,突然,一个矮矮的人影往这边跑来。 这个人跑到殷十三视野所及范围以内,由于警惕,便不停往四周看。便是这样,殷十三将他的样子看了个真切。一张长满皱纹的脸,一看就六十开外了,偏偏扎着冲天的辫子,加上个子矮小,爱穿红衣绿裤,又如同孩子一样。 这不是“苍颜童子”吗? 殷十三忍不住心里暗暗一惊。 逸城当中有关追魂萧三郎,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大秘密。那就是,追魂萧三郎练月圆梦缺神功,每隔一年,体内集聚的毒质都要集中反扑一回。毒质反扑的这一天,萧三郎就得将自己全身浸在一个木桶中,利用放入木桶的各种药物,通过外部化毒以达到不损自身c保证本人平安的结果。 每年特定的某一天,萧三郎需要有人把他说需的所有药物给搜集整理好。这些药物品类繁多,光是区分辨认,就得一个内行来做。 逸城里面也有善于用毒或者辨识草药的,萧三郎做了护法之后,千挑万选,选出来一个,便是这位“苍颜童子”。 苍颜童子为萧三郎服务数年,令萧三郎极为满意。 只是,这个时候他该在院子里陪伴主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更令人起疑的是,他为什么从街道那边走过来?难道,私底下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悄悄在屋顶上奔跑,突然,殷十三猛地趴在高高的屋檐后面。目光越过屋檐,殷十三看到了让他极为震惊的一幕。 苍颜童子奔到街尾,巷子另一边出现白影一闪。接着,将自己打扮得像个球c白面红唇的怪人从巷子里窜出来,蹦到苍颜童子面前。 苍颜童子态度非常恭敬,低低的声音叫:“谷主。” 谷主? 含山镇和湖城周边,就只有一个奇花谷。奇花谷旧日的谷主桑星梓也喜欢把自己打扮得人不人c鬼不鬼。 难道,这个球形妖怪,竟然就是桑星梓的儿子——新一任奇花谷主桑越人吗? 和苍颜童子狼狈为奸,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殷十三居高临下,跟着苍颜童子和桑越人又回去。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叫他很是震惊的事,苍颜童子带桑越人进入的,居然就是萧三郎所在的院落。正屋里面,萧三郎正在借药物化毒。化毒之时,不能被打扰,这是其一。特别特别重要的是,这会儿,月圆梦缺功没有效果。如果桑越人要害萧三郎,最浅薄的腐尸丹就可以。 殷十三爪功厉害,却也不是这个奇花妖怪的对手。 金缕衣c奇花化骨——种种滋味,过去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忆犹新。非是不怕死,此时此刻就有用。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躲在门楼上的殷十三从未这样焦急过。 程祎天带着云珊,一路直奔,来到再没有第三个人的僻静处。 这儿,林木森森。一条剧毒的五步倒吐着蛇信,垂挂到他的头顶。时过境迁,慌里慌张的情况再也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程祎天连看一眼都免了,听着蛇头弹过来的风,随手一夹,夹住五步倒的七寸。手臂前伸,手腕轻振,手向前翻。五步倒变成一条直线射向松树。“咚”一声轻响,蛇头钻进树木一寸。接着,轻微的炸裂声传来,已经钻进树木的蛇头,被气势还未衰竭的内力反震,碎成一滩。 殷红的血,沿着松树龟裂的凹槽,缓缓流下来。 又是一阵劲风,擦过云珊耳边。 原是一根掉落地面的枯枝。枯枝上还有枯黄了的松针。后面,是一只被枯枝穿身而过黑寡妇。 这种黑寡妇,甲壳坚硬如铁,一根枯枝而已,脆得轻轻一碰就会断,居然将之穿透。 祎天哥哥的本事,居然进步到如此境地了吗? 黑寡妇被抖落在地,那根枯枝却还在她脸旁。 程祎天没有来试她脸皮真假。 程祎天只是问:“你到底是谁?奇花谷的门人,还是——云珊云姑娘?” “只是‘姑娘’?”云珊起伏不定的心情,到此只留失望可以总结。 程祎天神色不动,目视于她。 两个人俩俩相望,均不再作声。 虽然过去六年,这样熟悉的感觉,除了他,还有她,彼此之间大概也没法这样清楚地感觉。 亲口承认有那么重要吗? 程祎天一时感慨,低声自语:“是了,就是你。”放下手臂,枯枝离开云珊脸颊。 那一阵来自于阳刚身躯的压迫倏忽远去,另一方面,身为女子无不贪恋的依赖,也随之而去。 云珊先是心口一热,接着又一阵心冷。 程祎天转过身,背对于她,静默,许久侧身问:“当真是有目的接近我的吗?” “什么?” “我义父这么对我说。” 云珊的脸隐藏在易容物质之下,表情如何错愕,对方也看不到。 六年禁锢,改变了太多,程祎天学会了和人之间保持距离,温和诚恳都锐减,突然面对的,只有冷漠,还有质疑。 云珊的心,如被粗大的木头狠狠杵中。 猜疑,是破坏美好念想的最大杀手。不管这段时间来她有多么期待他,这会儿再瞧,他站在那边,和追魂c神爪一样,突然就是个陌生人。 云珊听他问:“为什么把真容隐藏起来呢?”笑了笑,淡淡回答:“为了不必要的麻烦。” “六年,你变得更漂亮了是不是?” 这句话,倒使得云珊脸红。脸红的情形看是看不见,可是,娇羞的姿态并不会被掩盖。 她的脸依然很丑,可是程祎天感兴趣。 他伸出手指,挑着她的脸正向面对自己。 我的老天,浑然天成的这张脸,吓退五十个采花贼都绰绰有余。只是,既然程祎天知道这是假的,仔细端详,仅仅从易容术的水准品析,程祎天还是赞叹:“啧啧,不错,真的很不错。” 云珊受了冒犯,挥掌将他的手打开。 程祎天刚刚露出苗头的笑容一僵,脸板起来道:“不要再妄想打什么主意,我十三哥遭到你的算计,我三哥为了给他化毒,又被牵连。” 他刚说到这里,云珊截口:“萧尊者被牵连,牵连了什么?” 程祎天反而奇怪:“你居然不知道?” 云珊也冷下脸:“我为什么要知道?难道你和你的手下都认为我是奇花谷的人,我就一定要和奇花谷主有什么关系才对?” “不正是应该这样?” 云珊翘起下巴,乜斜于他:“我就是为了听你这样的话,才从千里之外赶到江夏,又从江夏来到这里吗?”别过脸,轻声道:“男人负心,就像日出日落,就是这样自然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2 大叶醉金花 程祎天告诉云珊:“逸城萧尊者月圆梦缺功夫神奇,自太行紫金剑神一事之后,许多人都知道。不过,每年需要药物外部化毒的秘密,除了毒门中修为深的人,知道的人就很少。桑越人是毒门高手,对此秘密了若指掌。” 云珊不解:“何以这么断定?” 程祎天笑了笑,脸部的冷漠犹如冰雪,不知不觉间消融了不少。他碰了碰云珊的脸颊,出手绵软富有弹性,和真实肌肤几乎没有两样。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抓卢海波,又引得两湖的人群起而攻之,不抓到你誓不罢休,目的是为了要引出我。萧尊者和殷尊者和我感情深厚,我自然要告诉他们知道。你的目的这样明显,知道我出了颐山,来到湖城,当然也会露面,引得他们追你,追不到,然后我再出来找你。” “桑越人和你在一起,我想什么,你想什么,他是个老江湖,不会不掌握。你易容物里包含的是桑越人秘制的剧毒,你事先知道吗?” 云珊说:“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做?绑起我来,向两位尊者去请功?”毕竟,桑越人帮助过她,且直到前不久,表面上又是嫌弃又是看不惯,骨子里面还那么照顾她。当着程祎天的面说“不是”,她做不到。 程祎天的脸,失望果然又加深一层。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心眼不算很小的云珊反而施施然,满不在乎。 对于桑越人来说,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面对云珊,程祎天还需要瞒什么呢? 程祎天很大方告诉她:“那种蓝色的剧毒,萧尊者吸入体内之后,会急剧加重他体内毒质积累。每年,萧尊者为了化体内多出来的毒,都要耗费大量的药材以及时间。这一天,原本还要再等上一c两个月,因为你的缘故,现在提前。” 程祎天的意思,云珊终于听明白。 为了这个桑越人,她和逸城的梁子果真结下来。不过,电光火石间她想到的是:“既然是这样,那么,你现在怎么还会呆在这里?”这句话,出现在脑中,马上从嘴巴说出来。 程祎天一怔,冷冰冰的脸竟然浮起一抹潮红。 年轻的公子城府再怎么修炼,道行终究还是不够深啊。那许多腔调,说出来那些扎心窝子的话,在这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不自在间,蓦然烟消云散。 云珊的眼睛亮了。 丑陋不堪的“脸”,笑容都很明显堆积起来。 “是想看我,是吗?” 程祎天的脸变得更红,表情还很悻悻。 好了,有他这些表示,云珊再也不责怪他。人在江湖,原也怪不得的。谁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哪些是温暖的交往,哪些又是带着热度的暗算呢? 她敞开了心胸,一心为程祎天打算起来:“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暗算十三爷的事,我事先并不十分知道。六年前我是身不由己,六年后,我从江夏到这儿,找你,绝对没有任何险恶的图谋。萧三爷有麻烦。” “你怎么知道?” “桑越人在我出谷的时候,也离开。”此时此刻,云珊心里的疑问已经全部解开,“你刚刚不是说萧三爷为了给殷十三爷化毒,使得自己毒质积累超过临界?这一刻,我想,就是桑越人千呼万盼的。如果我是桑越人,接下来一定会做什么?” 程祎天的脸苍白起来:“我萧三哥总不会这样大意。” “桑越人也知道萧三爷不是大意的人。” 程祎天托大的心收敛起来。他越想,越觉得云珊说得有理。要离开,奔跑几步,回头又瞧后面。 云珊说:“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程祎天不能否认心中正急速涌动的不舍,可是,自打认识萧三郎之后,萧三郎和殷十三等人,对他关心疼爱丝毫不输于义父。 萧三郎不能出事! 含山镇,苍颜童子和桑越人已经走到屋门前。 殷十三再没那许多顾忌,飘身从门楼上下来。桑越人瞧也不瞧后面,只对苍颜童子说:“交给你了!” 苍颜童子拔出一根药锄,张牙舞爪,向殷十三攻去。 殷十三想也不想,钢爪弹出之后,中宫直进,左右开河,三招,苍颜童子脖子两面都被开了槽。血流成河,老小子就这么挂了。 殷十三向桑越人赶过去,人还没走上台阶,手突然发热,接着双臂一麻,呼吸变重,人拼命支撑,最后还是踉跄跌在台阶下。 “桑越人!”他切齿叫。 已经把门打开的桑越人回头“嘎嘎”一笑,事不宜迟,他回过身来,还是先径直向屋子里走去。 萧三郎逼毒正到关键时刻。耳朵里全是内息流动时“轰轰轰”的声音,外面的响声,他半点也没听到。 桑越人可能会来,这一点他已经料到。 不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的,苍颜童子已经把他放在院子里的“虫尸蜡烛”都给换了。 院子里的角落,此刻确实都点着蜡烛。可是,这些蜡烛就是普通的白蜡烛,瘾君子全被扔在三尺深的土坑里。 桑越人走进来时,面色如常,什么异样都没有。 木桶里的水咕嘟咕嘟不停泛着泡,好像烧开了仿佛,颜色也越来越黑。桑越人静静注视着木桶内的萧三郎,渐渐看到萧三郎的脸在扭曲,越来越扭曲 一声痛哼,萧三郎的眼睛这才微微睁开。 睁开后的眼睛,恍惚间看到一片白色。定睛再看,沉稳如萧三郎,也不由得心头巨震。 白衣,白面,红唇——这分明就是奇花谷姓桑的最酷爱的打扮。 桑星梓早就死了,现在能站在这儿,无疑就该是他的儿子桑越人。 丑丫头脸皮里的毒,果然是他故意为之。不仅如此,他还埋了后招。 萧三郎每年都要靠药物化毒,每年化毒时,积年毒质反扑,总会让身体产生剧烈的疼痛。为了不让自己过于痛苦,所以,他每年都要着人去云南凤凰山常年背阴处,寻找一种苗语里面发音为“蜜蜜尔多”的草药。放这种草药在药水里,可以镇痛。 而现在,白衣c白面c红嘴唇的桑越人,抓起木桶旁边堆放在干净竹篓里的“蜜蜜尔多”,一把一把又一把继续添入“咕咕”翻动的药水中。疼痛感固然没有,萧三郎整个身体开始麻木。 舌头还能动,萧三郎努力道:“是大叶醉金花,苍颜童子——竟然是你的人!” 桑越人“嘎嘎”一笑:“没错,这么快就能想到关键所在,毒尊萧三郎果然名不虚传。” 门外,殷十三缓缓爬进来。 知道苍颜童子居然是桑越人的人,殷十三便防到那个家伙会对自己下毒。他出手那么快,为的就是让苍颜童子没有机会出手,可是到底还是着了道。想来想去,左左右右不过就沾了那个老小子的血而已,却这样厉害。奇花谷果然恶毒得名不虚传。 呼吸很艰难,爬行着,每伸一次手,手臂都要颤抖。浑身疼痛难忍,额头上冷汗黄豆那样大不停沁出来,滴在地上,圆圆一大块。 萧三郎很紧张。 他不想桑越人这会儿还转头去发现后面。 他努力启动嘴巴,用已经开始麻木的舌头尽可能和桑越人说话。 “几年前就策划了,是吗?” “嗯。”他麻木不仁呆在木桶里面,桑越人瞧他,就像瞧自己装在瓮中的土鳖,“知道杀父仇人会月圆梦缺,我当然要早做谋划。” “可是,他看起来明明六十多岁,怎么会听你差遣?” 最后半句话模糊不清,因为萧三郎的舌头开始不灵。 身体被麻痹之后,无法运功,真力也不流动,修炼月圆梦缺集聚的毒质不能被内力牵引,反而被多出的毒质带动,源源不断化入药水当中。木桶里的药水越发黑,黑得发亮,黑到浓稠。越来越稠的黑水,不啻于这世上最最厉害的剧毒,萧三郎整个儿泡在里面,结局会如何? 始作俑者桑越人站在他面前,想想就要笑。 堂堂毒尊,如今变成了俎上鱼肉。还只是处在已故父亲名声之下的新一任奇花谷主桑越人,做成了许许多多同道中人没有做成的事。这不仅是报仇,还是荣耀! “爹,你在天之灵,感受到了吗?”桑越人没有回答萧三郎问话之前,心里不停这样呐喊。 杀死一个人之前,好好欣赏这个人临死前挣扎,对于桑越人来说,这是享受。 所以,桑越人不妨好好回答萧三郎的话,“毒门中你堪称一绝,却不知这世上会有许多怪病。有种病叫显老症。你招募苍颜童子,以为他是个老人,实际那时候的他不过九岁而已。”蹲在萧三郎面前,“你只看到他发皱的脸皮,全没看见他的眼神其实和普通年轻人一样”想了想,若有所悟“噢”了一声道:“你投靠了逸城,享受尊崇的待遇,小小苍颜童子,你如何有时间看他。”冷冷一笑,“也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人,可以暗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你。” “那大叶醉金花” “是我参考了许多药草图谱,特别栽种。培育花苗的水,全部掺上足量的‘五毒蟾酥’。”桑越人说着,站起来,从旁边抓起一把冒充“蜜蜜尔多”的大叶醉金花,然后扔到桶里。一边扔,一边激动得眼珠突出,表情狰狞:“怎么样啊,滋味是不是非常好?你今天要死在桑星梓儿子的手里,感觉有没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味道?”又放开声音大笑,笑着笑着,就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3 火烧含山居 桑越人早就发现萧三郎渐渐涣散的眼神不对劲,回身一刀戳向已经靠近他的殷十三。 殷十三奋起,两只钢爪锁住他的短刀。 这把刀,便在殷十三钢爪之间。 金色的细丝,活物一般,慢慢攀上钢爪。殷十三的手,不一会儿也被这些仿若有灵性的金丝缠绕。 金丝缠绕上手后,立刻就往肌肤里钻。刚刚中了苍颜童子血液里自带的毒,现在又中金缕衣的毒。犹如一开始碰到萧三郎,既窒息到头晕,又浑身发痛。 殷十三瘫倒在地上,变成一条苟延残喘的死鱼。 桑越人收回刀来,他转过身,重新面朝萧三郎。他要一刀,干干脆脆结束毒尊萧三郎的命!以免这样关键的时刻,还节外生枝。 就在这时,一串很大的声音接连着从身后传来。 程祎天刚来到院子里,通过窗户,远远看见一个穿得圆鼓鼓c球一样的白衣妖人,正举起刀,要插向木桶中的萧三郎。 距离太远,想伸手阻止也来不及。 怎么办? 仓促之下,他冲到滴水檐下的荷花缸旁,运转真力,双手围绕荷花缸,一手外手内,联合起来,画了大半个圆。 盛满河泥长着荷花c足足百十斤重的大缸,愣被他推动,飞起平移,砸向可以看到萧三郎和白衣妖人的窗户。 “咵嚓”“哐当”“哗啦”一连串巨响,装满荷花c河泥以及水的荷花缸破了一地。荷花散落在地上,清水混着河泥肆意流淌。 桑越人是个连自己都不敢暴露在天光下的小人,这样大的动静,不受到惊吓,根本不可能。 他吓得浑身发抖,差点把刀扔在地上。 就趁这个空档,逸城公子程祎天飞掠而来。 轻轻伸手,便将那把刀夺下来。刀在掌心中飞速转动,擦着桑越人的脸飞去,扎入后面的柱子。 桑越人掏出蜜蜂针,没等发射,程祎天已然一掌打上来。 桑越人胸口一滞,气息顿时憋住。接着,一股强劲无比的掌力推动他的身体,使得身体高高飞起。被荷花缸撞坏了的窗棂,露出来巨大的窟窿容桑越人穿越。桑越人向后飞出两三丈,重重摔在天井的空地上。喉头发甜,殷红的鲜血喷射在地上。 这是内脏受到重创的迹象! 圆鼓鼓的伪装四分五裂,里面也不知掉出来多少恶毒的玩意儿:蜜蜂针c金缕衣c腐尸丹全部散落在地上。一个瘦条条汉子的模样从一堆碎裂的衣物中跳起来,本身的重伤,和散落满地的东西,都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 他被一个会有如此刚猛力气的人给吓傻了! 奇花谷主浑身都有毒,为什么这个人打了他,全一点儿中毒的样子都没有? 反而他胸口发闷c眼前发黑c手脚发颤,分分钟都要死去的感觉? 程祎天欺近窗前。 桑越人顿时觉得,和这个人比起来,这个人才是魔鬼,他是可怜的小老鼠。 一下子变成可怜小老鼠的桑越人如同被人剥光一般,信心斗失,二话不说,拔腿飞奔逃离院落。 远远的,还听到一声剧烈的大咳。 萧三郎急忙叫住程祎天:“公c公子——” 程祎天扑到木桶旁边,手伸入药水,把他的手给拉起来。殷十三跌在旁边,程祎天一手拉一个,运起乾元混天功,将真力从殷十三体内注入,流经自己,再注入萧三郎体内,回环往复。 玄蜂灵配化毒神物,无论多厉害的毒药,多深的药力,只要经过程祎天的身体,无不吸走,化为己有。 殷十三所中两种剧毒自然被化得干净,就是萧三郎积聚在体内经久未除的陈毒,最后也被化得干干净净。整整一个晚上,程祎天先是一手抓一个,后来两只手全部和萧三郎双手相握。东方出现鱼肚白,外头鸡叫,浸泡着萧三郎的一桶水变得澄清透明。 身体已经无碍的殷十三捞起一些在掌心,看着清凉的清水冲手掌中滑落下去。惊讶不已的他,心里对公子爷的敬佩无言而语。 “真是——” 太c太c太厉害啦! 知道程祎天不寻常,纵然有玄蜂灵配庇佑,能将毒从三郎体内一起逼出,并带回自己身体,这份内力该有多么深厚绵长? 反正换作他,肯定不可以。 因为耗力甚剧,萧三郎c殷十三都恢复力气之后,程祎天反而没有精神。他需要休息,萧三郎从木桶里出来,擦干身体,穿起干净的衣裳后,便和殷十三在外厢等候。殷十三去集市上买了三笼屉肉馒头回来,萧三郎煮了粥。他们先吃,晌午时分,程祎天一觉才醒,萧三郎和殷十三又联手整出丰盛饭菜,三个人围桌子享用。 吃饭档口,殷十三问:“公子何以知道桑越人会来害三郎的呢?” 程祎天正嚼着一嘴肉。 萧三郎打量公子脸色,轻声道:“云姑娘同你说的?” 肉咽下去,程祎天嘴巴抿得紧紧的,不打算回答。 萧c殷面面相觑,双双聪明识相,抛开这个话题。 院落里面桑越人留了一大堆东西,苍颜童子的尸体还在台阶下。“怎么处理?”经历一场生死的萧c殷二人异口同声询问程祎天。 和昨天还在一起那时候比,年轻的公子依旧年轻。可是,到底每次公子出手,都要让他们狠狠一震,萧三郎和殷十三这两个人,都已经失去对程祎天的准确评估。 这到底该是一个二十岁还不到的年轻人? 还是,已经拥有无数他们猜想不到才能的绝世高手? 昔日的江湖,曾经被有些人搞得天翻地覆,今时今刻,居然又出现如此拥有骇人听闻本事的人,未来会变成什么? 他们又会走向哪里? ——很是迷茫的萧三郎和殷十三,面对程祎天,不知不觉感到敬畏。 程祎天冷冷一笑,吐出几个字:“烧了吧。” “啥?”只在心里震惊的是萧三郎,说出口来的则是殷十三。 “这么好的房子,平白无故烧了!”殷十三是穷苦出身,还不能大手大脚到这种地步。 “不会再来了!”这是程祎天的第一个理由。 还有一个理由,程祎天说:“不要让别人知道太多。”当初就是因为逸城公子的名头,有人便利用云珊那样的小姑娘靠近自己。而让云珊靠近自己的后果,自己被义父禁足离尘居六年。 六年! 足可让顽石一样的性格,变得失去棱角。 与此同时,也在纯净的心中,生出无数心机。好像荆棘一样,锻炼得心灵只有各种自卫,而少许多怜悯。 “烧了吧!” 作为一个命令说出,萧c殷二人都不可有异议。 浇上桐油,加柴火。一把火,将苍颜童子和里面那些痕迹化为飞灰。这屋子位置甚佳,黑白面在火速购入时,特别注意僻静,以至于前后左右都没有相连的邻居。是以,虽然大火映红了天空,却没造成他人损失。 火烧得差不多,程祎天对萧c殷说:“走吧。” 三人结伴,踏上归程。 行走途中,萧三郎问程祎天:“当真无需再去湖城了吗?” 程祎天说:“已经过去的事情,当然干干脆脆全部过去为好。” “可是,公子还是让我送了一只蝴蝶大风筝,去奇花谷。”殷十三插言,“当真什么都可以忘记,何必多此一举?” 程祎天默然,良久才道:“一个承诺。” 萧三郎和殷十三一起瞧他。 程祎天不得不解释:“答应陪她好好放一次风筝,从来就没有完整履行过。”也不知道那六年,她的身边有没有还出现其他人,帮她做风筝,和她放风筝。假面下的那张脸,六年之后又到底成了怎样的情状呢? 终究过去,还是全部过去,统统不要理会了才对吧! 倘若纠缠,会永远也断不了这纠缠。义父对自己教导,必须要听。义父不喜,他自然不可以硬要去做。不能和云妹妹纠缠,那些和云妹妹有关的所有事情,就随着十三哥送去的蝴蝶大风筝,一起只留在那奇花谷便是。 快马前行,半日,前面颐山山脉已遥遥可见。 眼见天将傍晚,他们决定不再赶路。附近是晏家庄,前面是个集市,集市上有家规模略小的客栈。程祎天带着萧c殷来到客栈里。 殷十三对掌柜说:“上房两间。” 掌柜利索答应。 伙计凑过来:“需要吃饭吗?” 殷十三回答:“好酒好菜。” “得莱!”有生意做的伙计笑呵呵将三个人迎到大堂。 择了个地处里面面朝外面的好座位,伙计把自己店里的菜名快嘴报了一遍。程祎天听得认真,听完说:“荤的四样素的四样,汤一盆。” “酒呢?” “你们可有家酿?” “有窖藏十年的稻花香。” “来一坛。” “银子上,怕是要贵些。” 殷十三从褡裢里取出锭官宝放在桌上。 伙计的眼睛瞬间发亮。 手脚利索将四素端上来:香椿蛋c枸杞芽c醋溜萝卜和豆腐花,四荤上得慢些,一道一道过来的分别是:香蒜腊肉c炒腰花c酱牛腿子和焖猪脸。 晏家庄这家店的焖猪脸也算远近闻名,厨房的大师傅拿着片皮刀,当场“刷刷刷”,把一个整猪脸给削成薄纸般肉片集中起来的一个整造型。殷十三先尝一口,“啧啧”赞叹:“快赶上大当家的手艺。” 萧三郎品过也说:“确实不错。” 程祎天拿随肉送上的面饼,把肉夹在里面,咬一口,吃下去,微微一笑对他们说:“生存于世,总要有些本领。”话音才落,门口处人影一闪,一个穿青色衣裳的少女从外面走进店来。 “是她?” 萧三郎和殷十三对视一眼,殷十三低低叫起来。 程祎天坐的位置正对门口,瞧得最清楚,萧c殷瞥到外面之后,目光立刻乜斜他。程祎天的脸竟然一红,头也低下去些许。 殷十三轻叫:“公子——” 程祎天心中暗叹,嘴上说:“十三哥,你不要怀疑我。” 门口进来的是谁呢? 正是那流落奇花谷,之后又被何翩翩从云珊手中抢回来的华淑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4 情窦始为开 被义父雷桓冲关六年,程祎天对世上的女人确实有了嫌隙。 但是,华淑琪进店之后,面对掌柜询问:“姑娘住店?要上房呢,还是普通一点的房间?”她举棋不定。程祎天观人很准,华淑琪的样子,比第一次和他见面还要拘禁,那为难的神色只能来自于一个原因:囊中羞涩。 萧三郎和殷十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会儿,萧三郎没言语,殷十三说:“公子,舍不得了?”程祎天“腾”红了脸,想了想,佯咳一声,站起来:“我去去就来。”离开座位,走向柜台。 柜台里面,掌柜已经不耐烦起来。 “我说这位姑娘,本店虽小,买卖还得正经做。你这也嫌贵,那也嫌贵,是不是让我白开一间房让你休息?这铺床叠被的事,人做了我都是要付钱的啦。” 程祎天从后面走上来,插了句:“我来付吧。”取了银子,放在柜台上。 “好来!”有生意不做的那叫傻瓜。有钱进账,掌柜的脸当然要笑成一朵花。 程祎天说:“给这位姑娘也开一间上房。” 掌柜笑眯眯,眼睛发射着非同一般的亮光道:“一共就三间上房,刚才的爷要了两间,另外一间是个院落。” 程祎天说:“你的意思,价钱上还要再贵些。” 柜台里面算盘响了一气,掌柜说:“贵是要贵点,可是爷前后钱都给足了。如果就是住一晚,加上刚刚爷用的饭钱,小店还可以送一顿丰盛的晚饭给这位姑娘。” 银子的魅力可真大啊,程祎天心里暗自感慨,脸上微笑:“那就烦请你为这位姑娘准备。” 掌柜飞快答应,叫伙计,给姑娘准备晚饭去,又问华淑琪:“这位姑娘,是要在这儿用,还是回房用?” “房里用吧。”华淑琪回答。 程祎天转身走,华淑琪急忙叫住他:“程公子!” 程祎天心软,驻足转身。 华淑琪来到他面前。 捏一缕垂到身前头发的发尾,华淑琪踯躅半晌,方才开口:“程公子,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你愿意c愿意——愿意收留我吗?” “你说什么?”程祎天大惊。 华淑琪脸上布满红霞,牙齿又把嘴唇咬了好几次,眼睛渐渐噙泪。 她也没办法。当初为了躲婚,头脑一热从家里逃出来,从金陵到湖城,一下子走那么远,光顾着得到自由后逍遥开心。就那个时候,她也没认真想,身上的钱花光之后,然后到底应该怎么办? 在湖城遇到程祎天后,她倒是心动了一下。后来从奇花谷中逃出,认真考虑此事,越来越觉得捉襟见肘。说是喜欢那位程公子,偏偏带上这样的事情。华淑琪也算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小姐,到了人在矮檐下的地步,不敢不低下自尊的头颅。面对爱情,充满羞愧;面对生活,又满是屈辱。 百般无奈,她对程祎天说:“公子如果不嫌弃,我在你身边就做一个丫鬟。”“丫鬟”这个词,她本不愿意吐露。更没想到的是,这个词,还吓到了刚涉足江湖的程祎天。 程祎天空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在湖城c奇花谷以及含山镇,做事也谨慎c周全。面对女孩,尤其面对漂亮的女孩,他到底架不住一而再c再而三的诱惑。 他心跳加速,眼神不敢和华淑琪接触。 华淑琪还等他答复,他急匆匆撂下一句:“唔,这个嘛,我要和我的两位兄长商量。”拔脚就走。 华淑琪心里不安,要他肯定回答自己。 程祎天招架无果,只好用目光向萧c殷二人求助。萧三郎c殷十三白白地瞧好戏,半天,只是笑,也没搭理。公子实在窘迫,他二人只有站起来。 殷十三插在华淑琪和程祎天之间,对华淑琪说:“我说这位姑娘,天色要晚了,你快回屋去吃饭,然后睡觉。” 华淑琪要说。 “唉——”他举起手来,大声打断,“我们赶路也累了,也要回房间休息。”萧三郎低声笑谓程祎天:“走吧。”程祎天在前,殷十三跟上,萧三郎断后路。华淑琪被他们仨大男人排挤在队伍之外。 因为华淑琪所住上房不和他们在一个方向,所以,刚到后面,就有伙计们各自引路,把双方再次强行分开。 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路上,殷十三对程祎天说:“公子,那位华小姐其实还不错。家世貌似挺好,人也很漂亮。” 萧三郎补充:“和玉姑娘c云姑娘比,单纯天真多了。” 说着,三个人跟着伙计来到并列的两间上房前方。 伙计很恭敬:“爷,到了。” 殷十三挥挥手,伙计自行离开。 程祎天推开其中一间的门,径直走进去。萧三郎和殷十三面面相觑,两个人结伴,走向另一间。 上房里面,热腾腾的洗澡水专人已经准备好。沐浴之后,程祎天从行囊中取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换起来。 为求清心宁神,雷桓冲自程祎天小时候起,就很注重程祎天饮食起居,可以精致,但绝不奢华。所以,虽然住上房,吃美食,但是,程祎天一应行头却是简单。没有金玉随身,每次穿着衣裳,除了布料还算不错,剪裁也颇讲究,颜色不花俏,不过白c蓝c灰三种交替,偶有其他只作调剂,绣花绝对没有,连镶边都很少做。比如之前,只是一身月牙白衣裳,而现在换起的,则是水墨兰色,一水儿从上到下,腰间束了根黑色的腰带罢了。 漆黑的头发还是那样随意披着,站在打开的床前,遥望已经挂到天上的明月,他的一侧,剪影甚是庄重。 收留只有数面之缘的华淑琪做自己的丫鬟? 这念头,不过升起在脑海中而已,程祎天又是难以压抑一阵心慌意乱。 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有一个人——杨昱!那也是深受义父信赖因而很是器重的人。因为朝夕相处,两个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是兄弟。 堂堂逸城公子,打懂事那会儿起,就没用过丫鬟。 用丫鬟,那该是怎样一种生活呢?一个温柔漂亮的少女,每天活跃在自己身侧—— 程祎天忍不住低头一哂,心里道:“不用说,必定要被义父罚到离尘居,再过六年不许出来。”这样想,他的心也就平静。 明知会有后果,当然不能去做。 华淑琪看起来有麻烦,实在要帮助,他和萧c殷二人,一起将她带进颐山。颐山里面营生不少,适合女儿家呆的诸如彩云绣坊c馥春斋胭脂铺,推荐她去也就罢了。 不一定非要做自己丫鬟,自己才可以帮助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5 金陵有华家 这一夜,华淑琪过得真是感慨。 出门在外,荷包丰盈和囊中羞涩,差别实在太大。她从金陵一路走来,还从来没有一个晚上住这样幽静一个小院。屋子里陈设雅致,非常干净。六扇屏风后面,一个婆子还为她放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 奔波了那么久,好好洗一次澡,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真是再重要也不过。并不是很懂这道上的规矩,下意识,华淑琪把这样贴心的照顾当成那位程公子对自己的呵护。 踏足热腾腾的水中,清澈的水一点一点漫过身体,华淑琪浑身舒泰,心里更是高兴。 趴在捅沿,她就想:“程公子对我这样用心,不答应我做他的丫鬟,不定是想更好的事。” 什么是更好的事? 华淑琪一个人在房间里,还是羞红了脸。 泡了半个时辰出来,换上干净的中衣,躺在床上,华淑琪又神驰良久,才隐隐多了点心神不宁。但这时,困意袭来,很快,她便已入睡。 一夜睡得很好,第二天,一觉醒来,外面阳光已非常好。 华淑琪急忙穿衣下床,打开门,只见日头高起,问进来送水的婆子:“几时了?” 婆子说:“已是卯时。” “卯时?”华淑琪一听这话,可就急坏。都已经卯时,程公子和他两位手下不会已经离开客栈。急急忙忙回去拿包袱。拿了包袱,华淑琪冲出院子,火速来到客栈大堂。 店堂里面,程祎天和萧c殷二人正在吃早饭。 清炒蕨菜c炸毛豆腐c烧饼一盘以及切开的六个咸鸭蛋,搭配浇头面,程c萧c殷三人食指大动,吃得很是尽兴。 看见华淑琪冲过来,程祎天颔首,殷十三开口招呼:“华小姐早。” 华淑琪知道他在程祎天面前的分量,不敢怠慢,收敛毛躁,端端正正行了个万福,口称;“十三爷。”又对萧三郎说:“三爷。”最后对程祎天说:“程公子,你早。” “早。”到底读过书,本就相貌不俗的程祎天出口文雅,“不介意的话,华小姐请坐。” 三男一女,只要没有失礼,江湖人并不在意。 伙计过来,问华淑琪:“姑娘用点什么?粥c饭还是面条?” 华淑琪想了想,大胆道:“馄饨有吗?” 伙计一呆,摇头:“没有。” 程祎天便笑着给她做了个主:“来点粥吧。”转目对华淑琪说:“这儿有特产小黄米,泉水煮,煮烂了,很是香糯可口。” 华淑琪一听,立刻展颜道:“既这样,就听你的。”侧目看伙计,“来碗粥吧。” “小黄米的?” 程祎天点点头。 伙计下去。不一会儿,一碗粥端上来,稠稠的,华淑琪喝了一小口,热乎乎,果然香糯。 萧三郎坐在程祎天的右首,问华淑琪:“华小姐是吴人?” 华淑琪微怔。 萧三郎说:“吴人喜欢吃馄饨。” “噢!”只是小吃食,便暴露了自己的秘密,华淑琪干脆不瞒他们,照实说,“我是金陵的。” “金陵——”这个地名说出来,萧三郎和殷十三都凝了神。两个人一起不开口,脸色均很严肃。 华淑琪不晓得自己话错在哪里,感觉到气氛变得压抑,目光逡巡,少不得扫向程祎天。 可是,程祎天却是和她一样感到讶异。 四个人,一时之间都怀了心事。殷十三招呼:“吃早饭c吃早饭。”大家便一起,先把早饭吃完。 饭吃完了,萧三郎才对华淑琪说:“华小姐可知道金陵有个员外,生了七个女儿?大女儿许配河北慕容世家慕容曜公子,二女儿许配华山派少主郑尧郑少主,三女儿没有嫁给武林世家名门,却嫁了个守备衙门的参军,这位参军姓方,叫方世荣,据说不久之前还升官了,调任京中,做了巡防司衙门的四品带刀行走。大概是托这位方大人的福,五小姐也嫁了个做官的。” 程祎天和殷十三一起凝神听,听着听着,殷十三提醒他:“三郎,漏了四小姐了。” “四小姐嫁进了孟家堡。” “孟家?”殷十三有点陌生。 在逸城潜伏更深,了解资讯更为充足的萧三郎信心十足说:“辽东的。” 殷十三这才稍微有点印象:“辽东孟家堡” “昔日堡主孟北齐,疾风刀c寒冰掌和分筋错骨手,江湖闻名。”萧三郎的解释,更进一步。 殷十三一听,止不住唏嘘。 萧三郎二目灼灼,直视华淑琪。 华淑琪局促不安,半晌方才回答:“三爷都说对了,那些,正是我的亲姐姐以及亲姐夫。” “什么!”殷十三虽有预料,还是止不住惊呼。想想在湖城那里,一直追这小丫头的竟然是青城少主欧阳和,这就已经引起他和萧三郎注意。 那可是青城派——大名鼎鼎六大门派联盟中的,一般江湖人,谁能高攀得起?更莫论劳动青城少主追在屁股后面,还三请四邀。 那时,不管是殷十三,还是萧三郎,他们倾向于理解,华淑琪乃是六大门派中那一派的女弟子。实在没想到,华淑琪竟然会是这么个来历。 金陵华家—— 严格说来,那个华员外根本就不是江湖人,只不过大女儿机缘巧合,邂逅了慕容世家的慕容大公子慕容曜,尔后,接下来的四位华小姐纷纷不甘落后,均找到了实力强劲的夫家。 殷十三问华淑琪:“你是几小姐呢?” “我是六姐。” “六小姐!”殷十三目光投过来,半点小觑也留不下来。 想着是要惹上六大门派,结果,七岔八岔惹进更多对头。 逸城这回,是不是麻烦大了呢? 萧三郎和殷十三都是坚毅之人,可是,到底关系逸城前程,心里拿不定主意。四只眼睛目光一转,全部关注程祎天。 程祎天只是不语。 就在萧c殷举棋不定,到底如何劝说公子,怎么安置华淑琪的档口,却见一个少年从客栈外面奔进来。 这个少年冲进来后,别的地方不去,径直冲到华淑琪跟前。一包热腾腾的芝麻饼放在华淑琪面前。少年故意装作什么嫌隙都没有,用亲热的语气对华淑琪说:“六妹妹,给你吃。我闻着特别香,吃起来一定好吃!” 华淑琪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忍不住跳起,大叫:“你怎么会来?” 少年说:“我怎么不会来?你爹爹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是你的未婚夫。你久久不归,我当然要找你回去。” 对面便是程公子,华淑琪前不久刚刚表示要随程祎天去,现在如何能和他谈论这样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少年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华淑琪本来就没打算屈从父亲心意嫁人,现在都走到这儿,哪里还会改口? 念头飞转,华淑琪突然双手齐上,用力一拂。 热腾腾的芝麻饼全部掉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6 华山派双剑 少年惊愣,片刻大吼:“你这是做什么?” 华淑琪赤红着眼睛,大幅度起伏着肩膀。好一会儿,凝集起精神咬牙说:“欧阳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嫁给你,做你青城派的媳妇。” 冲进客栈的少年,正是青城少主欧阳和! 欧阳和这一次出现,要带走华淑琪的心坚毅如铁。 无奈华淑琪依然坚决不要和他一起,不仅如此,华淑琪脑海中念头飞转,突然还做了一个很疯狂的决定。 她转过身,向程祎天走了两步。拉着程祎天的手,用目光恳求着,然后将程祎天拉得站起来。 程祎天不明白这位六小姐又需要自己做什么,只当她不想和这突如其来的青城少主回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冲突,如果需要武力支持,他当然不吝啬于帮助。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华淑琪当着欧阳和宣布的却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这辈子,除了这位程公子,我谁也不嫁。” 话音一落,萧三郎和殷十三大惊,真是眼睛瞪圆了小不了,舌头伸出来也收不回去。 “你——”程祎天也被华淑琪这惊世骇俗的宣誓震惊,看着华淑琪,结舌,“说c说什么?” 华淑琪豁出去,一把将他的手臂整个儿抱住,人也贴得他更紧,面朝欧阳和,下巴用力一翘。挑衅之色,流于言表。 程祎天不仅暗自叹息:“这回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想不想和六大门派以及另外两个武林世家敌对,这样说起来,大梁子那都是结定了! 既然躲不得,干脆就正面迎上吧。立场选定,他冷冷一笑,对欧阳和说:“青城少主是吗?华淑琪华小姐既然不愿意和你一起,你便放过她,如何?” “放过她?”欧阳和情路一再受挫,早就气愤难平。程祎天送上门来,摆明了要被当成出气筒。 欧阳和后退几步,满眼愤恨仇视程祎天:“你想给六妹妹出头,也要找我麻烦,是不是?” 程祎天说:“做人何必执着于强人所难?”话音未落,眼前乌光闪动。 青城派最出名的本是青冥掌和青冥剑,不过,欧阳和年纪小,这两门武艺练得都不够火候。反倒是一手夺命锥,这位少主打得好。程祎天和欧阳和相距不过丈许,这么短距离发射暗器,欧阳和摆明要置程祎天于死地。 可是,一来他没料到程祎天并非普通人,二来么,位置还处于程祎天之前的,还有神爪殷十三。 殷十三的锁兵决,绝对是尺寸方圆内兵器的克星。举手之间,乌光便被截住。人站起来,双爪一分,“当当当”三枚镔铁尖锥掉在地上。 萧三郎体内毒质被玄蜂灵配全部化清,月圆梦缺功暂时用不上。但这不妨碍他出语威吓:“好厉害的欧阳少主,怎么,竟忘记肩头冰冷麻木的滋味了吗?” 和他遭遇之后,欧阳和肩头变得绿油油,求医用药均无效果,三天后自行消除,却将欧阳和吓得够呛。 这会儿,萧三郎又提此事,欧阳和吓了一大跳,脚步立转,脚尖的方向朝向门口,马上就要落荒而逃。 而就在这时,一对夫妇走进店中。 被欧阳和缠上就够头疼的华淑琪,见到这两个人,俏脸更是变得雪白。 那对夫妇来到近前,欧阳和固然找到救星,大叫:“郑二哥。”华淑琪由于过分紧张,双腿一软,跌坐回座位。 刚进来的男子没有开口,女子对华淑琪说:“六妹,怎么和这些妖人在一起?” 殷十三c萧三郎和程祎天的眼睛一起向华淑琪看去。 华淑琪额头冒汗,喃喃道:“他们,便是我的二姐和二姐夫。” 二姐c二姐夫? 那不就是华山派郑尧郑少主夫妇?瞧这对夫妇双双腰间悬剑,郑尧身为华山少主,武功端是不错。而这位华二小姐,嫁进华山派,武学上,修为也当不浅。 面对华二小姐华淑婷的指责,程祎天固然目光一寒,殷十三和萧三郎,脸上也齐齐变色。 可是,郑尧夫妇显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欧阳和窜到他们身后,指着萧三郎向他们告状:“郑二哥,便是此人,在湖城打伤了我。”想了想,又问:“他便是恶名昭彰的追魂吗?” 殷十三忍不住,开口喝道:“欧阳小儿,你嘴巴放干净些,什么叫‘恶名昭彰’?” 华淑婷冷笑道:“不是恶名昭彰,怎么能做出拐带良家女子的事情?”补充一句,“颐山逸城,歪门邪道,逸城中人,自然个个都不是好人!” 话说得这么刻薄,殷十三实在忍不下去,双手一合,双爪“刷刷”交叉在一起。 华淑婷看看郑尧,郑尧点点头。夫妇俩有条不紊,双双把剑抽出来。 郑尧道:“你是鬼爪(和逸城为敌的都这样称呼殷十三)?听说你封锁兵器的功夫好得很。今天,我们夫妇二人一起来向你讨教讨教。” 殷十三“哈哈”一笑:“二打一啊。” 华淑婷冷笑着没理他。郑尧说:“和你身边的追魂联手,我们两个,对你们两个。” 萧三郎放在桌面上的手,禁不住捏成拳。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假如没有遇到桑越人,没有因为要化梦里幽蓝而暂时失去功力,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六大门派,仅仅从本事上来说,追魂一人,可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偏偏这会儿诸事不顺。由得郑尧夫妇说嘴,他没法站起来反驳。和殷十三联手,白白拖了殷十三的后腿而已。 殷十三知晓内情,交叉着双爪,淡定对郑尧夫妇说:“就我一个人来吧。” 郑尧侧身横剑,华淑婷长剑平指,双双道:“请!”话音刚落,揉身而上。 晏家庄集镇的客栈里,旋即上演一场高规格武斗。 自从殷十三出道,遇到萧三郎,又同萧三郎一起投身逸城,在逸城里面,真正的高手并没遇到过多少。而湖城欧阳和手下以及欧阳和本身的实力,造成他心里一个假象:六大门派,不过尔尔。 而事实上呢? 今天的交战,会彻底刷新殷十三对于江湖的理解。 先说华淑婷的剑,起势平指,抖手便连挽剑花朵朵。这在华山剑法——碧云彩虹剑法里叫“万朵银花”,看起来光华闪闪,其实虚招不虚,随使剑人的眼法c心意,尺寸之间,招招都可变成致命招式。紧接着又连绵两招,一为“玉带长虹”,一为“日出云山”,前一招攻腹部,后一招承接前一招,剑锋回转,手腕轻抖之际,转瞬便使长剑变成直击。三招连用,基本可逼得对手手忙脚乱,心慌之余又瞧不出剑法最终的变化趋势,使得剑走奇招之中,使剑人一击奏效。 加上,还有郑尧的辅助。 “云天一色”配“万朵银花”,“孤鸿掠影”配“玉带长虹”,与“日出云山”向应和的则是碧云彩虹剑中境界最高的“北溟无极”。华山内功叫北霄功,华淑婷嫁给郑尧之后才开始练武,内功底子并不强。而这“北溟无极”需要用到北霄功的真力,一剑使出,一剑化三剑,三剑铺开,几乎形成一片光幕,光看气势,就足以叫人心惊胆战。华淑婷的剑夹在其中,锋芒毕露。 他们中单独一个人,未必就是殷十三对手。 因为要争夺华淑琪,又要给欧阳和报仇出气,此战必须胜利,所以,郑尧夫妇干脆双剑合璧一起出手。打的就是殷十三“锁兵决”兵器路子不够开阔,双剑合璧,优势就是运转得开,殷十三可以对付一个,另外一个,他还怎么锁呢? 因此,剑光赫赫之间,华淑婷一剑直插殷十三咽喉。 说起来堂堂六大门派中的华山派,少主夫人出手如此狠辣本是不该。可是,既然刚刚已经定义逸城诸人“妖人”角色,华淑婷又怎么会顾忌? 便是杀了殷鬼爪才好,逸城建立数年,排劳什子武林百强谱,将绝命谷主白乞和天魔沈放飞那样的人排在第一的鸟气才可以出。 不仅要杀殷鬼爪,还坐在那儿的萧追魂也要杀。 包括被殷鬼爪和萧追魂保护在后面的那个年轻人—— 瞧殷十三和萧三郎对这个年轻人爱惜的架势,这个年轻人是逸城中非常重要的人毋庸置疑。杀了这个人,不仅仅挫逸城锐气这么简单呢?连逸城的希望都一起斩杀了,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7 轻功急如马 然而,让华淑婷非常失望的是,就在郑尧的“北海沧溟”缠住殷十三的钢爪,而她的“日出云山”刚好可以戳穿殷十三喉咙时,一股强劲的气墙突然阻挡跟前。 “日出云山”刺了一半,突然顿住。 “北海沧溟”的剑气也遭到阻击,变化瞬间停止,虚招尽失。 虽然这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可是,对于游斗圈中的殷十三来说,这一小会儿,足够扭转整个战局。 钢爪交错转动,郑尧的剑和华淑婷的剑,齐齐被他绞住。 殷十三可不想失去这个良机,让两个人又夺回剑继续“双剑合璧”。因此,一旦将两把剑一起绞住,手腕力道立刻用到最大。那副钢爪,乃是“巧夺天工”陆氏兄弟特意为他打造,强度很高。一阵金属交缠发出的锐声,郑尧和华淑婷的剑,生生被扭成两根麻花。 郑尧c华淑婷一起大惊。 原本在桌子后面的程祎天,此时此刻已经站在殷十三身边,看着殷十三,淡淡说:“走吧。”当着郑尧夫妇的面,袍袖一拂,带动华淑琪的手臂。不由自主,华淑琪跟他向前迈步。 华淑婷气愤叫道:“华淑琪!” 华淑琪不乏忌惮,回头看。 程祎天轻声道:“六小姐莫不是忘记对在下说的话了吗?” 华淑琪急忙又转脸向他看去。 程祎天带她走到比郑尧夫妇更靠近门口的地方,转身对郑尧夫妇说:“我逸城广纳四方来客,只要有意者,都可在敝地寻找安身之所。华六小姐因为不愿意和你们走,所以我才要收留她。” “你胡说!”华淑婷喝骂。 程祎天便问华淑琪:“六小姐,你亲口同你六姐说。” 华淑琪踌躇。 过了好一会儿,华淑琪咬咬牙,鼓起勇气大声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欢回金陵。我虽然姓华,可是,那儿是你们的家,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娘亲是丫鬟,我一直都被你们瞧不起。江湖上风餐露宿虽苦,可是自由。逸城在你们眼里不入流,却是我非常向往的桃花源。” “华淑琪,你可不要后悔做这样的选择!” “二姐,左右你又不是真心实意想我回家去。你和其他人一样,想我回家,也是为了巴结讨好青城少主。” 华淑琪说这话,引起郑尧的否认。 郑尧说:“六妹妹,华山和青城同气连枝,我和欧阳兄弟只是同道情意,亲如兄弟而已,不存在你说得巴结讨好。” 可是,华淑琪的脑海,又怎会被他的三言两语所控制? 华淑琪面对这位华山少主,不卑不亢:“二姐夫,华山派掌门是你父亲,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华山少主。可是,我二姐只是你的妻子,没有了你,她在江湖上算什么?” 华淑婷鼻子都快气歪,咬牙切齿。 华淑琪继续说:“我们全家都依仗着姐夫们的势力,所以,对待我和欧阳少主的婚事,每个人才那样上心。” 她说到这儿,欧阳和忍不住插嘴:“既然这样,你就该识好啊。我是青城少主,就算现在武艺上还不如郑家哥哥,以后也会努力赶上。你嫁给我,别人就不会嗤笑你是丫鬟的孩子。我都不嫌弃你的身世,你为什么还一再要躲着我?” 富贵家庭里的孩子,就是不善于照顾别人的感受。 欧阳和的话,在萧c殷二人听来,根本得罪华淑琪更深嘛。 果然,华淑琪听了欧阳和的话,本就因激动而有些发红的脸更添一层尴尬的神色。 欧阳和情急之下要来拉华淑琪的手,被华淑琪恶狠狠用力甩开。 见识过程祎天的可靠,华淑琪紧紧跟在程祎天身边,伸出手来,还挽住了程祎天的手臂,探出半边身子对对面说:“二姐c二姐夫c欧阳少主,你们都快走吧,我绝不回去,我——就是要和程公子走!” 这个决定,带动起程祎天唇角一抹不屑的冷笑。 郑尧和华淑婷都气了个半死,欧阳和更是暴跳如雷。 萧三郎紧紧跟住公子脚步,殷十三断后,程祎天带着华淑琪出客栈。来到马厩,牵出自己的马,程祎天让华淑琪和自己合乘,四个人,三匹马,风一样卷出晏家庄。 飞驰出晏家庄后,程祎天以及萧c殷二人都感觉,身边始终有什么人一直跟随。 是什么人,轻功已经好到可以和奔马想媲美,耐力且这样长久? 这样想着,程祎天来不及和萧c殷商量,突然勒马。一个人影飘忽而过。萧c殷勒马,一个人也从差不多位置的树上飘落下来。 尾随马匹奔波许久,出现在程祎天面前的云珊云姑娘却没太大不妥。她的气息只是微微有些急促而已。向程祎天走来,步伐非常稳健。想像一下,假如就照刚刚的节奏一直奔到颐山。她是不是照样可以坚持? “功夫不错。”程祎天当先夸赞,尔后冷冷质问:“为什么要跟着我?”又补充一句,“我们不是已经做了了断,你要的风筝,我已经着人送到奇花谷。” 易容物质覆盖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刻意挤小的眼睛,更不容易表露心意。 不过,从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旁人还是感受到冷意。 “这个面容‘丑陋’的女孩子,大概是被程公子这么冷酷的回答伤害到了吧?”此时此刻,正和程祎天合乘一匹马的六小姐华淑琪忍不住这样想。 同样都是女人,这位和奇花谷主桑越人关系匪浅的姑娘,脸长得这么丑,即使身材窈窕c穿着打扮貌似还很讲究,那又怎么样?自己一身简单的衣衫,不仅风姿胜她百倍,而且她站在地上,自己则坐在程公子马上,偎依在程祎天怀中。 只是,丑女一开口,却让华淑琪吓一跳。 “祎天哥哥,也带我去颐山吧?我也没有地方去,也想找个人收留我。” “也?”这个字落在华淑琪耳朵里,华淑琪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坐在程祎天面前,刚刚还很骄傲的她,顿时尴尬。不知不觉回过半边脸,她委屈的目光,求救一样斜瞥程祎天。 程祎天提着缰绳,须臾,才道:“你不是有奇花谷主这个靠山?奇花谷地方不小,容纳一个人而已,难道容纳不下?” 云珊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挑。 华淑琪看得皱眉。 程祎天却忍不住猜想:“这个表示,不知道在她真实的脸上,还会不会这样难看。” 云珊说:“奇花谷主桑越人不过是我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着话,她离程祎天的马已经很近。仰面朝着程祎天,一个在下,一个在上,对视得颇为不平等。程祎天踌躇了会儿,翻身下马。 他都下马,萧殷自然也都下来。 华淑琪一个人骑在马上便很孤独,心里再怎么不高兴,也还是不情不愿下来。 她到底不相信,英俊潇洒的程祎天程公子会被一个丑女蛊惑。虽然这个丑女叫得这样亲密—— 祎天哥哥? 祎天哥哥! 哼,她都没这样没羞没臊称呼程公子,这样一个丑女,哪来的自信心,敢这样叫? 可是,华淑琪又很纳闷:为什么程公子对此不表示反对呢?纵然不厌弃,也不该喜欢吧。怎么瞧程祎天的脸色,每每丑丫头叫他“祎天哥哥”,他都挺能接受。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不喜欢美女c喜欢丑女的男人?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程祎天已经公开表示要收留她,当前情况便表示:‘祎天哥哥’已经跟倾向于归她所有。 嗯,没错。连一个丑丫头都要叫他“祎天哥哥”,貌美如花的她焉何不可以这样称呼? 想到这儿,她干脆拉了拉程祎天的袍袖,低低也叫一声:“程,那个——祎天哥哥!”不顾程祎天的讶异和萧殷的吃惊,她牢牢抓住程祎天的手,目光中露出赤诚与渴求。 女子的心,从情动到整个儿付出,不过微妙之间,不需要多么细究。渴求的是,作为依然情系一人的华淑琪华六小姐,当然不想自己喜欢的男子,又带一个女子回去。哪怕那个女子是个丑丫头。 她的心情,在场的每个人都能理解。 云珊低头哂笑,片刻,抬头对程祎天说:“我听说逸城是个福地。” 程祎天既没有认真回应华淑琪的心意,也不接她的话。 云珊自顾说:“你带这位华六小姐回去,不是给福地制造麻烦吗?”接下来的话,揭示了她一直存在程祎天周边的事实:“华二小姐夫妇已经来了,他们表面上是来抢夺妹妹,骨子里面确实为了六大门派面对逸城的态度。欧阳少主年轻,一心只为‘情’字,可是,华二小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逸城人,是‘妖人’!” 言辞这样犀利,萧三郎都忍不住抢在殷十三前面呼喝:“云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8 长刀对铁骑 虽然云珊的话说得很难听,但是,程祎天也知道,云珊说的,本就是事实。 困难重重的未来,对于他这样一个涉世还为深的少主子来说,确实存在很大压力。可是,就这么放华淑琪走,他也做不到。 当着华山派和青城派的面承认,他怕? 或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可以选择用一个弱女子做交换? 不,这两点,他都干不出来。 云珊的逼迫倒是无关紧要,他避重就轻淡淡对云珊说:“如果你实在想去逸城的话,请便。” 萧三郎和殷十三站在旁边,萧三郎心中对云珊刚才的话颇有心隙,殷十三口快:“但愿不要和我们一样,变成邪派妖人。” 想要打击华淑琪,因为连带到程祎天等三人共同的利益,被程祎天和殷十三公然奚落,云珊自诩坚强,处境一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程祎天转身走向马匹,她在后面叫:“祎天哥哥!” 华淑琪不想程祎天还和她讲话,拉住程祎天的手臂,故作楚楚可怜道:“我想快点离开这里。”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自然,她剖析道理,“二姐和二姐夫都来了,大姐和大姐夫他们极有可能就在附近。” 说这话,她娇美的脸上就不由自主流露出忌惮和害怕。 “我娘是大姐娘亲的丫鬟,我虽是小姐,在家地位如同女仆。”拉着程祎天的手,华淑琪真情流露,“我真的不想回去,不想依照他们的想法成为拉拢青城派的工具。”声音突然低下去,可是,越发坚定:“我要跟你走,跟你去逸城。” “逸城”,这会儿的华六小姐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两个字。可是,瞧欧阳和和二姐夫妇他们厌弃的模样,纵然不是很光明,势力绝不容小觑。 就算只是江湖菜鸟,也能够明白:只有忌惮,才会厌弃。 而让二姐夫夫妇以及欧阳少主忌惮的逸城,自然是她最佳的栖身场所。 程祎天问她:“真下定主意了吗?” 华淑琪点头。 程祎天想了想,拉住马缰绳上马,尔后把手伸给她。 就在华淑琪满心欢喜,要拉他的手再次上马。大路上马蹄声急促,又是一伙人追到身后。 骑马奔跑在最前面的,是个白面微髯的男子,而立年纪,穿着宝蓝色绣金边长袍,白色外挂。一眼看见华淑琪,他的注意力旋即就转到正要拉华淑琪上马的程祎天身上。 殷十三和萧三郎离得远些,白面微髯男子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马匹还在疾行,他飘身而下。原本急速造成的惯性,使他迅速向前,半空中旋转几圈,落地又翻了个筋斗,马儿奔跑加诸于本身的力道已差不多消除。翻掌而出,掌力却加上旋转翻动的力气。要拉六妹上马的这个青年但凡硬接,怕是要当场被打得吐血。 只是,程祎天的应变能力大大超过他的预期。 白面微髯男子想要打中年轻人的身体,程祎天人在马上,斜身低伏,同时双足一夹马肚。马儿往前跑了两步,白面微髯男子携风雷般猛烈一击便即落空。 落空也不怕,此人最大的目的还在于要夺回华淑琪。 程祎天骑马冲到前面,他手臂一长,刚好可以将华淑琪给拉过来。可是,没等他的手碰到华淑琪,一道寒光从下往上撩来。 白面微髯男子吓了一跳,急忙缩手。 手缩回去,他看到了一张丑到让人哭的脸——那是“丑丫头”云珊。云珊看到这个人冲程祎天过来,心里立刻想到:这个,大概又是金陵华家哪一位女婿。 这位女婿的年纪还在晏家庄出现的华山少主郑尧之上,想一想,除了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别无旁人。但见那男子手一缩,接着换手拂来。手未到,一阵柔和的风先行扑面。 云珊见识不广,不明白。这一招所携,正是慕容世家传世武功“上善若水”。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颇为托大的云珊正想一剑挺进,让该男子好看。 肩头却被拨了一下,不由自主,人往后跌去。拿桩站定,抬眼看去,已经从马背落地赶来的程祎天,一只手掌已经和白面微髯男子的一只手掌接在一起。 “上善若水”特点,真力柔和,可消解外力,但运转灵动,打中目标后简直摧枯拉朽,即便硬若石头,也可以当场崩裂。 倘若这会儿和慕容曜相抗衡的是云珊,纵然不被当场打到重伤,夺剑中掌也许都不是难事。 只是,碰到程祎天,慕容世家大公子实在很不幸运。 出得江湖来,只教训了奇花谷主,对于程祎天来说,收获实在太小。慕容曜大公子可谓送上门。若水功纵然奥妙,前提双方差距不是太大。程祎天童子之身练乾元混天功,又在狂刀c追魂c神爪和随影的陪伴下,心无旁骛,练习整整六年。功力有多深,本人也许都不太清楚。 只见二人手掌相接,先是一阵宁静。 程祎天的乾劲碰到若水功的阴柔真力,一下子石沉大海无影无踪。可是,随之而来的坤劲和若水功一脉相承,撞在一起。不仅如此,乾元混天功阴阳变化非常迅捷。程祎天真力催动,第二股乾劲随之涌到。 就好像已经奔腾上来的潮水,撞中了高大的礁石。水的力量大,礁石会破碎;反之,水的力量不够大,其结果,使若水功的慕容大公子可就要吃亏。 程祎天掌力连连催动,迫得慕容曜整个人站在地上生生往后平移,逼不得已之下,慕容曜双掌齐上,两只手掌的掌力合二为一,勉强挡了程祎天一阵。力量堪堪持平后的反作用力给了慕容曜台阶,慕容曜踢了一口气,借势往后跃。 没等他踉踉跄跄站定,平定要气息。早已候在路边的一行人齐齐反手,把背在后背上的弓给拿出来。 一共十六张弓,全部是射程可达百米的硬弩。张弓的汉子,全部是膀大腰圆的北方大汉,为首一位,年纪比慕容曜轻些。既然慕容曜已经败了,他当先搭箭,射! “嗖”“嗖嗖”“嗖嗖嗖”,三轮连环,一共射出六支箭。分散在他两边的随从,每个人都和他一样,三射连环,一共射出九十六支箭。 这九十六支箭,分成了上中下左中右,点点汇集,真好像迎面罩来的一张网。用兵器格挡,普通人,格挡得了一支,格挡不了十支,格挡得了十支,格挡不了九十六支。九十六支箭,只要又一支中,程祎天这个人就会被洞穿。不管洞穿哪里,制造出来的伤势都非常严重。 和这些人一起追来的,自然还有华山派郑尧夫妇以及青城少主欧阳和。 程祎天重伤,剩下来的殷十三和萧三郎自然也可以用相同方法对付。争夺华淑琪,对阵逸城妖人,这一仗的胜利看来马上就要唾手可得。 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九十六支由百石硬弩射出来的利箭,飞行到一半之时,突然一齐定在半空。 这一定,时间很短,短到只要眨一眨眼,看到的还是利箭往前飞行的场景。 然而,就这一个让人很容易以为自己眼花的瞬间,逸城神爪殷十三超常发挥他的“锁兵决”神技,双臂风车般旋转飞舞,就在九十六支箭刚刚到达程祎天面前时,九十六支箭,全部被这位“神爪”以一副精钢铁爪锁走。 九十六支箭,抱起来都是好大好大一捆。 很重,重得殷十三好容易全部收入手中,精瘦的人差点被重量带得一跌。 萧三郎驱马上前,喝道:“十三!” 殷十三脱手放开所有利箭,飞身跳上他所乘坐的马。程祎天也上马,想要拉华淑琪,云珊已经骑了殷十三的马擦过来。 俯身拉住华淑琪的手,云珊高喝:“快走!” 危急关头,华淑琪哪里还能再计较到底坐了谁的马,只有借她一把力,飞跃上马。 萧三郎一马当先,云珊随后跟上,程祎天骑马压阵,六个人火速撤离这里。 慕容曜一行上马急追,追啊追,前方已经到达颐山山区。茫茫的草甸子上,程祎天等人已经成为裸善用弓箭那十六个人的活靶。为了不被连环箭给射到,殷十三c程祎天始终要保持警惕状态。偶尔的,云珊也能把射到近前的箭给拨落。 好在箭的总数有限,连环箭一次射出总要有六支,射上八次,壶里面的箭剩下就不多。 倒是山里面有人出来。一个红袍中年汉子,带着一队人。程祎天看到那红袍人之后,非常激动,大叫:“杜叔叔。” 那“杜叔叔”将手一挥,身后众人齐声呼喝,一溜长刀高举起来。 程祎天c萧三郎c殷十三带着云珊和华淑琪,与他们汇合。 狂刀杜博扬提着嗓门高声道:“辽东铁骑,有兴趣的话,同我甘陕长刀较量一二。” 原本气势汹汹c不追到程祎天等人誓不罢休的十六个人,连同慕容曜c郑尧夫妇以及欧阳和在内共计二十个人,看到对方援手已到,己方贪赶路途,不仅箭少了许多,人马其实也开始累,总算萌生退意。 甘陕长刀如狼似虎冲上,他们连忙拨马。甘陕长刀装模作样追了一会儿,在特定尖锐的哨声指挥下,撤将回来。 杜博扬见程祎天安然无恙,笑容以示欣慰。云珊c华淑琪这两位姑娘,他也看见。仓促之间没什么可问。等甘陕长刀一个不落全部回来,杜博扬领头,将所有人带回逸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9 楼敏若有心 回到隐庄之后,见到雷桓冲,程祎天先简单说了卢家庄那件事情的结果。 “人并没有出江夏,就在卢家庄附近一个村庄一个带儿子寡妇家里面。” “抓卢海波的人表述为什么要抓卢海波吗?” 程祎天默然不答。 萧三郎和殷十三对视,萧三郎说:“丑丫头和奇花谷主桑越人甚为熟识,代替桑越人想激我出去。” 桑星梓的儿子现在也能成事了,这件事情,让雷桓冲的心微微一动。 萧三郎还把自己遭到暗算的事情讲出来。好不容易招募进来的高手,差点就交代在含山镇,这让雷桓冲庆幸之余不免害怕。说到丑丫头也想在逸城安家,雷桓冲骨子里不愿意。可是,逸城广纳四方来客,原来和桑越人有交往的丑丫头现在要弃暗投明,道理上,雷桓冲又不方便生硬拒绝。 左右一个女子而已,卢家庄这一节也就一笔带过。 萧三郎说,得用半个月时间让他闭关,重新吸取毒质恢复月圆梦缺。 雷桓冲同意,萧三郎便告辞,殷十三也随后出去。 杜博扬以“公子在外奔波,也累了”为由,替程祎天解围,让程祎天得以离开回淞南居。 德沛居书房里面,雷桓冲单独问杜博扬:“当真将金陵华家的六小姐给带回来啦?” 杜博扬闻言哂笑:“是啊,金陵华家的六小姐。” “那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雷桓冲对金陵华家早有耳闻,仰天嘘唏,“只出了一趟门,就惹上这样大一个麻烦。”顿了顿,对杜博扬说:“天儿可有什么异样?” 杜博扬想了会儿,很谨慎,道:“目前看起来,似乎没有。”停了会儿,接上去,“就算有,公子年龄到了,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可。” “若是金陵华家,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说到这儿,雷桓冲沉吟。 杜博扬说:“怕两大世家和六大门派联盟中华山c青城两派不同意。” 雷桓冲笑了:“还是你知我。”笑容一泯,正色道:“本来,也无需看这些人的脸色。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多做考虑也属应该。” “假如能够用温和的方式与江湖各派共处,不失为好事一桩。”杜博扬继续从合理的角度,安抚雷桓冲的心。这句话,说得雷桓冲甚是欣慰。 雷桓冲禁不住赞美:“逸城当中,唯有你,最通世故人情!” 且说华淑琪总算来到逸城。 听二姐华淑婷将逸城说得不堪,真正来到这里才发现,这儿不过就是一个比晏家庄大上数倍的大庄子而已。因为自带城墙,所以才叫“逸城”。 逸城内部的风光,更是完全不同于江湖上传言那样,是一个恶人云集的腌臜之地。恰恰相反,这儿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近处的山和远处的水,回环拥抱的是好几个已经连为一体安静祥和的村落。村落与村落之间,簇拥起一个大型的集市,这集市,便是整个逸城的中心。 逸城中心集镇规模很大,南北向有三条大的街道,东西向有五条大路相交叉,其间民居分布相对密集,巷子套着巷子,地势还挺复杂。大街上做买卖的很多,吃穿用玩竟也应有尽有。大城市里没有的,诸如土产c野菜c新鲜药材等,这儿也有。 她啧啧称奇着,来到隐庄。进隐庄之后,本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华淑琪,竟然又狠吃一惊。华家是金陵的大户,宅院规模在金陵城内虽然还算不上数一数二,规模庞大远胜一般人家。但是,也不如这原本就有七进七出房屋的基础,再加上能工巧匠的经营打造出依傍着真山真水无数园林美景所营造出的盛况。丛生的各色花木遮掩着各色亭台楼阁,和高大巍峨的主体房屋相呼应,已然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可以奢望的规模。 由此可见,她跟程祎天来这里,真是拿对了主意。 和她一起进城的丑丫头,很自觉在街上就和祎天哥哥告辞。祎天哥哥还很好心,问要不要帮那个丫头解决吃住的问题。谁料,那个丫头拿出一张银票,说自己完全可以解决,不劳祎天哥哥费心。 啧,被生活压迫过的华六小姐,深深知道一个道理:人活这个世上,有钱,就是有了胆子。 祎天哥哥身边的萧三爷和殷十三爷都非常诧异。因为,那个丫头人虽丑,掏出来的银票还真是好看得很。据说是什么“和顺居”的金字花——这种带特殊标记的银票,能够全国通兑,面值五百两起。 一个长得这么丑的女孩子,随身竟然带五百两银子。而自己每年都注意攒钱,攒了十多年,也不过攒了那么多钱的一半都不到。并且,花了个把月,还花得差不多完了。 所以说,那个丑丫头,真不是一般讨厌。 老爷子下令要好好招待华六小姐,庄内总管姓胡,叫胡百兴,便拨了四个丫头过来。四个丫头分别叫红杏c翠柳c绿绮和玉珠,其中又以红杏为大,是大丫头,其他三个,都是受红杏约束,红杏可以随意指派。 胡总管分给华淑琪住的,是专门提供给客人居住的西小院。红杏陪华淑琪在庄子里走时就说:“这儿景致很好,六小姐必然会住得很舒服。” 华淑琪问她:“这儿,和你家公子居住的地方离得远吗?” 红杏嫣然一笑,眼神闪烁:“不远。就沿着我们脚下的路往前走,便可以到达。” 华淑琪感觉自己被窥破了心事,顿时脸罩红霞羞到不行。可是,从现在开始,她可算正儿八经和祎天哥哥同处一片天空之下,这等相距很近的感觉,真的很好。 晚饭,是西小院的厨房给华淑琪碧玉金汤面。碧玉,乃刚刚长出来不久的小青菜,连菜杆子都因为新嫩泛出晶莹剔透的碧色来;金汤,就是鸡汤,长到半大的鸡整一个炖出来的浓汤,既清淡又鲜美。面条特制,里面的配料很是讲究,鸡汤炖出来,顺溜柔滑,韧性十足。面汤里还放有些蘑菇,另外还有几片火腿,碧玉金汤内有白色c红色点缀,颜色煞是喜人。 吃完晚饭,夜风清凉,华淑琪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戌时刚过,才回房休息。睡啊睡,睡不着。头顶粉色的纱帐轻盈如云朵,身上盖着的蚕丝被柔滑如娘亲的手,但这一切,都抵不过内心一个极端强烈的渴求。 “好像见见祎天哥哥!” 华淑琪心里猛地跳出来这么一句。接着,她“呼”掀开被子,套上鞋子就走出来。 夜色深沉,此时此刻,整座隐庄都被藏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红杏说,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 华淑琪便找到路,然后沿着路一直往前。招摇的树木,好像月光下无数陌生人在挥动手。 华淑琪心里很紧张,脚则完全不顾心里的害怕直直往前走。 无独有偶,还是这个时候,逸城一条街道上,一个黑影也渐来近。奔至近前,黑皮肤小眼睛塌鼻梁大嘴巴——原来正是那不肯和华淑琪一起住去隐庄的“丑丫头”云珊。 云珊夜行到此,又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街头左转,再往前行,然后右转,前方往上,便到了洗心楼所在的平坝。 从洗心楼突破进隐庄,这似乎是一个很蠢的主意。谁都知道逸城虽好近,这个地方乃是逸城禁地,除了逸城内部的人,闲人免进!但是,洗心楼占据的地势很特殊,往左往右均是高耸的大石头。石头一直延伸到平坝落下去的地方,顺着台阶,便到了另外的巷道上。巷道后面房屋密集,小路错综复杂,显然非是外地人可以仓促走入的地方。 云珊来回各走了一圈,最终还是来到洗心楼前。不从此过,就没法进去,不进去,就看不到她想见的人。左右已经混进逸城,没有道理止步于当下。思虑再三,还是咬了咬牙,飞身往上跃起。 这一跃,她便跃到了一楼的屋檐上。翻过飞起来的翘脚,她就往洗心楼后面窜去。这个过程并不难。云珊轻功非常好,空中转换的身法,虽轻盈赶不上随影,但是论及姿态优美,和随影比较,可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至于洗心楼里面呢? 这栋白天看起来只是一座酒楼的楼,事实上,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有讲究。这些砖瓦,全部通向楼内所装的一个水动装置,根据外界感应不同,水位会呈现个中变化。 也就是说,洗心楼是座有触觉的楼。 夸张一点讲吧,甚至可以做到叶落都能感知。 云珊刚踏上来,楼内装置的水位就有表现。三楼内,正在查账还没回去的杜伯杨接到禀报,马上从窗户内跳出来。居高临下,亲眼目睹一个人越过洗心楼,跳到后巷里。 跳到后巷里的云珊紧跨一步,人又上了隐庄的墙头。 而就在这时,杜伯杨身边的人企图追击过去,杜伯杨摆摆手,取出一片薄薄的叶片状金属片,放在嘴里吹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0 黑剑悄无踪 跳进隐庄后急速奔跑的云珊,耳朵里听到微微一声尖锐的长啸,没有感觉到异常,脚步保持飞快,往庄子里面奔去。 至于华淑琪来说,这个隐庄实在很大。她按照红杏说的,沿着一条路往前走,走啊走,便不知道走到哪里。 四面看去,除了树木便是房屋。倘若在白天,这些景色或者可以看出差异。但在夜晚,高房子矮房子大房子小房子,委实都差不了多少。树木,也就黑乎乎一团一团又一团。 最后,她竟然摸到了云珊所在道路附近。 在云珊的经验里,像隐庄这样的庄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宏大的建筑群。她是第一次来,可是,仅从建筑的样子以及分布的方位,她就能大致分析出每一个她刚刚路过的院落各自具备什么功能。溜达一圈,隐庄大致是个什么情况,她也就了然于胸。知道隐庄分为东西两苑,东面最大的院子便是淞南苑。西边则是德霈苑。并从名字来看,她依稀猜出程祎天住在淞南苑的可能性极大。 夜色之下,碰到华淑琪,云珊微微沉吟,悄无声息靠过去。手抬起,往下一砍,正茫然不知所措的华淑琪便失去知觉,软到在地。 云珊轻轻哼了一声,心里想:“这位小姐还真是奇怪,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大模大样就敢闯荡起江湖来。” 左右这是逸城的地盘,也不怕华淑琪遭到不测。所以,她坦然从华淑琪身边走过。前面,可就是她锁定的淞南苑。 从院门的空隙看进去,东厢房里亮着灯光。假如祎天哥哥真住在这里,待会儿,她可又要和他俩俩相望了呢。 这样的心思并不是很坚定,可是,到底那是个长得十分不错又很伟岸的男人。 云珊是个心思特别细腻的女孩,女孩心思一细,自然多情。多情的女孩,想到那样有感觉的男子,不怦然心动,简直就不正常。 怦然心动着,云珊感觉自己的脸就发烧。 发烧归发烧,最外面的脸皮上可看不出半点来。 只是出神,还不由自主抬起手,摸了摸脸。而就在这时,一把长剑悄无声息刺到,位置便在耳朵下方半分之处。这儿是死穴,一旦击中,必死无疑。云珊大惊之下,往旁一侧。接着脚步移动,人便整个飘开半尺。 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出现在眼前。而就在云珊看清楚这个人长相的时候,这个青年手腕快速转动,“刷刷刷刷刷”接连不断,七七四十九剑已经全使出来。这四十九剑,快如闪电不说,妙就妙在招与招之间连接得没有半分瑕疵,称得上行云流水,云珊本事不弱,拔剑的功夫都没有,两肩衣服便各破一洞。不仅如此,胸口一凉,胸前的衣服竟然也被划破。还很奇特的是,虽然此刻是黑夜,但是,天上有月光,武器嘛,总是会反射日光或者月华,但是,这个青年所持长剑,只能让人感到其剑气,去无法看真它的来方。云珊连胸前的衣服都被划破了,大惊失色,无需赘述。 云珊是个玲珑之人,悟出:这厮所用,怕是一把通身漆黑的剑才是。可是,普天之下,会有黑色的剑吗?这黑色的剑真的有,它又是用什么材料铸造而成呢? 逸城的神秘,不觉一下子变得很重。 云珊自觉打斗不过,眼瞅对方将淞南苑正屋方向的路给封了,只留出后方的去路,明白,这是给自己逃生的机会。所以,她飞快飘身形,远远离开游斗圈。 那一声尖锐的啸声又想起来。 直到这时,云珊才知道。原来,先前那声根本就是逸城当中通风报信的讯号。她刚入隐庄,逸城的人便已知晓。眼前这个人,便是特意来警告自己。 这小子本事不差,黑夜里面使一把黑色的剑,根本就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并且,还尽将自己往尴尬里整,想不服,那也不行。 云珊不是蠢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让喜欢撞南墙的人去做吧。 至于杜博扬站在洗心楼三楼上,不多时便可看到刚刚进去的人又从庄子里跳出来,翻过洗心楼,落在大街上,接着,投入夜色不见。 云珊在受到严正警告的前提下,识相离开。 杜博扬身边手下人问:“大当家,要派人追吗?” 杜博扬冷笑道:“追什么?有胆子再来” 再说六小姐华淑琪,被云珊打晕到眼睛一睁,竟然已是天光大亮。说起来,她已经不仅仅是昏迷这样简单,而是,在有人将她送回西小院后。她就已经陷入睡眠。即便在家里面,也没得这样的安心,以至于这一觉,睡得那就一个舒心通泰气韵绵长。 红杏带人进来伺候她梳洗。华淑琪问:“我怎么会睡在这儿呢?” 红杏掩着嘴乐:“六小姐不在这儿睡,该在哪儿睡?”说完,还是一个劲儿笑。 华淑琪先还陷入迷惑,后来,琢磨出来红杏在笑什么——一个姑娘家,在陌生的地方居然能睡这么死——她的脸立刻红起来。 不是因为累吧,而是之前肯定没有到享受过如此好的地方。全真丝的被褥,朦胧又刺着精美花纹的纱帐,非是富贵享受不到呢。 虽然红心嘴上称呼着“六小姐”,态度又那么恭顺,可是,这儿的人,看得出个个眼光都很毒。 华淑琪咬咬唇,放弃往深处细究,明明她应该在庄子里得,怎么突然又回到这西小院。 胡总管提到过:“公子双十年纪,合该婚配。”而这六小姐生得如此之好,肌肤光滑白皙,眉毛弯弯,眼睛大大,府里面可找不到一个丫鬟美貌如此。和公子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绝对是佳偶天成。漫说红杏一点儿也不傻,就算是个傻丫头,胡总管的意思,她也能明白。 也因此,红杏和其他小丫头,言辞之间,怎么可能对华淑琪不格外客气? 早餐是清粥小菜,青荷叶蒸出来的馒头香气扑鼻,小笼点心精致美味。华淑琪边喝粥,边将馒头和点心都吃了一点。胃口很好,吃饱了觉得非常满足。 红杏将她领到梳妆台前。华淑琪坐下,红杏拿起梳子替她梳头。 在华府,有人伺候梳头,这是其他六位小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华淑琪从小就只会将头发简单绾起,一直到长大,她的发式基本都是一个简单的垂髻,多以银丝带点缀,如是而已。 但是今天,终于也有人来伺候她梳妆了。红杏很会梳头,华淑琪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在她手里绕来弯去,渐渐成了时下里很流行的飞仙髻。飞仙髻没有饰物装扮不好看,所以平日里只有贵族小姐才会使用。华淑琪在金陵,就看过七妹华淑萱梳过,那时候,华七小姐淑萱佩戴的,是一对大夫人胡氏赏赐的彩玉百花簪,以及她的亲娘乔夫人专门为这个女儿打造四朵红宝做芯的金箔花。配着耳朵上的红宝耳坠,当时看来,真是漂亮极了。 红杏让小丫头捧来的首饰盒,里面的首饰让华淑琪大开眼界。数十颗珍珠攒成的珠花就有几朵,华淑琪挑了一朵莲花型的,放在发髻下面比划,向来没有首饰点缀的她,因为珠宝光华的衬托,顿时变得高贵不少。红杏还给她选了两对点翠簪,一对蝴蝶型,一对云朵形,选了不同的角度分层次插好,小丫头捧了铜镜从后面照过来,华淑琪在前面镜子里看见,发觉果然不错。 金珠耳坠c银珠耳坠c珍珠耳坠和翡翠耳坠,华淑琪每一样都看,每一件都让她倍觉喜欢。不过,她有耳洞之后,一直只以米珠点缀,今天发式上已经这么讲究,耳朵上,就选了一对金箔制玫瑰花耳坠子戴起来便可。 手镯,红杏给她选了缠枝镶宝的,一边各带两个,衬得一双皓腕如同白雪。 小丫头将为六小姐准备的衣服拿来,彩云坊新出的,里面是淡黄色柔雪锻暗花刺绣衬衣,外面是天蓝色流云锦刺绣云雀飞花图案的广袖流仙裙。华淑琪依次穿起来后,红杏再取一条蓝紫色织锦宽腰带为束出纤细腰身,小丫头再捧深蓝色绣草花披帛披于她后背,披帛的两端又从双臂间垂下来,一直垂于地上。 华淑琪情不自禁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红杏c翠柳c绿绮和玉珠都发自于内心高声惊呼:“六小姐,你可真是太美啦!” 从西小院出来,路上,华淑琪碰到胡百兴。胡百兴瞧华淑琪精神很好,便笑道:“六小姐,在敝地住得还舒服吗?” 华淑琪说:“贵府上招待得很好。” 胡百兴又道:“不知六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是可以满足的。” 华淑琪想说“要见祎天哥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毕竟感情上的事,大明大方就这样说,她还做不到。 昨天晚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淞南苑那边,公子爷又搬回离尘居。胡百兴一早得到的消息,内心纳闷无比。 这六小姐,到底是当未来公子夫人伺候呢?还是只是代为尽尽地主之谊? 不知道! 上面没有明确指示,他也姑且先认真将华淑琪伺候好罢了。数十颗珍珠攒成的珠花奉上,也不吝啬那碧玉玛瑙点翠簪,缠枝镶宝金手镯,一个能顶寻常人家一年粮,上面同意他也让红杏给六小姐带上,一带就是四个。除了这些,为了不让华六小姐一下子就想起要找公子这一茬,他还让红杏带着华淑琪去逛。逸城内有的是可以让六小姐去看c去选c去享受的,尽管去!看,赏玩,并且可以卖,他会请示了,然后代为付账。 就这样,华淑琪便在逸城中仔细游玩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1 寄人篱下难 逸城里面,到底都有什么值得她来观赏c品味的呢? 对于女人而言,最受欢迎的莫过于两个字:打扮!打扮需要穿。说起穿的学问,那可就大了。同样都是蔽体的衣服,料子有差异吧。除了胡百兴私自做主已经送给华淑琪得柔雪锻和流云锦,大街上彩云绣坊里还有五彩缂丝罗和天工精微绣这样的上乘佳品。设计剪裁的手艺有高有低,制作的工艺,好的与差的比,甩出去更是不晓得有几万几千里。华淑琪一进彩云绣坊,眼花缭乱之余对那些美丽华服倾慕不已。穿了一件又一件,哪里还能再想其他事? 而彩云绣坊旁边呢?可是三娘子特别从扬州引来的馥春堂。馥春堂里制出的胭脂水粉梳头油,堪比京城怡嫣斋。华淑琪白做了那么多年华府小姐,从来没用过高级货。专业水粉胭脂铺做出来的胭脂膏子,细腻程度,就是比她日常在华家,采了玫瑰花瓣揉碎c挤汁c煮沸c晒干——尔后做出来的强。香味儿也不一样! 馥春斋的女掌柜笑嘻嘻说:“光是一种胭脂,香料配比,我们的配方中可就有十余种不同的香料。”就华淑琪正在闻的胭脂膏子,“除了玫瑰的香气,有没有再闻到佛手柑?”又拿起旁边一盒,“有些夫人c小姐不喜欢过于甜腻的味儿,我们还有加了薄荷的品种。”一边说,一边轻声细语邀请华淑琪至雅室,小丫头捧着水粉胭脂来,女掌柜亲自伺候华淑琪试用。 雪花水润泽肌肤,冰肌液让肌肤焕发出别样生机。轻轻抹一层玉瓷白云膏,噢,那可真是四十岁的太太,皮肤润泽光滑得也可以和年轻女孩像媲美。至于年轻女孩子这样一保养,更是水润水嫩欲滴让人欲罢不能。 妆容精致的女掌柜问华淑琪:“六小姐喜欢佛手柑,还是薄荷清凉呢?” 华淑琪说:“前面一种吧?” 女掌柜就取了甜美千金玫瑰胭脂,给华淑琪脸颊上薄薄施了一层。越发细腻白皙的脸,变得更加娇艳。浅浅画眉,涂上口脂。哇,清丽茉莉顿时摇身变成水上芙蓉。 “好看吗?”女掌柜笑问。 “真好看!”华淑琪满心惊叹,真心唏嘘。 馥春斋斜对面的鉴宝号也是不得不去的妙处。这儿出售的簪子c步摇以及项链c耳环,品质不比外头差。华淑琪接受了胡百兴代替主子赠送的珠宝首饰不少,但是,再次看到,依然不自觉流连忘返。 拿起一只雪白莹润的和田玉镯,华淑琪看得甚是痴迷。不自觉旁边走来一个人,还开口和自己说话:“很好看,是不是?” 华淑琪“啊”的一声,回过神。转脸一看,只见一个穿白衣服c年龄比自己略微大些的美女,一双妙目,说不上是不屑呢?还是敌对?就是那么冷冷地看着。 适才的话,也就不是温馨询问的味道。 华淑琪很敏感,放下手镯,略带戒备:“还行吧。你是谁?” 白衣美女轻轻一笑,从她脸上转开目光,没有回答。她旁边有女伴,一个穿蓝衣,一个穿绿裳,皆是中上之姿。鉴宝号的伙计对华淑琪说:“这位小姐,漪澜院得玉雪笙姑娘c罗春兰姑娘和佟碧荷姑娘,你怎会不认识呢?”说着,和白c蓝c绿三位美女招呼:“三位姑娘,又来照顾本店生意吗?” 玉雪笙就拿华淑琪刚刚拿的玉镯:“这镯子,怎么卖?” 伙计立刻笑容满面:“三十五两银子。” “三十五两?”玉雪笙重复一遍,睥睨华淑琪。 压力! 很大的压力! 并不愚蠢的华淑琪,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 咬了咬牙,她抬头对玉雪笙说:“你认识我?” 玉雪笙翻了个白眼:“被隐庄的丫头陪着在街上逛了三天,不认识也该认识了。”回转目光直视华淑琪,“据说是来自金陵,你是大户人家小姐吗?”上下打量华淑琪,“啧啧”道:“穿的是流云锦,用的是鉴宝号的货,这水粉胭脂的味儿嘛” 穿蓝衣服的罗春兰插口:“不就是馥春斋的味道咯。”她一说完,就连同佟碧荷一起笑起来。 玉雪笙也举起袖子掩住嘴乐。 华淑琪知道她们不怀好意,可是,一时半会儿参详不透。还是鉴宝号的伙计提醒了一下:“玉姑娘,你和罗姑娘c佟姑娘都在本地生活,在本地,不用本地货,算不得到逸城来一趟,对不对?” “噢——”华淑琪这才明白过来。 穿的是彩云坊的流云锦,戴的是鉴宝号的珠宝首饰,连擦脸用的都是馥春斋的东西——不就是瞧出自己破落本质,到这儿,完完全全依靠的是逸城公子的照顾? 刚才这个玉姑娘说什么了:“据说是来自金陵,你是大户人家小姐吗?” 哪里是抬举自己,分明反话正说,大大讥讽自己好不好? 穿流云锦带鉴宝号又怎么了?擦了馥春斋的胭脂,也还是顶着“大户人家”名头的破落小姐! 以上,才是这位玉姑娘话语后面真正的意思! 那她说对了吗? 很不幸,完全说对! 华淑琪有被拆穿了虚荣的羞怒,狠狠一甩袖子,转身便要走。 玉雪笙却一把拉住她。 “你别走!” “你放手!” “不放!” 漪澜院的姑娘,从小就接受严格的训练,十五岁就独当一面,替别人成事。玉雪笙表演过那么多次舞蹈,还吸引来乾都的靖王,并拒绝了靖王的盛情邀请,混世的本领,还用赘述吗? 拉住华淑琪,仅仅从气势上,华淑琪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玉雪笙问:“你叫华淑琪是不是?” “不管你的事!” “是华家的?” “你放开——” “哪个华家?金陵那个最有名的华家吗?” 华淑琪用力掰她的手,怎么也掰不开,气得眼泪直流。 玉雪笙咄咄逼人:“你来逸城做什么?逸城不是你家的菜,你家人怎么会允许你出现在这里?难道你家人拉拢名门世家已经不满足,野心都扩张到这儿来了吗?” 华淑琪一直在撕扯,玉雪笙再怎么强悍,手还是被扯疼了。想到自己觊觎了好几年的逸城公子,竟然平白无故成了别人的目标,说不定还真的会被这个“别人”给顺利抢过去,玉雪笙真是怒火中烧。 “啪”,趁乱一掌,挥在华淑琪脸上。 华淑琪被打得愣住。 玉雪笙反倒受惊吓似的,收回手:“哎呀,华小姐,你怎么能这样?” “这样?”华淑琪被打了脸,冤屈愤怒还不知道该向谁诉。 玉雪笙楚楚可怜:“你不想我和你说话,多说几遍,我也就放手了,何必使这么大力气?把我的手,甩得都碰上你的脸。” 华淑琪被她的无耻简直气到说不出话。 到底是隐庄的客人,红杏不能眼睁睁看华淑琪当街受辱。拦在华淑琪身前,红杏堆起笑脸对玉雪笙说:“玉姑娘,这都是误会,是误会。” 玉雪笙给她薄面,双手交握在身前,恢复优雅:“你说是误会,那么,这位金陵华家的小姐,只是单纯来逸城串个门子咯?” 红杏身为低等丫头,哪里晓得门派与门派之间的事情,当下只能悻悻。 玉雪笙空自生气,又不能真把华淑琪怎么样,冷哼一声,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结了镯子的帐,拿起装着镯子的盒子,傲然离开。 华淑琪愤而回隐庄,进了隐庄,钻进西小院,便再不出来。 逛街? 不去! 去洗心楼尝尝好菜? 也不去! 隐庄里的好山好水好风景,这会儿,华淑琪终于体会出,那和自己真没什么关系。 华家一个破落身份的小姐,想轻而易举把这儿的一切都收入囊中,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最有力的证据便是:进隐庄这么多天,祎天哥哥呢?她根本连一眼都没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2 又是无功返 就在华淑琪享受着生活,又和漪澜院三个人起争执时,云珊动脑筋想的,就是如何进洗心楼后面的隐庄。 想进隐庄,必须通过洗心楼。 而通过洗心楼,她得再发挥一下从桑越人那儿学来的易容术。 五里坡有几家农户,种植各种蔬菜专门提供洗心楼。云珊在洗心楼附近埋伏查看,发现他们每天早上寅时之前必赶牛车来。牛车上装着的菜,有好几个人代为运送到洗心楼里去。其中,除了男人之外,就有一个体型比较胖大的女人。 将一个纤瘦的人装扮成胖子,这是桑越人日常最爱做的事,云珊即使不拿手,也可勉强为之。 剩下来的,便是在牛车到达洗心楼前,她要在路途中,神不知鬼不觉把胖女人给打晕,移走,最后自己混进去。 这一点,对于她来说,也不难。牛车从五里坡出发时才丑时多一点,天还黑着。云珊握了颗鸽子蛋大小的手头在手上,牛车到面前时扔出去。牛被打,就会惊。一惊,就要跑。跑起来,车子突然便颠了。坐在车辕上的妇人被颠下来,没等车上的男人回头来找,已经乔装好了的云珊便已处理好了一切,站在道上等。 那妇人被点了睡穴,六个时辰之内不会自己醒来。 云珊坦然跟着牛车去洗心楼。到洗心楼,和一个男人合搬一麻袋白菜进厨房。从厨房出来,经过院子里僻静一角,云珊人落在后面,一个手刀,那男人便倒了。云珊冲出厨房后门,来到隐庄前面的巷子里。 轻轻一跃,她便跳上高墙。手足一起在墙上借力,人凭空往上升了两尺,够到墙头,手臂用力,人飞跃起来。翻了个筋斗,轻飘飘,她落在隐庄里面。 隐庄里的情况,她大致上有数。之前已经估计程祎天会住在东苑,且在那里还遭到攻击,那么,现在需要去的,自然是庄子的东边。 淞南苑里并无人居住,这一点,从“已经是寅时却无人进屋伺候”可以看出。不知道,是不是那夜她夜探所致。 当然,云珊考虑到,也有可能是华淑琪引起的这个后果。 当初,逸城老爷子雷桓冲,为了她和她的义父有目的接近祎天哥哥,毫不犹豫便将祎天哥哥强行带走。六年之后的祎天哥哥,为人冷淡疏远,这得需要多少关于“不许接近女人和陌生人”之类观念的灌输? 华淑琪居然也和她一样,夜探淞南苑,会引起雷老爷子的警觉,甚至惹得雷老爷子很不高兴,根本不是什么奇事。 那么,此时此刻,祎天哥哥到底在哪里呢? 四杰都在城内,说明这位公子爷十有不会离开这个庄子。这个庄子占地面积虽大,公子爷住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处。搬到德沛居?雷桓冲看儿子,那也太死了。祎天哥哥待人疏远,为人却自主聪明,并不像被义父看得死死的人。迁至别馆居住?堂堂逸城公子,不至于怕女人怕得甘愿做缩头乌龟!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隐庄之中,一定有一个别有洞天的隐居之所。 云珊的脑海,浮现出隐庄所在逸城中的大致地理位置:北靠山壁,南面洗心楼,西边则是绵延下去的民居。东边有蹊跷。 蹊跷在种植了大片竹子的无忧馆—— 通过无忧馆没费多大力气,云珊很好奇萧三郎或是殷十三为什么没有把守好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的萧三郎此刻需要恢复月圆梦却功,闭关去了。而殷十三则有许多事务缠身。狂刀主持洗心楼,除了厨房里那点儿事,光是传音阁来来往往的讯息,处理起来就团团乱转,殷十三和冷无常都得从旁协助。 当然,之所以无忧馆从来也没特定人把守的原因,除了逸城公子程祎天本身就不是善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且说云珊找到山谷,进入,通过那片茂密的松林,接着穿过树林到达那片绿草如茵的平地。看到前面蜿蜒流过的河,也远远看见建在开阔水面上那片离尘居。 祎天哥哥,你果然住进了一片无忧无虑的境地里。 同样都是人,你的义父看起来对你十分严苛,可是,瞧瞧这样的庄子,瞧瞧这儿的风景,你从小到大,享受的又是多么无微不至的关爱? “如果,我一再想要这样打扰你,你最后,会不会因为多出许多麻烦,最终也厌倦我呢?”站在草地边缘的云珊,突然浮想联翩。 每做一件事前,本该好好计较一番。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会连累别人得到或是失去什么? 然而,不管怎样思前想后,必须做的还是挤在眼皮子底下。 云珊踯躅,但是,她必须走上去。 而等她拿定主意要走上去,通往离尘居的阻碍来了。 兵器的凌厉之风扑面。云珊来不及迟疑,急忙拔剑。随手一挡,“铛”的轻响。人影出现,云珊飘身后撤,离开足有两丈远方才站住。 定睛看—— 又是那个青年—— 那个在前夜,在隐庄内偷袭她的青年! 此刻正是天光大亮,四周情状一片清清楚楚。云珊凝目青年手上,没错,那儿果然有一把剑身漆黑的兵器。 这黑剑,体型和寻常的剑比起来,长短宽窄都要小上一套,尤其是剑身,很薄。可是,这么薄的剑,硬度却很大。云珊翻看自己手中的剑,剑身虽然被黑剑厚,刃上却已经出现一道粗线,想来是被黑剑削坏的。 这青年,这黑剑,看来,都一模一样非同一般的凌厉啊! 她现在,是五里坡送菜大婶的样子,执黑剑的青年很讶异,一个夜晚,一个白天,为什么看到的人竟会完全两样。 同样的身手,出现的不该是一模一样的人才对吗? 还是,几天前的夜里,那个夜探淞南苑的“丑丫头”还有一个同伙? 答案是什么,不重要。 出现在逸城的势力范围内的陌生访客,都是必须驱逐,严重时,可以杀死! 持黑剑的是快剑杨昱,杨昱显然不是个喜欢劳唇舌的人。他的爱恨,靠肢体表达就可以。先前,他只是给她在衣服上留几个记号,今天,他可要不客气,不给这个丫头放点血,这个丫头不知道这世上什么地方能闯,什么地方不能闯。 云珊先前认为,自己面对这把黑剑会吃亏,是因为对方占了天时的优势。黑夜里面的黑剑,靠人的眼睛,那是看不清的。而如果是白天,自己就应当可以应对。 但是,现在她果然又和他对阵。现在是白天,黑剑在哪里,她恍惚间也能看见。可是,这黑剑的来去也实在太快了,没有和她的兵器触碰,便已经如同电光火石,“刷刷刷刷”眼睛还没眨几下,数不清的招式已经过去了。 云珊先还依仗轻功躲避,后来黑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连躲闪的功夫都没有。“刷刷”两下,她的手腕和颈部分别中招。 那青年手上劲道不大,也就是皮肤会被割开。但是,云珊发觉自己脖子和手腕的皮肤被划破,其惊惧之心已经远远超过发觉自己的生命被危及。 又一次刺探隐庄失败! 已经来到这样隐秘的地方,却还不能见到祎天哥哥的面,是不是,那件她很想去完成的事,注定就做不成功了呢? 云珊飞身形退出隐庄,走上大街,混迹来来往往人群中时,心里面,不自觉一阵仓皇。 微微出神之际,她竟没有发觉后面有人跟上。 云珊往前走得有些失魂落魄,不妨肩头被人轻轻一拍。大惊,转身,“当啷”,剑拔出来一半。 知道这儿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适才被一把奇怪的黑剑修理,对逸城又重新充满忌惮和敬畏。 云珊下意识清楚,这儿并不是她随便可以逞凶的场所。 拔剑出来,不过给心一个依仗。 转过身,她又看到什么了呢? 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云珊止不住失声大叫:“你?” 那人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嘘——”轻轻一笑,脸上温柔的神色好像三月春风。拉住云珊的手,那感觉,就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穿着农妇衣裳的云珊,就跟着他一路奔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3 求救吴神医 不去洗心楼,也不能去青竹酒肆。云珊跟着他一路往前飞奔,最后,他们来到集镇后面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旁。溪水上面有石桥,他们就一起来到树影斑驳的石桥上。 面对面,穿着农夫衣裳c脸也和那个农妇一模一样的云珊禁不住目光中透露出深情。 站在她对面的,自然就是她千方百计相见而又未得偿所愿的逸城公子程祎天。 程祎天很想拥抱她一下,可是,胖鼓鼓的身材,和面目全非的脸,让他实在下去不了这个手。 “为什么总是要遮住自己的真面目呢?”他情不自禁要这样问,“你到底”数日不见, 昔日那个活泼开朗的祎天哥哥仿佛又回来了似的。冷漠就像一层其实并不属于他的外壳吧?他居然跟她出来,云珊不由得惊喜。 只是,云珊有一点不明白,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程祎天一翻掌。云珊心随身动,伸手阻挡。她的手臂和程祎天的手臂轻轻一碰,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程祎天目光闪烁:“你的一举一动,在我这里足足记了六年。”一边说,一边回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云珊心中不由得一暖,放下手。 程祎天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一遍:“为什么要掩盖自己的真容?” “怕!” “怕什么?” “别人的觊觎。”说这话时,云珊又抬起眼睛,“我在江夏碰到一群路匪,他们一直追我,直到我把他们全部杀了。”见程祎天神色微变,她心一紧,急忙解释,“我没办法,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会——” 程祎天截口:“不要说了!”叹息一声,“江湖上那些事,我明白!”又把云珊打量打量,他主动换个话题:“你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要进隐庄呢?” 山风微微c鸟鸣啾啾。 好一会儿,云珊方才叹息:“我就是想见你。” 程祎天笑了,少顷,他说:“仅仅为了见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需要耐心等着,我总会有出隐庄的那一天。” 云珊脸微微一红,这才继续:“我有一个好朋友,他中了你一掌,病得快死了。” “噢。”程祎天微微一怔。 云珊凝目于他:“我希望你能救他。” 程祎天沉吟。 中他一掌,还病得要死的,从他习武以来到如今只有一个人——奇花谷的谷主桑越人。那是在含山镇,桑越人同时害了萧三郎和殷十三,他一时怒极,才下了狠手。 现在,云珊辗转到此见他,居然是要求他去救那个家伙? “我又不是大夫!” 云珊说:“你手下的‘无病不医‘可是神医。” 又一番沉默。 须臾,程祎天才说:“非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奇花谷主对于我而言,是不可救之人。他和我三哥有仇。” “追魂的本事,若非暗算,桑越人又能如之奈何?” “三哥若知我帮你救他——” “追魂坦荡,必不会因此便和你心生罅隙。” 云珊如此牙尖嘴利,让程祎天无从辩驳。好一会儿,他才换了个说法:“实不相瞒,‘无病不医’乃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他愿意救的人他会救,若他不愿意救这个人,就算我开口了,他也未必应允。” 云珊闻言顿时笑了:“我只知道,逸城公子开口,逸城门人总会给上几分薄面。” 程祎天没了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处于他对面的云珊往上走了几步。 两个人的距离拉近。 少女的馨香从身后传来,程祎天心头又起微恙。 云珊语气放得很软:“我和你分别数年,这些年里,经历过很多事情。和奇花谷主在一起,也是因为江湖险恶,而这奇花谷主偏偏是一开始时能够帮助我的。” “我一个人漂泊之时,原是孤立无援——”无辜的眼神,瞧得程祎天心颤,“虽然被他后来利用,对付萧尊者”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抬起手来,轻触自己覆满易容物质的脸,顿了顿,才接下去道:“便是你那日说的,当日我身上藏有梦里幽蓝的剧毒,为的就是引诱十三爷中毒,萧尊者再为十三爷化毒,然后,月圆梦缺积累的毒质提前发作,桑越人便可以伙同他门下苍颜童子前来找萧尊者报杀父之仇。” 她的脸,还是那么臃肿丑陋。可是,她说话的语气,甜糯柔软叫人心动。程祎天甚至错觉:“即使她真长得这样难看吧,综合比较起来,似乎和她在一起,要和玉姑娘c华姑娘在一起时愉快得多。” 是他的眼睛出毛病了呢? 还是他的心,不知不觉变得与众不同? 拒绝这样一个叫自己难以不去心动的女孩,程祎天只得答应一条:“我先和吴不医说了罢,若他肯医,就是他和你之间的事。若他不允,我也爱莫能助。” 云珊笑了,笑得很是生硬,却依然带点妩媚。 程祎天当真着了魔,竟盯着看过,突觉不对,方才转开眼睛。脸微红,佯咳一声装装样子,尔后拍板:“就这么说。” 分手时,程祎天问云珊:“你现在到底住哪儿?五百两的金字花,买个居所不成问题。” “五里坡。” “什么?” “就是送菜去洗心楼的牛车出发地啊。”说到这儿,不顾程祎天露出惊诧无比的表情,农妇装打扮的云珊“咯咯咯”轻笑,往后一跃,转身,轻烟一样往远处溜走。 牛车?送菜?洗心楼? “这个丫头——”勤学武功,少用心机的逸城公子的心禁不住拎了几拎。轻功师从冷无常,却没那么强天赋学到冷无常一去千里的程度。瞅瞅云珊远去的情状,在这方面上,他怕是不怎么拼得过。 拼不过,就不拼吧! 以后遇到这个丫头,还是警醒点好。 只是,答应她的事呢?做,还是不做?不做,大丈夫重信诺,自己毁约,不够君子,那是万万不能。只是一旦做吧,也不知以后还会被她计算出多少事情来,真叫人免不了好生头疼。 五里坡,在东面距离集市中心有五里地左右的外城。这儿地域广阔,民居相对密集。而在密集地带的外围,一片农田的旁边,建造着五间青瓦房。这五间瓦房中有三间正屋,两间耳房,建于外面的院子颇为宽敞。因为院子中间种了两棵石榴树,才被云珊相中。时值七月,石榴树已经挂果,青绿饱满坠满枝头,一走进来抬头便能看见,煞是喜人。 中了程祎天开山裂碑一掌的桑越人,此刻便躺在耳房的床上。 从暗算萧三郎开始,那一夜,回到奇花谷,便吐血不止。若不是云珊那时还留在谷中,只怕谷里面那些听不到也不会说话的老仆,早就席卷了他的东西跑路。而他,还有谁能照顾?眼睁睁,自己就一命归西。 寻常的大夫来看过,都说此人脉象极微弱又乱得很,活是活不下来。 只有一个大夫有见识,对云珊说:“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治好他的话,那就是颐山逸城里的吴不医。” 又是逸城! 刚收到神爪转送的风筝,云珊心情低落,一刹那间,真是再也不想去提那两个字。那儿的那个人,她也失去了想要再见的渴望。 可是,桑越人躺在那里,不去求医,就得等死。 他再坏,到底关心过自己。回到这个江湖,就遇到二十五个路霸,反而只有这个奇花谷主给了自己关心。 云珊做不到不管他。 那么,她必须再去找那个人,再去通过那个人的力量,回过头解救桑越人。 而这样的变故,所反映出来她和那个人之间的关系——若不是孽,就该是缘了。 去?还是不去? 这是后来一段时间她不断的纠结。 现在,奇花谷主桑越人,就在逸城里五里坡这个小院子里。耳房中西边的一间,原本堆放杂物的,被云珊将杂物清理掉,放了一张床,将他安置下来。 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桑越人,瞧着回家后顺便过来看一眼他的云珊。云珊的脸还那么难看,但是,在桑越人眼中,早已如花般漂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4 白玉清凉扇 无病不医,原名吴振,因为医术实在高超,人快死了,送到他这里,也能救活了活蹦乱跳回家去,所以得了这个响亮无比的名号。 既然什么病都能治,吴不医开个医馆生意自然好。可是这个吴不医脾气忒怪,看得顺眼的病人不要钱,看不顺眼的病人不给治,不要钱,看病抓药,他就得将钱朝里面贴。不看病,慕名而来的人里有不少都有权有势,得罪了他们吴不医自然全家倒霉。在这种情况下,施以援手的是雷桓冲。雷桓冲游历江湖,搜寻有本领的人,吴不医这点怪杰,自然是他青睐的对象。洗心楼c彩云坊都能赚钱,吴不医不管赚钱,只管赚名。通过吴不医的手,建立起来的逸城的名声,比起四杰或者彩云坊来,那可真是不遑多让。 去求吴不医救桑越人,这件事顺利得完全出乎于意料之外。 吴不医的医馆在逸城的西北边,距离集市中心也有五里左右。占地将近三亩,除了砖木结构的屋子意外,所有的空地都被用来养育药草。程祎天带云珊来这儿时,吴不医正带着斗笠,站在一丛板蓝根里,除草的同时查看板蓝根的苗长势如何。 侍弄药草的吴不医,好像侍弄孩子的父母亲,一脸专注满目柔情。摸摸这棵药草,称赞它长得不错,又摸摸那一棵,检讨自己照看得还不够仔细,让它居然没有长强壮 云珊陪着程祎天站在陇间,看了许久,二人皆为圣手神医的痴迷忍俊不禁。 他们巳时就来了,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太阳越来越毒辣,程祎天汗流浃背,云珊也热到不行,吴不医才被小药童雨儿叫着,从药草间抬起头来。 程祎天看到吴不医从药草田里走回去,指引着云珊,也一起向屋子行进。到达屋前,吴不医正好到此。雨儿替他将斗笠取走,另外一个药童风儿取了蒲扇过来。 程祎天唯恐云珊受不了热,替云珊拿了一把扇子。医馆的扇子都用棕榈的叶子剪圆了做成,粗糙且大,云珊模样虽不好,品味却雅致得紧。这种扇子,她当然不会用。 吴不医上一眼下一眼瞧她,瞧了好半天,才对风儿说:“东屋里面放我不常用物品的那个柜子,最上面那一层有个长盒子,盒子上花了花鸟,金色的,你给拿过来。” 风儿依言去,不一会儿,从东边的房间里走出来。回到外面廊下,风儿将那个金漆描绘的长盒子递给吴不医。吴不医接过来,递给程祎天。 程祎天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躺着一把一尺不到的玉色折叠扇。扇骨全部由白玉制成,显得名贵无比。扇面更加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清脆莹白,打开来摊放在手上,一阵凉意便散发出来。扇一扇,风儿极为清凉。 程祎天诧异道:“吴先生也用这样的细巧物件?” 吴不医说:“医治了一个富商的夫人,她没有自觉得稀罕的物事,左思右想将随身这把白玉清凉扇给我。”经吴不医解释,程祎天和云珊方才知道,这白玉清凉扇的扇面竟是由雪山里面冰晶石里抽出的冰晶丝经纬纵横交织而成,不怪夏天里拿出来会凉气森森。 程祎天拿在手里又扇了两扇,赞不绝口;“不错,真是不错!”手一转,将扇子平放递到云珊面前,笑着说:“送给你。” 云珊乍然一惊,急忙推脱:“怎生得好?我不能要吴先生如此贵重的东西。” 吴不医大力摇着蒲扇,眉头微皱。 程祎天知他心意,笑着对云珊说:“白玉清凉扇固然名贵,但是这是女子所用,吴先生用不着,所以这才送你。” “可是”云珊一下子要接受这样难得的好东西,心里适应不过来。待要谈谈价钱,瞧吴不医的模样,这样做势必要将他给惹恼了。 吴不医的蒲扇越摇越快,眉头也越皱越紧。 程祎天不说话,端着扇子始终一脸微笑。 云珊没得选,只好将扇子接过来。这扇子触手生凉,一身的暑气瞬间便被逼退了,她立刻赞叹:“果然是好东西。”端在手上微微扇了扇,蹲身万福,竟是对吴不医施了一礼,然后说:“多谢吴先生馈赠。” 吴不医摇着扇子,大咧咧道:“恁多礼。”再上下打量云珊。盯着云珊那张浑然天成的脸,他的笑意一小子浓起来。 程祎天道:“奇花谷主桑越人被我失手打伤,一直呕血不止,希望先生救他。” 吴不医问:“公子为何将他伤到如此沉重呢?” 程祎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萧三郎被桑越人暗算的事,前后都说了。话一说完,程祎天也好,云珊也好,都很忐忑,生怕因为门派矛盾,吴不医说出“绝不医治”之类的话出来。 谁料,这吴不医不听说桑越人乃萧三郎的对头也就罢了,一听,此人居然是萧三郎的对头,还花了恁大的心思暗算得萧三郎差点丧命,这神医,竟然丢了蒲扇拍掌大笑。 “哈哈哈c哈哈哈”吴不医笑了一会儿之后,不仅没有如别人所想止住笑声,反而越笑声越大,拍掌也变成了跺足。最后,吴不医干脆滚到了地上,宽阔的廊下,他滚来滚去c滚来滚去,好久,方才尽兴。 吴不医一跃而起,对云珊说:“这人,定是你带过来求公子带来我这里医治的吧?” 云珊敬他医术高超,不愿欺瞒,点头道:“是的。” 吴不医转脸对程祎天说:“公子,这位姑娘仁慈善良,当属难得哦。” 程祎天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礼貌使然,闻言颔首。 吴不医双掌一拍,大叫:“是了,这位奇花谷主,我救定啦!”桑越人还在城东青瓦屋。吴不医问明了青瓦屋方位c特征(院内有两棵大石榴树),让雨儿c风儿立刻去将病人抬来。 桑越人被抬来之后,吴不医让风儿先招待公子和云姑娘用中午饭。他自己在内堂替桑越人把脉。桑越人服用过灵丹妙药的事实,吴不医一探便知。那灵丹是按照失传药方所配,民间很难很难得到,便是他,要做出这样的奇药出来,尝试各种药物还在少数,一些难得的药材,几种稀奇的药引,穷尽一生只怕也难寻齐。奇花谷主,江湖一宵小,这等药中珍宝,想来不会是他所有。 那个叫“云珊”的,将桑越人带进逸城的女娃娃,是她,有的这些珍稀药物吗?吊住这样一个伤重病人的病,长达半个月,只怕,有多少灵丹也要吃完了吧?否则,怕也不会费大事,请动自家公子出马来求自己。 吴不医虽然很想问云珊:“你从哪里来?你都认识哪些人?”但是,他这种老江湖也知道,诸如那灵丹妙药的秘密,云珊那个小丫头纵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他。因此,有关这问题,他也就放弃不再深究。走出屋来,程祎天和云珊一起迎上来。 云珊先问:“怎么样?” 吴不医说:“遇到我了,能治。” 程祎天问:“先生准备怎么治呢?” 吴不医瞅了他一眼,瞧瞧云珊,转过脸才回答:“胸膛剖开,取出心来,打断的经脉重新连接起来,将心在放回去,伤口缝起来。内服药外敷药,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再泡泡药澡,也就好啦。” 程祎天和云珊听得瞠目结舌。程祎天忍不住惊叹:“这般治法,端是闻所未闻。” 吴不医终于忍不住对他皱起眉头来,斥道:“你没听过的事,多着呢。”说罢,发觉自己态度不好,努力改变一点过来,耐着性子说:“既然交给了我,不妨信任我。”转首看云珊,道:“我吴不医的名字自从叫开去之后,就从来没有砸过。” 云珊看了看程祎天,弯起眼睛对他说:“先生医术,小女子自然信服。” “那么,”吴不医对他们俩说:“请在外面等上半日。”他让雨儿去烧水,同时让风儿去准备用具。这开膛破肚用到的刀箭钩撑多得很,还有针啊,线啊,林林总总准备了一大堆。除了这些,吴不医又让风儿煮了一大碗药。这药,便是三国时期华佗发明的麻沸散。吴不医毕生研究医药,掌握了制法。这麻沸散的药效,比起桑越人用五毒蟾酥培育出来的大叶酔金花还更厉害些,一剂喝下去,桑越人全身发麻,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吴不医让风儿给桑越人连灌三剂。桑越人眼皮沉重,昏睡过去。吴不医用火烤了刀箭,雨儿搬过来一大堆棉布,风儿捧着空木盆等着。开膛破肚正式开始—— 云珊在外面等候,眼瞅着这救人的过程实在很长,她便让程祎天先回去。 程祎天说:“既来了,便等吴先生将人治好再走。”他还说:“吴先生一生以医术高明为傲,我若这会儿走了,对他端是不敬。” 云珊想想此话有理,这才不坚持。 闲来正好无事,云珊便问程祎天:“吴先生在逸城,居然和萧尊者不睦吗?” 程祎天摇头,说:“萧三哥性情恬淡得很,逸城里面,并无相处不来的人。” “那么,”云珊这才将疑问说出来,“刚刚你说桑越人暗算萧尊者,还差点害死萧尊者,吴先生,为什么会欢喜成那样?” “这个嘛,”程祎天认真思虑,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萧三哥在来逸城前,在江湖上的名号叫‘毒尊’,这你知道吗?”云珊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程祎天接下去解释:“这‘毒尊’二字说的是他精于使用天下各类毒药,不仅能配置,关键还能解之。”顿了一顿,说:“其实这用毒和用药,本来就是一回事。大家都知道萧三哥是会用毒的,实不知,进了逸城之后,凡是吴先生看了不喜欢的人得了重病,求他,他都给医好了。” 云珊很聪明,听到这儿,融会贯通一时全弄明白。 原来是这样呀!想来,这无病不医曾经必是逸城一霸,人吃五谷粮,怎能每个头疼脑热?生了病,就得治,不管你是中原大侠,还是扬了名的其他高手。大家都怕得罪吴不医,全都对吴不医毕恭毕敬,就差顶在头顶上膜拜。可是,好好的前程里,半途杀出个萧三郎来。除了这开膛剖腹捧心而出的大手法,其他只和用药用关系的,吴不医能治的,萧三郎必定也治的。萧三郎能治,来吴不医这儿碰钉子的,就全跑去找萧三郎了。吴不医的生意受到影响,地位也大大动摇。萧三郎和吴不医之间的梁子,这么着就结下来。 趁着时间多,程祎天给云珊讲述萧c吴二人之间的斗争。 一开始,是萧三郎收治吴不医不要的病人。后来,吴不医生气了,凡是去萧三郎那里的病人,他都要拖回来,免费治。治啊治啊,光治病人不够过瘾,吴不医就去研究得了他能治而萧三郎治不好的病。因为这法子很阴损,用了缺德,所以,吴不医不在别人身上用,用在自己身上。等萧三郎满头大汗救他救不过来,他才上气不接下气写下能够救治自己的药方。这“上气不接下气”嘛,一方面是病重给惹的,另一方面,却是吴不医赢了萧三郎,病得都快不行了,还乐不可支给闹出来。后来么,萧三郎为了不让吴不医把吴不医自己给害死,屡番认输。认输认得太过干脆会让吴不医怀疑,绞尽脑汁想了很多方法,每一次才刚刚好既输了比试,还能让吴不医不发觉破绽然后自救回来再自鸣得意。 这里面事儿很多,也曲折。程祎天连叙述带议论,说的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叫人闻之入神。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云珊发觉自己突然看不清程祎天的脸,蓦然惊觉,脱口道:“都这么长时间啦?”站起来转身去看屋内。 窗户口,灯光正从里面透出来。 程祎天和云珊走到门口,雨儿从里面走出来说:“公子,云姑娘,师父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啦。” 程祎天说:“奇花谷主的胸膛,还是剖开的吗?” 风儿端着一木盆浸满血的布走出来,擦身而过之前淡淡说:“已经缝上。”他和雨儿都陪了吴不医整整一个下午,两个孩子脸现疲倦,看得出都累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吴不医才从屋子里走出来。这时候的他,整个脸都是蜡黄蜡黄的。开膛剖肚捧心连接心脉,这样的精细活儿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动也不动。 程祎天急忙去倒茶,云珊则打开白玉清凉扇给他扇风。程祎天喂他喝了一大杯水,吴不医这才缓过来。 雨儿手脚很快将晚饭做过来。新采的菊花脑煨的烂面条,劳累之后,吃下去消暑解热对肠胃也非常好。吴不医“西里呼噜”连吃两大碗,程祎天和云珊肚子也饿了,两个人也都陪着吃了一碗。吃完饭,风儿从井里取出凉了半日的西瓜,剖开,削成一片一片的西瓜瓤放在盆子里,端过来。吴不医c程祎天和云珊,迎着山里面的凉风,拿着竹筷子,一起叉西瓜吃。 吃完西瓜,又休息片刻,吴不医的精神终于恢复。 程祎天问他:“奇花谷主何时能离开这儿呢?” 吴不医说:“瞧那厮的身体状况,好的话半个月。若差些,就一个月两个月不等。” 云珊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说:“让雨儿和风儿置些奇花谷主会用到的东西。” 吴不医瞥了一眼,灯光c星光,共同照射下,金字花抬头的和顺居银票,五千两面值跃然出现在眼中。 程祎天见他看自己,急忙撇清:“这是云姑娘个人对先生的心意。” 吴不医顿时“哈”的一声,冷笑出来。 云珊知他对自己颇多怀疑,不急,也不恼,曼声道:“小女子初入江湖,便是打杀盗抢,也积攒不了这样一张银票。”往下说去,口气越发恳切,“先生请放心,这银子,都是来历很正的。” 五千两,让治一个病人,绰绰有余。吴不医医病救人,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出手这么大方的人。没有有钱人的慷慨,哪里来银钱给穷人看不要钱的病呢?一个愿意给,一个不收白不收。吴不医毫无负担,将银票拿过来,塞进自己衣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5 妒忌六小姐 公子出庄,帮奇花谷来的那个丑丫头,请求吴不医,替奇花谷主桑越人治伤。这件事情,杜博扬最先得到消息,尔后,这位实际上逸城的主事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老爷子知道? 和萧c殷情谊甚笃,这让杜博扬一开始就隐约感觉,从外头回来,萧三郎和殷十三都有什么瞒着老爷子。和奇花谷主大有关系的丑丫头,带有秘密! 关六年,哪怕关了六十年,昔日那个开朗的c热情的c善良的公子,一点没变。 吴不医和三郎不睦,救治加害过三郎的桑越人,这一点,倒是很符合那个怪老头的作风。 就是那个丑丫头! 和萧三郎c殷十三都不同,镇守洗心楼中的杜博扬,必须思前想后,把该想的事情都想到。 他止不住地捻须,尔后踱着步子一遍又一遍沉思。 再说隐庄里面,紧跟着红杏伺候华淑琪的两个丫头:翠柳和绿绮,站在一棵开得正好的紫薇树下面,两个人皆面朝里面,口耳都靠得很近,在说悄悄话。说出来的话,不大不小,传到空旷的西小院,站在院门口的华淑琪居然听得清清楚楚。 说话的内容,并不仅仅是华淑琪听到的那些。但是,也就华淑琪听到的,便很关键。 翠柳胖一些,穿着黄色对襟织花的上衣,下面配绿裙子,正问穿着同样款式,但是对襟上花色有所不同的绿绮:“这六小姐都还不知道那。” 华淑琪一听说的是自己,急忙止住脚步,又移开一步,然后掩在院子外面一丛石楠后。 绿绮那南方人特有的糯糯的声音传出来道:“真没看出来,听说那个女的长得非常难看,却偏偏将六小姐给比下去。” 翠柳接着道:“老爷子平时都不允许丫鬟随便接近公子爷,在离尘居六年,公子爷也从来不和女子在一起,不会因为这样,公子爷的喜好便和常人差得太多吧?” “不喜欢美女?” “嗯!” “就喜欢丑女!” “哈哈” 绿绮也捂着嘴:“出去整整一天。” “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奇怪的是,杜大当家c萧尊者c十三爷都不问。” “问了也白问,”翠柳什么都知道似的,点评道,“你不知道吗,咱们的公子爷武功好得很,杜大当家他们一来不是对手,二来么”喁喁而言,华淑琪血气上涌,已然没有心思再听。 什么? 她每天都非常想见,却从来看不见的祎天哥哥,又和“丑丫头”混一起去了? 那个丑丫头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 而且,那么丑的女子又是用的什么方法? 翠柳c绿绮还在说,华淑琪从院外突然走进,她们登时齐齐吓了一大跳。 翠柳c绿绮急忙蹲身失礼,口称:“六小姐。” 华淑琪说:“有一个长得很不好看的丑姑娘,你们都见过吗?” 翠柳c绿绮互视一眼,怯怯说:“没c没有。” “不要说谎,刚刚你们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呢。”顿了顿,华淑琪威胁她们,“假如不说,我就告诉胡总管,你们背地里嚼你们公子爷的舌根。” 翠柳c绿绮吓得急忙跪下来。 翠柳说:“是东小院厨房的小五街上买菜时看见的,公子爷在青竹酒肆那里,接到一个长得其丑无比的女孩。” “穿紫颜色衣服吗?” “这个”翠柳和绿绮对视一眼,然后,翠柳说,“没听小五说。” 华淑琪一哂:定是“丑丫头”实在难看,容颜的受关注度远远超过衣服的特点。 华淑琪心里面着实很生气,又不好明着指责她们明明刚刚说的那些让她心情极为不好的事情。她用力吸气,又吁出来,表情严肃道:“这些事,你们知道,不要再到处乱传。”传多了,祎天哥哥喜欢丑女是个丑闻,更影响她在这儿立足的理由呢。 她依稀感觉,胡总管对自己的盛情,乃是出自于逸城上层对自己的喜欢。 假如祎天哥哥居然被一个丑丫头迷住心窍,那么,她又该将自己置于何地呢?昂头挺胸,睥睨两个丫头,让两个丫头唯唯诺诺,保证不会再次乱说。 华淑琪立刻动身,去洗心楼。 洗心楼的杜大当家原本很少见外客,华六小姐要见,后台那么硬,自然要给点面子。 纡尊降贵的,杜大当家就“勉为其难”出来。 一见杜博扬,华淑琪开门见山道:“帮我找一个人,一个长得很丑的女人。”为了增强话语对对方的吸引力,她还胡诌了一个理由:“这个女人,她要对你们公子不利。” 杜博扬微诧她竟也会说出后面拿句话。 踱着步,来到椅座前,坐下来,浮起笑容,杜博扬方才缓缓说:“不知六小姐怎么得到的这个消息。那个女人,丑女人,她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对我家公子不利?” 华淑琪拼命想,想不出,眼看对方不信自己之后便不会答应自己要求,一时着急,冲口而出:“她是奇花谷的人,她来逸城,必定和奇花谷主有关。那个奇花谷主——”说到这儿,她略微顿了顿。脑子里面想到那张脸雪白嘴巴血红的恶鬼一样的影像,华淑琪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这个表现,杜博扬看到了。 杜博扬说:“那个奇花谷主,六小姐曾经吃过他的苦头是不是?” 华淑琪连连点头。 杜博扬不吱声。他想了想,问:“如果帮助这个六小姐去找丑丫头,找到丑丫头,六小姐会怎么做呢?”会不会要求他派人杀了丑丫头? 让他微微失望,华淑琪虽然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就是:“就是要先找到,找到了,我才知道我想怎么办。” “好来!” 就算和自己预想有差距,可是,他还是承认华淑琪说得并不错:先找到人,找到人了,大家才会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杜博扬大声叫下属:“傅谦!” 追随杜博扬一起投入逸城的护卫闻声走进来。 杜博扬吩咐他着人去做六小姐要求的事。 傅谦出去之后,半天未归。一直到晚上,华淑琪早已经回隐庄内,他才回来。 杜博扬问傅谦:“怎么去了这些时候?” 傅谦道:“公子爷一直在那女子身侧。” 杜博扬双眉紧皱,思忖半晌,方才道:“果真听到的人说,公子称呼那名女子‘云姑娘’吗?” “吴不医身边的小童说,云姑娘的全名叫‘云珊’。” “那么,那个女子的脸,真的很丑?” “嗯!”傅谦的表情,简直恶心到痛苦。 杜博扬不说话。 傅谦问:“需要告知六小姐云姑娘住处吗?” 杜博扬想了想,道:“先不着急。”又顿了顿,说:“什么时候公子不和那姑娘在一起了,什么时候再告诉六小姐那姑娘住的地方。” 想把事实转达雷桓冲知道,可是,突如其来一件事情,让杜博扬最终压住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的源头在于雷桓冲就接到从岳州来的一份信。 岳州,那是程祎天的父亲程怀钧的家乡。写信的是程怀钧的母亲,名义上,自然就是程祎天的亲祖母。信的内容,大致是族中遇到事情,请天儿义父雷老爷务必到岳州一叙。 雷桓冲骨子里面并不想去。但是,碍着程祎天夹在其中,他不得不去。 天儿诸事都好,和女孩子相处上,依然叫他忧心。华六小姐出身名门,这个资本委实不错。可是,六大门派和世家名门容忍得了逸城这样的根本吗? 玉雪笙肯定不行。然这个玉雪笙,他还在城中,就公然找寻并引诱天儿。 至于从奇花谷来的那个丑丫头——因为丑,雷桓冲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管怎么说,程祎天被勒令继续在离尘居静修。 静修过程中,程祎天需抄录先贤的《静心辞》五百份,并每日吟诵。 这样一个结果,让杜博扬原本想把六年前那个“云妹妹”极有可能又回来这件事告诉雷桓冲的想法,活活又吞咽回去。 那一刹那,杜博扬顿悟三郎和十三刚回来那时,回复事情时有所保留。 这个云姑娘,来历c本领姑且不论,屡屡对公子的生活造成莫大的影响,真是叫人不得不唏嘘。 雷桓冲一走,这个逸城,总算没有了对程祎天种种钳制。逸城公子迅速恢复自由。 程祎天先是纠结,最后还是派小厮去五里坡,给云珊邀请。云珊故作姿态,后来又应允。两个人接着结伴在逸城游历。逸城很大,吃的c喝的c玩的c穿的c用的品类繁多各具特色,委实值得多品味多欣赏。至于逸城里面的人,武功好的本事精的大有人在,博学多才谈吐文雅的便少了。雷桓冲儒雅,一肚子诗书,平时不是端正庄严,便是恶声恶语教训义子勤加学习。直到碰到云珊,程祎天才发现,这世上还是有人可以和他聊天,一起赏识生活,这让他真的很开心。 而这时,程祎天眼里的云珊模样依然很难看。可是,云珊的见识,云珊的谈吐,云珊的礼仪,即使出身大户人家的华淑琪华小姐也媲美不得。 除了这些,她还出色的技能,比如在街边碰到一测字的,程祎天故意让云珊写一个字来测测,云珊提笔写了一个“海”字,笔画秀美间架精奇,惹得测字先生捋须沉思,好生赞赏。 “六年不见,你都怎么生活了呢?”这是程祎天这几日来,问云珊最多的一句话。 云珊只是笑,从不回答。 雷桓冲走后,程祎天便和云珊在一起待了六日,这六日,固然云珊过得很充实开心,程祎天也获得人生前所未有的满足。 公子已经越来越喜欢和这位已经长大了的“云妹妹”在一起了—— 大当家杜博扬既欣慰,又止不住忧心忡忡。旁敲侧击询问公子:“奇花谷的那位姑娘,真能让你那么开心吗?” 平静下来的程祎天没有兴奋不已回答他,而是想了想,方才说:“有朋自远方来,不能拒之于千里。”以总结自己务必招待云珊的理由。 杜博扬肩负老爷子所托,这种事情上绝对不敢怠慢:“公子,逸城繁华不久,荣辱与否,光是属下操劳,绝不足以应对。”停顿良久,补充,“就算没有华六小姐投奔,名门正派对我们的讨伐迟早也会来。这是所有想要在武林中崛起的门派必经的过程。” 程祎天斜瞥他:“我知道。” “真的是这样吗?” “杜叔叔不相信我?” “噢——”杜博扬连忙摇手:“这怎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6 力争一席地 杜博扬着傅谦去通知六小姐云姑娘住处。 五里坡,山清水秀,青瓦屋的石榴树枝繁叶茂。 同样都是女孩子,为什么一个只能寄居他人势力之下,而这位云姑娘却能自己买一个院落。这不仅让杜博扬等很好奇,华淑琪也一般忿忿兼惊诧不已。 青瓦屋占地虽不大,也就是隐庄当中西小院一半的一半,可是,毕竟一砖一瓦草一木都属于自己——这个长相丑陋的云珊云姑娘,还真是命好。 许是奇花谷主给她的钱吧? 也或者不是! 因为,即使华淑琪再怎么不愿意为云珊解释,她也想得到:如果奇花谷有这样的家底,奇花谷主还要谋算着害人,又将自己打扮得人不人c鬼不鬼在江湖上厮混? 听洗心楼的傅使者说:这几日,祎天哥哥尽陪着丑丫头品茶论道,还一起写字。 华淑琪怎么想,怎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青瓦屋的门开着,她就径直走进去,来到门口,只见那个丑丫头在堂屋里坐着。 丑丫头正在干什么呢? 刺绣! 这种活儿,大概就应该是长相清秀的女子才能干的吧?一个丑丫头,刺什么绣?还假模假样坐得那么直,架子摆得那样端庄。 瞧着云珊绣到满意之际,嘴角微翘,以示心情不错,华淑琪再也控制不住嫉妒,大步冲进屋子,一把将绣架上的丝绢夺过来,扔在地上,然后抬起脚,用力踩c用力踩踩得那丝绢沾满脏脚印,方才罢了。 云珊很惊讶,接着从地上将丝绢捡起,看着被破坏的绣品,止不住生气质问:“你做什么!” 华淑琪要扇她耳光,被云珊伸手将手腕捉住。 云珊的怒意完全通过眼睛内冰冷的目光表达出来,语气也阴森森的,道:“不要逼我对你不客气。”又一推,这次用了些微真力,华淑琪被推得踉跄,靠住门才没有跌倒。 云珊把被踩脏的绣品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了心有余悸的华淑琪一眼:“说罢,突如其来到这里,找我什么事儿?” 华淑琪一路攒来的英勇全没了,嘴唇不自觉抖动,小声嗫嚅:“我我”拼命给自己鼓劲,突然大声道:“离祎天哥哥远一点!” “什么?” “我说——”为了自己的幸福,华淑琪再害怕,也只得豁出去,“让你离祎天哥哥远一点。” 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云珊冷冷一笑,反驳;“凭什么?”优雅转过半边身,她笑得甚是轻松,“逸城公子家世丰厚,人品又非常卓越,你喜欢,别人也会喜欢。” 华淑琪被她的气势压住,只说了一个“你——”,下面的话,便不知该从何说起。 云珊回头瞧她。 华淑琪被看得躲开逼视。 云珊说:“拿得出真本事来争夺吗?” “什么?”华淑琪不明白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珊轻轻一笑:“一个女子,若想获得她衷心喜欢男子的心,光凭美貌,远远不够。你的家族能量似乎不小,可是,华六小姐旅居逸城,却迟迟无人正式前来问津。逸城想拉拢你,又岂会真赔上公子程祎天的一生?你文会吟诗作赋?武会舞刀弄剑?实在不行,像我这样,修习女工,日后去彩云绣坊寻份差事,也算好,可你来逸城这么久了,你做了吗?想做过吗?” 华淑琪被指责得满脸通红,连连切齿:“我没有做,所以,你就要想这样的方法,却争祎天哥哥的心?”大声冷笑,“你有和顺居的金字花,替自己买地买屋,有没有去买镜子?” 云珊不为所动。 华淑琪大声道:“就你这个样子,就该呆在奇花谷,和桑越人那个妖人在一起。你尽管吟诗作赋,或者舞刀弄剑,哪怕成了彩云绣坊里最好的绣娘呢,也根本不配在祎天哥哥身边做一个小丫头。” 最后,华六小姐就丢下一句话:“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气急败坏离开。 这天下午,华淑琪等在淞南苑,堵住正要外出的程祎天。 “祎天哥哥!”精心打扮过的华淑琪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风采气度,款款走来,浅笑盈盈,“去哪里?” 程祎天先表示惊艳,尔后道:“杜叔叔有事垂询,我去洗心楼。” “真的只是去洗心楼吗?”华淑琪欺近,少女芬芳萦绕不去,“不会假借大当家之名,外出额外去见他客?” 程祎天微诧,沉默之后,展颜一笑:“六小姐是觉得在庄内这些天,在下有所怠慢了?”顿了顿,仰天做回忆状,“一开始六小姐是那样对在下说,让在下收留你” 下面的话,处于礼貌,他不方便再说。 华淑琪眼眶微微潮湿:“祎天哥哥这是拿‘逸城公子’的身份说事。” 程祎天急忙摆手:“我自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那些话,都是我还不知道你是金陵华家六小姐时你说,我听的。” “若是真的需要认真计较生计,学习女工然后去彩云绣坊,对我来讲,并非难事。” 程祎天不是蠢人,越来越明显感觉对面华淑琪炙热如火的感情。 华淑琪再多逼近一步,他们之间差不多便没了间隙。 这样的关系,叫程祎天不习惯,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很想马上分开。 华淑琪说:“祎天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哦——”程祎天想岔开话题,一时半会,着实不知,该当从何说起。 “你不说,”华淑琪微微垂首,又很快把头抬起来,眼神如水波流转,粉嫩如桃花瓣的嘴唇轻启,“那么,你喜欢我吗?” 什么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屡经世事的人,加上十足的才智才可顿悟超脱尔后到达的境界。 玉雪笙私闯离尘居,雪花般明静动人的姑娘,早就触动他那颗被迫封存的心房。此时此刻,美艳程度不弱于玉雪笙的六小姐华淑琪,纯美真挚好像一盘菜似的,直截了当呈现在他眼前,只需要点头下箸,便可! 程祎天双十才过,血气方刚,心不大动特动,如何能够? 五百份《静心辞》,只能让他不将心动付诸于行动而已。另外,还有那么一份牵绊,让他再怎么心跳如鼓,也不能真的就华淑琪的问题表现轻浮。 程祎天拼命扭转开目光,干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话音刚落,手被一只细腻柔滑的小手轻轻牵住。 华淑琪豁出去,放下矜持主动对程祎天说:“祎天哥哥,无忧馆外面鱼池里鱼养得好,你陪我去喂它们,好吗?” 程祎天想说:“噢,不行。”心硬不起来,不能将她的手硬生生甩开。脚底下也不由自主跟着一起走。 华淑琪把程祎天顺利带到无忧馆外的鱼池边。 喂鱼,是一件很有意思c很能打发时间的事。鱼池里大大小小的鱼,当有鱼食扔进水时,便会从四面八方游过来。它们都盯着水,一条条水波可以看出鱼儿们鱼贯而知的胜景。华淑琪拿着鱼食盆,先自己喂,喂了会儿,把盆儿交给程祎天,让程祎天来喂。程祎天喂时,她就在旁边大呼小叫—— “那边那边,那儿的鱼更多。” “哎呀,还是喂这边吧,这儿的鱼小,都抢不到食吃了呢。” “好漂亮的鱼啊,多喂点,它们就会长得更好。” 渐渐的,她和他,便离得很近。华淑琪拉着程祎天的手臂,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小脸微侧着,清澈的眼神带着多情之下的迷蒙:“祎天哥哥,还是按照之前咱们约定的,我去彩云绣坊,或者在你身边,哪怕只做一个丫鬟,好不好?” 程祎天抽了抽手臂,华淑琪却用上力气,只是不放。 程祎天暗叹一声,只好笑谓:“如果你想的话。” 四目相对,好半天,华淑琪才嫣然一笑,松开他。 而这会儿,已差不多要到黄昏,并且很快的,天色都暗下来。 传音阁派了许多人手出去打探,也没探听到半点有关昔日那个古怪老头“云乔尹”的消息。江湖险恶,人怕是早就没了也说不定。至于“云珊”,凭着传音阁那么大精力的投入,也没得到半点有价值的消息。 这样一个结果可以得出的答案岂不就是:那个“丑丫头”,行为虽古怪,其实也并非十分可怕的人。身世不明不是大事,只要没有背景,说到底,就是无足轻重。 公子年轻,多几个红颜知己有什么了不起呢? 丑丫头在五里坡,华六小姐为了争一席之地,每天都缠着公子,让公子不要去找丑丫头,光陪她喂鱼弄花c游山玩水。 这些,照杜博扬看来,其实都没什么。 若说真有什么必须注意,杜博扬日益觉得,那既不是丑丫头,也不是华淑琪,反而是漪澜台的玉雪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7 各怀一份心 自从在街上讥讽羞辱过华淑琪,玉雪笙回去漪澜台,心里就越来越控制不了万分焦躁。 “雷桓冲,你这个老匹夫!”关在自己闺房中时,玉雪笙就曾咬牙切齿咒骂,“你竟然把门把得这样严实。” 想要牢牢把握逸城公子的心,原本就如痴人说梦。 现在倒好,派手下的四大美人——罗春兰c佟碧荷c莫紫菊和辛白梅,纷纷上街找隐庄里出来的人打听消息,查到的消息都是:那个华六小姐最近和公子爷走得甚近。 她见不得公子,金陵华家来的那个丫头却见得。而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自己没煮到手的鸭子,平白无故就要在自己眼前飞啦? 这都是什么事儿? 想再去找华淑琪晦气,连着几天,华淑琪都和公子在一起,不得成功。玉雪笙左思右想,决定,只得豁出去,再碰一碰运气。 华淑琪和程祎天相处几日,自觉感情近了,忸怩着便向程祎天提出:“不再住西小院,让我搬去清心馆可好?” 那是隐庄内正式的院子,搬去哪里,便从客变成主。 华淑琪口中的话却是:“就算是做丫鬟,离你近一些,才好照顾你。” 一袭白衣的玉雪笙便在此刻蓦然出现她和程祎天面前。 玉雪笙的白衣服总该有几十套,上一次出现,和这一次出现,衣服的款式和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但是,明净动人的特点总不会错。 程祎天愕然,但没生气,更不会发作。 华淑琪却吃了一惊。 鉴宝号外的遭遇,华淑琪牢牢记得,看到玉雪笙,很戒备,说话口气也不善:“你怎么也会到这儿来?” 玉雪笙先把她,从程祎天身边分开。自己插在之间,将程祎天变成自己身后的人,然后才睥睨道:“我在逸城生活已经很长时间,我不在这儿,谁该在这儿?”上下打量一回,啧啧道:“真把自己当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顿了顿,“我已经调查过,金陵华家对外承认的只有六位小姐,淑影c淑婷c淑琴c淑彤c淑雅和淑萱,就是没有华淑琪!”冷笑,“华淑琪,是哪个丫鬟勾搭员外又私自生下来的吧?所以张口闭口的‘丫鬟’!” 华淑琪被说得涨红了脸。 程祎天想为华淑琪说点什么,玉雪笙返身想他展颜。 “公子——” 玉雪笙先发制人,让他失了先机。 动武,程祎天貌似不怕,软刀子进攻,他着实还太嫩。 玉雪笙拉着他的袖子,“我有些城中的要事要和你商议。”一边说,一边将他拽着走。 固然每天被华淑琪缠得烦不胜烦,可是,就这样又被玉雪笙牵着鼻子走,程祎天也不愿意。 后退,为难! 前进,亦为难! 最后,程祎天还是捏着鼻子被玉雪笙拖走。 华淑琪追了几步,受到玉雪笙强硬姿态的压迫,最终放弃。狠狠跺脚,转身还是回去西小院。 玉雪笙让程祎天先招待她用晚饭。 程祎天能说什么呢?进了淞南苑,着仆人立刻准备。饭摆在小花园的凉亭内,程祎天邀玉雪笙入席。桌子上的菜色很简单,除了一道小炒有荤外,其余都是清淡素菜。主食是南瓜小米粥,程祎天也不说太多客气话,伸伸手:“玉姑娘,请!” 简单吃了一些,仆人奉命过来,将碗碟筷子调羹全部收走。 程祎天才说:“到底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呢?” 此时此刻,天已经黑了,月光铺洒在花园里,凉亭里,则靠琉璃灯笼照亮。 月下景色迷离,灯下美人更加好看。玉雪笙眼波流转出言婉转:“漪澜台在这儿开了六年,笙儿我替公子劳心劳力许久,替逸城挣来许多机遇,也帮逸城获得很大名声,公子有没有觉得,该奖励笙儿什么了呢?”说着话,她起身离座,娉娉婷婷走到程祎天身边。 幽香传来,程祎天大致已经知道她骨子里面想要表达什么。 六年禁锢,束缚得他好生不省世故。可是,初涉江湖,便和奇花谷主c华山少主c慕容世家大公子c辽东孟少主等人打交道,纵有些茫然,那也只是曾经。狂刀追魂神爪都很实在,义父更是工于谋划之人,建逸城,收豪杰,挣下如今的基业。他身为雷老爷子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心里自然会有许多对未来的构想,也便万分警觉于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 女子当中,云珊不露真容就迎得他的喜欢,那也是建立在相识六年的基础上。华淑琪天真烂漫,玉雪笙婉转动人,纵然他已经竭尽所能让她们各自感到高兴,可是,说到倾尽所有,于他,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玉雪笙目光流转,始终不离他的脸。 程祎天先还努力镇定,慢慢地,脸便红了。 漪澜院的头牌——玉雪笙对付男人的本事敢认第二,这片天幕下谁还能做第一呢?程祎天不傻,可在男女情爱上终究不过初窥门径。哪里经得住她这样的诱惑? 和云珊在一起谈茶道,写字,风轻云淡当然心情平和。 和华淑琪池边喂鱼,轻易也可以做到谦逊和顺彬彬有礼。 对付玉雪笙,程祎天输了。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懂,偏偏那目光含情脉脉,那馨香飘飘渺渺,纷纷变成柔韧的丝线,将情窦不过刚刚开放的那颗心悄然网罗。 心跳,越来越激烈。 玉雪笙脸上挂满得意的神情。 她伸出削根葱一样骨肉均匀c白皙晶莹的手,轻柔地,要去抚摸他的脸。只要碰上他的脸,他,就离成为自己的人不远。 然而,就在玉雪笙大施媚术,要将程祎天收归己有之际,一把黑剑,再度出现。 快剑杨昱犹如幽灵一样出现在这个花园,出手便是一剑化三剑,三剑变九剑,黑色剑身难觅踪影,绵绵而至到达近前。森寒的剑气逼得玉雪笙下意识闪避,杨昱插到她和程祎天之间。蛊惑顿失,程祎天从座位上跳起,接连退后,离开好远。玉雪笙被杨昱逼得甚近,左躲右闪之际,垂于胸前的秀发被削得纷纷寸断。 程祎天以手抚心,暗叫:“惭愧!”又暗自叹息:“好险好险!”拦住杨昱,对玉雪笙说:“玉姑娘,漪澜院和逸城,互惠互利,只有谁帮助谁,而不是谁欠谁。”因见玉雪笙被削了头发,脸色雪白,心软改口:“如果真要说答谢,在下明日会和大当家商量。” “祎天——”狼狈不堪的玉雪笙还不死心。 程祎天举手阻止她靠近。 杨昱也举剑直指。 程祎天以手挡剑,压着黑剑,让杨昱将武器收起来。 “五千两!”这是默默计算之后,程祎天给玉雪笙开的价,“你在我城中六年,每年除了自有的收入,每年按照五千两算,我会让大当家全部算给你。” 玉雪笙还想说。 程祎天语速飞快打断:“不要再讨价还价,今日之后,逸城将再无漪澜台!”话毕,转身便走。 这个决定来得好仓促,传音阁的鸽子根本来不及一下子飞到岳州,再飞回来,玉雪笙已经带着漪澜台的四大美人打包袱上路。杜博扬派的人被训斥回来,恢复神功出关的萧三郎和殷十三一道儿去追,也谈不出所以然。 萧c殷回来,杜博扬便着冷无常把公子带到洗心楼来。 在忠义厅,杜博扬非常认真对程祎天说:“现在让漪澜院离开,对我们,可真是半点好处也没有。你知道吗?光是乾都靖王给我们的机会,恩赐彩云绣坊可以年年上贡绸缎c绣品,收益就很大。”搬出账本,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大气,算出来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给程祎天。 程祎天看了一眼,冷冷道:“利益越大,受到的牵绊就会越深。” 杜博扬收起算盘账本,反问:“公子这话,意气的成分是否更大呢?” 程祎天说:“我是怕玉雪笙,她的本领确实太厉害。”说到这儿,他的脸还是非常不争气红起来。 萧三郎c殷十三c冷无常在旁边看得真切,殷十三“扑哧”笑出声,萧三郎立刻拱他一下,三个人一起捂了捂嘴。 萧三郎说:“大当家,我倒是觉得公子的话很有些道理。漪澜台后面是百花台,百花台的肖夫人本身并不经营百花台以外其他营生,可是,传音阁可以得来许多消息,楚地肖飞艳,现在可以江南大名鼎鼎的人物。漪澜台在此六年,是为我们做了事不假,可是,从未来发展上来说,一来确实不可以和肖夫人关系太深,二来,难不成,我们还一辈子要靠着漪澜台的那群女人在江湖上生存吗?” 杜博扬叹气:“你说得很对,讨营生,却不是讲骨气要面子就可以做成功的事!” 但是程祎天坚决不同意亲自去找玉雪笙相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8 当家三逐客 传音阁的鸽子飞了一个来回,按照身在岳州的雷桓冲回信,生米煮成熟饭c大树已经成了独木舟,三万两银子最终还是派人送给暂时落户在焦城的玉雪笙。 西小院里,胡百兴总管也放了一千两的银票,在华淑琪面前的桌子上。 漪澜院整个儿撤走,这个消息挺大的,下人们都知道,华淑琪也听说。据说因为和公子闹龃龉,公子一怒之下赶走了玉雪笙她们。下人们都很惊讶公子爷的强悍,华淑琪听在耳中,几天前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消失干净。 可这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她找杜博扬,杜博扬闭门谢客。无忧馆的萧三爷和殷十三爷对此都无可奉告。华淑琪心急顿足,想来想去,出隐庄,去五里坡。 “难道是那丑女搞的鬼?祎天哥哥当真喜欢丑女,不喜欢我,或者玉雪笙?” 华淑琪一路走去,心里止不住这样臆想。 五里坡,华淑琪敲门敲半天,门也没开。用石头砸,用脚踹,着急上火又等了许久,这才放弃离开。 那么,云珊去哪里了呢? 一大早,城西医馆的风儿便来告知她:“桑谷主伤势恢复差不多,云姑娘可以带他离开。” 云珊正在煮早饭。昨儿个采的野菜,前几天从集市上买来的米,混在一起煮野菜粥。粥开了,加盐,滴几滴芝麻香油,香喷喷。 风儿这话,云珊甚感惊讶。 “是你师父让你来,对我这么说?” 风儿心思单纯,立刻露出忸怩。 云珊明白点什么,息了火,粥装在两只碗里,邀请风儿一起吃。 风儿说:“不吃了,马上回去,师父还有差事要吩咐。” 云珊不强求,送他到门口。 用完早饭,云珊便将行李稍作整理。桑越人被开膛,刀口要恢复半月以上才可以。吴不医却在这时让她带桑越人离开。算算日子,本也差不多。就是太赶! 赶? 谁想让自己这么赶? 还是根本就想赶走自己? 饭后,云珊轻装去城西。到了医馆,吴不医对她说:“和公子闹别扭了对不对?” 云珊发窘,没有回答。 医术过人的吴不医人也特别精明,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她个没完,看得云珊浑身发毛不知所措,方才罢了。 天还是很热,吴不医先请云珊喝茶。云珊婉拒,吴不医说:“这是我亲手种植的薄荷,雨儿刚刚烹制,解暑消热,喝了好。”态度坚决,云珊再拒绝可就失了礼仪。 喝完茶,云珊说:“桑谷主现在哪里,我即刻便带他走。” 吴不医大剌剌笑起来:“不着急,不着急。”斜瞥她,“如果只是闹别扭,我有法子,你们很快便会和好。” 和他,真是无从说起。 云珊站了会儿,提出:“那我先见见桑谷主,总是不要紧吧?” 吴不医还是不让步:“云姑娘,人和人相处呢,坦诚,第一重要!你和公子,你不要有什么瞒着他,什么都对他坦荡荡的,这桑谷主在我这儿,再住个十天八天,根本就没什么。” 云珊木着脸,对他说:“果真是你家公子让我走,他都不露脸,只让你这样对我说,心意多么坚决,坦不坦诚又有多重要?”说着,觉得不对,“你——怎知我对他不坦诚?”想来想去,挤小的眼睛里露出明显戒备,“你都晓得了什么?” 吴不医“哈哈”一笑:“没什么,没什么。”多说露马脚,他这才把通往屋内的路让开。云珊获得进去看桑越人的权利,不再往下多说。越过吴不医,来到屋子里。这是一间堂屋,桑越人在西侧内室,经风儿c雨儿指引,她继续往那里走。 让他们一起很惊讶的是,西边屋内本来应该躺着桑越人,但是,这会儿西间的床居然空空如也。 “师父!”风儿c雨儿都惊呼着回头。 吴不医也万分奇怪,奔到窗口。床上的被褥倒是整理得平整,一碗没有动过的药汁放在褥子上,旁边才是每天都需要用的药粉和药膏。 只在医馆跟吴不医学艺的风儿c雨儿一起嘟起嘴巴。风儿大声说:“这人真没道理,就算让云姑娘带他走,可先生到底救他命,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就这么离开。。” 雨儿说:“是啊,还把药碗和药放在床上,也不怕给洒了。”说着,伸手便去端那药碗。手指尖还没完全碰上去,身后传来吴不医断喝:“别动!”雨儿c风儿都吓得一哆嗦。 只见吴不医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纯银的长针,放在药碗的碗壁上。没一会儿,提起的银针下半截变成漆黑。 雨儿吓坏了,大叫:“先生,这碗” 吴不医冷笑一声:“奇花谷主,当真心比尸毒。”又对两个徒弟说,“这个道理你可要记得,再怎么想要悬壶济世,坏人终究是坏人,就算不害他,必须防一手。” 雨儿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惊魂不定,和风儿一起躬身:“徒儿知道了!” 云珊也吓得不轻。 这桑越人,简直就是疯了。吴不医师徒可是救他的人。再说,无病不医医术通神,奇花谷的毒而已,桑越人难道对自己就这么有自信? 想到这一点,本来怀有内疚的,云珊蓦然开口对吴不医说:“他大概是想试试先生的本领吧?” 风儿雨儿没想那么多,一起说:“云姑娘,都这会儿,你就不要欲盖弥彰,替你或者桑越人说好话。” 吴不医挥挥手,制止他们。 雨儿勉强回神,哆哆嗦嗦:“师父——” 吴不医沉吟,过了一会儿才一边点头一边对大家说:“云姑娘说得有理。”顿了顿,对三个人解释,“我之前为什么会答应救这个姓桑的,不是因为他暗算萧尊者,或是公子亲自托付,而是,这桑越人真的是个非常奇特的病例。他天生心脉反转,我估计,是他父亲桑星梓在他小时候就给做了开膛破肚的事情,将反转的心脉接得正确,他才长这么大。而我——” 接下来的话,他还需要再说吗? 吴不医是什么样的人,云珊固然已经听程祎天介绍过,风儿c雨儿跟随身边多年,当然清楚。 天生经脉反转,这就够奇特。桑星梓做过成功的事,不让吴不医去尝试,对于吴不医这种医学之痴,简直比拿刀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只是,在这世上,除了师父以外,还会有人会做这么惊世骇俗的事? 风儿c雨儿很惊骇。 “人海茫茫,有的是能人异士。”吴不医说着,脸色还是忍不住有些悻悻,“便是那萧尊者,说不得,也是可以做这样的事情。”说到这儿,话音低落为自言自语,“若我不把这个桑越人收下来,你这个丑丫头央求了公子,再去找萧三郎。我这张老脸不白白丢了吗?简直不可以c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啊!”顿足捶胸,让云珊忍俊不禁。 桑越人留在床上的药碗药盒,上面都有桑越人现场制作的剧毒药物,虽不似桑蓝魔金缕衣那般歹毒,可是,一样触之会死。吴不医暗恨此人歹毒果然不弱于江湖传说,但也忍不住兴奋。他用刀片在碗壁上刮了刮,然后仔细端详研究,脑海中思索解法。 云珊本来要走,见他热心于研究毒药,暗暗拿定了一个主意,留下。 半日而已,吴不医便从已有药草中择取了所需要的种类,按分量配制,煎熬c透析c晾晒c烘干,最后做出药粉。 风儿雨儿争相试药,云珊这会儿走上来:“先生,让我来吧。” 吴不医讶异之余,目露欣赏。 云珊坦然:“这桑越人是我带来,他留下的毒药,自然应该由我来试。”说话间,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麻酥感,很快散布在四肢百骸,心脏则突然痉挛。云珊皱眉抚胸,跌坐在床上。风儿雨儿大叫:“师父师父,云姑娘这是要不行啦!” 吴不医亮出一根鹤嘴长针,刺入云珊右小臂外关穴。一股黑水很快从鹤嘴中流出。吴不医让风儿取温水,和药粉,给云珊灌下,又观察鹤嘴针里的血水颜色,黑色慢慢变成褐色,再转为红色。吴不医拔出针,取药粉外敷。 心脏痉挛的感觉渐来渐轻,四肢也慢慢恢复力气。 吴不医又亲自煮了一碗茶,递给云珊。云珊接过碗,刚凑近,一股薄荷的凉香扑面而来。 又是薄荷茶! 吴不医笑着说:“还有其他好东西。” 云珊以身试药,化解了桑越人不告而别的不快,风儿雨儿都笑眯眯陪在旁边。云珊心里轻松,端起碗,把解毒茶缓缓喝下。 因为解毒而消耗了大量水分,喝了这一碗茶,补充得身体甚为畅快。 吴不医拿来一包草药,对云珊说:“明天清晨起来,用这个盛在纱布放水中,你把自己给泡一泡。” 云珊接过来,瞅他一眼:“解毒粉解毒,还不够药效?” 吴不医老脸一红,旋即他“哈哈”大笑用以掩饰。恢复平静,吴不医挤眉弄眼对她说:“自有妙处让你体会!” 云珊哂笑:“我都是要离开这儿的人。” 吴不医着急:“都这样了,你还要离开吗?”发觉自己说得失了方寸,急忙一捂嘴,半晌,转脸道,“云珊啊,多少人从我这儿进来出去,我就是很喜欢你。”拍拍云珊的手臂,笑道,“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公子要不要你离开,也要听凭他的真心。” “真心?”云珊心中嗤笑:他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华六小姐家世好,长得又美,不过几日,他就被吸引住,五里坡,再也不来。 但对吴不医的好意,她还是心领。 桑越人已经离开,她自己回五里坡便是。救了桑越人一命,也算是换了当初桑越人收留她的情。她和桑越人,此时此刻起,已经互不相欠。 原本想在逸城隐居,这个念头,不知具体为了什么,被程祎天突如其来的决定打断。 云珊晚上回五里坡,洗心楼的傅谦在门口等她。 傅谦说:“云姑娘是吗?五里坡的房子敝地大当家作主即刻收回。你曾经付了五百两,加赔偿,这儿一共六百两。”一张和顺居金字花递过来。 云珊看了一眼,没接。 傅谦就把手举着。 云珊说:“你家大当家就这么专心独断?”低头思忖,抬头再问,“还是,根本就是你家公子派你来,对我说这个?” 傅谦说:“我家公子不理这些俗务,这是大当家的意思。” “噢,是吗?”云珊原本就很低落的心情更加不好,“俗务——”自己一腔热情跟他到此,最终在他那里,不过俗务。 傅谦的手还举着。 云珊便把银票接过来。 傅谦站在原地。 云珊冷冷道:“总不会大晚上让我走吧?” 傅谦一听,急忙抱拳:“明日,再来送姑娘。” 云珊冷哼一声,拂袖进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9 色胆助恶行 一夜无眠,寅时不到,云珊便起床。 也不知怎的,昨天从城西医馆回来,这身上就毛躁不爽。想来桑越人的药厉害,连吴不医一时都不能除尽。这会儿,云珊不疑有他,先烧了满满一桶洗澡水,之后把吴不医给的草药用纱布包好,放在水里。那水,浸泡了草药之后,很快变成黄褐色,透明澄清。 检查过门窗,佳人宽衣,解开长发,云珊将自己整个泡入水中。热气蒸腾,药香缭绕,乌云般的黑发漂浮在澄清的水上。 忽略那张脸,这便是一幅美景。 祎天哥哥果然不要自己,这让她颇为灰心。可是,到底江湖之大,当真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吗? 想着想着,她干脆闭上眼睛。感受着热水正着拥抱自己,然后不自觉渐渐舒心起来,又自思:这世上的烦人事,也许就像沾在身上的尘土,浸泡洗涤,很快就自己消失。 只是,为什么感觉总是有什么正在盯自己呢? 这感觉—— 就好像那日在江夏的山神庙! 二十五个路匪埋伏在山神庙外,插进竹管,悄悄往房子里面灌药 云珊突然睁眼。 窗户上,确确实实一个剪影迅速掩去。。 “是谁?”她不由得大惊失色! 想站起来,自己正未着寸缕。衣服被挂在三尺远的衣架上,想要起身去拿,突然,一个大力从外面撞上两扇窗户。拴住窗户的木销崩飞,一个人拉开窗户,从外面跳进来。 雨儿受师父指派,一大早来到隐庄,经通传,见到程祎天,将一个木盒子交给程祎天。 雨儿转述吴不医的话:“昨儿个云姑娘服了桑越人留在医馆的药,余毒未清。虽用草药浸泡,但是皮肤上面会出红疹。尤其是手脸,需用这盒清凉白玉膏涂抹,方才完全康复。” 程祎天情不自禁关切:“怎么会服桑越人的毒药呢?” 雨儿说:“那厮被治好之后,偷偷溜走。却又要试师父本事,云姑娘愧疚带那恶人到医馆,不欲让我和风儿犯险。” 这是真实情况,程祎天一听,便即恍然。 可是这白玉清凉膏—— 雨儿说:“师父说了,务必得由公子亲自送。” 程祎天不解。 雨儿也说不出师父交代公子务必这么做的原因,嗫嚅了会儿,一口咬定:“总之,就是您亲自送去就成。”又加了一句,“如果不是您亲自送的,云姑娘日后有了什么,师父说,他就不管啦。” 程祎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亲自走一遭,就亲自走一遭吧。 驱逐玉雪笙,完全因为玉雪笙胆子太大。两次见面,他就离拜倒在此女石榴裙下不远。保不齐以后玉雪笙对杨昱有了戒心,支开杨昱,或者四杰,那自己独自面对此女,下场可就惨了。 女人是祸害! 这个道理,没有人任何人耳提面命。但程祎天早就知道。知道归知道,亲身体会,大姑娘上轿这是头一回。 具体,程祎天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总之,会是脸红心跳叫人从此心不由自己的吧? 他是受过礼教熏陶的孩子,理智让他绝对不可以让事态往那个方向发展。不仅和玉雪笙不行,和华淑琪,还有云珊——都不可以! 慌乱,是人刚开始面对迷茫时必然会有的反应。 程祎天就是慌了,乱了! 而这会儿,他拿着白玉清凉膏去五里坡,情绪却神奇般渐渐平息。 玉雪笙被驱逐,那就被驱逐好了,华淑琪,他也要赶走!云珊,也一样要被赶走吗? 不可否认,他对华淑琪有怜悯。 而对云珊,他还真的怀了好长好长时间的内疚。 六年前,他就被迫丢下她不管。六年后,他倒是可以管她,却要亲手把她从自己的地盘上赶走? 这样做,真的好? 还是,其实不好? 当年在江夏,他曾经对义父大声呼喊:“我和一个朋友一起时,被那个白脸红唇的怪人抓走。我走了,却不理他人,这不是有信诺有情意的君子所为。” 君子矣,那时候就已背弃这样的称谓。 一错再错,当真是存活于这个世界必定要做的事吗? 程祎天来到五里坡,看到云珊告诉过他那两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没有敲门,心乱如麻。 跃进屋子的,正是从西城武馆消失的奇花谷主桑越人。虽然经过开膛,但是,云珊付了五千两后,吴不医提供的补药补给得甚好。十五天修养,桑越人恢复到十之七八。只是,动作时幅度不宜太大,否则心口会痛。 桑越人大着胆子,一步一步逼近。 云珊埋身水下,精灵一样的乌发遮挡住水面,她心里非常焦急,口中厉声喝道:“你站住!”因为害怕,身体都在发抖。脸上依旧木着,眼神里却露出极端的惊惧。 从来也没想过,努力维持了这么久少女的清白,今天,居然要断送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上? 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是不是? 再怎么开玩笑,也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桑越人先还讪讪,可是,黑发遮挡下的她,脸孔再怎么难看,也具备绝对的诱惑。 他可是见过她真容的! 他的心,也早就为她而倾倒! “从你杀掉路匪起吧”桑越人一边说,一边挪着脚步,慢慢向这儿走来。 云珊焦急万分,闭眼睛时,泪水甚至沁出来。她的手,在水下紧紧捏成拳。 “如果,你再前进一步的话——” 她豁出去,就算被看光了,也要在被羞辱到最低极限的时候,她会把他杀掉! 交情? 那都是还很天真的她,过去的时光里,想的根本就不切实际的东西。吴不医说得对:奇花谷主,心比尸毒! 是她太托大,没有把危险计算到位,被钻了这样大的空子! 桑越人“嘎嘎嘎”笑起来。 云珊听出他笑声中的有恃无恐。 云珊试着举手。坏了!刚刚还能活动的手,怎么突然像被千斤巨石压住了呢?桑越人一步步走来,隔着一层木板而已,蹲下来,他和她,已然脸对脸。 桑越人闭上眼睛深深一嗅,那样子,猥琐至极! 云珊真想现在就一剑捅过去,无奈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她只要闭了闭眼睛,又把脸转开。 耳边,桑越人说:“你被骗了,知道吗?” 云珊闻言,霍然将脸回正。 “城西医馆的吴不医,他给你用了乌头和矮竹。”撩起一点水,水珠从他指头滴落,“这两样东西会让肌肤变得特别敏感。因为在水中,你还不能发觉,可是,有没有觉得脸,很难受?” 云珊紧紧咬着牙齿,不说话。 桑越人便伸出手,摸上她的脸。 那层浑然天成的肌肤,在他手指的揉搓之下慢慢软化。揉搓了一阵,桑越人拿过一条白绢,轻轻擦去,一层软泥膏便被从她脸上除下来。 桑越人取过镜子,云珊一瞧。 天哪,怎么会这样? 易容物质遮盖之下,原本应该是白璧无瑕的脸颊,竟然生满了红疹。 桑越人说:“吴不医给你吃喝过什么吧?”他是用药大行家,端详片刻就知道,“寒凉药草压住的暑热,再通过熏蒸的方法逼出来。”又将手放在水上。 云珊翕动嘴唇怒喝:“住手!”手足无力,不影响说话,云珊的真容暴露出来之后,脸上被红疹覆满,瞧不真切神情,嘴唇雪白,表露出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愤怒。 “拿开你的脏手!”她澄清的眼睛里射出憎恶的光,“如果,你敢碰我一下,除非,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桑越人闻言“嘎嘎嘎”大笑:“何必非要杀你?”他在云珊未及防备之时,给云珊下了八成的酥骨散,“酥骨散这种东西,一旦用了,不服解药,七天,你就会瘫痪。我撑着你,你可以稍稍动一动。否则,你只能躺着,什么都干不了。” 说到这儿,他盯着云珊的眼睛渐渐睁大,眼珠凸起。 布满红疹的脸,依旧可以看出昔日秀丽的模样。他长这么大,走南闯北那么多地方,还没有看到过那样美丽的姑娘。 “云珊”动情之后的声音会不由自主喑哑。 而这情况,云珊看起来真是再熟悉也不过。 “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你让我生我便生,让我死便死,我无所谓,只要你可以在我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0 解救窥真容 程祎天用手敲门,指节碰到木门,一阵刺痛贴肤传来。 金色的细丝包裹上他的皮肤,游走之中,又隐于皮下。无上解毒圣物——玄蜂灵配旋即发炙。 这不是金缕衣吗? 雨儿说,桑越人被治好,从医馆偷偷走了。结果,那厮居然回到这儿来? 金缕衣把门,那根本就是心怀不轨得意思。 想到桑越人歹毒,程祎天再不犹豫,贴掌木门,内力吐出,一记闷响,门闩从中而裂。程祎天推门进屋。 屋子里面,云珊拼命躲闪桑越人凑过来的脸。她不要!她不要!多少比这个奇花谷主好一百倍的人,她都没有接受,为什么要落在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手上。 “若是你强来,我就咬舌自尽!” 桑越人一吓,伸手扼住她的咽喉。 细滑的脖子勒在手上的滋味,都能化成一团火,把他整个儿席卷。 桑越人口不择言:“你就从了我,就从了我!只此一次,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听你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上刀山c下火海!” “啊——”痛心彻骨的嘶叫从他口中传出来。 云珊“呸!”吐出一口血。 桑越人拧了拧脖子,还好,舌头还在嘴里。“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站起来,退后一步,怔怔地审视水中的她,又踏上一步! 手刚触及水,屋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来。程祎天闯进屋,一把便将桑越人拽过拎起来。没有打扮得圆滚滚的桑越人瘦长瘦长,程祎天拎着他,他的脚,还有一点垂在地上。 实在没想到,金缕衣把门还有大活人可以闯进来。桑越人回头看是这位公子爷,魂立刻飞了。 “公子爷饶命,公子爷饶命”已经在程祎天手上滚去鬼门关一次,这会儿的桑越人怎能不害怕?越是恶贯满盈越是知道死亡的可怕,浑身颤若筛糠,眼睛翻白,人干脆昏死过去。 云珊轻叫:“搜他身上,我要酥骨散解药。” 桑越人身体一挺,人又活过来。摸出一个白色长颈瓷瓶,递给程祎天。程祎天一手继续拎着他,一手接过解药。 桑越人异常乖巧,什么花招也不敢使,轻轻说:“拔出木塞,瓶口放在鼻子下面,轻嗅,便可!” 程祎天把瓶子转给云珊。 云珊不接。 程祎天微怔,旋即反应过来。 “放c放过我吧。”桑越人脸上冒着冷汗,汗珠汇在一起,成了汗水,成股从下巴流到脖子上。他身子发软,声音发颤:“你杀了我,对你对你也没好处。”牙齿轻扣,“如果不救云姑娘,她——她会不治!” 程祎天这才松手。 桑越人落地,没等站起,一蓬蜜蜂针便从缩于肋下的手掌中放出。程祎天不是第一次吃奇花谷的亏,真里流动,鼓起了袍袖如同充满风的帆,遮挡在面前。蜜蜂针射上来,又被弹开。 桑越人贴地滚动,滚到窗边越窗而去。 云珊叫程祎天:“祎天哥哥!” 程祎天放弃追赶,返身过来。 先不管与礼合不合,程祎天拿着白色长颈瓷瓶,拔了木塞,送给云珊轻嗅。等云珊力气恢复,他又拿出那盒白玉清凉膏放在一旁桌子上,然后退出屋去。 清晨的风,吹拂在这五里坡的绿地上。一阵歌声突然响起在后面。曲子很好听,清雅柔腻之江南曲风,但是,词却甚好。程祎天凝神听了几句,听出来,是一首《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既说了爱恋时的欢欣,又倾吐了离别后的忧愁,竟是含义非常。 顺着歌声来到山墙,这儿有一片茂密的芦苇一直延伸,直到后面池塘。一个人,就坐在临水堤坝。淡紫的衫子,盛开的花一样摊放在绿草上,一头秀发还是湿的,头未侧,露出一张微微泛红c却已显露本真七分的俏脸。 噢,这张脸到底是怎生一种模样呢?虽然肌肤还没完全恢复莹白,那双眼睛再不是小到叫人不忍直视。微翘的眼角,使得眼神勾魂夺魄。长而密集如同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迷离简直如同梦幻。塌鼻子没有了,挺得高高的鼻梁末尾,只有小巧玲珑的鼻头。清晨的阳光普照,他的视力又那么好,分明还看到皮肤表层那层浅浅的金色绒毛。 那张小口,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对呀,这才应该是六年前那个可爱的云妹妹长大后该有的模样! 程祎天突然醒悟雨儿代替吴不医让自己送药膏来的真意。 而云珊,也明白吴不医给自己泡乌头和矮竹混合起来的草药,泡出一身红疹,到底是为什么? 程祎天目瞪口呆看她。 她虽有些惭愧,到底勇敢抬起目光。 四目相接,双方各怀心事。 程祎天凝视良久,蓦然转过身去。 云珊急忙叫:“祎天哥哥!”连追几步,突然伸手,从后面,将程祎天一把抱住。脸靠着他的后背,云珊低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你。” 程祎天转过身,再度注视她那张涂了白玉清凉膏之后恢复得越来越好的脸。 “你一切都已恢复,我该走啦!” “我这样,在江湖上行走,总是祸患大于安稳。” “所以才要丑颜遮面吗?” 程祎天总算懂了! 云珊目光撇在一边,须臾,转回来,看着他说:“祎天哥哥,我不会对你有所不轨。我只是单纯想找个能够长期落脚的地方。” 程祎天微吟,尔后说:“那奇花谷主桑越人又怎么说?”顿了顿,继续,“他虽走了,你只要在我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 云珊闻言,不禁有些悲凉:“在你眼中,我和他到底沆瀣一气?” 程祎天转身望天,口气很冷:“带着面具的你,和面具下的你,面目如此不同,我又怎么会知道你非要在我身边,真的只是想要寻找安稳?”回首逼视,“或者你告诉我,你区区一个女子,为何会有五百两以及五千两的和顺居金字花?我和你刚相识时,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叫‘云乔尹’的义父,以及我和你分开的六年,你又经历了什么,在决定去江夏重新找我时,你还是什么情况——这些,你一起告诉我让我明白,我才可以相信你!” 云珊被问得结舌。 痛苦的神色掠过她的眼睛,她一时无言以对。 程祎天冷笑:“你这样,和漪澜台的玉雪笙以及金陵华家的六小姐,有什么两样?” 他来这儿,是吴不医让他来。来此的任务,他也算已经完成。想想那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平日里救死扶伤臭规矩很多,不过窥破云珊易容,却撺掇着自己参与拆穿云珊伪装的把戏。吴不医让“丑丫头”变成了“俏美人”,就是想让自己一见之下情不自禁。现在这个结果,被那老头儿知道,不知道那老头儿会不会连连跳脚,连声责骂自己不解风情? 从山墙那边走回来,正要离开。恍惚看到一个黑影躺在地上,定睛一看,却是洗心楼的傅谦。 傅谦中了金缕衣! 程祎天连忙奔过来,抓住傅谦的手,运功替傅谦化毒。化毒之后,他蓦然又紧张起池塘边的云珊来。 是啊,他明知道桑越人对云珊心怀不轨,云珊不走,桑越人再怎么忌惮他,也要逡巡云珊身边。 他替傅谦化毒,照顾不到后面。云珊呢?她还在不在? 让恢复之后的傅谦赶快先回去,程祎天急急忙忙往池塘奔去。池塘那儿,碧水荡漾,芦苇成片招摇,哪里还有紫衣少女的踪迹? 云珊不见了! 她是走了? 还是被桑越人掳走了? 拿定主意不要理这个姑娘,程祎天还是没法控制自己的心,“砰砰砰砰”跳着最后乱成一团。 跑进屋里,看到云珊的剑还留在墙上。再奔出去,沿着水边一路寻找,一边找,一边呼喊:“云珊——云珊——”迟迟看不到人,就改了口:“云妹妹——云妹妹——”如果云珊这会儿没事,听到了,也该出来。 没有出来,岂不表示,她又有可能落在桑越人手上? 她还是个丑八怪时,桑越人就色心大起。 现在,她恢复真容,桑越人会对她怎么样呢?拿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啊! 程祎天不禁心急如焚。 池塘后面是大片田野,齐齐整整的稻子已经抽穗。程祎天越过池塘,往纵深里跑下去继续寻找。他的轻功固然不如冷无常那么出神入化,胜在脚力很长,奔跑整整一个上午,人也没有倦怠。而这么长时间找下来,五里坡算是被他找遍了。 桑越人这厮,躲得再好,也要被他找到了吧? 肚子有点饿,不过没关系。程祎天提了提气,继续顺路奔跑而去。又过大半个时辰,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条小路上出现了血迹,终于被他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1 落魄小姐意 血迹还是湿的,摸了一抹,放在鼻端,唔,有血腥气! 很新,这该是刚刚才有。 桑越人这厮再怎么能跑,程祎天跑三条路,他只能跑一条。桑越人好像一只躲避抓捕的鸡,生生便撵得心跳加快,伤势复发,口吐鲜血。 有玄蜂灵配傍身,程祎天不惧奇花谷主。沿着血迹一路追去,,终于,在一条新的河流旁边,他看到了前方树林那儿一条摇摇摆摆的人影。 而这会儿,已是下午时分。 进了林子,光线顿时暗下来。隐隐约约前面大树之间挂了个人。程祎天飞身掠过去,只见华淑琪双手被绑,整个人被吊在空中。 华淑琪居然也落在桑越人手中。 这个事实,让程祎天好生一阵激灵。他急忙运真力,扭断绑绳。华淑琪往下坠落,为了不让她摔着,程祎天只好伸手将她抱住。 “六小姐,六小姐。”抱着华淑琪的程祎天呼唤着。 华淑琪听到他的声音,这才迷迷糊糊醒转。 见是他,华淑琪“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程祎天的脖子,怎么也不离开。眼睛好像决了堤的黄河,泪水不断涌出来,把程祎天的脸和脖子都给打湿,肩头衣服也给泡湿。 程祎天好言相劝:“没事了,没事了。”游目四顾,那个摇摇晃晃的人已经不见。 华淑琪把脸埋在他锁骨上方,偎贴的姿势让她很快平息恐惧。 苍白的脸甚至泛起红晕来,心里被一阵欢欣充满的华淑琪轻声问:“你是特别来找我的吗?”停了会儿,把经过说出来,“我是来五里坡,尔后想回去隐庄时,被那个怪人掳走。” 对于华淑琪这样的弱质女流来说,桑越人无疑比魔鬼还可怕。只要想一想那个人,华淑琪都要浑身打哆嗦。即使那个人没有把自己化妆得和鬼一样,只那古怪的嗓音和那邪恶的眼神就够了! 华淑琪的脚,暂时失去走路的功能。程祎天着急还要去找云珊,只得把她打横从地上抱起来。 有桑越人的噩梦正在褪去,有祎天哥哥的美梦开始做起。华淑琪的手臂,眼下只想搂着程祎天的脖子。华淑琪说:“祎天哥哥,你是想把我和别人一样,赶出你的逸城去吗?逸城这儿真的很好,我不想走!” 程祎天抱着她,四下打量,随口应:“等我们从这儿出去再说。” “我们?”华淑琪娇美如花般的脸上绽出笑容,“你刚刚是说‘我们’?”用手,把程祎天的脸抹得朝向自己。 身体接触,四目相对,这已是非常亲密的姿势。 华淑琪的脸嫣红如霞:“你心里,也很喜欢我是不是?” 程祎天哪有心思回答? 她非让他回答! 程祎天只好说:“六小姐,和你一起到达这里的,还有没有奇花谷的那个桑越人?” 欢喜,好像被被打着身体的虫子,受了惊,飞快溜走。华淑琪的脸旋即又恢复之前的苍白。 她嘴唇翕动,手也不搂着程祎天。 程祎天连忙把她放下来。 双足沾地,华淑琪忽然心头一阵难过,眼神飞快一瞥,碰到程祎天漆黑双眸,迅速又转开。 她这个模样,倒是把程祎天心中一个疑问解开。 他离开池塘边,又替傅谦化毒,前前后后时间不是很长,云珊凭空便消失。没有求救,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原来,是因为华淑琪。 华淑琪因为被驱逐的事情,来五里坡找云珊,回头碰到从城西医馆溜出来的桑越人。桑越人扣了她,猥亵云珊不成,这会儿又拿着华淑琪,前来要挟云珊。 在奇花谷里,云珊就曾救过华淑琪。 在这儿,她没理由放华淑琪不管。 而桑越人,表面上表现得对他极为害怕,骨子里面,从来没放弃过反扑的机会。说是可恶,自然不错!但是,这样一个人,精于表演,善于计谋,何尝不是厉害人物呢? 而正是这个人物,丢下华淑琪,又带走云珊。云珊重新落在他手中,下场会怎样? 他不得不十分揪心。 华淑琪说:“我只看他向密林深处跑了,你现在去找他,只怕天色越来越晚,树多叶茂,根本找寻不到。” 程祎天说:“还有人在他手上。” 华淑琪用力一把拉住他。“你不要去!”如花的俏脸布满渴求。 “为什么?”程祎天不解,“她还救过你,噢!”他蓦然住嘴,忽然便想到什么,“你见过她真容了?” 华淑琪脸苍白,踉跄跌开。手指,也离开他的衣裳。 是的,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她就是看到了一张不该看到的“真容”。她一直以为丑丫头就是“丑”丫头,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丑丫头竟然会变得“面目全非”。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让她的心情从巅峰跌落谷底! 桑越人抓住她,将她囚禁山中。第二天,桑越人又把她带回五里坡。池塘对岸,芦苇荡中,一个紫衫少女临水独立。脸上的怅然忧伤都是局外事,华淑琪一眼去瞧的,只有那无双的美丽。 桑越人学青蛙叫,紫衫少女发现他们。然后,那个女子便追过来。 途中,程祎天其实追上他们过。可是,桑越人掐着华淑琪的脖子,把华淑琪拖入低洼处的草丛里,云珊为了华淑琪的安危,只得跟他一起躲避。 程祎天很快不见,三个人一起从草丛里爬出来。 云珊掸掸紫衣上沾上的草末灰尘,悠然而立。华淑琪被桑越人推搡,狼狈不堪。 云珊对桑越人说:“不要再跑,把人给我,你自己走不就好了吗?” 桑越人梗着脖子,回绝:“我不娶你回奇花谷,我死也不离开。”说着话,猛然发出一连串咳嗽。他的脸,瞬间变得很红,呼吸时,气息很重,还用手揉胸口。 云珊原本恨他入骨,见此情形,不得不释然。 桑越人瞧着程祎天刚刚消失的地方,说:“他本事是不小,也很能跑,可是,他就一个人而已,来来去去,我跑不过,像这样躲总可以吧?逸城虽都是他的,可这么大,我带着你,还有她,躲一下,有什么难?” “假如有追魂呢?” 追魂的名字,可是深深扎在桑越人心中的一根刺。 云珊双目澄清如秋水:“追魂被破了神功,十五天,差不多也该功成出关。他有能嗅千里外毒物的瘾君子,还有可以追踪瘾君子的闻香鸟。找你,易如反掌。” 桑越人那并不强壮的身体,又开始筛糠。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要硬撑:“让我放开这个丫头也可以,你跟我走。要不然,”说到这里,带上了哭腔,“我就是现在就死了,也没什么稀罕。” 他们飞快对答,那厢华淑琪再也按捺不住,桑越人她已经认出来,现在就看云珊,问:“你,到底是谁?” 这声音,这体态,都很眼熟。 可是,这张脸—— 桑越人把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怎么,你居然不识得她吗?在奇花谷,不是她,你怎么能够离开?” “你说谎!”猜疑被证实,惊讶无比的华淑琪还是止不住冲口而出。 “说谎?”面对云珊好像一个无理取闹小儿的桑越人,转过脸来,重新变成邪恶魔鬼模样。他眯缝着眼,交错着牙齿,好像华淑琪是他随时都可以食取的食物,“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其他人都没有你好看是不是?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看看,”指着恢复真容的云珊,“她是不是比你美貌得多,十倍有没有?噢,不,何止十倍,简直就是百倍,千倍!”左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何况桑越人这个人! 但是,华淑琪听了这样的话,怎么能不受打击? 程祎天没有放弃,追了一天,终于追上来。华淑琪一度认为他为了自己。可是,从一进林子,到现在,他的眼始终在游移,他的心也很恍惚。 “你根本不是在找我,你在找她。她容貌那样,你早就知道” 还有什么比受到情敌打击更让人伤心的呢? 华淑琪捂了嘴巴,成串的眼泪再度滔滔而下。 程祎天拉住她:“危险。” 华淑琪冲他大喊:“你怕我危险就不要去找她。”此话一出,程祎天的手立刻收回。华淑琪难过,喃喃道:“既然要去找她,就不要怕我危险!” 程祎天再想抓她,她发了疯一样又踢又咬,再也抓不住。 好在林子外面遥遥传来呼声:“公子——公子——”深厚的内力传送来的声音悠悠绵长。 “是三哥呢。”程祎天顿时放心让华淑琪奔出林子去,并仰天长啸回应萧三郎,让萧三郎知晓他所在方位。萧三郎顷刻便到,而就这么点时间他也等不得。顺着华淑琪指的方向,程祎天一头扎进密林。 天色果然黑下来。半空中又出现一个人。 程祎天轻手轻脚摸过去,确定四周并无埋伏之后,伸手扣了一粒石子,弹指往人影摇晃的上方打去。“嗤”的一声,接着“扑通!”绳子断了,一个人从树上掉下来。 程祎天蹿过去,伸长手臂把人接住。 扑鼻一阵清香,少女软绵绵的身体落在他的怀抱中。 经过玉雪笙的蛊惑,华淑琪的纠缠,再度抱住她的身体,努力想要保持平静的程祎天,那颗心,根本不受控制,“砰砰砰”还是乱跳成一团。 他探她的鼻息。 她吁了口气,低笑道;“不用摸了,我还活着。” 程祎天被自己的小心吓了一大跳。黑暗中,依稀看见对方的眸子熠熠生光,仿佛在讥笑。 程祎天这才理智回潮,松手退后,云珊被他扔在地上。 云珊功夫好,沾地即起,并不狼狈。虽然处于黑暗,她还是以手扶鬓,摆出一个事实上甚为撩人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她对程祎天说:“祎天哥哥,我若将我自己送给你,你要,还是不要?” 黑暗中互相都看不真切,程祎天却还是被问得浑身一紧。 云珊笑了,缓步向前,靠得他很近,尔后轻轻偎依入他的怀抱:“祎天哥哥,我很高兴你找到华淑琪之后,还会深入这里再来找我。你心里,到底没有讨厌我到极致,对不对?” 程祎天双手垂于身旁,什么作为都没有。 云珊抬起脸来,黑暗中,对方并瞧不见她露出真心的微笑。她对程祎天说:“我为什么也会被绑在树上呢?你猜猜。” 程祎天身体拘束,脑子还是灵活:“是你让桑越人这么做的?” 云珊闻言轻笑。 程祎天不觉厌恶,抬起手扶她肩,将她推离自己两尺之外。 云珊笑了笑,站好道:“他铁定了心思要带我走,却终究害怕萧尊者飞快追上来。祎天哥哥,你也知道,天敌当前,换作谁都会害怕。你本事很好,桑越人却还能周旋,碰到萧尊者,他就没辙。他很怕,又不能杀我,只能留下我。” 走回程祎天身旁,她继续对程祎天说:“是我让桑越人将我绑在树上。因为我说,你会来找我,而我,也一定要等你回来找我。如果你不来,我就永远那么挂着,直到死去——” 一个“死”字,刺动程祎天的心。 程祎天“唉”了一声,阻止云珊继续往这个方向说下去的意思,停了会儿,才开口:“不要再轻易说这样的话啦。” 黑暗,能够模糊掉许多现实中才会面对的东西,俩俩相守,只有最真实的感受彼此间默默交流。程祎天伸出一只手,很默契,碰到了云珊同样伸过来的手。二人双手交握,心意相通。 云珊说:“假如六年前,我们便能这样,多好。” 程祎天说:“是啊,如果我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主。” “祎天哥哥——” “云妹妹——” 两个人一起开口,又一起住口。 云珊笑起来:“你先说。” 程祎天脸热热的,即便对方看不清,自己还是忸怩。过了会儿,他才说:“那天,义父把我从桑星梓手里救出来后,我准备去找你。但是义父不让——” 云珊没有说话。 程祎天就继续:“那时候我想不了太多,后来义父把我带回到这里,把我关进离尘居——” “关进离尘居?” “是啊。在庄子旁边的一个山谷里。” “六年吗?”云珊的语气止不住充满惊讶,“这六年,你竟然没遇到过什么事,也没接触过其他人?” 程祎天听出惊喜,可是,他并不知道,云珊的惊喜到底来自于何方。 不过,有惊喜也是好事。惊喜说明他被关起来这件事,在云珊看来也是正确的。 云珊说完之后,果然变得非常高兴。 她的脸,他看不见,可是她走来走去,忽而抬头,忽而抬手抚脸。抚脸的动作,程祎天禁不住问:“你——竟哭了吗?” 云珊哽咽着笑道:“没有!”她站回到他面前,对他说,“你告诉了我你的六年,按照道理,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六年。可是,我的六年太长,太多事情,太多离奇,讲也讲不完。” 程祎天冲口便想说:“那我不赶你走,你就留在这儿慢慢跟我讲。” 林子外围却传来一声:“公子!”火光闪烁,杜博扬为首,萧三郎c殷十三带着洗心楼的人已然寻找到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2 紫衣莲花女 火光照亮原本黑暗中的两个人。程祎天还是程祎天,虽然奔波一天,可是长身玉立c眉目疏朗,依旧还是那等玉质翩翩的模样。 云珊的脸被易容,这一点,萧三郎和殷十三早就知道。杜博扬也猜到,可是,他们三人蓦然瞧见此女真容,情不自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论及美女,他们三个,哪个没有在已经经历过的人生中见识过呢? 马道大当家,看过的美女几乎和经手过的良驹一样多,年轻时候的杜博扬风流倜傥不弱于浊世公子。殷十三来自扬州,自古扬州,那都是佳人云集的地方。萧三郎倾慕的苗女蓝凤儿肤白胜雪,本就娇美如花。 可是,那些女人,和眼前这位云姑娘比,都差远了。 桑越人曾经说,六小姐华淑琪远远不及他的云姑娘。而在杜博扬和殷十三看来,别说六小姐,就是风月场里的玉雪笙,那明眸善睐之间的功夫,也似乎远远不如这位云姑娘。 萧三郎则是忍不住揉眼睛。回忆易容物质修出来宽口小眼塌鼻梁,眼前的云珊,直若虚幻。 这才是一个真正从容又很典雅的姑娘呢,对不对? 月光如水,照出了她的冰肌玉骨,夜风袭来,拂动衣袂,她根本就是九天降落即将飞升的仙女。 华六小姐已经暂回隐庄。 五里坡的房子还有金缕衣残留,云珊接受程祎天邀请,一路同行。大当家建议:“隐庄一时不好准备房屋,洗心楼有现成客房,敬请姑娘前往。” 然次日一早,傅谦叩门:“云姑娘。” 云珊早就起来,开门。 傅谦恭恭敬敬:“鄙上有请。” 云珊跟着她来到会客雅间,杜博扬负手恭候。 走廊上立着很多壮汉,云珊瞥了一眼,跨进雅室,身后,傅谦连同另外一名下属,联手将门关上。 一件黄底碎花的衣裳——紫色的花朵很精致,星星点点犹如散落在嫩黄草丛里的紫云英一般——很漂亮,而穿着这样美丽衣裳的姑娘,更如同花仙子一样。 杜博扬将心动隐藏在深沉的城府之下,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然后招呼:“云姑娘,请坐!” 作为一个老辣的角色,混了半辈子马道,现在又是主持这逸城全盘事务的大当家——杜博扬,不管做什么,心里所藏浩瀚如海。 这一点,云珊心里清楚。 四杰当中,除了不说话的冷无常,萧三郎和殷十三,一个柔,一个刚,本性实际都很纯良,其实很好相与。 唯独杜博扬不同! 和杜博扬面对面,云珊能够感觉来自于对方身上与众不同的压迫。 而这压迫,此时此刻的她,偏偏揣摩不出来自于什么地方。 云珊看了杜博扬一眼,算是回应。她坐在旁边另一张凳子上,并没讲话。 二人静坐,沉默,暂时占据彼此之间。 杜博扬打量着,玩味着,捻捻胡须,轻轻一笑,这才开口:“云姑娘很喜欢紫色,是吗?衣裳爱紫色,头饰上面,衬托珍珠的羽毛也是紫的。” 秋水一样的眸子轮过来,神采乍现。 杜博扬佯咳一声,方才接下去:“我查过大江南北黑白两道几乎近百个大小帮派,从来没有一个姓云的,不管是老者,还是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直到昨天,我一睹姑娘真容,突然我想到了关键。” “云姑娘第一次出现便在江夏,那时候,我家公子才十三岁。如今再度出现,我家公子十五。”这段话说完,杜博扬投向云珊的目光变得非常认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云珊还是没有回答,可是,一直沉静的神态还是犹如被风吹过的水波,兴起了阵阵涟漪。 杜博扬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和玉雪笙其实是一样的。荆州的肖夫人名义上是官员的遗孀,实际上她根本就是个江湖人。十多年前,还在大青山附近的她结识了正要离乡去荆州上任的秦玉川。”说到这儿,杜博扬非常注意云珊,很失望,他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疑惑的神色,“你知道秦玉川,那么,你也一定知道后来被封为诰命夫人的肖飞艳在江西时,就建立了一座莲花宫。” 百花台,漪澜台,这些美女云集的地方,事实上统一属于背后的势力。这个势力的操控者就是肖夫人,肖夫人建立的组织,真正的名字叫莲花宫! 这个名字从杜博扬口中说出,云珊再也坐不住。 她站起来! 杜博扬紧跟着也站起! 徒手格斗,云珊不是杜博扬对手。较量了几招而已,云珊被杜博扬手臂挡了一下,踉跄后退,好几步,方才扶桌子站好。 “云姑娘!”杜博扬高喝。 云珊苍白了一张绝世倾城的脸,咬牙道:“大当家当真要逼我吐露所有事情吗?” “如果不是云姑娘图谋在先,老夫自然不与你计较。” “祎天哥哥可知道?” 杜博扬一哂。 云珊瞧着他,对他的不忿顿有所悟。 祎天哥哥? 这称谓来得如此亲密,杜大当家已经听不得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大当家”云珊满腹的话语,一时半会儿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思前想后,她还是承认杜博扬先前的话,“你说得没错,我的出身,确实和玉雪笙一样。” “莲花宫的宫女以颜色区分。” “红c黄c紫c蓝c白。” “你是紫色。” “紫剑侍女。” “姓‘云’的老者是谁?” “大当家——”云珊说不得,美丽的眼睛露出强烈恳求。 杜博扬冷冷一笑:“就算你不说,总有一天,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云珊向他走近半步,为难因而踯躅。因为有求于人,她从未有过,站定后,深深万福:“大当家,小女子人生路途坎坷,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短短时间说不清,说了,你也未必相信。”停了会儿,站直身体:“我唯一想向你保证的,我心里,绝对没有想不轨于倚”想到杜博扬刚刚的哂笑,匆忙间还是改口,“——你家公子的意思。六年前是,六年后的今天,也是。” “莲花宫野心勃勃,和我们是敌非友。玉雪笙已经离开,我们和肖夫人之间,只有龃龉。” 云珊不笨,当然无需听对方说太多。站在原地,出神好久,一张公诸于世未久的脸,神色竟然那等哀绝。 她还想对杜博扬说什么,可是,“莲花宫”以及“紫剑侍女”这些名字暴露,她在逸城,已然再也没有半分可以立足的理由。 六小姐华淑琪天一亮就已离开。 云珊这会儿取剑,收拾了自己的行装,在傅谦的密切监视下,当日也离开颐山。 休息一上午,兴致勃勃来洗心楼的程祎天,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美貌多情的云妹妹,居然是和玉雪笙一样莲花宫的宫女。 云妹妹怎么可能和漪澜台的人一样呢? 但是,“她都已经亲口承认!”杜博扬斩钉截铁的定论叫他无法否决。“六年前让你陪她放风筝,彻头彻尾就是谎言!老爷子忌惮得一点都没错!玉雪笙愿意来逸城,也是因为肖夫人委派她任务,她有这个野心想要掌控你,掌控所有在这儿属于你管辖之下的我们!” “你说谎!”程祎天用了很大力气很大声吼这三个字,吼完了,也知道自己吼得不对。杜博扬的言论,前后联系实在紧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根本无须任何辩驳。 程祎天想说的却只有一句:云珊不是玉雪笙! 不是! 为什么? 他感觉! 哪有那么从容典雅又知书达理的莲花宫女?纵然对他时时表示亲近,她所表现的和自己之间该有的分寸c该保持的距离,从来也没消失过。她说的那样好的见闻轶事,又写得那样好的“海”字。 不要说玉雪笙会! 玉雪笙不会,就是不会! 老爷子不在,谁也不能真正阻止他冲出隐庄去。程祎天找过五里坡,找过他们昨天相遇一起的树林,甚至连吴不医的医馆都找过。 吴不医不了解个中那许多隐情,摇着蒲扇只顾说:“怎么样,公子爷,云丫头这回总算把她的真面目露出来给大家看了吧那小丫头和我们在一起,明明热得浑身都冒汗,拿着我送她的白玉清凉扇拼命扇,脸上却一点儿水渍都没有唉,她那么遮着掩着不想你看见她的脸,你气得要赶她走,我很能理解怎么啦,我说错了吗?” 被众人耍得团团转的程祎天又是憋气又是难过,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吴不医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后面大喊:“还没跟我说那,那丫头到底长什么样儿啊?还是很丑吗?比她易容的样子还要丑?不会吧!哎!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3 华家七小姐 重新回到隐庄的程祎天,一头扎入离尘居,半个月也没出来。和杜博扬置气,和云珊置气,也和他自己置气! 气了这么多天,好容易恢复平静。 杜博扬率三杰又来。 离尘居的码头,下面的水上莲叶田田c莲花点点,清风徐来,荷香送爽,环境甚是宜人。 程祎天着一身水墨兰的衣裳,颇有离尘绝世的味道。看到杜博扬,翻了下眼皮,到底情感上联系很深,他最终还是深深一揖,口称:“杜叔叔。” 杜博扬c萧殷和冷无常相视而笑,五个人环坐,杨昱奉茶上来。 啜饮一口茶,杜博扬放下杯子,对程祎天说:“扬州那儿很不顺利。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率华山c青城两位少主,又携同孟家堡的孟颂贤少主,全部在我们手上吃了亏,他们不进颐山,回金陵后,又去了扬州。” “这事儿很大吗?”拎不清内中到底有多少讲究的程祎天虚心好学。 杜博扬点头:“很大!”顿了顿,接下去,“关系到我们的地位,更直接影响我们的未来。” “唔!”程祎天应了这一声,接下来,他又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 江湖上这些争斗,他一个离尘索居的,当然不懂。 杜博扬懂,加以解释:“老爷子的意思,我们可以把重点稍加变化。” 程祎天看他,淡淡的眼神开始目光灼灼。 四杰对此皆很满意。 杜博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扬州确实好地方,富贾如云,洗心楼在那儿不能立足,赚不了钱,太可惜。不过,就一个门派而言,作为逸城的代表,这座洗心楼扬州开不开得了,其实不重要。”说到这儿,他凝视程祎天:“公子你是哪里人呢?” “楚地岳州。”老实孩子老实回答。 “我们再开一座洗心楼去岳州!” “这样”程祎天禁不住出神冥想。 由得他想,好半天,杜博扬才捕捉程祎天松动的表情笑而讲述:“岳州的程家是当地的望族,和王家c吴家c厉家并称,乃为岳州城内名声显赫的‘四大家族’。公子父亲程怀钧老爷过世,雷老爷子避免家族内斗,就索了这儿的庄子,带公子到此落户。照原本的事理,公子不会再回岳州。程家的家底有多厚,光是那全国开设分号的和顺居银楼,若全部落在公子手上,凡是不想公子做大的人都要警醒震动吧。” “噢!”别人没叫,殷十三率先按捺不住,“我终于懂了!这是声东击西,引诱得正要对付扬州洗心楼的那些人改道去岳州啊!” 杜博扬颔首:“扬州离金陵太近,华家那帮女婿抓住六小姐的事和刘铁牙(扬州洗心楼的掌柜)过不去,齐心协力确实难办。” 殷十三听罢,又点头:“此招甚妙!” “真的很妙!”连端坐一旁的萧三郎都忍不住赞叹。 “可是,”一直默默无言的程祎天这会儿开口,“我要回去岳州接手和顺居,祖母和两位叔叔怎会同意?我入江湖,他们不是江湖人,仅仅为我,祖母和两位只怕未必合作。” 这个质疑提出来,让杜博扬对他刮目相看。 萧殷早就领教过公子的不俗,哂笑,不插言。 杜博扬说:“如果我告诉你,一开始,这并不是老爷子和我的主意呢?” 程祎天好生诧异。 “程老太君将老爷子召回去,商讨的正是这件事情。”说到这儿,杜博扬“哈哈”大笑,“不要这么瞧我,成人事顺天意,机会让我们赶上了而已!” 且说含山镇的西边,这里有一个叫桃源的镇子。就在杜博扬着人对外宣布:公子爷不日将率人前去岳州——不久,这儿便来了一行很特别的人。 这儿的人生活大多贫苦,穿着都是粗布衣裳,偏偏有位小姐披了件宝蓝色绣孔雀尾巴的披风,走路带风,披风吹在身后,露出里面白色短衫花布短襦,以及下面扎的一条大红色那么鲜艳的裙子。鹅黄色的绣花鞋,在她下马时惊鸿一瞥,鞋面上绣着花,最关键的,鞋头上竟然缝着一颗珍珠。 大拇指头那么大的珍珠,当铺当了,这儿的人家可以吃喝一年了吧? 竟然这么随随便便缝在鞋头上。 至于她身边的人,一对夫妇模样的腰下悬剑。另外一个少年,眼神犀利c神情高傲。陪着这少年的是个老妇。这老妇,腰背挺直,走路脚步坚定。进客栈吃饭,一根桃木长拐顿了一下,一只手“啪”拍在桌子上。前来伺候的店小二吓了一大跳。 那手,完全可以媲美鸡爪,骨节粗大突出,皱起来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之上。 其他人不论几何,在这迎来送往的店小二面前,总是可以相与。这位姥姥不行。越是害怕,还越是难以忽略她。店小二哆哆嗦嗦,只对这位姥姥说:“姥姥,和诸位公子小姐,吃点什么?” 老妇没开口。 悬剑夫妇中男的说:“寻常饭菜就可以。” 打扮出挑的小姐闻言嚷起来:“怎么可以用寻常饭菜?”转目店小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东西做好了给本小姐端上来。” 悬剑女子抚摸她的手,说:“七妹,路途遥远,银子得省着花。” 七妹满不在乎,翘着下巴说:“没银子是吧?堂堂华山派的少主和少夫人,为吃饭住宿发愁,这武林地位再高,要了有什么用?”掏出一锭官宝,扔在桌上。 店小二见钱眼开,捧着官宝在手,乐呵呵c屁颠颠下去厨房叫菜。 再贫贱的地方,拿出钱来,都可以整出美味佳肴。这儿靠着颐山,靠山吃山,半个时辰后,桌上摆出来全是当地的山珍野味:蟹菇炖野山鸡c活扒穿山龙c野猪腿子炖咸肉,还有一锅浓浓的野山参煨甲鱼汤。 七妹对店小二说:“我这么年轻,吃这样大的人参,会补得鼻子流血吧?” 店小二赔笑:“怎会?这是本地特产,就长三年,不采就死的娃娃参。” “就长三年,吃了有什么用?” “延年益寿肯定不行,和那些几十年三百年的老山参比,补气救命也没戏。就是滋补,吃多了皮肤好。你看我们这儿的人,活得糙,老年人大姑娘个个皮肤水嫩。” 七妹啐了一口,挥手让他赶快走。 店小二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来,端上来三个素炒,给悬剑男子以及少年带了一壶酒,五位客官一共五碗饭。 店小二终于不来聒噪。 七妹也不让人,第一个拿起筷子夹自己喜欢吃的吃。 悬剑夫妇无语,也不罗嗦。那位姥姥却紧皱眉头。少年说:“姥姥,你也吃。”那姥姥重重“哼”了一声,方才表情松动些。 七妹一边吃,一边对那姥姥说:“佟姥姥,你觉得这一路走来,和你以前单独在路上行走,有甚区别?” 佟姥姥冷哼一声:“凝滞迟缓,又铺张浪费。” 七妹也哼一声:“有多迟缓?不过逢店便投宿吃饭而已。错过客栈,晚上赶路,姥姥你还不睡觉?同样都是睡觉,在屋子里和屋子外,时间上又有多少差别?”说得佟姥姥不吱声,她更加得意,“再说这铺张浪费——”瞧着悬剑男子,“二姐夫,大小你也是个华山少主。”转目少年,“欧阳少主,你还是青城派掌门的独子呢。”端正坐姿,“我家在武林,当然什么地位名望都没有。可是,我家有钱啊。”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佟姥姥铁青了脸,华山少主c青城少主也不言语,华山少主夫人华淑婷对这位宝贝七妹说:“七妹啊,你二姐夫和欧阳少主,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你不要总是吃啊喝啊花钱什么的,说多了,姥姥都该笑话。” 七妹华淑萱才不理这样的话:“我说的是事实。从金陵出来,你们就不待见带我。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我带钱,让你们吃好喝好,总该感谢我吧?” 佟姥姥最讨厌瞧她这副兜里揣了银子便十分情况的模样。客栈外面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佟姥姥看见,站起来:“我吃饱了,出去看看。”离开座位,走到客栈外。 那乞丐从佟姥姥旁边走,瞧了童姥姥一眼,进来挨桌要钱。来到华淑萱这桌。华淑萱嫌弃他脏,捂着鼻子让他“赶快走开”。乞丐只是不走,还越靠越近。 华淑萱站起来,手缩在袖中,隔着披风来推他。 乞丐摔了个跟头,“哎唷哎唷”叫,又被店小二连推帶搡赶走。 华淑萱坐下,继续吃,吃了两口,气恼难平,筷子往桌上一拍:“不吃了!”到柜台前,让掌柜立刻给开上房,她要去洗澡休息睡觉。 掌柜按照她的要求,开了三间上房:“一间一个晚上是九百钱,三间两千七,连吃饭,零头给省了,这位小姐,一共五两银子。” 华淑萱才看不上这点数目,掏荷包。唔!荷包呢?刚刚给饭钱还在的。华淑萱连忙加上眼睛一起翻找。 “坏了!”她的头脑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好用起来,“定是那脏兮兮乞丐偷走啦!”追出客栈,外面只有正在闲逛的佟姥姥。脏兮兮的乞丐,早就影子都看不见。 瞧见佟姥姥,华淑萱还大叫:“我荷包被偷了,有银子,还有银票。” 佟姥姥只冷冷瞧,不为所动。 “你为什么不给我去追啊?”华淑萱跺脚大叫。 佟姥姥冷哼:“我为你追?你是我的谁?”甩手重新走进客栈。 这一晚,华淑萱只有勉强住进郑尧给付了钱的二等房。二姐华淑婷劝她:“这也很不错。普通江湖人,哪里能住得起这个?” 华淑萱小姐脾气不改,还是大叫:“我不管我不管,我从来都是住上房。” 华淑婷说不了她,叹口气,替她拿好今天换洗的衣服,转身离开。 再怎么发脾气,钱没了,华淑萱也只有拉倒。洗了澡,换了贴身的衣服。华淑萱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突然,一股好闻的异香从空中飘荡而来。 华淑萱起先没有察觉,等发现了,旋即凝神,坐起来,仔细嗅。 太好闻了,她身为华家七小姐,也用过香料,可是,这样好闻的香气,她却从来没遇到过。浓而不俗,轻而不浮,氤氲在空气中,一丝丝,一缕缕,随着呼吸的节奏飘远递近,简直如同有灵性一般。 华淑萱,就被这香气做成的手牵着,穿鞋下床,然后慢慢来到窗户前。 推开窗户,外面是一棵大榆树。趁着满天星光,看到大榆树的下面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放着一方布,上面放着一行一行东西,有各色长颈的短颈的瓶子,有大肚小肚的罐子,还有各色珐琅盒子以及木头盒子。布旁边蹲着一个女人,略显肥大的身体,穿着花布衫,头上戴着一方花布头巾。那女人,正拿着一个瓶子,不时从地上放着的瓶子里倒进来一滴,又或是从罐子或者盒子里挑出点什么放在里面,合成好了,摇一摇,过了一会儿,呀,空气里的香气又变了,清灵飘渺里面又多了如同混上了松针那样雅致而又深厚的韵味。 华淑萱是个女人,女人最爱的有几样,第一,漂亮衣服;第二,名贵胭脂水粉;第三名贵的珠宝首饰;第四,便是这神秘奥妙的香了。 在这样一段时间,这样一块地方,这样一个奇怪的穿着花布衣裳的妇人,却调出了如此美妙的香,换作任何一个有浅薄江湖经验的人都要认真仔细想想:不寻常! 可是,华淑萱只是个大小姐。她的脑海里,没有危险和必须趋避危险的想法。就算现在有人大吼着告诉她:“那肯定是个坏人!” 她,也听不进去! “这香,真是太好闻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会调香的人呢。”就这样说着,华淑萱便奔出门,绕到客栈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4 奇幻桃花坞 来到大槐树下面,那个穿花布的大婶抬起一张布满沟壑的脸,眼睛里尽是揶揄之色,说出的话确实温和:“小姐,想看香吗?” 华淑萱不疑有他,笑眯眯说:“是啊。就刚才,你调的那个香,先给我看看。” 花布大婶便把一个瓶子递过来。 柴房里一个杂工起夜,站在墙根处看见一个穿花布的大婶和一个穿着单薄的姑娘说话。那姑娘接过花布大婶的瓶子闻,闻着闻着便倒。 花布大婶站起来,四处张望,好像看到了杂工。 杂工裤子都顾不得拎,急忙矮身躲在一堆还没劈的木头后面。 花布大婶收好东西,扛起姑娘走了。 第二天,客栈里面便响起华山少主夫人华淑婷的尖叫:“淑萱?淑萱?”她奔跑到郑尧面前:“七妹不见啦,七妹不见啦!” 佟姥姥特别不喜欢那位娇小姐,说风凉话:“兴许睡不着,出去玩了呢?” 欧阳和拉长脸,大声对她吵吵:“姥姥,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对七妹妹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 这位佟姥姥,是欧阳和他娘的乳母,欧阳和生下来,欧阳夫人身体弱,带欧阳和长大的便是她。 佟姥姥在青城派也是有声望的,伴随欧阳夫人身边,门派内特别高深的武功倒是没练着,对夫人颇为看中的欧阳掌门,传了一套从本派“青冥剑法”中演化出的“青冥爪功”给她。原本是让她练着玩,平日里,也可以保护保护小少主。然而,这佟姥姥竟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从年轻时开始练,练了整整三十年,愣是练出了名堂。 行走江湖,挫败了不少不识相的夯货,还搏了个“青冥鬼手”的名号。 说起来,这位姥姥挺自负。 只是碰到欧阳和,她百般慈爱,和对旁人完全不同。 欧阳和教训她,她不仅不恼,还要赔笑:“好好好,我不对,我不说七小姐。” 欧阳和站起来:“我们赶快去找找吧。”郑尧夫妇同意,佟姥姥也欣然跟从。 找来找去,自然找不到的。回到客栈,那杂工看出端倪,过来找他们。 “我见到过昨天到这儿那位穿得很漂亮的小姐。” 佟姥姥一把抓住他,喝问:“在哪里?” 杂工吓了一跳,急忙说:“被人抓走了!” 这回,换华淑婷着急:“是谁?这么大胆,敢抓我七妹?” 杂工不说。 郑尧阻止两个女人,掏出一粒五钱的碎银给他:“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杂工拿到钱,“嘿嘿”笑了。把钱揣起来,他对郑尧等人说:“从这儿往西,走十五里,有个村子叫花坞。因为鲜花四季长开不败,在我们这儿很是有名。花坞里有两个怪人,都爱穿花布衣裳,看起来就是两个中年大婶。” “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两个人?”佟姥姥匪夷所思。 杂工走了,郑尧对众人说:“去桃花坞吗?” 欧阳和想也不想,大声道:“当然要去。华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六妹妹我还没找到,七妹妹我当然要先照顾好。” 郑尧夫妇c欧阳和及佟姥姥便一起按照杂工指的方向追下去。疾奔十五里,前方,是一个大大的山谷。山谷前面是树林,奔过一片树林,看到一条曲折的小道。小道弯弯曲曲,顺着走下去,不知不觉来到山谷腹地。前方地势渐渐高起,不一会儿,又低矮下去,顺着山路往下走,不多时,前方再度豁然开朗。 哇!无数的花树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枝枝丫丫的树上,皆挂满了艳丽的桃花,乍一眼望过去,简直美不胜收。 华淑婷往前冲,郑尧一把拉住她。 “做什么?”华淑婷质问。 郑尧还没回答,佟姥姥放开拉住欧阳和的手,走上来:“七月桃花开,只有见鬼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啊。”经姥姥这么一说,欧阳和也反应过来,“桃花是三月份的花,最迟,山里面的也是四月。怎么会有七月的桃花?” 再看那些桃花,一朵一朵的,单一朵花瓣就有好几层,而且每一朵整个儿看起来都那么饱满丰盈,淡黄色的花蕊则那么娇嫩,花蕊中每一根细丝都完美到透明晶莹。欧阳和实在奇怪,伸手便折了一枝。佟姥姥大惊制止,早已迟了。 那些生长在地上的桃树突然得了生命一般,蓦地在平地上滑动。因为桃花很多,多得叫人数不清,一个滑动还看得真方向,一起滑动,桃枝交错,桃花相映,目力再好也不由得眼花缭乱。 佟姥姥突然身处危险之地,急忙将少主拉过来,藏于自己身后。然而这桃花四下里活动,四面八方都充满了,哪里又分什么安全的前面或者危险的后面?郑尧c华淑婷为防不测,也拔剑出鞘。 移动的桃树都停下来。这时候,他们已陷落在桃花阵中。再游目四顾,前后左右,已经不知道围了多少棵桃树,枝枝丫丫的树枝,密密麻麻的桃迫得他们呆立当场,几乎不敢多走一步。 若是别人惹出来,佟姥姥势必斥骂。可是欧阳和擅自折花,郑尧涵养深,不说话,华淑婷也惹不起青城派,佟姥姥只顾保护少主,没有责备反而安慰:“不要怕,有姥姥在!” 可是,事已至此,他们该如何脱身呢? 太阳渐渐偏西,眼看就要天黑。华淑婷突然说:“你们瞧,这些桃花每一朵开得都这么好。” 郑尧也发现了:“是啊,一朵惨败的都没有。” “甚至连花苞也没有,全是开足了的桃花。”佟姥姥也明白了什么。 欧阳和摸出一枚夺魂锥,冲着远处一棵树的花朵打过去。细小的夺魂锥打在那柔嫩的花蕊上,那朵看起来和真桃花一模一样的桃花突然在枝头上绕着轴心原地一转,接着,让人惊讶的事就发生了。 整株桃树瞬间颤动的同时,上百朵桃花脱离枝头,铺天盖地,朝着夺魂锥射来的方向笼罩。郑尧夫妇拔剑阻挡,两个人练成一条线,阻挡桃花。佟姥姥一双鬼手挥舞身前,片刻间,抓了二十几朵桃花。欧阳和大惊失色之下躲在姥姥身后,脸颊c肩膀c后背都被擦了好多下。几乎要被吓坏了的他连声喊:“不要再碰那桃花,不要再碰那桃花” 佟姥姥也吓到了,惊叫:“是的,这桃花不能碰。”张开两只手,二十几朵桃花被扔在地上。郑尧和华淑婷都惊骇无比,脸色发青,呼吸不匀。 佟姥姥恶声恶气埋怨:“都怪那七小姐,无缘无故跟着出来做什么?” 华淑婷为自己妹妹说话:“姥姥,这回祸可是你家少主惹出来的——” 郑尧挡住妻子再要往下说的冲动,和稀泥:“不要再说。” 欧阳和抓住佟姥姥的手臂,紧张地摇晃,然后道:“姥姥c姥姥,这桃花林这样厉害,我们岂不是逃不出去啦?” 高度紧张之下,人不能同时思考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佟姥姥要安慰欧阳和,就不能让自己的脾气再怎么焦躁。她努力让自己不焦躁,郑尧夫妇也就平静。四个人一起安静下来。他们这才仔细去想脱身的方法。 周围的桃树,谁也不敢再碰。郑尧夫妇c欧阳和及佟姥姥又累又饿,全部坐下来。他们互相背靠背,寻找支撑。夜幕降临,明月高起,什么也做不了,四个人只好假寐。 正休息着,佟姥姥很敏感发觉有什么出现在周围。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只见一个花布人影在不远处一闪。她想蹿过去,无奈花树阻隔,行动实在很不方便。但被困在这儿,又累又饿,迟早还会成为他人俎上鱼肉。 郑尧夫妇都没动,佟姥姥依稀反应过来他们的心意,于是捏了捏欧阳和的手,压着声音轻轻说:“少主,待会儿我让你动,你就动。” 四个人一动不动,仿佛睡死了一样。 那个花布人影果然在窥探,看了良久没见动静,胆子大起来,人居然大剌剌站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绳子,他竟然要来绑四个人。没想到欧阳和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四个人当中,欧阳和轻功最好,奔得很快,抢在花布人转身入林之前,把花布人给拦住。 郑尧夫妇和佟姥姥一起跳起来,扑向这边。 花布人大吼一声:“都别动。”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桃树好像听得懂他声音里的情绪,危机关头,齐刷刷扭转,花朵在枝头上转动,一半全部朝着郑尧夫妇和佟姥姥,还有一半,自然就冲着花布人和欧阳和。 “我会让你们插满桃花花瓣而死。”花布人吓他们。 郑尧说:“那你呢?”贴地一滚,便滚到花布人身边。身后有欧阳和,旁边又来了郑尧。花布人故弄玄虚,真实本领实在不怎么样,一下子就被郑尧抓住。 佟姥姥冲过来:“快让这些桃花闪开。”一只手拎起来,五指指尖竟然闪闪发亮,抓在花布人脖子上方。 花布人不错二目盯她手看:“咦,你这件金属缠丝软手套还真不错。不过,照我的眼光,还可以将材料提取得更细一些,织得再细一点,方便你手腕转动手指弯曲。” 佟姥姥一掌揍他脸上:“少他妈废话。” 花布人竟然“哇哇”大哭:“你打我!你打我!” 华淑婷抓住他的前襟,喝问:“我七妹在哪里?是你骗走她的,快把人放出来!” 花布人不哭了,瞪大眼睛惊问:“什么七妹妹?谁又骗了谁?”激得华淑婷“当啷”拔出剑来就要杀他!而这会儿,突然一阵怪声想起在旁边。好像猛兽出动了,不是一只,是好几只。噢,不,翻翻滚滚咆哮前来的,简直就是猛兽大军。这小小的桃花坞,哪里来的猛兽,而且这么多?华淑婷的剑举在半空,又掉在地上。 郑尧也吓得一激灵,松开抓住花布人的手。想要再抓,怪声又变了,不是猛兽出动,而是群鬼出关,愁云惨淡哭好遍野。月光下的桃花树本就狰狞,配上这样的声响,没有生命的桃花树恍惚之间又能动起来仿佛。它们扭动着主干,抖动着树枝,每一朵桃花都变成了凄惨的脸,“咯咯咯”“咯咯咯”笑! 惊慌失措之下,再也无人有心思去抓那花布人。 而桃花树突然又动了,万千桃树从中分开,“唰”的一声,突然让出条道来。郑尧等人慌不择路,急忙奔跑。跑啊跑,来到一处平地。 平地上又有两棵高大的桃树。不过,这两棵桃树,长在溪水边,粉红色,簇在一起的花朵,蓬松如雪,美丽如同梦幻,倒是和外头那些妖异的假桃花不同。 平地上有房子,郑尧等人下意识躲进去。刚关上门,郑尧转身,地上突然伸藤形手爪,把他的脚踝紧紧抓住。 其他人也都被抓,个个被捆得像个粽子。 没了翻盘的机会,郑尧反而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妻子,问:“你想到什么没有?”叹息一声,然后说:“我们上了那个杂工的当。” 其他三人都安静躺着听。 郑尧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突然想到两个人,陆成龙和陆成锋,他们号称巧夺天工,现在是逸城当中的要人。”看看外面的大桃树,“这儿地处阴寒,溪水凉,以至于桃花开得很迟。而能做出那么多以假乱真的桃花,除了他们有这本事,在这里,我还真想不出第三个。” “可是,为什么说上了杂工的当呢?”华淑婷没想明白。 郑尧想了想,说:“就是感觉。”又停了会儿,把思绪理得更清楚,然后才说:“我们这次出来,是要去岳州。逸城公子率人去岳州,要在岳州开洗心楼,并接管原本程家所有归长房嫡子所有的产业。之前我们和慕容大公子也商讨过,这是逸城老爷子雷桓冲设局,明摆着要借我们给他的义子一战成名的机会。” 佟姥姥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或许,就是程祎天小儿害怕我们群起而攻之,所以先埋伏路上要解决我们几个。” “不是这样!”郑尧反驳。 “邪门歪道,想法和你本来就不一样。”佟姥姥毫不客气! 欧阳和问郑尧:“如果不是巧夺天工这两个妖怪抓走了七妹妹,抓走七妹妹的又是谁?难道那杂工,真的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郑尧不吱声,好久才说:“是啊,我突然也心乱如麻。” 鬼哭狼嚎声停息了,山谷终于恢复该有的平静。 阳光,不知不觉布满屋子。被长藤捆住的四个人先后从昏睡中醒过来。郑尧呼唤妻子的名字,华淑婷回应了他后,便叫:“萱儿,萱儿。” 郑尧大叫一声,喊道:“我终于知道七妹不在巧夺天工手上的理由。” 佟姥姥也醒了,四顾也没看见华淑萱。这会儿,她也知道了巧夺天工陆家兄弟并没有抓华淑萱。 因为,如果华淑萱在巧夺天工手里,他们被绑成这个样子,巧夺天工也应该把华淑萱押过来让他们看看! 江湖险恶,果然无处不在。 身后欧阳和“嗯”了一声,躺在地上用力抽动手脚。佟姥姥对他说:“不要乱动,越动,这藤会越紧。”欧阳和闻言,顿时安静。 两个花衣男人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在左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一个在右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两个人长相十分相似,打扮又都一样,好像重影似的一边一个,四只眼睛咕噜咕噜,分别盯着地上的四个人看。 看着这两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衣人,郑尧哭笑不得,问:“素闻巧夺天工神技惊人,如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花衣人皆露出得意表情。 郑尧又问:“不知你们当中谁是陆成龙呢?谁是陆成锋?” 两个花衣人一起指着自己:“我是陆成龙(锋)。”又指着对方:“他是陆成锋(龙)。”齐齐翻了个筋斗,双双换了位置,又大喊“我是陆成龙(锋),他是陆成锋(龙)。”眼花如佟姥姥,狠狠啐了一口:“疯子!两个疯子!” 陆成龙和陆成锋俩兄弟反而得意得“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5 快剑疾如电 华淑婷一听,奇怪道:“陆家兄弟名气那么响,怎么会是你们这两个不男不女的怪人?” 陆氏兄弟一听就火大,一起凑过来,一个道:“谁不男不女?” 另外一个就说:“我们只是要好看。” “对呀对呀,穿上花布衣服会很好看。” “对呀对呀,连我们住的地方,都布满了桃花。” “对呀对呀,你这个女人懂什么?” “对呀对呀,就是什么都不懂!” “你其实很难看,你自己知不知道?” “连花衣服都不晓得穿的,根本就不是女人,你自己知不知道?” “我们可以教你,知不知道?” “教你其实什么是真正的好看,知不知道!” “够了!”华淑婷尖声大叫。声音之凄厉,让陆氏兄弟齐齐吓了一大跳。 比嗓门? 陆氏兄弟互视一眼,突然一个撮唇长啸,于是,猛兽翻滚跑动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另一个人则托着下巴做出愁苦状,恶鬼出关愁云惨淡的嚎哭从他口中发出。相互配合了一阵,两个人又翻了好几个跟头,再精明的人也搞不清他们俩到底谁是谁,两个人又跳上椅子,互相对视,手臂做着飞翔的动作,嘴巴不停动。大家便再坠入成千上百只鸟儿聚集的山谷。便听得那鸟儿东一只西一只,有一唱一和的,有自顾高歌的,还有急促吵架的 郑尧c华淑婷c欧阳和以及佟姥姥齐齐舒了一口气,明白,昨天晚上那阵骇人的经历,不过是这个家伙施展的口技而已。 口技神奇之人,能模仿千军万马冲撞厮杀的声音,猛兽出动c深夜鬼哭,又算什么呢? 瞧这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俩,平生最爱大概就是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再练他们擅长的口技。七妹失踪,十之都和他们没关系。 郑尧心思最为细密,大声道:“放了我们吧!” 陆氏兄弟停止口技展示,扭头看他们。 “我们是你家公子邀请去岳州的贵客。”华淑婷和佟姥姥都很诧异郑尧这么说,郑尧一只她们都可以看见的手放在地上,轻轻摇。老少两个女人,顿时都不讲话。 陆氏兄弟跳下椅子来:“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我们,是你家公子邀请去岳州的贵客!”郑尧口齿清晰说完这句话,又对陆氏兄弟说:“我的妻妹不见了,有人说,是穿花布的人劫走。我们追过来,是为追劫走我妻妹的人。” “我没有劫他七妹。”陆氏兄弟互相看,互相说,尔后一起正过脸,对郑尧说,“劫走你七妹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 “噢!”心思单纯的陆氏兄弟顿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接。 “放了我们吧,这完全就是一场误会。”郑尧想着这个请求诚意显然还不够,便多说一句,“二位手艺真是出众,困住我们的桃花和真的一模一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陆氏兄弟很是天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扳动机关,长藤悉数收回。还没等再说话,从地上跳起的佟姥姥手爪已锁住其中一个花布人的脖子,另外一个花布人“啊啊”大叫:“别伤害我哥哥,别伤害我哥哥!” “刷”,一道白光横于他的脖子下面。 先前还很坦诚的华山少主阴测测笑意布满整张脸:“原来你是陆成锋。” 被剑指住的花衣人双脚打颤:“是是啊,我是我是陆成锋。” 陆成龙说:“你们一起骗我们?” 佟姥姥说:“不想死的话,立刻把我们都放了。” 陆氏兄弟没什么骨气,一头,说:“这就放c这就放!” 从屋子里出来,日光下看桃花坞盛景,真桃花粉红如霞,假桃花艳红似血。前者浪漫如梦境,后者妖异似幻境,巧夺天工单论工艺,果然巧妙绝伦,当真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三个。 来到假桃林边,陆成龙说:“这里的桃花共有八千八百八十棵,其中有两千两百二十棵是真桃树,因为暗河水寒,山里气候和山外不一样,所以,它们开花比外面迟。混在六千留白六十棵假桃树中,并不是你们想的,全部都是假桃花。”而现在,郑尧他们要找到就是靠得最近的真桃树,在树根下面正着敲两圈,反着再敲两圈,桃林中就会出现一条一直通往外面的康庄大道。 然而,到底什么样的桃树才是真桃树呢? 这个问题,昨天晚上郑尧他们就已经想明白。有瑕疵,就是真桃花。只是,想到桃花林的厉害,在正过来反过去敲击根部之前,负责找树的华淑婷还是犹豫了一回。最后,她拿定主意,倒过宝剑,以剑柄在桃树根部敲击。“笃笃笃”“笃笃笃”,便听以这棵桃树为基准,一条线上所有的假桃树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然后,贯穿桃林的康庄大道果然出现。欧阳和当先又惊又喜大叫一声。 郑尧当仁不让,押着陆成锋当先走上这条路,欧阳和c华淑婷随后跟着,押着陆成龙的佟姥姥断后。这条路不短,走了整整一盏茶功夫才到尽头。出来桃花林,佟姥姥和郑尧交换眼色,接着便要对陆家兄弟下杀手。 六大门派的人,原本就无需对逸城这样死对头的门人留情。 如果要怪,就怪逸城老爷子只知道收人,不知道教他们如何防人。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就在他们要对陆氏兄弟下杀手时,逸城的其他人也会赶来。 林子外面,一个青年早就在等。佟姥姥和郑尧刚要杀人,对方抢先发动。 没有金属闪光,一阵杀气悄然扑面。佟姥姥只以直觉判定,松开陆成龙的脖子,人急速飘出半尺,方才躲开杀气锋芒。而郑尧也和她一样遭遇,被一股杀气逼退,长剑也离开陆成锋的脖子。 陆成龙c陆成锋呆是呆了点,行动很机灵,身子一转投入花林。花林内花树一合,康庄大道旋即不见。 “可惜啊!”华淑婷和欧阳和一起顿足。 可是,佟姥姥和郑尧两个人,竟一起被横路杀出来的那个青年缠上。快捷绝伦的剑,电光火石之间和佟姥姥过招,又会郑尧过招。 佟姥姥手心发痛,急速退后,翻手细看,戴在手上的缠丝软手套已经被划破。对手的家伙,委实锋利! 而郑尧,他的剑,剑身上也出现细小的断痕。 佟姥姥和郑尧,都大惊失色,他们分别拦住欧阳和以及华淑婷,四个人,一起直视对面。 只见那个人,不过双十年纪,一张尖脸,不知何故面色似乎有些苍白。不过,他的五官倒清秀得很,身量也足,肩宽腰窄,是适宜学武之人。 佟姥姥和郑尧都自诩江湖经验充足,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郑尧稳重,佟姥姥冲口而出:“逸城公子!” 华淑婷冲上来:“怎么又是一个逸城公子?” 佟姥姥闻言惊诧无比,回头看她。 欧阳和对佟姥姥说:“先前追六妹妹,二姐夫c二姐和我,就碰上过一个逸城公子。” 那时候,动手的全是殷十三,和慕容曜交手过的那位,身手到底几何又没听慕容曜细说。 但不管怎么样,逸城当中除了已经扬名的四杰之外,居然有这么多武功好手。这一点可都没想到。 看看脚下通往西边的路,郑尧夫妇以及欧阳和主仆,四个人四颗心,不由自主全部变得沉甸甸。 再说湖城西边的焦城,这儿是南来北往的一个枢纽,亦是颐山西行必经之地,大街小巷纵横交错,人口密集,百姓的生活绝大部分都很富庶。 最繁华的棋盘大街上,有一座贵宾楼。楼上有大小共十间雅座。其中临街方向位于正中的雅座,伙计正将门打开。一身月白衣衫打扮的程祎天跨步而入。 真正的逸城公子,在这里! 雅座里面,只有一名小侍女陪伴的玉雪笙笑颜如花,邀请公子落座。 先替公子斟茶,玉雪笙一双柔夷展现在程祎天视线当中,美丽动人,动作又竭尽优雅。 四杰都不在,杨昱也去救人了! 玉雪笙放下茶壶,嫣然一笑:“请用吧。”出语温和婉转,就是铁人,也要软三分呢。 程祎天端起茶杯,喝之前先顿了片刻,接着,一口,便将茶水整个儿喝完。玉雪笙呆了呆,拿茶壶,突然又将手缩回去。 程祎天的不配合,让她实在控制不住忿怒。 努力平静,玉雪笙重新整理出笑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为了赶走我,不惜将华淑琪和丑丫头一起赶出来。为了表示你绝不近女色的决心?”得不到对方回应,便大声叫他的名字:“祎天!” 程祎天冷冷的眼神射过来,接着,说出的话,更是寒冷如腊月冰雪:“你我之间,何时有过感情?”眉尖一扬,“不过都是些利益。” 玉雪笙“啊”的一声,所有衷肠全部沉积在肚子里,开始腐烂。 程祎天继续冷冷说:“莲花宫主肖飞艳,在洪州建百花台,在其他地方建凤凰台或者孔雀台,建在逸城的,叫漪澜台。所有这些,不过都是通过你们掌控他人。” 巴掌打到脸上,玉雪笙还是信口雌黄:“怎么会呢?”并且厚颜无耻还能勉强笑。 程祎天冷笑,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和她掰扯。 过了一会儿,玉雪笙说:“你就一点儿都不想问,桃花坞那边,陆氏兄弟和杨昱到底怎么样了吗?” 程祎天说:“非是要我问他们,你更想引得我回答的是:金陵华家七小姐——华淑萱,现在哪里?”停顿片刻,他对玉雪笙说:“能假扮陆氏兄弟,必是我手下曾经见识过陆氏兄弟的人。熟悉他们的特点,更熟悉他们的本事。桃花坞围困华山c青城两大派的少主,如果陆氏兄弟杀了他们,逸城必定陷入更大的困局。至于郑尧他们心机之深,远远胜过陆氏兄弟。从桃花坞逃出来,再杀了陆氏兄弟,与逸城,自然也是一大损失。” “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对你来说,到底有多大好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肯定在为六大门派以及逸城之外第三方效力。” 玉雪笙止不住脸色发白:“我还主动通知你呢,唯恐华山派和青城派的人真把陆氏兄弟给杀了。” “那只是你于乱中又想像我示好而已。”程祎天年轻的脸庞露出与年龄不太相称的精明,“我不会邀请你再回逸城!” “程祎天!”玉雪笙终于因爱生恨! 程祎天毫不介意,放下茶钱,长身而起。 他对玉雪笙说,“华淑萱是金陵华家的人,你想要,你只管留着就是。”转身便走。 玉雪笙站起在身后,气急败坏大声道:“那你对华淑琪又怎么交代?” “六小姐?”程祎天驻足转身。 玉雪笙失望的脸上总算掠过得意:“是啊,逸城虽然将她赶出来,却好吃好喝一路招待伺候,不是你对她有心,还为什么?” 程祎天的眼睛,目光闪闪烁烁,实在说不清是诧异c犹豫还是恼怒。他猛地将身体又转过去。无需向玉雪笙解释任何,他跨出雅间。 刚出贵宾楼,远远的,一匹马正奔过来。贵宾楼旁边是悦宾客栈,程祎天投宿在这里。奔过来的马,马上跳下的正是杨昱。 杨昱心情不错,眉飞色舞的,看起来,事情解决的不错。 主仆进悦宾客栈,一路上,彼此交谈。 “华山c青城的人当真要杀陆氏兄弟?” “双方仇怨结得很深似的。” “嗯——”程祎天沉吟着,须臾才说,“逸城之于江湖,始终不为名门正派所容。”叹息一声,“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这样的问题,很显然,杨昱也不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6 世家二公子 华淑琪离开逸城之后,一路上有人照顾又是怎么回事呢? 杜叔叔要让金陵华家的女婿们舍弃扬州,去岳州,没有华淑琪这个鱼饵,怕是不一定会成功。沿途招待,华淑琪就会跟着杜叔叔的设计走,那么,慕容曜那些人顺理成章就被引去岳州。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倒是知道。可是,利用一个女孩,程祎天颇不情愿。更何况,这个女孩对自己颇有情意—— 只是,在江湖生存该遵循这样的法则! 程祎天不得不受教。 至于华淑萱,他也不想去救,因为假扮陆氏兄弟去劫华淑萱的是玉雪笙,偷鸡不成,难道还要把华淑萱扣在手上?金陵华家连逸城都惹不起,便是莲花宫主肖飞艳,对于已经被暴露了的华淑萱,也不敢强行扣押在自己手上吧? 再说华淑琪—— 她离开逸城后,先是信马由缰,后来经过一个大客栈,掌柜好似等了许久仿佛,主动问:“你是华家六小姐吗?”接着又安排房,又安排饭,连每天换洗的衣服都有婆子安排好。最后,临出发前,掌柜告诉她,前方再往哪里走,就会碰到下一拨接待。 她很讶异,不过问了接待的人,知道这一路过去,是要去岳州。掌柜还说:“六小姐不是要去岳州看新的洗心楼开张吗?” “逸城公子也会去!” “逸城公子程祎天是岳州人嘛,岳州长房的产业会转交他,他自然要亲自去那里。” 这样一来,华淑琪怦然心动,纵然有事情想不通,也顺其自然。 她不知道有关她这一系列作为,给华淑萱,以及郑尧他们带来的影响,倒是到达湖南境内的这一天,她入住了客栈,没多会儿,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 华淑琪打开门,大吃一惊。只见外面站着的,正是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以及孟家堡少堡主孟颂贤。 慕容曜,擅长家传绝学若水功。 孟颂贤,就是率领辽东铁骑那一个。 这两个人都是北方人,身高个大。华淑琪站在他们面前,躲没法躲,藏没法藏。 慕容曜和孟颂贤都在打量华淑琪。霍霍,这位六小姐离家这么多日,虽路途辛苦人有些消瘦,脸上神采却远胜在家那时。 想想也挺亏的,原本以华淑琪在华家的地位,别说劳动他们满世界跑着找她,就是家里的高等仆人,怕也出动不了几个。不就是扯上了青城派吗?华山派的郑尧责无旁贷,跑不掉。慕容世家和孟家堡也搅和在里面——一切都因为这位亲爱的六小姐,碰上什么人不好,碰上逸城的人,还那么叫人厌恶地跟着逸城人去颐山。 颐山的名气现在挺大的,慕容世家也好,孟家堡也好,包括华山派和青城派,他们谁也不会轻易涉足,因为十之要坏名声,被别人说得他们也那么在意“江湖百强榜”之类。 好在华淑琪现在出来,虽然必须放弃扬州,也奔波前去岳州。但是如果这会儿把华淑琪带回去,青城派那个小子固然不会再蹦蹦跳跳让人陪着烦恼。对于其他人,不去岳州,不趟逸城的浑水,也是好事一桩。 所以,慕容曜一看见华淑琪,开门见山:“六妹,在外浪迹辛苦,还是跟姐夫们回家吧?” 华淑琪反应过来,立刻便要关门。孟颂贤一把把门撑住,慕容曜说:“六妹,何必再固执呢?” 华淑琪只是不情愿,拼命和孟颂贤对抗。 慕容曜就尽劝说之能:“你不知这世道上各个人和各种事之间的深浅,和姐夫们回去,即使不愿意嫁给欧阳少主,姐夫替你做主,必为你觅一个你合心意的佳婿。” 华淑琪的力气怎能和孟颂贤相比?她要关门,肯定不行。放弃关门,孟颂贤也就松手。华淑琪和二人对面而立。 华淑琪又急又气,对慕容曜说:“大姐夫,你这话根本就在骗我,当我不知道么?我回金陵,必定要嫁那欧阳少主,就算我不嫁,我爹和我那些母亲们也会逼着我嫁。” 孟颂贤不耐烦,训斥道:“欧阳少主身份贵重,人品也算端正,你嫁他,还埋没了你吗?” 华淑琪肩膀一起一伏,生气的表情越发明显。 孟颂贤看了慕容曜一眼。 慕容曜转目华淑琪:“六妹,如果你实在不想听别人好好跟你说,那么,大姐夫对你,可就要得罪。”一把抓住华淑琪的手。 华淑琪惊叫:“你要干什么?”被拖出房间。 抓着华淑琪,慕容曜和孟颂贤这两个人便径直往客栈前面走。很快,他们通过花园,就要走进大堂时,一个人横身拦在去路上。 华淑琪闪目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愣愣地,她反而停住叫喊和挣扎。 慕容曜c孟颂贤都不认识前方这个人,只一起惊艳一下而已,便准备擦身而过。 华淑琪反应过来,大喊:“云姑娘,云姑娘,救我,快救我!” 云珊这才微笑,拔剑,飘身而上。 美丽的女人总会在男人面前占便宜,原本,如果慕容曜和孟颂贤一起当心,全力以赴,云珊绝对讨不了好。可是,那两个人做梦也没想到,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会突然做出舞刀弄剑的事。关键,这个剑,她还使得这样好。 浪涛袭来一样,慕容曜刚后退,一个大浪便扑到眼前。剑花乍现,一片雪白。迫得他不得不松开华淑琪,独自往后翻倒。一个筋斗,贴着地,他爬起来。孟颂贤待要阻拦,云珊已经拉着华淑琪跳下台阶。 此刻云珊若只是一个人,那么,论轻功,慕容曜和孟颂贤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带着华淑琪,两个女孩穿过客栈大堂,只能往街道人密集的地方狂奔。 “快跑c快跑啊!”云珊不停推华淑琪。 华淑琪跑得气喘吁吁。 云珊为了争取让华淑琪逃跑的时间,回身对付慕容曜和孟颂贤两个人,推倒卖冰糖葫芦的c卖水果的c卖菜的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慕容曜和孟颂贤偏偏被她这样的无赖行径挡住。 华淑琪奔跑出两个人视线。剩下云珊,将两个人一直引到郊外。慕容曜和孟颂贤追她一直到水边。 把华淑琪给搞丢,这让两位公子爷非常生气,肯定不能放过罪魁祸首。云珊却报以一个笑容。这笑容,当真灿烂。颠倒众生,也颠倒这两个人。两个人就迟疑了一会儿,便见紫影一晃,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掠向水面。河面开阔,慕容曜和孟颂贤甚至还齐齐叫了一声:“唉——”美丽的女孩落到水面,没有沉下,反而沾水后浮在水面。 踩着水,云珊飘飘落在对岸。 长于北方的慕容大公子和孟家少主,何时见过这样的水性?简直是神技啊!目瞪口呆,眼睁睁看漂亮的姑娘“咯咯咯”清脆笑着离开。 美丽的女孩不能信! 这下,他们俩得到的教训可就大啦。 华淑琪和云珊分开时,云珊让她先躲一会儿,然后去向投宿客栈的掌柜要一匹马,然后出南城,直奔长江边。慕容曜和孟颂贤是北方人,不习惯坐船。云珊甩了慕容曜和孟颂贤后,追上华淑琪,两个人一起坐船,就可以摆脱那两个人。 可是,头一回在江湖上闯荡的华淑琪显然对三峡的水流也不适应。还没到西陵,她就昏头胀脑,和云珊商量上岸。 云珊不想她落在慕容曜他们的手里,却也不能在这船上便将她给折磨死。好在长江水流甚快,正好遇上顺风,半日行程,足足抵得上陆地行走两三日。 不用担心慕容曜和孟颂贤。 华淑琪便跟着云珊,再度登上步行去岳州的路。 走了一天,前方看到一块界碑,上面写着定谭。云珊问一位打柴的老乡:“这儿离岳州,还有多远?” 老乡说:“你问岳州啊。往西北,也就两百里路。” “这么远?”对“两百里”到底是多少并不十分清楚的华淑琪冲口而出。 云珊瞧了她一眼,回头对老乡说:“谢谢。”和老乡分手,一边走一边对花华淑琪说:“不远了,步行两日吧。” 华淑琪脚走得很酸,皱巴着一张小脸:“我还没走过这么多路,又坐船。”到现在头还晕,胸口还痛。 云珊冷冷瞥她一眼:“那你出来做什么?” 华淑琪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指什么?” 云珊驻足,注视她:“在华府,做你的六小姐不就可以了么?”顿了顿,从她已经知道得事实出发,“就算娘亲是丫鬟也无所谓,欧阳和愿意娶你,你就嫁给他。天下的男人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一样。学你二姐,做个少主夫人,最好再学点本事,自己能够立世,不就好了?” 华淑琪最不开心听别人说自己和欧阳和的事。面对云珊,虽然这一次确实受她恩惠,但是在这天光之下,把她样子看得清清楚楚。连日奔波,自己已经狼狈不堪,她却依旧不改面白如玉,眉如春山眼若秋水。江湖的风霜好像刀剑,怎么就消磨不了她呢? 华淑琪内心不喜欢,说话就带了意气:“我偏不喜欢做家中等饭吃的小姐,也不要嫁给青城派的那个欧阳少主。” 云珊哪里会和她斗气,冷笑一声,继续赶路。 华淑琪强忍着腿酸脚痛,拼命跟随。云珊一直走,走到天快黑了,才找客栈住下。因为和慕容曜他们分开久了,所以无需太过低调。云珊取了一张小额的银票给掌柜,并吩咐:“来一间上房,晚饭和早饭都准备一下。晚饭要素,早饭要荤,不要酒,米饭用好的稻米,煮粥的话,一定要放点生碱。” 华淑琪跟在旁边,感到很奇怪:“放生碱干什么?” 云珊乜斜:“放了这个,粥煮出来更好吃啊。” 华淑琪又说:“我可不要和你挤一个房间。” 店小二笑呵呵说:“最好的上房有两个房间。” “噢——”不经意之间,又露出自己经验浅薄的破绽。华淑琪涨红脸,跟在他们后面,再不开口。 云珊让店小二把饭送到房间里来,和华淑琪吃完饭后,残羹碗碟又让人进来收拾走。 两个姑娘都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下,后从屏风里出来的华淑琪,换上自己一开始离家时穿着的一件白底绣黄花的衣裳,看到房间里的云珊早已穿上深紫色衣裙。 因为要保持警惕,江湖上行走的,晚上大多选择合衣而眠。 华淑琪懂这个规矩,不知不觉走到云珊旁边。这个云姑娘,还真是神秘重重。不仅随手就能掏各种面值的银票,连随身携带的衣裳也这般讲究。 华淑琪身在富贵人家,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路。她对云珊说:“你这一件衣裳用的布料,倒想是杭绸。”打量衣领和袖口的绣花,接着说:“这绣,是苏绣。” “比不得你从逸城带出来的流云锦和精微绣。”云珊一句话,就把她顶回来。 华淑琪不由自主尴尬,抿了抿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7 宝马雕车引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能对我说吗?”华淑琪犹疑了好久,鼓足勇气,终于问出心底里埋藏了许久的问题,“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好的武功?你师父是谁?你父母又是谁?” 这样的疑惑,早就纠缠在她心头,从进逸城之前,到在逸城之中,直至现在。睡觉前,她如是问云珊,第二天起来,洗漱完毕,吃饭之时,她又问了一遍。去往岳州的途中,她还是盘问不停。 云珊很烦,然而再烦,还是把她顺利带到岳州。 在一个叫临西的镇子上,云珊找了家客栈先给自己和华淑琪休息。这一路走来,华淑琪的嘴巴用得比脚欢得多,坐在大堂里,云珊亲手给她斟了一壶茶:“快喝一点吧。” 华淑琪得不到她交心,气愤不理她。 云珊不以为杵,回手给自己斟满,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马路上,一辆马车跑过来,来到客栈对面的肉铺门口停住。车门打开,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女子走下来。 云珊和华淑琪此刻就坐在窗户口,云珊面朝的方向刚好是那个肉铺。那个穿青衣的女孩买了很多熟牛肉,拎回车上。马车又开始走起,没等奔出视线,又是一辆马车又奔过来。 两辆马车样子一模一样,青衣女孩烙在云珊脑海,吃上饭,也没挥散。 “不会这么巧吧?”她暗自想。 华淑琪见她沉思,打定主意不再问她任何问题,突然之间心又骚动,试探一下:“唉——”抿了抿嘴,又二次试探,“什么事儿啊?想得这么入神!” 云珊抬起目光,凝视她半晌,问:“很想知道关于我的一些事,是吗?”华淑琪连连点头:“是啊。”云珊又自沉思。 思前想后,她对华淑琪说:“那你就跟我走吧。” 华淑琪还在吃饭,云珊站起,她连忙也把筷子放下。 出得门来,华淑琪跟云珊沿着街道往北走,走了好久,方才忍不住奇怪,问:“到底要去哪儿啊?” 云珊说:“刚刚在镇上,两辆马车经过,你注意没有?” 华淑琪摇头。 云珊仔细分辨倒伏的长草表现出的正确车辙,选定方向继续往前,同时说:“我怀疑里面有被拐骗的少女。” 被拐骗的少女? 华淑琪讶异之余,立刻想到方才云珊说要告诉自己身世。 前后联想,华淑琪语带揶揄:“不会吧,难道你的身世就是那个——被拐骗的少女?”上下打量云珊,“你现在才多大?拐骗你,不是得很小很小时候才有得发生?” 云珊没有回答她这样的问题。 可不回答,有时候就等于默认。 华淑琪边走边说:“小时候就被拐骗,那你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你是孤儿?” 云珊“嗯”了一声。 “哈!” 居然被猜中了! 可问题又来了,华淑琪更加诧异:“孤儿也能有那么多钱,大吃大喝还可以穿漂亮衣裳。唔,对了,你那么好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可不可以介绍给我?” 一边奔跑着追赶马车,一边还要讲话,云珊很佩服这个小姐的兴致。 “你真能啊。”她讥讽华淑琪。 华淑琪却以为她说自己什么都能猜对,抿着嘴巴露出笑容洋洋得意。 可是,即使自己曾经被拐过,现在就去追两辆可能装被拐女孩的马车吗?另外,华淑琪问云珊:“你又怎么肯定车子里有你想象的人呢?” 云珊说:“一个下车亲自买牛肉的青衣女子。” “什么?”华淑琪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样的马车,不是等闲人可以坐。而若是有身价的人,买牛肉,还买那么多,应该由车辕上的马夫去做。” 华淑琪还是不懂。 云珊只有继续解释:“小姐或者夫人跟前的丫头,轻易也不会抛头露面。当然——” 华淑琪满脸疑惑。 云珊倏忽仰面向天,仔细回忆,接着低下头来,边走边用极低的声音嗫嚅:“我看过类似的情景。” 最后一句,华淑琪偏偏没听清。华淑琪问:“你最后说什么?” 云珊闭上嘴巴。 再开口,云珊的话已经变成:“还是快找那两辆车吧。”她轻功只展开三分力,华淑琪就得发足奔跑。跑得很急,就没有力气说话。气喘吁吁跟着她追到一片树林。云珊回身捂住华淑琪的嘴,又用眼神示意她行动小心。 华淑琪瞪大眼睛,点点头,云珊才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 两个人蹑手蹑足,躲到一棵主干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后面。探出头,只见林子空地上停着两辆马车。华淑琪之前就没注意,这会儿算是头一次看。云珊却肯定自己追得没错。 马车车辕,两个赶马的车夫分别坐着。一行女子围坐在空地的树桩或者石头上,四名青衣女子分别拎着袋子,两个发馒头,两个发水,发完了,其中两个又分别给了水袋。坐在那儿的女子们分别拿了一个,喝完,往下面传。 华淑琪伸着脖子看,看啊看,就忘记自己身处的环境,喃喃道:“还真是一帮女的,都被你说中啦。” 云珊禁不住朝天翻个大大的白眼。 远远看去,空地上倒没有谁有所发现的意思。女孩子们吃了馒头牛肉,喝了水,四个青衣女子分为两队,各带一半女孩子上车。 马车上路,云珊继续要追。 华淑琪赶了一小截路,大声喊:“不行了不行。”坐在一截树桩上,然后耍赖:“要追你去追吧。我肯定不要和你再走。” 云珊说:“我要追一个很大的秘密。” 华淑琪累得喉咙冒烟,身子快散架了,说啥也不起来。 云珊便换了个说法:“这个秘密很重要,关系你最喜欢的人呢。” 华淑琪一听,立刻跳起来,“你别骗我!” “当然!” 云珊转身上路,这回,华淑琪不要人说,自己站起来,主动跟在后面。 说实话,华淑琪不太相信云珊说的。追两车被拐卖的少女,就和她喜欢的人有关?她喜欢谁?那还用说,逸城公子程祎天啊。祎天哥哥怎么会和这乡镇荒野碰到的不知来历的人贩子有关系?说到哪里都说不通对不对? 祎天哥哥有个妹妹被拐骗了吗? 早在之前,客栈里来往的酒客议论逸城公子的事,怎么都说程家长房程怀钧员外,就祎天哥哥一个独子。 祎天哥哥根本就没有胞妹! 也不是所有的员外都像自己爹——金陵华家的户主叫华国源,娶了一个正房,两个偏房,最后还和正方夫人的丫鬟生出六小姐华淑琪来。 所以让自己的命惨到现在这样,有家待不得,要在江湖上似如今疲于奔命。 程怀钧程员外只有柳亦如柳夫人这么一个老婆。要不说,祎天哥哥真是个很幸福的人。且这样幸福的人,这世上怕也不多。 思绪纷纷,也挡不住内心对意中人极致的关切。华淑琪最终还是选择跟着云珊去。 路上的车辙一直给她们做指引。整整一天,她们终于追到了华容。在华容一个乐坊的后墙,她们找到了那两辆她们追了一整天的马车。车子早空了,赶马的马车提着水出来擦洗车子,又解马前去为食。 云珊对华淑琪说:“我们也找家客栈休息吧。” “终于听你说这句话!”上辈子就没这样一口气跑这么远过,到达华容的华淑琪真是彻底要瘫了。 瘫在客栈里没多久,华淑琪又从床上一跃而起。 云珊呢? 人又不见! 在大堂吃饭? 没有! 到院子散步? 也没有! 问店小二:“和我一起来那个姑娘——” 店小二说:“眼睛大大,嘴巴小小,长得特别漂亮的?” 华淑琪咬牙切齿,尔后才点头:“是啊,她去哪里了?” 店小二说:“出门左拐了。” 左拐出去会有什么? 店小二说:“怕是要去馨乐坊吧。这儿有意思的地方就那么几家,女子也可以去的就是馨乐坊。” 因为华淑琪长得也很好看,多嘴的店小二就格外喜欢唠叨多会儿:“那馨乐坊,是学习歌技舞技以及弄乐器的地方。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会去那儿学一些有用的。” “大户人家小姐也去哦!”华淑琪顿时惊讶。 “嗯嗯!”多嘴的店小二说得神采飞扬,“据说再平庸的女子到那里面,出来都会带点技艺。比如县丞家的小姐,再比如城东潘老爷家的三小姐。” “云珊也去那里,她到底想干什么?”听店小二说这些话后的华淑琪禁不住心里暗暗这么猜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8 危机藏乐坊 馨乐坊临街的两层小楼只是一个门面,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一条游廊做连接,东边是歌,西边是乐器,中间的大堂,一个穿粉红色舞衣的舞姬仿若碧水中长出的粉荷,窈窕美丽,正在起舞。 馨乐坊的主事姓,叫柳无心,梳一个坠马髻,发上簪一朵艳丽的红色大花,穿橘黄色绸缎宫衣,大大的袖子垂到长长的裙摆之上,修长柔荑,执一鸟雀团扇。袅袅娜娜来到华淑琪身边,柳大娘精明的眼睛上下一番打量,笑容在酒缸里浸过了似的,浓烈醉人。 “这位小姐,是要学歌c学演奏,或是学跳舞——?” “噢,唔——”华淑琪很是生涩,嗫嚅了一阵,说实话:“我找人!” 柳大娘眼珠转着,莞尔:“我们这里,会有小姐要找的人?”轻轻拈起华淑琪的手,好像结交多年的熟人:“还是先跟着我,到处看一看。” 华淑琪无法抵挡这样的热情,乖顺跟在后面。 先到大堂,柳无心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笑着介绍:“这儿是习舞的地方。我们有东西南北各色舞蹈,技艺成熟之舞姬三十余人。无论是官家宴席,还是大户人家重要排场,需要歌舞的,都可以用上。”欲去东西,先垂询,“小姐喜欢听国乐,还是小雅?” 华淑琪摇摇头,表示不懂。 柳无心“哦”了一声,似有所悟,展颜笑道:“若爱国乐,那就去西院。西院有各种乐器,诸如琴笙箫笛钟鼓锣钹,还有二胡c古筝c箜篌等等,一起合奏,绝对可成上邦乐,用于庙堂宫廷,也不遑多让。” “若是要听小雅呢?” “小雅么?”柳无心的眼睛上一眼,下一眼,又打量她一回:“那么,就来东院吧。”前面引路,华淑琪跟在她后面走。 游廊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东院里面,两名穿青衣的女子门口守着,看到柳无心来,齐声称呼:“大娘。” 柳无心描绘得细细长长的眼睛,眼梢各瞄她们一眼。华淑琪只顾瞧这一路上的好精致,迈入东院当中,更是为其中景致惊叹。这儿正屋两进,抱厦前面左右有八间,如果后面和前面一样,那么,总数就足足有十六间。第一进的天井就修成了园林,亭台精致,池沼澄清,花朵娇艳,树影迷离。 “好美啊!”华淑琪赞出声。 柳无心笑得很有深意:“我们这儿,本就是福地。” 一队着绿色纱衣的少女从眼前走过去,柳无心看了看华淑琪,“这位小姐,我还没请教贵姓。” “噢,我姓华。” “华山的华?” “是啊。” “你觉得这些女孩子如何?”柳无心向那对绿衣少女指了指。 华淑琪还没听出对方话中有话,只是点头。柳无心招招手,绿衣少女后面跟着的青衣女子叫了一声:“都站住。”绿衣少女一起转身,看到柳无心,低眉顺目,齐声称呼:“大娘!” “新学的小雅,都有什么名目?”柳无心问得颇为傲然。 一名绿衣少女说:“有《红梅妆》,还有《贺新郎》。” 柳无心点了点头,说:“那就在这儿唱一次。”转目华淑琪,瞧她连《红梅妆》以及《贺新郎》的意思似乎都不太明白,更加深了之前对她的看法,笑容不失,加以解释:“这是歌词的词牌,红梅妆五字成句,三句转为七字,再两句,共计字数二十有九,为上阕。下阕七字开头,两句转五字,共十五字结束。贺新郎又名金缕曲,出名的有‘睡起流莺语。掩青苔c房栊向晚,乱红无数。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说到这里,她就自顾唱起,鸟雀团扇持于手中起舞,神态非常妩媚,歌声则倍加婉转:“渐暖霭c初回轻暑。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c尚有乘鸾女。惊旧恨,遽如许——” 那对绿衣少女在押送她们的青衣女子暗示下,散开队伍,一边仿柳大娘摆弄着舞姿,一边启口清唱:“江南梦断横江渚。浪黏天c葡萄涨绿,半空烟雨。无限楼前沧波意,谁采萍花寄取。但怅望c兰舟容与。万里云帆何时到,送孤鸿c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 华淑琪毫不知道危险已然逼近,傻傻的,只觉得歌声非常好听。柳大娘已经停止舞唱,满眼只是绿影拂动,少女的唱功远不及柳无心,可是,胜在歌喉娇嫩,好似新燕齐鸣。 柳无心站在华淑琪身边说:“小姐觉得怎么样?” 华淑琪愣愣道:“嗯,好!” “那你,想不想留下?” “唔,很不错。” “那么——”柳无心又拉起华淑琪的手,两名青衣女子往这边靠过来。 青衣女子脸上挂着满满的对柳大娘的佩服,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对华淑琪这只小菜鸟无情的嘲讽。 两个人,四只手,一起抓住华淑琪。 绿衣少女正好歌毕,排好队,向柳大娘敛衽行礼,在原本押送她们的青衣女子看管下,继续向前走。 华淑琪缓过神,发觉自己竟被两个人死死抓住,大惊! “你们想干什么?”她惊慌失措,大声呵斥。 左边脸上很明显有颗痣的笑得阴狠:“干什么?听了这么好的歌,不学会了,怎么能够走呢?” 华淑琪惊呼:“我只是来找人。” 有痣的青衣女子“哈哈”大笑:“那你就找我吧。嗯,从今个儿开始,你除了找我,就只能找她。” 另一边那个青衣女子张开有点厚的嘴巴,“呵呵”笑道:“没错,这是青萍,我是蓝英,从现在起,就是专管你的教习姑姑。”推着华淑琪往后去。过了一进正屋,来到第二进天井。这个天井没有亭子和池沼,只有假山和几棵高大的紫薇树。抱厦果然和前面一般格局。青萍和蓝英押着华淑琪,来到西厢第三间。 打开门,青萍用力将华淑琪往里面一推。华淑琪摔倒在房屋内地上。 蓝英说:“好好呆着吧。”准备关门。 门还没关上,紫薇树的树影下多出来另外一个人。“咚”一声闷响,位置靠后一点的青萍先倒下来 蓝英听到动静,转头去看。一个深色面纱蒙面的女子出现眼前。白影一闪,蒙面女子的手刀已经削在她脖子大动脉上。蓝英翻了个白眼,一跤跌到。 蒙面女子推开门,魂飞魄散的华淑琪扑过来。华淑琪不顾一切,大吼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蒙面女子抓住她。 惊慌之中,华淑琪已经失去辨别眼前人到底是谁的能力。她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剩迷茫。用力掰扯正抓着她的手,还大力踢打,甚至抓住蒙面女子的手用力咬下去。 蒙面女子被咬破手,生气之余,还得去追这个没本事只会坏事的六小姐。追到游廊上,一队青衣女子拦住去路。后面也有青衣女子堵截而来。逃,自然可以。华淑琪怎么办? 蒙面女子本无需大动干戈,此时此刻只有亮剑。 青衣女子用的都是混金丝织就且坠有铃铛的长绢,挥舞起来如同长鞭。四五条长绢一起飞来,感觉盘丝洞的蜘蛛精出来似的。蒙面女子不能力敌,只有拖着华淑琪,翻身来到天井空旷处。剑花朵朵,抵挡了几波攻击,她凑着华淑琪耳朵大叫:“醒了没有?” 华淑琪方才缓神。 定睛一瞧,蒙面女子露在外面这眼神,不是云珊吗? 这个人,怎么会这样的装束,出现在这馨乐坊? 云珊一边抵挡青衣女子的攻击,一边不屑:“我倒要问你,你为什么要进这种地方?”一条长绢飞来,她挡了一下,不妨两边同时又飞两条过来,缠住她的剑。云珊暂时丢下华淑琪,紧握长剑往脸后一甩,人飞身向前,一只手给了攻击她的青衣女子两嘴巴,人落地,肘锤打在另一个青衣女子的胸口,飞起一脚,踢到了二人之旁乘隙而入的第三人。长剑夺回来,左右各划两下,接着一记挺刺,鹰击长空般直飞过去。剑尖指向对面青衣女子的咽喉,那名女子倏忽呆住。云珊翻掌打在抓住华淑琪的青衣女子后背,将她打得一跌。青萍c蓝英短暂昏迷后醒来,赶到这里。云珊拉着华淑琪的手飞奔上假山,又跃上凉亭,最后跳上屋顶,投入夜幕,飞快隐去。 柳无心问询而来,跳脚大骂:“都死了吗?还不快追!” 青衣女子领命,纷纷往门口跑去。 飞上飞下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会的可以高低上下来去自如,不会的走大门当然最稳当。 云珊带着华淑琪,逃到华容县城的大街上。 华淑琪很没用,又喘息着停下来:“跑不动了,我真的跑不动了!” 云珊扯了面纱,呵斥:“既然知道会跑不动,为什么不问情由,自己就羊入虎口呢?” 华淑琪狠狠吸了几大口气,好容易气息平复,直起身大声反击她:“还不是你什么都不说,偷偷就去做和祎天哥哥有关系的事?” “华淑琪!”云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菜鸟六小姐好。 华淑琪刚欣赏了她的身手,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想说我没用嘛,明说啊。你带我到这里来,说好听点是怕我路上又遭人暗算。实际上,你也知道我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我到底是金陵华家的六小姐,我大姐夫是慕容曜慕容大公子,我二姐夫是华山派郑尧郑少主,我三姐夫c四姐夫c五姐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全家现在都为我的事情要找祎天哥哥麻烦,我要是去了岳州,执意要和祎天哥哥怎么样,为了解决我家那个大麻烦,祎天哥哥说不定真娶了我——你根本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才又想做事,又想把我带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9 梦家双姝美 华淑琪言辞凿凿,云珊佩服之余,不仅冷笑:“你觉得我带着你上路不好,你就自己找路走啊。不管馨乐坊的人会不会找你,还是你的姐夫们是不是半路杀出会把你给带走,你不要哀求我,那我也就不管你,不就好了吗?”说完,傲然擦身,往前走。 华淑琪很想很有骨气站着,不要唤她。但是,路真的很黑,夜色很重,独在异地,刚刚又经历过不测,她心里害怕。 “你等等!”刚喊出这一声,华淑琪就疾步飞奔,追到云珊身后。 “不是不要跟着我吗?”云珊讥讽。 “你都已经带我到这里来,当然还要负责把我带出去啊。”华淑琪心里面依赖,嘴上却硬,“不管是馨乐坊,还是我姐夫,你都要让我不受他们的伤害。” 云珊气乐了:“天底下,还有你这等不讲理又占尽便宜的事。” 继续往前走,怪过十字路口,不远处便是客栈。 但宽阔的街口,已经被人拦住。 四队青衣女子,前面并肩而立着一位黄衣少女,一位蓝衣少女。 说到女子的容貌,和这世间的万物一样,千变万化,即使同样都可以称之为美人,也不一而足。 玉雪笙是美女吧,不知是逸城的风水养人呢?还是她自己一直心高,只属意逸城公子,不屑他人,因此,娇媚中带着冷艳。 华淑琪,严格说来,至今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她出身尴尬,既有傲气,又很自尊。大家闺秀的高贵中混着小家碧玉的含蓄和拘谨。 云珊,恢复真容后的五官倾倒过逸城从程祎天开始,到杜博扬这一年龄跨度中一大帮人,奇花谷主桑越人更是坚定不移的拥趸。可是神秘,叫人没法对她的美丽十分亲近。 这黄衣少女和蓝衣少女一出现,又颠覆所见者对女子之美的概括。 人间会有仙女吗? 大概世间的男人们总有这么一问。 那仙女又是什么样子呢? 云珊这等神秘?华淑琪这样秀雅?玉雪笙那样冷艳?还是,像眼前这两名女子—— 她们的脸,说起来还有七八分相似。一样的瓜子脸:尖下巴c宽额头,星光之下,肌肤细白如凝乳。细长眉,眼睛也细细长长,只是凝视,已然勾魂夺魄。鼻子高耸,鼻头灵巧,下面一张嘴巴,两个人,都生得与众不同。不很小,上嘴唇和下嘴唇都有些厚。然而,就是这样的嘴巴,一笑,扯出的弧度c形状,以及饱含的丰润,都太诱惑。 诱惑—— 大概才是男人们心中对“仙女”最准确的概括。 更何况她们的身体纤秾合度,毫不起眼往前走两步而已,就摇曳生姿,走出常人难以言喻的万种风情。 云珊急忙扯起面纱,华淑琪目瞪口呆良久,转头问她:“她们,又是谁啊?” 蓝衣少女走得快些,离华淑琪还有一丈多远,借着星光,总算看清华淑琪的长相。“啧啧啧”她不住口赞叹。片刻,她还自语:“隔了这么多年,大娘的眼光还是那么厉害。”上一眼c下一眼又把华淑琪看了好几个来回。 华淑琪觉得自己就是放在篓子里供她挑选的白菜。 被挑选的感觉可不好,华淑琪向来性烈,当然忍不得,心头火苗突突,随口斥道:“什么厉害,那个老太婆的眼睛,我说是瞎了才对。她都不知道本小姐是是谁——”还没说完,被云珊一把捂住嘴。 云珊把华淑琪拨到自己后面,拔剑出鞘。蓝衣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光袭到。左耳垂下的珍珠被锋利的剑锋削断。蓝衣女子被云珊掌力推在一边。 拽住华淑琪的手,云珊轻叱:“走!”一鼓作气冲进青衣女子的队伍,冲乱她们阵脚,势必可以逃出。然而,华淑琪大喊:“我的手,我的手。”停滞了好几下。云珊和华淑琪,就一起被陷在青衣女子散开后组成的阵势中。 坠有铃铛的长绢握在她们素手之上,青衣女子个个侧身相向,眼睛斜瞥,嘴角含春,眼梢却带煞。 黄衣少女站在中央,也拔出一把剑。腰身轻摆,犹如风摆碧荷,她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了个两个大大的相互交叉的圈。青衣女子手持长绢,也不进攻,莲步轻移,手臂舒展,长绢忽而绕于手上,忽而拉着放开——大敌当前,她们居然在黄衣女子的带领下跳起舞蹈。 跳舞时,长绢的铃铛就会发出声音,不一会儿“叮当当”“叮当当”。青衣女子手腕上的串铃“哗啦哗啦”的声音也夹在其中。 不仅跳舞,还唱起歌。不是一个唱,而是一起合唱。软软的声音轻巧柔腻,似呢喃,似叹息,好像树间小鸟般娇嫩,又好像水底鱼儿顺滑;时而高远如西天的晚霞,时而又混合一起好像山巅围绕来去的迷雾。听在耳中只觉得好听,且越听越要听。 铃铛声c串铃声,歌声随着青衣少女的舞动,越来越让人有仿若实质的错觉。云珊内里基础不错,尚且能支持。华淑琪头脑一晕,满眼望去只见青色一片。耳朵里“叮当”“哗啦”还有歌曲声音结成一团。穿黄色纱衣的少女,穿蓝色纱衣的少女,出现在视野,变成了在青色背景下的舞台上跳舞的美女。她们莞尔c娇嗔,简直就是两朵充满生命力的芍药花。 华淑琪伸出手。 蓝衣少女朱唇轻启:“叫姐姐——” 华淑琪便叫:“姐姐c姐姐——” 云珊心知肚明,伸手要抓华淑琪。黄衣女子将她的手轻轻抓住。 “妹妹,你不也要找姐姐吗?” 云珊头痛,阻挡不了,黄衣少女抬手将她的面纱揭去。 一张无瑕玉颜显露在黄衣少女眼前,黄衣少女微微一怔,继而妒忌,心情变得大大不好。 长剑抬起来,黄衣少女突如其来的想法,她要把这个美丽程度显然胜过自己的女子杀掉。 就在这时,一物从屋顶飞来。 黄衣少女手中的剑被狠狠一撞。 黄衣少女虎口大震,撕裂的疼痛钻心而来。低头再看,从虎口到手心,皮肉裂开好长。 撞击长剑的是什么东西?力量竟然大成这样! 仓皇四顾,自己在明,不速来客显然在暗。黄衣少女自我保护意识甚强,匆忙间大喝一声:“沉仙!” 已经将华淑琪完全收入股掌的蓝衣少女和她心灵相通。 青衣女子受过严格的训练,撤退之时,“呼啦”围聚在黄衣c蓝衣之前。黄衣c蓝衣飘身往馨乐坊方向退去。 一个人从不远处屋顶上跳下来。 走到云珊面前,云珊神魂出窍,人竟然昏倒在地上。 他很着急,来不及追击黄衣c蓝衣,将云珊从地上抱起来。 这一睡,便到第二天晌午。太阳高高挂在中天,云珊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衣服,穿着还似昨天。就是头疼! 很疼! 好像锥子插到头脑中,尔后又搅了两下,最后才拔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努力回想,突然,她一跃从床上跳下来。 冲出门,外面是个小院落。奔到院落外面,看清楚,这儿分明就是她和华淑琪投宿的那家客栈。华容县城大客栈就此一家,她从这儿出去,又回到这儿。 只是,将她从黄衣c蓝衣手里带回来的又是谁? 没有听到声响,可是,直觉上,脑后传来一阵压迫。迅速回身,举起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手格挡住。 那个人,反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暖的触感,叫她倍感安全,全身顿时放松。脚下一软,对方连忙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抱住。 有意也好,无意也好,云珊偎依在他的肩头。 “祎天哥哥——”一声呼唤,竟是如此情深。 青葱一般,对世事理解并不十分深刻的程祎天,这会儿,怎能控制?心神顿时一荡,犹如平静的湖面突然漾起波纹,一层一层,再也停息不了。 忘记应该要问她什么! 程祎天轻轻拢着她,只是柔声:“云珊” 云珊大着胆子伸出手,手臂环抱住他的腰。 程祎天终于把她整个人踏踏实实抱住。这是怎样的充实?从身体,到心里,乃至于整个灵魂都在飞升,飞到半空,情不自禁不住雀跃。 云珊说:“这么多天来,我很是想你。” “嗯!”程祎天满腔爱意,全集聚在这一声回应。 相拥,无言。 许久,云珊方才抬起脸:“杜大当家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程祎天不想提那茬。 可是,想提,不想提,那茬其实还在那里。两个人心里面揣着明白,继续装糊涂,其实没意思。 方才分开,程祎天说:“先去吃点东西吧!” 昏迷一夜,又过一个上午,云珊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程祎天这样说时,它还应景叫了两声。搞得云珊好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0 莲花宫规深 吃饭在大堂,吃饭时,程祎天除了给云珊布菜之外,自己就夹一些自己喜欢的吃。他爱素,荤菜做得好,精细得也挑一些。 云珊饿狠了,狼吞虎咽。 吃了一气,云珊打饱嗝,程祎天放下筷子,表示也饱了。 二人对面而坐,云珊看着程祎天,程祎天也回望于她。 顿了顿,云珊鼓起勇气,方才说:“我,那个——你都知道了,是吗?” 程祎天说:“我该知道什么呢?” “莲花宫!”三个字,用了她好大力气。 程祎天的表情却还那么不咸不淡。 不知道是因为六年离尘索居使他性情变得比其他人恬淡,还是受了狂刀c追魂那些人六年熏陶,因而变得比别人腹黑,云珊坐在他对面,观察c品味,思索,最终还是只剩忐忑。 “祎天哥哥——”她叫他,语气不自觉带上恳求。 程祎天这才说:“应该只是有过交集吧。” “嗯?”“我相信你和那个地方没有关系很长时间。”说这话,他目光灼灼,“至少和我分开的六年,你没有。” 美丽的脸上浮起愕然。 这是惊讶,又何尝不是默认? 此时此刻的她,何尝不想把所有的秘密都揭示出来。可是,完全坦诚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呢?同时,秘密确实太长,让她不知从哪里讲才好。 云珊踌躇着,良久道:“我确实和那个地方没有太深关系。只是——”话锋一转,却是:“昨天的黄衣c蓝衣,她们带人摆得玉女摄心阵我还认得,且依然抵挡不了。” 程祎天轻轻一笑:“玉女摄心阵真的很厉害。” “所以昨天伺机在侧,结果你也中招了,是不是?” 她的侧颜真好看,不禁娇媚,还很秀美。程祎天略微失神,过了一会儿清醒过来,笑笑说:“是的,如果那时我就在阵中,黄衣c蓝衣对我用摄心术,我八成也不能幸免。” 云珊却摇摇头。 “你不信?” “祎天哥哥几岁学艺?” 程祎天仔细思忖,认真回答:“六岁。” “噢。”云珊知道他年龄,算了算说:“到今天,也有十四年。”顿了顿,“据说六年前,神爪殷十三的锁兵决,便已奈何不了你。” 程祎天回忆过去,轻轻点头。 “追魂的月圆梦缺神奇无比,也拿你没办法吧?” 这一点,程祎天想要纠正,最后还是说:“就本身实力,我三哥的月圆梦缺,当属神技。” “祎天哥哥——” 这个称呼,独出自她口时,让他欣喜激动。 云珊心思玲珑,一下捕捉到他眼神中的热情,不禁感动又高兴,接下去说:“内力修为越深,越能凝聚心神增加定力。昨天晚上,虽没有人直接对你施展摄心术,但是,最后一招你能使出,还救了我的性命,黄衣c蓝衣还是不是你的对手,一望便知。” 程祎天拿捏不准,默然没有接茬。 云珊便继续:“只是你出手向来稳健,昨天打中黄衣的剑,使她不能伤我的同时,似乎还受了伤,固然因此让她和蓝衣害怕,立刻退走,可也看得出你首次受制于人,心里忐忑,对吗?” 程祎天无需隐瞒此点,点头承认:“嗯。” “为什么也会来这华容?” “因为一个人。” “让我来想想——”说着话,云珊托起腮,做沉思状。 程祎天笑了,交代:“是为金陵的华七小姐。” 云珊还真想不到这个。 程祎天解释:“在焦城时,原本是玉雪笙手下假冒我门下陆氏兄弟,用香迷倒并掳走金陵华家七小姐华淑萱。我那时认为玉雪笙不会笨到留着华淑萱,引起我以及慕容曜等人对她和莲花宫不满。” “事情出了岔子。”云珊飞快想到点子上。 “是啊。” “噢,”这回可有思考的方向,云珊只动了一会儿脑筋便想到:“黄衣c蓝衣抢在玉雪笙放人之前,把华淑萱给要走。” “莲花宫在外门面很多。洪州的百花台,灵溪的凤凰台c江城的芬芳馆” “还有你逸城的漪澜院。” 程祎天的脸微微一红,哂笑,须臾道:“这华容的馨乐坊和那些一样。”瞧云珊出神的模样,便问:“你认识黄衣和蓝衣,对吗?” 云珊叹了一声,说:“是啊。”还用怎么瞒呢?是事实,就直接说:“我十二岁之前,都和那些女孩子在一座叫莲花宫的地方。那儿原是一个有钱财主家,财主死了,庄子就成了莲花宫主肖飞艳的。这个肖飞艳,是所有莲花宫女的主子,后来还成了荆州牧秦玉川的续弦夫人。” “黄衣和蓝衣,原来是柳无心手下倾力栽培的两个女孩。我曾经悄悄看见过她们好几次,她们的样子,和小时候差不了多少。细长眼,厚嘴唇,小时候真的不那么起眼,没想到十多年过去,馨乐坊里面,她们做了主子,柳无心反而成了低一级的管家婆。” 程祎天问:“她们的名字,你还记得?” 云珊回忆:“原本姓‘孟’,后来‘孟’字改成‘梦’字。柳大娘给她们起的名字,黄衣叫梦瑶仙,蓝衣叫梦沉仙。她们是姐妹,梦瑶仙是姐姐。莲花宫以颜色分尊卑,最高级的是红箭侍女,其后依次为紫c黄c蓝c白。青衣是低级使女,还有绿衣女——” “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呢?” 云珊瞧了瞧自己的指尖:“绿衣女是初进入莲花宫的。”说着,她端起桌上的茶壶,挺胸,腰背前倾,脖子以一个很好看的角度支着,下巴微翘,手臂举在半空,稳定没有丝毫偏移,茶壶微侧,一股清流注入程祎天手边的一个茶杯。整套动作似乎简单,可是,习武出身——程祎天知道,只要能给人以非常感觉的动作,哪怕特别小,通常都要经过刻苦的训练才有得。 就像这样倒茶,背挺得这样直,腰部还有小小的凹槽,脖子支棱着,挑起下巴后,那眼神得低垂到什么角度才能有如此撩人的功效,做出来,真不容易。 茶壶里满是水,举在半空,不晃也不颤,一股清流直线倾下,准确注入杯中,力道也恰到好处,水声清脆,水滴不溅出一点。 程祎天果然是聪慧之人,云珊把茶壶放下来,他便瞧出端倪。 四目相对,云珊并不开口,程祎天主动说:“这大概就是刚进莲花宫的绿衣女接受的第一道训练。” “倒茶!” “果然。” “所以,绿衣女统一的名字叫‘茶媛’。”顿了顿,云珊接下来去说:“青衣女叫伴侍。另外,莲花宫里也有男人,不过都是没品级的绿衣奴。肖夫人从各地买过来,犯了事,或者惹了肖夫人不高兴,随随便便就推到蛇坑喂蛇。” “肖夫人也会养蛇吗?” “你以为呢?”云珊的眼睛掠过揶揄之色,“莲花宫的秘密不为人知,若有机缘你一一接触,管保让你惊讶无比。” “比如——” “玉女摄心阵。” 程祎天追梦瑶仙c梦沉仙来到这里,碰上玉女摄心阵,一时晃神,直到发觉黄衣少女梦瑶仙要杀云珊,才猝然惊醒。 “现在,连华淑琪也陷在馨乐坊。”云珊说着,不禁懊恼。 要救吗? 当然要救! 就算不讲江湖情义,华七小姐被馨乐坊两位梦姑娘带走,华六小姐又落到梦瑶仙梦沉仙手上。馨乐坊是做什么的?说得好听教名媛跳舞抚乐唱歌,骨子里面,还不是和百花台c漪澜院一样? 以色事人的地方,华家两姐妹陷在其中可不是好事。 而让那两位着了莲花宫的道,华家的女婿们联合武林同道铲除逸城,这一天,也就离得近。 程祎天决定,再次造访馨乐坊。 云珊告诉程祎天:“梦氏姐妹心高气傲,连华淑萱也敢从玉雪笙手上抢走。你只管在乐坊里标高价,竞她们的乐魁c歌魁和舞魁。哪一个,当然都不会让你满意。她们最后一定会使出绝招,出动华氏姐妹。” “可华氏姐妹不一定会歌c会舞。”还有一句话,程祎天没有说——即便华七小姐在家比华六小姐受重视得多,学习琴棋书画,能超过乐坊里那些伴侍,也未必可以。 “人讲究配搭。” 程祎天请云珊明示。 “祎天哥哥出身豪富之家,老爷子雷桓冲严苛管教,又请大儒教你书画文艺。你的贵气,莲花宫那些卑贱的女子如何匹配得?” “噢!”少通俗事但学习能力很好的程祎天一下子就想到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云珊和他聊得投机,笑眯眯接下去:“梦氏姐妹要赚你的银子,以她们的眼光,必定给你找符合你身份的对象。” “华淑琪,和华淑萱——” “金陵华家的小姐,贵气上终于够得着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1 螳螂来捕蝉 馨乐坊的姑娘,说起来都卖艺不卖身,男子进去,会被引到正厅雅座。雅座在边上,表演的舞台离地三尺,在正中间。 按照云珊的建议,程祎天果然一掷千金,只要在馨乐坊找到与众不同的歌魁c乐魁和舞魁。大娘柳无心全力应付,却也没有赚到这些银子。这样的豪客,自然惊动梦氏姐妹。二楼上面,梦氏姐妹一起露了个脸,随后便在一群伴侍c茶媛的陪伴下隐没。 徐娘半老的柳无心无奈陪笑:“这位公子,三日之后再来如何?管教你乘兴而来,绝不败兴而归。” 程祎天做出那浪荡不羁公子哥的样子,一声叹息,点头:“也罢,三日后,我再多来一次。” 从馨乐坊出来,走了没多远,程祎天就察觉背后有人跟踪。也不知道是梦氏姐妹不相信他,还是柳无心奸诈,心中冷笑,他若无其事走向十字街口人员密集区。脚步不快也不慢,路过一个叫“红莺馆”的低等烟柳地,他还故意和门口的姑娘打情骂俏了一番。 进了“红莺馆”,放下一锭银子,任凭老鸨儿上茶又唤女孩儿来招待,挨过了功夫,程祎天从红莺馆里出来,人流熙攘,已经没有那些行动神色非常的人! 从后院跳墙回客栈,房间里,云珊正在等待。 “结果如何?”穿一袭浅紫草花衣裙的云珊,以手支颐,浅笑盈盈。 程祎天闻了闻衣服上的脂粉气,连忙解释:“有些情况。”去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然后才对她说:“一切如你所料,三日之后,她们会派更出众的女孩子——”说到这儿,话风一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定就是华家姐妹。” “一定会是她们。”云珊成竹在胸,“临时去找,再没有那样好的材料供她们雕琢,必定得是出身c气质非同一般的。” 程祎天仔细思忖,觉得甚是有理。待要建议外出游玩,等这三天过去,云珊却说又:“不能等到那时候。”见他不解,云珊接着说:“三日之后你去馨乐坊,华淑琪c华淑萱并不一定一起被使出来,如果到时候你只看到一个人,怎么办呢?” “这个么——”程祎天还真没想到,沉吟片刻,才说:“如果要同时救出六小姐c七小姐,那么,我只能夜探馨乐坊” 明目张胆将华淑萱从玉雪笙手中抢走,梦氏姐妹的野心就昭然若揭。不惜得罪名门世家和六大门派,也要让华家两姐妹成为自己的棋子,想要在莲花宫脱颖而出的差不多全部写在她们的脸上。 “被玉雪笙刺激到了,才会如此吧?”换了深色衣裳,复戴上面纱的云珊临出发前,笑着揶揄。 程祎天跟在她后面从后院跳出来。趁着夜色,两个人一起向馨乐坊疾行。 没有声音,她如落叶般高起半空,接着翻身越过墙头。刚刚着陆,云珊眼前一花,程祎天瞬间出现。 “空里无踪的神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源自于冷无常的教传,云珊赞不绝口。 程祎天低声道:“你御风而上的本事比我更好。” 两个人相视而笑,并肩而行。 云珊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程祎天此刻已经完全领悟。莲花宫女,为蛊惑男人而生。同样都是蛊惑男人,被确定为目标的人却各有差异。像逸城公子这样出身豪富c自己又有一方天地的能有多少? 玉雪笙虽然被逐出逸城,可她到底在逸城呆过六年,梦氏姐妹又不很清楚逸城公子和玉雪笙之间到底什么情况。假如只是小情侣争吵?玉雪笙生得艳美,乾都靖王都对她心动不已,假以时日,当真将逸城公子拿下。狂刀c追魂c神爪c随影如今在江湖上名声越来越大,这批人都跟着逸城公子成了玉雪笙的拥趸,梦氏姐妹日后在莲花宫里还怎么存身? 要做不凡的人,当先就行不凡的事。华淑萱是金陵华家人,玉雪笙求稳,不敢硬扣在手上。梦氏姐妹不怕难,就非抢过来。 如果真把华淑萱练成莲花宫女,对于梦氏姐妹而言,后福当真和后患一样,只要平衡得好,无穷无尽也说不定。 华家背后,可是一个小江湖啊! 慕容世家c孟家堡——世家名门,华山派——武林至尊,另外还有官家背景。 黄箭c蓝箭和白箭,等级上有差别,可是,到底在宫主肖飞艳面前,谁能有大建树,谁未来的路就更宽广些。 能笼络来这样好的势力,何愁以后莲花宫内不能只在宫主一人之下c而居其她万万莲花宫女之上? 更何况程祎天年少英伟,何止白箭心动?良机千载难逢,黄箭侍女和蓝箭侍女自然欲罢不能。 从乐肆寻找起,正屋抱厦全部找过,皆没有。半个时辰后,他们便一起来到舞肆。舞肆的占地,在三坊中最大。除了有四进宅院之外,开阔的院落里面,亭台错落游廊蜿蜒,花开似锦树木葱茏,景色之美丽更甚歌肆许多。 微微的琴声从夜风中传来。 程祎天和云珊对视,两个人很有默契,一起往最后一进屋子飞掠而去。分别从屋脊最隐蔽的地方落下去。程祎天落在一座假山之后,云珊的身形,则刚好被一丛茂盛的八角金盘挡住。两个人一起往灯火灿烂处看去。 这一看,不管是程祎天,还是云珊,心都狠狠一动。 黄箭梦瑶仙c蓝箭梦沉仙就在灯火灿烂的中心,一改初见面时着装正式,露着雪白的胳膊c修长的脖子,短小的上衣连胸脯都盖不满,直接露出喷火的上半截,下面柔软的腰灵蛇一样扭动。 两个人手臂上都套着臂串和手环,一条轻纱裹住下面,裸出一双莹白可爱的小脚,脚踝上脚环也“哗哗”轻响。 她们在琴声的伴奏下跳舞,舞姿之撩人,云珊身为女人,都忍不住要喷鼻血。再看程祎天,即使夜色笼罩,云珊也感觉到他周身血液正在加速流动,脸红过耳,呼吸都有些粗重。 云珊伸出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程祎天一激灵,这才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他,暗叫:“惭愧。”再举目看去,被打扮得和梦氏姐妹差不多的两名少女,已然上场。 知道梦氏姐妹摄心术很强,不过,强到能够管住别人的心,还可以控制别人的身,这样神奇的法术,程祎天头一回见识。 两名少女中,有一个是生脸,另一个程c云二人都认得,是华淑琪。这华淑琪,平时除了忸怩娇气,端庄矜持还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现在,浓妆艳抹c着装轻佻,简直和梦氏姐妹没半分区别。眉眼间秀丽逼人,这是胜过梦氏姐妹的地方,只是风情尚且欠缺。 生脸那个,不用说,一定就是华淑琪的妹妹华淑萱。和华淑琪比起来,这位真正的千金小姐,浓妆艳抹之下还是显露出稚嫩之态。 这样两个女孩子,一个本来矜持,一个还很稚嫩,落在莲花宫侍女手中,就变成了眼下这样。 云珊事先就知道,程祎天心生感慨,并且很是愤怒。 既然已经同时找到华淑琪和华淑萱,再躲下去就没有意思。程祎天当下不顾云珊阻拦,从假山后面跳出,往灯火灿烂处奔去。 他闯入梦氏姐妹舞蹈的地方之后,随手便夹住一支弹琴的伴侍打来的钢锥。这支钢锥触手冰冷,从指间跌落后,手指和中指接触到这支钢锥的地方,居然有凝固现象发生。好在程祎天乾劲阳刚,真力流过,血液运行恢复。 但是,青衣伴侍的长绢旋即横空而至。 云珊也冲杀进来,要抢华淑琪和华淑萱,黄箭梦瑶仙横身将她拦住。云珊剑法厉害,黄箭根本不是对手。长绢被绞得粉碎,云珊一剑刺过她脖子边。锐利的剑锋c雪亮的反光,足以叫寻常人魂飞魄散。梦瑶仙只愣了片刻,双眸寒光聚拢,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刺而来。 云珊明知道不能盯她的眼睛看,可是,摄心术力量太强大,她想逃,也逃不掉。 身体发软,手指一松,刚刚还神威大展的剑“当啷”掉在地上。 纠缠住程祎天的伴侍们,长绢全部落在程祎天手中。程祎天拉直长绢,运力一抖,讨厌的阻挡他前进的青衣女子们一起惊叫,倒飞而去。 梦沉仙还想拦,程祎天摒手指点去,她左边穴道被制,半边身体麻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程祎天抢到云珊近前。 黄箭梦瑶仙闪目瞧来,四目相对,程祎天顶门一紧。可是,从第一次到现在,他已数次领教这摄心术的威力。为了消解强大的幻觉,他不惜紧紧咬住舌头,咬破了,吐出一口血。强烈的痛感,让他勉强抵御梦瑶仙的摄心术。梦瑶仙想拿云珊做威胁,可是,还没等她把云珊稳稳拿住,程祎天已欺近。 运指如风,梦瑶仙也被点倒在地。 程祎天将云珊抢过来。寒光一闪,云珊手上居然出现一把短刀。距离太近,仓促间,程祎天只滑开寸许,雪亮的刀身便插入他左肩。不仅如此,随后华淑琪c华淑萱姐妹也缓缓走过来。云珊牢牢抱住他,不让他挣脱,华淑琪c华淑萱各持短刀,不疾不徐,将刀身递入他的后背。 程祎天吃痛,双手插入云珊手臂内,将云珊对他的钳制崩开。接着,转身施展小擒拿手,将短刀从华氏姐妹手上拿下来。 弹琴伴侍原来坐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荷花缸。程祎天把云珊c华淑琪c华淑萱一起拖到那里,这会儿还能顾得上怜香惜玉吗?他把三个人的头一一摁进冰凉的清水里。 云珊第一个清醒过来。 看到程祎天左肩流血,就惊呼:“你受伤啦?” 华淑琪c华淑萱先后醒过来。 华淑琪头昏脑胀,好容易才认出程祎天和云珊,游目四下里,游走的青衣伴侍正是这几天羁押她的那些人,惊惧之下,和同样心情的七妹一起放声尖叫。 云珊怒喝:“都给我闭嘴!”喊完,头脑一晕。 程祎天急忙将她扶住:“怎么啦?” “头疼得紧。”云珊刚刚说完,突然醒悟一事。想要提醒程祎天,那位徐娘半老的柳无心柳大娘已带着她所训练的青衣伴侍,围拢过来。 今天的柳无心格外用心打扮自己,梳得非常玲珑的灵蛇髻上,插着她最珍爱的金丝牡丹珍珠穗儿的步摇。一件杏黄色的宫装,衬出她气质华贵不凡。庭院内杀气弥漫,唯独她悠然自若,来到程祎天面前,浅笑说:“程祎天程公子,烦请将两位梦姑娘的穴道解开吧?” “咚咚”两声,刚脱离摄心术控制的华氏姐妹跌倒在地上。 云珊努力支撑,但是脸色发白,嘴唇发乌。 趁着程祎天惊骇,青衣伴侍纷纷出剑,将华淑萱c华淑琪和云杉一起控制住,接着柳无心才解开谜底:“知道程公子不畏剧毒,所以三位姑娘所用的刀,刀身上都没有下毒。毒在刀柄上。” “所以,她们都中毒了?”程祎天恍然大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2 黄雀掩在后 莲步轻移,款款走来的柳无心,不管外表还是风情,都远不及梦氏姐妹。可是,她镇定,深沉,让程祎天止不住心头一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程祎天完全坠入迷雾。 他先替梦瑶仙c梦沉仙解穴。梦瑶仙c梦沉仙重获自由,急忙奔到她身后,柳无心才拍拍手,一个穿白衣的身影穿过花丛款款而至。 夜风,带动起长发飘飞,美丽的她好像让人心动的精灵。 非是妖媚,才可成为女子魅力最极限的代表。 程祎天一看见她,心里的谜团瞬间消失。“原来是你——”他下意识轻叫。他都忽略了,梦氏姐妹c柳无心之外,一直都还徘徊着一个人:玉雪笙! 漪澜台和馨乐坊既然同属莲花宫,梦瑶仙c梦沉仙剑走偏锋,做出十分大胆的决策,身为同盟,玉雪笙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能来华容,玉雪笙当然也会若影随形! 柳无心柳大娘眼明心亮,知道玉雪笙了解逸城,了解逸城公子的特点,所以暗地里和玉雪笙联手。 他和云珊都以为自己的捕鱼的人,不期鱼池里面,想要捕捉他们的网,早就张开。 傲然从梦瑶仙c梦沉仙的面前走过,玉雪笙来到他面前。每两名青衣伴侍看着一个姑娘,华淑萱c华淑琪已经昏迷,固然没有防抗能力,云珊中毒不浅,摇摇欲坠,也是她们的俎上鱼肉。 白雪精灵一样的她,前所未有靠他这么近。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 玉雪笙抬起脸,笑颜如花:“祎天,你就答应顺从我,一晚,我就答应你,放过那边三个人。” 程祎天被她拉住了手,还没法拒绝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在脸上抚摸,浑身不自在,心中恼恨,咬牙切齿:“卑鄙!” “这叫‘手段’,”玉雪笙耐心好得很,“想要成事,自然得动点脑筋,不过就是谁脑筋动得更好些的区别罢了,你说呢?”回过头,笑容一敛,嘲讽的目光掠过梦瑶仙c梦沉仙,最后落在柳无心处,说:“先把这三个人押下去。”同时她又拽住程祎天:“她们三个中的,都是奇毒,非我本人提供解药,不能解。”说完吩咐身边的伴侍;“请逸城公子去沐香闺,今天,本姑娘要正式出阁。” 她满心欢喜,不料墙头上有人接话:“玉姑娘要出阁,光问我家公子不算数啊。”树叶“哗哗”一响,树上跳下来一个人。 黑衣短打,双手前伸,双拳一握,四根钢爪“啪”地弹出,来者正是逸城神爪。 跟在他后面飘身而落的还有一位,青衣直缀,文生打扮,五官端是俊秀,只是白净的皮肤下面浮动着淡淡的青气,让人一看,心里不由自主打鼓。 柳无心不禁白了脸。 颇有些狼狈的梦瑶仙和梦沉仙看在眼里,耷拉着的嘴角反倒是又挑回来。 “你们——”玉雪笙最为震惊,“怎么会突然来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样的道理不止玉姑娘你一个人懂嘛,是不是呢?”神爪殷十三漫不经心走向旁边,挟持着华淑萱c华淑琪以及云珊的青衣伴侍们纷纷呼喝,“站住!”“别动”“不许往前”然而一个青年突然从假山的阴影里冲出来。看不见武器出现,只看到他腾挪纵跃。青衣伴侍纷纷惨呼。黑剑定格,沾在剑上的血刚好形成一串,沿着剑锋流淌下来。 剑,还是那把剑,乌沉沉,剑锋透出紫光。 抓住云珊和华氏姐妹的青衣伴侍全部倒地。 云珊拼力抓住华淑琪。 昏迷不醒的华淑萱就落在青年的臂弯。 程祎天刚要动,被玉雪笙拦腰抱住。 玉雪笙功亏一篑,失态大叫:“你不许过去。” 程祎天用力掰她的手,她死也不肯放:“明明就是我先认识你,为了你,为了逸城,我殚精竭虑,不惜一切,除了我,你不应该喜欢上任何人;任何人,你都不应该去喜欢!” 殷十三收了铁爪,将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扳开来。 程祎天这才脱困。来到云珊面前,程祎天忙把云珊抱住。 萧三郎接住华淑琪,取一小刀在手臂上划开口子,然后放了瘾君子上去。这瘾君子闻到毒药的味道,就饥饿的人闻到了肉香,摇头摆尾扑上来拼命啜吸,只吸得碧绿的身体鼓胀成一个球,几近透明的皮肤下面,黑色的毒血流转弥散,不一会儿,和瘾君子的碧血融为一体,黑色尽失。 硬打,莲花宫女根本不是对手。 使毒一道,萧三郎用同样的方法医治完华淑萱和云珊之后,站起身,冷笑道:“昔日我收前奇花谷主桑星梓的金缕衣,一人所中得耗费我三条碧灵儿,一条能活,两条僵死。这门本事上,莲花宫还真配不上一个‘奇’字。” 玉雪笙听得脸色惨白。 蓝箭侍女梦沉仙迫不服气,但是脚步刚动,手腕被姐姐黄箭侍女梦瑶仙挽住。 梦瑶仙瞧了一眼玉雪笙,向妹妹摇头。 玉雪笙心知大势已去,叹息一声,对自己的伴侍——罗春兰c佟碧荷c莫紫菊和辛白梅说:“我们还是走吧。” 萧三郎带程祎天等人离开馨乐坊,回到客栈,他c殷十三c杨昱连同公子程祎天合住了一间上房。在房内,彼此交谈,才各自知道前前后后这些事件之间的关联。 杨昱从桃花坞回来之后,和程祎天一起离开焦城,路上,程祎天接到华淑萱并未回去的消息,知道事有变故,连忙委派杨昱寻传音阁送信,自己则单人独骑去寻找。 传音阁的鸽子飞得快,很快,萧三郎c殷十三找到杨昱,之后,三个人也就到了。 可是为什么前后差了这么多天呢? 原因说起来,程祎天不禁红了脸。 因为云珊! 那些天里,程祎天除了去过馨乐坊,都和云珊在一起。 萧殷都是性情中人,觉得公子和云姑娘谈得来,不欲打扰。杨昱是仆,做不了他们的主,心里干着急,不能反对。 殷十三旁敲侧击问程祎天:“隔了六年,再见之日,云妹妹当真比华六小姐或者玉雪笙玉姑娘更有趣些吗?” 程祎天面红耳赤,良久才道:“必是有些不一样——”等萧殷c杨昱都一起二目不错凝视他,他又讪讪,“我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且说七小姐华淑萱,自从被花衣大婶从桃花坞附近掳走,先是被囚焦城,后来又坐车远赴华容。进馨乐坊后,也处于羁押状态。这个晚上,总算苦尽甘来。上房的房间,干净整洁雅致舒服,洗了个澡,一头扎入软绵绵的被褥,梦星都没有一个,死沉沉一直睡。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到处都变得明晃晃,她才醒转。 醒来之后,她先是回味了一下昨晚的舒服,又因抛弃了噩梦,回归了美梦,所以笼罩在心头的阴云瞬间消散。 赖床好久,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叫:“雏菊c雏菊!”半天也没人应,华淑萱这才想起,自己出来闯荡已经好久。 和姐夫还有青城派少主一起出来时,自己都没住过这样好的房间。套房三间,还有一个外间,谁这么有钱,还这么大方? 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是新的,嫩嫩的草绿,真的很符合她此刻正在变好的心情。华淑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下来一一穿在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3 各出真本事 来到中庭花园,只见一个瘦高的青年正在空地上练剑。那把剑,真特别。寻常看见的这样的兵器,无不雪亮,只有这把剑的颜色,居然是黑色。 黑色的剑,从天而降的时候,却给她带来亮闪闪的希望。 她原以为落在坏人的手里,姐姐姐夫找不到她,欧阳少主也找不到她,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她便要倒大霉。 站在两棵并列的桂花树后面,透过绿油油的叶子往空地上望,越看心里越喜欢。七小姐华淑萱的目光,甚至都温柔起来。 “七妹。”一声呼唤,响起在后面的走廊上。一身白底蓝花衣裙打扮的华淑琪不远不近瞧这儿。 华淑萱被窥破心思,脸猛地涨红,顿足,离开桂花树。 走到华淑琪面前,只见华淑琪旁边还有人。一个长相颇不错的年轻女子—— 在家里,华淑萱也是自诩姐妹中姿色上乘,看到云珊的丽色,虽不至于自惭形秽,可是,漂亮的女孩子碰到一起,如果自己认为风头上没法盖过去,那么,剩下来,便是不高兴。 瞥了一眼空地上,华淑琪问:“七妹该不是喜欢——”话没说完,华淑萱大声嚷起来道:“六姐,我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华淑琪冷冷笑:“是没有关系,我只是好奇。” 华淑萱细细的柳叶眉竖起来:“好奇什么?” “七妹一向心高气傲。” 华淑萱毫不客气反唇相讥:“昨天你的眼睛都瞎了吗?那位公子,身手那样了得。”眨眼之间便杀了那些讨厌的青衣女子,便是郑尧姐夫在这儿,也做不到呢。 “你叫他‘公子’哟?” “难道不是吗?” 快剑杨昱和逸城公子程祎天名义上是主仆,情同兄弟。从馨乐坊出来,二人并肩,萧c殷跟在后面。是难分主次!且逸城公子程祎天态度随和,快剑杨昱杀人手法狠辣,面目冷峻,反而更有气势些。 “难道,我这位七妹竟然认错了?”华淑琪心里忍不住想。 云珊说:“你二人有姐妹情谊需要续,我先回房去。” 华淑琪急忙拦住她:“你可不要偷偷联络了他。” 云珊冷笑:“怕我和你的心上人一起溜走吗?” 华淑琪脸红啐了一口。 云珊拂袖而去。华淑萱凑上来:“什么心上人?六姐,你有心上人了吗?”华淑琪才不要在她面前无遮无拦,随口道:“没有的事。”华淑萱说:“我都听到了,也看到了。” “看到什么?” “你脸红啊!” “你脸才红——”华淑琪羞急之下,连连顿足。 华淑萱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哎呀,”她轻轻叫道,“都什么时辰了,我从昨天开始,到现在还没吃饭。” 华淑琪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专程来叫你去前面吃。” 华淑萱看看后面,杨昱发现她们出现之后早已离开。可是,那个瘦瘦长长持剑而动c身手极为敏捷的形象,已经落在华淑萱的心里。 华淑萱恋恋不舍。 用完午餐之后,云珊前来问她们:“是想自己走,还是和逸城的人一同去岳州?” 华淑琪和华淑萱一起站起来。 华淑萱口快:“当然和逸城的人走。”细细思量,问华淑琪:“六姐,二姐和郑尧姐夫都说你被逸城的人骗走,对‘逸城’这个名字没有好感。可是,现在到这儿来救我们的,偏偏是逸城的人。”想想持黑剑的青年,她讨厌不起来,反而对华淑琪曾经主动要去逸城颇多理解,“我也觉得逸城的人其实不错,尤其是那个公子。” 华淑琪很想提醒她:“你认定的那个,并不是主子。”可是,华淑萱和她,一个是名副其实华家小姐,一个只是挂名的丫头所生贱女,让华淑萱知道杨昱不是逸城公子,程祎天才是,对华淑琪有什么好处?华淑琪可是从来都抢不过她。 就随她去好啦! 华淑琪也对云珊说:“我也和萧三爷他们一起走。” 云珊轻笑,转身去后面,向程祎天他们通报。晌午过后不久,逸城四人带领华氏姐妹和云珊一起上路。刚出华容县城,玉雪笙c梦氏双姝三位美女又拦在路上。 第一不是摧花人,第二又年轻难掩冲动——程祎天独自面对她们,多少还有忐忑。可有萧三郎和殷十三在,胆气很壮。更何况,杨昱的快剑在关键时候,非常好用。 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得已有人替他做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江湖之争,有时候不就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吗? 他问对面:“三位姑娘,还有何事,要和在下交涉?”顿了顿,道:“华六小姐和华七小姐,都是因为在下不能和已经到达岳州的家人团聚。在下势必要带她们离开这里。” 玉雪笙走上来,杨昱出剑,让她不可以踏至三尺以内。 华淑琪瞧华淑萱目光迷醉,只放在杨昱身上,心中好笑,悄声道:“他若再将这个女人给杀了,你立时就可以嫁给他对不对?” 华淑萱白了她一眼,继续目光炙热,看向那把黑剑。 华淑琪又说:“我一直以为七妹非名门不嫁呢。” 华淑萱不以为然,说:“我的想法,和大姐夫他们完全不同。”一边向前看着,一边点着头轻轻说:“我就知道慕容大姐夫c郑家姐夫c孟家姐夫这些人总是牛气哄哄,从来没见一个门派,就让他们联手在一起,还要被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湖城败北,一会儿去扬州找茬,一会儿又要来岳州什么的。” 她还说:“我被坏人抓走,他们都查不到是谁把我关起来,逸城的人却可以。”偏过头,很内行教育华淑琪:“这该有多么深远的江湖人脉?”点点头,“逸城这个门派很不简单。”目光痴迷,又向杨昱投去。 杨昱的快剑,已经和玉雪笙c梦瑶仙和梦沉仙手中的长绢,全部搅合在一起。 快剑锋利,绞断三位美女的长绢,华淑萱看得连连拍手:“真好真好。”萧三郎取出一支白玉短笛,就唇吹奏。短笛音高,吹出来的声音刺入人的耳朵,内力稍差一点的会觉得耳膜疼。所以,华淑琪c华淑萱都用手堵住耳朵。堵住耳朵的同时,华淑萱看到长草摇动,有东西从草丛间爬出来。哇!居然是蛇!还有蜈蚣!还有大蛤蟆! 拳头大的蛤蟆坐在地上“咕咕”叫。 从一寸到半尺的蜈蚣爬到离玉雪笙c梦氏姐妹不远处,就来回打转。 异常粗大的过山风,蛇信吐出来,“丝丝”响。 华淑萱“啊啊”大叫,闭上眼睛。 萧三郎停止吹奏,对玉雪笙c梦氏姐妹说:“三位的摄心阵,尽管使出来吧。”说完,短笛就唇。 蛤蟆c蜈蚣c过山风,整顿待发! 梦瑶仙想说什么,梦沉仙因为害怕抓住她的手。抓的力气大,梦瑶仙一吓,也忘记自己应该讲的话。玉雪笙在逸城呆六年,第一次见识追魂的手段,花容失色,早把拦住他们的目的忘得干干净净。俩俩互视,交换眼色,不再多说,悻悻撤走。一众青衣伴侍尾随身后,好像丛林中来了一阵又消失的轻烟。 杨昱放下堵着耳朵的手时,华淑萱才把眼睛睁开。殷十三双臂环抱,很是诧异那三个女人缘何突然要来以卵击石。 “不是知道三郎你厉害的么?江湖之上,直接想和你叫板的,还有多少人那!” 萧三郎呵呵一笑:“大概是想摄了你的婚,带回去做相公。”还没说完,被殷十三一拳捣在肋下。 他们互相拌嘴c打斗都是寻常事,萧三郎在殷十三那儿学了不少格斗的技巧,十招内分不了胜负。五十招之后,萧三郎还是败北。殷十三两只手,锁住他的两只手。 殷十三大叫:“你不要用月圆梦缺噢,不要用月圆梦缺。” 萧三郎说:“那才是我看家的本事。” “那不行,那不公平。”叫喊完,两个人分开,“哈哈”一笑,赶到程祎天和杨昱的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4 岳州有程家 华淑萱一直追随在杨昱身边。 打尖吃饭时,她就凑在杨昱坐得那条板凳上:“杨公子,是吧?” 杨昱冷冰冰:“我叫杨昱!” “噢,玉石的玉吗?好名字啊!” 杨昱少读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殷十三认的字不多,萧三郎肚子里倒是诱惑,可是,他不想多事,没有说。 程祎天道:“不是那个‘玉’,是日从立,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照耀的意思。” 华淑萱托腮想了想,剜了程祎天一眼,随口斥道:“就你多嘴,这么爱卖弄!”斜目杨昱,脸微红,嘻嘻一笑逃开。 华淑琪独坐一边,一直注视这里。程祎天目光一转,和她眼神遇在一起。华淑琪目露欣喜,程祎天不着痕迹目光闪开。 萧三郎解围,故意问:“公子,有心事?” 程祎天神情一暗,殷十三在旁边幸灾乐祸:“玉雪笙拦路,云姑娘突然又不见了,心里想着,这会儿难过。”盯着程祎天:“公子,我说得对不对?” 程祎天沉默,半晌道:“我委实不愿意说——。”过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云珊她和玉雪笙c梦瑶仙c梦沉仙她们,确实关系非同寻常。她很了解馨乐坊和馨乐坊里那些手段。” “所以,”萧三郎一字一句认真说,“方才玉雪笙c梦氏姐妹又来,为的并不是我们这儿所有的人。” “三郎,”殷十三醒悟过来,颇有些吃惊,“她们要堵云姑娘,是吗?” 萧三郎看了他一眼,回头又瞧程祎天。 这答案,程祎天最终还是自己说出来:“是啊,玉雪笙和梦氏姐妹应该就是要截她回去。” “这个云姑娘,身负的秘密也太重啦。”殷十三轻叫。 萧三郎也说:“没错。她六年前出道,因为考虑当时她的目标就是公子,大当家怀疑她可能和玉雪笙一路,才往莲花宫这个根源查,查到一点。然而其后,就再无关于她的任何资料。” 按照云珊的美色,莲花宫主纵然不是特别重用,漪澜院这样可以施展才能的舞台总要提供一个。不可能一点儿江湖涉猎都没有。没有教习老师,没有管制她的上级,就突如其来出现在江湖上,忽然逡巡在他们身边。 昔日杜博扬就一口咬定:“藏得太深了,只会有很大很大的阴谋。” 此刻,萧三郎和殷十三都一脸严肃。程祎天自然止不住一阵阵心头发寒c “走了便走了吧。”萧三郎劝他。 “知道了。”程祎天点头。 一行人继续去往岳州。 岳州,东倚幕阜山,西临洞庭湖,北接万里长江,南连湘c资c沅c澧四水,区位优越,风景秀丽,土地肥沃,是名副其实的富庶之地。岳州城内,本有历时多年的几大富户,东城的王家c西城的吴家c北城的厉家以及南城的程家。王家老爷王栋胜是搞金石玉器的大行家,继承祖上基业再经过自身经营,到如今积累的财富号称“抵半城”。西城吴家和北城厉家,一个做菜市和粮市,一个经营布业,相关的店铺也开了不老少,在岳州影响力也很大。南城程家便是逸城公子程祎天的父伯兄弟家。程家做三产,主打酒楼茶肆,兼开典当c银楼。和顺居就是程家祖业,金字花银票五十万以内任何一个“和”字号都能兑,财力如何,可见一斑。 南城的程家,老夫人程金氏健在,掌管家族大权,虽长房长子程怀钧已逝,但家族屋宇绵延人丁依然很是兴旺。程怀钧有两个同胞兄弟,分别是程怀森和程怀清,还有一个异母兄弟程怀炎,有些家产,但是地位和长房兄弟相去甚远。程祎天从黄山来岳州后,第一天,便去拜见祖母,而后,在忠孝堂由祖母主持,一并拜见程怀森c程怀清两位叔父。 程怀钧猝然离世那年,程祎天还小,程怀森和程怀清二人撺掇着母亲将大宗产业转移到他们手上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侄儿。十几年过去,这个侄儿竟然在那个叫雷桓冲的人抚养之下长这么大,不仅程怀森和程怀清诧异,连老太太程金氏也感到惊讶无比。 程怀钧得子较晚,程祎天在孙辈中并非年龄最大。但是,程老夫人将这位长房长孙招呼到身边,用手抚摸,心中禁不住慨叹:“到底怀钧我儿有福,天儿居然成长得如此卓越。” 程怀森说:“雷桓冲说天儿不在程家过得也很不错,此刻看来,这话说得着实不错。”程怀清一旁附和。 程金氏便对程祎天说:“你义父对你,当真亲如父子?” 程祎天心向义父,起身正色道:“自然,义父对孙儿当属恩重如山!”这话一说,态度上和程金氏母子就生分了。也不能怪,当初和顺居银楼c典当的生意,以及城郊一个大酒庄,全在程怀钧名下,程怀钧死后,程怀钧的家业应当由程祎天继承,可是,程怀森和程怀清欺负侄儿年幼,硬是仗着程金氏是亲娘,将和顺局和酒庄全抢过来。若不是雷桓冲庇护,程祎天这个小人儿现在是什么样儿,还未可知。 程金氏和程家兄弟心里有数,无言以对,寒暄几句,程金氏推说自己年老体虚,需要休息,程怀森c程怀清陪同程祎天从忠孝堂出来。 走在东花园的游廊上,程怀森对程祎天说:“你难得回来,我已经吩咐下面替你收拾了一处院落。”程怀钧当年所住东大院,现在是他的居所,让是让不出来。 程祎天表现得并不介怀,拱手做礼道:“多谢叔叔关心,侄儿此来,岳州已有定所。” “哦?”程怀森和程怀清都愣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问:“雷桓冲已经替你做主,在岳州买了房吗?”程祎天今天刚到,刚到就置家产,绝无可能。 程祎天一脸淡淡的笑容,平静道:“不瞒二位叔叔,正是这样。” “那么,”程怀清忍耐不住,急声问:“买的哪里的宅子?东城魏家宅邸,还是西城的大梁宅?”他说的都是岳州城内有名的豪宅。但是,程祎天均笑着摇摇头。程家兄弟想不出还有比这两座宅子更豪华的住所,心里不免有了小觑之心。送到大门外,杨昱牵着马同殷十三在台阶下等候。程祎天从杨昱手中取过缰绳,刚准备上马,程怀清不甘心,拦住程祎天问:“祎天侄儿,到底你府上现在何处,告知我和你二叔,容等空时,我们好去探访啊。” 程祎天礼节上做得恭顺:“是柳子街的宅子,大门朝南,有石狮子的那家。” 程怀森大叫:“莫不是” 程怀清则说:“是那家!” 柳子街那儿确实有一处宅子,占地恢宏不说,因为内纳真山真水,宅子里面修得那叫一个美奂美轮。 程祎天第一次来岳州自己所置家中。六扇朱漆大门,中门此刻敞开,进去之后绕过照壁粉墙,便看到平地而起一栋三层高楼。楼前地势开阔,长了八棵树,均是需两人合抱的大榆树。树冠撑开超过十米,夏时,浓荫匝地。从东门园门进去后,先来到一处院落,庭院里活水引流,水边假山耸立枫叶似火,景色端是优美。绕过此处,就来到一个池塘,葫芦形的池塘上方也有树荫遮挡,阳光从树叶缝隙中筛下,越发显得池塘里水色温柔。池塘后面一射才是正屋。走过去,抬头可见刚换的簇新的匾额,上面黑色题字:德霈居。 柳子街这处宅子曾经属于昔日长沙王龙延璋所有,圣元三年,龙延璋子龙博兴叛乱,龙延璋c龙博兴得了个抄斩,才使得宅子空置充公。数年前,“抵半城”王栋胜曾经有心购买,但是耗资巨大,名声上又颇为高调,王栋胜就放弃了。现在落在雷桓冲手中。宅子里房子有二十多处,大花园五个,小花园若干。 所以程怀森c程怀清才惊叹。 按照东西排布,大屋的起名和逸城隐庄相似。 德霈居,便是老爷子雷桓冲的住所。 年近花甲的雷老爷,近些年来须发都添了不少白色,人在富贵,却掩不住脸上的沧桑。身体很是清瘦,脊背腰杆却还那么挺直。也正是这样清雅姿态的人,教导得出程祎天这般金玉资质的良才。 程祎天和义父分别多日,这会儿相见,人未到,声先闻:“义父!”欢天喜地扑将上来。 六年禁足,让这对父子感情有些距离。可是,雷桓冲再怎么苛待,抚养程祎天算得上呕心沥血费尽心思。程祎天天性纯良,如何不感念?成长如斯,他心里也明白义父一番苦心孤诣。所以,父子情深如旧。 雷桓冲问程祎天:“华家两位小姐可妥善安置。” 程祎天说:“送到顺鑫客栈。” 顺鑫客栈是岳州城的大客栈,洗心楼还没开,全城能和它相提并论的只剩下洞庭湖边的岳阳楼。 云珊的事,不知是因为无人上报雷桓冲呢?还是雷桓冲根本不打算就此再和儿子生分。雷桓冲没提,程祎天也不想惹事上身。 傍晚,程怀森和程怀清登门,请程祎天出去吃饭。 程祎天说:“既然叔叔们来了,何必出去呢?家里现在有酒楼,没有开张而已,但是杜叔叔的手艺,叔叔们可以先行一试。” 程怀森和程怀清现在对这个侄儿有所依仗,哪里还敢说什么。诺诺应了,随着程祎天来到花厅。雷桓冲不要见他们两个,席上,只有程祎天一个人相陪。杜博扬挥铲做了几道菜上来:辣子鸡c酸辣白鱼c滚石脆肠c石锅三角峰以及四季炒鲜蔬,口味都很重,入口后滋味绵延,附有层次,稍稍品味,便不自觉味蕾大开。 “原以为大当家只熟稔北方菜,徽州菜也能做,不想湘菜做得也这么好。”程怀森和程怀清交口称赞。 程祎天笑着回应:“若有兴致,二位叔叔还可以品尝清淡的淮扬菜。” “改日一定来,改日一定来。”对口味清淡的淮扬菜没兴趣的两个人婉言谢绝。 程祎天毫不介意笑。 吃完饭,程怀森对程祎天说:“洗心楼开张,还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呢?” 程祎天说:“叔叔们只需要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明确,采办经营都交由杜叔叔,每月报账年底分红,保证叔叔们不少于五万两一年收入。” 程怀森和程怀清面面相觑,咂舌:“竟有这么好?” 程祎天笑而颔首。 和顺居交还给程祎天,雷桓冲每年也给他们人均六万,加上乡下的地城里的房,他们兄弟不动手不动脚,每年十万两净收入。这可真是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地儿找。 当然按照程家以前的光景,这折合十几万两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如今形式严峻,光看见钱,不一定赚到到。不如这富庶的甩手掌柜做得潇洒。兄弟俩低声合计,最后只管多谢这个愿意接受家族乱摊子的侄儿,告辞出来,坐轿子回家。 那么,岳州这儿如今到底什么情况呢? 通过一晚促膝长谈,程祎天从义父那儿把事情始末弄清楚。 说来说去,这里面牵涉到几个人,最明显的就是刚刚和程祎天交手过的两位美女——梦瑶仙c梦沉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7 姐妹不同心 “六年前百花台的杜婉约,现在也变成梦氏的下属。这莲花宫内,掌实权者遵循优胜劣汰的法则,现实,又很残酷。”说这话的是雷桓冲,“华容的馨乐坊只是她们的一个基地,里面会培养出各色女子。百花台在洪州,距离岳州c常德c益阳c长沙都不远,水陆交通方便,梦瑶仙c梦沉仙在这儿往外输出她们的人。” “就拿我们这儿来说,霸占洞庭湖一半水面的巨斧帮,专做镖局生意的大仪帮,还有卖船卖马控制交通的白鹤帮这些实力委实不小的帮派,现在无一不是梦家姐妹的亲密盟友。” “祖母太君召我,是因为不久前王栋胜去云南采原石的人路上被杀,吴家的粮船在江上被劫,负责押送的人踪影全无,想必早就沉尸江底。厉家就更加别提了,菜农们一阵风不将菜提供给他家,所开几家大酒楼也断了原材供应而失去了生意。和顺居在程家手上做不下去,有几家分号遭到强人威胁,险些遭劫。” 程祎天去过湖城,又从颐山一直走到岳州,江湖上道道了解不少。照义父所说,他边思量边剖析:“杀人的事,应当是大仪帮做的。干镖局的,会保镖,也会劫道,保镖劫道之间,也就是正邪一念之差。杀人沉尸,巨斧帮是好手。控制周边,白鹤帮自然当仁不让。” 雷桓冲很是赞赏,点头微笑:“巨斧帮帮主娄大凯c白鹤帮帮主陈南溪以及大仪帮帮主万瞻园,他们新娶的小妾都来自于梦瑶仙梦沉仙的手下,巨斧帮帮主娄大凯的小妾叫婷婷,大仪帮帮主万瞻园的小妾叫芳芳,白鹤帮帮主陈南溪的小妾叫小婉。” 程祎天随口问了句:“这些女子,平日里是否都特别爱穿同一色系的衣裳?” “你说什么?”雷桓冲心大动,不禁认真问。 “噢,”程祎天猛然醒悟,坏了,一不留神边说溜了嘴。云珊曾经跟他讲过,莲花宫上等侍女以色做区分,从高到低,分别是:红c紫c黄c蓝c白。当然,照他和玉雪笙c梦氏姐妹打交道的经历,其间高低关系并不十分拘泥。玉雪笙有时候会高过梦氏姐妹,梦氏姐妹无事犯错的情况下,湖南省内,权力又远大于玉雪笙。 但这些话若同义父说起来,云珊的背景岂非要变成义父旋即就要追查的内容?“云妹妹”在他和义父间,是多么需要避讳的名字? 他既不想伤害云珊,也不要和义父再闹出不快。 因此,他连忙解释:“我接触过莲花宫的人,玉雪笙c梦氏姐妹都穿颜色各异的衣裳,对于个人而言,又相对统一。玉雪笙为白色,梦瑶仙是黄色,梦沉仙为蓝色。”说到这儿,他又认真思忖,对雷桓冲说:“娄大凯c万瞻园和陈南溪这三个人的小妾是不是来自于莲花宫,看衣服就能一目了然呢。” 这番说辞并不高明,可是,前后倒也能圆起来。 雷桓冲放过他,又和他商量下面的事:“和顺居银楼现在已经转到你名下,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联手,生意不好做。大客户会因为银楼不安全,不存银子进来。存了银子的,会害怕银号出问题,统统过来,引起挤兑。原本这也不是大问题,关键洗心楼要开,慕容世家c孟家堡c华山派c青城派都环伺在侧。” 程祎天心如明镜:“华家这些女婿,堪比上等武林。” “那么,该找个什么方法,解决掉一方呢?” 程祎天沉吟,许久,他对雷桓冲说:“让我先去洪州吧。玉雪笙现在和梦氏姐妹在一起,或许,从她那里,我可以探听到有用的事情。” 计议一定,程祎天便准备去洪州的事。 他准备动身的这一天,吩咐杨昱去正仪大街的鉴宝号选购几件礼物。杨昱带着银票,来到正仪大街,刚进鉴宝号,后面传来一声招呼:“唉——”眼前一花,一个穿着淡黄色纱衣c臂弯挂一条绿色披帛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杨公子!” 这不是华家的那位七小姐华淑萱吗? 杨昱生性冷僻,为人不善言辞,别人若横眉冷对,也就罢了,他无需应酬,自然更加生硬。可华淑萱这般娇俏可人,对他热情备至,叫他很是手足无措。 “华,那个,噢,七小姐。” “叫我淑萱啊,萱萱也可以。” “噢——”下面的话怎么也没说出来,杨昱兀自脸红到耳朵根。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杨昱的一番木讷,落在华淑萱眼睛里,反而成了单纯c可爱。华淑萱含笑,背着手,跟他往鉴宝号里走。 杨昱有任务,对鉴宝号里的伙计说:“时新的首饰,都拿来我看看。” 伙计瞧了瞧他旁边的华淑萱,意会:“得来。”将杨昱带至雅间,然后端出来单款首饰十几件,以及成套的好几盒。 掌柜的亲自来接待,杨昱坐着,掌柜的站着,逐一解说:“这是祥云梅花笄,通身白玉,单品虽小,用料颇费,一块上好和田玉,雕琢了这么一对。嵌宝镶玉簪,重点在这一圈儿的宝石上,两颗孔雀石c三颗红宝石,都很稀缺啊。累丝嵌宝衔珠青鸟步摇,女子佩戴绝对可以达到举步生姿的效果。”说到这儿,他瞧着华淑萱说:“杨公子身边这位姑娘人品不俗,最适合。” 杨昱口拙,不同他辩解。华淑萱手快,就将那支累丝嵌宝衔珠青鸟步摇取过,顺手插在头上。伙计会做人,送上铜镜。华淑萱打量铜镜中自己,笑盈盈对杨昱说:“杨公子,你看,如何?” 杨昱说:“掌柜,这是我家公子要求采办的。” 掌柜连忙做出疑惑的样子:“贵府是——” “柳子街。” “程府的长房公子程祎天程公子府上?” “没错!” “噢!”掌柜恍然大悟,更加热情将余下的首饰一一介绍完毕。杨昱没看华淑萱,华淑萱自觉没趣,摘下那支累丝嵌宝衔珠青鸟步摇扔在盒子里。掌柜急忙捧起来,笑着说:“杨公子,这一件你看着如何呢?” 杨昱瞥了一眼,说:“除了这件,祥云梅花笄c嵌宝镶玉簪都给包起来,还有点翠的华胜一对也不错,玉镯子c金镯子各拿一对。” “具体呢?” “意头好就行。” “你现在拿走?还是稍后送到府上。” “我拿走。” “好来!”掌柜做成生意,非常高兴。吩咐伙计拿礼盒,装首饰,红绸子扎好,杏黄底刺福字的包袱皮统统包起,一股脑儿交给杨昱。杨昱拿在手中,出鉴宝号。 全程,华淑萱都如同无物。 心高气傲如华七小姐,这口怨气怎么忍得下去? 奔出来,追到杨昱身后,华淑萱怒气冲冲大声吼道:“姓杨的,你太过分了吧?” 杨昱没理会,她便紧走几步,赶到前面。拦住杨昱,华淑萱昂首挺胸,傲然道:“你这真是给脸不要脸,我是谁,你难道都不知道?” 杨昱冷冷瞧她,擦身而过。 华淑萱气个半死,顿脚大喊:“唉!唉!”街上人来人往,那个该死的家伙很快瞧不见。华淑萱转过身来,突然一愣。 “二c二姐!” 华山派少主夫人华淑婷冷冷问:“你刚刚急急去追的,到底是谁?” 华淑萱吞了口口水:“呃——”没敢说。 华淑婷冷道:“七妹,不要说姐姐不疼你。之前在桃花坞,为了你,姐夫和欧阳少主落在逸城妖人手里,差点儿就出不来。这会儿,你又和他们当中的谁搅合?搅合深了,姐夫会不高兴,青城少主好说话,他身边的佟姥姥可是不好相与的,不用我说,其中利害,你都该知道了吧?” 华淑萱脸一白,强笑,拉着华淑婷的手撒娇:“二姐——二姐——” 华淑婷和她一母同胞,严厉中不乏宠溺,不痛不痒又教育了几句,便罢。 慕容曜c孟颂贤如今也在顺鑫客栈,和郑尧c欧阳和一起。四个人,两方实力,互相看着,这一次,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撤回去。就算江湖上日后不议论,名门世家和六大门派彼此的脸面,他们也要维持。谁先走了,日后逸城在江湖做大,对方都要沦为笑柄。 打仗需小卒,和逸城斗,慕容世家c孟家堡c华山派c青城派不能自己上。日前,慕容曜c孟颂贤c郑尧和欧阳和一起商议,每人都举荐出一个。 慕容曜:“一字登门剑的卓震方当年入陕,遭遇马贼,险些丧命,回来之后,身体一天不一天,半年之后就死了。昔日甘陕的马贼,都是今日狂刀杜博扬手下。逸城借杜博扬敛财,开洗心楼,我着人送信给现门主卓清明,卓清明一定会带人闹场。” 孟颂贤说:“飞影白鹤门的展家兄弟情况差不多。” 郑尧也想,片刻提出好几个人:“柳州双刀c冀州七雄,我若发帖,一定前来。” 欧阳和年纪最小,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没转出来什么名堂。 慕容曜对他说:“你问问佟姥姥,巴郡不是有个仇家,仇家的仇煜非颇厉害。” 欧阳和说:“蜀道,到甘陕,距离颇远。再说,谁不知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仇家没怎么出去过,杜博扬的马贼八成也不会进蜀道来。” 孟颂贤“嘿嘿”冷笑:“出不去,进不来,不代表仇家这次就不可以到。” 郑尧明白慕容曜和孟颂贤的意思,对欧阳和说:“仇家如今最出门的人叫仇煜非,这个人有煞门星之称。洗心楼开张,煞门星临场,这意头,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欧阳和年少天真心机浅,桌子一拍,四个人的主意便这么定。 这几日相安无事,华淑婷和华淑萱回客栈后,看到他们,慕容曜c孟颂贤在客栈的茶楼里品茶,郑尧和欧阳和就在酒楼里喝酒。 华淑婷带华淑萱回房间,嘱咐她:“好生呆着,不要再生事。” 华淑萱嘴一撇,害怕她唠里唠叨个没完,这才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6 各怀鬼心思 华淑婷离开,房间的门关上,不一会儿又打开。华淑萱蛮不耐烦,喝道:“二姐,你烦不烦。都说不出去,有这么好不放心我的?”说着话,转过身,突然,她就愣住。 “你——”情绪变化太大,华淑萱猛地一下噤声。 从外面走进来的,是六小姐华淑琪。 华淑婷c华淑萱和华淑琪,从名字看,差别都不很大,境遇上,华淑琪和那两个姐妹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华淑婷和华淑萱的母亲余氏,是深受员外华国源宠爱的二房,权利上,和大夫人胡氏相当。华淑琪的母亲是谁?胡氏的丫鬟!华淑琪还是华员外趁胡氏不注意时偷腥才有的。本来以为会是个男孩,结果是个女孩。家里那时有五个女孩,华淑琪生下来后,在华府的地位可见一斑。 从逸城出来,到华容,和华淑萱汇合,来岳州,自由不过个把月的华淑琪,再一次跌入身份卑贱c遭人轻视的境地。 她执意不要和欧阳和好,使得欧阳和虽然对她尚且爱护,其他姐夫c佟姥姥c华淑婷对她就不冷不热。 和华淑萱同样都是未嫁的小姐,华淑萱住上房,华淑琪却只能住二等房。二等房没有专用洗浴间,房屋里陈设和上房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连穿,华淑萱穿的是上好布料做成的纱裙,华淑琪穿的流云锦在第一天,就被佟姥姥故意撕破。 这会儿的华淑琪,穿的是绣坊淘来的旧衣,白色中衣外加一件浅蓝色大衫,深蓝色绣对襟外挂加在外面。料子不怎么样,颜色看起来就次。和华淑萱面对面,梳垂鬟分肖髻带草虫花以及白玉发钗的华淑萱分明一个小姐,而恢复为双丫髻两边分别绕一根蓝丝带的华淑琪,彻头彻尾便是一个丫鬟。 丫鬟一样的华淑琪到上房来,华淑萱眼睛一翻,习惯性斥道:“你来干嘛。吃饭的时间到了吗?”上下打量华淑琪,突然一笑:“噢,我知道了。这几天住二等房,没有好好洗过澡。现在来我这儿,想蹭我的热水,是吗?” 华淑琪心里难过,脸发白,咬了咬嘴唇,挤出一朵笑来:“七妹——” 华淑萱旋即把她的话打断:“哎,在华容,当着杨公子他们,你这样叫我,我给你面子。现在,我找到姐夫和姐姐,你也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华淑琪嘴唇发白:“那我还是叫你‘七小姐’。” 华淑萱“嗯”了一声:“没错,和从前得一模一样。” 华淑琪的眼睛,顿时被水光充满。 华淑萱坐到凳子上,傲慢地问她:“到底什么事啊?” 华淑琪吸了吸鼻子,华淑萱收回逼视,她眼睛中才闪过一丝阴狠,然后继续温柔着语气说:“你想不想去见杨公子呢?” 华淑萱的眼睛顿时一亮。 华淑琪看她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想了想,进尔道:“这位杨公子,在逸城里面,地位只是个家仆而已。” 话还没说完,华淑萱厉声打断:“你住口!” 华淑萱欺近华淑琪:“你老是提这一茬什么意思?非要影响我的心情,达到拆散我和杨公子的目的吗?不会你也看上了杨公子吧?他那么有本事,又那么威风,是女孩子都会动心的啊。” 华淑琪委实很讨厌她,可是,如今这时候,又不得不委曲求全,努力保持笑容,对她说:“我只是告诉你我所知道得事情。我在逸城中呆过,逸城的情况我了解一点。”顿了顿,问:“现在,你就说,你想不想去见杨公子呢?” 华淑萱踌躇,抹不去在华容那一夜杨昱从天而降,杀死馨乐坊中那些伴侍的威风印象,扁扁嘴,道:“去啊,你有办法让我出门?” 华淑琪说:“我可是从金陵一直来到这儿呢。” 华淑萱到底没有城府,闻言抚掌:“是了,六姐你逃离家门的本事本是一绝。” 华淑萱便跟着华淑琪来到客栈的柴房,给了柴房管事五十钱,两个人偷偷溜出来。 溜出顺鑫客栈,去哪里? 华淑琪说:“当然是去程公子住的地方。” 华淑萱问:“你说的程公子,就是那个逸城公子是不是?”回想起来,她从没见识过程祎天出手,不了解程祎天情况,便觉得:“这个逸城公子,就仗着四杰以及杨公子这些人帮着他,徒有虚名。” 华淑琪才不愿她也来争自己喜欢的人。鬼使神差,小姐命的华淑萱平日里那么眼高于顶,到头来喜欢一个家奴。华淑琪非常开心这样的事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你知道逸城公子的家在哪里吗?”华淑萱问。 华淑琪说:“程家是当地的望族,随便打听便可。”按照说的,她问了几家铺子里做生意的老先生,最后,她和华淑萱来到程家祖宅。 华淑琪正视大门举起手,却又犹豫。 华淑萱见她如此举棋不定,干脆自己将手举起来,“啪啪啪”在门上连敲几下。 侧门开了,门房里小厮探出头来问:“找谁呀?” 华淑萱急忙拉着华淑琪过去。华淑萱见人一脸笑,说:“这位小哥,程祎天程公子的家是在这儿吗?” 小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说:“你们是谁?找长房大公子有什么事?” 华淑萱看了华淑琪一眼,华淑琪人事上没她精明,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华淑萱多精明的人?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转头笑着对那小厮说:“听你家长房大公子说过,他有未婚妻吗?” 小厮一脸茫然,表示不知。 华淑萱便说:“那你赶快进去回报,就说长房大公子的未婚妻来了!”小厮还愣着,她就催促:“怎么还不去?快去啊!”连催几次,小厮慌忙跑进去。没多会儿,小厮回来,还带着个年长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上房里贴身伺候程金氏的柳妈,奉老夫人命,亲自来大门口迎接长房长孙的未婚妻。 走在程家的宅子里,华淑萱左瞧右看,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自如姿态。华淑琪深受自身经历影响,敛气屏声规行矩步。 柳妈默然无言,只将一切看在眼里。 来到忠孝堂,程金氏正坐在上面,两边有小丫头替她打扇。华淑琪c华淑萱走进来,程金氏急忙让下人给两位小姐看座。大丫头雨娟c莺子分别端了一杯茶上来。华淑琪c华淑萱分别接在手中。 程金氏问:“两位尊姓?” 华淑琪放下茶杯,站起来,蹲身万福道:“奴家姓华,小字淑琪。”站起来,瞧了一眼旁边,继续介绍:“这是奴家七妹,小字淑萱。” 程金氏“哦”了一声,笑道:“原是姐妹。”停了一小会儿,程金氏又问:“你二位,到底哪一个才是我祎天孙儿的未婚妻呢?” 华淑琪正忸怩,不妨华淑萱站起来大喊:“是我!” 华淑琪立刻瞪大眼睛,华淑萱一改之前一路上只对杨昱钟情的样子,不顾华淑琪吃惊不已,巧笑盼兮,对程金氏说:“老夫人,我是您孙儿的未婚妻。” 程金氏上下打量,看了好几回,再度笑起来说:“是吗?”柳妈在旁边说:“七小姐性格开朗c活泼可爱,大公子喜欢不奇怪。”程金氏就招手让华淑萱坐到跟前来。华淑萱不吃生,欣然而来,一脸如花般灿烂的笑容从小修炼,到如今早就炉火纯青。 华淑琪行为局促,固然言谈有礼,却难掩小气。连柳妈都看得出,在两位华小姐里面,华七小姐必然比华六小姐尊贵。程老夫人毕生富贵,看人眼光势利,一来二去当然喜欢华淑萱胜于华淑琪。 但是,最终让华淑萱非常失望的是,这儿虽然是程家,程祎天公子却不住在这里。程金氏是程祎天的祖母,对程大公子的事情,只有知情权,而没有决定权。 华淑萱问:“程公子现在家中吗?” 程金氏笑容不减,说:“你难道不知道天儿他在城中重新置业的事吗?”顿了顿,才道:“平素里,他都在柳子街住,并不和老身在一起。” 华淑萱当即便呆了一下。 好半天,华淑萱的脸才恢复知觉似的,用力挤了一下,才挤出个笑容,生涩难看,那就别提了。 华淑琪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总算泻了,心里通畅,浑身这才爽快。 程金氏让柳妈吩咐下面备轿,送两位华小姐去柳子街的程宅。从忠孝堂出来,华淑琪拉住华淑萱的手故意落在后面。来到道路拐角僻静处,华淑萱终于用力甩开华淑琪的手。华淑琪抢先开口质问:“你什么意思?怎么程公子的未婚妻就变成你了,你不是喜欢杨昱的吗?” 华淑萱甩开她的手,不屑一顾道:“我就这么说了,你不服气吗?。”瞧华淑琪一副急不可耐,不觉冷笑:“你倒不想想,就你这范儿,配得上程家长房公子爷未婚妻的身份吗?” 华淑琪听了,心忍不住往下一沉。 坐轿子,姐妹俩到柳子街。进柳子街的程宅,里面的奢华程度远远超过与南城程家,华淑萱一走进来,更是忍不住惊呼:“天哪,天哪。”在葫芦形池塘那转了两个圈,接着,华淑萱便蹲在池塘边,撩起一蓬水,侧身笑对华淑琪说:“六姐,不怪你看不上青城派的欧阳和。你的心,都被这有钱人家公子哥儿拐跑了呢。”站起来,环视周围,“这儿的气派,比家里大出好几倍有没有?六姐,你心够大的呀!真不枉从家里跑出来呢。” 华淑琪一边回应:“是啊,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心里早就热油翻滚一样焦躁。 华淑萱瞧着她,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怕我跟你抢是不是?”华淑琪暗叹一声,瞒不下去,点点头。 华淑萱眼珠一转,立刻也大声叫起来:“从眼前情况看呢,我决定,我也喜欢逸城公子。”顿了顿,笑眯眯解释,“杨公子威风,做家仆就可以。以后他在身边保护我就好。至于择夫婿嘛——”左右旁边无人,华淑萱以手扶鬓,沉吟道:“还是程公子这样的身份更加适合我。”放下手,对华淑琪说:“六姐,你抢不过我。” 华淑琪心里暗叹,一时倒也作声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7 紫衣女煞星 德霈居的雷桓冲,只是程祎天的义父。华淑萱人年轻,不明白利害,进来这儿,便大剌剌对雷桓冲说:“祎天哥哥人在哪里,为什么不让他出来见我?” 雷桓冲对外人本就冷淡,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华淑琪见势不对,急忙冲着雷桓冲蹲身万福,温文尔雅招呼:“雷老爷子,你好。” 雷桓冲这才微笑,伸手道:“六小姐勿用多礼。”看座,尔后雷桓冲才问:“不知二位华小姐到寒舍,有何指教。” 华淑萱说:“我找程祎天。” 华淑琪跟着补充:“因为在华容,蒙程公子和萧三爷c殷十三爷和杨昱杨公子的搭救,奴家和小妹才有幸可以来到这岳州。分别之时匆忙,今日专程上门答谢。” 雷桓冲只瞧华淑琪:“犬子今日刚出门。” 华淑萱一听,张口便要反驳。 华淑琪拦在她前面说:“这样。” 雷桓冲颔首:“你们来得非常不巧。” 华淑琪又问:“可否透露程公子去哪里了呢?” “洪州!”雷桓冲并不隐瞒。 “洪州——”华淑琪和华淑萱一起把这个地名念了一遍。 雷桓冲捻着胡须,须臾才道:“两位华小姐对我儿这么看中,老夫倒是有个章程。” 华淑萱终于抢到先机,开口:“你不会想把我们一起送去洪州吧。” 雷桓冲默认。 华淑琪略谨慎,但也猜不透这位老人家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既然可以看到程祎天,这就周全了她千方百计诓了华淑萱一起出来的本意。她愿意去,华淑萱当然也愿意去! 就这样,杨昱从鉴宝号回来之后,程祎天便带着杨昱一起出发之后的第二天上午,华淑琪和华淑萱这两姐妹就一起出现在他早一天便已到达的洪州。 尾随公子一路前往洪州的萧三郎,路上接到老爷子的飞鸽传书:“送两个华小姐,照拂好。” 萧三郎精明,心知老爷子是想制衡华家那几位女婿。只不知华淑琪和华淑萱这两个丫头,便这么心甘情愿围着公子转,到底是劫?还是运呢? 再说往长沙方向,清晨,薄雾弥漫,路边林子里或立或坐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分成两队,一队为首的叫陈南溪,一个为首的叫万瞻园。陈南溪带来的是白鹤帮第一大镖局大义镖局的五个镖师:刘毅c吴耳c王山c卢士c韩武,万瞻园带来的则是他的弟弟万瞻方c万瞻明,以及三个表弟:夏步奇c夏步宇和夏步山。 他们一起在等人,等得百无聊赖,于是开始聊天。 万瞻园说:“自从娶了芳芳,她娘家那边事儿就忒多。” 陈南溪说:“女人就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要的清静,只能把她们的事给捋平。” “也不知是怎样一个臭丫头,居然需要我们亲自出动。”说到这儿,万瞻园突然眼睛弯弯的,话题一转,问陈南溪,“唉,都是从百花台里娶回来的女人,你家那个,叫什么来着?” 陈南溪知道他要说什么,兀自笑了声,尔后回答:“你家芳芳难道没有跟你说?” “说啥呢,说?女人眼睛里没有其他女人,这道理你都不懂?” 陈南溪“噢”了一声。 “我娶了她之后,母狗都不能从我面前走。” 话说得太糙,陈南溪“唉唉”了两声:“这怎么比方?” “我就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知道什么意思你还不回答我的话。” “小婉。” “啥?”万瞻园盯着陈南溪的眼睛看了会儿,才回味过来:“噢,小婉。妈的,还都是那种一听就感觉特爽的名字。” 下面的话就私密起来,陈南溪在万瞻园的启发引导之下,和万瞻园聊了个不亦乐乎。最后,万瞻园补充:“我告诉你,芳芳和小婉,加一起,也就娄大凯那厮娶的那个婷婷。那个婷婷,据说那方面本事,一绝!”说着,挑起大拇指。 陈南溪嘴一撇:“所以啊,你我坐在这儿,娄大凯要去楚江堵截那个据说已经乘上船的丫头。” 万瞻园笑得前仰后合:“没错,就是让他立刻钻进水里变王八,他也绝不会在他那个小婷婷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芳芳c小婉和婷婷,都是百花台里出来的姑娘。她们,曾经都受到百花台杜婉约的精心调教,而现在,全部是梦瑶仙和梦沉仙的忠实手下。 关于小妾的话题,陈南溪和万瞻园可以聊上很久,直到万瞻方过来提醒:“陈帮主,大哥,马上就快午时啦。”他们两个才从让他们颇为热血沸腾的话题中醒转过来。 陈南溪说:“长沙登岸,快马到这儿也就半日。现在人还没到,想必娄大凯已经把事儿全办啦。” 万瞻园说:“也是,咱兄弟在这里混十几年了,别说一个小姑娘,就是十条壮汉,在水上不是娄大凯对手,在路上不是咱俩对手。” 陈南溪接:“百花台把咱们一起指派出来,绝对小题大做。” 万瞻园表示同意。 正说着,林子外面路上有马蹄声传来。一个穿深棕色紧身衣的男子飞马而来,到了这边,这人飞身下马。陈南溪和万瞻园都认得,来人正是娄大凯身边的弄船好手汪中。陈南溪抢先迎上来问:“怎么着了?事办了吗?” 汪中满脸惊慌,冲两位帮主抱拳道:“二位帮主,请赶快准备着吧。那丫头厉害,陈默和刘升都折在她手里,我家帮主没能耐抓她,路上能不能抓住她,就看您二位啦。” 陈南溪和万瞻园吓了一跳,忍不住异口同声问:“不是说,就是个毛丫头吗?” 汪中说:“是这样!” 陈南溪喝问:“那娄大凯还把事给办砸了?” 汪中说:“二位不知道,那丫头”刚说到这儿,话卡在嗓子眼。陈南溪就见汪中蓦然之间眼睛发直,神情呆滞,忙和万瞻园都向汪中身后看去。 一个紫衫少女出现在汪中身后。 这个少女一张脸直接暴露在他们面前,只见眉毛细长入鬓,眼睛漆黑迷离,高挺的鼻子下面,小巧玲珑的嘴唇不点而丹,更兼肤如凝脂,手如柔荑,身姿纤长窈窕,娉娉婷婷之间便成就了一番风流之态。光是看,似乎就比他们的芳芳c小婉好看。 陈南溪一时看失了神,喃喃对万瞻园说:“老万,这比我们从画像上看到的要美十倍啊!不,不是十倍,根本就美上百倍c千倍,真是一个美人,大美人”话音未落,汪中“啊——”惨叫。一个剑尖蓦地从前面透出来,鲜血涌出,汪中前胸迅速红透。陈南溪c万瞻园眨眼功夫,汪中已经被踢在一边。紫衣少女手腕一抖,长剑挽出十几个剑花,向着两个人刺来。 陈南溪c万瞻园仓促躲闪。他们都是道上混的老江湖,胆识c身手都很不错,可是,真正动起手来,他们才知道自己和这个紫衣少女在武学上的差异大了去。陈南溪师承破风刀,万瞻园的武器是一对钢锏,平素里耀武扬威今天却半点威力也发挥不出来。紫衣少女一人打两个,转瞬间,陈南溪手腕被割伤,万瞻园一对钢锏也没锁住紫衣少女的剑,被紫衣少女中宫直入,长剑在脸上划了了一道。不是陈南溪和万瞻园的手下一起扑上来,这两个风光一时的帮主今天就将撂在这儿。 群殴对于庸者而言,那一定是个惨剧。可是,高手过招,人多未必就是好。紫衣少女满场游走,引得十二个人追逐她一个,过程当中给这个人舔到伤疤,给那个人来个印记,时间长了,陈南溪c万瞻园带来的十个人都多处受伤。大家越打越害怕,越打越只留下一个想法:快点逃!快点逃!快点逃吧! 而这时,亦是有人倒霉之时。陈南溪和万瞻园要保全自己,陈南溪那边,卢士c韩武被落下,万瞻园这边,夏步山没来得及跑,三个人纷纷横尸紫衣少女剑下。 紫衣少女将剑从夏步山后背抽出来,鲜血沿着剑身流淌下来在剑尖凝为红色一点。愤怒掩盖不住本质上一直拥有的凶煞,如果没有记错,她在很多年前还是一个小孩子时,便有一个诨名,叫:紫衣煞星! 若非玉雪笙以及梦瑶仙c梦沉仙俩姐妹,她绝不想再翻出来。但是,自从离开祎天哥哥之后,乘船刚到长沙境内,两侧就有不怀好意的小船靠过来。巨斧帮帮主娄大凯站在小船上,小船上巨斧帮的人攀着船身就爬上来。他们的目标明确,汪中以及娄大凯几个得力手下:陈默c刘升c杨能等,上前抓人。 他们行走洞庭湖以及楚江上,除了卖十六堂面子外,鲜少有人会在他们头上占便宜。要么出钱,要么留命,这是这条水道上的规矩。然而,包括娄大凯在内的洞庭水寇们并不知道,一直雄霸一方,今天总算踢到了硬石头。。 还在船上,刘升c杨能就被云珊给杀了。被杀的原因很简单,这俩小子的色胆太大,瞧女孩都生得貌美,毛手毛脚就来占便宜,不死也对不起阎王爷。 杀了刘升和杨能,和巨斧帮的梁子就算结下来。江湖有规矩,一入其中,拔足不易,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明证。 云珊在和巨斧帮的人动手的过程中落水,落水后,一直遮在脸上的面纱被冲走。 对于云珊而言,这面纱带与不带,都已经不重要。 因为,显然梦氏姐妹和玉雪笙都已经认出她来。 云珊水战的本领不比陆战逊色,她的水性极佳,水下出手更是快捷狠辣。以至于娄大凯仓皇而走,如同后来陈南溪c万瞻园围攻云珊时一样。 站在林子里,风吹过树梢,耳朵里听到“沙沙沙沙”声。云珊原本那柔和温婉的神情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阴森,是冷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8 战外有商谈 洪州郊外有一座凉亭。 一身烟灰色衣衫打扮的程祎天正在饮茶。 这儿不远是座茶庄,茶庄里毛尖c黑茶都很不错。而程祎天现在正在品的,正是今年雨水前的毛尖。这种茶,条索紧细圆直,锋苗挺秀。嗅一口,香气高悦,浅啜细品,只觉得滋味甘醇,回味悠长。当然,这种茶最大的特点还属耐冲泡,从坐在这儿到现在,茶庄的小厮已经添了三遍水,风味已然绝佳。 程祎天不着急。 这世上的事,往往急了也没用。 未时,山坡下总算有人来。 一身雪白衣衫的玉雪笙,穿越茶树而来,犹如绿叶丛上浮动而来的雪花仙子。走得近了,一张丽颜,让人观之,委实不心动根本不可能。 程祎天放下茶杯,起身。 玉雪笙渐来渐近,来到亭子前。 二人四目相对,程祎天脸上浮起笑意,玉雪笙二目中情意流露。 小厮换新壶,程祎天持壶,亲自给玉雪笙满一杯。玉雪笙持杯,幽怨道:“还记得在焦城,我也给你斟茶。” “都过去这么多天,玉姑娘何必还记得呢?”程祎天放下茶壶,微笑道:“此番洪州重聚,理当多叙故人情。”说到这儿,取出一个礼盒。玉雪笙接过来,打开,看见里面整齐放着祥云梅花笄c嵌宝镶玉簪c点翠的华胜c和田玉镯子一对以及缠丝镶宝金镯子一对。玉雪笙识货,粗粗估计,总量价格不菲。 拿人钱财,需要替人消灾。 玉雪笙想了想,没有把礼物推出去,而是收下来。 玉雪笙说:“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都听梦瑶仙c梦沉仙姐妹的,我出了逸城,到洪州,也只是梦氏姐妹的依附罢了。” “九天凌霄舞也可以上百花台。” “没有巧夺天工的机关,九天凌霄无法做到。再说,梦氏姐妹已经掌控百花台,她们焉何能够允许我夺权?” 只是收了礼,玉雪笙还是表示:“我可以向她们提议,在如今这个当口,巨斧c大仪c白鹤三帮不要和你们为难。” “这样甚好。” “然而呢” 程祎天请玉雪笙明示。 玉雪笙便笑了笑:“你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白做的让步。百花台和我,并不是一体,可是,我们统统属于莲花宫。我们的宫主肖夫人需要我们为她寻求利益,你让我有好处,好处再转达莲花宫主。莲花宫主觉得你有诚心,莲花宫c逸城共处乃是双赢。百花台位于莲花宫之下,让巨斧c大仪c白鹤三帮消停不与逸城c不与岳州四大家族为难,才不可不为必须为之。” 义父不在,杜叔叔也不在,连三哥和十三哥都因为事务,没有和他一同前来。 程祎天凝视对方,目光闪烁。 “祎天——”漂亮的容颜表情一如既往那么妩媚。 程祎天思虑再三,回复:“我得想想。” “当然可以!”玉雪笙很干脆,站起来,将礼盒捧在手中。 五件珠宝,换来一个交易,这让程祎天心头有些沉重。和杨昱回昌明街南的荣昌客栈,刚准备去大堂吃饭,门口有人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柜台前。程祎天耳力极佳,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温柔对掌柜说:“上房一间。被褥要换全新,最好都是丝质。房间里杯盏也要好的,官窑白瓷也就将就,若是更好也可考虑。房间要熏香,这条街上有谢春堂,谢春堂有上佳的娥梨香,催人入眠的,味道清甜也很好闻”掌柜也是有见识的人,还是听得一愣一愣,最后,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具体数额,瞧掌柜瞪大的眼睛,也猜得出,必然不小便是。 程祎天浑身一热,转头去看,不是那个叫他时常牵肠挂肚的云珊是谁? 她已经不再易容,连面纱都不遮,素着一张脸,黑发如瀑披于背后,突出白皙的侧脸越发娟秀动人。 “她的银子真多!”程祎天心里想,“人变美了,生活作风也变得如此繁琐。” 云珊知道他在似的,脸偏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云珊倒是眼神澄清如水,程祎天反而心虚,脸红心跳,目光转移开去。 耳中听到云珊嘱咐掌柜说:“给我准备三个菜,一个汤,菜要合口,清蒸鱼c焖肉条,再来一碟蘑菇炖豆腐,汤要翡翠白玉,餐后点心要黄金软糕,再来白饭一碗。,全部送到房内。” 掌柜点头如小鸡啄米,附了一句:“就是天字一号房。” 云珊“嗯”了一声。 程祎天把房号牢牢记在心里。 吃过饭,已是申时二刻。程祎天来到天字一号房。相同的房型这家客栈还有两间,分别住了两个从不同地方来的大富商。程祎天住了天字二号房,距离上和这间房隔了整整一栋楼。 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后才传来门闩被拔掉的声音。 云珊出现在门口。一件刚换的簇新紫红刺绣银白小花的短襦配一条纯紫色裙子,外面搭了件乳白色蓝半袖短衫,红色衬托脸色,好像晚上开放的夜来香。白色则使甜美的气息变得纯净。 “做什么?”一声娇嗔,让失神中的他惊醒。 “唔!”程祎天连忙开口,“我——”搔了搔头,“今天的夜色不错。”八月秋高,正是月亮倍加皎洁的时刻,金桂飘香,这会儿闻着更是惬意。 云珊“扑哧”一笑,走出来,返身把门带好。 程祎天傻瓜一样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客栈的小花园。 花园里有亭子,里面不仅有石桌凳,桌子上还有棋盘和两盒棋子。两个人对面坐下。云珊问程祎天:“来一盘?” 程祎天“噢”了一声。 两个人一起把盒子打开。 黑子正好在云珊那边,云珊拈起一子,在边角落下。 两个人落子都很快,不一会儿,棋盘便已被黑白子布满。程祎天心不在焉,反而被吃了两块。只是最后他有两片棋子意外连起来,黑子一大块被吃了。白子占了地盘,黑子败北。 两个人棋力都一般,云珊输了,也没不高兴,丢了棋子,拍拍手:“好久不下棋,都生疏了呢。” 收了棋子,云珊对程祎天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程祎天踌躇,片刻说:“可以吗?” “你知道我是莲花宫的人,”说到这儿,她又补充:“曾经!” 程祎天“嗯”了声。 “一入莲花宫,终身就很难拔身。” “噢。” “我接受桑越人教我易容的方法,原本有一层想要躲开她们的意思。只是,神差鬼使,最后还是被她们发现了我的行迹。”顿了顿,云珊接下去:“我被几个帮派伏击了。” 程祎天露出关切的神色。 云珊心里宽慰:“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无非巨斧c大仪和白鹤。巨斧帮水上厉害,另外两个,陆地上会给你造成许多麻烦。” 云珊先是诧异,仔细一想又释然。 “岳州那儿,慕容曜他们给你压力了是不是?”在想想莲花宫领导下梦氏姐妹的风格,云珊竟然莞尔,“祎天哥哥,这是怎生的巧事?我们不知不觉,还变成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呢。” “这怎么说?”程祎天表示不解。 云珊笑了一声:“我被梦氏姐妹盯上,她们既然认出我曾经是莲花宫女,当然要抓我回去像莲花宫主请功。而你,居然把莲花宫安插在逸城里的玉雪笙给赶出来,事实上,你和莲花宫势不两立,莲花宫主能咽得下这口气?梦氏姐妹在洪州,手上有实力,能和你善罢甘休?” “是啊。”程祎天听罢,终于长叹:“我正为此事忧烦。” “找过玉雪笙了吧?” 程祎天微怔,继而少许尴尬。 云珊却说:“换做我,大概也要这么做。”停了会儿,继续,“毕竟两头她都熟。只是——”话锋一转,“要让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不和你做对,玉雪笙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程祎天明知道这是秘密,可是,面对她美妙二目,如何能敷衍? 佯咳,最终,他还是把玉雪笙提出的交易一五一十告诉云珊。 云珊“哈哈”大笑:“祎天哥哥,你做和顺居和洗心楼的生意,最后还是要给莲花宫主做嫁衣裳。”笑毕,又感叹:“这玉雪笙,在肖夫人手下不过排名区区白箭侍女,就能为肖夫人打算到如此深。” 反正已经老实交代,程祎天干脆敞开来问:“约莫多少,莲花宫主才能满意我和她之间的交易。” “三七分成。” “噢!”程祎天并未显得特别惊讶。 “是你三她七!” 程祎天这才变色。 “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都为百花台效力,莲花宫派侍女打入他人门派内部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你还看不出来?要么夺权,要么,夺权不易,就要现货。银子,就是最好的现货。少了不成,像是你施舍了她,得多,多到你和她实际收获差别巨大,才反应得出你是莲花宫附属的本质。” “我驱逐了玉雪笙,到这时候却还是需要向肖夫人卑躬屈膝吗?”程祎天当然不能接受。 可那样一来,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9 连翻四色牌 次日早上,程c云二人出现在北街。 浅蓝色襦裙配嫩黄色长衫,长衫的对襟和袖口都绣着紫色草花,反绾式头发,除了银质流苏点缀之外,便是一颗珍珠插在侧面——这样的云珊,精致又美艳。至于那颗珍珠,颗粒极大,形状浑圆色泽均匀夺目,有点见识的都看得出,乃是稀奇的宝贝。 程祎天不时偷眼瞧她,瞧得云珊脸泛红。 云珊心里高兴,表面嗔怪:“瞧什么瞧?” 程祎天微微尴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说:“我看你的珍珠,来历不寻常。” 眼睛里突然出现慌乱,云珊飞快别过脸,躲开他的注视。 程祎天有些愕然。 她觉察出,急忙又扭过脸,解释:“哪有你说得那样。” 程祎天耸耸肩,颇委屈:“这么大的南海珍珠,义父好珍奇,也没搜集到几个。” 云珊这才醒悟他话中的意思——和她敏感以为的并不一样,不觉汗颜:真是心虚过头。 为了抹平讪讪和不安,云珊转移话题:“没收集到几颗,那也算搜集到吧。这么大的南海珍珠,雷老爷子留着压箱底,以后给你娶媳妇吗?” 程祎天大囧:“怎会?” “怎么不会?” “我连对象都没有,哪会娶妻?” “没有可以找。” “没处找。” “玉雪笙,再不然金陵华家的华淑琪华六小姐,她们都巴不得马上批嫁衣嫁给你。” 程祎天飞快回绝:“我不喜欢她们。” “那你喜欢谁?”话赶话,接得太快,云珊问出口,立刻觉得不对。对面,两道辣的目光太阳之箭一样射过来。 “啊——”她欲再从这个话题上转开去,程祎天的表白已经说出口:“云珊,你知道的,六年前,我就喜欢上一个人,直到现在没有改变。” “这个人,”她装糊涂,“我反正不认识。” “你认识。”程祎天口气却不容置疑,“你不仅认识,你还天天和她在一起。” 云珊大囧,口干舌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讲才好。 百花台对面是家卖首饰的店铺,程祎天拉着她的手,走进去。 铺子规模不如岳州的鉴宝号,但是里面首饰并不差。程祎天选了一个蝶恋花装饰的金环,一旁的女掌柜立刻夸赞他有眼光:“这位公子,您的眼光真好,这个蝶恋花工艺十分特别,你看花朵的花瓣,做得多么细致?而花心以及蝴蝶翅膀上面散布,都是货真价实的南洋白宝石。祖母绿压底,富贵低调不张扬。” 程祎天亲手替云珊结在发上。白色的珍珠,和白色的宝石相互映衬,并无不和谐之处。女掌柜奉上铜镜,云珊瞧了瞧。倒不为东西好窃喜,祎天哥哥对自己这份心思,不久之前还在渴慕,如今,结结实实落在自己发间c自己手上。 好梦幻! 很难叫自己相信:这居然是事实。 “祎天哥哥”忐忑之下的眼神止不住迷离。 程祎天持她双手,由衷夸赞:“真的很好看。”轻声又接:“我待你之心,永如替你做第一个风筝之时。” 云珊脸颊嫣红,目光流转,娇羞之中不胜开心。 程祎天掏银票付账。祖母绿加南洋白宝石的蝶恋花金环,价格不菲。女掌柜认人精准,瞧出这是大主顾,却没想到生意真的一下子就这么做成功。程祎天掏出来的银票不是一张,有一沓,最上面一张飘给女掌柜。 三千两! 刚好就是这个蝶恋花金环的价。 女掌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瞧着那一大叠银票又被收回去,她竟然很不雅地咽了口口水。收起程祎天给的三千两,扯开夸张的笑,“哈哈”道:“哎呀,公子,下次有好货你可要再来。”殷勤将程云二人送到外面。 云珊目视前方,人往前走同时说:“她的眼睛里从今天开始,除了你,怕很难再有贵客。” 程祎天微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云珊瞥他一眼。 程祎天接着说:“能找一样东西盖过你头上这颗南海珍珠的风头,花银子,我舍得。” “哦!” 程祎天含情脉脉。 云珊害羞,急忙把脸转开去。 有钱人来洪州,不来百花台肯定亏了。从杜婉约开始,百花台就成了洪州城内非常热闹的去处。六年过后,这个地方越发昌盛。并了沿街好几个铺子,不仅成了北街独大,也成了洪州城内最有名的销金窟。 走进门面,里面的大厅建造得比之六年前更加宏伟瑰丽。顶还是那么高,不过更加开阔。舞台也扩张了两圈,引活水的水槽已然在,水声潺潺,好像溪流流过。又到秋天,台子周围盛开的依然是菊花。红的c黄的c白的c绿的,均是名品。 一名绿衣奴引路,云珊和程祎天一起来到特等雅座。从这儿看舞台,高度和视野都最好。各类鲜果c干果c点心流水价送上,云珊拿了一颗岭南快马运来的鲜龙眼,剥皮,递给程祎天。程祎天吃了,吐出核儿来,过了一会儿,礼貌说:“谢谢!” 歌舞一刻钟之后开始。出演的人一出场,程祎天便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云珊问:“怎么?” 程祎天沉吟,须臾才道:“看到熟人了。” 昨天郊外茶庄,玉雪笙还说和梦氏姐妹不是一体,可是,今天却看到这样一幕—— 吊着钢丝从天而降四个分别着粉红c乳黄c浅蓝c银白四色衣裳的少女,容颜均俏丽出众,体态婀娜,举止优美,分明便是昔日漪澜院的四个台柱子:罗春兰c佟碧荷c莫紫菊和辛白梅。 云珊在逸城呆过,这四个风云人物,她昔日在街上偶尔也看到过几次。 她也知道程祎天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低语:“昨日的敌人,今日的朋友,祸福流转,原本就没定数。” 程祎天想想,也是。 玉雪笙涉足逸城失败,被清理出来,若不依附梦氏姐妹,短时间内如何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好在她手下这四大美人被训练得颇有两把刷子,莫紫菊c辛白梅跳舞满场飞,罗春兰和佟碧荷和着音乐就唱起歌。舞依然那些舞,歌,还是六年前就已在唱的《满庭芳》。但是一人独唱,略显单调,罗春兰佟碧荷合唱,又是那柔和婉转c飘渺动人。昔日能带动颐山逸城一城营生,来到洪州之后,漪澜院的四大美人风采不减,引起全场掌声雷动。 绿衣奴捧银盘沿着座位讨赏银,这些银子一四五分账,一归绿衣奴,四归四美,五归百花台。另外,银盘边缘有四色牌,按照四美衣着的颜色,分别也是粉红c乳黄c浅蓝c银白。取牌子落款的人,稍后会有更高一级的银领绿衣奴带去后楼。雅间备酒,听曲儿c聊天c饮宴皆可。想要迎娶姑娘,百花台备嫁妆一份,除了这个方法,平白沾姑娘便宜便不可以。 绿衣奴端着银盘到达程祎天他们这儿,程祎天放了一锭五十两官宝,尔后,云珊将四色牌一起拿过来,奉笔墨的绿衣奴拖着木盘凑上来,云珊执笔,统统写下:颐山程公子。字迹娟秀,笔画勾画有力。 程祎天不禁瞧她一眼,云珊并无犹豫,放下四色牌。 绿衣奴惊诧的眼神扫视他们一眼,收了银盘。 一盏茶功夫,一个金领绿衣奴走过来,恭恭敬敬邀请程云二人去后楼雅室。 后楼的雅室也有等级区分,似程祎天这等挥笔便签四美的豪富,金领绿衣奴自然要将他带去中轴线上的大雅。 这儿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进门便见很大的天井,里面栽着两溜道旁树,两下里花架上则放着长势很好的各色盆栽。前面正屋三开间,进门后中庭甚是开阔。 金领绿衣奴行礼:“公子c小姐,稍候。”退出去。 程祎天这才问云珊:“罗春兰她们四个,可是都认得我。” 云珊嫣然:“那又怎样?” 程祎天叹了声:“认得我,我们在这儿的事不得很快传开?” 云珊却冷冷一哼,说:“便是要让她们晓得,你到百花台来。” “这是为何?”程祎天奇怪。 “如果今天上台表演的不是她们,而是别人,还没这么有趣。你和玉雪笙,有交易。可是,这个交易是你和她四下里谈,到这儿,做成事也好,做不成事也罢,你和她之间的牵系,都只能你知她知,她不承认,便谁也不知。” “这和眼下有何关系?”刚入江湖未久的程祎天很是迷茫。 云珊一笑:“罗春兰等不知道玉雪笙和你到底到了哪一步,你既明目张胆到这儿来,许是受了玉雪笙暗示呢?吵嚷起来,惊了梦氏姐妹,怀了玉雪笙的事,倒霉起来,她们四个谁也跑不了。”说到这儿,她的语气渐渐冷起来,“玉雪笙愿意交情你,却只谈交易,没有真情,这时候,你也不用替她留退路。罗春兰等从逸城出来,逸城公子她们自然应该认得。既然认得,却不吐露,出了事情,罗春兰这些人也好,玉雪笙也好,想撇清关系,就再也做不到。” 程祎天一时半会儿并未想到这么深,咀嚼咀嚼,云珊说得没错。对他是有利,可是,短暂时候,他本心却无法接受,忍不住叫起来:“啊?”耳中听到外面脚步声微微,门突然被敲响,接着,门被推开,着粉红c乳黄c淡蓝以及银白的漪澜院四美鱼贯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0 冰魄赤焰丹 说起来,在逸城六年,四美并没有能够有幸得见公子一次。只是后来出逸城,才跟着玉雪笙,见过程祎天。 因此,看到程祎天,罗春兰果然惊诧。 非常时期,即便喜欢这位丰神俊朗c气宇不凡的公子爷,罗春兰也知道:逸城公子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然而她到底只是为奴者,心里揣着明白,嘴上并不适合说破。 罗春兰为首,另外三人:佟碧荷c莫紫菊和辛白梅更加恪尽本分,四人一排站开,蹲身万福,其他话一个字也没多说。 一名穿银红色抹胸裙外罩黄色外挂臂挂桃红色披帛的丽人朗声笑着,跨门槛进来。 进门后,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程祎天,小眼神儿简直抛得眼睛都快从脸上飞起来。瞧得程祎天不好意思,她才罢了,眼珠儿一转,又看云珊。噢,这回儿,不用飞媚眼,两颗水汪汪的大眼仁变成了灯笼且被点亮了一般。 走到程祎天旁边:“这位公子,好人品!” 走到云珊旁边:“这位姑娘,啧啧啧——”嘴咂个不停。 云珊明知故问:“这位娘子,你叫唤什么呢?” 丽人手中一把平湖秋月的团扇,“啪”一下打在左手心:“哎哟喂,别看你这个小姑娘,真真生了好一张利嘴。我在‘叫唤’,我杜婉约十八岁就在这百花台,前前后后看了多少位姑娘,没有一位姑娘有你这样的美色。” 两个人各自奚落,云珊到底脸皮薄,杜婉约把她和百花台姑娘相提并论,她哪怕也知道这本不错,心里还是止不住生气,脸上也挂不住,表情冷下来。 杜婉约这个老江湖,皮笑肉不笑,打趣:“我称赞小姐标志。”摇摇团扇,问程祎天:“程公子?要姑娘们一起坐下吃饭呢?还是观舞?” 云珊道:“听曲!” “噢。”杜婉约成竹在胸,并无意外。 罗春兰等四人后退,进入乐室。两边茶媛放开金钩,两幅轻纱飘摇而下,似云似雾,遮挡在乐室和外厅之间。 杜婉约的目光,在云珊头发上流连。 蝶恋花金环,价值三千两的好货色,等带上的,就是这么不一般。杜婉约瞧了瞧两边,茶媛和绿衣奴都目中会意,表面上水波不兴,茶媛们双手提前交握站立,绿衣奴垂手两边相陪。杜婉约对程云二人说:“二位尽兴,若有需要,奴家随传随到。”说声“不打扰”,浅浅蹲身,绿衣奴拉开门,她跨步出去。 绿衣奴送茶上来。茶媛端茶壶,给程c云斟茶。茶媛倒茶的姿态很美,凝立不动更如塑像一般。茶斟好后,程祎天端起来。 将要饮茶之时,程祎天突然踌躇起来,斜视云珊。云珊却不迟疑。澄清的茶汤,正是上好的白马毛尖。可是,茶汤里面到底有没有玄机?这玄机,会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这后果,又必须谁来承受?云珊端起杯子,喝了小口。程祎天反而踌躇不已,杯子举到嘴边,又放下去。 “祎天哥哥。”云珊叫他。 “嗯。”程祎天正心乱如麻。 云珊将他的杯子端起来,程祎天接过,二人目中会意,程祎天还是将茶喝了。一口喝光,杯子放在桌上。 程祎天身边的茶媛再次将茶斟满。 四美在帘后弹琴唱歌,云珊神色自如,每曲必评,唱完还要点。《梅花妆》《贺新郎》《两相好》皆是罗春兰在玉雪笙身边时学的曲子。 程祎天并不觉得怎样,罗春兰c佟碧荷c莫紫菊和辛白梅越来越心惊。 茶喝了一壶,绿衣奴又泡了一壶上来——楚湘黑茶,和毛尖不同,茶汤色泽发乌,口感醇厚。 两壶茶喝下,云珊突然一抚程祎天的手。好热!程祎天吓了一跳,将她另一只手拿住,又好冰! 云珊眼睛一翻,仰面倒地。 程祎天蓦地站起。 很奇怪,胸口的玄蜂灵配竟然没有反应。反而是丹田处一阵绞痛。 程祎天无须假扮,捂着腹部,跌倒在座位上。 大雅中门大开,杜婉约被人簇拥,走进门来。只是,还没等到她说话,外厢又有人到。穿黄色纱衣的梦瑶仙和穿蓝色纱衣的梦沉仙率一行伴侍赶来这里。进大雅,看到程祎天。梦瑶仙转身怒视杜婉约。梦沉仙比姐姐更直接,走上来,抬手给杜婉约一个大耳光。 “啪!”那叫一个火辣辣。打得杜婉约怒目以对,一帮伴侍c茶媛c绿衣奴低下头不敢吭声。 梦瑶仙对程祎天说:“程公子,你就不要装了。” 梦沉仙接:“谁不知道你有异能,百毒不侵。” 杜婉约说:“他没有装!” 梦瑶仙和梦沉仙转头瞧她。 杜婉约捂了捂脸,真疼啊!不过,事关重大,她也顾不上面子,就事论事:“冰魄水和赤焰丹一寒一热,专门对付功力深厚的武林人。” 梦瑶仙问:“你不知道他是逸城公子吗?” 杜婉约这才惊诧! 梦沉仙说:“大娘,非是我姐妹不尊重你。逸城公子亲临,你不禀明我们便擅自处理。若有事,怎么说?若无事,又怎么说?左不过百花台两年前还是你杜婉约大娘说了算,两年后宫主早移权给我们姐妹。我们得向宫主交代。” 提到“莲花宫主”,梦氏姐妹固然庄严,杜婉约以及一众伴侍c茶媛c绿衣奴,无不屏息敛声,唯恐一个字说得不对,或者一个神态表错,大祸临头,死无葬身之地。 梦瑶仙c梦沉仙逼视,杜婉约无法,蹲身施礼:“姑娘教训得是。” 梦氏这才满意。回头再看,程祎天情况果然不佳。 “这倒怪了!”梦沉仙对姐姐说。 “是啊。”梦瑶仙也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追魂萧三郎真配了解毒丸,而这会儿偏偏已经失效?”这是梦氏姐妹对逸城公子先前不惧毒药,而现在又被冰魄水c赤焰丹毒倒后最好的解释。 玉雪笙急急赶来,罗春兰等四美从帘幕后出来,见梦氏行礼,又对玉雪笙行礼,归顺玉雪笙后面。梦氏姐妹果然面带狐疑,看过四美之后,又把冰冷的目光投诸于玉雪笙脸上。 玉雪笙神情颇有些慌乱。本来,按照她对程祎天的了解,茶庄一别,这位公子爷断断不会剑走这样的偏锋,突如其来就杀奔这里。 好在杜婉约走到程祎天旁边,手伸到程祎天怀里,拿出那叠银票。这叠银票总数额果然不少。除了给首饰铺子女掌柜一张三千两,下面连一张低于三千两面值的都没有。从头输到尾,足足有近十万。 十万? 就是老奸巨猾如杜婉约,也被冲击得迷失了方向。梦瑶仙问妹妹:“怎么办?” 梦沉仙仔细思忖,突然一咬牙:“全部拿下来!” 十万,那可是她们不辞劳苦辛苦奔波整整两年才能获得的总收益。一下子放到面前,不拿下来,不和傻子一样了吗? 可是,要拿下这十万,逸城公子就得永远留在这百花台。 梦瑶仙和梦沉仙刚联手训斥了杜婉约,这会儿,两个人四只眼睛,还是一起把希冀的目光投过去。 杜婉约心里面恨,表面上不便拒绝。她让绿衣奴拿牛津绳索和粗铁链过来,先束缚了程祎天,然后又吩咐用同样的方法将云珊给绑住。 玉雪笙突然出语,对杜婉约说:“大娘,她,你可要格外当心点。” 梦瑶仙和梦沉仙沉浸在十万两从天而降的激动中,猛地听她说话,激动之心顿去,警惕之意又起。梦瑶仙目光冷冽,嘘口气没开口。梦沉仙踏上一步,很不高兴说:“之前在馨乐坊,你就说这女的见着熟悉,应该抓回来问问。我们便信你的,和你一起去郊外堵截,结果遭到萧三郎的恫吓,叫我们姐妹不甚难堪。之后,又折了不少道上的盟友,现在你竟还在啰嗦。”顿了顿,她瞧了一眼梦瑶仙,从墙上取下一把剑来,目露凶狠:“依我说,不若就这时候把这个丫头杀了算了。” 程祎天闻言大惊。 玉雪笙更快出口:“万万不可。” 梦瑶仙此刻来到面前,看似婉转的目光先在玉雪笙脸上轮了一圈,轻轻启口,软软的声音不急不缓:“你当真还是我们的同路人吗?” “梦姐姐,何出此言那?”玉雪笙本来发白的脸,一紧张,又开始泛红。 “不管是不是曾经的熟人,这么多年,你我都没见过一次,就算杀了,又能怎样?你不说,我不说,我妹妹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犹如风吹水面,风过了,连点痕迹都没有。” 梦沉仙听姐姐这样说,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瞪目,高抬手中长剑。 玉雪笙没有拦,只一字一句认真说:“浅蓝色襦裙配嫩黄色长衫,长衫的对襟和袖口绣紫色草花。先前在馨乐坊,几次出现,不是紫衫罩体,就是紫纱蒙面。” 梦瑶仙成竹在胸的表情立刻动摇。 杜婉约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被梦沉仙听到,梦沉仙马上停住手中剑。 玉雪笙不急不躁:“红c紫c黄c蓝c白,是区分我们的等级,红c黄c蓝c白都有,唯独我们从未见过那个人——” “紫箭!”梦氏姐妹c杜婉约不约而同,一起失声。 尤其是杜婉约,她这会儿失势,但是,在莲花宫里掌势时间最久,抬起脸,慌慌张张对梦瑶仙说:“这紫箭,还真是不能随便处置。”又瞧梦沉仙,果断摇头。 梦瑶仙双眉紧紧皱起。 梦沉仙斜瞥姐姐,更觉害怕,手一时脱力,剑“当啷”掉在地上。 玉雪笙不再多言,但是之前的推断已经震慑到其他人。梦瑶仙说:“五色侍女独一无二,紫箭我们确实从来没有看过。不论真假——”说到这儿,看看杜婉约。 杜婉约余光中瞧见一向胆大的梦沉仙突然一脸惊恐,拉住姐姐的衣袖,不由得心“砰砰”乱跳。掏出两个瓶子,一红一白,红的里面倒出红丸,白的里面倒出玉单,都研碎了,亲自给云珊喂下。 十万两数额的银票,梦氏姐妹还是做主收了。 这个决策,玉雪笙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迟迟没有作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1 梦海情涛舞 后院偏僻处有一间房子,夜深人静,一个白影悄然而至。 院落外面,响起真假难辨的鸟叫声,那是罗春兰在通风报信:无人路过,敬请放心! 轻盈若雪的女子——玉雪笙来到门前。 她取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将锁打开。手一推,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里面点着一只大蜡烛,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大半个屋子。云珊被五花大绑,坐在阴影里。因为听到声音,云珊此刻正扭过头来。玉雪笙走到面前,四目相对。玉雪笙白衣胜雪,悠然而立,但是,云珊双眼灿然生光,一脸坚毅,气势上并不见得就输了。 “紫箭。”玉雪笙开口试探。 云珊没有搭腔,过了一会儿,开口:“你来这儿,不会单纯到只为验证我的身份吧!” “你和公子来这儿,到底为什么?”顿了顿,玉雪笙冷笑,“还要再瞒吗?十万两数额的银票,寻常时候,谁会傻乎乎带在身上?” “也许祎天哥哥就是人傻钱多,揣着银票,可以来这里显摆。” “不可能!”玉雪笙微微着恼,打断她说,“祎天年轻,他身边的人也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停了会儿,低声问:“故意设圈套给梦氏和杜大娘跳的,对吗?”云珊不答,玉雪笙就追问:“十万银子,不是单纯要给别人吃的肥肉,就该是一个香味扑鼻的诱饵——祎天,还有他手下的四杰,想要什么?” 云珊凝视道“你还真精明。” 玉雪笙忍不住苦笑:“还有谁比我更了解逸城里这些人呢?”原地转了两个来回,突转话风:“知道我做了什么吗?”顿了顿后,“我派人假托你的指示,去荣昌客栈传信,百花台的梦瑶仙已经被撒了闻香鸟爱闻的奇香,只要按照香路,便可以找到梦瑶仙今天到过的地方。有一处,便是你们特别想找的地方。” “噢。”云珊越发觉得有趣,问道:“你说的,那是什么地方呢?” “你别装了,”玉雪笙不屑道:“你帮祎天演这么大一出戏,为的,不就是让逸城里的谁,找到百花台的账房?” “你当真那么去做了?” “当然!” “你这是要将计就计——”云珊突然着急,口不择言:“像狗一样始终忠于肖飞艳,对你有什么好处?” 烛火之下,玉雪笙忽明忽暗的脸上浮起震撼。 “肖飞艳?”玉雪笙轻轻念。 云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由得一时无言。 玉雪笙终于占到一次上风,心里微微得意,看着对方,笑笑说:“杜大娘枉费那么多年混迹江湖,梦氏姐妹又心高气傲,除了宫主,眼睛里揉不进其他人。她们大概都猜不出,一向神秘的紫箭侍女,其实根本就是早就反出莲花宫的叛徒吧?” “那么你呢?”云珊稳住心神,反唇相讥:“难道没有被我离间,此刻已经不想再继续呆在莲花宫中?” 玉雪笙闻言一惊,脱口道:“你胡说。” “胡说?”云珊目露狡黠,“明明刚才你也说了莲花宫主的名讳。‘肖飞艳’,这三个字从你嘴巴里出来过,日后莲花宫主知道了,万蛇噬体,有得你好瞧。” “我——”玉雪笙语塞。屡屡被说中心事,虽气急,也没办法。 云珊顿时笑了:“也就是说,你方才说借我口吻传讯荣昌客栈,其实是假的。” 玉雪笙想说“不是”,可是事实如此,对手又这样狡猾,她又能怎样抵赖? 好半天,她才低低声音承认:“我没传讯去荣昌。” “这就对了。”云珊点头,对玉雪笙说:“杜婉约为莲花宫效力多年,梦氏一得势,立刻抢了她的权力。莲花宫中优胜劣汰,你就算帮助梦氏算计了杨昱或者萧三郎,那又怎么样?不代表六年之后,你年老色衰,宫主肖飞艳不冷落你,再重用其他人,张三李四无不可以。” “难道,这就是你反叛宫主的理由?” “不全是。” 玉雪笙不由得疑惑。 “我的事情说起来非常长,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让你明白。”说到这,云珊双目凝视,“你今天晚上到这儿来,原本是想诈出我和祎天哥哥的秘密,好向杜婉约c梦氏去请功,以弥补罗春兰她们认出祎天哥哥却不直说的过错。但实际上么” 玉雪笙被全部瞧穿,脸马上红成一块大红布。 “为祎天哥哥”云珊轻轻道出答案。 玉雪笙很是忸怩。 “又是祎天哥哥”飞扬的神采一泯,云珊一阵感慨。过了会儿,她振奋起来,故意打趣玉雪笙,“莲花宫主栽培你许多年,让你从茶媛做到白箭侍女,心血都枉费了。怎么能为一个男人动情如斯呢?”随后话锋突然又一转:“动情就动情吧,直接去说不就好了,偏在我面前这样小家子气!”盯着玉雪笙观察良久,最后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宁可冒着危险背叛莲花宫,也要为了他呢?” 玉雪笙眼中掠过一抹哀愁,叹道:“许是在逸城里生活太久的缘故吧。” 逸城里面,杜大当家一心搭理事务,萧尊者和殷尊者都是正直之人,冷无常从来不近女色,算得上孑然清爽。他们之下,又有多少登徒子好色鬼? 另外,借着乾都靖王的势力,逸城又成就了她《江湖百强榜》的一番名气。 “突如其来,就习惯自己的作为成就自己江湖地位的生活方式,以至于,莲花宫交给我的那一套,其实,我我已经忘了不少。” “是啊,”云珊听得止不住唏嘘,“从华容,到这里,比起狐媚贪婪,你确实已经远逊于梦氏姐妹,但是运筹帷幄,算计别人,你早已经算得莲花宫女中的翘楚。” “这些,都是杜大当家以及公子爷赐教才有。” 云珊伸出手。 玉雪笙微微一笑,取匕首,替她把绑手的牛筋绳儿给削断。 云珊把匕首拿过来,手一横,脚上牛筋绳应手而断。刀锋没有伤到脚上一块皮。瞧玉雪笙露出惊诧之色在此处键入公式。,云珊微笑,将匕首还给她。 走到屋门口,玉雪笙按捺不住好奇:“你的功夫怎么这么好?” 云珊瞧了她一眼:“因为我反得早,所以学了更多不是莲花宫本事的本事。” 结伴来到院子外面,罗春兰c佟碧荷c莫紫菊和辛白梅一起围上来。权衡利弊,已有背叛莲花宫投靠逸城之心的玉雪笙主仆,这会儿坚定信念和云珊一处。云珊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就算玉雪笙把自己看穿的告诉梦氏听,莲花宫里尔虞我诈c优胜劣汰成了气候,梦瑶仙c梦沉仙为了己方利益也不会放过她。功劳会是她们的,罪过最终全是四美和自己的! 不如反了莲花宫,回去找逸城。 而且,照眼下的情势,梦氏对逸城图谋很大。云珊也好,玉雪笙也好,谁也做不到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夜色之中,玉雪笙埋怨云珊:“既来这儿,也不该什么准备都没有,竟然让公子落在梦氏手上。” 云珊说:“我怎知他那么不中用?” “冰魄水和赤焰丹齐上,神仙也头痛。” “杜婉约真是个老狐狸!” 程祎天被蒙着头,推入一个地方。 他的手脚全部被绑,被绑的手脚上还缠上坚固的铁链。扯去蒙头的黑套,只见来到一个奇幻无比的地方。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粉,粉色的床铺,粉色的幔帐,温暖之中,更多的是叫人心跳的暧昧。精致的铜灯上插满了蜡烛,光明被播撒在每一个角落。梦瑶仙和梦沉仙,一个穿着粉黄的纱衣,一个穿着粉蓝的纱衣——这纱衣,均薄如蝉翼。 她们在唱歌,合着歌声,还配合跳柔美的舞蹈。柔美的舞动中,雪白的手臂好像灵蛇,修长的大腿仿佛玉雕。柔软的腰肢更充满了诱惑。跳着c跳着,她们就跳到程祎天面前。 妖媚的身躯,极少遮挡,呈现在眼前—— 然而,可惜得很,丹田那里疼痛还在继续。冰魄水和赤焰丹一冷一热,在丹田里持续纠缠,竟然一直没有归入血脉,不到玄蜂灵配,没法被玄蜂灵配化解。程祎天全力忍受痛苦,根本顾不上这已经铺满满室的旖旎春光。 梦瑶仙突然伸手撑墙,整个正面距离程祎天的鼻子不足一寸。高耸柔软处几乎碰到程祎天脸颊。程祎天呼吸一滞,血液上冲直达头顶,人害臊差点没晕过去。梦瑶仙继续摇动扭转,程祎天忍无可忍,只好闭上眼睛,旁边,梦沉仙也纠缠上来。 莲花宫的黄箭侍女c蓝箭侍女一起上,是个男人也没法心硬如铁。程祎天经历着从未有过的体验,脑海中只剩和道德理智相互纠缠。 而就在这时,乾元混天功两股内力——阳谓之乾劲,阴谓之坤劲,不知不觉自发分成两股。一股裹挟赤焰丹的热毒,一股裹挟冰魄水的寒毒,分别从不同方位经脉出发。乾劲更强,运行更快,赤焰丹毒先到胸口。玄蜂灵配化毒很快,不一会儿,热毒尽去。坤劲携带寒毒随后便到。片刻功夫,寒毒也被化解。 真力继续流转,经历一个小周天,程祎天不觉精神一振。为了抵抗黄箭c蓝箭的媚术,他继续运转真力,已完成一个大周天。 这么一来,梦氏姐妹他未成,反而累得自己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梦沉仙最先耐不住,开始撕扯他衣服。程祎天睁开眼睛,对她说:“梦姑娘,为什么不解开在下的束缚?” 梦瑶仙理智尚存,但也不足以阻挡妹妹。 梦沉仙翻涌,哪里还想那许多,拿出钥匙,将绑住程祎天手的铁链打开。握住程祎天尚被牛筋绳绑住的双手,梦沉仙双眼迷离,吐气如游丝:“要我——”不一会儿,又将程祎天脚上的铁链解去。 刚解开程祎天脚上束缚的梦沉仙侧过来的身体遭到撞击,原来,程祎天飞快收起自己的双腿,又猛地一踢。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将梦沉仙踢下去好远。梦沉仙翻了好几个筋斗,整个人撞在结实的墙壁上,血气翻涌,头昏眼花。 梦瑶仙见势不好,急忙从欲海狂涛中清醒。没有武器,只好拿了一个烛台,连蜡烛带火向程祎天砸去。程祎天连忙后退。蜡烛飞下来,落在床铺上,粉色大床燃起熊熊火焰。 云珊跟着玉雪笙,一伙人看到前方火起。罗春兰惊呼:“不好了,程公子不从两位梦姑娘,要被烧死吗?” 云珊一听,咬牙:“她们还真做了!” 玉雪笙切齿:“从现在起,我和她们,就是势不两立!” 急匆匆奔过去,突然,空中地下长绢横空,许多茶媛冒出来。一名伴侍大喊:“结玉女摄心阵!”更多长绢又在空中飞舞。玉雪笙和四美跳舞唱歌皆能,武功一般。茶媛们十来个人,困她们五个绰绰有余。云珊若有剑在手,还能支撑。无奈如今空手,仗着轻功好,躲了好几次。但是长绢太多,躲无处躲,藏无处藏,最后还是被束缚住。 而和她一起被绑住的,还有程祎天。 云珊一眼看见程祎天,惊喜交加:“祎天哥哥。”可是,旋即瞧他衣衫不整,顿时瞪起眼睛鼓起嘴巴。 程祎天急声解释:“不关我的事,真的不管我的事!” 茶媛们齐声高呼,拉扯得他们一起飞起来。又是十几条长绢飞来,他们一起被裹成了密不透风人肉大粽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2 红雾噬血蛊 仓皇从火海逃出来的梦瑶仙c梦沉仙,匆匆忙忙套了一件大衫,头发散乱,两个人一起奔到程c云二人面前。 性子更烈些的梦沉仙扬手给了程祎天一耳光。 可是,没等她愤怒发泄完,“嗤嗤嗤嗤”一连串轻响,蝴蝶破茧时一样,缠住程祎天的长绢组成的“茧”竟然层层破裂。梦沉仙二次扬起的手,被挣脱束缚后的程祎天一把抓住。 百花台此时此刻堪称最端庄从容的杜婉约刚好赶到这里,程祎天抱住云珊用力一拉,被长绢带动的茶媛们一起飞起,摔向她。 准备如此充足,想捡漏子狠狠摆梦氏姐妹一道的杜婉约顿时被撞倒,还被个茶媛压在底下。 程祎天七手八脚把云珊给解救出来。“啪”,脸上又被扇了一下。 “你和她们,到哪一步了?”云珊横眉怒目。 “什么哪一步?”不通人事的程大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珊顿足大叫:“就是你和她们,有没有c有没有” 程祎天一把拉住她的手:“赶快走吧!”飞奔到玉雪笙和四美那儿,三拳两脚打倒看守,让玉雪笙和四美也一起跟着逃跑。 他们逃出百花台,梦瑶仙c梦沉仙以及杜婉约自然要追。伴侍c茶媛c绿衣奴统统出动,不把猎物和反叛抓回来,这三个女人誓不罢休。 越跑越远,越跑越远,远到梦瑶仙c梦沉仙和杜婉约都搞不懂:程祎天带着一伙女人为什么要带她们满城跑,程祎天这才停下。 停下后的程祎天从腰间取出一把软剑,递给云珊。 云珊抖一抖,还行,还能用。 转身面对百花台一众,云珊凌风而立,傲然道:“杜婉约c梦家二位,你们既猜出我的来历,也该知道我的手段。还记得多年前大青山下的紫煞吗?虽然也被称为紫箭过,持剑杀了你等,莲花宫主也不会替你们伸冤。”软剑抖直,就待上去。 梦瑶仙c梦沉仙姐妹俩互相对视,梦瑶仙点点头,梦瑶仙微微一笑,走上一步,对云珊说:“紫箭,你无非是想带逸城公子走罢了。逸城公子来,本在我们意料之外,留不住,也没什么。你和我们又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当真宫主责怪我们没留住你,向来也不会是死罪。倒是玉雪笙和她的伴侍,吃里扒外,违反了宫规,你得给我留下。”说到这儿,梦沉仙大步来到玉雪笙身边。 云珊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 玉雪笙起初只当梦沉仙要拉自己回去,便向程祎天投去恳求的目光:“公子c公子!” 程祎天不明就里,拦在玉雪笙前面,对梦沉仙说:“她暂时不能和你走!” 梦沉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她先挺起胸膛迎向程祎天,程祎天吓了一跳,连忙向后一跃。 梦沉仙一把握住玉雪笙的手。 一旁的杜婉约顿时露出不忍。 云珊心中一动,飞快想起有关莲花宫的厉害,突然,灵光一现!软剑一抖,她疾刺梦沉仙。 但是,关键时刻,梦沉仙被梦瑶仙推开。 梦氏姐妹一起跌在地上,然后,“噗——”浓浓的烟雾从她们身体上喷射出来。 程祎天连忙来抢云珊,飞起的药物粉末沾上肌肤,肌肤发热,旋即一阵热流被吸去胸口。玄蜂灵配发着幽幽的黄色光芒,别人看不见,唯有程祎天可以感受到它的温暖。 程祎天握住云珊双手,真力在她体内运转一圈,将毒质代入自己身体,然后借助玄蜂灵配化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半抱着云珊,双双站立,这才有空去看另一边。 那一边的一幕,让他惊呆! 梦氏姐妹c杜婉约率领伴侍c茶媛早已离开。 被梦沉仙抚摸过的玉雪笙突然倒在地上,全身痉挛。罗春兰c佟碧荷c莫紫菊和辛白梅都发生相同状况。她们先还忍,不一会儿,口中便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什么东西在她们皮肤下面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她们露在衣服外面的脸部c脖子c手和半截手臂血开始干涸。 全身的血液被什么吸走了一样,本来活色生香五位美女就在程祎天面前,片刻间便要变成皮肤紧紧贴着骨头的干尸。 程祎天也发出震惊不已的呼喊:“玉姑娘!” 云珊抱住他,他甩开云珊,扑上前去。 早已没有昔日美丽的玉雪笙残存一丝生气,干枯的手努力举起一点在空中,用尽了全身力气,手在半空产生剧烈颤抖。 程祎天毫不犹豫将这只手握在手中。 躯体迅速萎顿而去,留在程祎天手中的也单纯成了枯柴。“枯柴”的皮肤破了个洞,一只指甲大小浑身漆黑的虫子钻出来。这只虫子八只脚,沾皮肉就咬,接着便钻进新的躯体中。 云珊吓坏了,拿起软剑,就要将程祎天的手削断。可是,没等她将剑斩下来,那只已经钻入程祎天皮肤的八只脚虫子突然又钻出来。不仅它钻出来,玉雪笙那具干尸里爬出来的八只脚小虫爬上程祎天的手臂之后,没等咬,受到第一只虫子逃窜时产生的惊恐影响,纷纷飞也是地从程祎天手臂上又逃出来。 云珊目瞪口呆之际,那些八脚感受到其他血肉的气息,迅速组成一个队伍,然后如同一条赤色小河向她流来。 程祎天还在为玉雪笙的惨死悲痛欲绝。 云珊一把拉住他的手,用力摇:“祎天哥哥c祎天哥哥!” 那条赤色的小河已经合拢成一个圆圈,她往那边走,都不免要陷进去。即便是死在江夏路霸的手上,亦或是在长江上被巨斧帮给干掉,那些种种,又岂能比得过像玉雪笙和罗春兰那四美的下场? 云珊全身发抖,紧紧贴在程祎天身上:“祎天哥哥,我好害怕!”眼见飞速爬动的虫子即将冲上她的裙摆,她不由尖叫。身体突然轻了,人被抱起。 程祎天忍住悲恸,打横抱着她手里,踩着这些虫子飞奔到圈子外面。 走出好远好远,再也看不见那些古怪的虫子,程祎天才把云珊放下来。 云珊松了口气,力气回来,精神也恢复。程祎天径直往昌明大街走,云珊拔足跟在其后。 云珊叫:“祎天哥哥c祎天哥哥” 程祎天霍然驻足,转身。 云珊跑得很急,差点一头撞入他怀中。 白天的事,和晚上的事,从刚才起,便已经全部过去。云珊不想让不开心打扰到彼此,扬起笑脸,对程祎天说:“祎天哥哥,我们一起走,回客栈,好吗?” 可是程祎天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有一个疑问萦绕在心头,程祎天和她对面而立,问:“你知道这个结果,对不对?翻四色牌,为的就是要引出玉雪笙吧,策反她,来救我,最后,还要把她推入那样的境地!” 云珊被问得一呆。 程祎天红了眼眶,眼泪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憋回去,才又说:“从进百花台,罗春兰她们四个认出我却知情不报那一刻起,玉雪笙和罗春兰她们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莲花宫女。无论后来怎样,梦氏姐妹都不会放过她们,这一点我当时不明白,但你是莲花宫的紫箭侍女,自当清楚不过。”深呼吸,尔后问:“于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不犯人,必为人所犯。” 程祎天一听,心里更是难过:“也就是说,死的是玉雪笙还是梦氏姐妹并不重要,只要你赢了就行?” 云珊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如此,最后,她还是把头轻轻点了点。 程祎天掩饰不住失望,抬头望天,须臾,转话题问:“刚才那些是什么?” “红雾蛛。” “会吸人血?” “是啊,所以,又叫血蛊。” “血蛊——”程祎天一边念着这两个字,一边回想刚才亲眼目睹的惨状。 云珊怯怯拉了拉他的手,被他毫不留情用另一只手拂开。 云珊站在他身后,轻轻呼唤:“祎天哥哥,江湖本就是如此。”见程祎天头也不回越走越远,干脆提高了声音大喊:“助你过河,这么快你就要拆桥了吗?”见他不理,顿足:“萧三郎和杨昱,这会儿只怕已经找到所有他们想要找的东西,主意是我出的,戏也是我陪你演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快不认账?” “咚!”一块石头远远飞过去,落在离程祎天只有一尺远的空地上。 程祎天只站住片刻,还是大步流星。 不一会儿,云珊便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百花台后,梦瑶仙c梦沉仙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又悠悠闲闲休息大半天,晚上,杜婉约突然想起什么,前来汇报。梦瑶仙c梦沉仙才大吃一惊。飞奔到后面的藏宝阁,上二楼,来到总账房前。挂在门上的锁锁得好好的,左看右看,还是杜婉约第一个看出端倪。 杜婉约说:“这把鱼纹锁是我找长沙的锁匠王亲自设计打造,锁芯复杂坚固自不必说,表面的鱼纹绘制也是精品。” 梦沉仙听懂了,抢在前面对梦瑶仙说:“姐姐,这鱼纹,多数看起来都不整齐了呢。” 梦瑶仙也看出来:“嗯,好像被揉过一样。” 梦沉仙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是纯度极高的黄铜,谁手劲这么大,可以揉面团一样揉它?” 杜婉约也想不出。 捏住锁勾轻轻一拽,这会儿当然拽不动。可是,如果此锁真的有一段时间是软的,不用钥匙,锁勾一定会被硬拉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3 心照皆不宣 就在梦氏姐妹全身心想要俘获程祎天时,几只闻香鸟,飞起在百花台晚风吹拂的夜色中。 这几只闻香鸟满院子乱飞,飞来飞去,闹晕了跟在它们后面的萧三郎以及杨昱。 “到底怎么回事?”再一次碰到萧三郎,杨昱奇怪地问。 萧三郎也很诧异。 公子随身携带的十万两银票沾着奇香粉,就算这奇香粉在移动的过程中扩散了,也不至于连一条主线也保不住! 想来想去,萧三郎才想到,他曾经给玉雪笙一件沾有奇香粉的衣服。那种香,仅从气味上说,玉雪笙还真是未必就配不出来。 可是,再怎么说,配方不一样,本质上终究不同。 真正的奇香粉凝聚性很好,散布在空中,凝结成一条线,十二个时辰不会消散。闻香鸟循迹飞行,没有半点犹豫的,才是真正的奇香粉存在的路线。 萧三郎让杨昱仔细观察闻香鸟飞行的轨迹,直接飞去的地方,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地方。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先后到了三处。第一处,是寝室——梦瑶仙和梦沉仙睡觉的地方。第二处,不久后被点着的云梦乡。梦氏姐妹俘虏了公子在此处,准备供她们享受,但是,公子最后还是凭借玄蜂灵配脱身,萧三郎心里面暗笑,从头到尾就没出手。第三处,是闻香鸟最后驻足之所,奇香粉的气味这时最为浓烈,十万银票就在这里——这就是藏宝阁。 涂抹一种叫“软金膏”的药,可以让鱼纹黄铜锁变软,萧三郎果然像揉面团一样揉捏了这把锁,将锁芯揉捏错位,然后将锁勾拉出来。进账房,本来需要倍加警惕,不过,公子引得百花台的人倾巢出去。萧c杨昱二人自然放心大胆,将账房里面所有的账都好好看了一遍。 关键的,他们还给抄下来。 次日凌晨,程祎天从外面回来,他们一起进公子房间,杨昱便将抄来的账本摊开,给程祎天看。 内容很丰富,除了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每年必定纳入的孝敬银子,程祎天看到两大笔来处特别有意思的钱款:裕兴堂,年末总收账两万两。衢江堂,年初总收账三万二千两。 “裕兴堂和衢江堂”萧三郎止不住沉吟:“这两处堂口,可都是属于江南十六堂。江南十六堂的总舵便是剑庄,剑庄庄主上官剑楠如果看到这样的账目,这百花台将会怎样,公子你且想想?” 程祎天思忖片刻:“我只知道六年前,为了一个‘剑神’的虚名,剑庄的小落英剑就差点害死三哥c十三哥还有杜叔叔。” “当时丁翊代表上官剑楠,他们的目标,甚至可能是整个甘陕马道。” “如此阴狠的师徒,梦氏姐妹竟然敢打主意。” “公子觉得,梦瑶仙和梦沉仙有胆子让这份账单流出去?” “那么”程祎天隐隐猜出些什么,却不能完整表达出来。 萧三郎代替他说:“那位云珊在你们一起去百花台之前就说过:“梦瑶仙和梦沉仙这两个人,能够取代杜婉约在洪州独大,光靠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这三个不入流帮派,不能够,必然还有更大的秘密藏在其中。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就是江南十六堂。能够控制两处堂口,就能控制更多堂口,这是梦氏姐妹的本事。但是,这本事也为她们和背后的莲花宫埋下危机。裕兴堂和衢江堂居然落在莲花宫的手里,这种事秘而不宣也就罢了,若是让小落英剑,甚至让上官剑楠本人知道,整座莲花宫哪里还能得善了?” “是啊,瞧梦氏姐妹对待玉雪笙主仆的手段,若是此事东窗事发,为莲花宫招了灾祸,莲花宫主必定不会轻饶梦瑶仙和梦沉仙。” “这么一来,”萧三郎忍不住面露微笑,“要让巨斧c大仪c白鹤三个帮派为咱们在岳州的生意让出道路,就不是问题。” 这天天亮,程祎天交了一封亲笔手书给城中一个叫“贼兜儿”的汉子。这个“贼兜儿”平素里在城中游手好闲,不是沿街敲人竹杠骗吃骗喝,就是去赌坊拿敲竹杠得来的钱去摇骰子抓牌九。而像这样的人,城中虽不多,但千儿八百的数量并不稀奇。 贼兜儿找了百花台的一个伴侍,手书转了好几手,最后到达梦瑶仙手中。 梦瑶仙拿到这封信,只见里面写着“江南十六堂下裕兴c衢江相关”的句子,下面看了个大概,便止不住火冒三丈。 用力一拍,“啪”的一声,轻飘飘的纸张被拍在桌上,梦瑶仙气得要命,抓起来死命揉,揉成了一个小小的纸团,接着狠命扔出去。无巧不巧,纸团落在梦沉仙脚下。梦沉仙连忙拿起来,从头到尾阅读一遍,又气又怕,脸色发白。 “姐姐,这该怎么办啊?这会儿就把和十六堂的事情捅破了,宫主不得扒了我们的皮?” “昨天的血蛊还吸干了玉雪笙那些人,罗春兰她们不足为奇,死就死了,玉雪笙到底和我们平级,还担负着诱惑逸城公子的重任。” “程祎天那厮昨天也死了,也就罢了,偏偏一根毛发也没伤着。现在,还被他反过来要挟咱们。” 展开后变得皱巴巴的那封信,右下角有三个字,力透纸背,正是“程祎天”三个字,摊在桌子上,好像三只嘲讽的眼睛,在讥笑她们偷鸡不成。 梦瑶仙气了好一会儿,勉强平静,将这信拿起来又仔细看了两遍。放下信,她突沉默不语。 梦沉仙不明就里:“姐姐,你又想到什么了吗?” “逸城公子在信中并未提到那件事。” “那件事——哪件事?” “昨天他混入我们这里,不是被我们拿走了十万两银票吗?” “是啊。”梦沉仙当然记得。 “信上只是告诉我们,他们知道我们和裕兴c衢江的勾连,但是,并未说要回那十万两。” “这代表什么?” “交易!”梦瑶仙一边说,一边原地踱了几步,停下来,越发肯定些,“前些日子,程祎天回岳州,重新夺回了程家原本属于他这一房的所有生意,不仅和顺居从此成了逸城的产业,杜博扬主持的洗心楼,不日也要在岳州开下分号。可靠消息说,慕容世家c孟家堡c华山派和青城派的人都与杜博扬不能善罢甘休,而我们管制下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是地头蛇,正要好好管管岳州那些大商户。” “逸城腹背受敌” “程祎天这是要拿十万两交情我们姐妹。” “逸城产业何止十万。” “如果不是被他们偷看了藏宝阁我们的账本,自然年年八成分账,他们才有得和我们商量。” “那现在?” 梦瑶仙有把柄授予别人,不得不用力叹息:“折了白箭,又丢了紫箭,再被捅破和十六堂的勾当,引来上官剑楠那个大对头,我们两个别说在莲花宫出人头地,就是我们的小命,也要保不住。事出从权,只能暂且放过逸城。” 洪州一行非常顺利,程祎天c杨昱和萧三郎总算可以回去交差。吃了一顿舒心的晚饭,第二天,程祎天起床,刚要出去走走,背后突传来清脆的叫喊:“程祎天c程祎天!” 程祎天回头,却见华淑琪和一个穿青绿色绣大朵玉兰花的少女一起走上来。 华淑琪看见程祎天,眼睛里那阵幽怨,就别提了。 程祎天暗叹一声,扯动嘴角,努力笑起,语气温柔招呼华淑琪:“六小姐,你好。” 穿青绿色绣大朵玉兰花的少女是华淑萱,程祎天自然也要客气些:“七小姐,来洪州这两天,你也过得很好吧?” 华淑琪刚刚兴起的高兴,熄灭在他对华淑萱问候中。“祎天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问候七妹,比问候我更尽心呢?”华淑琪这样想。 华淑萱却觉得理所当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对程祎天说:“很好啊,天字号房很舒服,管家伺候得都很不错,不比我在金陵家中差呢。”说着话儿,华淑萱就上上下下打量程祎天。 同在洪州,朝夕相处,对于杨昱和程祎天之间的差别,华淑萱可比较足了。 说起那杨公子,委实也是个俊俏少年,而且高冷疏离,背一把削铁如泥的黑剑,可不就是自己幻想中绝世独立c非凡剑客的模样?可是,现象虽好,终究抵不过事实。实际生活中,“绝世独立”“英雄非凡”的杨公子,却真真切切是一个富家公子的属下。这就像六姐和她,六姐淑琪的容貌,自然是诸位姐妹中翘楚,但是,丫鬟生的,就是丫鬟生的,始终当不起正儿八经“小姐”的名头。这杨公子也真是被俗世连累的一个! 风度气质再好,也还是个下人! 还是六姐钟情的逸城公子更佳。 就说这穿着,杨公子永远都是简简单单一件衣裳,有时候是棉布的,有时候是丝绸的,可是,那颜色,来来去去都只有一个:黑色。程公子就不一样啦,每天看见他,他每天都穿新衣裳似的,一会儿月白色,一会儿天青色,一会儿又是那三月江南烟雨迷蒙似的那种浅灰身上没有一处绣花,可是,腰间系着的腰带可都是贵价货儿。就说今天,程公子腰间这腰带,上面绣着无数“福”字,绣工是八大苏绣之首的彩云绣中最为难得的精微绣。如果没猜错,这每一个福字,凑近了仔细看,一定都是无数吉祥鸟儿组成。年前她曾经想买这样一条由喜鹊组成的万个福字腰带,价格太高,没有买成。程公子却每天轮番儿的换,孔雀c仙鹤c天鹅鸟儿都用遍了。财力可见一斑! 华淑萱很干脆插到程祎天身边,对程祎天说:“程祎天,今天我们一起去用午餐吧。”不容程祎天回绝,拉着程祎天的袖子便往客栈大堂里走。找桌子坐下,华淑萱便把小二叫过来:“四素四荤冷盘八个先给整上来。”小二麻利去,不一会儿折回,放上桌四荤四素八个冷盘,恭恭敬敬再问华淑萱。华淑萱摆出正宗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掀着眼皮说:“你们这儿的拿手菜有什么都给端上来吧。少放点辣,尽量不要花椒。本小姐是金陵人,红烧肘子酱鸭舌如果有的话,端上来最好。团子有吗?每天吃你们这儿的米不习惯,换面食改改口味。” 小二一一回答,按照华七小姐的吩咐,最后整上满满一桌丰盛酒席。 华淑萱笑眯眯问程祎天:“这么多,你付账时会心疼吗?” 程祎天能说“会”吗?十万两都给百花台,这一桌,不过五两银子。等来萧三郎,让小二开了大坛的美酒,程祎天和萧三郎一起对饮,杨昱浅浅一碗权且相陪。 华淑萱开心吃菜的同时,越来越少目光关注杨公子,更多的,她和华淑琪一样,含情脉脉只去看程祎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4 两心仍相印 晚上又开一席,回房间时,程祎天已是大醉。华淑琪c华淑萱姐妹执意伺候在侧,一个替他拧毛巾,一个替他倒水,幸亏有萧三郎应付,最后将两位姑娘一起支开。房门被关上,华家姐妹脚步声走远,程祎天这才闭着眼睛嘘了口气。 很快入睡,睡梦中的程祎天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地方。四处都是树,黑色的血蛊从各个角落里爬出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潮水一样往他脚下汹涌。爬到他身上,一只黄色的巨大蜂子突然冒出来,那些小虫纷纷被蜂子吃了。程祎天还是止不住心悸,拼命用手扒拉,踉跄奔逃。 逃了好久,终于逃出这些恶毒的小虫存在的地方。突然,一个更大的恐惧滋生在他心中。 “云珊——” 玉雪笙和四美由活生生的人变成干尸的样子他还记得,云珊还在那里,血蛊也在哪里。血蛊会不会找到云珊?会不会也吸干云珊的血? 惊恐直刺心底,程祎天“呼”从床上坐起来。 人已经清醒。 他揭开被子,下床穿鞋,套衣服,打开门,奔出门外。 一路飞奔,奔到昨日分手的那片林子。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正常的虫吟,没有其他声音。血蛊,仿佛都是梦里面不经意梦到的怪物。 云珊还在这儿吗? 程祎天经不住四处张望,半晌,坐在一截树桩上,自嘲地叹了一声。 “我真是多虑。”他喃喃自语。是啊,云珊是多精明的女子,她认识血蛊,知道它们的厉害,怎么可能在血蛊来到之前,不飞快逃开?不可能会有她被血蛊缠上,然后落得凄惨下场的事。 只是,想到“美人变干尸”,程祎天就忍不住激灵灵打寒战。固然玉雪笙和罗春兰等人惨死,叫他心头大受震动。如果昨天罹难的还有云珊,那么他,该有多难过? 从十三岁开始认识她,心里面便牵挂这个叽叽咯咯叫他“祎天哥哥”的小姑娘,被义父幽禁在离尘居,六年,没有从脑海中将她抹去,反而纯净得几乎没有一丝杂质的生活,让这份牵挂升华得更为纯粹。 他就是每天都会想她拍着手大喊“上去咯上去咯”那时快乐的模样,那么神采飞扬。 能让一个人这么开心,他委实也开心。 然后,从奇花谷回来,她遮着面具的脸以及那别具一格从容c优雅的行事风格,就牢牢占据他的心。 他觉得,他真的已经深深爱上她。 可是她却还有为他所不知的另一面。如果事先知道莲花宫女背叛本主会有如此惨痛的下场,那时候,他就不会同意点罗春兰的牌。要潜进百花台,查百花台背后的秘密,还有的是机会。就算没有机会,似乎也不能这样无良,这样狠毒。 玉雪笙c玉雪笙 纵然他没有真心喜欢过她,她也是在逸城呆过六年。人与人有所牵连,时间一久,总会生出情谊出来。 就那么把她给害死,他真心愧疚。 一根树枝从头上丢下来,砸了他一下。接着,又是一根。 程祎天霍然回头,跟着站起,又退一步,头顶上,两只晃悠悠的小脚首先出现在眼前。 紫色缎面黄色小花的绣样,淡红色裙子遮住后面半截。在往上看,就看到云珊那张雪白莹润美貌非凡的小脸。 不可否认,他心里头顿时涌起欢喜。 云珊从树上跳下,走到他面前。 程祎天心跳加速之后,迅速变得口干舌燥。 云珊翘起下巴,仿佛迎接他什么举措似的。可是,程祎天满腹想要怪责她的话,已经说不出来。 四目相对! 少顷,云珊主动开口道:“玉雪笙的事,我做绝了,我不好,向你道歉。” “轰——”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顿时沙堡一样蓦地垮塌。 云珊眉毛扬起,眼睛含笑:“记恨我一天了是不是?” 程祎天内心呻吟,脸上露出尴尬,还有那么一点羞涩,之后甚至窘迫起来。 云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程祎天顶不住,举起一只手来道:“下不为例,好吗?” 云珊耸耸肩,撇嘴一笑:“你以为我总是很想害人吗?”顿了顿,才道:“你是个逸城公子,行走江湖总是这样菩萨心肠,怎生得好?” 程祎天说:“圣人常说:凡人,应多行义事。” “因为大家都没那么做,所以圣人才故意这么说,不然,又怎么表现圣人的与众不同呢?” “云珊,你这么说——”程祎天想要反驳,竟然发现自己一时竟反驳不得,指着她,半晌,颓然放下:“总之,你以后要多听一些我说的话。” 云珊凑近他:“那你再也不生气啦?” 程祎天双臂环抱,昂首望天,过了一会儿,长吁一声,放下手臂,对她说:“怕了你。” “我可是个麻烦事不断的麻烦精,你惹上我啊,每一天,大概都会有事情找上你。”云珊嘟起嘴巴的样子真好看。 程祎天忍俊不禁,微微一笑,说:“我不怕,就算你真的是那个什么‘紫煞’,只要以后不再惹事,我都无所谓。” 云珊却将脸一板:“若是我总是惹事呢?” 程祎天正笑嘻嘻着,被问呆住。 “我要是一直不能按照你的设想,弃恶从善,你当如何?” 程祎天不由得张口结舌:“那我c那我” 和睦的气氛不见了,云珊狠狠将程祎天伸过来想要拉她的手打在一边。 程祎天喉咙发干,勉强叫她:“云珊——” “不要你叫我的名字!” 程祎天很费力想要和她解释自己真实的心意:“我只是想说,以后,我可以保护你” 云珊捂着耳朵顿足大叫:“不听c不听!”她放下手后,转身便跑。她逃的方向,便是昨天凌晨梦氏姐妹给玉雪笙等人下血蛊的地方。 程祎天担心她出事,急忙追去。 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眨眼之间,双双投入密林。 林子里很黑,往前看,树影憧憧,头顶上,枝桠交错,时不时地惊起飞鸟,或者,停下脚步听到灌木丛中獾拖猎物的窸窣。有时候还有几盏绿色的灯火漂浮在树丛的后面,那是狼。头上偶尔也会出现一盏,那是爬上树的金钱豹。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造成危险。 倒是远远的,恍惚看见白色的影子猛然一晃。程祎天心中一动,奔跑的脚步缓慢了些。正要试探,却看到刚刚还准备远离自己万事大吉的云珊飞也似的又奔回来。 她的神色竟然这样慌张! 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过,对于正在追她的程祎天来说,这首先是一件好事。 程祎天心胸开阔,当即决定先不计前嫌,停下脚步,然后很大度张开手臂。 云珊一头扑进他敞开的怀抱。 “看到什么了?”程祎天随口问。 “我”云珊想要说什么,旋即语塞。她满目惊惶,神色当中有说不出的忌惮。那个白影已经不见,可是,实话实说?还是—— “是玉雪笙!”半晌冒出来这么一句,让程祎天也吓一跳。 程祎天急忙游目去看,林子里面并没有异状。 然而这荒郊野外,突然有诈尸异变之类的,也不是稀奇事。程祎天纵然艺高人胆大,但是碰到这类事,还是能躲就躲为好。 “这样的话,你还是跟我一起更好吧?”他柔声劝慰云珊。 云珊终于服软,点点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身后很远很远,果然一个白色的人影慢慢从树后转出来。这个人,浑身雪白衣裳装束,看起来和玉雪笙真的一模一样。可是,她的脸,看起来比玉雪笙更年轻,五官虽然没有那份妩媚,但是清纯秀丽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已经香消玉殒的玉雪笙是一朵娇艳的白莲,那么,这个清丽逼人的少女便是河里超凡脱俗的水仙。 她安静地站着,目视云珊被一个男人搂走的那个方向。她的眼,露出鄙夷,还有嫉妒。当然,还有更多的其他情愫——这一切,都在她那张清纯的脸上纠结,最后汇成浓浓的仇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5 嫉妒七小姐 清晨,窗外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琵琶声。云珊透过窗户,向窗外很空旷的那里看了许久。十几棵树,阻挡了视线,只看到一条河向这边流。 弹琵琶的人,应该正坐在河边吧。 云珊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门被敲了两下,声音轻轻的,云珊连忙说:“是谁?” “是我。”程祎天的声音。 云珊连忙关上窗户,跑到门后,拔门栓,把门拉开。 程祎天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扑面而来:“一起去吃早饭?” “噢——”她四处游荡的魂儿勉强回来似的,一时还没作具体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很大声笑了一下:“哈,好啊。”走出来,嘴巴里念:“吃早饭,吃早饭。” 程祎天替她关好门,然后跟上来:“昨天睡得好吗?” 云珊说:“还好。” “纯丝质被褥对睡眠很好,娥梨香也会帮助你安神。” 云珊抬头看着他:“玉雪笙在郊外遇害,究其原因还是梦瑶仙c梦沉仙心狠手辣,我只是在和她还不是朋友前动了点脑筋,所以,她虽然死了,还不会化为鬼魂,找我麻烦。” 程祎天不禁语塞,急忙一笑以化尴尬。 云珊明白他对自己好,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 程祎天手一翻,将滑若凝脂一只柔荑握入手中。 四目相对。风姿动人的她明艳无俦,说是色心大起也好,还是真的那六年牵挂汇成了浓厚的情意,程祎天一颗心她热烈跳动,情意汹涌,眼睛里爱意蓬勃。 云珊美丽的脸上飞起红云。 程祎天低下头,轻轻一吻,好像蝴蝶轻触花蕊 恰恰这时,侧面传来一声:“程祎天!” 云珊连忙退在程祎天后面,程祎天脸微微一红,很快恢复镇定,转身去看。 华六小姐华淑琪,华七小姐华淑萱——姐妹俩都很忿忿,一个惯于隐忍不动声色,一个嚣张惯了,怒气直接喷薄在表面冲上来。 “程祎天”三个字,便出自暴怒的华淑萱之口。 一直以为只是六姐的心头爱,没想到,除了自己姐妹,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抢这位逸城公子。 说起来,这逸城公子就有多么了不起? 再怎么样,这“逸城”的名望,还能比得过慕容世家c孟家堡或是华山派? 她可是华家堂堂正正的七小姐啊,这个姓程的家伙,竟然视她这样尊贵的七小姐如无物? “不要脸!”华淑萱一边骂,一边冲上来拽云珊。 云珊哪里会和她计较?华淑萱抬起一只手,还没碰到她,那只手就被程祎天一把抓住。 “七小姐,请你自重!”程祎天说着,将华淑萱的手扔在一边。 “我自重?”华淑萱鼻子都快气歪了,“谁青天白日之下做出不要脸c伤风败俗的事。你吧,还有她吧。她才是个不自重,噢,不,是不要脸,不要脸狐媚一心想要迷惑你的臭女人!”说着,再次把手举起来。 云珊转身往前走,华淑萱一掌便扇空。 程祎天知道这位火爆性子的七小姐其实奈何不了云珊,左右方才也拦了,在云珊面前做了功夫,这会儿就不搭理,转身也往大堂走。 华淑琪嫌华淑萱丢人,婉言劝告:“七妹,算了!” “算了?”华淑萱一双杏眼瞪得很大,“眼睁睁让一个下贱坯子把逸城公子抢走吗?” “你原本也不是喜欢祎天哥哥。”华淑琪露出不耐。 “祎天哥哥?”华淑萱冷笑,“叫得好亲热啊。都是下贱坯子,所以你才这么不在乎。” 华淑琪的脸顿时失去血色。 “也是啊,左右男人三妻四妾寻常,逸城公子富拥万金,娶一个她,再娶一个你,二女共侍一夫,你本也不吃亏!”华淑萱这样说着,刀子一样的白眼剜过来,“侍婢生出来的,就是侍婢生出来的。” 华淑琪双唇雪白,一双手拢在袖中握成拳,紧到手指甲都深深嵌进掌心肉里面,血流出来,方才放开。 来到大堂雅座,围着一张大桌子,程祎天c萧三郎c杨昱靠一起坐,云珊坐得和程祎天隔了一个位置,华淑萱当仁不让,就把这个隔出来的位置给占了,华淑琪坐在云珊和杨昱之间。 桌上有黄金栗子糕一盘,葱香千层饼一盘c糖油粑粑一盘c三种不同馅的云吞各一盘,主食是牛肉河粉或者碱汤面。华淑萱吃了一块栗子糕,又吃一块千层饼,云吞咬了一口吐出来,放下筷子叫:“伙计!伙计!”雅座的伙计急忙跑进来。 华淑萱说:“给我做碗馄饨。江南的名点,会吗?” 伙计说:“小的下去问问。”下去之后半个时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进来。华淑萱拿汤匙舀了一个吃。 “还行。”她表示满意。 华淑琪说:“七妹,漂泊在外,原是要入乡随俗。” “你懂什么?”华淑萱可没给她面子的习惯,“这个的饺子做得皮这么后,馅儿又这么实,”指着装河粉的碗,“这个又这儿辣,怎么吃?”站起来,探着上半身把一碗还没动的牛肉河粉推到华淑琪手边,“你喜欢,你吃。” 华淑琪吸了声鼻子,低头,转开脸。 那河粉也在云珊手边上,云珊抬手把碗推回去:“谁的早饭份额,谁自己解决。” “你这是指教我咯?”华淑萱正愁没机会发难,皱着一双还是很秀气的眉头反问。 云珊冷笑一声:“你娘才有资格指教你。” 这话听起来有理,可是,华淑萱仔细一琢磨,勃然大怒:“你这个贱坯子,你说什么?”用力一拍桌子,端起那碗河粉,就准备撒泼。 可是,那碗河粉长了翅膀似的,明明在她手上,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便到了云珊手上。云珊端着装河粉的碗,掂了掂,叫伙计:“伙计。” 伙计进来,她把碗给伙计:“找个要饭的,施舍去。”回头对华淑萱说:“岂不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七小姐但凡读过,不吃,就这样施舍给乞丐也是好的。” 华淑萱接连受她奚落,心里那份恼怒,简直别提了! 一阵琵琶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到底是洪州最好的客栈酒楼,这时候就有卖唱的进来。华淑萱气鼓鼓坐在座位上,把碗里剩下来的馄饨一股脑儿吃完。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只听外面一阵悦耳的滚珠之声传进来。 真是弹得好琵琶啊,方才虽被云珊讥笑胸中无货,华淑萱其实还是知诗书懂音律。也不知外面弹琵琶的是谁,这琵琶弹得,几乎和金陵教坊c扬州教坊里的高级乐姬差不多,弹拨拢捻技艺非凡。且曲子听起来好新啊,从来没听过,却很是好听,高低错落变化甚多,意蕴悠长叫人越听越不住寻味。 一直都很镇定从容的云珊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烦躁。她忽而拿筷子,想夹点心,恐怕吃了麻烦似的,筷子举起来又放下。眼前的河粉确实美味,本来吃得好好的,忽然又失了滋味仿佛。 斜对面坐着的可是追魂萧三郎。 萧三郎对这个已经牢牢抓住公子心的姑娘关注颇深。门外琵琶弹得急,门内这位“云妹妹”就越焦急。音乐自带情愫,有快乐有忧伤有希望,这些情愫反应在对面“云妹妹”脸上,似乎是惶恐c纠结c愧疚c不安不一而足。 萧三郎问:“云姑娘,是否也要给你上一碗馄饨呢?” “不用!”云珊回答得非常干脆。 过了一会儿,云珊干脆站起来,对大家说:“我累了,想要去休息。”离开座位,来到门口。 雅座的门打开,一人抱着琵琶出现在门前。 程祎天c萧三郎和杨昱都吓了一跳。 此人白色衣装,猛一瞧,简直和玉雪笙一模一样。玉雪笙不是已经死了吗?出现的这个人,将自己打扮成玉雪笙那个模样,意欲何为。 琵琶后面露出的脸清丽可人,少女气质柔弱中不乏婉约。包括程祎天在内,三个男人无法对这样的少女进行盘问斥责。 萧三郎对少女说:“这位姑娘,我们不需要弹唱。” 少女妙目中柔光流转,从每个人脸上都一扫而过。 云珊两只手都握着门边,少女站在她对面。云珊呼吸加剧,少女敛声屏气。 程祎天看不懂,萧三郎和杨昱也看不懂。华淑琪不明就里,华淑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华淑萱的个性,别人不让做的事,她偏偏要做。尤其是这个“云姑娘”,和祎天哥哥卿卿我我就够让人讨厌,刚刚还那样牙尖嘴利!是可忍孰不可忍?华淑萱冷笑一声,突然大声说:“我要听曲。”不问程祎天等人主意,来到门口,看似不经意,用力将云珊撞在旁边。 云珊心里有事,发作不得。 华淑萱让白衣少女进来,转脸又看她:“你不是要走的吗,现在就可以走啦。” 白衣少女坐在角落,调弦,曼声道:“一曲《江海遗韵》,见人头讨赏钱,听着好一钱两钱,如若不好,一文两文奴家也很欢喜。” 云珊往外迈的脚停住。 少女抬头,目光和她相接。 二人四目相对,竟似过了千言。 就算是萧三郎这样的老江湖,也瞧不出这白衣少女有任何犀利的意思。不管从那个角度审视,她都这样娇怯而又冷冽,好像水中清纯高洁的水仙花。 如果云珊这时候走了,所有人都会认为云珊不懂礼貌,故意给这样一个流落江湖的可怜少女脸色看。 华淑萱又步步紧逼,抓住云珊刚刚的话,存心瞧笑话。 程祎天想说什么,萧三郎冲他摆摆手。 杨昱事不关己,伸筷子夹了一个葱油千层饼。 云珊瞧了屋子里一圈,回头又看白衣少女。 少女抱着琵琶,已经做好姿势准备弹奏。神情之专注,目中早已无她。 云珊咬了咬牙,掉头又走回来。这一回,华淑萱任何冷嘲热讽的挑衅,她都置之不理。不一会儿,雅间里只有闲适c纤巧c的琵琶乐声文静c优雅地响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6 琵琶白衣女 白衣少女弹琵琶的样子,比她刚刚走进来时还要幽怨动人。 同样有忧郁气质的华淑琪坐在座位上,不时斜瞥她一眼,不算坚强的心里,竟然也涌起浓浓的怜惜之意。瞧他人,除了云珊之外,连七妹华淑萱都概莫能外。 “好厉害的女子呀!”华淑琪心猛地一动,旋即警惕。 白衣少女低眉续续弹奏,并无知觉仿佛。 第一曲叫《江海遗韵》,弹完大家都说好。华淑琪夹在人众当中轻轻抚掌,云珊也举起手来拍了两下。 白衣少女站起来,蹲身一礼,萧三郎取了一锭足量的五两官银放在桌子上。白衣少女走过来,取银子,柔声细语:“多谢。”又轻轻问:“奴家最拿手的还有一曲,想赠与各位。”说着,目光微微一抬,如水耳目可可儿凝视程祎天。 这才是这儿可以决策的主儿! 白衣少女只是盼他答应而已。 程祎天哪里能拒绝?冲萧三郎点点头。萧三郎说:“烦劳姑娘。” 白衣少女于是又坐回去,又弹了一曲,曲风依旧清新,绵绵中叙说衷肠。弹完,她说:“此曲唤作‘归真’。”又说,“叨扰这么久,奴家告退。”没有再讨赏,抱琵琶离去。 她走后,云珊也站起来,说:“我真的要走了。”离座出门。 那白衣少女走在前面,云珊匆忙追逐,跟在后面。出荣昌客栈,一前一后一路相随,最后直到那条清水河边。从这儿往南边看,便是云珊于荣昌客栈内所在房间后窗。这条河河面宽阔,河水清澈,白衣少女凭水而立,越发超凡出尘。 “冷香儿!”云珊快走几步,超越她,二人对面而立。 白衣少女冷香儿怀抱琵琶,娇怯之色顿去。目视前方,清丽绝俗的脸上露出刺骨的冷意。 千言万语,这一刻,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最后还是冷香儿先开口:“我的曲子,你都听过。” 一向杀伐决断的云珊难得拖泥带水踯躅起来。半晌,她都没有言语。好一会儿,她才叹息一声,对冷香儿说:“你可好?” “若能归真,我自然好;若不能归真,就成江海遗韵,徒自存活于他人生活,被调笑后,什么都没有,玉殒香消。” “香儿——” “不要假装这么亲热,我难道说错了吗?” 默然,片刻,云珊才说:“那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呢?” 香儿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从河边回来,遇到程祎天主仆。华淑琪和华淑萱也打算跟着一起回岳州。程祎天在等云珊,看到云珊,他很高兴,立刻迎上来:“你终于回来啦。”瞧云珊失魂落魄,奇怪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云珊猛地一惊,瞄他一眼,嗫嚅:“噢,没c没什么。”想到香儿最后那一笑,她鼓起勇气:“祎天哥哥,和你商量件事——” 程祎天愕然,微吟,还是回答:“你说。” “我——”一句话堵在喉咙,说什么也冲不出来。云珊纠结无比,用力跺脚,“我——我们,我们以后,以后再也不要见了!” “你说什么?” “我说,”云珊的主意瞬间变成这样,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滔滔往下说,“我一直以来只是想利用你所以才接近你。现在我觉得,你上面有你义父压着,下面又是杜博扬c萧三郎这些人掣肘,就连身边,还有杨昱监视。你这样无用,我再怎么想跟着你,到底能获得什么好处?” 这话太伤人,程祎天脸色发白,踉跄退开一步。 云珊心发痛,眼发涨,可是,她偏偏要管住眼泪,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接着说:“我要走了,要找比你更有用一百倍的人,这样,才可以让我真的开心。”转身,鼻子猛地一酸,两行眼泪直冲而下。 “不要再见了!”说完这句,她疾步而走。轻功全力展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人海。 程祎天纵然想追,追不回一个存心想离开他的人。 更何况萧三郎和杨昱一起拉住他。 程祎天又气又恨。 萧三郎劝他:“算了,公子!” “她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不过是不值得你去牵挂的人而已。” “我记了她六年——” “都忘了吧!” 程祎天的眼眶也红了,不过,他忍住了,最终没在人众面前落泪。萧三郎拍拍他的肩,同杨昱,三人一起回来。 华淑琪迎住道:“还是我们一起,回岳州吧。”温柔的话语,让人心暖。 华淑萱却冷嘲热讽:“瞧你这空档凑得,这会儿,怕是心里比谁都高兴。” 再说云珊,离开程祎天后一直情绪低落,走了很远,停下脚步。四处看去,无不是陌生的风景,除了树,便是河。偌大的世界,没有多少真正属于她。 随便择了块草地坐下,出神良久。琵琶声声,响起在身后。 她猛然转身,只见白衣少女冷香儿依靠一棵大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树冠如云,映衬得她一身白衣如月如雪。美好如这样一个少女,原不该神出鬼没,又心计百出。 云珊愠怒:“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冷香儿拨了几下弦,冷笑:“被派往逸城的玉雪笙,原是备受瞩目的对象。马道大当家加盟,苗疆那儿名气早就不小的萧三郎阴差阳错也加入,其余如殷十三c冷无常等,有他们这么些人在的逸城,早晚都会声名鹊起。可惜,玉雪笙扑街,她在逸城呆了六年竟然被逸城公子给赶出来,莲花宫五色侍女获得这样的下场,不被抛弃那是笑话。她穿白衣,我也穿白衣,她死了,白箭之位空出,我才有机会填补上去。” 云珊一阵错愕:“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血蛊处死玉雪笙,竟是你幕后主使?” “这倒没有。”冷香儿怀抱琵琶站起来,“这是梦瑶仙c梦沉仙私自做的决定。”走了几步,信手弹拨,过了会儿才道:“只是这机会,只要出现,看到不抓住,就是愚蠢。”说到这儿,她斜瞥云珊:“一个好好的‘紫箭’虚席以待,你却不放在眼里。那么,像你这样——明明早就回来内陆c却迟迟不回宫——这样一个下属,我也让你尝尝血蛊的滋味,是不是也完全可以呢?”摒指一划,声同裂帛。 灌木间,草丛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安置好的血蛊爬涌而出。黑色的八只脚小虫,数量如此庞大聚集在一起时,爬动如同水流。与此同时,还夹着甲壳撞击发出的“哗啦哗啦”声。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经过冷香儿时,这些小虫并不停顿。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云珊。 云珊顿时非常惊慌。她无处可逃,只能大声叫:“香儿,我们可是无怨无仇的。” “你放走了程祎天,我就争取不到逸城的利益,填补上玉雪笙的位置,依然挽回不了白箭侍女造成的损失,那我,也只能拿你回去。” “就算这样,莲花宫主未必就能满意。” “哈哈哈”冷香儿仰天大笑:“结果如何,等我做了,再去验证不就行了?”她嘴巴里喃喃念着什么,赤色的血蛊从四面八方的草丛中涌出来,一直涌到云珊脚下。 云珊将要面临的,就是几天前玉雪笙主仆已经经历的惨剧。 冷香儿却在这时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左手按弦,右手轻舒。滚珠一样的琵琶声响起,温婉,柔和,优美,一阵颇有意境的旋律铺陈开来。 这是一首两个人都很熟悉的曲子,旋律起伏之际犹如春海潮升,明月高起之下,一位穿白衣的神女则带着满天星做的花环,旋转c舞蹈 云珊很想再恳求她两句,但是这柔和的音乐中透露出的杀机是那样坚毅! 血蛊汹涌而至,她决定认命,闭上眼睛。 等血蛊爬上脚,再爬上身,咬入肌肤,很快,她也会和之前的玉雪笙等人一样,变成一具丑陋的干尸。 不管是谁,到那时都不会再愿意看见她吧? 冷香儿用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秀气的嘴角挑起残忍的笑。 可是,惨叫迟迟没有响起。 云珊准备好了,迎接今生最为惨烈的一场磨难,但是,偏偏没有任何地方感觉到丁点不适。她很吃惊,睁开眼睛。却见一只只甲虫身上出现许多金丝,亮闪闪,好像被金丝做成的网兜住一样。金丝网越缠越紧,缠得这些甲虫缩着八只脚原地颤动不已。 树丛背后也有哀嚎声传出。 云珊想要飞掠过去看看,金丝闪烁,也不是可以轻易落脚的东西。她突然想起什么,收回刚刚抬起的脚,大声喊:“桑越人!桑越人!”冲着高高的树顶笑骂,“你这个藏头露尾的笨蛋,快点滚出来。”心情激动,眼泪竟然滚落了两串出来。 “呼”一阵风,白衣白面的桑越人从树顶上掉下来,摔在一群血蛊当中。那群血蛊早被“金丝网”捆绑了个结实。桑越人压在它们身上,当场把它们压进土里。桑越人爬起来,拍拍衣裳,若无其事,“嘎嘎”大笑。 一直都很讨厌他,这会儿,这张只要出现在外人跟前必定白面红唇的丑脸,突然之间却变得好看起来。 “桑越人!”云珊的声音脆脆的,美丽的眼睛微微弯着,尽是欣喜。 桑越人大着胆子拉住她的手,云珊微微皱眉,旋即,也释然。他一定跟着自己很久,这时候才会巧到不能再巧,蓦然出现。 桑越人给她一颗药丸,云珊不疑有他,服下。然后,便由桑越人牵引着她,两个人走出血蛊的包围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7 谷主桑越人 血蛊也中了金缕衣! 奇花谷的毒物就是这样出神入化,厉害到可以制胜莲花宫的蛊毒。不仅血蛊中毒,树后隐藏着的梦瑶仙c梦沉仙,还有当着云珊的面一直飞扬跋扈的冷香儿,全部中了金缕衣,三个人纷纷栽到在地。 梦瑶仙和梦沉仙冲着冷香儿大喊:“尊使c尊使” 这个称呼可真奇怪! 云珊走近冷香儿,在她身上翻,果然翻出一块红玉雕琢的令牌。这令牌上有栩栩如生的阳刻莲花。云珊这才恍然:“红莲令,你都有了。”将红莲令扔在冷香儿身上,“怕不是肖飞艳给你,而是她吧。” 冷香儿全身剧痛,偏偏不求饶,还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孤女,你这个叛徒!”“啪!”奇花谷主桑越人恶狠狠一掌扇在她脸上。 这一掌打得很重,冷香儿半边脸全部红肿,嘴角绽开,沁出血丝。 桑越人还要抬脚踢,云珊拦住他。 桑越人性情乖戾c脾气暴躁,独独对意中人温顺。云珊一说,他立刻助手,连表情都变了,眼睛笑眯眯的看向云珊,不仅和蔼可亲,神情里,居然还有讨好。 金缕衣刺透血肉疼痛无比,冷香儿偏偏这会儿怪笑起来:“哈哈哈”对着云珊咬牙切齿:“你还真不挑剔,这么丑的男人亏你也看得上。”金缕衣毒发,她也凄惨大叫。 云珊很想弃她不顾,可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桑越人:“把解药给她吧。” 桑越人当然不同意:“她说话这么难听,就该让她全身骨头全断了,然后再烂成一团才过瘾!” 云珊黯然,又道:“照我说的,解药给她吧。” 桑越人不想她因为自己不高兴,很不情愿掏出金缕衣的解药,一颗扔给冷香儿。梦瑶仙痛得受不了,梦沉仙抢先对云珊大叫:“紫箭,紫箭!求你,求你也救救我。” 想到玉雪笙,这解药也不该给她们。可是,毕竟梦氏姐妹现在都归属冷香儿管,没有争取到逸城,再度把紫箭给弄丢,又死了梦氏,冷香儿第一次出师,回去见了莲花宫主,当真吃不了兜着走。 就连给红莲令的人,也不一定保得了她。 想到这些,云珊对桑越人说:“也给她们解药。” 这太违背桑越人一贯以来害人一定要害死的准则。但是,这又能怎么办?佳人在前,让他当场吞一百颗“奇花化骨”他也愿意。 给了梦氏姐妹解药,桑越人疾走几步,追上离开了的云珊。两个人在冷香儿等人充满恶毒的视线中,并肩而行,越走越远。 桑越人确实一路追着云珊到洪州来。云珊在华容时,他就已经找到。后来,巨斧帮c大仪帮c白鹤帮要算计云珊,他在岸边,没上船,笃定算着,云珊果然又回去岳州。 杀人如麻的云珊,真是太对他的胃口。日后,如果他真的能和她结成夫妇,一个武功高强,一个用毒神妙,这真将会是名扬天下的梦幻组合。 只是,云珊不喜欢他。 这一点,敏感的桑越人可以清楚感觉。 云珊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叫程祎天。一个一看就很挺拔的男人,五官确实出众,气质翩翩。 即使这样,他也不见得输啊。 他们远远离开岳州之后,在野外露宿,云珊采了叶片较大野菜,包了烤好的獐子腿上的肉正在吃,一个重新整顿过年轻的男人从后面冒出来。轻轻蹲在她旁边,脸微侧。 云珊顿时吓一大跳。 那可是一张貌比潘安的俊脸,额头方正,鼻梁高挺,嘴巴如同刀刻,皮肤也干净清爽,脸颊上甚至还有些微红晕。 眼睛斜瞥,还是桑越人的眼睛。 云珊醒悟过来,嗤笑一声,脸转开。 刚咬一小口菜包肉,桑越人一把将她的手抓住。云珊正要呵斥,桑越人欺近,脸向她的脸压过来。 云珊抬起膝盖将他身体挡住,接着一扭,腰用力,人翻身站起,桑越人被她掀在一边。桑越人一跃而起,云珊从火堆里拾了根柴火,火苗还没熄灭,燃烧的那头指着他。 桑越人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有多么喜欢你。” 云珊满目戒备,不回答。 桑越人手抚心口:“我和程祎天相比,没和顺居,没洗心楼而已,他有义父和杜博扬掣肘他,我却只有我。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让我做什么,也可以。你要杀人,我就杀,你不要我杀人,我就不杀。” 云珊还是手持柴火指着他。 这会儿,他们在荒郊野外。桑越人温柔可亲渐渐褪去。不耐烦,悄悄掠上他的眼睛。他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继续游说:“你嫌弃我扮相丑,以后,我再也不穿那种白色衣裳,把脸涂抹成那样。我就用我本来的样子——” 刚说到这里,云珊冷冷一哼。 桑越人的脸居然红了,他摸了摸鼻子,又抓了抓眼睛,须臾,颇有些恼羞成怒:“你就是不从我吗?” 云珊说:“除非日月倒挂,河水西流。” “程祎天喜欢你,他义父和他的兄弟也能接受你吗?” “和他没关系!” 桑越人越来越不耐烦,走来走去也变成了暴躁的来回踱步。踱着踱,他“呼”地转身过来。 云珊“哎呀”,好像被什么咬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没有剑,不然,桑越人关心则乱跑到跟前,在桑越人出手之前,她或者能够把他给杀了。可惜,她手里只有一根已经熄了火苗徒自冒烟的木柴。 她不得不忍受桑越人的手握住她的脚,桑越人想要褪她的鞋袜,云珊拦住他的手。 防止他发作,云珊柔声道:“我要喝水。” 坡下就是河,桑越人霍地站起来:“我去替你取。”跑了两步,他不放心。 云珊假装脚疼,秀气的眉头深皱,一只纤纤玉手一圈一圈在脚踝上揉。 到底关爱大过猜忌,桑越人转身向坡下奔去。然而,等他用美人蕉的大叶子兜着清水回来时,他心心念念几乎爱到发狂的姑娘,连影子都没留下一个。 美人蕉叶子掉在地上,桑越人呆立。过了好一会儿,悔恨加痛苦的嘶吼声响起在林子里。稍后,凡是不巧经过这片树林的动物都成了阎王爷死亡榜上注册过的倒霉蛋。 当“逸城”这两个字崛起在江湖上时,许多人都很不开心。比如江湖百强榜上排名前十的,除了绝命谷主白乞c天魔沈放飞以及凤凰女肖静瑶——其余人,都不愿意看到新兴的大帮派和自己所拥有的势力分庭抗礼。可是一直没有人出头,原因在于,出头的鸟儿会倒霉。马道杜博扬本身就是狠角色,何况他的身边还多了萧三郎这么个麻烦人物? 太行山,个萧三郎打死玄门几大高手,毒掌功夫霸道如斯,正派人士实在不愿意以身试探。胜之不武,败了,还折损自己的名声。 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牵头这次会战洗心楼的行动,纯属意外。就在他去金陵迟迟不归之际,掌门慕容懿德便托人送信,嘱咐:“光耀我儿,慕容家训:沉静如水,平缓如水,慕容一门,立足熙朝,长达至今,莫不遵从。”依照慕容懿德的意思,不管逸城做不做大,慕容世家都无需去做修改江湖格局的马前卒。 但是,再怎么意外,今天,他还是带着郑尧等人来到这里。面对已经粉刷一新的酒楼,他们还做了充分的准备。 二楼已经挂上“洗心楼”的匾额。今天是九月初八,七天之后洗心楼就会正式开张。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率人站在匾额下面。旁边已经等候许久的青冥鬼手佟姥姥,飞身跃起,高度直达二楼。举起的手,完全可以碰到被红绸蒙着的匾额,五指催力,“咔嚓”一声,被红绸蒙着的洗心楼匾额应声四分五裂。青冥鬼手如此霸道,撕裂的木板往四面激飞,飞出好远才一块块坠地。再看匾额后面的栏杆地步,依旧光洁如新。青冥鬼手的力道,只到匾额便消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青城派的佟姥姥,当真有两把刷子! 至于街上的情况,此时此刻,东西南北四条街,分别有马匹奔来的声音。从东边奔来的是穿青衣的,从南边奔来的是穿白衣的,从西边奔来的是插着双刀的两个人,而从北边奔来的,是七个人——这七个人,样貌各异,共同特点是又黑又小。 四方人马齐聚洗心楼前,突然,从对面茶馆的二楼上飞下来一个黑衣人。这个人身手敏捷,飞到半空,身体快要下坠时,手上早就准备好了的绳索往前一抛。那绳索顶头的飞爪刚好抓在洗心楼二楼栏杆上。此人借力连翻了好几个筋斗,一直翻到洗心楼大门前。这股力可算蓄足了。双足用力一踹,洗心楼最中间两扇梨花木门平平飞起来,直飞到里面,“咣当”“咵嚓”,摔了个四分五裂! 洗心楼的后面就是柳子街,逸城公子携四杰匆匆而至。在他们未曾露脸之前,原本洗心楼里配备的护卫已经和前来挑衅的五方人马混战在一起。 先介绍一下这五方人马的履历:穿青衣的来自于登州一字登门剑,为首的是十三岁便做门主的卓清明。这个卓清明的爹卓震方,八年前,死在还纵横武林杀人如麻的“屠神”杜博扬刀下;穿白衣的,是飞影白鹤门的,兖州人,大公子展容,二公子展谦,父亲展雄也在八年前死在“屠神”杜博扬刀下;插双刀的是柳州双刀柳不战c柳不胜,两个人是双胞胎兄弟,打架向来一起上,号称“不战不胜c百战百胜”。他们也和杜博扬有仇,他们的父母早逝,抚养他们长大的叔叔柳邑人死在杜博扬对柳州当时粮食的囤积行为中;七个又黑又小的人号称梅山兄弟,又叫冀州七雄,老大洪高,老二成群,老三黄堂,老四鲁北,老五秦镇,老六蓝奎,老七刘志坤,异姓兄弟,杜博扬七年前大面积囤积整个黄河泛滥地区的粮食时,他们的父母,也死在饥饿之中。 至于最后出来的那个人,那就是当初郑尧让欧阳和去撺掇诱使来的仇煜非。 这个仇煜非很有门道,本身叫“煞门星”,他来挑洗心楼的场子,给外人一个洗心楼很不入流的印象。 慕容曜等人还没进场时,五方人马已经和洗心楼的人打了个天昏地暗。其中,一字登门剑c飞影白鹤门以及柳州双刀都以破坏为主,伤人在其次,并不杀人。冀州七雄却是趁着混乱,杀了两三个洗心楼的人。至于那个凑热闹的煞门星,不是白道上的,纯正黑道人物。和杜博扬结过什么仇什么怨,几乎在洗心楼里大开杀戒。 慕容曜等在楼外看见,统统等于看不见。 慕容曜身后的郑尧,在等待程祎天等人出来的空档里,甚至拿出一把扇子,打开,摇起来。 洗心楼里面有人出来,为首的正是逸城公子程祎天。这是程祎天首次出道战,逸城四杰跟随身后,他一马当先。不过,论动手,神爪殷十三性如烈火,还是要先上。“嗖”的一声,殷十三蹿出去。从离得最近的柳州双刀打起,成名绝技“锁兵决”只出了八招,精巧细密连环而上,柳州双刀的双刀就给他缴了。四把钢刀变成了大型暗器,“嗖嗖嗖嗖”飞上了头顶楼板,柳不战柳不败被旋即跟上来的冷无常缠住,冷无常号称“随影”,轻功造诣登峰造极,眨眼之间便化为一圈圈轻烟。然后,也无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柳州双刀被共计点了十处穴道,软倒在地。接着,一字登门剑的人兵器也给统统缴了。飞影白鹤门的人被随影制住。冀州七雄被殷十三探出手背的钢爪纷纷抓伤,伤口均在脸部,左右脸颊各有三道,对称分布。这也是所有被殷十三打败的人的标志。从辞职后,冀州七雄走到哪里,别人都知道他们是殷十三的手下败将。 最后和殷十三对上的,是煞门星仇煜非。 这个仇煜非心狠手辣,身手却很是敏捷。看到殷十三疾风暴雨一样逼近二来,他避免和殷十三正面对抗,发挥轻功身法也不错的优点,在洗心楼里满场飞奔。这厮也不知怎么练的,气息那么绵长,打斗了一顿饭工夫,又奔跑了近半个时辰,竟然毫不疲累。倒是殷十三,常练硬功,气力有些跟不上。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有见识的,殷十三成名已久,大伙儿大概都知道神爪出招如同霹雳,但是前提却是需要力气很足。力气不足,威名赫赫的锁兵决就失去了最大的威力。 那仇煜非拖得时间长了,突然身体一转,和殷十三面对面。殷十三跑得很急,瞬间就和他离得很近。 煞门星仇煜非掏出一把长长的金色长管,往前一刺。殷十三横爪阻挡,那金管的前段竟然爆开,三朵金色的猩猩喷吐而出。角度毒得很,两朵只扎殷十三的眼睛,还有一朵,对准脑门。 倘若打中,逸城四杰就要变成逸城三杰。殷十三眼前一黑,耳中听到“叮叮叮”三声。睁开眼睛,一身青衣装扮的萧三郎袖手身边。萧三郎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扇子,乌黑发亮的颜色,和杨昱那把快剑有点像。煞门星射出来的三枚金星星就黏在这把黑扇子上。 萧三郎平摊扇面,凝视仇煜非,冷冷道:“好毒的煞门星。仇煜非,我逸城和你有何冤仇,使得你心思这么歹毒,如此热心,想杀我门中之人?” 仇煜非被破了最阴损的绝招,忍不住心虚,往后一翻,翻到卓清明他们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8 危难洗心楼 萧三郎便问卓清明一众:“你们此番又是为何?若仅仅为过去有仇,佛祖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当家开的是洗心楼,洗心,即为革面。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的心,何妨不开阔些?” 卓清明被说得不吱声。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这时佯咳一声,缓步进入。 郑尧将扇子一合,只管跟在后面。 慕容曜当仁不让,向程祎天拱手,然后说:“逸城开洗心楼,按理,我等应该来道贺。”侧身,两个佣人模样的人抬着崭新的黑漆金字匾额走入。金字招牌上正是“洗心楼”三个字,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端着一个木托盘的人跟在旁边。 木托盘呈至程祎天面前,慕容曜说:“逸城归属正义联盟,我等承认洗心楼乃是革面之地。狂刀杜博扬从此与‘屠魔’无关,尔等都是著名流传的义士。” 木托盘上是书册,程祎天翻开一页,只见上书“正义联盟”四个大字,随后落有“慕容世家”c“华山派”c“青城派”c“孟家堡”等,一字登门剑等也在其中。 程祎天翻了好几页,问:“我要写,‘逸城’二字,需写在哪儿?” 卓清明冷笑:“当然是这里。”一翻,便把书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正是一片空白。 殷十三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瘟屁!” 程祎天阻止殷十三,上前一步,对慕容曜说:“慕容公子提出的这正义联盟,慕容世家排第一,慕容公子是否就是盟主呢?盟主又有何德何能?” 慕容曜脸一沉:“德行为长,慕容世家传承近百年,能让你这小小逸城依附,抬举你了。” “哦?”程祎天嗤笑,“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呢?”被打得一塌糊涂的洗心楼,和伤的伤死的死那些已经被抬下去的人,都很难让人有可以依附什么的信赖啊。 程祎天傲然对在场所有敌对者道:“曾经的马道大当家,现在是我逸城之下洗心楼的大当家,你们要寻仇,需先经过我。” 卓清明c展氏兄弟纷纷怒喝:“好个狂妄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至于程祎天,义父曾教自己最多的就是这么几个字:宁静致远,修身养性。曾经的他,当然认为:“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说?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商量呢?”然而,湖城那儿,奇花谷主给萧三郎下过毒,玉雪笙也陷害过他,梦氏双姝摆下过玉女摄心阵,还会同三大地头蛇企图谋逸城利益。恶名昭彰的恶徒也好,和小人一样难养的女人也好,和眼前这些名门正派还不是统统一类? 江湖之大,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事,逃不过一个“利”字。 洗心楼开在扬州的分号,已经被一字登门剑和飞影白鹤门给打砸了。 名门正派想要,正是他们心中的“利”。那自己,自然也要维护自己手中的“利”。 一念至此,程祎天顿时坦然。 这时,华山少主郑尧摇摇扇子,走到慕容曜旁边,游目半圈,他不急不缓开口:“卓兄,展兄,其他各位——” 卓清明等都拱手还礼。 郑尧将程祎天晾在一边,笑呵呵说:“各位是来找屠魔的,逸城公子还很年轻,以前那些事情,说起来和他并无关系。” 卓清明一听,当先叫起来:“没错!” 展容也道:“郑少主言之有理!”和展谦齐声道:“洗心楼不可以开,除非归顺正义联盟,否则,我等就和杜博扬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柳州双刀c冀州七雄一起应和。 程祎天被说得一时怔住,待要强辩,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杜博扬站在一旁,瞧公子气急,连忙佯咳一声,踏上一步,拱手对郑尧说:“郑少主,请了!” 原本是要把郑尧给推到风口浪尖上,谁料这位华山少主精明得很,只是颔首便算回应,接着摇摇扇子,退到后面。 杜博扬顿时被碰了一个大大的软钉子。 好在杜博扬不是小菜鸟,如电目光在一字登门剑c飞影白鹤门c柳州双刀和冀州七雄脸上一一掠过后,冷冷一笑不失风度说:“这些,都是和老夫过去很熟的朋友是吗?砸了老夫在扬州开的分店还嫌不够,现在,连我家公子爷祖籍开出来的洗心楼也砸成这样,看来,这就符合你们提出的‘正义联盟’中‘正义’的意思!” 一字登门剑门主卓清明跳起来道:“杜博扬,不要以为你会烧两个菜,自己封自己一个厨神之名,屠魔的过去就可以修改。你杀了我父亲卓震方,”用手一指飞影白鹤门,大叫:“还有他们的门主展雄!”收回手,用无比气愤的声音恨恨道:“还有那些曾经不服你的暴行最后惨死在你刀下的千千万万的无辜者,无论你凭借中原大侠(雷桓冲)和逸城公子的财力洗白到什么模样,这血海深仇,我们都绝不会忘!” 话音刚落,已经被解开穴道的飞影白鹤门和柳州双刀齐声应和。脸被抓伤的冀州七雄也附和几声,不过,他们脸上的伤口不浅,一说话,伤口就撕扯得疼。冀州七雄呲牙咧嘴,喊了几声只剩“丝丝”吸气。 仇煜非夹在其中“嘿嘿”两声。眼前金光一闪,被萧三郎收走的三枚金星星倏忽打到眼前。 萧三郎那把黑扇子是掺了磁石打造的,磁力很强,这三枚金星星被直接从扇子上打过来,是以虽然离得近,萧三郎手上力道也不小,被吸了一遭,到达仇煜非面前,速度终究慢。 仇煜非伸手将金星星收了。刚收回金星星,突然想起萧三郎“追魂”的名头。追魂用毒,天下无双。不知道这突然打过来的金星星上,有没有沾上他下的毒药。仇煜非一生歹毒,第一次碰到比自己更歹毒的人。心猛地一沉,头皮发紧,一身白毛汗沁出来,拿在手上的金星星又掉在地上。 正在叫嚷的卓清明等人噤声,萧三郎脸上青气涌现,忽然又往皮下一隐,这等诡异,让人胆寒。 萧三郎冲仇煜非微微一笑,声音放大谁都听得到:“放心好了,我萧三郎虽有‘毒尊’之号,其实并不使毒。”转了转手掌,掌心一团墨绿,“莫要碰到我的手掌就行。”往前走一步,连同慕容曜在内,所有人都往后退开一步。 殷十三以及逸城人众,随即仰天,“哈哈哈哈”嘲笑不已。 杜博扬冷然道:“老夫近几年来确实都不想再杀人,其心可表日月。。只是诸位都觉得我这个昔日的屠魔,变不成今日的厨神,就请那一位拔出兵器来,在这洗心楼,杀了老夫。老夫愿意用血,来偿还对各位种下的仇恨,也彰显逸城收诸如老夫之流乃是匡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大道义,我洗心楼十足就是洗去‘戾气’弘扬‘祥和’的好所在,诸位总不能再齐心反对!” 好毒的提议! 程祎天被吓了一跳,萧三郎和殷十三也猛地一震,连冷无常那张脸都微微变色。 慕容曜等人更是张口结舌,一时无言。 仇煜非到底是个无赖,第一个把刀抽出来。他很想抢这个杀死“狂刀”的好名头,可是,一碰追魂萧三郎的目光,他就害怕。最终心虚,手发软,颓然将刀收回。 一个女子从队伍里走出来,从柳州双刀中柳不战手里取过刀,踏步而上,高声喝道:“我来取屠魔这个头。”正是华山少主夫人华淑婷。 郑尧觉得不妥,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出不得声。 一刀劈去,饶是程祎天也插手不得。但是,华淑婷这一刀,真砍的意思小,试探的意思大。刀杀杜博扬,多大的名声?冀州七雄里面,排名最小的刘志坤撩了一招,刀架住华淑婷的刀。柳不战把自己的刀给拿回来,“嘿嘿”笑:“这等活,还是我来吧。” 已经缩到后面去的仇煜非又悄悄掩上来,不声不响,金色长管又掏出来。他这根管子,里面可以吹七颗星星出来,前面五颗分别可以扎中眼c口c人中以及额头。最后两颗是煞门星的绝技,中途拐弯,准准地能打中目标的两面太阳穴。 柳州双刀和冀州七雄都已经笃定,杜博扬那番话说得是真的。 逸城要立足,洗心楼要开张,杜博扬愿意以身殉主,他们为何不把握这次机会,而把大好成名的事让给华山派少主夫人呢? 至于仇煜非,奸诈狠毒到他这样,也算是巅峰。 柳不战和刘志坤持刀,仇煜非在此之中还要占头彩,嘴巴凑到长管上,还没吹,结果“啊呀”一声,本来要害人的仇煜非翻滚在地,大呼痛喊。撞到飞刘志坤和柳不战,两个人旋即皮肉一紧,贴肉的剧痛飞快钻心而来。三个人一起滚倒在地大叫大嚷。 柳不胜和七雄中其他六人急忙冲上来,萧三郎横身把他们拦住。 仇煜非是第一个中招的,满身上下金光闪闪,显然中了奇毒。柳不战和刘志坤受他波及,好一些,但是衣服和皮肤上,还是看到金色闪光。 柳不胜怒喝萧三郎:“你还说你不用毒!” 六雄七嘴八舌:“快救小坤,否则和你和逸城没完。” 程祎天要动,杜博扬一把拉住他。 杜博扬声音低低的,只有程祎天可以听真:“匹夫无罪c怀璧其罪!”玄蜂灵配是宝物,如果让这些人知道,逸城公子身怀可以化毒的宝物,到时候,掀起多大的风浪,可就说不定。 萧三郎大喝一声:“都别吵了!” 仇煜非头脑还算清醒,抢先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冲他磕头。没用,又转向程祎天。可是,足量的金色奇毒钻透血脉的速度如此之快,不一会儿,他全身就被喷涌在体内的血浆挤满,两眼通红高高突起。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惨状,阴险狠毒的煞门星已经一命呜呼。他的尸体倒在地上,连慕容曜都退开一大步,无人敢碰。 萧三郎飞身跃起,通过楼梯上了二楼,然后从二楼的窗户翻出去,在大南街上把一个人给抓着,尔后从已经被慕容曜等人堵严实了的正门挤进来。 金光闪闪的奇毒,不是金缕衣是什么? 桑越人栽赃逸城,自己却大意。他只当哪怕有人要抓他,也是从正门跑出来,没想到萧三郎是从二楼翻下来,把已经悄然退出洗心楼站在街边假装看闲的他给抓个正着。 奇花谷主易容术非凡,此刻样貌既不是经典白面红唇,也不是貌比潘安,而是黝黑面庞c再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一名脚夫。可是,萧三郎就是看穿了他。 “慕容世家c六大门派在此动手,闲杂人等谁敢拢边?” 桑越人跌在地上,手捏拳头狠砸地面:“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萧三郎让他解柳不战和刘志坤身上的毒。 桑越人怕他,焉敢不从。 两丸药倒出来,交给那两个人。柳不战和刘志坤连忙吃了。金缕衣毒性很烈,吃了解药,解起来也很快。不过,这两丸药,和那日桑越人遵照云珊吩咐,给冷香儿的药不一样。当天柳不战和刘志坤感觉毒被解了,可是,三日之后,已经退出洗心楼的他们还会毒发。到时候满身血肉疼痛,苦不堪言。无可奈何,只有再求萧三郎医。那会儿,萧三郎会诊得他们体内有金缕衣羁留,去除的手法就是开膛破肚——这又是无病不医的绝活。到时候,柳不战和刘志坤会被到处切开,清理体内淤血。至于毒治好后,柳州双刀和冀州七雄再也也不敢和逸城为敌,这些都是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9 阴谋困公子 回去洗心楼,柳不战c刘志坤和仇煜非都遭暗算,华淑婷拔出自己的宝剑,准备继续上前。 萧三郎冷冷道:“郑夫人,你就不怕你踏足的地,也被奇花谷主下了毒吗?金缕衣只是奇花谷主的雕虫小技,你尝过奇花谷的奇花化骨和梦里幽蓝没有?”一句话,把华淑婷给吓住。 慕容曜瞧瞧孟颂贤,郑尧又瞧瞧青城派的佟姥姥。佟姥姥哼了一声,一根龙头拐在地上一顿:“逸城果真都是妖人。既然和奇花谷联手,今天,我们的准备便不充足。”转身便走。 慕容曜哼了一声:“逸城公子,我们还会再回来。” 殷十三大声嚷:“既然对大当家的头没什么兴趣,砸洗心楼的账总要算算。”话音未落,程祎天一把将他推开。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已是转身向外走的姿势,谁也没看清后来发生的事。首先,孟家堡的孟颂贤劈了一刀在殷十三面前。长不过一尺二c薄薄的短刀,快若流星。但是被什么碰了一下。离得近的有杜博扬,杜博扬手中也握了刀。 孟颂贤的刀荡开,以为是杜博扬使刀挡的。 至于随即而来,还有一蓬暗器。那是欧阳和自己钻研的“天罗地网搜魂锥”,三支体格偏小的铁锥分上中下三路打出,随之一起的是一蓬钢针。这些钢针如寻常绣花针大小,一次发出,数以百计,兜头而至,密密麻麻,简直就像一张网。所以名曰:天罗地网搜魂锥! 这蓬夹着铁锥的天罗地网,网的不是殷十三,而是逸城公子程祎天。程祎天站在最前面,欧阳和发暗器时和他距离只有一丈。这么短的距离,怕是神仙也难自救。 只是程祎天自幼练乾元混天功,一股阳刚真力早就出神入化。真气流转之时,笼罩全身,仿佛气墙。天罗地网刚到一尺左右,就自发减缓速度。萧三郎的黑磁扇挥过来,天罗地网蜜蜂归巢被统统吸走,三支搜魂锥被殷十三的锁兵决拿下。 孟颂贤和欧阳和定睛看时,都只看清持刀的杜博扬以及有所动作的萧三郎和殷十三。 洗心楼里只剩程祎天等和桑越人。 桑越人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只顾盯着对面一帮人看。 萧三郎冷冷道:“不要做梦我们会感谢你。”一句话,打消了桑越人想请赏的奢望。 桑越人“嘿嘿”一笑,道:“那我走,总可以了吧?” “休想!”这回开口的是殷十三。吃过这厮大亏,昔日被这厮的老爸也坑过多次,殷十三一肚子怒气。 程祎天说:“放他走吧。” 萧三郎道:“公子,他根本就是想栽赃我,以挑动我们和慕容曜他们更大的矛盾。祸心可诛啊!”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杜叔叔才没被柳不战c刘志坤那样的人伤到。”程祎天说着,转脸桑越人,“大丈夫有恩报恩,今天再放过你一次。如果下次再遇,咱们可就人情两讫。” 桑越人得了赦令,没有立刻转身逃跑,拿捏着姿态,反而摇摇晃晃走上两步。 程祎天不怕他:“你还什么话吗?” 桑越人唬他不住,略微泄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华家两位小姐滋味如何?”程祎天微怔,他蓦地“哈哈”大笑。趁着笑声,桑越人溜出洗心楼,站在门口:“程祎天,什么人情你都卖给我,既然这样,不如云珊你也让给我吧。” “云珊?”这两个字,对程祎天冲击很大。虽然在洪州那会儿,他和她看起来已经做了决定要分手,但是,情感牵连,又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二话不说,程祎天追他追到街上。 桑越人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对他说:“程祎天,你是逸城公子,金陵华家的六小姐死心塌地要嫁给你,金陵华家的七小姐也瞧中了你,只要你点点头就好啦,六小姐c七小姐都成为你了妻子,什么慕容世家,什么华山派,他们统统都成了你的连襟,还闹什么正义联盟?” 程祎天练的是“空里无踪”的本事,轻轻一纵,离他就近了一丈。但是,这奇花谷主人在岳州,如同在他的奇花谷,左一窜,右一纵,拐着弯儿让程祎天总是离他无法突破五尺以内。 桑越人还说:“我要求一点儿都不高,我只要云珊,只要云珊能够做我的妻子,这辈子,我什么都不再奢求。”又唠叨着:“我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喜欢上她了,买东西也要分先来后到,你在我后面,你本就不该和我抢” 两个人一前一后,短短一顿饭功夫,就将岳州城跑完了一半。桑越人终于累了,停在一块空地上。周围有高大的槐树,其中一棵尤为茂盛。 就在这里,桑越人连连招手,让程祎天过来。 程祎天暗自疑惑,不过,他并不怕桑越人的手段,昂然过去。 桑越人拿了个首饰模样的东西在眼前一晃。 程祎天没看清,又靠近些许。 桑越人左手握成拳,逼得程祎天把脸凑得很近。突然,一方的手帕捂在程祎天脸上。从足足两百斤大叶醉金花里提炼出来的强力麻醉剂,可以瞬间迷倒一头大象。程祎天空有一身武功,身体瞬间麻痹,“噗通”倒在地上。 桑越人一招得手,得意地一边喘气一边“嘎嘎”大笑。 喘匀气,他从地上拖起程祎天,扛在肩膀上,拼足力气又在小巷子里钻了好多圈。最后,他把程祎天扔在一个酱品店的醋缸里,将自己的所有东西也放在醋里泡,一起浸了半个时辰,最后叫来两名轿夫,让两名轿夫将的程祎天抬上轿子。飘着一股醋味的他随后跟着,一行人来到城中一户人家。 这是一套三进的中型住宅,桑越人将程祎天安放进一间屋子后,自己就去换衣服。换上干净衣服,他就开始写信。一连写了许多封,一起装起来带着,他继续出门。 慕容曜鼓动大批江湖人士大闹洗心楼时,那个漂亮又爱穿紫衣的姑娘其实就在左近。桑越人知道她住在哪里,随便找个人,将最后那封信送给她。接到这封信后,那个漂亮的紫衣姑娘就会跟着信找到另一封信,以此类推,循环往复,兜兜转转,漂亮的紫衣姑娘就被引到他这套中型住宅。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从墙上飘身而下的云珊,一间一间房找过来,最后,就来到桑越人所在这间离天井最近的一间抱厦中。 这间抱厦经过改造,里面很大。云珊进来后,里面一片漆黑。只见一个人被柱子上。云珊不疑有他,飞奔过来。黑暗之中,依稀看见的,正是程祎天那张俊秀的脸。 “祎天哥哥。”她低声轻叫。听不到对方回答,云珊心中顿时一惊。 伸手来探程祎天鼻息,程祎天稍微动了一下,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云珊惊问。 “糟了暗算。”低沉的声音带着喑哑。 “桑越人也能暗算你?”云珊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虽然如此,她未曾置疑,用剑将绑绳割开。 程祎天“扑通”软到在地。 “怎么会这样呢?”云珊急忙抱住他。温香软玉在侧,程祎天整个人都偎依在她身上。云珊也不介意,凝神思考,最后问:“是大叶醉金花吗?” “唔——”程祎天似乎在想,好一会儿方才摇头:“我也不知道。” 云珊没有笑他,而是善解人意说:“你平日不接触这些,所以不知道。”扶了一把,程祎天只是酸软无力,她没办法,只有维持抱着他的姿势,轻轻说:“这药的药力虽然惊人,但是时间一长,药效也就过了。等药效过了,我们再走不迟。” 程祎天轻轻吸着鼻子。 幽香,正丝丝缕缕送过来。 夜色里,云珊触目他脸上一阵阵神摇心荡。这情形,着实不正常。 “祎天哥哥——”她又轻叫一声。只见对方的头突然往自己脖子下面移去,胸口刚刚一热,云珊不由得心跳加速,满脸通红。手臂撑住他的身体,不让他靠近,却听他叹息一声,低低问:“你说要去找比我强一百倍的人,是真的么?” 这个问题,打消了她内心陡然升起的疑虑。云珊手臂松了点。但是,他这么急切想要靠近自己,她依然羞急。不去推他,但是回手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程祎天“嘻嘻”一笑:“其实还是骗我,对吗?” “呃”云珊想要反驳,内心确实没有那么想,嘴上便反驳不出。夜色朦胧,激情汹涌,更多的反倒是对他的欲拒还迎。 然而他猛地又说出一句:“我都知道,就是为了骗那个弹琵琶的姑娘而已。” “什么?”云珊身体蓦地一僵。 他察觉了,旋即住口。黑夜中,“他”目光闪闪,根本不是中了过量麻醉剂的样子。云珊心中大骇,猛地一推,把“他”整个人推开。 “咚”他撞在桌子的桌腿上。 “当——”云珊的长剑再度出鞘。 即使夜色深重,也能感到:距离他的脖子不足半寸的剑锋透出森冷寒意。。 云珊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咬牙道:“桑越人,是你!” “他”忍着后背的疼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先是低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嘎嘎嘎”,如同夜枭啼鸣。 果然还是那个让人忍不住憎恶的腔调。 云珊气得发狂,手腕用力,就想立刻把他的头切下来。 但是,桑越人拿起一把药杵,将剑挡住。温香软玉,让人回味。桑越人又吸了好一会儿鼻子,然后才说:“你是怎么发觉的,我明明装得就很像?” “我和他在街上分手,香儿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情。”刺了几剑,云珊又说,“知道香儿对我不利的只有你。”剑越来越紧,先击落了对方的药杵,接着刺中对方肩头。 血花暴现,桑越人失声呼痛。 云珊加了一把力,推着他,把他钉在墙上。 桑越人不由自主哀嚎,大声喝问:“你c怎可以,对我对我这么狠心?” “你以为扮成他的样子,就能成为真正的他吗?”想到多少还是被他占了便宜,云珊又气又恨,手腕扭动,剑在桑越人肩膀里硬生生转了一圈。 血流如注。 桑越人张着大嘴“呼呼”直喘,额头上黄豆那么大的冷汗珠“扑簌簌”直往下落。 “祎天哥哥在哪里?” 桑越人那张易容得和程倚天一模一样的脸上,眼睛微侧。 云珊一声冷笑,拔出剑,就要往旁边两扇雕花门走。不料桑越人扑过来,从后面一把把她抱在。 云珊吓了一跳,警告他:“你快放开我。”不料桑越人的血也是有毒的,沾到她身上,渗透进她的衣服碰到她的肌肤,凉凉的,麻麻的,云珊眼前顿时发花,头一昏,人软倒在桑越人怀中。 雕花门里,被五花大绑的程祎天透过格子洞,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观望了个大概。大叶醉金花的药性已经退了,但是桑越人还在他嘴巴里塞了浸过麻醉药的桃核。整张嘴都不是自己的,别说说话,就是哼一声,也哼不出来。与此同时,绑住他的绳子则是混了钢丝的牛筋绳,单纯想靠内力去崩,崩不开。除非这流转于身体内的真气可以扑出体外化为利刃! 真正的程祎天,不禁心急如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0 急难吐真情 桑越人那双凉凉的手把云珊整个儿抱在自己怀中。那温暖而又实在的感觉,真是从未享受过的绝妙滋味。 云珊眼睛里透射着惊恐。 他看在眼里,不由得叹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我就不出现在你眼前。现在在你面前,是他——逸城公子那个臭小子,不管他有多么讨厌,你既喜欢,我就扮作他了。你看我的脸,就把我当成他不就好了吗?我们一起成亲,然后一起生活,我每天都扮作他的样子,穿他喜欢的衣服,吃他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学他走路说话,那样一来,你不就如同和他本人生活在一起一模一样?”一边说着,他的手一边在她身上轻轻抚摸。 云珊急出了眼泪,低喝:“桑越人,你住手!”尔后用力呼吸几口,抬高了声音,“你就是你,就算把全身的皮肤都换了,你的血还是桑越人的血,你的心还是桑越人的心。你是桑越人,永远不是程祎天——” “程祎天就有那么好?” “他善良正直,为人诚实仁义,你怎能和他比?” 桑越人眉头竖起,抱着她的手臂神经质般抖动起来。 “咚——”她整个人被推依靠在墙壁上。 “嗤——”这是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云珊惊怒的声音传过来:“桑越人,你住手c快住手!”接着便是哭声:“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怒火很快又转为恳求,“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最后啜泣低喃:“我千辛万苦来到这儿,不是为了遇见你c不是为了遇见你” 雕花门内,程祎天快气炸了。 乾劲和坤劲在丹田中集聚,在经脉中奔腾,突然之间,仿佛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在空气里。 程祎天都没想到,绑住他的牛筋绳就那么断了。断得神奇,寸寸飘落,就像是许多把小刀一起飞出来,把绳子割成这样。 来不及把嘴巴里的麻核取出,他一脚踹开雕花门,飞身跃到外屋。 拎小鸡一样将桑越人拎起来,程祎天怒火冲天。 如果这会儿屋子里有烛火,什么都可以看分明,桑越人也许会吓到。这会儿的程祎天,不再是温和谦恭的逸城公子,他的眼神露着陌生的暴戾,额头上甚至还出现浅浅的红线。 那一刹那,程祎天很想一掌将这个人渣打死。可是,那暴戾,随着那很快消失的红线一起消散,程祎天的手只是轻轻往外一挥,桑越人便如同一个被抛出去的沙袋,穿过已经踢开的雕花门,摔在内屋的地上。 地上散落的,正是寸寸断裂的牛筋绑绳。 桑越人惊魂未定,看在眼里,竟然一时难以反应。最终,他才察觉不对,从地上抓起一堆破碎不堪的绳索残体。 有人潜进来,帮助程祎天了吗? 可是醋浸自己和程祎天,为的就是让瘾君子和闻香鸟都找不到这儿,萧三郎绝对不会找到这里。 还是云珊来之前通知了岳州洗心楼? 她已经和逸城的人这么快就尽释前嫌了? 不知道c不知道! 明明设计得很好的一个局,最后变成了这样,桑越人真的只能大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乾元混天功的两股真力相辅相成在体内流转飞速的结果,程祎天怀抱一个人,纵身跳上屋顶之后,沿着绵延的屋脊还可以奔跑非常迅速。这已经无关轻功水平,纯粹身体不这样急速运动,平息不了体内汹涌澎湃的内息。 一直奔到一个很偏僻的所在,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程祎天才感觉好得多。伸手入口,将一直塞在嘴巴里的麻核掏出来,单手一甩,远远抛入江心。然后才放下云珊。 云珊的衣服被撕坏一大块,无力遮掩,莹白的肩头和半边胸口羞涩袒露着。 她很囧,程祎天把她放在一棵树下,让她斜斜倚靠着粗壮的树干,然后再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她盖起来。 云珊心中一暖,感激地说:“谢谢。” 麻药的药劲还没完全过去,程祎天说不了话。陪云珊坐着,他的手,拉住她的手,这便是全部表达。 阳刚之气送过去,深秋的夜里,她也感到暖融融的,并且,酥骨散的药力也在消减,半个时辰后,云珊的手便可以反握住他的手。 程祎天咳了一声,试探着张口:“云儿。” 云珊迎上来的目光柔情似水。 喉咙发干!半晌,他才问:“刚刚,你和桑越人一起,有些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吗?”云珊没有接话,他就越发脸红。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时光,他强迫自己说下去,“你其实不讨厌我,反而想和我生活在一起——这些,都是真的吗?” 不用再过渡真力给她,她的手指尖,猛然间竟有些凉。 依然得不到期待中的回响,程祎天控制不住有点气急。 两个人先后站起,后站起来的云珊将程祎天的外衣穿起来。衣服上,有一阵如绿竹般清新的气息。然而,她是不是真的决定从此就让这些包围住自己? “云珊——” “嗯。” “你——”初出茅庐未久的逸城公子,刚刚那番话已经用光他所有勇气似的,再坚持说到这里,却是结舌,然后再也说不下去。 就算拒绝,他也想亲耳听听是不是? “你就如实说吧!”三个字坚定清晰,他的语气慢慢也恢复了昔日的冷静。 云珊说:“有许多事,你都还不知道。” 程祎天凝视她。 云珊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那些事如果没有解决完,我和你,就没法好好在一起。” 程祎天发出一声叹息。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就在心分开的那一刹那,即便实际靠在一起,真正意义上说来,就会分裂得很大。 就像现在他和她这样—— 明明咫尺之间,目光交流却失了刚刚还有的温度。程祎天人没动,脸色冷了些。云珊的心一缩,无奈连同倔强,让她也撇开目光。 程祎天转身,侧身相对。 原该是亲密的情侣,眨眼间如同路人。 程祎天问云珊:“在岳州,你住哪里?” “客栈。” “搬到天南客栈来吧。”顿了顿,程祎天解释,“那是杜叔叔盘下的,守卫森严,桑越人绝不会再有机会接近你。” 云珊知他好意,低声说:“谢谢。”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各自飞快挪开。看看时间不早,程祎天说:“我送你去。”云珊很驯服“嗯”了一声,低头跟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走到和柳子街平行的东余街西天南客栈。 客栈全天开门做生意,掌柜的认识自家公子,急忙从柜台后面奔跑出来请安。程祎天素知云珊讲究,吩咐:“给这位姑娘开天字一号房,被褥全新,里外全部都用杭州丝。景德镇的白云瓷里面,茶叶统统换成天府云雾。焚香炉里的香点娥梨香。” “不用娥梨香。”云珊截口。 程祎天转头瞧她。 “不用香。”云珊淡淡一笑,狡黠的模样生生打败了程祎天一番美意当中的揶揄。 程祎天“噢”了一声,心神微微一荡,又转回去,瞧掌柜:“那就用最简单的沉香吧。” 云珊低低嗫嚅一句,含糊不清,程祎天假装没听到,云珊也就忽略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说。 掌柜一一记下,亲自安排,带领云珊前去后面。 程祎天在天南客栈的茶肆里休息,一个时辰后,天就开始亮。按照公子爷吩咐,伙计一大早去衣坊买了套新衣,回来后,给程祎天换上。掌柜带人送早餐,程祎天用完,也没去看云珊,出客栈,转弯后,再拐上柳子街,尔后回自己家。 看到自己家的黑漆大门,程祎天禁不住感慨。一直埋怨义父对自己苛刻,不过就是和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一起放了三天风筝,就把自己关进离尘居,过了六年幽居生活,岂不知义父内心爱自己,那样做也不过就是恐怕自己被别人骗去,最后吃了亏,哪里会像桑越人,又或是梦瑶仙c梦沉仙那样,只想利用自己谋取好处? 自己名下的大宅,幽深又美好,这一次回来,他的感觉与以往已完全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1 姐妹有短长 “程祎天!”一个娇声断喝,阻挡住程祎天正要进家门的脚步。 他循声扭头,只见华七小姐华淑萱穿过十字街口,径直向他走来。晨光下的华淑萱,珠光白的短襦下系水红色裙子,外面又罩一件银红底绣正红桃花的大衫,青春秀丽,灼灼其华。 来到近前,华淑萱灿然一笑,程祎天倒未觉如何,闻讯迅速出来迎接公子的杨昱眼前瞬间发亮。 华淑萱说:“听说你昨天出去了。” 程祎天错愕,转看杨昱。 杨昱一阵失望,低语:“七小姐昨天下午就来过。” 华淑萱并不在意他的存在,只对程祎天说:“你想听听和我的姐夫们和解的方法吗?” 程祎天本想说:“我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去和你的姐夫们和解呢?”转念又一想:“带华六小姐回颐山,惹上了金陵华家,岳州洗心楼开张,又引来他们,终归已经惹下江湖门派之间的倾轧。《江湖百强榜》又不为名门正派承认,偏偏入了靖王府,靖王说白乞c沈放飞c肖静瑶皆是世间高手中的典范,名门正派那些人嘴上不得不承认,心里却不服得紧。” 明里头,金陵华家的女婿们已然要和逸城势不两立。 暗里头,逸城面对的觊觎和算计更是如暗河之水,表面上水波不兴,实际上早就暗潮涌动。 程祎天还年轻,有的是不惧一切的豪气。然而,杜叔叔c萧三哥他们一生安危,全牵系与此,他身为逸城公子,可不能一味顺着自己的性子来。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来,正对华淑萱,浮起笑容:“好啊,就听七小姐说一说。” 杨昱站在门里,程祎天招呼他:“一起去。” 杨昱有些踯躅,程祎天意志坚定,他只好跟上。跟着跟着,又和程祎天c华淑萱并行的位置离开老远。 旁边是一间茶坊,程祎天问华淑萱:“去这里面谈如何?” 华淑萱正要回答,旁边传来软软的声音:“祎天哥哥觉得好,就好!”一抹浅蓝逼入眼帘,傲慢的华淑萱顿时皱起眉头。 “六小姐?”程祎天急忙招呼。从洪州回来,有几日未见,六小姐华淑琪似乎又清减了些。而且这身淡蓝色衣裳剪裁实在简陋,和着华服的华淑萱相比,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这么一来,程祎天怜惜之情大起,态度上更见亲切:“不嫌弃的话,就请六小姐一起。”刻意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对华淑琪说:“请!” 华淑琪心中安慰,经过之际,脸微垂,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浅浅的红晕。 雅座里面,伙计分别送上西湖龙井c武夷岩茶和云南普洱,龙井是给华淑萱的,杨昱也要了这样的绿茶,华淑琪喝正山小种,香喷喷的味道,适合她。程祎天喝普洱,昨天折腾一天,这茶,养胃。 程祎天问华淑萱:“七小姐有什么可以让我和尊姐夫们消解矛盾的方法?” 华淑萱端着茶只是喝,想把关子卖得更足一些。不料华淑琪迅速把话抢过去:“祎天哥哥只要和我结亲就行。” 华淑萱一听,急了:“怎么会是跟你结亲呢?” 华淑琪忍她忍了多少年,这种关键时候,绝无再忍下去的可能:“跟我结亲,祎天哥哥就是华家的六女婿。华家的六女婿,和其他几位姐夫就同为连襟。大姐夫所代表的慕容世家c二姐夫所代表的六大门派,岂能再与他为难?” “哈——”华淑萱大笑一声,怒极反笑。 过了好一会儿,华淑萱才对程祎天说:“程祎天,娶我六姐,你不会得到那样的好处。” 华淑琪斜瞥她。 华淑萱抬高下巴,乜斜一眼,转而对程祎天说:“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六姐是我大娘一个粗使丫鬟生的。那个丫鬟原本只做扫地倒水的活而已,巴结了房里的妈妈,可以替我大娘洗脚,却因此寻了机会勾引我爹。” “华淑萱!”华淑琪面红耳赤,急斥出口。 华淑萱睥睨她:“我难道说错了吗?你娘不是丫鬟。” “我不是想和你说这个。” “不想说这个,就说你娘有多风骚,勾引主子时又是多下贱!” 华淑琪脸又恢复了苍白。程祎天就在对面,不方便插嘴她们姐妹的家事,华淑琪突然起身,端起桌子上一杯岩茶,抖手泼在华淑萱脸上。 华淑萱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并未能回味。等缓过神来,满脸的茶水滴滴答答流淌下去,将衣服也弄脏了。她顿时跳起来尖叫:“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摸脸,“这可是馥春斋的千金珍珠膏,十两银子一盒那。”又摸衣服,“这上好质量的飞针绣也毁了。”冲着华淑琪跺脚大喊:“你到底都要怎么赔?”湿头发胡乱贴在脸上,华淑萱觉得自己的脸简直丢光了。这副模样,还怎么和逸城公子聊天?她又气又急,一顿暴跳如雷,最后还是夺门而。 程祎天急忙让杨昱送她。 华淑琪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为自己出气,心中不乏害怕,但是肩膀一起一伏,把气喘匀,又有说不出的快活。过了会儿,她眼眶发红,坐下来,对程祎天说:“你都听到了。”眼睛发热,珠泪滚落,“我确实就是一个低贱的丫头生的低贱的女儿便是这样,你——还愿不愿意娶?” 华家六小姐被逸城公子带走,江湖上人尽皆知,按理来说,他要负责这位小姐的一辈子。但是,华淑琪要进逸城之时,又何尝和他有过什么有关情感的约定?如果有,他方才责无旁贷。 程祎天拈起茶杯,品茶。须臾,放下茶杯,他一本正经对华淑琪说:“六小姐,嫁娶之事是人生大事,在下上有义父,还有叔叔和诸位兄长在身边,实在不敢独自做主。” “你若有心,向雷老爷和大当家他们禀明,我也等得。” “我刚出颐山,眼下还是只想处理好岳州这儿的事。” “岳州的事,不就是我姐夫们和洗心楼之间的事吗?” 程祎天微吟,尔后说:“是啊。我和慕容大公子他们确实有隔阂,然这个隔阂,我还是希望依靠我自己的努力去打破。” “慕容大公子会邀请更多更厉害的人,不逼你加入正义联盟,他绝对不会罢手” 程祎天截口:“六小姐,我不想借助联姻这个方式。”说到这儿起身转话题,“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华淑琪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连嘴唇,都白了。 “祎天哥哥”她的声音在发颤。 “很抱歉。”程祎天心有不忍,但还是先一步出门。 从这里到顺鑫客栈需走两条街,华淑琪一路神情凄婉,却也挽留不住他从来就没靠近的心。 回客栈,华淑琪躲在自己房间里不肯出来,一为伤心,二来么,她不想看见华淑萱。可是,躲得了中午,还能躲得了晚上?即便她不肯去前厅吃饭,也挡不住华淑萱气冲牛斗到后面来找她。 鼓一样擂门,将门擂开,气呼呼的华淑萱便如炸毛的母鸡一样冲进来。看见华淑琪的东西,拿起剪刀就剪。本就不新的衣裳,还有从颐山带出来的流云锦的中衣以及有天工精微绣的两个荷包,全部被剪坏。 华淑萱扔下剪刀,大声呵斥:“就你一个贱人,还敢跟我抢男人!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程祎天那么一个贵族公子哥儿,会娶你这个丫鬟生的女儿?”肆虐完,方才离去。 华淑琪哭了一下午,到晚上,眼睛已经肿得和两颗熟透的桃仿佛。 慕容曜c孟颂贤c郑尧和欧阳和聚在一起,讨论下一步事宜。 慕容曜说:“洗心楼里除了狂刀c追魂c神爪和随影,其他也没什么高手。奇花谷主不算棘手,只要能邀请到毒门里的好手,便能制约。” 欧阳和说:“用毒厉害,唐门当仁不让。” 郑尧瞧他一眼,欧阳和不以为意,摇头晃脑说:“我爹和唐家已故门主的关系不错。我爹过四十寿辰时,唐家老太君还委托人送过一尊赤金打造的寿星。” 慕容曜很高兴:“那么,就请和弟写书信快马送给令尊。” 欧阳和大剌剌说:“好啊,我马上就去办。”又说:“唐家大哥和唐家四哥和我感情都很好,尤其唐四哥,他一手毒门暗器功夫,江湖上他称了第二,再没有人敢称第一啦。“ 佟姥姥在旁边暗自摇头,心里说:“这个小公子啊,实在不了解这世间里的人情世故。” 慕容曜身后的慕容世家,和六大门派并不属一个利益全体。六大门派是按照方位连接好的,从中原到江南,又到川蜀,可以这么说,整个武林,都可以算在六大门派联合势力覆盖范围之内。小公子现在却要帮助慕容世家,还要豁出掌门的面子,请唐门的人来对付奇花谷主,然后成全慕容世家在这次收归逸城行动中的大功绩,不仅对六大门派没有益处,连就在一边的华山少主郑尧都得罪了呢。 可是,欧阳和是主,她是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也没办法。 慕容曜还说:“我也得写信,让我三弟速速前来。” 郑尧一听,心猛地一动:“您三弟,莫不就是——”他喜欢话说一半。剩下来的,慕容曜因为得意,不问自招:“他叫慕容轩。” 华淑婷在郑尧身边,慕容曜说完这话后,她悄悄问郑尧:“这个人,有什么了不起吗?” 郑尧瞥了她一眼,当时没说。后来,离开慕容曜,郑氏夫妇到花园,郑尧才对华淑婷说:“逸城在颐山有一幅江湖百强榜你知道吧?” 华淑婷点头。 “百强榜的前十你还记得都是谁?” “那些人,本事和排名之间的关系都不做数的吧?” “不全是!” 华淑婷这才凝神。 郑尧方道:“绝命谷谷主白乞代天魔沈放飞c五毒教主肖静瑶,这三个都是邪魔歪道。但是少林掌门天慈方丈c武当掌门清风真人都是武林公认德高望重c武艺高强的前辈。加上玄门门主燕弘——剑庄庄主上官剑楠也确实厉害。” “据说还有丐帮帮主贺东亭的吧?” “是啊,”郑尧点头,“接下来便是慕容世家的人——慕容世家掌门慕容懿德,以及慕容三公子慕容轩!” 能够入选百强榜前十,慕容轩实在是最最特殊的一个。因为年轻,其他九位,即便丐帮帮主贺东亭也是年轻人,但是毕竟将近三十。而慕容三公子慕容轩,今年刚过十九岁生日。既能被选入前十,武功当然很好。 郑尧说:“慕容世家的若水功,自问世以来,据说除了当今掌门慕容懿德之外,就属这个三公子练得最好。” “慕容曜也比不过吗?” “慕容曜——”郑尧冷笑两声,“你以为他这次为什么这么卖力,想端掉洗心楼?”游目四周,看不到外人,才压低声音对华淑婷说,“慕容家在江湖上一向低调得很,不管大笑盛会,即便他们家的人武功好没边,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和别人争。为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他们自己会选出最为合适的人,在江湖上传出名声,以后方便接任掌门,以镇门楣而已。这慕容曜是老大,自你姐姐将你引荐给我,我和你成亲之后,我忽然和他成了连襟,他就耐不住了。” 华淑婷似懂非懂。 郑尧继续说:“他想证明慕容世家比六大门派强,同时,也想利用咱们向慕容世家的人证明,他慕容曜,其实并不输于他的三弟——慕容轩。” 但不管怎么说,那位三公子的本事着实厉害。 这样厉害的年轻人要是真被慕容曜叫来,加上欧阳和这个臭小子还请出了唐门的高手,洗心楼被逼关门大吉,岂不指日可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2 切切情不允 顺鑫客栈二等房,华淑琪一夜未眠。凌晨时分,她才模模糊糊睡着,没多久,门被拍得山响。 “华淑琪c华淑琪!你给我开门,快给我开门!”华淑萱的声音穿过门,响彻整个屋子。 华淑琪连忙下床,穿鞋,趿拉着鞋急急忙忙奔到门后,拔了门闩,“咚!”华淑萱大力一脚踹开门。飞快打开的门撞得华淑琪半边身体生疼。华淑琪敢怒不敢言。 华淑萱说:“华淑琪,六小姐的生活过得很滋润吧?” “七妹。” “啪!”火辣辣一掌甩在她脸上。 华淑萱眉尖高挑:“你这个贱人。叫我什么?” 华淑琪飞快抚摸脸,放下手,噙泪道:“是c是‘七小姐’。” “真是贱坯子!给你点阳光就灿烂,给你点颜料就开染衣店。这房间住得舒不舒服?” 华淑琪不答。 华淑萱踏上一步,狠掐她的手臂:“问你话那,耳朵聋啦不回答?舒不舒服?你到底舒不舒服啊?” 华淑琪没处躲,用力推开华淑萱后,大声叫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要赶我走,我立刻走就是。”仅有的一点东西都被剪坏,连行李都不要整理。华淑琪穿好鞋子就往外奔,被华淑萱死抓着手拽回来。 “想走?没门儿!”拉拉扯扯的,华淑萱把华淑琪拖到客栈的柴房。柴房这儿有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大概是早就谈妥,华淑萱一把把华淑琪扔在这儿,拍拍手,只说了一句:“交给你啦。”转身便走。 华淑琪拉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淑萱瞧也不瞧华淑琪,只对妇人说:“你怎么着都行。”两只手奋力一推,五大三粗的妇人便把华淑琪又拽回去。 华淑琪愤怒不已的叫喊,以及后来悲愤的咒骂,很快就消失在耳边。 华淑萱什么事也没干似的,来到前面。慕容曜正和欧阳和商量邀请唐门事宜,华淑婷见亲妹妹过来,亲热招呼她一起用餐。 席间,华淑萱对慕容曜说:“大姐夫,我看你们也不必把逸城看成毒蛇猛虎。屠魔怎么啦?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家现在不杀人,改做正经生意,一把菜刀用得那么好,那么大的洗心楼正儿八经开的连这儿就有三家。坊间怎么说的,你都没听到吗?杭州,苏州,都有大老板邀请这位现任的‘厨神’把洗心楼开过去。” 华淑婷听妹妹说得越来越离谱,低声斥道:“萱儿,怎么说话?不懂不要乱插嘴。” 华淑萱骄横惯了,哪里把姐姐的教训放在眼里,看着慕容曜,继续说:“光是颐山的洗心楼,大姐夫知道他们的名气到底有多大吗?就是金陵,最有心得的食客也知道他们那儿的素锦做得好。据说只要是昔日那位马道大当家操刀的,萝卜也能做出人参的美味。一家酒楼,一年进项就是这个数!”竖起三个指头。 这是三万两的表示,慕容曜等都明白。 华淑萱接着又说:“这样的门派,与其和他们做敌人,斗个风起云涌不亦乐乎,大姐夫不妨可以换个方式考虑考虑。” 慕容曜问:“依七妹只见呢?” “拉拢过来。” “正义联盟的提议,他们的公子爷程祎天已经拒绝。” 华淑萱“切——”了一声:“你把人家岳州首富放在盟会册子最后一位,人家当然不能同意。” 郑尧插口:“那么,七妹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联姻。” “什么?”华淑婷失声追问。 “联姻啊,”华淑萱眉飞色舞看着自己的姐姐,“二姐,你和大姐,还有四姐,都嫁了武林中大有名望的好人家,大姐夫,二姐夫,还有四姐夫——”这三个人一一对应慕容曜c郑尧和孟颂贤。 欧阳和一直没能顺利娶到华淑琪,华淑萱没有把他计算在内。 慕容曜只是皱眉,郑尧截口道:“捡重点说罢。” 华淑萱便捡最关键的说:“古代君王图军国大事,常常也这么干,我们凡人,效仿一二没有不妥。” 华淑婷已经察觉丈夫对此甚感兴趣,按捺下强烈的反对,努力放柔语气,耐心问华淑萱:“你说的联姻,肯定是要我们家的女儿和那位逸城公子结亲才好。”顿了顿,斟酌词句,“那逸城公子程祎天,长相俊秀人品倒也不错,我家的小姐,正当嫁龄的” 华淑萱一双眼睛好像点亮了的灯笼,心里面不停呐喊:“我啊,就是我啊——” 华淑婷知道她的心意,就是不说。 郑尧道:“淑琪不是一直想嫁那个姓程的?” 欧阳和被针刺了一下,刚想发作,慕容曜大声抢过话头:“郑兄,何出此言?” “慕容兄,”郑尧将他的话茬接过来,“为什么不能做这样的打算?我们被局势左右,一步一步走到这岳州,就算将唐门的人请来了,那又怎么样?你能肯定,你的三弟慕容轩,就一定可以完败逸城四杰?” 慕容曜刚想傲慢地回答他。 郑尧的冷笑很干脆把他打断,“我知道慕容三公子厉害,能够成为慕容家青年一辈的翘楚,十九岁便荣登江湖百强榜,着实不易。江湖之大,北有玄门燕公子,西有唐门唐公子,东北面就是你慕容世家的慕容公子,三位公子,慕容三公子名声最大,武功貌似也最强。可是,”说到这儿,话锋猛地一转,“逸城四杰就那么容易被打败吗?” 打虎亲兄弟上阵夫妻档,华淑婷截住丈夫的话,游说慕容曜,“是啊,姐夫,狂刀凶狠,追魂诡异,就是那神爪和随影,也未必就是三公子一出,马上便会败北的人。。” “再说,”还是郑尧,“逸城那个程祎天——” “程祎天?”慕容曜极为不屑。 孟颂贤回忆了一阵,提醒他道:“那个人,似乎并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第一次相见,郑尧华淑婷要杀殷十三,没有成功,殷十三身边有他;第二次,辽东铁骑的连珠箭没有射死一个人,那时候,也有他。后来,便是不久前。孟颂贤怎么回忆,都想不起自己的刀碰到杜博扬的刀。而欧阳和的天罗地网搜魂锥,在被萧三郎c殷十三收走之前,也发生了什么? 郑尧问华淑萱:“萱儿,你看过程祎天和人动手吗?” 华淑萱摇摇头。在华容那会儿,华淑萱的注意力全部被杨昱吸引走。现如今,引起她注意的显然也不是逸城公子的武功。 郑尧提议,用华淑琪和逸城联姻。 华淑萱急了,大声道:“为什么是华淑琪?我们家难道只有华淑琪一个女儿吗?” 华淑婷止不住薄怒:“七妹,你能不能只好好听话,不要随便说话。” 欧阳和身边的佟姥姥冷笑:“只怕有人钟意逸城公子,不想你们白白便宜了六小姐。” 欧阳和一听,立刻接上来:“是啊,七妹妹,你喜欢那个程祎天吗?” 华淑婷真生气了,大喝:“欧阳少主,请自重。”转脸对华淑萱说:“萱儿,你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对那个邪派妖人动心?” 华淑萱站起来叫道:“我刚才都白说了吗?逸城不是邪派,他们的公子爷也不是妖人。” “你住口!” “我偏不!”华淑萱和姐姐话不投机,拍了一下桌子,便准备拂袖而去。 华淑婷拉住她:“你去哪里?” “不要你管!” 因为欧阳和的阻拦,佟姥姥又站起来故意阻挡去路,华淑婷没能及时将妹妹抓回来。 针对华淑婷的指责,佟姥姥凛然不惧:“郑夫人,都是华家的小姐,六小姐和七小姐,哪个能和程祎天配对成功不是好事?”到这会儿,她还不忘埋汰华淑萱,“说起来,华七小姐根本不适合武林中世家名门,她出门要住豪华客栈,吃喝全都那么讲究。刚才你难道没听见吗?她说程祎天是岳州首富。”“哈”了一声,接下去,“也是啊,和顺居银楼如今已经是那个‘妖人’的,杜博扬的洗心楼,说起来是杜博扬的,骨子里面还不是程祎天的,程祎天是大,杜博扬是小,颐山洗心楼一年三万两,其中两万两要给程祎天吧,加上扬州c岳州,以后的杭州c苏州,你算算,这姓程的一年得进项多少银子?” 华淑婷气了个要死:“姥姥这么说,萱儿难道是贪图虚荣的人?” 佟姥姥重重哼了一声,默认:就是这个意思! 且说程府的老太君从下人口中听说了洗心楼的事,很是担心,当天着人到柳子街问。结果程祎天当天有事。今天一早,程祎天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过府回祖母话。刚出家门,便又碰上在家门口等他的华淑萱。 华淑萱见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你喜欢我六姐吗?” 程祎天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华淑萱性子忒急,又是跺脚又是哭叫:“我不依c我不依!”拉着程祎天的手,避开杨昱和其他下人,华淑萱推心置腹对程祎天说:“我姐夫要召集很厉害的人对付你,你知道不知道?”见程祎天也就没有多大反应,声音便越发大起来,“他要叫他慕容家的三公子慕容轩来,青城派的欧阳少主也要邀请四川唐门的人呢。你不就仗着有杜博扬c殷十三还有萧三郎c冷无常什么的。我告诉你,如果整个武林群起而攻之,他们根本抵挡不了,你也会大祸临头。” 程祎天按下她差不多要戳到自己鼻子的食指。 “七小姐,”他慢条斯理说,“就算在下大祸临头,也不会借助七小姐的东风。” “那么,我六姐呢?”华淑萱冲着他的后背喊。 昨天的一幕,让程祎天了解到华淑琪在华家的特殊地位。不想给那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抹上不好的阴影,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杨昱拦住华淑萱,华淑萱让他“启开!” 杨昱不动,华淑萱就踢他,打他,发泄完了,程祎天早就骑马走远。 华淑萱从小到大从没这么挫败,想嫁逸城公子的心意来得突然,偏偏这时候面对还是一开始就动心的杨昱。命运不被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叫人忍不住觉得自己脆弱。 华淑萱蹲在街心,手臂抱住膝盖,“嘤嘤”大哭。 杨昱本要追随公子,这会儿选择留下。听华淑萱哭得伤心,取出一方手绢递过去。 华淑萱劈手夺过来,擦眼泪外加擤鼻涕,把干干净净一条天云锦手帕弄得一团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3 紫箭有道行 华淑琪被困在顺鑫客栈的柴房里,被五大三粗的妇人看着,不停劈柴,劈得娇嫩的手心一片血泡。每每她要逃跑,那个妇人就会抓她回来。妇人不善言辞,让华淑琪继续劈,不劈柴,她就抽出一根藤条,“呼”的一声,重重抽在华淑琪身上。 淡蓝色的衣裳顿时裂开一个口子,皮肉也破了。 华淑琪对那妇人说:“华淑萱到底给了你多少钱?你让我出去,我必给你双倍的钱。” 妇人不信。 华淑琪找了一张皱巴巴的粗纸——妇人早上裹早饭米饭团子的,咬破手指,写了几行字:兹有华淑琪欠顺鑫客栈柴房孙张氏(妇人称谓)银子。又问妇人:“华淑萱到底给你多少?” 妇人拿着纸左看右看,咧开大嘴说了个数字。 华淑琪二话不说,写了双倍的数字。 华淑琪署了名将纸递给妇人:“拿好了,如果我给银子给你,到官府只管告我。”这才得以脱身。 她想去找华淑萱算账,可是,华淑萱身边全是心疼华淑萱的人。二姐华淑婷和华淑萱是一个母亲,其他人哪个会替她说话?唯一一个欧阳和,替她说话的同时,一门心思只想把她占为己有。 她不喜欢欧阳和,想到也许真要嫁给欧阳和,满身都起鸡皮疙瘩。 为了还账,她只能去找他。 先去柳子街,问门房,门房里的人只回答:“公子爷不在家。”祎天哥哥去哪里,她不知道。在街边等,等到太阳正当头,又等到太阳西坠,程祎天都没回来。 华淑琪等到月亮爬到头顶,也没见到程祎天。失魂落魄,游走在街上。一辆马车奔过来,车厢上坠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声洒落在寂静下来的街道上,渐去渐远。原本行走路上的华淑琪也随之不见。 且说天南客栈那边,云珊一连住了三天,第四天上,觉得实在无聊,她便从房间里出来。刚到大堂,便瞧见一个抱着琵琶进来的白衣姑娘。 一身白衣胜雪,气质清雅,如同水仙花——正是阴魂不散的白箭侍女冷香儿。 冷香儿径自走到窗边,坐下,伙计过去询问,她说了两句,然后朝这边招手。 云珊身体转回去一半,想想,又转回去。走过去,只见伙计很快送吃食过来:一碟桂花米糕,还有一碗赤豆元宵。桂花米糕里桂花的香气顺着热气扑出来,轻轻一嗅,甜香怡人。赤豆元宵红豆也熬到了火候,同时里面又放了藕粉,煮得很是细滑粘稠。水磨糯米小圆子上好珍珠一样漂浮在里面,雪白晶莹。 云珊坐下后对伙计说:“米糕和元宵,原样儿的,给我都来一份。” 伙计去了,片刻后,掌柜亲自将吃的端过来。不止桂花糕c赤豆元宵,还有扬州的冶春包子和翡翠烧卖。掌柜笑容可掬,对云珊说:“云姑娘,但凡喜欢什么,吩咐便是。所有费用,店里会自行解决。” 云珊笑笑:“不白叨扰了掌柜。”说着,掏出一张银票。 冷香儿瞄了一眼,顿时呼吸变重。 掌柜一瞧,居然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吓得说什么也不肯收。 云珊道:“我住在你这儿,处处都要花钱。天字一号房的花销你不说,我也知道,便是为我往便宜里算,加上三餐吃饭,每天一共十两,这就是看你家公子爷的面子了。”银票推上去一些,“我占他的光,就用这样的价格住在你这里。这张银票就存在柜上,住到哪一天,扣到哪一天。我若早早退房,还得问你找钱,若退迟了,三两天的,就当你家公子爷交情我,多了,我自当再补起来。左右掌柜你都不会叫我吃亏,是不是?” “这个嘛”掌柜自忖自己铁齿钢牙,可以说遍大江南北,这会儿偏偏被这姑娘的伶牙俐齿说闭了嘴。有银子赚当然不是坏事,总比一间天字号房日日都白白给别人住了强,当下不再退让 冷香儿坐在旁边,身上好像长了刺。 掌柜收了银票,千恩万谢退下。 她不由得冷笑:“还真是大方呀” 云珊不想就此事和她龃龉,夹了一只翡翠烧卖,放在醋碟里蘸了蘸,慢慢吃。 冷香儿赌气拿起筷子,也吃了一点,过了会儿,放下筷子,对云珊说:“我真有点搞不懂你——”还没来得及往下说,云珊截口打断:“过去的事,我们不说了,好吗?” “你就这么狠心?” 云珊也把筷子放下来,嘘了口气,目光冷冷:“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事也好,人也好。”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低低一笑,略有些无奈,“我本当更加自强些,可是,人生在世,‘活着’这件事儿叫人着实无奈。不管到那里,吃啊喝啊,穿啊住啊,总是得花钱对不对?银子嘛,我确实也花了,但那纯属无奈,你不如也姑且忽略了吧。” “想要彻底和过去没有牵连,原来,你也做不到。”又吃了几口元宵,冷香儿继续说:“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从来都是。但是不可否认,我又不得不佩服你,说是五体投地也不为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珊“噢”了一声,未曾接茬。 “从小你就和别人不一样,都是莲花宫女,我是什么日子,你又是什么日子?十三岁那年,本来你要面临一场灾祸,结果,又是一个更大的好运砸在你头上。” 说过不说“过去的事”,香儿略微提起个话头,有关那一段,也就打住。接下去,她对云珊说:“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满六个月吧,你这回又是怎么做到的?逸城公子程倚天,被他义父在颐山逸城老巢里藏了整整十九年,怎么一下子就被你勾上手了呢?你又用了多少法子,装可怜了?或是比武,或者继续唱歌舞蹈?” 云珊一直维持平静的脸,面皮禁不住一跳。 “噢,我知道了,”冷香儿突然笑得轻佻,“和那一次一样,你脱了衣服——”喉咙突然一紧,哑穴被云珊点中。 云珊气得脸变色,低低声音道:“不要以为我格外看重你一点,你就如此放肆。” 冷香儿有些慌乱,可怜的神色流露出来。 云珊对她特别容易心软,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气,伸手又把哑穴给解了。 香儿获得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双手握着喉咙大力喘息。抬起头,那可怜的神色再度隐匿,她自嘲一笑:“便是这一点,让你我不同。” 云珊说:“许多事情并不单纯和你想的一样。” 冷香儿“嘿嘿”冷笑:“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在那里,谁不知道:为了钓到男人,你本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云珊紧紧咬牙,好半天,斜瞥她:“不要再说这些废话,打嘴仗,我现在就认输。” 冷香儿终于被堵住嘴,片刻后,她假装去舀吃的,一勺元宵送到嘴边,没有吃,又放下:“你回来的事,宫主知道了。” 云珊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会来。” “宫主很佩服你能隐藏行迹这么久,这几天你又一直住在杜博扬手下这一家天南客栈里,即便想要传召,真正诸多不便。”说到这里,她把客栈大堂略作打量,之后唏嘘:“说起来,原本那个白箭侍女真是无用。打桩六年,别说拿下逸城公子,就是这样的店面,也没能让我们得到一点好处。你却三言两语把逸城公子程祎天迷得神魂颠倒。”沉吟良久,换了一副郑重的面孔:“云珊,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宫主有活儿要交给你。” “肖飞艳还肯承认我是她的人?” 冷香儿惧怕又无奈:“你还和以前一样,敢直呼宫主名讳。”之后又说:“之前让你代表我去和程祎天谈判的事情,你没做,也就罢了。这次的事情,非你出马不可,你可一定不能再让我失了面子——你得答应宫主。” 云珊低下头沉思,没有拒绝。 从天南客栈出来,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云珊和冷香儿上车,冷香儿才对云珊说:“尚武门你知道吗?刑部治下,专门为了针对武林人士而开设。大型门派都要在那里记录存档,平日里武林中开办盛会,也要申请报备。说起来,和武林关系也不是很大,但是,倘若真有了关联,这个机构,真正不能小觑。” “现在从乾都过来一个官爷,就是这个尚武门新上任的都尉。说起来可真有意思,历任尚武门都尉都是武功很好的高手,这个都尉却不然。据说武功一般般,可是背景却强大得很。” “居然连肖飞艳都搞不定”云珊顿觉有趣。 香儿瞥她一眼:“宫主嫁给荆州牧秦玉川之后,确实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致力于结交京城达官,连齐王都被纳入莲花宫的关系网——这齐王,你知道是谁吗?” 云珊摇头。 “那是和当今太子感情极好的兄弟,皇子当中的实权派。” “搭上齐王的意思,”云珊不由得嗤笑,“是莲花宫献上的歌舞姬被齐王看中了吧?” 冷香儿脸微赤,稍后点头。 “有多长时间呢?”云珊问。 “一年!” “噢。” “已经很不错了,齐王府美女如云,承宠可以办成很多事情。譬如说——” 云珊目光炯炯,来了兴趣。 香儿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叹了一声,继续道:“《江湖百强榜》知道吗?靖王能够去逸城为玉雪笙捧场,还将《江湖百强榜》带回乾都,封存在靖王府中,以示皇家对此榜的肯定,背后,就是有齐王在撑腰。拿一段时间,齐王殿下,是我们的人。” “但是,现在已经超过一年期限了。”云珊代替她们可惜。 冷香儿叹了口气:“是啊,若那歌舞姬本事再好一些,吸引得齐王对她迟迟不能忘情,宫主的日子,可就不是一般好过。” 云珊闻言不由凝视她。 冷香儿明白,一声苦笑:“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就算宫主可以让我恢复完璧,离那里已有万里,我——还是不敢。” “香儿,”云珊突如其来亲切不已,“都已经离开了,你就彻底放下吧。别的我不敢保证,你若有自己的选择,我必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威胁。” “真的吗?”香儿面露希冀。 “嗯。”云珊肯定点头,“只是——”她又转了个话风,“去那齐王府绝对不可以。那里是肖飞艳的希望,但是却是足以令你我毁灭的地狱。而且——”顿了顿,她又道:“你一开始只说尚武门都尉,依旧表示,你真正要和我商谈的,可齐王殿下无关,和这位尚武门都尉倒是有关。” 香儿把已经飘飞起来的思绪拉回来,点点头:“说得没错。也不知什么时候埋下的和这位都尉的过节,这位都尉刚上任未久,突然离京,突然又到湖南,什么大事也没做,先关了我们在洪州的百花台。” “有这等事?”云珊不由得一愣。 “且齐王府那里的关系又断了,出这些事情,京中那些本来熟悉的人对宫主又三缄其口。” “噢,”云珊懂了,“你们要送我去那都尉身边,探听实情。” 莲花宫里,白箭侍女冷香儿非处,黄箭侍女梦瑶仙和蓝箭侍女梦沉仙都甚不安分,莲花宫主肖飞艳实在都不能启用。 马车停在岳州城“祺祥乐坊”的门口,祺祥乐坊正门大开。梦瑶仙和梦沉仙都迎接出来,冷香儿后面押着,云珊既答应此事,这会儿也不纠结,昂首跨入。 祺祥乐坊的门关上后,来自天南客栈的一名护卫返身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4 都尉是四哥 华家六小姐华淑琪,在柳子街被抓上一辆马车,马车上,除了一位五官颇为俊秀的青年男子之外,无不都是样貌凶悍的壮汉。连她在内,一共六个人。这让她非常惊恐。 马车一直在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停下。五官俊秀的青年第一个下去,接着,壮汉们鱼贯而下。华淑琪缩在车厢角落,一直都不敢动弹。 好久好久,缩得她整个人都快麻痹,是生是死,总要有个干脆结果——这样一个念头,让她不得不鼓起勇气。 探索着爬到车厢门边,轻轻把门推开。 既没有穷凶极恶的壮汉恶狠狠扑上来,也没有臆想中会出现的凶狠斥骂! 华淑琪心里燃起希望。 还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呢。也许,出了什么事情,那些人突然都离开了呢? 现在留在此处的,只有她,还有这辆马车而已。 把头探出门外一点—— 啊!华淑琪整个人都呆住。 车厢外面,是一片很大很大的空地。空地上燃着许多灯笼。灯笼的光连在一起,照得空地好像白昼一样。五官俊秀的青年在三丈外不远的地方,壮汉不止四个,人影憧憧,四十个,噢,不!足足有四百个吧。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嘛。 华淑琪深入魔窟似的,一刹那,人因恐惧昏倒在马车里面。 一个人越众而出。五官俊秀的青年向他行礼,口称:“都尉大人。” 都尉大人看他一眼,青年道:“小姐晕过去了。” 都尉大人轻轻一笑,吩咐:“派人,好生照看。” 青年迅速回答:“是!” 迷迷糊糊中,华淑琪感到自己来到一个从未到达过的境地。这儿,到处都飘着白云仿佛,截然迥异她在华家睡过的房间,也不同于前不久顺心客栈普普通通的二等房。这儿干净,柔软,温暖,是个让人打心底里感觉幸福的好地方。 可是,这样的好地方为什么这么真实呢? 华淑琪从一张软绵绵的床上坐起来,伸手捞起一片细软无比的纱帐。帐子的边,还缀着软绵绵的毛绒球,托在手心,贴在脸上,毛茸茸,弹弹的,简直可以把心融化。 从床上下来,光可鉴人的踏板上放着拖鞋。这拖鞋,浅蓝色的缎面上绣着鹅黄色五个花瓣的小花,软底,脚套在里面很偎贴,走一走,脚心可真舒服。 她身上的衣裳也换了,珠光白抹胸外一件蓝色绣万福对襟的大衫,样式简单,可是剪裁考究,分明就是非常好的衣裳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睡着了,睡梦中来到了仙宫? 瞧瞧这四周,便是家里面爹爹的房内,也没这样好的摆设。看这光洁细腻的瓷器,看这鲜艳独特的珐琅瓶。香炉都做得这样漂亮,一只长脚长嘴振翅欲飞的仙鹤端是栩栩如生。鹤嘴里喷出袅袅轻烟,微微蓝色,怡人的香气缓缓送到鼻端。 门“吱呀”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 华淑琪先是一惊,等定睛看清,她忍不住揉眼睛。噢,不!怎么可能看到他呢? 想起自己是去柳子街找程祎天,既然在梦中,这会儿她更应该想起祎天哥哥才对。 闭着眼,努力集中注意力重新想。努力着,觉得差不多,睁眼一瞧。“啊呀!”她惊呼出声。踉跄往后跌倒,坐在房间内的凳子上。 “你——”华淑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你!” 成串的眼泪从眼眶跌出来,华淑琪满脸涕泪纵横 “四哥c四哥,唔为什么会是你啊。我居然梦到了你,我这时候才梦到你。我太想你了是不是?我其实还是很想你对不对?唔” 她一头扎进那人的怀抱。 “不是做梦,琪琪。”头顶的头发被温柔抚摸,真实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华淑琪愕然抬头。 华家唯一的男孩——排行第四的华毅扬绽开兄长式体贴温柔的笑容,“你看,我不是真真实实地站在你面前吗?”让华淑琪捏自己的脸,华毅扬也捏华淑琪的脸。 “哎呀!”华淑琪感觉到痛,“怎么啦,原来,我居然不是在做梦吗?” 将华淑琪抓上马车的俊秀青年叫花珏舞,又换了一件衣裳的华淑琪跟在华毅扬身后,来到一间很大很大的屋子里,现任尚武门都尉的华毅扬向华淑琪介绍:“他是为兄眼下最得力的膀臂。探查到你在岳州,又在柳子街找到你,他功不可没。” 除了花珏舞这个尚武门的侍卫,左右还站满了侍从,这件名叫“泰德殿”的大屋子外面,还有更多手持武器的士兵。 华淑琪张口结舌,回到泰德殿中,问华毅扬:“四哥,年前进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顿了顿,又问,“带你一起上京城的三姐夫呢?还有,也调任京官的五姐夫,他们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这两个问题,显然问到了华毅扬内心极为敏感的地方。华毅扬那张和华淑琪神似的俊脸,五官一阵纠结。 不过,因为他也是华淑萱口中那名不要脸贱婢所生,华淑琪是名副其实他嫡亲的妹妹。对这个妹妹,他非常上心。因此,他有怒火,却没生气。不仅没生气,回头还重新露出笑容来:“有机会,你会看见。” 华淑萱再次想起华淑琪,去柴房看。那个五大三粗的妇人直说华淑琪偷偷溜了。想想华淑琪可能会去柳子街,华淑萱很生气,想也不想,奔到前面,马上便要出门。 没等她出门,大街上,人到了。 浩浩荡荡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拥着一顶四人抬青呢大轿,大轿旁边,一人骑马跟随。 慕容曜c郑尧c孟颂贤连同欧阳和,事先都接到消息。 华淑萱见姐夫们都毕恭毕敬在街上等着,忍不住好奇,问华淑婷:“二姐,发生什么事?” 华淑婷低低说:“你四哥来了。” “啊?”华淑萱几乎都忘了生活中还应该有这么个人。 眼见大轿来到眼前,轿子落地,扶手板一抽,轿子后面微抬,身着深蓝色满身绣兰花箭绣官服的华毅扬矮身步出。 让所有人狠狠一震的还有,原来青呢大轿后面,还隐藏着一顶小轿。大轿落地,小轿也停到前面。小轿里出来一位身着华贵衣服的姑娘,玉颜如花,不是一直为人所轻视的华淑琪又是谁呢? 顺鑫客栈食府最大的雅间里,独自端坐的尚武门都尉华毅扬,一边端着碗茶用茶碗盖拨茶叶,一边撩眼皮瞧垂手站立于面前的这么多位亲戚——慕容曜大姐夫,郑尧二姐夫,还有孟颂贤这个妹夫,以及一个外人——青城少主欧阳和。 慕容曜c郑尧和孟颂贤原本多么自大,在这位突然做官的舅子面前,不得不矮上一截。连最不驯服的佟姥姥,此刻低眉顺眼站在欧阳和旁边,也绝不多说一句话。 尚武门是朝廷设立,专门针对武林的机构。说得直白些,江湖上那些门派,不管正的也好,邪的也好,有名的也好,得上尚武门承认,才算合法。 当然,以江湖之茫茫,比如奇花谷之流,根本不在乎尚武门是什么,尚武门也从不关注它。可是,慕容世家c华山派c孟家堡以及青城派,又怎能不“奉公守法”? 至于华毅扬,本来就是华家一个普通的公子,因为是华员外唯一的儿子,即使和华淑琪一个母亲,出身很差,在家倒也颇受重视。 但是,近一年未见而已,他怎么就成了这要命的尚武门正都尉呢?还这样大张旗鼓回来! 带他上京的老三方世荣c老五秦有生又怎么了呢? 慕容曜等人皆疑问重重。 华淑琪摇曳生姿来到华淑萱面前。“七妹!”本就柔软的声音此刻别样婉转。 “你”深受他人影响,华淑萱忐忑不安脱口而出,“要说什么?” 华淑琪轻轻握着拳伸出来。华淑萱不懂,张望二姐华淑婷,犹豫着伸出自己的手,并使掌心朝上。 华淑琪五指一张。 华淑萱因内心恐惧,害怕得闭上眼睛。 一物坠落,掌心一沉。触感微凉,华淑萱害怕地等待接下来是不是会有坏事发生。 等了很久,手掌别无不适。 这才慢慢睁开眼——咦,只是一锭银子而已。 华淑琪说:“我是想请七妹将这锭银子交给柴房的孙张氏。” 慕容曜等不明所以。当着众人的面,华淑琪发出一阵冷笑,尔后才说:“各位姐夫,二姐,还有四哥,我这位好妹妹向来以欺负我这个姐姐为乐,就在昨天,她把我卖给了这家客栈柴房负责砍柴的一个佣人,买了五两!” 这可太胡来了。 华淑婷当即训斥华淑萱:“萱儿,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华淑萱还想狡辩:“哪有,六姐瞎说。” 雅间,花珏舞带人将柴房的孙张氏提过来。那个五大三粗的妇人,看到这么多官差,非常害怕。 而看见她,华淑萱还能辩驳什么? 华淑琪让孙张氏把昨天那张欠条拿出来,华淑婷无颜面对,劈手夺过,自己取了银子交给孙张氏。 华淑琪对孙张氏说:“本小姐说到做到,钱给了你。” 华淑婷旋即接道:“六妹,萱儿不懂事,也罚她去柴房劳作可好?” 华毅扬一直坐着,闻言站起来。他模样非常俊秀,在京中呆了近一年,现在又做上尚武门都尉的缘故,一举一动无不透着雍容和贵气。踱了几步,他对华淑婷说:“就让七妹去劈柴吧,劈光柴房里现在所有的柴禾。”说着,瞧那个孙张氏。 孙张氏想巴结他,趴下来磕头,然后回话:“柴房里的柴,小妇需再劈三天。” “如果是这位七小姐劈呢?”华毅扬的笑,和华淑琪神似,意味却深长得多。 “没有七天,怕是劈不完的。”孙张氏刚说完,华淑萱就叫喊起来:“这怎么可以?我不会劈柴,也劈不了柴,更何况还要七天。”冲着华毅扬喊:“你也是我四哥,用得着这么狠吗?” 华淑婷拦着她:“劈柴就劈柴吧,死不了人!”未免过多节外生枝,用力拽着华淑萱拼命往外拉。 华淑萱并不傻,知道华毅扬和华淑琪是一母同胞,比和她亲得多。去年三姐夫方世荣和五姐夫秦有生要带华毅扬上京,华毅扬为什么去?还不是为了能够有足够让华淑琪摆脱“贱人所生女儿”这样尴尬的命运? 可即便如此,她还要喊叫:“四哥,你偏心!四哥,你偏心!”声音回荡在外面的走廊上,过了会儿,方才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5 夜凉情意暖 祺祥乐坊,在头牌姑娘的闺阁,全权负责云杉穿衣打扮的正是冷香儿自己。 冷香儿亲自挑选了一件彩云绣坊所出流云锦满淡紫色花草的大衫,督促伴侍替云杉穿起来。亲手替云杉束银丝腰带时,冷香儿低喃:“我倒是希望,将你送到华都尉暂住的行宫后,你就成了日后都尉府的人,再也不要出来。” 云杉心一缩,脸上强笑:“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就去打探消息而已吗?” “手段有时候需要亲身经历,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你以为你还逃得出来?”说到这里,冷香儿语气略微柔软一些:“云杉,你教我的,以前的事都忘了吧。那个地方也好,逸城公子也好,说起来本质上还不是一样?”扶了扶云杉头上的珠钗,她又叹息:“咱们这些莲花宫的侍女,从小接受的命运,不外乎如此,你虽不承认和莲花宫的关系,到底也做了‘紫箭’那么多年。” “不是说华都尉是只会读书的富家子弟吗?因为几位姐姐嫁了武林人士,稍稍涉猎武学,天资所限,成就不过尔尔。打听他的秘密,何故要做很大牺牲?” “你说得,倒也是”香儿欲言又止。 “不过也就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云杉盯着她的眼睛:“他的背景,说白了不过就是慕容世家c孟家堡c华山派等,这些在咱们眼里非同一般的门派,朝廷可不会当回事。原任巡防司校尉的方世荣以及后来升任巡防司三等校尉的秦有生官职卑微,也不可能助他成功。加上他本是一个对武学并不十分精通的人,到了京中,居然被委任做了尚武门正四品的都尉,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冷香儿无言,良久才说:“你啊你,总是想要洞悉一切。”听起来好像夸赞,品品又像是嘲讽,顿了顿接下去:“那个秘密,我就是告诉你,也没什么。”停了会儿,接下去:“京中贵胄,多数都有些特别嗜好。比如,齐王殿下——” 云杉恍然。 “你没有见过华毅扬,可是,你和他的亲妹妹很熟。”云杉没有再接话,冷香儿就接下去说:“华毅扬的亲妹妹叫华淑琪。” 云杉顺着她的话联想,须臾,问:“他们很像吗?” “十之吧。”说到这儿,冷香儿唇角挑起一抹说不出意味的微笑,“因为男生女相,这华毅扬公子实际上比华淑琪小姐更精巧细致。” “噢——”这么一说,云杉就全懂了。 冷香儿最后将一支龙眼大珍珠插在云杉头发里,同时说:“这是宫主特别交代的。按照你现在对好东西的品味,这样好的东西,也勉强可以入你的眼。”说完,话题又转回去,“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华都尉武功不行,你就可以对他硬来。”因为说中了云杉的心事,云杉便没有吭声。冷香儿很了解她,自顾继续说下去,“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百花台被关闭,原来梦氏姐妹拉拢的三个帮派——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三个帮主娄大凯c万瞻园和陈南溪,可都被人杀了呢。” “华毅扬做的吗?” “你说呢?”说到这儿,关于华毅扬的讨论戛然而止。“好了。”冷香儿放下手臂,离开三步,仔细端详对方。只见精心打扮后的云杉真的很美,倾城绝色,世间难寻! 冷香儿说:“有特别嗜好的只是那些贵胄,华毅扬华都尉是什么喜好,我们其实不知。”说到这儿,再次露出揶揄,“还是那句话,入了行宫,就去都尉府。我也好,宫主也好,倒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出来。” 梦瑶仙c梦沉仙进来回话:“尊使,外面一切也都准备好了。” 荣昌客栈。 慕容曜等人恭送华都尉出顺鑫客栈。华淑婷问华毅扬:“四弟,到岳州,你住哪里呢?” 花珏舞在旁边,代为回答:“都尉住玉秦宫。” 华淑婷没听说这个名字,转头去看丈夫郑尧,郑尧也摇摇头。 华淑琪说:“那是郊区的行宫。昔日长沙王之子建造,曾经招待过皇帝。” 啧啧啧,听完这番话,从慕容曜到青城派的佟姥姥,所有人一起摇头咂咂嘴。佟姥姥压低了声音对欧阳和说:“少主,听到没?六小姐已经和皇帝扯上关系,你想娶她,这下子更加没戏。” 欧阳和年少,少年容易冲动。华毅扬是尚武门都尉,慕容曜忌惮,孟颂贤也忌惮,连一贯稳稳当当c对俗务很有自信的郑大哥也忌惮,他不忌惮! 说起来是华淑琪的四哥,其实已经成了阻碍自己娶华淑琪最大的障碍。 欧阳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悄悄扣了一把天罗地网搜魂锥。华毅扬转身而行,准备上轿。欧阳和“哎呀”大叫,好像看到什么特别的物事,一把天罗地网搜魂锥抖手打出。 这个惊变,吓坏了他们这边所有人。 佟姥姥惊觉不好,那蓬夺命暗器已经兜头兜脑向华毅扬笼罩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片金光突然出现在视线里。众人先是不明所以,等天地搜魂碰上那片金光,“咻咻——”刺痛耳膜的锐声接连横空。那片金光裹挟着天罗地网飞向顺鑫客栈的墙。“啪啪啪——”一连串响,只见从上到下为数不少金色的蝴蝶型暗器咬在顺鑫客栈的木板墙内。 天罗地网都粘在蝴蝶型暗器上。 三枚搜魂锥也被撞落两枚,有一枚,还是打入横身拦在华毅扬身前的花珏舞肩头。 华毅扬乍逢惊变,目瞪口呆,回神过来,急忙抱住花珏舞。 搜魂锥无毒,花珏舞慌忙站直,对华毅扬说:“都尉,不碍事!” 华毅扬狠狠瞪了一眼向欧阳和那边,慕容曜c孟颂贤和郑尧都站在那儿。对于欧阳和的大胆妄为,慕容等虽是反对,可是,到底华毅扬被吓了一吓。作为一直压迫他人的人,突然之间被他人压一头,出这口鸟气,心里还是颇感畅快。 两天后,慕容曜等人一同陪欧阳和前来赔罪,同时,以郑尧牵头,三位华家的女婿和欧阳和这位小准女婿一起向华毅扬请辞:既然尚武门都尉都移驾岳州,逸城的事情,他们当然都不方便参与。再说,自古民斗不过官,华都尉出马,逸城必亡,他们这些人又何必这样不自量力? 慕容曜等,均与华都尉相约:“都尉,新年,金陵再会!” 华毅扬端着架子,坐在主位上,目送慕容曜一行向泰德殿外走去,忍了又忍,脑海中念头飞转,最后还是追出殿来。 “大姐夫c二姐夫c五妹夫,请留步!” 慕容曜和孟颂贤俩俩相望,目露笑容。郑尧轻轻嘘声,没有开口。 华毅扬说:“岳州的事情,本官还得仰仗三位。” 孟颂贤说:“花侍卫的蝶影镖出神入化,不仅破得了欧阳兄弟的暗器,我等听说,巨斧帮c大仪帮和白鹤帮这三个帮派的首领,都在城外树林被花侍卫给做掉了。” 华毅扬说:“这些人协助百花台杀人越货,本就该死。不过,”话锋一转,“我听说逸城的四杰皆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他们人多,花侍卫只有一人,难免人单势孤。”左手拉住慕容曜,右手拉住郑尧,他挂上了笑容:“二位姐夫,我们都是一家人。逸城如今风头很盛,是你们收了它,还是小弟出面收了它,最终的结果,好处还不都是我们的?” “四弟,你也要动逸城?”所有人里面,郑尧一直最为高深莫测,“这逸城,可不是百花台或是三个帮派,没那么好对付。” “所以,更要请姐夫以及妹夫一起留下。”华毅扬请回他们,下令摆酒席款待。 玉秦宫笙歌遂起。 欧阳和挨着郑尧坐,见郑尧一直闷闷不乐,就问:“二哥,觉得这里太吵闹了吗?” 郑尧瞧瞧他,低低声音警告:“你乖乖坐着,不要再乱挑事情。”游目瞧了一圈,主位上华毅扬意气风发,上宾位置上的慕容曜c孟颂贤也同样神采飞扬。郑尧不想被别人窥透心思,脸上一片水波不兴,同时对欧阳和说:“你大哥和五哥都太得意忘形了,如果有机会,你我还是离开这个是非地。” “为什么呢?”欧阳和不同意。 郑尧不便细说,“哼”了一声,没有再搭理。 天色已黄昏,又过不多久,夜色很快降临。 金秋的风送来桂花的香气。花香荡漾的花园外头,一个身手灵活的人影从高墙外攀上来。只见他轻轻一撑,人便漫过高墙,接着又灵巧落在平地。穿行于黑夜,不一会儿,来到后面一间配殿。配殿的主屋叫从春殿,现在归都尉华毅扬的亲妹妹华淑琪居住。这个人躲过巡夜,来到边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面三间房子,其中一间灯火亮着。此人欺近窗户,润湿了窗纸,轻轻戳个洞,往里看去,想要看见的人果然就在其中。 这儿巡视的人很多,眨眼功夫,交叉过去两股。 躲过巡卫,他来到屋门口。掏出一把薄刃短刀,插进门缝,咬住里面的门闩挪了几下,门闩便启开。双手一推,门“吱呀”开了。 他走进去,里面的人蓦地站起来。 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年轻的女子,俩俩相对,好一会儿,女子才惊讶地叫起来:“倚天哥哥。” 程倚天反身,将门又关起来。 云杉急忙将他拉到里面。熏得香喷喷的床,嫣红的被褥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程倚天想到自己曾经被梦瑶仙c梦沉仙幽禁,衣衫不整便引来云杉嫉妒,那会儿被云杉狠扇过一个耳光,肉痛的滋味此刻都记得。这会儿,他岂不是一样要怒火冲突? 伸手将床上这些枕头c被子抓起来,丢在地上后程倚天伸脚大力踩,踩得被子褥子枕头全是脚印c脏兮兮的方才解气。拍拍手,坐在光溜溜的床边,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说:“怎么样,过得好吗?”停了会儿,加了一句,“尚武门都尉位高权重,果然要被我强上一百倍,所以,你就悉心打扮,主动要求到这里来了?” “你在说什么?”云杉却一脸迷茫。 “你真会装啊。”怒气蓬勃的他止不住要酸言冷语讥讽她,“我要你跟着我,你不肯;让你住在天南客栈,保护你,你也不肯。招呼不打就走了,离开天南客栈,来这儿——那个尚武门都尉就让你感到这样可靠?”瞪眼鼓嘴好一会儿,他止不住冲云杉喊:“他连上乘的拳法都不会,你知不知道?” 云杉嘴巴抿着,实在忍不住“哈哈”倒在床上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嫩黄的上衣不自觉滑落一边,露出半个肩头来。那肌肤,雪白晶莹好像纯净的白雪。 程倚天心里默念:“非礼勿视c非礼勿视”眼神偏偏点着了一样。浑身如同中了大叶醉金花炼出来的麻醉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干着嗓子,哑声道:“你c你先站起来。” 云杉猛然察觉,小脸一红。拉好衣服,她不经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抚了一下衣襟,最后把大衫拿过来披上。 刚站起来,她又被他拉住手。 程倚天轻轻一拽,蓦然将头一低,便擒住那两片殷红诱人的唇瓣。这一次没有华氏姐妹的打扰,他忘情又沉迷。她先抗拒,力气也不甚大,推着推着,不推了,手轻轻放在他身上。 好一阵缠绵悱恻,她彻底软化在他怀中。 “说你只喜欢我一个。”程倚天低喃。 云杉不答,他又低头。云杉抵挡不住,只好说:“是啊,我c我,只喜欢喜欢你——一个” 程倚天吻够了,放过她。 云杉深吸一口气,着火一样的感觉方才舒缓一点。 “我是为了帮忙,才到这里来的。”恢复正常的她,这才解释,“在洪州时香儿就让我找你谈判,当初玉雪笙没有和你谈定的逸城年年缴纳贡莲花宫银子,她希望借我和你的关系达成,那会儿我其实就很想帮她。” “你说的香儿——”也有了谈事情状态的他,总算也一本正经起来,“就是那个弹琵琶给我们听过的那个穿白衣服女孩?” “感觉上有点像玉雪笙是不是?” 程倚天闻言点头:“确实,她刚出现时,我,还有三哥c杨昱,可都吓了一跳。” “因为我没有开得了口,让你每年给莲花宫主肖飞艳银子,她就借梦氏姐妹手中的血蛊,想置我于死地。” 这让程倚天大吃一惊,“那些血蛊——”就是本名叫“红雾蛛”的八只脚小虫,“她们最终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忙搂住云杉,上上下下检查。 云杉知他心意,撅着嘴巴打趣:“脚都被咬坏了呢,已经连块好地儿都没了。”把程倚天吓了一大跳。 云杉再次“咯咯咯”笑起来。轻轻除下一只脚上的鞋袜。骨肉匀称的一只小脚,露在眼前。程倚天忍不住心神又是一荡。 云杉说:“说起来,我和这个香儿渊源太深,莲花宫女千千万万,只有她一个算是陪着我长大,后来,我们又一起去了一个地方,她受了很多苦,我又觉得这些苦的起因都是我。所以,我就欠她,她让我做事,我就不得不多些顺从。”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程倚天终于弄懂他们在洪州那一次的龃龉,心中一阵释然。但是,今天这事,他忍不住生气:“我倒宁可花些银子,也不想看你接这一次的任务。那华毅扬可是个男人!” “男人和男人,也有很多不一样?” 程倚天更生气了:“看女人的感觉,所有男人都一样。”他不介意再给她表演一次。云杉急忙推住他的身子不让接近,低声道:“这可是行宫呢,时辰一到,随时有人会来找我。”偎依在他怀中,耐心解释:“这普天之下的男人,一百个里面会有九十八个像你说的。但还有两个不同。” “你倒说来听听。” “其一,是太监!” 程倚天闻言一呆。 “这第二吗,倚天哥哥你有没有听过‘龙阳之癖’?” “扑通”,程倚天一颗高悬的心顿时放回原处。看着满屋精美的装饰,再没了扎眼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6 初见附骨针 一直到送走慕容曜那一行人,尚武门都尉华毅扬也没想起玉秦宫的后院,有一个馨乐坊送来的舞姬。 此刻已是深夜,泰德殿中,尚武门的华都尉,一袭天空蓝大衫就那么随意敞着,斜倚在榻上,里面露出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的雪白中衣。身边,一身素白常服打扮的花珏舞正在烹茶。 松针竹叶清火茶,经由花珏舞的手端过来,温度冷却到刚刚好。华毅扬先是轻嗅,然后才从花珏舞手中接过茶碗。 华毅扬的手,十指纤长,简直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花珏舞在他身边,花珏舞的眼睛只盯着他,没有其他内容。而华毅扬的眼睛上方,则自然而然泛出桃花一样的红晕。 “此茶清毒最好。” “嗯。”华毅扬就着碗边,啜了一口 半个时辰后,一阵猛兽低嚎一样的哀叫响起在泰德殿寝殿。尾随云珊而来的程祎天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啦?”藏身在一大丛植物背后,程祎天惊讶不已,问云珊。 “我哪里知道?”云珊嗔怪。不经意两个人靠得太紧,她头一侧,脸颊刚好送到他嘴巴上,云珊顿时大窘:“你故意占我便宜。” “便宜么,”程祎天“嘿嘿”笑道,“我已经占了很多啦。”这样说着,他干脆凑近过去,云珊抵挡,他就猛地一扑。 云珊被扑倒在草地上,肢体相接,不禁面红耳赤。 程祎天伸出食指点指她的嘴巴:“嘘——” 随着一阵脚步声,那边的走廊奔跑过来一人。 程祎天缓缓抽身,云珊这才坐起来,二人又藏回原处,贴近他的耳朵,云珊说:“下次可不能再这样。” 程祎天轻笑:“我可没法保证哦。”眉头猛地一皱,腰间被云珊狠狠掐了一下。程祎天继续举起手指头示意:“嘘——云珊板着脸,暂且放过他。 月光下,金陵华家的六小姐华淑琪出现在泰德殿附近。 看得出来,突然过上富贵生活的华六小姐刚刚从梦中醒来,身上穿的是还是寝衣,漆黑的头发瀑布一样披散在背上,奔跑得太急,有几缕还沾到脸上。 穿素色常服的花珏舞蓦然出现。 程c云只觉得眼前花了一下,这个人便把华淑琪给拦住。 云珊忍不住把唇凑到程祎天耳边:“这个人,移形换位的功夫很好啊。”幽兰一样的气息席卷而来,程祎天没控制得住,伸手搂住她的腰。 花珏舞对华淑琪说:“六小姐,请住。” 石楠后,他再度擒住她的唇。 “四哥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他在叫喊。”华淑琪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惶急。也不能怪,漫漫人生中,以前华毅扬是她的依靠,以后,她的希望,她的梦想,更要凭借四哥前去帮她完成。 四哥不能有三长两短,更加不能出事! 花珏舞冷着一张脸,丝毫也不体会她的心情仿佛。 “六小姐,都尉正在安寝,一切都好,委实不必你这样担心。”说到这儿,念及华淑琪和华毅扬的兄妹真情,花珏舞努力缓和表情,声音放柔:“此次来岳州,随行就有很好的大夫。我也会恪尽职守,照顾好都尉。你放心。” 华淑琪态度有所松动:“你说得是真的吗?” “嗯!”花珏舞保证做得干脆利落。 送走华淑琪,花珏舞方才回去。 程祎天和云珊一前一后从石楠后走出,轻轻纵越,悄没声息落在泰德殿外的走廊上。 贴在窗下,里面的对话清晰地传出来。 一人道:“这附骨针简直就是噩梦,每天纠缠着我,让我生不如死。” 云珊一听,忍不住“咦”了一声。 程祎天敏感,侧脸看到她表情瞬间变得极不寻常。 再听下去—— 花珏舞的声音:“既来了洪州,说什么也要找到解决的方法。” “齐王府,我也不想再回去。” “那么,我们只有在逸城身上再做足文章。” 寂静,重新笼罩住整个天地。程c云还想听些什么,里面已经半点大些的动静也没有。 也许,直接闯进泰德殿,他们会有很大的收获。 然而,云珊不好意思做这样的事。程祎天也没法让自己下贱到这个程度。两个人互视一眼,相继退去。 程祎天尾随云珊回从春殿边侧的小院。关上门,云珊禁不住感慨:“原来是附骨针,原来是附骨针。”为程祎天做解释,“莲花宫镇山之宝之一。施于人身,便成附骨之疽。子夜发作,每天如此。”转头又止不住沉吟,“听华毅扬说的,他之前也在齐王府,在齐王府,嗯嗯,难怪没有什么武功也可以做尚武门都尉。只是这附骨针来自于莲花宫,那么他一定和莲花宫打入齐王府的那个歌舞姬很熟了” 那个歌舞姬能下附骨针,华毅扬却不能把附骨针解了,这说明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华毅扬一来岳州,就强行关闭了百花台的原因她一下子就搞明白。 “至于他为什么还要对付你”云珊面朝程祎天,仔细思索。 程祎天忍不住,接上来说:“他是想建功立业吧。” 毕竟尚武门的都尉不做些和武林有关系的事情,这都尉当得可就有名无实。 且说九月头这一天,洗心楼崭新的匾额再度换好。店里面的人飞奔到后面宅子,找到杜博扬,惊慌失措禀报:“大当家c大当家,祸事来啦,祸事来啦!” “祸事?”杜博扬还没意识到,他眼下到底面临什么事。 “尚武门的人来了。”店里头那家伙说这话,嘴唇就在哆嗦。 于是杜博扬没听清:“什么门?” “尚武门。” “啊!” “你快给到前面看看吧。”伙计已然急到顿足。 疾步往前面走时,杜博扬问:“到底来的是谁?” “尚武门都尉的一个手下。” “不会吧?” “大当家,你说哪个不会?” “你刚才说到‘尚武门都尉’?尚武门都尉的手下来我们这儿,尚武门都尉是不是也在岳州呢?” “着啊!”伙计拍掌的动作肯定了杜博扬最后那个猜测。 这么一来,见过大风大浪的杜博扬到底也经不住,红光满面的一张脸膛不知不觉白起来。 来到前面,未曾开张的洗心楼八扇花梨木门全部洞开。大街上,脚步声整齐响亮,朝外看去,一排四人,长长纵队正齐刷刷向这边推近而来。 队伍里面有一匹马,隐约看到一台青呢大轿。 杜博扬收回窥探的姿势,一脸严肃:“还真是尚武门的阵仗。” 大掌柜左青山伺候在旁边:“谁跟你胡说呢?前来下名帖的,说的就是尚武门都尉亲自前来拜访。”说着,将一张名帖递上来。 杜博扬一看,红色烫金的表面,上书不算特别出挑的欧体字样:尚武门都尉华毅扬拜上。 “华毅扬?” 左青山摊了摊手,表示传音阁的消息从未提到,居然会有这么个人凭空出现。 程祎天从宅子里赶来,杨昱随身,紧接着也来的正是四杰中其他三个:追魂萧三郎c神爪殷十三以及随影冷无常。 程祎天打头,杜博扬都站在靠后些的位置。 杜博扬说:“公子,麻烦那!” 程祎天成竹在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殷十三乐天派,“呵呵”笑道:“掩不了,全被冲回姥姥家过年。” 萧三郎反驳他:“还没交锋,士气先不足。” 殷十三挠挠头:“我就这么随嘴一说。” 说话间,花珏舞的马c华毅扬的大轿,都已来到门前。 和之前一字登门剑的人前来造访,尚武门的兵盔明甲亮,威慑感强了十倍都不止。杜博扬也知道尚武门对于江湖门派的意义,催促着程祎天,逸城人众齐齐迎接而出。 “华都尉。”尊称完后的逸城众人低着头,撩着眼皮目送花珏舞陪伴下的华毅扬昂首傲然走进洗心楼。 程祎天心里多有不快,可是,杜博扬等都无特别表现,他自然也要将不高兴压下。 跟回楼里,程祎天为首,问华毅扬:“不知都尉大驾光临,敝地甚是简陋,着实不成敬意。” 两名属下合力端来一张花梨木椅子,华毅扬坐下,然后对他说:“逸城是吗?” 程祎天被问得一愕。 华毅扬语气上占了个先,冷冷一笑,继续问:“你是江湖上刚刚才有些名声的逸城公子?” 嗬,这气派—— 漫说程祎天,就是江湖上跑来跑去跑了许多年的殷十三和萧三郎都忍不住生气。 “切,这破德行!”殷十三心里暗暗骂。 杜博扬却郑重瞧了程祎天一眼。 程祎天明白杜博扬的意思,吸了口气,拱手道:“正是区区在下。” 华毅扬说:“尚武门监管整个江湖所有门派,这一点,你知道?” 程祎天不能说“不知道”,低眉顺目,只得肯定。 华毅扬就继续:“逸城原在颐山,前身只是山里居民们赶集特别爱去的一个小城镇。然而江湖上越传越广,这两个字渐渐就成了一个门派的代表。逸城公子是你,你是逸城的实际首领,相当于一派之主。” 这话说得实在高明。 如果程祎天这会儿否认,逸城并非门派,只是很普通一个小城镇,那么,华毅扬管是管不着了,然而,日后逸城再想在武林中混名声,忒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要是承认呢? 华毅扬会不会说:“大胆!未曾做任何报备,就私自拉帮结派,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吗?” 那又该如何是好? 杜博扬这会儿万万插不得言,程祎天想啊想,想了老半天,行李回话道:“都尉是如何以为的呢?” “噗通”“噗通”“噗通”—— 杜博扬c萧三郎和殷十三那三颗悬着的心,总算安然着地。 华毅扬说:“我觉得,逸城处于山野,乡民们赶集过生活,比什么都好。” 程祎天这时方才反驳:“都尉面前,若可将之再高看一点,会有更大益处。” “比如呢?” “荆州爆发猩猩热,无数百姓无钱医治,只能等死。我等现从颐山,来到岳州,恰逢都尉又到此处,愿意以都尉为牵头,逸城洗心楼出银五万,供给荆州灾民买药医病。” 杜博扬等人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荆州啊?猩猩热啊? 这几日几乎就是足不出户的公子爷如何知道这些消息? 程祎天后脑勺对着他们,三杰齐齐生出被公子一把头玩弄晕了的错觉。 华毅扬也非常震惊。 他来这里,本来可不是要这样的结局。 程祎天心里呢?他在想那天晚上和云珊在一起的情形。云珊说:“华毅扬要建功立业,就得做大事。什么事大?铲除逸城,将慕容世家c孟家堡以及六大门派一起收入囊中,就是鼎鼎耀眼的大事。” 尚武门管的是武林,一向武林没有危害朝廷的大事,尚武门就形同虚设。 这样一来的话,尚武门有了直接权利,华毅扬利用这样的权利再效力齐王。齐王面前,就无需其他,他华毅扬也有了实际存在的价值。 现在么,逸城立派,华毅扬舌尖上打个滚儿的功夫,模棱两可也不算违法。而五万两赈灾!功在社稷?比一同武林还要大的功勋?假如事成,皇上知道,他会得到怎样的奖赏?齐王殿下以及太子殿下又会如何看待? 敌人,未必就是永远的敌人。 为慕容世家等名门正派铲除逸城,也未必得到如此大的好处。 “接呢?还是不接呢?”两个念头不断在心中纠缠。 程祎天耐心等,纠结了几天想出的章程奏效了,他的心中,可就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7 心机华六姐 由尚武门都尉华毅扬牵头,逸城公子出五万两赈济荆州猩猩热疫区灾民的消息,火速传到顺鑫客栈。 慕容曜一行闻讯惊呆。 送信的不是别人,一个叫方世荣,乃是金陵华家三小姐的夫婿;还有一个叫秦有生,正是金陵华家五小姐的相公。 华家五位女婿一起聚齐。 郑尧最先耐不住,盘问方世荣:“到底怎么一回事?毅扬兄弟根本不和我们一条心,不要铲除逸城了,反而接纳逸城公子的馈赠。他这是要做他自己的事,寻找他自己的荣华。管都不管我们,这还正常吗?” 问得紧,方世荣不得不说:“我已经遭贬,个中情由,并不十分清楚。” “那就挑你清楚的说啊!”很少失去方寸的郑少主失态大叫。 欧阳和站在郑尧旁边,冷冷道:“怕是进京之后,方大哥和秦大哥都让华四公子受罪了呢。” “绝无此事。”方世荣脸色雪白,嘴唇颤抖。 郑尧说:“如果有,最好实话实说。我们兄弟,好歹还有些本事,可以替你分担也说不定。”“嘿嘿”冷笑,“如果一味瞒着,,说不得,我和欧阳兄弟先做个没事人,六大门派也不趟这趟浑水了。”拉上欧阳和,作势就要离开。 方世荣急了,叫道:“郑兄,莫急。”踯躅,良久,顿足道:“我与你们说了罢,什么都告诉你们。” 当华家女婿们将一切都搞清楚时,不管是一直都充老大哥角色的慕容曜,还是隐于身后低调行事的郑尧,连同那孟颂贤c欧阳和,哪怕是华淑婷c佟姥姥这两位女眷,齐刷刷,脸全变了颜色。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慕容曜直到此时还是丢不下老大哥的架子。 方世荣哭丧着脸:“实在是之前没料到事情有那些意外的转变。” 郑尧发愣,良久猛地冲上来用力将他一推。方世荣撞在秦有生身上,郑尧扑上来又和方世荣打成一团。 华山少主的身手很好,原巡防司校尉方世荣也不错。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衣服歪了,方世荣被郑尧揍个乌青眼,郑尧脸上也挨了方世荣两拳,脸颊甚至还破了一处皮。 郑尧在夫人华淑婷和青城少主的合力拉扯下,和方世荣分开,重重啐了一口,怒骂:“你这个没脑子的二百五。是人都想到啦!做男宠?为了升官心思被挖空,也不该想出这种馊主意来。” 慕容曜问郑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郑尧反问:“你说能怎么办?” 欧阳和说:“不如,逸城劳什子都不管了。” “你要撤?”郑尧瞧他。 “啊!”欧阳和毫不犹豫点头。 郑尧走到门口,将门拉开:“请便!” 欧阳和被将军,硬着头皮往外走,一条腿跨出门槛,然后又收回来。 郑尧冷笑:“说走的,为什么又不走了呢?” 欧阳和缩了缩肩膀,道:“我怕!” 郑尧讥讽:“你也知道怕?” 佟姥姥看不下去,拄着龙头拐开口道:“郑少主,如今在座都是华都尉瞧中的属下。慕容世家也好,孟家堡也好,华山派c青城派本就同气连枝,谁都知道现在私自走,绝对都犯了尚武门的忌讳。我家少主年少,不懂,你身为兄长,该提点在对,何必这样为难他呢?” 秦有生一直捞不到说话,大家都不吭声了,他神来一句:“据说,你们全部来岳州,还都是为了欧阳少主要娶六妹淑琪。”话才出口,佟姥姥的目光立刻可以杀了他一般。 慕容曜叹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现如今,总不能跟着四弟,我们和逸城沆瀣一气吧?”华淑婷到底是郑尧的妻子,一开口,便将门派偏见剖白了个清清楚楚。 不知道—— 慕容曜c郑尧c孟颂贤这三个人的脑子,此刻都一团迷糊。 孟颂贤说:“慕容大哥,郑二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若再瞧瞧,或者还有什么变化。” 慕容曜和郑尧无言,半晌,都只能把头点一点。 五万两从逸城账上出来后,经过尚武门,最后果然都到了荆州府。雪中送炭,这让荆州府的府台大人非常感激。赈灾五日,灾情大有好转。荆州府台大人上奏章,请旨表彰尚武门。音讯传到玉秦宫,华毅扬非常高兴。至于九月初八,洗心楼还是正式开张。作为一家已经打出名声的食府,又是顶着风头还把脚跟最终站稳的程家产业,宾客盈门日日不绝自不必说。作为一个门派,佩剑的,挂刀的,递帖子拜访也不时发生。四杰坐镇,几日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便在这时,都尉身边的花珏舞将请帖送到,邀请公子程祎天和四杰一起去玉秦宫赴宴。 花珏舞刚走,程祎天便和四杰聚会一起。 怎么办? 五万两换尚武门里“洗心楼”一个名字,这下面的路却还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玉秦宫的宴,绝非好宴。四杰离开之后洗心楼会成什么,想想都有压力! “不能去!”殷十三拍案而起。 程祎天只是皱眉,沉默。 杜博扬瞧萧三郎,萧三郎也无计可施,后者拍拍殷十三的肩。 玉秦宫里,春风得意的华毅扬设宴,款待他的诸位姐夫c妹夫连同青城派的欧阳和c佟姥姥。 宴席间有酒,负责斟酒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调任尚武门做书立的方世荣,以及做武办的秦有生。 给慕容曜c孟颂贤斟酒完毕,华毅扬招手让方世荣来上席。酒杯放在案上,方世荣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替他斟酒。酒斟满,看似不经意,华毅扬抬手将酒打翻。 酒水泼到方世荣身上。 华毅扬以手掩口,“啊”地惊叫:“怎生是好。”站起来,替方世荣宽衣。一边扒方世荣的衣服,他一边假装关心:“这么好的衣裳,酒弄湿了真是可惜。”转头,“来人!” 侍从恭敬应声。 “拿本都尉的衣裳来,给方大人穿。” 方世荣被扒得只剩中衣,众目睽睽,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等侍从拿来衣裳,方世荣一瞧这颜色,就差点晕过去。 华毅扬亲自伺候他更衣。一件粉红色绣大牡丹的衣裳,配上蝴蝶满绣宽腰带,华毅扬还给他缀上香囊c玉佩,还有一个荷包。荷包是空的,侍从端上一个银盘,里面有两锭银子。华毅扬将两锭银子拿过来,一一塞进方世荣的荷包里。 那一刻,那笑依然是笑,可是,露出的白牙简直要撕人肉c噬人血。 方世荣也害怕,哆嗦道:“四c四弟!” “啪!”一个火辣辣的大嘴巴扇在他脸上。 华毅扬武功不怎么样,方世荣完全可以反抗,此刻却万万反抗不得。华毅扬先是骑在他身上用拳头砸,砸得一双素手发红发痛,干脆站起来,用脚踹。踹胸口,踹小腹,哪里柔软好踹往哪儿踹。 一边踹,华毅扬一边喊:“你舒服吗,啊!你舒服吗?为什么不说话,舒服了,你为什么不说话。”转身又把装水果的盘子拿起来,用力摔在方世荣身上。 累得气喘吁吁,华毅扬才停手。 华淑婷作为他的姐姐,实在看不下去,顶着要被余怒波及的风险,上来扶方世荣。 方世荣一身粉红衣装皱成一团,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华淑琪作为家人,也列席。看到这儿,也目瞪口呆。天哪,这还是她的四哥吗?当日那个在金陵老东门的桥边,折一枝柳丝送给她,让她务必好好活着,然后等他归来的那个温和的青年? 之前的四哥,虽未能把诗文读到非常好,可是通情达理敦厚诚实。很长一段时间内,华淑琪想象自己日后嫁人,要嫁四哥这样的人。华家多是看不起她的,唯有四哥才是温暖的依靠。 姐姐c姐夫们都很势利,对待她也甚为苛刻。然而,即便是七妹淑萱,偶尔扇自己一个耳光而已,也没打将自己这样毒打的地步。何况还这样羞辱? 粉红色的三姐夫? 岂不是和女人一样? 想到“女人”,华淑琪的心禁不住怦然一动。 “女人?”她下意识向上面看去。面容比自己还要更精致些的四哥,穿着的衣服总是这样华丽,举止又非常细致,说话的语气—— 近侍花珏舞替都尉将桌子整理好,又重新斟酒。酒杯递给华毅扬,华毅扬撩起眼皮瞧一眼,花珏舞报以凝视。 “呕——”华淑琪突然捂着胸口干呕。 她的座位离华毅扬很近,华毅扬立刻察觉,放下酒杯问:“琪琪?” 华淑琪不想多生枝节,急忙摆手:“没事,没事。” 酒过三巡,便要上歌舞。 今天跳舞的,是乐坊送过来的舞姬。慕容曜等都是武林人,平常不怎么接触这些,随便看。华毅扬看了一会儿,却是了无趣味。挥挥手,乐姬们停止演奏,舞姬们停止跳舞,一起行礼,然后退下。 华毅扬问花珏舞:“没有点水平高的吗?” 花珏舞目不斜视,低头说:“这里非是都城,都尉,各种人才都不比您在都城那会儿的。” “噢——”拉长的音调显示出,华毅扬对这句话报以怀疑,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 略微回转精神的华淑琪这会儿轻轻咳了一声。她是华毅扬的亲妹子,华毅扬格外重视她,立刻问:“怎么啦,琪琪?” 华淑琪勉强一笑:“四哥,我昨儿才知道,祺祥乐坊送来一个歌舞姬。那个歌舞姬据说各项技艺不凡,我想看看。” 花珏舞连忙提醒:“都尉,祺祥乐坊和百花台,可都是莲花宫的产业呢。” “莲花宫”三个字,真像飞射而来的三支雕翎箭,射在华毅扬的心尖尖上。华毅扬眼睛瞪圆,嘴巴张开,嘴唇失色。 众人都惊讶地注意到这个变化,华毅扬突然大力拍桌子,人猛地站起来。 就在这时,华淑琪飞快插上来说:“四哥,那歌舞姬美貌倾城,不管怎么说,我都想看看她的表演。”凝望华毅扬,目露恳求。 “都尉?”花珏舞反对的意思也很急切。 “传!”华毅扬面露狰狞,好半天,还是切齿吐出这个字。 花珏舞无奈,只好去传命令。 而这时,越来越习惯于夜行的逸城公子程祎天,好像一片秋叶,无声无息蓦然落在泰德殿飞扬二而起的屋檐背后。从高高的黑暗处探出头来,看见大殿里一名侍从快步出去,不多时,穿着宝蓝色满绣白色仙鹤华服的云珊,在一群祺祥乐坊舞姬的簇拥下款款行走而来。 今天的云珊,和往常都不一样。束起的巍峨发髻凸显出原本纤长的身体竟是如此凹凸有致,精修的妆容更增加了本就完美的五官无限魅惑美。 来到檐下,她顿了一顿。 程祎天没有把头缩回去,他的眼,盯着她的头顶。 他希望她抬头看一下,也许,看见他后,她会改变主意不走进去。不过就是一个莲花宫主吧,在初涉江湖的他眼中,便是地狱使者现身人间,也没什么不可以面对,没什么不能打败。 可是很显然,她并不知道他在这儿。 云珊沉静如水,迈步走进泰德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8 各自为其主 和云珊一起来的,还有白箭侍女冷香儿c黄箭侍女梦瑶仙c蓝箭侍女梦沉仙。 四个人,携一众伴侍齐齐向上行礼,口称:“见过都尉。” 华毅扬微微讶异:“不是说只有一个歌舞姬吗?为什么你们竟有这么多人?” 冷香儿怀抱琵琶,往上一步,蹲身行礼,温婉回答:“回都尉,《春海潮生》舞难跳,曲难弹,必须奴家三人一起伴奏,方才可以。”说到这儿,怀中同样抱有琵琶的梦瑶仙c梦沉仙一起蹲身。 莲花宫的人,一举一动都这么讲究,远胜华淑琪从未接受过贵族小姐的训导,也远胜华淑婷虽然出自富户却无名门淑媛的风范。 华毅扬在京城呆过,对此熟悉。如今,他又是这座玉秦宫最高主宰,把握着命运的实在感,叫他突然心生尊贵的感觉。 瞧下面,三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固然各具美态,当中站立华服装扮的女子更是艳丽娇媚美不胜收。 便是齐王府,大概也找不出比这名“舞姬”更出色的女子吧。 难怪琪琪刚才竭力推荐。 而此时,确实从未有过的一阵热流突然奔腾过他的心扉。 华淑琪看在眼里,面露笑容。而花珏舞面对这些,无可奈何之际,眼睛中流露出与愠怒。 云珊伸手,伴侍为她卸掉负累的华服,里面露出雪白的衣裙。纤腰盈盈一握,透出少女那言语难以说尽的美好。冷香儿等三人坐下。坐在最前面的冷香儿独自拨动琴弦,几个声音铿锵而出,质朴委婉,宁静悠远的意境营造而出。随着流畅多变的节奏,她开始起舞。舞姿之柔美妙曼,也是华毅扬从未得见。 冷香儿巧妙细腻的弹奏,和梦氏姐妹丝丝入扣的配合,逐渐将人带入优美的世界,那儿有风平浪静下春海迷人的景色,雪白的浪花衬托着初升的明月,温柔的潮汐拍打在岸边柔软的沙滩上。耳边仿佛想起那“哗哗”的水声,同时,人们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美丽的神女,神女正在翩翩起舞。 大殿上的人瞧得实在专心,无人发觉外面有个人从屋檐上攀附下来。 程祎天将自己藏身于外面的梁下,因无人关注这里,他干脆轻轻跳下来。站在打开的窗户边,透过窗户,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云珊的舞蹈赏心悦目,可是,从程祎天这个角度看得更加真切的,是华毅扬不知不觉长在她身上的眼神。 显然,云珊的眼睛也一直注视着上方。那里坐着华毅扬,她的目光,就像一只手,噢,不,根本就是一个人——一个有情思个有知觉的人,游走到华毅扬的面前,攀着华毅扬的颈,攀着华毅扬的肩,化为柔丝,将华毅扬整个儿搂紧c缠住。 后来,他看见华毅扬居然从座位上站起,又要走下来。 程祎天猛地一激灵,突然,妒忌就像火山的熔岩,一下子撕开理智的防护。 不及思索,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当作暗器全部打进泰德殿。离得虽远,但是乾元混天功流转之下,并无准头的这些碎银劲力十足。“嗖嗖嗖”,燃着的几个烛台被撞翻。花珏舞飞身拦在华毅扬之前。云珊眼疾手快,看见大殿里有一只养莲花的水盆,端过来,里面满满的水全部倾倒在倒下的烛台上。着地后便燃烧的火苗被扑灭。 慕容曜高喝:“有人!”飞身追到殿外。程祎天比他更快,先一步攀上柱子,又翻回屋檐之后。待尚武门的侍卫齐集而来,门外空空如也。 花珏舞率领侍卫堵在门口,将莲花宫诸女的去路拦住。 花珏舞说:“你们果然都不安好心。”一把月牙弯刀“刷”地划出,冷香儿和梦氏姐妹都大吃一惊。她们的武功平平,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云珊。 而花珏舞弯刀转动如风,招招狠辣,直指所在,也就是这个穿白衣发髻高耸的女孩。“唰”,弯刀挥舞处,佩戴在发髻上的金枝花冠被整个儿打落。 头发披散,云珊贴地滚出,来到华淑琪那一席。 华毅扬唯恐误伤华淑琪,连忙招呼花珏舞:“看紧我六妹。” 云珊推了一把华淑琪,把华淑琪推在旁边华淑婷身上。华淑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旋即,华淑琪就看见云珊拿住华淑婷腰间悬挂的剑。 动作全部发生在一瞬间。 华淑琪抱住华淑婷,大叫:“二姐救我!” 云珊便将那把剑从悬挂于华淑婷腰上的剑鞘中抽出来。又是贴地一滚,“咵嚓”“乒乓”——华淑琪的案几被居中劈断。云珊从地上爬起来,举剑抵挡住花珏舞的弯刀。 这时候,侍卫早将冷香儿c梦氏姐妹以及一干伴侍全部控制。 云珊且战且走,为了能将所有莲花宫女一起救下,她眼珠一转,突然大叫:“华都尉!”长剑拿在手中,尽量每一招都在抵挡。她长得很美,头发散乱形神狼狈楚楚可怜。 华毅扬看在眼里,不由得怜惜,再也忍不住了,猛地高喝:“住手!” 花珏舞只是不听。 华毅扬急了,取过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冲过来。云珊和花珏舞打斗正激烈,他插不上去。但是云珊是多聪明的人?见华毅扬孤身一人近前,先挡了花珏舞几下,再翻身一跃,翻了个筋斗落在华毅扬身后。 华毅扬举刀向前指,花珏舞目中流过一抹痛楚,恶毒的眼神投向他身后。 云珊故作不见,可怜兮兮对华毅扬说:“都尉——” 华毅扬二话不说,下令:“把人全部放开。” 慕容曜等人一直袖手旁观,看到这儿,不由扼腕。 花珏舞不想,但是都尉有令,他又岂能不从?用力将手一挥,弯刀放下。 云珊急忙奔到冷香儿等人旁边。 四目相对,心意瞬间流转。云珊让莲花宫诸女化险为夷,冷香儿也好,梦氏姐妹也好,着实不服不行。 冷香儿怀抱琵琶,端端正正行礼后说:“都尉,发生了什么事,奴家和姐妹丝毫都不知情。” 华毅扬也不知道这会儿应该说什么。 冷香儿便对花珏舞说:“这位官爷,若是你觉得奴家和姐妹有问题,这会儿,直接将奴家杀了,奴家也毫无怨言。” 华毅扬看着花珏舞,花珏舞无可奈何,对香儿冷笑:“都尉都已经把你们放了,你们还不快走?” 云珊一听,连忙万福。 冷香儿c梦氏姐妹俩俩忽视,旋即跟从。 云珊说:“多谢都尉不杀之恩,叨扰已久,就此别过。” 花珏舞不吱声。 不料华淑琪倏地站起来:“且住!”站起来,来到华毅扬身边,华淑琪微微一笑:“四哥,这几位姑娘也都是我的旧识呢。特别是刚来湖南那会儿,她们中有两位对我照顾可多了呢。” 她说的“她们”,自然就是梦瑶仙和梦沉仙,华容的馨乐坊,她和华淑萱曾经一起陷在里面。梦瑶仙c梦沉仙乍听此言,俏脸顿时变色。 不过,这位六小姐显然没有撕破脸的意思,不仅梦氏姐妹不言语,连和华淑琪也有一面之缘的冷香儿都故作平静,勉强细听。 云珊目光扫了扫门口,尔后,不经意从方才暗器打进来的窗户口掠过。 只听华淑琪继续往下说:“跳舞的这位叫‘云珊’,四哥你瞧,她不仅舞跳得好,武功也高,人长得还这么美。俗话说得好:万两黄金容易得,倾城美人最难得。四哥你如今功成业就,年纪也到了,考虑终身大事,这位云姑娘,能不能成为你的良配呢?” 华毅扬盯着云珊,脸上飞起红晕。 云珊听着,讪笑:“六小姐,谢谢你替我做媒。”话一出口,她飞身往门口走,与此同时,华淑琪猛地大喝:“拦住她!”侍卫们正严阵以待,顿时一拥而上。但是云珊早就把窗口的路看好,人刚到门口,突然腰身一扭,好像一只迎风而起的蝴蝶风筝一样,飘飘飞起。 轻巧穿过窗口,她突然被什么拽到一样,“呼”一下,无比快捷从众人眼前消失。 等花珏舞带领弓箭手追到屋檐下,花珏舞独自上房查看,不管是程祎天,还是云珊,都已经踪迹不见。 华毅扬十分失落,既舍不得那神女精灵般的歌舞姬,又不便责怪追击不利的花珏舞。刚刚出现想和美丽女孩接触的心态,这么一番变故,也失去了劲头。而花珏舞一直对他忠心,侍奉在侧兢兢业业,这么轻松简单便让一个外人取代在自己心里的重要位置,华毅扬细细一品,又觉得自己不仗义。 一念及此,华毅扬不由身心疲惫,挥挥手:“罢了,今天的饮宴就到此为止吧。” 莲花宫诸女获准离开。 慕容曜等人也顺势告辞。方世荣和秦有生也想走,花珏舞不让。花珏舞对二人说:“别人都是亲戚,你们除了亲戚之外,还是尚武门的下属。都尉在此,你们妄想哪里去?想去也可以,削了官职,那就一身轻松。” 方世荣和秦有生没办法,只好留下。 离开玉秦宫约莫十里地,四下里全是旷野,冷香儿停住脚步,对着深深的夜色,一边转着圈一边呼喊:“云珊,你快出来!云珊,你快出来!” 白影一晃,黑发披背c风姿出众的“她”俏生生出现在面前。 冷香儿一点儿也不诧异,直接问:“这么轻易就像跑了吗?” 云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只是被你拉来,帮助你打探尚武门都尉的消息。现在我告诉你,华毅扬中了附骨针。以我推断,和肖飞艳之前送进齐王府的歌舞姬有关。华毅扬知道此针和莲花宫关系不浅,既掌大权,又来湖南,当然不会和莲花宫善罢甘休。”说到这儿,凑近冷香儿的脸,“这些的消息,够不够给你回莲花宫交差?我们本没太多来往,别以为我真欠你一辈子!” 冷香儿那张清纯的小脸不由得气到变形。 梦沉仙看了看梦瑶仙,梦瑶仙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木盒来。这个木盒只有一寸半见方。可是,一只血蛊只有指甲盖大小,这样大的木盒子,能够装多少血蛊?又是多少血蛊,就能将一个人整个儿吸干? 冷香儿看出云珊害怕,立刻冷笑:“还是好好说一说,惹恼了尚武门的人之后,怎样才能将华毅扬再好好从玉秦宫请出来。” 云珊讪讪:“他中了附骨针,直接威胁他前去莲花宫不就好了?”话音刚落,一条黑色的线游走出那个木盒,飞快爬上梦瑶仙那只雪白莹润柔若无骨的手。 黑线由密密麻麻许多只八只脚小虫组成,它们连缀在一起,就像整一条黑色的线,在梦瑶仙十根手指之间游上来钻下去。饲养血蛊的人,血蛊绝对不会攻击。梦沉仙的一双手上,也出现这样一条黑色的线。 姐妹两个,同样艳美,同样妖娆,月色之下,又同样这般恐怖。 云珊从她们手掌之间收回目光,不由自主叹息一声。 突然,她露出惊喜无比的表情。正当冷香儿和梦氏姐妹诧异之时,她又开心地叫起来:“祎天哥哥——”不仅如此,还冲上前去。冷香儿c梦氏姐妹很害怕程祎天,猛然一回身,只听“呼”一阵风响,那个狡猾的紫箭侍女仗着轻功很好,飞身跃上她们后方的高树。 从这棵高树跃到那棵高树,不一会儿,云珊便消失了踪影。她的声音却还袅袅漂浮着:“香儿,要请华都尉,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冷香儿跌足,痛恨:“这个贱人,下次再见,绝不饶过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9 必去莲花宫 血蛊实在可怕,以至于云珊必须一路飞奔。也不知道奔跑了多远,减缓脚步。逃得急,气息竟然有些乱,颇有些气喘,于是干脆停下来。 耳朵里听到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又有“嗖”的一声,好似什么飞快从树与树之间穿过去。 “谁!”脱口呼了一声,云珊迅速将身体转到异动传来的方向。 又是一声“嗖——”她稍微放松的神经立马又绷紧起来。 后退,警惕的眼睛看看左边,飞快又移到右边。从左到右这大半个视野范围,再无特殊响声。然而,脑后却感觉到压力。 那一瞬间,头皮发紧,心里面蓦然充满恐惧。 可是,等她鼓足勇气转过身,一张带着春风般和煦笑容的脸映入眼帘,“啊!”一声惊呼遏制在喉咙口。云珊呆愣,半晌,方才回过神。 回过神的她发了疯一样扑上去,狂揍悄没声息掩至别人身后的他。 “可恶c可恶c可恶!”她不停怒吼。拳头不够用,加上脚一起来。直到怒火都发泄完,手肿了,脚也痛了,方才住手。 “打够了?”对方丝毫也没有受到影响似的淡淡问。 云珊左手揉完右手,右手又揉左手。耳朵里听语声不对,抬起眼,打量他脸色。 噢,刚刚还笑眯眯的一张脸,一会儿功夫,便有乌云笼罩的迹象。 回想一下自己有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呢? 等等,这会儿,他又是怎么追到她的? “泰德殿里那些烛台”她蹙紧眉头,终于想起:“是你!” 程祎天双手叉腰,重重“哼”了一声。 云珊惊讶无比,突然醒悟自己在泰德殿的表演原来全部落入他眼底。那时候,华毅扬正从上面要走下来。 “你不是说华毅扬有龙阳之癖?”程祎天这句话,可是浸透了窖藏了二十年的老陈醋。若非久读圣贤书,这会儿,可得换他把她按在膝盖上好好修理。当时她看华毅扬那眼神,肢体语言中隐含那些魅惑。哦,对了,莫非这就是莲花宫的紫箭侍女最厉害的本事? 云珊无比聪明,怎不懂他话语背后那些未曾明说的意思。讷讷说不出辩解,只是涨红脸。 程祎天更酸了,扭过头“哼”道:“原来你对我,也不过尔尔。”这话的意思含义更为丰富。一来程祎天是对眼前的女孩有了新的认识,二来,她既然能这样诱惑华毅扬,那么,对自己呢?还不是一般都是诱惑? 且从十三岁就开始了呢! 枉费自己六年不变,坚持一腔热情! 想到这儿,程祎天按捺不住生气,扭头就要走。云珊着急,慌忙追上去。 拉他,他就拂开她的手。 云珊没办法,只好用大招。双手从他身侧穿过,两条手臂合拢,将他人整个儿搂抱住。 两个人成了紧贴姿势,她的脸,也紧贴他挺直的后背。 爱情之神秘,一旦滋生,绝无抵挡之可能,不管你是谁,街边的乞丐,亦或是程祎天这样的富贵公子。 一万个华毅扬,此时此刻也要抛到九霄云外。他放弃离开,转过身来。黑夜,又是荒芜人迹的野外,他再度轻轻抱住她。 温柔的吻,是化解男女之间矛盾最好的良药。轻柔的探索,流连她柔嫩的唇,又掠过她丰润的脸颊,最后止于饱满的额头。 程祎天不生气。 云珊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华毅扬——”程祎天随口说了一句。 云珊抢过来道:“就是跳支舞。” 程祎天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闪烁着幽幽的光彩,那么深邃,又夹许多揶揄。良久,他才重新开口:“舞跳得很不错。” 这是肯定,也是求和,云珊不傻,避重就轻,嫣然一笑:“是吗?”轻轻哼歌,也为他舞了一段。 程祎天欣赏着,最后拉住她的手。 云珊停止舞蹈,两个人对面而立。 程祎天没有说话,机敏如云珊感觉到他情绪的不同寻常。 “怎么了?”她问。 “俗事太过棘手。” 云珊想了想,说:“华毅扬拿了你的五万两,还是不满足,对吗?” 程祎天默认。 云珊沉吟,许久才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玉秦宫设宴,要答谢我和四杰。”程祎天说着,双手背于身后,信步而走,“说是答谢,估计是要软禁。洗心楼刚开业,来往的武林人不绝。慕容曜c孟颂贤c郑尧和欧阳和都在岳州。我和四杰都走了,他们只要稍加煽动,洗心楼灭顶就为期不远。” “我义父身边也有些人才,可是和杜叔叔c萧三哥他们比,实力尤显不足。闹事的碰上护主的,殴斗起来,慕容曜等人必定出面,说是调停,依然会让我义父签正义联盟最末一位。” “这最末一位可不仅仅是名声不好听呢。” “结盟的门派,盟主为大,盟众为小,大的是主,小的是附属,附属每年得向主子孝敬关照费。越小,关照费用交得越多。” 程祎天刚说到这儿,云珊便“扑哧”一声笑出来。 程祎天脸一沉,斥道:“我跟你说正事。” 云珊打趣他:“那也是你钱太多造成的呀。”又仔细思忖。过了会儿,她才端正态度,“我这次献舞,本也是莲花宫主的意思。莲花宫主图谋深远,除了想要了解百花台被关的原因,最重要的,她还是想要拉拢华毅扬。华毅扬能够动心确实是期待中一步,但是按照肖飞艳的设想,她会希望华毅扬心甘情愿去莲花宫,然后他们达成合作。” 程祎天忍不住插言:“这不是拿你去做情感交易吗?” 云珊微微一笑道:“莲花宫女,本就如此。”看程祎天不喜,“噗嗤”一笑,改口道:“知道了,以后不那样做。”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看向东边的天空,好一阵出神。好像是被什么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情思一样,好久好久,她才回转心神。飞快瞅旁边程祎天一眼,她的神色不自觉忐忑,。 好在程祎天并无异常表示。 “如果你同意,我倒是可以将华毅扬诓走。”云珊突如其来一句话,震撼力实在不小。为了排除程祎天的疑心,她剖白自己的做法:“只要和他说明莲花宫主的厉害就行。华毅扬这个人,本事并不大,背景也不深远,不过仗着曾是齐王殿下的面首,齐王殿下暂时还给他几分薄面,明明只是个四品都尉,却敢霸占玉秦宫。” 要知道,这曾经招待过圣元帝的行宫,就算后来沾上反贼的边,沦落为驿馆。驿馆和驿馆,也有高级和平庸的区别。寻常玉秦宫这里,不是二品以上的大员,绝不允许投宿。 更何况,这一次华毅扬出巡,带五百名铁甲侍卫。 “肖飞艳的丈夫,曾经是掌管重要军事重镇的荆州牧。军中颇有些势力,也给肖飞艳留下不少人脉。这些人脉,有不少都接受了肖飞艳精心调教出来的莲花宫女,到底有多少会心甘情愿替莲花宫效力,那数字说不说出来,都足够吓华毅扬一大跳。而这些人,但凡有可以直接上奏朝廷的,随便一本,都够砍十次华毅扬的头。” “这么厉害?”云珊这颗不仅精通世故,连政务都很了解的小脑瓜真让程祎天刮目相看。 想一想,云珊说得都不错。 这样一来,华毅扬要去见莲花宫主肯定是板上钉钉c无法更改的事实。 程祎天自己考虑,好半天方才对云珊道:“我想亲去莲花宫一趟。” 云珊吓一跳:“怎么?” “与其不停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直截了当和最重要的那个人好好谈一次。” “最重要的人?你说莲花宫主?” 程祎天点头:“没错!” 云珊有点想不通。 程祎天解释:“那些时时觊觎洗心楼的人,心里依仗的不过是名门世家以及六大门派对逸城的敌视。而名门世家和六大门派又忌惮谁呢?尚武门!尚武门的都尉现在又受制于莲花宫。莲花宫六年前便派玉雪笙打入逸城。莲花宫主对逸城早有预期,播下的种子要有收获,若是没有收获,这一场纠缠即使过去十年怕也没有结果。” 瞧云珊露出阴狠的眼神,程祎天忍不住举起手,轻抚她的脸:“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云珊心“砰”地一跳。心事被看穿了,起先有些愠怒,很快感念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实际远超过对自己言辞上的敲打。“祎天哥哥的话,从根本上说,还是对的。”这样想着的她,渐渐清朗起来的眼神逐步恢复温柔。 程祎天笑起来,拉住她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我会仔细思考怎么做。要让莲花宫主满意,也不过分影响我自身。”这番话说出来后,前不久还只纠结于江湖琐事的逸城公子,心智显然成熟许多。 云珊不由自主信赖他,思忖后道:“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让我见莲花宫主吗?” “嗯。”云珊答应之后,突又莞尔,“其实我并没有权利决定这么做。不过呢——” 程祎天接住她卖出来的这个关子:“你就说下去吧。” 云珊咯咯一笑,飞快说完最后要说的那一句话,转身便向奔跑来的方向又跑回去。 她是要去追冷香儿。程祎天跟了几步,心中想:“梦氏姐妹看见她,会不会又拿血蛊什么的恶毒玩意儿?” 转念又一想,她这次回去,是要将华毅扬带回莲花宫主那儿。冷香儿和梦氏姐妹现在要做的不正是此事?既然她愿意效力,冷c梦三人断无拒绝之理。更何况云珊机敏,就算梦氏要害她,凭她的机智,依然可以顺利脱身。 想着想着,程祎天便放弃不再去追。 回城,去柳子街。华毅扬二次催请的帖子送到洗心楼。程祎天c四杰均不出面,左青山只说公子爷身体欠佳,要求华都尉宽限数日即可。恰逢华毅扬因一夜为一“舞姬”动心的事和近侍花珏舞互闹龃龉,这理由竟也能够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0 勃勃野心家 好像又到了逸城,华淑琪每天都吃最好的食物,穿华贵的衣服。相貌清秀的丫头替她梳她特别喜爱飞仙髻,然后,她会选出钟意的首饰,让丫头一一替她装饰上去。脖子里会挂上项链,今天是珍珠的,明天是翡翠的,后天是纯金的,手腕上也会套上各种材质各种工艺的镯子。旧日的小丫头,终于变得流光溢彩美艳动人。 只要是看得见的人,对自己都陪尽小心。华淑琪很享受于散布c观景c喂鱼c逗鸟,时不时和四哥聚一聚,吃吃饭,下下棋,过程当中为了自己的喜好再撒撒娇。 日子过得真是倍儿舒服。 可是,再怎么舒服,渐渐也填补不了内心越来越明显的空虚。午夜梦回,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涌动于内心的一阵热情,让她毫不迟疑下床,穿鞋,换上轻便的衣服,拉开门,出门而去。 跑到玉秦宫的边门,华淑琪又犹豫起来。玉秦宫在郊区,出去之后可有一大片荒野。遇到贼人怎么办?没有贼人,出现野兽又怎生是好? 等吧。 等到东方蒙明,白天披着晨曦姗姗而来,华淑琪来到马厩,向马夫要了一匹马,牵出边门,翻身上马,策马向岳州城奔驰。 程祎天这一天要会三大家族的长事,和顺居库存的银子需要他们的支持,义父雷桓冲去山西了,半月之后回来,也会带来好消息。一早就在洗心楼谈,谈到中午共进午餐,下午送王c吴c厉三位老爷出门。三位老爷上轿,程祎天目送轿子远去,方才转身准备回洗心楼里去。 华淑琪便在此时出现。距离他不到三丈,华淑琪不顾羞涩,高声叫道:“祎天哥哥。” 程祎天耳力敏锐,断无听不见之理。 萧c殷一直陪公子会客,见状和公子招呼,先行返回。 程祎天站在原地,注视华淑琪向自己跑过来,笑眯眯说:“六小姐,别来无恙。”穿着比上一次在一起时考究许多,六小姐华淑琪也绽放出她本该有的夺目的美丽。好像一朵沉静中不失妩媚的鸢尾花。程祎天不知不觉表露出对她的欣赏。 华淑琪也是玲珑剔透的姑娘,和他四目相对,对方的喜欢落在她的眼底。华淑琪嫣红了双颊,一只手捏过一缕头发的发尾,将头发在另一只手的食指上缠绕。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时间一长,华淑琪就只能主动开口:“祎天哥哥,分别数日,我很想你呢。”稍稍抬起头,忐忑不安的眼神试探性瞧上去。 程祎天只碰了一下,飞快将脸转开。 华淑琪碰了个软钉子。 程祎天紧接着道:“六小姐这会儿到城里来,华都尉竟没有派人随行吗?”保持着和华淑琪之间该有的距离,他的语气平稳,并未流露丝毫和爱情有关的情愫,“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可是身份贵重,若走在街上,被不相干的人挤着碰着,华都尉心疼妹子,可会怪责在下没有尽好地主之谊。”顿了顿,“不若有在下派人,陪六小姐在城里游玩吧?岳阳楼那儿湖景壮阔,是到此处必须要去的胜地。” 华淑琪等了他大半个白天,哪里容得下这样的敷衍:“我不!” 断然而来的拒绝,让程祎天也不由得一呆。 “我就需要祎天哥哥你陪我,去岳阳楼也好,到洞庭上泛舟也罢。”华淑琪咬着嘴唇,呼吸渐渐急促。如果可以,她真想这会儿胆大一些,挽住他的手,或者,再干脆些,牢牢将他的手臂抱在怀中。让他属于自己,又不能拒绝自己! “祎天哥哥——” 昂起的小脸,纠结的神情,如果生生拒绝,程祎天自我感觉:当真很是罪过。 杨昱从楼里走出来,到程祎天身边,稍稍一揖:“公子,大当家唤你进去。” 程祎天如获大赦,匆忙冲华淑琪拱手:“失陪。”又交代杨昱:“代为招待一下六小姐。”旋即转身,快速离开。 华淑琪待要追赶,杨昱毫不留情将她拦住。 华淑琪伤心不已,冲杨昱发泄:“你滚开!” 杨昱不为所动。 冲撞不过,华淑琪气急之下,禁不住眼中噙泪。不想被不相干的人看自己的狼狈,她飞快把身子转过去。离开之时,难受c落寞,齐齐笼罩她。 变身尊贵了又怎样?原来该不是自己的还不是自己的! 祎天哥哥到底有多讨厌自己?竟然连短暂的相伴都这么吝啬! 走着走着,她快速奔跑起来。投入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转眼不见。后方,洗心楼里,站在二楼的程祎天止不住叹息。 泰德殿,华毅扬听完华淑琪的要求,不禁很是生气。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脑子被火烧过了?一大早就从从春殿跑出去,去岳州找那个姓程的就够离谱,现在要求我去洗心楼为你提亲。我去为你提亲?琪琪,你就这么没自尊,还是全世界男人马上都要死光了,就剩下那个程祎天!” 眼泪爬了一脸,错乱的华淑琪不顾一切大喊:“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要嫁给程祎天,我要让程祎天做我的夫婿!” “砰!”一个色彩艳丽的珐琅花瓶被华毅扬重重砸在地上。 “咕噜咕噜”,花瓶沿着地毯滚到门口,正要进屋的花珏舞机敏地停下脚步。扶起花瓶,他退到外面。 屋子里,华毅扬大发雷霆:“胡闹!胡闹!你真是太胡闹了!”把华淑琪按倒在绣墩上,冲着华淑琪的脸大喊:“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你又知道接下来我和逸城之间会发生什么事吗?我要把这个门派归入尚武门管辖,让他们听我的,并且彻底不能翻身。程祎天和我,是下级以及上级的关系,日后我让他向东他不能向西,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杀人,放火,以及赚钱,所以可以为我所用的事,逸城整个门派都不能免,所有的人——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得无条件去做!” 被暴露的实际用心扭曲了那张俊秀的脸,华淑琪张口结舌瞅着眼前变得陌生的四哥。 “你还不懂我说什么吗?”华毅扬转为低吼,“四哥我到达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放在眼前的机会,不抓住,这辈子你我都会非常后悔。”因为说话花费了很多力气,他不得不放开华淑琪,然后喘息,过了一会儿,才接下去说:“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天底下长相好的男人多得是,有钱的人更是车载斗量,等我发达了,尚武门都尉的位置坐得更稳。甚至于,将程祎天c慕容曜他们那些人全部牢牢地握在手里面,我就可以做事情。做很多很多事情——那时候,我就不再是没有用的人,我可以得到重用,甚至能够升迁,直接进巡防司,甚至进兵部!钱财c地位c权力,我一一抓在手里。到那一刻,还有什么‘贵贱’?至于男人,你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帮你找过来——” 说到这儿,华毅扬的眸子突然一亮,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暴现在脑海里。 转过身,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长相,但是却因为是女子之身所以更显娇媚婉约的六妹。 天哪,他怎么从来没想到过呢? 什么程祎天,什么英俊有钱的男子,六妹的资质,完全可以走得更高飞得更远。 如果那样发展,他,得益岂不更加丰厚? 可怜华淑琪此时此刻只能颤抖着嘴唇,除了哭,什么都无可奈何。 一个侍卫进来禀报:“都尉,有一名姓梦的女子求见。” “姓‘孟’的女子?” “是‘梦境’的‘梦’,自称梦沉仙,祺祥乐坊之前献舞,伴奏当中一个。” “原来是乐姬。”华毅扬思忖片刻,传令,“让她进来。” 华淑琪抽泣着离开,一身蓝衣的梦沉仙走进泰德殿。 梦瑶仙c梦沉仙都是风尘味很浓的女子,她们的眉尖上挑,细长的眼睛末端泛出桃花般粉红。丰润的嘴唇,并不十分美,却可以挑动男人的渴望。 华毅扬曾为云珊心动,现在,看到这样一个丰腴妖娆的女子向自己走来,那笑,简直如同美酒,他那本来属于男人一颗心,禁不住猛烈跳动。 一直伺候在外的花珏舞这会儿走进来,点起火,开始烹都尉一贯喜欢饮用的松针竹叶清火茶。今天的茶里面,他还添了新收集晒干的野菊花,滚起的水,小小的淡黄色花团扔下去,不一会儿就舒展成一朵完整的菊花。 一碗澄清的茶汤放在华毅扬面前,华毅扬瞧他一眼,很从容,又将目光挪到对面。 梦沉仙跪坐在对面,撩人心弦的媚笑从进来那一刻就没消失过。华毅扬不说话,她就默默陪着。笑容时深时浅,半点也不呆板。 喝了一口茶,华毅扬终于开口:“梦姑娘。” 梦沉仙甜糯的声音丝丝钻入人心:“都尉叫奴家‘仙子’更好。” “噢?”上扬的语气倒并非完全的不屑。 梦沉仙微眯的眼睛迷蒙如雾。 “仙子——”华毅扬咀嚼这两个字,片刻,点点头,“果然配得起。”吩咐花珏舞,“替仙子上茶。” 花珏舞不情不愿,前去装了一碗,送过来。梦沉仙伸出一双削葱根般的玉手,庆捧茶碗。双手的四指一起朝向对方。那修剪得没有一丝瑕疵的指甲,莹润中泛着明显的粉红,就像八瓣诱人的花瓣。 一手持碗,一手下面端着,梦沉仙以一个优雅的姿势轻轻啜了一口。 “好茶!”她笑而赞美。 “仙子也很美。”华毅扬更是由衷赞叹。 花珏舞忍耐不住,插口道:“梦仙子,我看你神情举止,倒很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 华毅扬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梦沉仙也不知道突如其来的,他想要说什么。疑惑大起,礼仪不失,梦沉仙保持笑容,对花珏舞说:“花侍卫,奴家长在楚地生活,不记得和花侍卫有过什么交情。” “交情么,”花珏舞冷笑道:“我和梦仙子当然没有交情。只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和仙子一样漂亮,和仙子一样有风情。也和仙子一样,对我家都尉颇有兴趣。” 话音刚落,“哐当”,华毅扬手中的茶碗跌回桌上。华毅扬扶得及时,茶碗没翻,茶汤也只溅出来一点在桌上。花珏舞连忙拿来棉布,抹去水渍。 “你说的”华毅扬的脸变得前所未有的白。 花珏舞斜瞥梦沉仙一眼,转脸低声道:“不觉得是吗?” “祺祥乐坊——” “附骨针!” 华毅扬蓦地站起,“哗”将桌上的两个碗一起拂到地上。“来人!来人!”他大声呼喊。 梦沉仙伸手入怀,金光闪动,一枚蝶影镖打中她的手腕。 梦沉仙一声痛呼,左手碰住右手的手腕,右手手背被蝶影镖咬住,鲜血直流。玉秦宫外传来骚动,不一会儿,尚武门侍卫慌手慌脚奔跑进来。 花珏舞反剪梦沉仙手臂,让原本殿内的侍卫将她绑起来,回头问刚刚奔进来的那家伙:“什么事?” 那家伙显然是被什么吓到,面无人色,哆哆嗦嗦道:“大人c大人!”眼睛睃了一眼门外,“嗷”一嗓子失声叫起来。 从外面跑进来的那名侍卫连滚带爬躲到花珏舞身后。 花珏舞没工夫去抽这小子,窜到门口,只见外面一名穿黄衣服的女子快步走进来。来到泰德殿,泰德殿下侍卫还不知内情,伸手阻拦,却见黄衣女子双手一挥,拦住她的两名侍卫先只痛哼一声。接着,这两名侍卫就倒在地上。 翻滚c嘶吼,无比痛楚的表现先后呈现。 华毅扬被惊变触动,飞扑至门前,却见两名活生生的侍卫在眼前变成血肉枯竭的干尸。 黄衣女子走到门前,犀利的眼神瞥向花珏舞,从两名侍卫身上趴下来黑色的两条线汇成一股,向这边涌流而来。 花珏舞念头飞转,记得这也是当日在泰德殿伴奏的乐姬。蓝衣乐姬才被俘,黄衣乐姬前来为何? 想到这儿,他反手一拉华毅扬,拽着华毅扬飞退至泰德殿内。抓过梦沉仙,花珏舞把随身弯刀压在梦沉仙的脖子上。 “再动,我杀了她!” 那些指甲大小八只脚的小虫,涌动前行的脚步方才停止。 华毅扬说:“你要是伤害了我,你,和你的主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梦瑶仙只想救回妹妹,紧闭嘴唇没有接话。 华毅扬又说:“你家主子知道你来吗?” 梦瑶仙还是不答。 花珏舞老奸巨猾,察觉出这完全是这名乐姬私底下的行为。想想传说中莲花宫主的厉害,莲花宫主有心结交都尉,她手下的人哪里敢真的伤到都尉?一念至此,他顿时放心,不仅弯刀离开梦沉仙,他甚至伸展开自己的身体。 华毅扬惊疑不定看看他。 花珏舞目光镇定,颔首示意:毫无问题。 梦瑶仙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过了会儿,她才说:“放了我妹妹吧,今天,我们姐妹就当没来过。” 她没有指挥黑色小虫进攻花珏舞,华毅扬胆子也大了,吸了口气,努力站直身体,尔后道:“想带我去莲花宫是吗?上一次的献舞,和这一次,目的其实都一样。” 梦瑶仙和被反剪着双手的梦沉仙都苍白着脸。 华毅扬看了一眼被吸干的侍卫,立刻皱眉挪开视线。低头沉思:不杀这两名入侵者,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杀了她们? 两个女人,死在这里,胜之不武,传出去反而会被笑话。 花珏舞凑在耳边嘀咕了几句。 华毅扬露出笑容,抬头对梦瑶仙说:“这位仙子也是美丽之人,美丽的人,想必如同美丽的花,有许多人爱。”说着,示意殿中的侍卫将梦沉仙放开。 梦沉仙捧着流血的手跌跌撞撞回到姐姐身边。 梦瑶仙江湖沉浮很久,华都尉的话当然听得十分明白。 梦瑶仙道:“奴家自知身份,必不叫都尉失望。”瞧了眼妹妹,梦沉仙行事不成功,反而遭来祸患,羞惭不已。姐妹俩一起向华毅扬行礼,退出泰德殿,然后离开。 这一离开,岳州城的祺祥乐坊就热闹起来。从来不公开露面的梦氏姐妹突然宣布同台献艺。那一夜,花珏舞陪华毅扬,两个人均私服到场,只见争相竞标两位梦仙子的男人如蝗虫一般多,两个人均放心,得意离开现场。 是夜,华毅扬的附骨针发作,还是各种难以言喻的剧痛。 第二天,那位献舞的姑娘却又公然到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1 宫门深似海 和那日梦沉仙不一样,花珏舞阴测测提出:“你不知道我家都尉和莲花宫的过节吗?竟然还敢大胆前来!” 云珊气定神闲,不仅自己饮干碗中的松针竹叶菊花茶,还劝华毅扬:“华都尉,茶烹得不易,凉了,就不好啦。” 华毅扬勉强收回流连在她脸上的目光,端起茶碗,将残汤一口饮光。 云珊道:“我和都尉说话,不希望外人在场。” 花珏舞气了个半死。可是,华毅扬让他下去,他又不得不听。临行前恶狠狠瞪着云珊。云珊坦然跪坐,目光清冽,无慌张,也无惧意。 华毅扬观之更为欢喜。 花珏舞含恨离去。 “我和梦瑶仙c梦沉仙姐妹不一样,”云珊得了空间,这才做出真诚的姿态,侃侃对华毅扬说,“她们只是想完成肖宫主期待她们完成的任务,而我,多少有为都尉打算。都尉的附骨针每日发作,可已厌倦呢?” “何止厌倦,简直生不如死!”华毅扬露出不堪回首的痛苦。 云珊一笑:“所以,去见莲花宫主,是最好的解决痛苦的方法。” “可是——” “难道都尉还想曲线自救?借助慕容世家c六大门派压制逸城,收程祎天为己用,再将逸城的资产孝敬一部分乾都,获得更大的权利之后,逼得莲花宫主不得不替你解毒?” “我中这个毒,原就是莲花宫主险恶用心所致。” “都尉说的——”说到这儿,云珊略微沉吟。这一点消息,她她早就已经猜到。可是华毅扬谨慎,他身边的花珏舞更是时刻都能变成挑拨离间成功的毒蛇,如果说错,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将事情与事情串联起来,肖飞艳安插玉雪笙在逸城,数年后,乾都靖王果然被鼓动去颐山,莲花宫在齐王府失势,后来成为尚武门都尉的华毅扬被下附骨针——此番种种,这内中必然会有一个关键性的人在发挥作用,绝对不会错。 云珊心一横,把话接下去:“是齐王府一年前还曾得势的一个宠姬吧?” 华毅扬心防蓦然受到冲击。秘密被撕破外壳后,内心不由自主出现巨大的软弱感。 他想召唤花珏舞。可是,云珊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他扪心自问:“我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男人,我,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与云珊的目光正面相对,最终,华毅扬长长叹息,尔后道:“是啊,就是她,水心月,她曾经c她曾经”声音越说越低,直至听不见。 恰在此时,云珊温柔的劝慰将他从尴尬的沉思中解脱出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华毅扬猛然抬头,对方眼神的清朗,让他陡然觉得轻松。 云珊说:“我想提醒都尉,你的那些姐夫们未必可靠,逸城公子也未必那么软弱。假如慕容世家c六大门派皆不配合,逸城越做越大,半点好处也没让你捞到。还在这么一个僵持的过程中得罪了莲花宫,莲花宫主到头来不仅不给你解附骨针——”说到这儿,话锋突然一转:“都尉已经见识过血蛊,可怕吗?”看见华毅扬脸色大变,不由得莞尔,“那还只是梦瑶仙和梦沉仙的手段。莲花宫主饲蛊无数,克制血蛊的蛊毒便是比血蛊还要厉害百倍的蛊毒。都尉想尝试吗?比如幻蛊c金线蛊,还有鬼蛊” 华毅扬心理防线彻底大乱,他捂着脑袋大吼大叫:“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云珊的声音显得那么无情:“我不说,那些也都存在。” “那我该怎么办?”华毅扬翻身坐起,扑到桌子上。原本澄清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珠都红了。 “跟我去莲花宫。” “不行!”华毅扬断然拒绝。极度焦虑之下,很想把握谈话节奏的他禁不住喃喃自语:“我还有我六妹,我还有我六妹,我还有我六妹” 六妹? 华淑琪? 云珊止不住心中一阵错愕。 噢! 她突然想到华毅扬的用心。眼见华毅扬被自己的疼痛和联手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云珊的心里,蓦然升起对他的厌恶。 “都尉,你该不会想把六小姐送进齐王府——” “为什么不可以!”华毅扬两只拳头一起砸在桌面上,“水心月都能获得齐王的宠爱,我六妹胜她百倍。” “那不过就是一年光景。” “一年之后,她依然还是齐王府的宠姬!” “你多久没看过她了?” 华毅扬因错乱而亢奋的表情一暗,目光虚远,人开始出神。 “都尉——”云珊试探性呼唤他。华毅扬低低“嗯”了一声,她才接下去说,“那是个火坑,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还没说完,华毅扬尖锐的眼神直刺过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是秘密被触碰之后的敏感。 云珊没有退缩,目光竭尽真诚和他相触。华毅扬脸发赤,眼睛都红了。最后,云珊嗫嚅:“一入宫门深似海。” 华毅扬眼眶中水光一闪。 “一入宫门深似海——是啊,真的是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段截然迥异的经历,撕裂了原本的自己,又把自己送入眼下的境遇。 “可是,”他的语气倏忽一转,“如果不进去,我们又怎么可以改变我们的命运?在华家,我只是贱婢所生,就算顶着公子的名头,长房夫人和其他几房夫人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哪天,我爹再有了儿子,我还能再在那个家安然活下去?我都活不下,我六妹怎么办?你知道吗?我六妹应该是个小姐啊,可是,恰恰因为出身的缘故,在家里过着丫鬟都不如的日子。从小她就经常挨骂,从夫人们开始,到后来,连送水扫地厨房烧火的粗使下人都敢对她口出不逊。每天吃不饱,冬天穿不暖,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就是她一个小姐的容身之所。” “所以,”说到这儿,刚刚还在慨叹“宫门深似海”的他猛然将身体坐直,忧伤满布的俊脸,重现浮现出坚定,“六妹去齐王府,好处绝对大于坏处。只要获得齐王的喜爱,她就能一改自己的命运。朝堂上,齐王和太子最好,皇上c太子之下,齐王便是权力最大的人。长房夫人算什么?其他几位夫人又算什么?慕容曜c郑尧c孟颂贤看见我,个个大气都不敢乱喘一口,方世荣是我的三姐夫,秦有生是我的五妹夫,我若让他们今天就死,他们连活到明天的勇气都没有。人生在世,必须要有权力,而这些,就是我,还有我六妹完全可以争取到的权力。” “得势之日当然是这样——” 华毅扬一个字也听不下去,自顾说:“就算只有一年,也许会更长时间。无论如何,趁齐王宠爱还在时,我们就可以许多许多对我们大有好处的事情。甚至——” 华毅扬的脸上蓦地露出别样光晕。 云珊微微发怔,细细一想,懂他的意思,叹息道:“齐王上面还有太子,对不对?” 华毅扬对她突然没有任何防备,点点头。 云珊顿时一声叹息,心道:“这个人委实已经疯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幻想,让云珊一下子生出放弃此行的念头。固然觉得要愧对祎天哥哥,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到底还在天。 华毅扬的图谋,早已超出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然而,当她提出告辞c转身即将走到门口时,华毅扬出言将她叫住。 “云姑娘!” 云珊转过身来。 上午的阳光穿过窗棂,温温暖暖播撒在他的身上。这一刻,这位适才还踌躇满志的公子哥儿,竟显得无比疲惫,又非常沮丧。 “你说,我那些愿望会实现吗?” “不会!”云珊说得毫不迟疑。 华毅扬顿时如同泄了气的河豚,瘫倒在地毯上。 云珊低头沉吟,走回来,重新跪坐。关切地注视对面,华毅扬以手扶额,自我疗伤。 “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本就非常遥远。”她安静的声音对他来说竟然这样安慰。 华毅扬禁不住感叹:“云姑娘,你进过宫,对不对?” 云珊身体猛地一震,脸色也变了。好在华毅扬并不会眼观六路的本事,只是一个劲儿沉浸在自己已经感知到的那个世界里。 她于是讪笑:“都尉此话,叫人惶恐,” “是直觉,”华毅扬这时才抬起眼睛看她,“我费尽心思琢磨来的感悟,总是被你一句话道破。你了解宫门,了解齐王殿下,甚至太子,你都如同见过一样。不是在他们之中徘徊过,如何能够那样肯定对我做那样的判断?”沉默须臾,问,“云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曾经效力过皇家哪一位王爷呢?” 一只信鸽飞到洗心楼,传音阁的人取下短笺之后,瞅了一眼开头,飞快将短笺送到柳子街府上。 程祎天看到之后,心中非常佩服,召集四杰:“我要去莲花宫!” 要避免四杰离开之后,洗心楼会大乱,杜博扬必须坐镇,冷无常从旁协助。莲花宫凶险,杨昱也不适合去。最终选定随公子一同行动的,还是萧c殷二人。 四杰都不知道事情到底发展到哪一步。 程祎天把短笺给他们看。 短笺上只有短短一句:“已谈妥玉秦宫。”四杰看不懂,程祎天便把云珊和自己的约定如实讲出来。 “莲花宫和逸城的交易,不想面对也要面对,不想解决也要解决。觉得亏,也只能亏。”程祎天说着,看了看四个人。 萧三郎和殷十三都很不服气,杜博扬思虑深远,赞同公子的话:“只是分配上的区别,尽量多占一些而已。” 程祎天点头。 这一回不仅殷十三,连萧三郎都禁不住大叫一声:“草!” 殷十三更是顿足大吼:“还有没有道理?还有没有公平?” 杜博扬劝他们:“照如今的局势,能保留实力持续运营便是最后的结局。”顿了一顿,提醒程祎天,“我倒是最担心慕容曜那一伙。” “是啊!”千头万绪之中,这一头最让程祎天愁眉不展。 华毅扬要名,莲花宫主要利,慕容曜c郑尧那一伙却是要逸城消失。前两个都可以商量,哪怕逸城吃亏。后面这一伙,即使解决了眼下,日后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2 金蛇万毒王 五百铁甲军,护送华毅扬来到洪州城郊一处山脚。前方,乃是一大片松林。高大的塔松密密匝匝生长,还没进去,便已感受到林中因终日阳光稀少而透射出的阴冷。 云珊骑在马上,对华毅扬说:“都尉,全部要进林吗?” 华毅扬对她既忌惮,又有些依赖,另一边花珏舞不停表示否决,他也没去看,凝神想了半晌,回答她:“依照你的意思,从简而行。” 云珊笑了,暖阳之下,秀美无匹,让华毅扬不由得一阵目眩。 华毅扬留了一个队长统领五百铁甲,他本人带上花珏舞连同两名随从,跟随云珊入林。 林子里面果然阴森,除了马蹄踩到落叶的声音,四下里几乎就是一片寂静。而且,这片松林特别大,初时进来,只当片刻就要过去,结果,他们结伴走啊走啊,五百铁甲早就不知所踪,计算时间也差不过过去大半个时辰,高大的塔松已经绵延不绝。 四面八方都是松树的海洋,光线黑沉沉的,华毅扬特别没底。这会儿,他还是叫最熟悉的人:“珏舞——” 花珏舞心中一暖,转脸轻轻一笑,安慰他道:“不会有事的。” 华毅扬才稍稍放心。 刚把心放回肚子,枯草之中蓦然金光一闪,“兹”的一声,什么东西飞速穿行而去。 应该是活物! 连马都惊了,五匹马全部“稀溜溜”叫起来,其中华毅扬乘坐的马匹还竖起的前蹄。 华毅扬本就心慌,这会儿登时坐不稳鞍桥,“咕咚”,人滚落地上。马背高,地上铺着的陈旧松针也很厚,因此,人并没有受伤。只是头昏脑胀吃惊不小。花珏舞和随从连忙都下马,前来扶他。 华毅扬被扶得站起来,刚想喘口气,突然,金光又一闪,只见一条细长的小蛇从草叶间钻出。这条小蛇长得非常奇怪,半尺长一条细线那么粗的身体,竟然金光闪闪。颈部略粗,呈扁平状,一颗头尖锐非常。 不仅华毅扬,连花珏舞和随从都情不自禁惊叫起来。 但凡有点常识都看得出,这该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剧毒之蛇。 被这样的蛇咬一口,十条命怕都不够赔的。花珏舞护着华毅扬,随从护卫在旁,四个人缓缓后退,缓缓后退,唯恐金色小蛇扑上来。 金色小蛇果然扑上来,颈部贲张好像翅膀张开一样,细线一样的身体飞跃起来,还做了一小段距离的低空滑翔。 后面的马更直接觉察危险,枉费平日受到训练,这会儿竟然丢下主人逃之夭夭。 华毅扬回头一看,五匹马全跑了,与此同时一起不见的还有云珊。 “珏舞!”华毅扬叫。 花珏舞也发现,暗自恼恨之余,又感到一阵轻松。“都尉,”他对华毅扬进言,“走了也好。内奸埋伏身边,有害无益。” “云姑娘果真是内奸吗?”华毅扬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 “这你还有怀疑?”花珏舞反问完,华毅扬忍不住露出沮丧的神情。许是受到戏弄所以如此,还有别样的情愫,比如再次被女人设计,甚至,接下来还要被女人利用等等。 “女人都不可靠的。”花珏舞说完,华毅扬一把拉住他的手。 “是的,”在这样前途未卜的险地,受到强烈惊吓的华毅扬忍不住喃喃自语:“女人都不可靠,女人都不可靠。”握住花珏舞的手,他很是感怀,“还是珏舞你最赤胆忠心。” 花珏舞微笑:“是啊,都尉,我对你,从来没有二心。” 妖异的金线蛇在草叶上滑行,花珏舞有刀,却不敢轻易砍它。半尺长的小东西冲着这边吐着蛇信,片刻,往草叶里一钻,倏忽再度不见。 而在林子的另一处,惊慌失措逃跑的云珊不辨路途,一阵狂奔,也不知奔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停下来。脑后有风飞过的响动,她急忙回头,却扑了个空。再回头,还是没有人。再转一次,前面依然空空如也。 “肖飞艳,肖飞艳!”一向镇定自若的她也到了神魂不定的时候。 脖子被吹了一口气,云珊心一横,猛一回身,身体却被搂住,然后整个人跌入一个怀抱。 宽而厚的怀抱温暖踏实,这让她瞬间想到来的是谁?因为害怕,心里更多涌来的是安心,是欢喜。她搂住他的脖子,几乎笑出泪花:“吓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再次投身进去,广袤的黑松林,再也不阴森鬼冷。 程祎天说:“接到你的信笺,我立刻便出发。” “是吗?”云珊从他怀中抬起脸。 这张脸,怎生这样好看。程祎天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在她微张的小嘴上啄了一口。 云珊嫣红双颊,顿足佯怒,推了一把,两个人被分开。 云珊走在前面,程祎天跟上去。想拉她的手,被一把甩开,程祎天笑着说:“我不好,我道歉。”云珊驻足,歪着头娇嗔:“我的便宜就这么好沾吗?道歉算什么,又顶什么用?” “那你想我怎么做,你才可以原谅我?” 云珊扭过身去想,想着想着,“扑哧”笑起来。 程祎天苦恼:“不会吧,会是很难完成很尴尬的事情吗?” “翻跟头给我看,或者,倒挂在树上一整天。” 程祎天摇头:“这都不行。” 云珊努嘴:“所以说,你的道歉根本不诚心。” 程祎天一笑:“倒挂一整天的话,华毅扬华都尉都和莲花宫主把事情谈成了。” “你还这么想见莲花宫主啊?”云珊已经忘却了的恐惧,蓦然又卷土重来。 她转着身子四处看,程祎天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奇怪,刚刚还在的。” “华毅扬?” “才不是。”云珊白了他一眼。 程祎天很习惯上前搂她:“不是华毅扬,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云珊将他的手起开,冷笑道:“你太高看你自己啦。”金线小蛇实际是冲她来,她逃走之后,金线蛇就该一路追来。这种毒虫对特定气息的敏感度非常变态,只有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她和程祎天磨磨唧唧说了这会子话,那条已经铆准她的小蛇早该到了。 可是,为什么左瞧右瞧都看不见呢? 看看程祎天,她也越发觉得他古怪得很。 行走在黑松林里,云珊问程祎天:“萧尊者给你配的什么避毒法宝,既能轻易化毒,又能避邪?” 程祎天记起义父从小教导,玄蜂灵配,非绝对信任之人绝不可以暴露。迄今为止,知道此物真相的只有义父,还有四杰。云珊虽是他倾心所爱之人,这个秘密似乎也还是不能说。 她和其他人都一样,都认为这一切乃是三哥的功劳。 这样想挺好,程祎天不否认,也不接这样的话茬。 彼此沉默,只留下脚踩过松针轻微的响动。好一会儿,云珊不再涉及这样的话题。 根据枝叶的疏密程度,云珊找到正确的路。刚走上去,后方传来跑动的声音。程祎天机警,搂着云珊的腰,二人一起转到一个矮坡下面。趴下来,程祎天食指点唇,敬请噤声。 云珊伸指掐了他一下,然后呲牙做了个凶恶的鬼脸,表示他实在多管闲事。 到底来的是谁呢?正是华毅扬c花珏舞一伙。 云珊的意思,原本就是她带他们来的,现在和他们汇合,理所应当啊。可是程祎天有程祎天的计较。云珊为人稳当,被吓得慌忙逃跑,还和本来在一起的人失散,可见,这片松林以及松林背后的那位莲花宫主对她大为不利。有大为不利的事,程祎天就不可能再放她离开。 云珊套着他的耳朵:“我若不去,你和莲花宫主的谈判就捞不着好啦。” 程祎天也这样回答她:“就算你找个机会杀了华毅扬,莲花宫主也有的是本事把这事搪塞过去。” 云珊吃了一惊:“你竟然猜到我想干什么?” 程祎天捏捏她的小鼻子:“三足鼎立,只能相互牵制。要让我胜出,莲花宫c尚武门,只能两个留一个。这道理很浅显,我知道不稀奇。” 云珊红了脸,嗫嚅:“倒是我多事。” “不是,”程祎天放低了声音温柔道:“我只是不想你为我去冒险而已。” 云珊闻言非常感动,过了会儿,她说:“也不一定是冒险呢。” 程祎天“噢”了一声。 “我有我的护身法宝,莲花宫主肖飞艳,并不一定就敢对我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倏忽钻出的金线蛇带来的,又岂是肖飞艳不敢杀她之心?她和莲花宫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关系亲密,偏偏又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对头。 再说华毅扬,这一路走来,被这阴森的环境包围,又被金色毒蛇惊吓,还遭到云珊的背叛,整个人端是疲惫。这样的感觉传染给花珏舞以及随从,那三个人脸色均不大好。 已然如此,却听远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声。这哨声好像一条条钢丝被高高抛起,直戳天空,半晌,也未停息,还刺得人耳朵疼。 华毅扬一行呆立在林中,正惊疑不定到底又要发生什么事,却见哨声响起的地方一队人走上来。为首的一个少女,红衣红裙,手持一杆长长的莲花。那莲花,鲜红欲滴,那少女,也娇艳好看。 这一边山坡下隐藏的云珊止不住扁扁嘴。 这个小动作被程祎天看到。程祎天马上凑她耳边,问:“怎么啦?” 云珊把突如其来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用力推他一把,压低声音恶狠狠说了声:“讨厌!”是对程祎天呢?还是对随哨声出现的红衣少女呢? 程祎天却被那少女所着衣服颜色吸引住:“红紫黄蓝白,莲花宫五色侍女中,这一位莫不就是最最最贵的红箭侍女?” “呸呸呸!”云珊冲着泥土啐了好几口,“谁给她定义得尊贵?尊贵的人多得很,乌泱乌泱的,数到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她呀。”转头看前面,喃喃自语:“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偏偏得肖飞艳的喜欢。” 程祎天听出满腹发酵到极致的酸醋味儿,笑一笑,不再接腔。 红箭侍女率人走来,正为迎接尚武门华都尉。看见华毅扬,红箭侍女当先蹲身行了个礼,站起来,不卑不亢对华毅扬说:“华都尉,本人奉我家宫主之名,在此等候你多时啦。” 华毅扬一时没从惊慌中缓神,说不了话,花珏舞吸了口气,代为大声答道:“莲花宫主迎客,是用毒蛇做前锋的吗?” 红箭侍女微微一笑:“金线蛇是我家宫主饲养着,专门惩治宫中婢女所有。违背宫规,就会受到金线蛇的惩罚。” 华毅扬闻言,立刻和花珏舞面面相觑。他们都听懂了,华毅扬一刹那也了解云珊突然不见的真实原因——不是挖陷阱给他跳,而是被那条金灿灿小蛇吓到,逃之夭夭。 想到云珊一个人投入那么大一片树林后会特别无助,华毅扬就很是着急。 他的着急,反应在脸上便是皱眉,并伴随叹息。红箭侍女理所当然理解为:他对莲花宫出动金线蛇始终心存芥蒂。 消除芥蒂,最好就是表达自己诚心合作的心意。 红箭侍女手中红莲转了两圈。 后面她的伴侍心中有数,不一会儿,又从她们那边的坡下押上两个人来。这两个人被推到在地,头发散乱,衣衫简单,抬起头,连远远的云珊看在眼里,都止不住轻轻唏嘘。 程祎天目力极好,看在眼里也吃了一惊。 “是她们?” “梦瑶仙,梦沉仙。”云珊喃喃,念出这两个名字。 红箭侍女对华毅扬说:“听闻这两个贱婢对都尉不敬,不仅囚禁过都尉的妹妹,还妄图用她们饲养的血蛊威胁都尉和都尉身边花大人的性命。”空置的右手优雅伸出,又是一条金色的小蛇从左手莲花层层叠叠花瓣之间游出,落在这只手上。 鲜红的莲,洁白的手,金色的蛇,色彩对比这样强烈,华毅扬既觉得视觉系统受到很大冲击,又感到冲击太过,心里压力很大,胸口发闷人觉得呕心。 而让他呕心的事还在后面。 红箭说:“都尉不信这蛇是惩治婢女所用。”弯下腰来,右手放低,金线蛇往前一探,身体就落在地上。 红箭对梦氏姐妹说:“你们的血蛊,可要拿出来?” 梦瑶仙c梦沉仙屡次坏莲花宫主的事,这会儿也不心存幻想,莲花宫主会放过自己。血蛊是她们养的,有用没用,这会儿总要放手搏一下。 梦瑶仙看看妹妹,梦沉仙用力点头。两个人手伸进腰间,接着又拿出来。两个人,四只手,每只手上都有一寸半见方立方体盒子一个,打开来,黑云一样的血蛊漫出来。 花珏舞急忙护着华毅扬后退。 红箭手持莲花不慌不忙,轻笑道:“都尉莫慌,看金线蛇的本事吧。” 只见那条金色小蛇摆动着细线一样的身体,在地上飞快滑行。血蛊沿着梦氏姐妹身体下来,和它正好迎面碰上。金色小蛇停下,支起上半截身体,颈部扁平部位突然贲张,它尖锐的头部也亮得更加晃眼。猛然间,它的嘴一张,一阵薄薄的雾喷出来。这雾散入空气之后迅速凝结为淡青色的云烟,缥缥缈缈将最前面的血蛊全部笼罩。 血蛊们,统统遇到生命中的克星仿佛,淡青色云烟笼罩住的部分迅速软化,继而化为血水,没被笼罩住的那些,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金线蛇爬到它们面前,再喷出毒液化成的雾,雾再凝结为淡青色云烟,将它们笼罩,再把它们化为血水。 “蛊毒相争,强的一方本就会克制住弱的一方。”红箭神情轻松,仿佛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血蛊已经认输了,你们——”目视梦氏姐妹,“可准备好,也接受金线蛇对你们的制裁?” 梦氏姐妹磕头如捣蒜,哭着叫喊:“请尊使代为转告宫主,奴婢们以后不敢自作主张。” 红箭“咯咯”笑起来,“以后,怎么还会以后?多大的祸你们都已经闯下来了。就在现在直截了当接受惩罚,岂不干脆许多?”红莲一挥,地上金线蛇得到命令,“嗖”一声,化作一道金光,钻进梦瑶仙鼻孔。 草叶间一直游走的那条金线蛇也出现了,它钻进了梦沉仙的鼻孔。 梦氏姐妹先是捂住鼻子,接着,先后干呕,后来,又双双勒住喉咙。 远远的另一边的山坡下,云珊紧皱眉头,扭过脸,还紧闭上眼睛。见她这样,程祎天也不敢看。终归好奇,程祎天低声问她:“蛇会钻到肚子里吗?”云珊摇头说:“不会。” “那么,这蛇有什么说法?” “会钻进脑子。” “啊!”程祎天震惊之下,失声叫出的声音难免大了点。好在林子空旷,红箭只顾专心看金线蛇取食梦氏姐妹脑子,而华毅扬和花珏舞等早被梦氏姐妹凄惨的模样骇得呕吐不停。梦氏姐妹惨叫声连在一起,响彻天空,谁还能注意到挺远一段距离外其他人的惊呼? 云珊还是用力捂住他的嘴。 一股幽香,叫程祎天迷醉。旋即,那惨绝人寰的嘶呼又让他回到现实。 想到那么恐怖的毒物一开始追得可是云珊,程祎天不禁害怕得脸色雪白,梦氏姐妹的惨叫撕扯着他的心,他一把把云珊搂进怀里,然后用力警告:“不许再离开我!” 云珊害怕听那边的惨叫声,紧紧蜷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连连点头。 “你还说莲花宫主对你不会下手。”程祎天搂紧她,说得心有余悸。 云珊毫不犹豫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我绝对不离开你,从现在开始,到完全远离肖飞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3 迷离奇幻蛊 梦瑶仙c梦沉仙的惨叫终于停息。余音却留在众人意念中,久久不绝。花珏舞惨白了脸,华毅扬更是手足发颤,几乎要无力瘫倒,由随从搀扶,才勉强站直。 红箭侍女红莲倚在左臂,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伸手做邀请状。 华毅扬还能说什么呢? 飞扬跋扈如花珏舞也不得不低头,跟在都尉之后,尾随莲花宫的人往林子更深处前进。 云珊窝在程祎天怀中,等他们全部走远,方才还魂似的送了一大口气。 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在程祎天身上,云珊止不住晕红双颊。撑着他的胸口爬起来,为了冲淡尴尬,她装模作样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 头顶上穿来一阵鸟儿拍翅的声音。云珊和程祎天一起抬头,只见对面的半空,一群鸟儿正突如其来飞过去。再往鸟儿飞来的方向细看,云珊再度大惊。拦在程祎天身前,程祎天又将她拨到自己后面去。 “祎天哥哥!” 程祎天回头哂笑:“我来保护你。” 云珊眼中顿时掠过温柔,抬起头,对面空中飘起来一阵绿色的烟雾。烟雾飘动的方向正是冲着他们,伴随着“嗡嗡嗡”短翅飞动的声响。 “是幻蛊!”云珊大惊失色,拉着程祎天回身便跑。跑啊跑啊,对面又升起一阵绿色烟雾,“嗡嗡嗡”飞动的幻蛊和之前一阵散开在四面八方,最终形成合围。 一个很大的包围圈,包围住程c云二人。 程祎天问云珊:“这又是什么名堂?” “幻蛊,脑吸虫。从七窍进入,吸附脑中。” “那不是和之前的金线蛇一样?” “不一样。” “噢!” “它们会让你神志模糊,下蛊之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刚说完这些,那些振翅飞动的绿色小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云珊下意识把自己的脸整个埋在程祎天的胸膛上,全然未曾察觉这么一来,她把程祎天独自一人暴露在外成为幻蛊的攻击对象。 程祎天搂着她的头部,使她的七窍无一露在外面。幻蛊飞动的声音,无数小虫撞击在头上c以及身体的感觉,都让她完全沉浸在这一股恐惧中,只剩下魂飞魄散,从而唯有哀求苟且偷生。 那一刻,云珊感觉到自己的微小。 生死之前,没有从容不迫,没有智慧修养,一切都好像幻影似的,要活下去c要活下去c要活下去而已! 好久c好久,幻蛊飞动的声音消失了,天地重新安静下来。自己还活着吗?云珊抬起头,瞧瞧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的脚,又抬起手,摸自己的脸。噢,都是好好的。放眼望去,松树还是松树,连到了下午,松林里面浮起的淡淡雾霭,也瞧得一清二楚。 一只小獐子从树与树之间跑过去,还有松鼠,从另一根树枝跳到面前靠得最近的树枝上,啃着松果,然后黑豆一样的小眼睛“滴溜溜”看自己。 不是梦,不是幻,掐掐手臂,痛!她确实毫发无损正正常常还活着。 那祎天哥哥呢? “噢,不!”云珊大叫一声,匆忙转过身来。幸好,他人还在那里。可是,他刚才可没有人保护,他的手还搂住了自己的头,幻蛊岂不是全飞进他七窍中去了? 失魂落魄奔到程祎天身边,程祎天木木地瞪着她,忽然,嘴一咧,绽放出一个热烈的笑。 “哈!” 云珊被吓得当场踉跄摔倒。程祎天俯身一捞,将她捞入怀中。 “你还活着吗?”云珊问。 “是啊。”亲切的声音和之前并无不同。 “那么——”云珊举起手在他眼前晃。 程祎天将她的手捉住,笑着说:“没事,没有虫子飞进我的七窍中。” “这就怪了!”云珊禁不住伸手在他身上摸。 “你摸什么?” “萧三郎会有这么神奇?他配了什么给你,不惧毒物就算了,连蛊虫也可以抗拒。”血蛊噬血,会被避毒药物驱散不奇怪。但是幻蛊不同,幻蛊吸附入脑,不吸血,只以脑浆为食。脑浆不在循环之中,不可能带上解药的药力。 程祎天按住她很快要摸到颈下的手。 云珊冲动的情绪一顿,抬头,程祎天难掩防备之色。 云珊猛然心中一痛,收手转身不再瞧他。而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地上散落着说不清的幻蛊虫尸。绿莹莹的,铺满好大一片。 程祎天没奈何向她走一步。云珊背对他,轻轻说:“我知道,我了解。生死关头我只顾自己,却不顾你。我没有资格。” “云珊——”程祎天欲言又止。 云珊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转过身,重新面对他:“祎天哥哥,等有一天你愿意告诉我,我再听你说。现在,你不用一定就讲。” “这样。”程祎天很感念她体贴,微微一笑说:“那就一言为定。” 那些幻蛊飞来之时,他肯定要闭上眼睛,鼻子c耳朵都暴露在外面,幻蛊确实飞进去。可是,只要飞进去的幻蛊都会自发飞出来,飞出来之后一开始做什么他就不知道。后来,再也没有虫子钻入他的鼻子耳朵,他就大着胆子睁开眼。哇塞,真是从没看过这样的景象,那些绿色的小虫飞在半空互相攻击,成片成片的虫尸在攻击之间往下掉。最后,连仅剩那只绿色虫子也伤痕累累,栽落下来。 这些话,说实在的,程祎天也不知道怎么同她解释。加上玄蜂灵配的神奇,这可是在莲花宫外的黑松林。坐在隐秘的茶肆上说上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说得清楚的事情,这会儿怎么能同云珊扯皮? 不说,最好! 好在云珊也能体谅。 松树上面,有几个绿色的人影仓皇撤退。云珊看在眼里,拉住程祎天的手大叫:“快追。”追了一炷香功夫,云珊和程祎天已经赶到前头。后面那些绿衣奴干脆找树枝躲起来。他们的衣服松树叶的颜色颇为接近,塔松茂盛,一时半会还真看不真切。 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是赌程云二人在时间上输不起。 程祎天和云珊岂能不知他们的心意呢? 程祎天悄悄问云珊:“一定要解决他们吗?” 云珊轻声回答:“当然。” 程祎天有些迷茫。 “如果让他们回去,肖飞艳就该知道你对蛊毒免疫的事。而且——”说到这里,云珊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布包打开,里面露出十几支线香。线香旁边还有药瓶,云珊把这个药瓶拿起来,让程祎天拔了瓶塞,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闻完了,也给她闻。就在他们闻来闻去的过程中,云珊将三支线香插在地上,火折子一晃,火苗燃起,凑近,将线香点着。 三股青烟袅袅升起。 这三股青烟掠过皮肤之时,程祎天感到一阵阵麻酥。 “这是什么?”他问云珊。 云珊想起他不惧百毒,便把药瓶拿过来,自己一个劲儿嗅。嗅着,同时说:“一个朋友给的。”目光闪烁,“说了你可不要介意。” “是五毒蟾酥混合酥骨散配制的熏香,麻酥酥的是吗,那是大叶醉金花的药力。”她到底还是坦白。 “你说的朋友,居然是桑越人。”程祎天故意皱起眉。 云珊轻轻叫嚷:“说好不生气的嘛。” “那也要看对谁c什么事对不对?”程祎天捏住她的鼻子,“桑越人和我c和我三哥都有仇,他当初那样暗算我三哥,还有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云珊吸不到解药,顿时头晕。眼睛翻白,程祎天连忙把手放开。 云珊猛吸解药,缓过神来嗔怪:“一码归一码,这次要来莲花宫,他送我这个,完全是一片好心。”说到这儿,她禁不住遥想那日金缕衣制住血蛊,因而感慨:“假如他把金缕衣一起传给我,金缕衣,对阵金线蛊,不知胜败如何。”猛地瞥见程祎天杀人的目光,舌头一吐,嬉笑起来说:“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程祎天才哼了一声,表示放她过去。 三支线香很快烧完,云珊把解药放在鼻子下面又吸了一阵,这才连剩下的线香一起收起来。向前面走去,哈哈,六个绿衣奴一起被熏软了从树上掉下来。 云珊本来想把他们一起杀掉,可是转念一想,祎天哥哥必然不同意自己这么做。所以,她就让程祎天和她一起,找个土坑,把六个人扔进去,然后扔上松针做掩饰,把他们藏起来。 这一藏,六个绿衣奴等于被判了死刑。因为莲花宫主不会花时间来找这六个仆人。五毒蟾酥加酥骨散,根本就是飞快让人瘫痪的节奏。瘫痪后的他们无法起身,无法吃喝,最后会在极致的痛苦中凄惨而死。 还不如一剑刺死! 云珊扒了两件绿衣服下来,一件大的递给程祎天,另一件自己拿着。 程祎天奇怪:“穿这个进莲花宫吗?” 云珊点点头。 程祎天更加疑惑:“莲花宫女还是会认出我。” 云珊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轻笑:“六年后我们重逢那时,我最擅长干什么呢?” “易容!”一语道破天机。云珊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管程祎天愿不愿意,最终他还是被易容改装,云珊也为自己易容改装,两个“绿衣奴”奔跑过这一整片黑松林,前方,大片房屋绵延,正是一片规模宏伟的佳苑。 看到这片佳苑,已经改装的云珊禁不住慨叹:“我的天哪!”曾经在大青山脚下苟活的肖飞艳,靠着培养莲花宫女的手段,加上后来秦玉川带给她的人脉,发展到现在,竟然成了坐拥如此多房产的人。 这片房屋光是建造,银子就得如流水一样花出去无数。 更何况,她还养了许多侍女c绿衣奴。 当然,也难怪逸城兴起,她要前来分一杯羹。老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好日子的莲花宫主,面对越来越宏大的场面,越来越奢华的生活,除了拼命扩张势力c尽一切力量捞钱,再也没什么是她务必要去做的了。 华毅扬已经到了她手上。 如今,祎天哥哥真要和她好好谈判,逸城得拿出多少来,她才会满足呢? 带着程祎天沿着这片房屋走,走啊走啊,来到一个小门。这儿把门的就是绿衣奴,其他绿衣奴们走进走出,程云二人就夹在其中混进去。 宫中正在招待贵客,茶媛c伴侍们都去伺候,绿衣奴也要做传水c送茶c递水果的活。还没到晚上,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正式开始。程祎天跟着云珊在莲花宫里走,后面一个专管绿衣奴的粗使大娘叫起来:“你们两个,快过来。” 程祎天没干过混入敌人内部的活,忍不住后背一僵。 云珊拉了拉他的手,回过身来,恭恭敬敬鞠躬行礼:“苟大娘。” 体型圆胖的粗使大娘半点异样都没有,直接指挥:“到碧莲台去,扫干净那儿,再帮其他人把琉璃大缸全部搬过去。” 云珊很自然问:“搬琉璃缸干什么?” “干什么要你问?”苟大娘虽是训斥,最后还是告诉她:“宫主喜欢莲花,琉璃缸里种的莲花好容易这会儿又开了,都搬去,放在碧莲台。” “已经九月了呢。” “日日用温泉里的水滋养着的。” 云珊连忙低下头来,要不然,那一股子不屑要被这个体型圆胖的苟大娘瞧了去。 回头程祎天问她:“怎么知道那个妇人姓‘苟’?” 云珊道:“几年前就在肖飞艳身边,我小时候看过她。” “噢。”程祎天恍然,继而,又有怀疑:“你说话是女子之声,她也没怀疑吗?” 云珊奇怪地瞧他一眼:“莲花宫中女人尊贵,‘尊贵’的女人又那么多。就这一点来说,和皇帝的后宫有什么区别?” 程祎天还是不太明白。 云珊鄙夷瞄他一眼:“防止绿衣奴不轨,所有绿衣奴都是干净了之后才收进来的。” 这回,程祎天总算听明白。 “那假如刚刚是我说话” 云珊白眼一翻:“十之七八就会露馅。” “露馅会有什么下场?” “你说呢?” “啊,这个,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以试试。”云珊的笑促狭而又阴险。 程祎天连连摆手:“算了吧,我还要娶妻生子,替我祖上绵延香火。”说笑着,两个人延路往前。因为大凡重要的地方一般都在中轴面南,所以他们两个只要多加观察房屋的结构c建筑与建筑之间连接的特点,再加上问问沿途碰到的人,最终找到碧莲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4 莲花宫遇主 碧莲台,周围一圈半人高大理石雕花台柱,中空嵌灯,上面则放上昂贵的琉璃缸,琉璃缸里放清水,灯光一映,流光溢彩。从里面长出的莲花,如同刚瑶池中采来,白的如“泄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红的则“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美不胜收。 所有的绿衣奴干完杂役之后,全部退至灯光普照范围以外的阴影,随时等待召唤。已经训练得有模有样的茶媛穿着青色的纱衣出现在莲台下c甬道边。后方是濯水厅。厅外便是一个大广场,红毯铺地,上面设下宴席。 酉时二刻,宴会开始。先是穿着更为华丽些些的伴侍们,有的手持香灯,有的手持水盘,有的端着丝帕分作两列,鱼贯而来,最后分别站在主位两旁。 一位宫装美妇从左侧垂花门迈步而出。 阴影里,程祎天目力所及,其本人禁不住“咦”了一声。 因为和别人离着距离,云珊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问:“怎么啦?” 程祎天凝神细看,好一会儿,竟然止不住嗫嚅:“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你说那个人?”云珊下巴一抬,目光向宫装美妇投去。那美妇,巍峨的高髻上缀满各种各样的首饰,美则美矣,却是既高调又古怪。“你的品味不会这么差吧?”云珊的话语露出浓浓的不屑。 程祎天不自觉竟出了神:“我并不认识她——但是,偏偏又有很熟悉的感觉。真的好想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他努力想,可是脑海中一星半点的残片都搜寻不出来。怎么回忆也没用,最后只有道:“怕是之前遇到幻蛊,还是中了毒。” 云珊不由得关切:“不会是真的吧?” 程祎天蓦然咧嘴一笑:“我懂了!”定定瞅着她,认真端详,“别说,这莲花宫主的脸,和你倒有几分相似。” “放屁!”云珊眉头一皱,一脚踹过去,“我愿意像癞蛤蟆,也不要像她。” 程祎天不敢过分闪躲,只低声提醒:“要被人瞧见啦。” 云珊连踢七八脚才停,嘴巴里说:“看见就看见,我不怕。” 程祎天低笑:“你不怕我怕”“嘘”了好长一声,总算让她安静下来。云珊又狠狠瞪他一眼,表示对他刚才那个类比依然气愤。 程祎天悄悄问:“这位,就是莲花宫主肖飞艳吗?” 云珊点头。 “果然排场很大。” 在场茶媛无数,伴侍也郑重其事在两边伺候,宫装美妇——肖飞艳的身后还有一个长长的队伍。 随肖飞艳身后的人,为首的一个穿红,一个穿白。穿红的,就是在黑松林迎接华毅扬的红箭侍女,她的左手依然持长柄红莲。穿白的,清丽的容颜柔顺温婉,正是冷香儿。 肖飞艳在上座主位坐下,红箭侍女和白箭侍女侍奉两旁。红箭侍女站定之后,一个伴侍送上绣墩,肖飞艳笑眯眯瞧她一眼,红箭也报以甜甜的微笑,然后依偎肖飞艳,尔后坐在离肖飞艳不足一尺的绣墩上。 莲花宫主和红箭侍女,状态亲如母女。 程祎天瞧着觉得有些奇怪,转脸要问什么,却见云珊咬牙切齿,一双被修饰过的眼睛里露出嫉妒而又痛恨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 他满腹怀疑,却又吞下原本已经涌到喉咙里的问题。 一位穿黄色衣裳的少女前面引路,将都尉华毅扬极其近侍c随从请上来。 华毅扬坐右边上席,花珏舞想侍奉在侧,莲花宫主肖飞艳开口道:“花侍卫,你一路保护都尉大人,劳苦功高,今天也就不要拘礼,这边请坐。”手往左边一抬。 华毅扬觉得对方说得在理,对花珏舞说:“你去那儿坐吧。” 花珏舞很是担心,华毅扬轻轻摇头,低声说:“莲花宫主蛊毒诡异,就算在我身边,你也防备不了她对我下手。”下面还有半截话:若是执意不肯,她必然恼怒,何妨坦然一些?还落得个从容自在。 花珏舞和他心意相通,低下头沉吟,然后拱手:“都尉小心。”迈步,向对面席位走去。 两名随从也各占一席。 莲花宫主举起斟满酒的杯子,笑着说:“欢迎各位莅临,本人先干为敬。”仰头,一杯酒喝了个精光。 阴影处,云珊冷笑:“不知道昔日有多少天,莲花宫主日日需要应酬各种各样的男人呢,这酒量,只是数年不见而已,怕是又涨了不少。” 程祎天说:“莲花宫里面的人,都像你这样痛恨这位莲花宫主吗?” 云珊怔了怔,半晌才道:“大凡在莲花宫长大,都要受到莲花宫主不少虐待吧,我确实是很多人中的一个。” 正说着,莲花台那儿,琉璃缸被灯光照样从而流光溢彩的地方,一场绝美的舞蹈盛大开场。 在此之前,肖飞艳对华毅扬说:“华都尉,且来看看我这儿真正的春海潮生舞吧。不论规模以及美人动人的程度,都远胜那日在玉秦宫献丑那时噢。” 只见两排盛装打扮的伴侍分别从两边上去,接着,那名穿黄衫的少女独自登台。 白箭侍女冷香儿向宫主行礼,起身后,侧身接过伴侍送上的一把琵琶。这琵琶很有特色,寻常琵琶乃是木制,这把琵琶浑身透明。 华毅扬从齐王府出来,见识忒不寻常,见到这样稀罕的东西,忍不住问:“肖宫主,这是何物所制。” 肖飞艳嫣然一笑,精心保养所以还显得很年轻的容颜比之身边的红箭c白箭不遑多让。她启开朱唇,声音也那等娇柔婉转:“都尉这可就问着了,这是从深山断层之下好不容易开采上来的软水晶。” 说到这儿,冷香儿怀抱琵琶走近华毅扬。 华毅扬接过琵琶,抚摸那透明的琴身。观之剔透,触感却不失温润。轻轻拨弦,声音铿锵之中袅袅余音,比寻常琵琶好听。 “真是稀罕。”他真心赞美。 肖飞艳着实满足了一把虚荣心。 冷香儿怀抱琵琶,登上乐台。乐台之上,还有五把琵琶,另外,奚琴二十人,箫十把,音板一套,鼓大小不等皆有数个依次排开,声势比之在玉秦宫浩大几十倍。似这样的乐队,便是拉到齐王府,也足够。 冷香儿独奏开场,水晶琵琶的声音古朴中透着清亮,由远到近,铺陈出一幕水光潋滟的春海潮生的背景。黄衫少女就在这样美好音乐的伴奏下开始独舞,几番姿态舒展,动作之柔软,舞姿之妖娆,确实不输在玉秦宫献舞的云珊。 只是随着乐曲逐步深入,首席上的华毅扬率先收回自己目光。大概觉得杯中酒更能吸引他吧,他不专心观舞,反而端起酒杯,细细品尝杯中美酒的滋味。 程祎天也对云珊说:“我也觉得,这舞,绝盖不过你那日的风采。” 云珊目光投向舞台,想要压抑,最终没有忍住:“冷香儿分明是要借这些来羞辱我。”想自己此刻隐身在此,冷香儿未必知道。但是,她接下来又对程祎天解释:“此曲叫《春海潮生》,是一位擅长音律的鸿儒专程为我所作。在此之前,除了我,绝无人可以去跳。” 这番话显然涉及到了前事,云珊又一阵低头沉思,过了会儿才对程祎天说:“我和香儿曾经一起到过一个地方,在那里,我获得过许多,但是香儿却收获甚微。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必须离开那里,离开的时候我把她也带出来。原来想着我和她都会有新生,但是,没想到她这么有心,不仅把我曾经独有的抢走,还让一个新被提拔的黄箭当众展示。她要表达的大概就是:云珊啊云珊,离开了那里,回到这里,你终于重新一无所有,且低人一等啦。居然碰巧,我还亲眼看到” 乐台那里,二十把奚琴正在齐奏,乐曲的速度加快,让人犹如看到海上归来的白帆点点。冷香儿的琵琶声起,犹如渔歌远远传来。接着琵琶一起合奏,由远而近,好像逐歌四起的画面铺开。水晶琵琶琵琶扫轮弹奏,描绘的是渔舟破水,春海掀起波涛拍打海岸。渐渐地,渐渐地,乐曲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归舟远去,海面也似乎安静了不少。悠扬徐缓的水晶琵琶声袅袅结束,听曲的依然还在回味。 一曲《春海潮生》,勾出了一个复杂的故事。 程祎天听得糊里糊涂,只有轻轻呼唤:“云儿,云儿” 她也未成回神。 程祎天非常好奇,又无从问起,心里纠结,最后还是压下要讲她的秘密挖出来看个究竟的冲动。 好一会儿之后,云珊方才从刚刚的出神中醒转过来。想到不知不觉又怠慢了程祎天怠慢,恐程祎天不快,她又不由得不安。 乐姬们开始弹奏其他曲子,莲花台上,献舞的伴侍们翩翩起舞。 冷香儿从乐台上下来,和黄箭一起趋步来到宫主面前,拜倒,各自口称:“奴婢献丑。” 莲花宫主肖飞艳含笑让她们起来。 曲听了,舞看了,华毅扬开口对肖飞艳说:“肖宫主,可还记得齐王府的水夫人吗?”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肖飞艳大大方方承认:“你说的是水心月,本夫人当然记得。” 华毅扬虽很为难,但是,为了不再夜夜受附骨针的折磨,还是放下身段对她说:“水夫人送给在下一个礼物,在下消受了多日,着实消受不起。据说此物来自于夫人处,在下辗转曲折来到这儿,恳请夫人收回去。” 冷香儿怀中的水晶琵琶被拿走,此刻她走上来,为宫主斟酒。冷香儿下去,肖飞艳才瞧着华毅扬微微一笑:“这话说得好有意思。”又停了许久,才接下去:“那个水心月,不瞒都尉,本夫人已经许久没有再见了呢。” “噢!”华毅扬狐疑。 肖飞艳便告诉他:“三年前,水心月得到齐王殿下的赏识,后来就做了齐王殿下的妾侍。刚做齐王殿下妾侍的时候,她确实还和本夫人有些往来,好歹,她小时候本夫人也好生照顾过她,论起来,她投桃报李孝敬些什么给本夫人也无可厚非。然而呢,也就在一年前,大约是都尉认识她不久前后,本夫人已经断了和她之间所有的音讯。” 华毅扬低头沉吟,好久,抬头回答:“她大概——是再也出不来了吧。”语声喑哑,最几个字还带上了悲腔。 肖飞艳陡然坐直身体,细想了一想,依旧妩媚漂亮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凄然。只是,这凄然出现得快,消失得也迅速。 作为绿衣奴,云珊和程祎天当然要抢着做些传递的事情,苟大娘带着厨房里的伙夫运水果上来,云珊和程祎天便去那儿,一人取了一个大托盘。这大托盘上放着十盘水果,两个托盘加起来就一共二十盘。拢共四种:樱桃c龙眼c葡萄c秋枣,个个水果洗得干干净净,被软布擦得亮晶晶好像宝石一般。 连水果带木制大托盘,挺重。云珊提着真力抱着走,程祎天跟在后面,两个人就来离宴席不远的花木后。 茶媛每人接一个盘子去,八个伴侍过来,每人接走一盘分别送四盘去宫主席上,再送四盘去华都尉席上。其余十二盘,都是茶媛去送。 云珊刚好看见肖飞艳同情怜悯大概已经歇菜了的水心月,忍不住轻轻冷笑。这冷笑声并不大,广场空旷,更无可能被程祎天外其他人听见。可是,偏偏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碰头,身为白箭侍女,需要关照这碧莲台四周。绿衣奴送水果,冷香儿也会看。原本就是看看这些低贱的奴才行为合不合规矩,却没想到,这一瞧,就瞧到了两道冷冰冰的目光。 这名胆大包天的绿衣奴不仅直勾勾朝着宫主看,身边还有一个体型高大许多的同伙。两个人穿的是宫里的绿衣裳,长得也是五官平庸全无特点。可是,冷香儿还是断然认定:“这两个家伙,绝对不是莲花宫里的人。” 莲花宫,奴役地,除了宫主和熬出来的女子,哪个有抬起头来瞧人的权利? 外表温婉的她,从无犹疑,只要有机会,必然要起杀机。 转到肖飞艳另一边,俯身在红箭耳朵边低语。红箭转过头,笑嘻嘻对肖飞艳说:“娘亲,香儿想为孩儿去把没做完的桂花香囊给做好。” 肖飞艳释然:“那就让她赶快去吧。” 冷香儿得到允许,蹲身行礼,起身离去。 离开碧莲台,冷香儿找到苟大娘:“送水果到宴席上的两个人呢?” 苟大娘马上想起来:“噢,姑娘说的笼子和阿金。”叫旁边那个绿衣奴:“矮墩子,到前面,把笼子和阿金给老娘叫过来。”转身对冷香儿嬉笑:“我对他们说呢。那些贱奴,我管他们叫儿子。对姑娘,老奴是牛马。” 冷香儿得到了尊重,笑得舒心:“饶了你了,这张嘴这么会说。” 矮墩子去碧莲台。 碧莲台那儿,肖飞艳起身向华毅扬走去。对面的花珏舞天赋使命一般,飞步前来,拦在华毅扬面前。 肖飞艳对花珏舞说:“花侍卫,你当我会害你家都尉吗?” 花珏舞不比华毅扬,为人冷酷,回答毫不迟疑:“防人之心不可无。” 肖飞艳冷笑:“我设这么隆重的酒宴款待你们,却是要害你们,不是多此一举。”拍拍手,献舞的黄衫少女浅笑盈盈走过来。 肖飞艳对华毅扬说:“华都尉,齐王府上的水夫人你是见过了,她美吗?” 华毅扬俊脸发红,嗫嚅:“还c还好。” “那么,瞧瞧我身边的碧莹。”肖飞艳说着,斜瞥一眼。黄衫少女周碧莹蹲身行礼:“见过都尉。”她的模样时髦精致,最难得的是嗓音如同黄莺出谷c乳燕归巢。 便是云珊和程祎天,两个人都没见识过谁竟然有这样好听的声音。 “真会找啊。”云珊的唏嘘,总算是对莲花宫主的肯定。 程祎天也略微出神了片刻。 云珊大力拱他一下:“怎么,心动啊。” “没有!”程祎天旋即否认。 肖飞艳对华毅扬说:“都尉觉得碧莹如何?” 华毅扬也被周碧莹那动人的嗓音给吸引住,喃喃自语:“好听,犹如天籁一般。” “模样比之水心月呢?”肖飞艳缓缓说来,更好似天外之音。 华毅扬沉底沦陷:“水心月之姿容,不及碧莹姑娘十分之一。” 肖飞艳一伸手,周碧莹将一杯刚斟好的酒奉上。 花珏舞不让她将酒递给华毅扬,莲花宫主瞧了瞧另一边,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花珏舞旁边的红箭右手提前,猛地拍下。 花珏舞既然要阻止前面的周碧莹,当然无法顾及后面的红箭。 红箭一掌正拍在花珏舞后背上。花珏舞就感到后背上,红箭手掌贴身而来的地方,衣服猛然如同炭火烧着了一样。接着,炙热的感觉往一处聚拢,形成一点,这一点就好像插入了一根针,这根针还一直往下扎,直扎入骨头。 矮墩子轻叫“笼子”和“阿金”,“笼子”和“阿金”完全不知道这是他们的名字,矮墩子就上来,准备拍他们的肩。 手没伸到矮一点的笼子肩头上,云珊突然侧身,伸手一抓,矮墩子的脖子就到她的手上。为了防止偷袭者发出声音,云珊一招制敌,五指便收拢。矮墩子被扼得两眼发白,白张着嘴只能艰难呼吸,一个字也说不出。 程祎天不想云珊杀人,手指轻弹,弹在云珊肘关节经脉处。云珊整条手臂酸麻,习惯性另一只手又来护这条手臂。 矮墩子得到活命的机会。 得到活命机会的矮墩子抱头鼠窜,一边跑了个屁滚尿流,一边放声大呼:“有外人闯进来啦,有外人闯进来啦,有外人闯进来啦,有外人闯进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5 若为解毒故 肖飞艳目睹华毅扬将一杯新斟的酒全部喝光,方才转过身:“谁不想活了,敢在那儿大喊大叫?” 远远的,矮墩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冷香儿急匆匆跑来。 冷香儿“扑通”跪在地上,肖飞艳一瞧便知:“不会吧,在这里,出了我,居然也有擅自处死贱奴的人出现了?”脸色铁青,蓦然戟指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红箭连忙跑上来,跪下来求情:“宫主息怒,先听香儿说说她那么做的原因。” 冷香儿也顾不得肖飞艳同不同意,连连磕头,然后哭着说:“奴婢是听那个贱奴叫个不停,唯恐打扰了宫主待客,不得已就那样做了。” “怎么做的?”头上面突然低沉下来的声音,震慑力更强。 冷香儿趴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一剑穿喉。”她不敢抬头,不知道上方会有什么表情。 只有沉寂—— 良久,肖飞艳才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你。”红箭看了看冷香儿,两个人都站起来。一起怯怯伺候着,听宫主问:“谁会这么有本事,不声不响潜进我的地方。”红箭连忙搭腔:“女儿这就去查看。” 红箭还说:“让香儿帮女儿的忙吧。” 肖飞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过了会儿,方才点头。 红箭c冷香儿均如获大赦。两个人飞步离开。 肖飞艳转身看华毅扬,华毅扬正整个人蜷缩在地。疼痛,正以之前附骨针发作时十倍的强度往四肢百骸扩散。华毅扬无法顾及仪态,蜷缩没多久,又伸展开身体,尔后抱着肚子翻滚嚎叫。 抱了会肚子,又去抱头。这是因为疼痛过于剧烈,大脑受不了负荷即将崩溃。他扒着桌子,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拂下地,又抱头撞翻了凳子。随从来扶,他眼前产生了幻想,用力推开他们。指着其中一名随从:“你不要靠近我c你不要靠近我c你不要靠近我!”一名伴侍在肖飞艳的指使下,送上一把剑。 “刷”的一声,华毅扬抽过那把剑,追上一名随从,将他杀死。然而,他又追另一名随从,一边追一边翕动嘴唇喊:“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 周碧莹伸足一绊,将那随从绊倒,华毅扬扑上来,挥剑将他杀死。 剑拉过颈部大动脉喷出的血迷住华毅扬的眼睛,华毅扬以为自己中了攻击,丢了剑,又捂着疯狂大叫。 花珏舞顾不得脊背上已经固定位置c且时不时传来的隐隐疼痛,扑上来。 华毅扬拼命擦眼睛,擦去血浆之后看见他。 华毅扬还没察觉身体里的疼正逐步减弱,只当是看到了花珏舞,竟然连痛苦都减弱了许多。所以,花珏舞扑上来之后,华毅扬不顾一切抱住他。 “珏舞——珏舞——”华毅扬喃喃叫着,随后又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你就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花珏舞抱着他的头,柔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 肖飞艳转头瞧周碧莹,周碧莹脸上笑盈盈的,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肖飞艳很满意,耐心等待那两个人你侬我侬温存完。华毅扬诧异地发觉,自己其实什么痛苦都没有了,从花珏舞怀中离开,站起来。 周碧莹款款走上,奉上一个红色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丸雪白的丸药。 肖飞艳说:“水夫人那儿的附骨针是按照我的方子配的,刚刚以毒攻毒,将都尉体内凝聚成实体的毒质给催解了,现在还有些新的余毒,这枚清心养神丸正好用。” 华毅扬还不相信,动动手,动动脚,又扭扭腰。 没错,就算不发作,后背也会有的隐隐刺痛,如今一点儿感觉都没了。经历一场几乎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痛楚,如今的他简直恍若新生。连心情都变得十分愉快。 经不住诱惑,他取过那枚清心养神丸,肖飞艳又道:“我身边这位碧莹姑娘,也请都尉笑纳。” 黄衫少女周碧莹,浅笑盈盈,瞧着华毅扬,媚眼如丝。 华毅扬下意识扭开脸。 论女人,他并非不喜欢。可是,这个周碧莹简直就是眼前莲花宫主的翻版,美貌是美貌,可是一脸笑,犹如刻在脸上的面具一样。 就是卖力的跳着舞,她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可以走入别人内心。 可是,看到花珏舞微微发白的脸,华毅扬又转脸看见肖飞艳眼睛里得意的光芒,突然之间,他悲哀地发现:自打进了莲花宫,他就已经成了这位莲花宫主手中的孙猴子。 喝酒那会儿,他就已经知道珏舞被暗算。 被下附骨针是什么情况,大概没有比他更清楚的。 今夜子时,他的世界将和珏舞的世界换一个个儿。他的附骨针解了,子夜不用再痛,可痛楚终究没有消失,而是从他的身,转入珏舞的身而已。 肖飞艳的耐心,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她一直这样仪态万方c从容不迫。 华毅扬打骨子里不喜欢周碧莹,可是,为了珏舞,他不得不屈从。 程祎天拉着云珊飞快从碧莲台离开。飞奔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云珊先掏出一盒软化药膏,两个人各掏了一大团,化在手掌上,然后往脸上涂抹。一卷一卷的易容物从脸皮上搓下来,丝帕一擦,两个人都恢复原来的面目。 “现在怎么办?”程祎天问云珊。云珊一时惶急,也不知道,他低头想了想,拍掌道:“不若我直接去找莲花宫主。” 云珊急忙拉住他:“你疯啦?” 程祎天脱下那件并不合身的绿衣裳,用力扔到不远处的池塘里。池塘里的菖蒲长得还很密,绿衣裳掉在长长的绿叶之间,好像一片大荷叶。 云珊想了想,也把绿衣裳给脱了。 程祎天说:“我就和莲花宫主谈,我在岳州的收入从今天起,和她六四开。我六,她四。我需要资金运转,全给她,我死了,她也活不长是不是?” “你真是脑子找抽了呢。” “怎么说?” “你没看见楚清幽对花珏舞下手吗?” “谁是楚清幽?” 云珊止不住翻白眼:“便是那个拿红莲的女子啊。用金线蛊杀死梦瑶仙c梦沉仙的那个。” “噢!”程祎天恍然大悟。 “她给花珏舞下了附骨针。” “怎么会这样?” “你觉得会是那样?”云珊略显急促的声音里止不住带上揶揄,“你以为莲花宫主会和你一样,光明正大名正言顺摆着条件讲着道理然后和你谈事情?别的不说,你就看她这么大一片宫苑,她不需要钱,还有谁需要钱?岳州的收入六四开?在她那儿,你完全就是做梦。不仅如此,信不信她也给你种附骨针?” 程祎天顿时吓了一大跳。 云珊努力回想:“那附骨针本是她从苗疆凤凰教学来的,据说厉害得很,除了独门解法,就算最最神奇的解毒圣物也无能为力。”说到这儿,她若有所思看向程祎天。 程祎天讪讪一笑:“我晓得了,我不主动去找肖飞艳就是。” 云珊这才放过他。 莲花宫里面除了绿衣奴,就是那些善于勾男人魂魄的茶媛和伴侍。人虽然很多,可是,以程云二人的身手,晚上在莲花宫里潜行,根本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红箭侍女楚清幽和白箭侍女冷香儿搜寻了大半夜,也没找到可疑的人。楚清幽幽居莲花宫,很少出来,不知该怎么办。冷香儿想了想,凑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楚清幽觉得匪夷所思,但她倒是非常信任冷香儿。冷香儿说这样可行,她身为莲花宫除了宫主以外地位最高的红箭侍女,乐得听从。 程祎天被云珊带着,一路只是往前。 程祎天先只是跟着,渐渐便不明所以,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一边继续奔跑一边气息平稳说:“如果是要逃出莲花宫,后面那条路,我记得,便是我们一路进来的那条。” 云珊驻足,喘息几声:“你记性还真好。” 程祎天摊摊手:“就你这样带着我跑个不停,这么长时间下来,有好几个地方我都已经记得。”说着,来到前面一个花瓶门,手指右边:“那边就是可以通往碧莲台的,”指左边,“从这儿往后面走,一大丛夹竹桃旁边就有个院子。院子叫‘撷萃’,之前从那儿经过时,我看到过。” “这么黑,你也能看见。”云珊止不住揶揄。 程祎天说:“是啊,就是看见了。” “那你还看见什么了呢?” “看见了——”程祎天闭上嘴巴,凝神努力细想,“濯水厅后面有一片规模不小的屋群,看起来都是一体,有独立花园,从外面就可以看出里面有假山,还有许多高大的树木。” 云珊微微一笑,眼睛弯弯。 程祎天蓦然醒悟:“我想到了,那儿一定就是莲花宫主肖飞艳居住的地方。”两个人一起前去,果然看见一片屋宇,最外面高大的门楼上书“风华楼”。对照和碧莲台之间的位置,对比与周围屋宇的差别,不用说,程祎天猜得一定很对。 找到这儿,对莲花宫其他地点位置的定位就会变得容易。 程c云二人现在最想找的是华毅扬。按照云珊的想法,找到华毅扬,将华毅扬控制在手上,利用华毅扬手中的权利,以及此人暂时对齐王府还存在的影响力,程祎天和莲花宫主商谈在楚地共存的事宜。与此同时,如果机会允许,还可以要挟莲花宫主替花珏舞解附骨针之毒,从而再卖人情给华毅扬。 而且,依云珊对莲花宫的了解,此时此刻,华毅扬一定正在接受莲花宫主精心准备的“好意”。 红箭名义上是肖飞艳的“女儿”,从态度上看,就看得出肖飞艳对这个不是女儿的“女儿”多么疼爱。莲花宫对女子特别训练的所有项目,都和她没有关系。那番“好意”,她肯定不是承载者。 白箭呢?还是那个原因:非处!如果不是和红箭的关系,只怕早被肖飞艳喂了金线蛇,所以,白箭也不会替肖飞艳去表达这番好意。 梦瑶仙c梦沉仙和玉雪笙都死了,如果还有人现在可以拿出手,只有她——那个穿着黄衫在碧莲台上跳《春海潮生》的少女。 莲花宫主叫她“碧莹”。碧莹?黄衫?对了,这个碧莹,便是梦瑶仙被处死好,肖飞艳新提拔上来的黄箭侍女。 好意一成,大凡男人,多少多少都要被这“好意”牵扯住。就算乾都的齐王殿下,不也宠爱了水心月整整一年。噢,不!严格说来,可以算作两年。 华毅扬可是空占了尚武门都尉的位置,实际上并未见识太多人情世故的青年呢! 所以,他们更加要加快找到华毅扬的速度。 撷萃轩在偏东位置,西边靠中心一点的院落叫锦怡馆。锦怡馆在风华楼后面的上首位置,一般这个位置会住和宫主感情非常的人——也就是红箭侍女楚清幽。楚清幽住在锦怡馆。往下首去大约小半里地,看到一大片芭蕉在夜色中黑乎乎弥漫开,那儿也有一处居所,叫翠仙居。锦怡馆和翠仙居之间夹着池塘,池塘往北三间是琴室,南边离风华楼c锦怡馆c翠仙居都很近的地方堆砌了很大规模的假山。光是从下面跑上去,就得废一番功夫。再跑下来,连程祎天都沮丧:“这华毅扬,到底被她们藏到什么地方?” 云珊站在风中,隐隐地,好像听到什么。往撷萃轩方向跑了几步,更加清晰听到一阵呼救声。 “救我c救我”女子的声音,很像香儿。 云珊急忙往撷萃轩疾奔。 程祎天追上去拉住她:“做什么?” “香儿被肖飞艳惩罚啦。” “这怎么可能?”程祎天根本不相信。 云珊说:“她杀了那个大喊大叫有外人闯入的矮子。” 程祎天更加不明所以。 云珊没时间跟他解释,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奔到一个有小型紫薇树林缓坡,跑下去,果见芳草萋萋的凹地里,一个白色的影子横卧那儿。 果然是香儿! 不单单只有她,她的身上,还有金光闪闪的金线蛇在爬。 时间不停在变,人永远都不会变。六年前还认识的那个狠心的肖飞艳,六年后对待下属依然这样无情残暴。让香儿躺在这儿,用金线蛇看管她。香儿不能动,一动,金线蛇立刻就会因为受惊而往人的七窍中钻。钻进去,啃骨头噬脑髓,被攻击的人就会像梦瑶仙c梦沉仙一样死也要死那么凄惨。如果不动,就要难受死,不仅难受,还会饿,还会渴——最终还是没法活下来。 云珊站在离香儿还有六七尺的地方,思前想后,还是准备迈步上前。 程祎天拉住她的手:“我去!”毫不迟疑往前走。 冷香儿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逸城公子?”那金线蛇支起上半身,刚凶狠地吐蛇信,一个红影掠过来。一身红衣的楚清幽手持红莲,收了金线蛇。 云珊拉住程祎天的手,惊怒不已对冷香儿说:“你算计我?” 冷香儿从地上爬起,比她还要生气:“怎么会是逸城公子亲自陪你来?不该是奇花谷的那个丑八怪吗?” 云珊略微一想,就知关键:“因为林子里有酥骨散是不是?”话锋一转,继续指责她:“我跟你仇恨到底有多深?你引诱我到此,金线蛇放在身上,其实是为了要我的命对不对?”左右行迹已经败露,拔出剑来,剑花一抖,长剑便向忘恩负义的白箭侍女辞去。 她的剑法甚好,怒极出手,精准而又犀利。冷香儿躲闪不及,垂落两边的发丝被削得寸断,清纯无比的脸上也被削出一道血痕。 鲜血流出,冷香儿翻倒在地,伸手摸到,忍不住惊呼:“我的脸c我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6 一首引魂曲 “铮铮——” 如此清亮而又悠扬的声音,来自于秦筝。此乐器上崇似天,下平似地,中空准,柱拟十二月,设之则四象在,鼓之则五音发。 云珊一听,头皮发紧,手发软,长剑落地。 红箭侍女楚清幽恼恨她使冷香儿容颜受损,红莲一指,一条金线蛇吐蛇信,就待跃出。但是,红紫黄蓝白五色女子纷纷落下。秦筝鼓动,五色侍女翩翩起舞。楚清幽明白,这已经不是她可以发挥的舞台。 退出五色侍女组成的阵势,楚清幽扶住冷香儿,轻声问:“没事吧?” 冷香儿含恨:“总有一天c总有一天” 楚清幽禁不住叹息:“稍后,我去找医书,配药方,定要替你将疤痕全部除尽。” 冷香儿听她的意思,两个人并没本事要将云珊如何。鼓筝的正是莲花宫主,组成的凤凰喋血阵是宫中所传最厉害的摄魂阵。 宫主要活的,所以亲自出手。 楚清幽适才要杀云珊,恐怕,都招宫主忌讳了呢。 这样想来,冷香儿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暗暗去恨。 凤凰喋血阵,其实不光光围住云珊,更重要的是,它还困住了莲花宫主想也没想到此刻会出现在莲花宫的逸城公子。 “程祎天啊程祎天,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莲花宫主暗中得意,一曲摄魂曲弹奏得迅疾如雨。 曲子光是听便觉得特别好听! 说起来,莲花宫的女人个个都是才艺界的高手。从宫主开始,琴棋书画总要有那么样把两样特别精通。而这秦筝弹得最好的,当然除了宫主肖飞艳就没旁人。摇指c扫奏c双手连弹十根手指一起上阵——但凡此道需用的技巧,运用的那已然是出神入化。 程祎天初时不晓得其中厉害,但是,只见云珊手中剑掉了,接着,云珊又双手死死抵住太阳穴,好像要从里面挖出什么来一样。程祎天这才惊觉。抱住云珊,云珊低声问:“你竟然不难受吗?” 程祎天游目看去,穿着五种颜色的莲花宫女逐步幻化为一体,闭上眼睛,她们都能清清楚楚显示在脑海里。 云珊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天外之音袅袅送到耳朵里:“如果她们诱惑你,不要反抗。” “啊?”程祎天刚刚提起的真气倏地一滞。摄魂阵的威力很大,意志稍有涣散,邪念立刻势若破竹长驱直入。 莲花宫女们原本都穿着美丽的纱衣,云珊的声音消失后,秦筝的声音也消失,剩下来便是少女们群聚发出的莺莺燕燕的喁喁低喃,漂亮的纱衣纷纷坠落,剩下了满世界旖旎的春光。 “程公子——” “祎天哥哥——” 忽而有玉雪笙那张艳丽中不失清冷的脸,忽而又出现梦氏姐妹明明并不十分精致但却非常妩媚的脸,忽而华淑琪攀附在肩头,软语嬉笑,忽而她的妹妹华淑萱又拉着他的手臂抛飞媚眼。 隔着一丛盛开花朵的,是云珊——这个从出现到后来,无不萦绕在他脑海的美丽姑娘,这会儿居然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花朵遮挡住了她,他只能看见她的脸和那莹白圆润的肩。 对了,刚刚好像有什么话一定要记得。 那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呢? 肖飞艳端坐阵法中心,眼见那个传说中的逸城公子只在五色宫女中逡巡,始终按照她的指引错乱c荒淫,不觉心急。她的琴已经弹得很快,而且,从来没有施法这么长时间,两幅好好的拨片都快破裂。最终,她气力用到最大,“崩”的一声,一根琴弦竟然生生拨断。右手拇指上的拨片也脱落飞出。 好在程祎天骤然倒在地上,五色宫女们一拥而上,其中手脚快的将程祎天翻过来,将程祎天手脚一起绑上。 红箭侍女楚清幽c白箭侍女冷香儿一起来到宫主旁边,礼敬道:“宫主!” 肖飞艳按捺不住气息翻涌,却也不能在她们面前失了风度。微微闭了闭眼,好像对她们挺失望似的,过了会儿,睁开眼睛对她们说:“一起押进碧游池。”回过头,早就受不了晕过去的云珊被押过来。 肖飞艳起身,走上来,先挑起云珊的下巴端详了几眼。起先,她真的颇为经验。应该是好几年没见,她都没想到这个妮子居然长到如此美貌。 冷香儿低眉顺目在旁边伺候着,紧张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响得自己都害怕被宫主听到。 楚清幽也惴惴不安。 然而紧接而来的,肖飞艳狠狠一巴掌掴在云珊脸上。“啪!”的一声,让楚清幽c冷香儿心全放回肚子里。云珊也清醒过来。 脸顿时火辣辣的,云珊舌尖一甜,“呸”了一口,吐在地上一大团血沫。 “娘亲,”楚清幽大着胆子进言,“紫箭叛逆,回来之后不回宫也便罢了,屡屡悖逆您的心意,还将敌人带入宫来。大逆不道,理当处死。” 肖飞艳左瞧右瞧,一双眼睛只是不离开云珊的脸。那种恶毒,简直恨不得把这张脸生生撕扯下来,然后再蹂躏到一团模糊。 楚清幽这样说,她顺着心意随口答道:“你觉得,可以怎么做?” “还是用金线蛊。” “我教你的金线蛊?” 楚清幽愕然,不知道怎么接才好,急忙抱着双手举过头顶目光朝下,不和宫主对接。只听到肖飞艳的喘息声,一呼一吸,变得那么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都举酸了,肖飞艳才说:“你要是真有这么大胆子,对她用金线蛊,你就用吧。” 肖飞艳说完这话,对身边的伴侍说:“交代碧莹,不论是华都尉,还是逸城公子,拿下任何一个都算她的本事。” 她说着话,人往风华楼走。冷香儿急忙来到楚清幽身边:“姐姐,机会来了。” 楚清幽刚刚被敲打带讥讽,心里正没着落,一听这话,连忙反问:“什么?” “逸城公子,交给我。” “你疯了?” 冷香儿握住她的手,目露恳切:“难道姐姐就眼睁睁看我这辈子没有出息,只能仰仗你在宫主面前得宠然后苟且偷生吗?” “可是你” “逸城公子只是江湖人,成与不成本也没什么要紧。” “可是娘亲她——” “宫主不也是没太把逸城放在眼里吗?” “我不觉得你这个提议会被采纳。” “姐姐!”冷香儿的哀求带上了哭泣的声音。 楚清幽无奈,看了看曲径尽头肖飞艳即将弯过去的身影,转脸飞快对她说:“你等我!” 碧游池,就是锦怡馆和翠仙居之间的那个大池塘。池塘南面的大假山,里面是空的。从竹林小径下去,再爬十几级台阶,往下再走一段,便可以看见一个山洞。走进山洞,前行不到五尺,前面便豁然开朗。中间一个正厅,两边数个房间。假山结构的巧妙,使得各个房间里面都可以采到丰富的自然光线。晚上就点灯,墙壁上随处可见精致的铜质灯台,上好的灯油浸泡了灯芯,点着之后所有的灯可以亮上整整三天。 程祎天被送入其中一个房间。 被送入房间后不久,他便完全清醒过来。 肖飞艳的摄魂阵确实厉害,他最后虽然想起云珊交代他的话,但是,倒下来还是脑力透支太多,整个身体宣布罢工所以使然。这会儿,他也总算搞清楚云珊为什么让他不要反抗。第一是因为摄魂阵里看到的并不是真相吧。因为被那些莲花宫女围住之时,隐隐约约他看到的她们还是衣冠整齐的模样。另外,莲花宫主如果拿他不住,会不会再出更加诡异狠毒的奇招?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他来的这里,会不会就是华毅扬被囚禁的地方呢? 横卧床上,凝神倾听,隐隐听到碧游池水流动的声音。 除了这些,还应该会什么,不是吗? 门被打开,白箭侍女冷香儿在灯光的照耀下独自走进来。 程祎天手脚均被绑,蓦然之间让捆绑寸断的神奇技艺这会儿怎么也施展不出来,噢,不,那日是怎样让桑越人绑住自己的牛筋绳儿好像用刀割过了一样断成一截一截,他一点儿都不清楚。这会儿,又怎么能逃出莲花宫女对自己的束缚呢? 冷香儿坐在他对面,瞧他的脸。瞧得不知不觉痴迷,尔后站起来,她竟然脱掉了外面的衣裳。 里面只有一件抹胸,而且,在大衫落地之时,那条洁白如云的裙子也落在地上。 冷香儿爬上床,俯在他身上。 程祎天吃惊不小,结舌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冷香儿那张清纯的脸邪魅起来竟然妩媚得很,一双黑白分明的细长眼睛也格外勾魂夺魄。她脱着他的衣裳,同时说:“云珊居然都没教过你?”用上全身的力气,将程祎天上身的衣裳全部扯掉。逸城公子看起来斯文,身材真不错。冷香儿被撩拨得娇喘吁吁,痴痴抚摸同时眼神迷离:“我找了那么久,都没出现过一个能够匹敌‘他’的人。男人固然喜欢美好的女人,蝴蝶追逐花儿一样不遗余力,岂不知男人对于女人,同样也有美好和不美好之分。” 贴身齐上,她的脸凑到他的脸旁。 “你很喜欢她对不对?”见程祎天没有反应,她便补充:“我说的是云珊。果然没有猜错,你一定将她当成了圣洁高贵优雅又很有趣的女神。”叹息一声,“实际上,她和我并没什么不同。”说到这儿,她直起身,轻轻一扯,卸掉最后一层遮掩。 诱人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程祎天顿觉气血上升,一张脸红得几乎滴出血。 冷香儿挺直了身体,“嗤”一声,轻轻笑起来,慢慢和他温存,她呢喃细语:“其实男人和女人,就那么一点点事情。你情我愿也好,你不情我不愿也好,过程很本质还不是一样?” 程祎天努力控制自己不被掌控,并且严厉呵斥:“冷姑娘,还请你自重!” “自重?”冷香儿长发披散,衬托得她那张小脸无比娇媚。这个词让她控制不住发笑:“从被带入莲花宫那一刻起,这两个字,和我就没有关系。我们这些莲花宫女,从吃饭那一刻起学习的就是怎么样能够不扭捏,不羞涩。”说到这儿,她又俯近他:“你如果觉得有人很圣洁,很高贵,很优雅,还很可爱,那我告诉你,她都是装的。而只有这样的事,才是她最为擅长。” “你住口!”程祎天突然怒吼。 冷香儿“咯咯”直笑:“你没看过,不代表不存在。” “我不要听c不要听!”程祎天截口将她打断,同时闭上眼睛。 冷香儿表情一冷:“程祎天,你可不要太自以为是。要知道,不管你多少钱有多大本事,你身边的四杰又多么能干,现在,你就是在我手上。再说——”她哼了一声,“云珊,你还要不要管了呢?她落在我家宫主手里,可没什么好果子吃。”程祎天闭上的眼睛眼皮明显一跳,冷香儿趁热打铁:“你知道我家宫主最痛恨不听话的手下。梦瑶仙和梦沉仙,你还记得?她们为什么会惨死?就是因为她们太高调,太招摇,屡屡私自做主不提,最后还计差一招,在祺祥乐坊落了个‘玉臂千人枕’的下场。固然莲花宫女不是什么圣洁之人,可是堕落成那样,也是将宫主的脸给丢光了。然而即便这样,和她们比,云珊的事还严重多了。你知道她十岁之前就反出莲花宫吗?” 程祎天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在心里计算:“十岁?那不是认识我两年前?” 冷香儿哄得他开口,心中愉快:“是啊,仗着自己有点后台,那时候就不把宫主放在眼里。后来,她更是从宫主耳目中消失长达六年之久,直到如今重新出现,不回宫中也就算了,我转述宫主希望她可以和公子商谈,让逸城依附莲花宫,她推三阻四,现在又吃里扒外,事事都要为你多想那么一点,你说可恶不可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7 逃出莲花宫 “梦瑶仙和梦沉仙已经死了,被金线蛊处死,云珊也会有同样的下场,甚至更惨。”她的脸那么纯洁,她的声音那么甜美,但是,这样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让人一点儿愉快的感觉都没有。 “你到底想怎么样?” “依从我,我就放你出去。” “你就不怕也落得个背叛莲花宫主的下场?” “我成了你的,你当然就会保护我。” 她的眼眸泛出盈盈的水光,程祎天不得不十分纠结。 门被“砰”撞响,冷香儿直起身,回头大喝:“是谁?”走下床,柔情似水的眼眸猛然间杀机毕露。 在莲花宫里,宫主是神,五色侍女是人,剩下来的就是畜生。只要不被肖飞艳知道,冷香儿这样地位的少女,在这儿,杀掉个把人,根本就无足轻重。 她毫不避忌,走到门口,将门拉开。没有吓得抖成一团的茶媛或者伴侍,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男子蜷着身子出现在身前。冷香儿极度震惊之际,这个男子猛地直起身,用力伸足。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大力踹得刚刚还水一样柔软的冷香儿破麻袋一样高高飞起,远远飞出,重重撞在墙上,然后又摔下来。 身体并不强壮的冷香儿顿时吐血,昏死过去。 青年男子踉踉跄跄扑倒在程祎天床前。先是抽出一把很精致的小刀,替程祎天松绑。程祎天手脚恢复自由,第一件大事,赶紧把衣服整理好。衣衫整齐之后,程祎天搀扶那青年:“花侍卫?” 花珏舞面无血色,气若游丝:“去救去救去救我家都尉。”强烈的痛楚被压抑在心底里,控制不住,一声一声挤出来。 “是附骨针?”程祎天蓦然想起前事。 花珏舞抓着他一只手,五指收紧,差点没把他的手骨给捏断。程祎天硬忍,好一会儿才问:“华都尉现在哪里?” 花珏舞拼命喘气,喘了好一会儿,才凝集起力气:“同在这里。出门,前行,啊——”压着声音嘶呼,良久才又有些力量开口:“告诉都尉,不用c不用为我,啊!”喘着气,“我c我c我不要解药,他c他也不要乞怜莲花宫!”最后三个说得咬牙切齿,程祎天感到手上一热,低头瞧,那把精致的小刀全部刀身已然没入他的身体。 死亡的到来,冲淡一切身体上的疼痛,花珏舞灵魂飞升,嘴角却挂上笑容。 “花侍卫,花侍卫!”程祎天除了呼唤两声,回天无力。 冷香儿还昏死在地上,程祎天却觉得此女丝毫也不用怜惜。暂时丢下花珏舞,他奔出去。碧游池边假山内房间并不多,一一寻找,最终找到正和周碧莹在一起的华毅扬。 华毅扬整个人都没有生气,这是周碧莹一直无法得手的原因。也使得程祎天虽然来得很晚,可是救出完整的华毅扬却完全可以。周碧莹被用床单包起来,程祎天隔空点了她的睡穴。尔后,华毅扬跟他逃出来。先到花珏舞身边,华毅扬抱住花珏舞的尸体痛哭不已。程祎天既不能丢下他,还要去找云珊。权衡之后,将华毅扬先送出莲花宫去。 莲花宫外,萧三郎和殷十三接应,这两个人将华毅扬连同花珏舞的尸体一起带走。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珊终于又恢复神智。两只手都被吊在墙壁上的铁环里,身体的一半,却沉在冰冷的水中。 “踢踏c踢踏”轻轻的脚步从上面台阶上穿来。永远都会让自己保持好状态的莲花宫主款款走下来。训练出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女子的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并且,随着权势的扩大,来在云珊面前时,她让自己显得格外高不可攀。 “只要浸上七天,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充分休息过后,又经过精心打扮,肖飞艳的脸即使在阴暗中,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这样一来,更显得云珊憔悴。 不过,再怎么憔悴,那张少女的脸始终保持只有青春才会有的鲜妍。 肖飞艳等不到对面求饶,丧气之余恨恨道:“不要逞强,再怎么逞强,在我手里,毁了你,都会让你后悔终身。不会再有男人真心喜欢你,即使抓住他们的人,也可能拥有他们的心,但是你和不可能和他们有最最亲密的关系。”顿了顿,提醒:“那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云珊抬起头,有气没力的眸子射出冷冷的光芒:“就这么讨厌我?” 肖飞艳吸了口气。 “莲花宫上下那么多人,你管制他们,统领他们,吩咐他们做这个,做那个,做不好就惩罚,幻蛊c金线蛊,你的方法又诡异又恶毒。可是,那些人你都不讨厌,只讨厌我!” “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 “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感觉。” 肖飞艳没忍得住,切齿。 云珊的嘴角挑起明显的嗤笑:“堂堂莲花宫主,富拥一方,却是个器量狭窄小肚鸡肠之人。” 肖飞艳被说得没脸,亲自从墙上取下鞭子,隔着水,“嗖”抽过去。“刷”打在云珊身上,衣衫破开,一条血痕乍现。 “刷刷刷!”接连又是三鞭。肖飞艳抽得泄愤,云珊痛在身上,心越发冷。 “逸城公子已经败在我手下,尚武门华毅扬都尉也一样。”鞭子交还一个伴侍手上,肖飞艳不免得意,“不需要你,本夫人宫中有的是能人。” “只怕未必能如宫主所愿呢。”重创之下的云珊,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语音竟连一点儿颤抖也没有,“宫主其实可以对我更残忍一点,您曾经用在其他人身上那些恶毒的手段,一一使来,都可以在我身上试一遍。” “你以为我不敢?”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生在这个世上,我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本来像我这样的孤苦女子,被宫主收留,受宫主荼毒,都没什么好抱怨。” 肖飞艳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云珊继续刺激她:“来啊,把你的手段都拿出来。” 肖飞艳银牙几乎咬碎。 几乎下不来台时,外面红箭楚清幽奔进来:“娘亲c娘亲!”穿了一身崭新红衣的她,和被绑在墙上狼狈的云珊形成强烈对比。 故意为之似的,肖飞艳脸上绽开夸张的笑容:“我的清儿,一大早就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扶着楚清幽的双肩,她脸上充满关切,就好像看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上下打量,嘴巴里还“啧啧”有声:“秋天了,早晚凉,多穿一些,不要冻着。” 云珊受不得这等母女情深,瞥过脸。 楚清幽捞到个空档,方才回禀:“逸城公子和华毅扬都尉都不见了。” 肖飞艳的手顿时一僵。 楚清幽硬着头皮说:“中了附骨针的花珏舞也不见了。” 肖飞艳将她用力推在旁边。 肖飞艳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楚清幽以及一行伴侍跟随其后。到碧游池,上假山,下山洞,进洞府,冷香儿头上缠着绷带跪在地上,周碧莹呢?被程祎天点了睡穴,十二个时辰方才醒转,此刻还大睡不醒。 “可恶!可恶!”走出洞府来的肖飞艳禁不住顿足,她先是从伴侍的手里抽过一把宝剑来,在眼前的一丛八角金盘里乱砍一起,接着冲跟上来的冷香儿大骂:“废物,你个废物!”一脚踹过去,把冷香儿踹得一跌,摔在地上。 “你不是向本宫保证,可以拿下逸城公子的吗?” 冷香儿飞快跪好,垂泪:“花珏舞突然出现,打晕了奴婢。”接下绷带,让肖飞艳看自己后脑被摔出的伤口。 肖飞艳耐着性子瞅了两眼,冷香儿泣而进言:“原本是要功成,不知道那花珏舞为什么会闯进来。” 肖飞艳问旁边伴侍:“花珏舞不是被下了附骨针吗?”伴侍急忙重新回洞府,不一会儿跑出来:“回禀宫主,碧莹姑娘为了逼华都尉就范,给花珏舞用了催毒发的药。” “这么狠?”肖飞艳都为此女刮目相看。 好了,事情都明白了。花珏舞不同华毅扬,附骨针折磨得了华毅扬,毒发之时,华毅扬绝对痛彻心肺c生不如死。花珏舞是练家子,脊椎骨都要断裂似的剧痛发作起来,他不仅没有屈服,还能奋起去找逃生之路。想是押送他的侍女没看得住,碰巧还被他看到后来被送进来的逸城公子。 花珏舞自觉救不了华毅扬,所以救了程祎天,然后让程祎天把华毅扬带出去。 那么,花珏舞的毒又怎么说了呢? 伴侍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宫主,花珏舞侍卫自裁了。” “什么?”这让肖飞艳止不住大吃一惊,“自裁了?中个毒而已,他就自己杀了自己?”天哪天哪,在这她的人生中还没遇到过。只有为了解毒不惜一切的人,哪有这样的人,只是中了毒便一死了之? 转念又一想,“噢!”她懂了。那个花珏舞,摆明了不想让别人利用他来威胁华毅扬。 花珏舞,华毅扬,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好? 好到可以生死相许在所不惜! 肖飞艳的情绪大起大落,这时竟然忍不住浮起笑容,心里说:“有趣,真是有趣。” 回头再去水牢,云珊已经不见了。不用说,程祎天那厮送走了华毅扬,回来又带走了云珊。只是,肖飞艳很纳闷两点,第一,这厮怎么知道她把云珊关在这里呢?第二,绑住云珊的手铐可是纯钢所制,他怎么能轻易打开? 那么,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很简单,第一个,程祎天只要埋伏风华楼外,等到肖飞艳起来然后暗暗跟随就行。肖飞艳那种女人,一看就是精于保养,绝对做不出一整晚不睡和敌人死磕的事。美丽的女人如果失去美貌,那会比杀了她还要命。而一整夜不睡对美貌的伤害又多大呢?只要是懂点养生的人都知道。 第二个,萧三郎不是有软化金属的药膏吗?这玩意儿程祎天随身也携带了些。有备无患,这是行走江湖保命很要紧的准则。涂上去,略微撑一撑,云珊的手便脱离出来。程祎天心细,把云珊救下来后,还刻意把手铐再还原。无需多久,变软的精钢恢复硬度,等肖飞艳来时再看,当然看不出来。 黑松林里,程祎天带着云珊已经奔跑出好大一截路程。但是好景不长,向来步履轻盈的云珊,这一次跑动起来步履极为凝滞。两条腿犹如灌满了铅,最后还一跤摔倒。程祎天连忙抱住她,不得了,触手竟然滚烫滚烫。 四条粗粗的鞭痕也看得他触目惊心。 “那个肖飞艳!”程祎天鲜少与人较真,这一次,莲花宫主所作所为让他怒发冲冠。 冷香儿那种单纯的女孩为什么会变得昨晚那样?美没能合适展露,人性的丑恶倒表现得那样任性。究其根源,还不是莲花宫主肖飞艳自私自利所致?招募年幼的女孩,从小训练她们成长。长大之后的她们,又被当成利益交往中的工具。换来的一切,大部分都孝敬了肖飞艳,剩下一些,还没怎么好好享受,就成了梦瑶仙c梦沉仙。 眼下,云珊也被折磨成这样。一个晚上而已,就一个晚上! 可想而知,从小生活在莲花宫里的云珊过得是怎样辛苦的日子? 程祎天将云珊抱起来,飞身到树上,抓了只松鼠,用外套包住托在手上,然后运乾劲,手心发烫,烘烤这只松鼠。真力运行了近半个时辰,松开外套。松鼠干得没命往前逃。程祎天跟在后面,奔了一顿饭的功夫。眼前一亮,一条奔流的小溪出现在前面的洼地里。 松鼠碰到河边的木桩上凑近了喝水。 程祎天也奔过去,不顾自己也口干舌燥,找来找去找不到装水的容器,便将外衣浸在水里,然后拎上来。 把水挤在云珊的脸上,云珊张开嘴巴喝了几口。程祎天又奔了一回,喂水喂得云珊感到火燎火燎的喉咙好了不少。 还是跟着松鼠,程祎天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不少干货。有松果c栗子c核桃,附近还有一个松鼠储藏食物的树洞,里面竟然有满满一洞的黄豆。这些黄豆被程祎天全掏出来,在溪水里洗干净。休息了半天的云珊恢复了点精神,倚在树上,教他找一个宽大的叶子,装满水用绒草绑起两端,然后将豆子放在里面煮。 装着水和豆子的大芭蕉叶果然在火舌的舔动下,好好扮演起“锅”的角色。 “你的主意可真多,”程祎天一边添柴一边笑着对云珊说:“这样子也行——我以为叶子一烘干马上就要被烧着。” “装着水的东西都是烧不起来的。” “水能克火吗?” “大概吧。”火光映照之下,高烧了一天的云珊脸色红润了一点。豆子煮开,她又指导程祎天再添柴烧多会儿。等到豆子全煮烂了,撤火。凉一会儿,然后用另一片芭蕉将刚刚那片芭蕉给托住,取下来。 没有餐具,他们就用手抄着吃。什么调料也没有,两个人都觉得,这依然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肚子吃到六分饱,云珊很感激,对程祎天说:“祎天哥哥,谢谢你。” 程祎天正拿着一个从松鼠储藏室里抢来的苹果,用力啃。听她这样说,笑着道:“为什么要谢我?” “最需要有人在身边时,你陪伴了我。从奇花谷,一直到现在”她清澈的眼睛瞬间迷离。 程祎天去擦她的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却打湿了他的手。 他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可以用舒服的姿势,然后尽情哭。哭着哭着,云珊心里的郁结终于好很多。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秋季的晚上,来得要比夏天早一些。与其晚上迷失在树林里,他们决定,还不如在林子里露宿,明天再走。 程祎天盘膝练了会儿功,乾劲带动坤劲在体内缓缓行走,一个大周天,疲劳尽去。恢复精神之后,他就抱着云珊。 他的体温给云珊带来温暖。 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云珊就轻声告诉他有关自己小时候那些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8 邪术催恶灵 “我懂事那会而起还在大青山,那是江西的一座山,靠近鄱阳湖,山明水秀,景色非常美丽。一到三月,漫山遍野油菜花盛开,金灿灿,可美了。四月桃花开,村子里面,板桥边上,无不是它们美丽的影子。 唯一让我奇怪的是,板桥那头村子里面所有的孩子都有爹和娘,而我,楚清幽还有香儿,没有爹,没有娘,只有一个姑姑。 姑姑就是肖飞艳,她独自居住在大青山脚下,和板桥那边的人隔着一条河流,从来都没有来往。姑姑爱种莲花,一个大池塘里种满了,每到夏天就开满莲花。我和楚清幽c香儿就常趟到水里,摘花儿玩。 梦瑶仙和梦沉仙是后来才来的,一个叫杜婉约的女子跟了姑姑,不久,又来了个叫柳无心的人。然后,不知不觉姑姑的房子就起得多起来,后来,姑姑嫁给了回乡省亲的荆州牧秦玉川。姑姑便不叫姑姑,我们全部改口称她莲花宫主。 成为莲花宫主后的肖飞艳对我们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造。我和香儿一起被逼着学习跳舞,每天劈开双腿坐着,要坐一个时辰。头上顶碗,又是一个时辰。下腰,拱成一个圆圆的桥洞,上面放水,一动也不能动。稍微大点,就练唱歌。在这个过程中,莲花宫里又逐步多了好些女孩子。这些女孩子走我们已经走过的路。而我们因为渐渐学有所成,肖飞艳的手下便教更加特别些的本领。” 说到这儿,云珊颇有些可怜兮兮:“祎天哥哥,你懂我说的那些。” 程祎天依稀明白,但又不敢承认。可是,承认不承认,事实都是事实。好在云珊后来又补充了一句:“我和她们比,又略微特殊些。楚清幽是我们当中命最好的,不知为什么,肖飞艳最喜欢她,还认她做女儿。” 原来是这样,所以莲花宫里其他人都叫肖飞艳“宫主”,唯有红箭楚清幽叫“娘亲”。 “至于我,我没有娘亲,没有爹爹,但是我也有个义父。”提到“义父”,云珊的眼睛没有露出思念的意思,反而恐惧之色更浓。但是,她说出的话,却和惊恐无关,“我的‘义父’很有些来头。具体是什么,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连肖飞艳都害怕他,因为他武功确实很好。” “我的武功一般都来自于他。”说这话时,云珊略微翻了下手掌,掌心显出微微的紫色,这是练正宗内功的表示。如果这会儿萧三郎或者杜博扬在,就要看出她口中所说“义父”功夫的来历,可是程祎天武功虽高,见识有限。这样特征明显的内功看在眼里,偏偏认不得。 “难怪肖飞艳抓了你,也不敢对你用金线蛊这样恶毒的手段。”程祎天说着,突然灵光一现,“在洪州,杜婉约和梦氏姐妹都曾非常忌惮你的‘紫箭’身份,我以为是因为莲花宫主,现在想来,还是你那位义父厉害。” 云珊笑了,点点头。 说了好些话,精神疲倦。云珊缩在他怀里闭目养神。好久,她甚至传出微微的鼻息。但是,他却一点儿都不嫌烦,怎么可以让她舒服,他就这样抱她。哄小婴儿一样,哄得云珊睡了个好觉。凌晨,树林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蹿过的野兽,畏惧火光,不敢上来。 天色蒙明,云珊从梦中苏醒。精神很好的她热度完全退下去。瞧着程祎天辛苦一夜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子,她的心,感动不已。 在林中继续往前走,云珊对程祎天说:“昨天我跟你提起的我的义父——” “嗯。” “他怕是也在寻找我,只是到现在也无人告诉他,我已经来到这里。”一边说,云珊一边侧脸看他,“假如他知道我这样和你在一起,他也会像莲花宫主一样和你谈各种各样的条件。” “比如呢?” 云珊颇有深意地说:“他的手段,只在肖飞艳之上。” 程祎天低头思忖,许久,抬头道:“我不怕。” “祎天哥哥——” 程祎天驻足,凝视她的眼睛:“如果可以,你在我身边就好。不管莲花宫,还是你义父,我都无所谓去面对。”牵起云珊的手,笑谓:“我多想保护你,让你不受风霜的侵蚀。”将一缕青丝理到她耳后,看着她经历波折日渐消瘦的脸,说得温情款款:“你应该在我为你建造的佳苑中,享受稳定温馨的生活。” 云珊的眼泪再度喷薄而出。 哭得程祎天好心疼,不住口只是安慰:“好了好了,我不说。”搂她在怀,笑着道:“等出去,便和我一起回柳子街。” 云珊睫毛上挂着泪,脸上笑着说:“只怕你的义父这次会打断你的腿,再把你关回离尘居。” “那我们就一起回去颐山啊。” “他不会同意我跟你去。” “他是我的‘义父’,不是你的‘义父’,你不用听他的话,我被关进颐山,你自来颐山找我就是。” “我才不。” “为什么?” “追着男人跑,日后江湖上知道,别人要笑话。” 程祎天闻言首先“哈哈”大笑起来。云珊一愣,继而醒悟:不对呀,这明显在笑话她口不对心。当初是谁找到江夏,又从江夏去奇花谷。绕了那么大的圈,要见逸城公子。现在却来矫情这个。 姑娘家的脸皮就是薄,程祎天这样笑话,云珊晕红双颊,顿足佯怒不要跟他一起走。 程祎天连忙道歉:“我是想到有趣的事情才笑,和你没关系。” 云珊让他说清楚。 程祎天想了想说:“那日在颐山,吴不医给你下了逼热毒的药,让你冒红疹然后没法再敷易容物。” 云珊“哼”了一声:“文不对题。” “我带你回颐山,要和你成亲,他一定第一个来送贺礼。” 云珊拉长的小脸不知不觉又涨成了大红布。她追着他,要打他:“谁要和你走,谁要嫁给你和你成亲。” 程祎天躲了几下便不躲,任她捶了自己好几下,然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她,他严肃问:“云儿,嫁给我,你可愿意?” 云珊撑圆了小嘴,想说“不行”,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真伤了他的心,只怕他真的会跟自己陌路。可是,真的就这样答应了吗?就算前程曲折,未必一语就成现实。然而,承诺说出,那可是要重于泰山才行的。 程祎天很有耐心,也很殷切。 云珊的心扔到了油锅里一样,翻过来翻过去,扎了个脆崩崩。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向他的胸口靠近些过去,结实,安稳,是自己一直梦想追求的。人生慢慢,多少事情本不在自己预料中。然而,计划好的又有多少是真的属于自己? 不如就此做个决定吧。 她低低“嗯”了一声。 程祎天顿时非常高兴,一把将云珊抱起来,两个人一起在林中飞转。 “扑棱棱——”一群鸟雀横空飞去。 云珊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两个人相依偎,抬头去看,只见后面又飞过来的鸟被什么追赶,尔后还被追赶上。 半空中,鸟雀的悲鸣好像突然敲起的丧钟,羽毛横飞之中,血肉模糊的鸟儿残体摔在地面厚厚的松针上。 远远的,秦筝的声音响着。一大群黑色的乌鸦赤红着眼睛,往地上的两个人直冲过来。 “是肖飞艳的催鬼术!”云珊下意识叫完,拉上程祎天往相反的方向拼命奔跑。有几只赶上来的乌鸦,被程祎天用地上的枯枝扫落。但是,那些被下了“催鬼术”的乌鸦,完全丧失了动物害怕的本能,除了攻击,便是攻击。 云珊也择了一根略微结实的树枝,乌鸦飞过来,一招穿透乌鸦的眼睛。乌鸦大脑被破坏,这才跌落,不再飞起。 她剑法好,连杀几只乌鸦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程祎天学得快,云珊怎么杀乌鸦,他便怎么杀乌鸦。云珊的招式落在他手上,更快捷干脆,“嗤嗤嗤”一连串声音响过去,他手中的枯枝上刺了一串。“拔了毛,直接可以去烤。”百忙之余,他还有心情玩笑。 一群乌鸦死个精光,云珊没功夫接他话茬,两个人手拉手继续往林子外面跑。 更多的鸟儿飞过来,不过,飞到林子边缘时,一张特别大的网突然升起来。这群鸟正在追地上的人,程祎天和云珊反应都很迅速,网一升起,他们趁着奔跑的劲贴地一滑,网和地面之间留下浅浅的一道缝,生死关头,他们居然都穿过去。那群鸟儿全被网了个结实。 网上面有玄机,密密麻麻的金丝,混合着沾了糯米包衣包起来的奇花化骨,还有奇花谷主压箱底的奇毒“梦里幽蓝”一起钻入那群失去“鸟性”的鸟身体。鸟儿何罪?死得凄惨无比,骨头渣渣都没剩下一点。 程祎天还在发呆,云珊拉他道:“快走啊。”两个人一起奔跑到大路边。 送完华毅扬回来的萧三郎c殷十三正好骑马到达,看见这两个人,急忙招呼了他们。程祎天和云珊分别飞上一匹马,两匹马儿栽四个人掉头飞奔。 等莲花宫主赶到林子边上,连奇花谷主桑越人都逃得不见踪影。 网没有了,鸟儿也没有了,地上只有一大片蓝莹莹的,其中金丝在游走。肖飞艳居于莲花宫,也常听江南奇花妖的厉害。这样的毒物,碰上她的蛊,谁胜谁负还不知道。 只是摄魂阵抓到程祎天,最后却让程祎天带华毅扬跑了,催鬼术又没伤到姓程的一根毫毛。这逸城来头挺大,骨子里潜力更是不小。之前未曾料到,实在未曾料到。 程祎天回到岳州后,彻底断了和莲花宫主商谈财务分层的事。莲花宫主阴险狠毒,又那样利益熏心,身为女人,已经没有人可以和她公平对话。 他详细说了在莲花宫里的遭遇给四杰听,问杜博扬和萧三郎可有应对之策。 杜博扬曾是悍匪,对“摄魂”“催鬼”此类邪法从无经验,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萧三郎仔细思索,最后说:“你说的这些,我曾在苗疆听说过。不过,那些都是凤凰教的教徒擅长的。‘摄魂’真正的叫法应该是‘引魂’,催鬼术,便是针对动物,死去的人也可以。” 殷十三在旁边,听得寒毛全部竖起:“怎么还有死人的事?” “有啊,就是这种催鬼术,可以帮助凤凰教徒练非常阴狠的鬼蛊。” 见识过血蛊,经历过幻蛊,还亲眼目睹金线蛊噬人脑,已经有丰富经验的程祎天听到最后那两个字,还是骇得浑身一抖。 “看来这个肖飞艳,还是对我和云珊手下留情了呢。” 萧三郎看着他说:“凤凰教里有一脉姓‘肖’的,专门出凤凰教圣女。昔日凤凰教主肖静瑶,便是其中佼佼者。你说这位莲花宫主也姓‘肖’,碰巧她还会凤凰教位分比较高的教徒才会使用的‘引魂’和‘催鬼’”说到这里,他一只手禁不住叉住下巴。 “三郎,”殷十三叫唤,“你不会想告诉我们,凤凰教主肖静瑶复活了吧?”用力一拍桌子大喝,“她还成了莲花宫主?” 这可足以让整个江湖惊天动地呢! 以六大门派为首,多少门派在找那个跟随沈放飞一起消失在断天崖的女人,如果她真的出现,沈放飞呢?沈放飞是不是也会死而复生? 好在萧三郎连连摇手:“绝对不是!”顿了顿,瞧殷十三刷色的脸好容易恢复点血色,才接下去道:“肖静瑶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在凤凰教,她从来不会用类似‘引魂’‘催鬼’的邪术。这两门,对于普通教众而言确实高深,对于肖静瑶,却又低俗搬不上台面。” 殷十三撇嘴:“你休要将那个女人吹嘘得过于厉害。” “三郎没有吹嘘,”杜博扬开口了,“肖静瑶此人名气很大,我在甘陕也有听闻。据说她善于弹琴,弹琴之时,琴声可以化作利器。无论多么厉害的人,只要被她窥破内功或者兵器招式的弱点,都只有死路一条。”说到这儿,大当家捻捻胡须,“像公子说的那些,如果换肖静瑶在世,确实可以不足为虑。” “妈的,难道我们还要去断天崖烧香请那女人的魂来帮助我们不成?”殷十三一时气急,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9 吊唁祭故人 玉秦宫外十里处,华毅扬替花珏舞设下灵棚,牌位上书:忠义花珏舞之灵,并双手奉上京城快马加急送来追封的从四品尚武门副都尉令符。 送令符前来的是韩瑜彰——曾经也是齐王府的奴才,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尚武门副都尉。 伴随华毅扬身边,替华毅扬处理来往官员吊唁事宜。 官员来过之后,便是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人闻讯前来。除了早在岳州的慕容世家c孟家堡c华山派c青城派等,这日下午,还来了重量级门派的两个人。 那时候,华毅扬在灵棚后面的营帐休息,前面韩瑜彰突然派人过来:“都尉,剑庄的人来了。” “什么地方?” “回都尉,剑庄!” 华毅扬表示没听过。 这名手下乃是韩瑜彰的人,见多识广,做人也颇老练。知道现任都尉其实并不精通武林道道,但是人正当红,得罪不起,弯着腰低着头,耐心解说:“长江上有很著名的江南十六堂,总堂口在平江,连云山下的庄子因庄主剑法神奇而出名,故称‘剑庄’。” “庄主叫什么?” “上官剑楠。” “很厉害吗?” “十多年前成名,迄今江湖地位卓越。” “我是尚武门都尉。” “都尉——”手下欲言又止。 华毅扬到底从富贵人家出来,知道本领大的门派确实会制约到直管的衙门。如果上官剑楠果然厉害,那么他对于武林以及江湖的影响,势必会得到大人物的重视。 这个大人物,或许是靖王,或许是齐王,甚至有可能是太子。 他还真得罪不得。 好在灵棚设在岳州郊外,平江的剑庄庄主主动派人来。这也是上官剑楠给他面子的表示。 华毅扬起身,勉强到前面。 灵棚里,一男一女已经拜祭完毕。 华毅扬走出来。他身穿一身素服,形容憔悴却不掩秀色可餐。可是,当他看见这一男一女中那名少女时,慵懒的目光还是被点亮了一下。 噢,原以为世上女子不过六妹或者献舞的云姑娘,岂不知,剑庄里来的,还有这样叫人惊艳的人才。 只见这位少女十六七模样,一张略显圆的苹果脸,肌肤白皙中透着红润,一看就给人非常阳光的健康感。下巴尖尖的,看起来十分秀丽。五官生得细致,浓黑的一字平眉下面,大而闪亮的杏仁眼极为醒目,高挺的鼻子下面则是一张樱桃般红润的小口。 说她是绝色,还是能挑出瑕疵。可是,若说不是绝色,越看越好看,越瞧越舒心,对不起自己那颗不知不觉便要喜欢她的心。 华毅扬原本是要端架子,面对这位少女,不知不觉态度谦和,说话时语气很是柔软:“失敬,敢问少侠和姑娘分别如何称谓?” 少年生得精壮,一张四方脸上,剑眉朗目长得很是干练清爽。华毅扬问,他在少女的提示下抱拳施礼,同时不卑不亢回答:“在下谢刚,家师是剑庄庄主上官剑楠。” 少女甚是知礼,而且,不同于之前所遇到的莲花宫诸女,和寻常江湖女子一样,拱手,便是礼到,声音柔美,言辞清爽:“在下燕无双,剑庄庄主上官剑楠,正是家父。” “剑庄庄主的女儿?”华毅扬情不自禁感叹之后,心里顿时恍然:难怪气质非凡。同那些被精心调教过的莲花宫女完全不一样,真的高贵之中又很清新c很自然。 “剑庄庄主不是姓‘上官’吗?”这一点,华毅扬非常好奇。 燕无双脸颊微晕,片刻,才说:“我和我母亲姓。” 韩瑜彰来到旁边,轻声说给华毅扬听:“上官庄主的夫人,是玄门门主燕弘的女儿。”见华毅扬听“玄门”二字也无甚反应,韩瑜彰简直要翻白眼。 “都尉,”凭着涉世颇深的城府,韩瑜彰赔着笑脸竭尽小心,“帮务上面,能和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相抗衡的,就是玄门。而在武林声望上,能够以一一己之力能和六大门派的掌门相抗衡的,也就是玄门门主燕弘。” “原来如此。”华毅扬貌似搞懂了。剑庄庄主上官剑楠声名卓著,但是江湖影响武林地位还得依靠岳丈。所以女儿不姓上官,而姓燕。 有趣,真是有趣! 就在那一刹那,华毅扬蓦然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爹爹的那帮夫人。每个家都会有每个家里需要念的经,这经好不好念,是不是很难念,各自心里才最清楚啊。 这样想着,他看燕无双的神情就更加温和。 燕无双和谢刚凭吊过花珏舞之后,便告辞离开。他们刚出灵棚,看见大道上两匹马飞奔而来。 一个长身玉立面相不错的青衣人,携同一个土黄色衣裳瘦长汉子下马,很快来到跟前。 素未谋面,燕无双和谢刚只往旁边让了让,空出道路来供他们过去。回转身,谢刚问燕无双:“你认识他们吗?” 燕无双瞥了他一眼,以示这个问题真是问得好玩。 谢刚说:“我也没见过他们,但是,我知道他们是谁?”顿了顿,卖弄似的拉长了调子道:“脸皮总是泛着淡淡青色的,一定是正在岳州的追魂萧三郎,而黄衣汉子,当然就是正常情况下和萧三郎孟不离焦的鬼爪殷十三。” “你说追魂,我看着和平日里庄子上师兄们说得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没有邪气森森的味道,反而是——”燕无双少女味很浓,眉头微蹙闪着大大的眼睛凝神思忖的样子,极为惹人喜爱。她仔细想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形容刚刚看到的追魂,想来想去很认真说,“很是英俊,也很潇洒,行动上没有匪气,倒是错身之时随心一瞥,目光沉静如水,像是读过书的文化人。” “拉倒吧!”说话直白的谢刚很显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燕无双微嗔:“我有哪里说得不对?” “没有哪里说得不对,可又哪里说得都不对。”谢刚手一挥,说得掷地有声:“逸城哎,收容了甘陕马贼大头目的地方,怎么可能好?就算全江湖都没认定他们是歪门邪道,我首先便不会以为他们会是匡扶正义c光明磊落的门派。” “师兄,你太武断!” “师妹,是你太天真。” 燕无双气势上盖不过他,禁不住扁嘴。 灵棚里面,新来的二人确实是萧三郎和殷十三。他们代替公子为花珏舞大人上柱香。华毅扬坐在旁边,起先回味燕无双带来的美好,看见他们两个之后,心情不知不觉在变化。 为什么同样都是人,际遇总会有这样多的变化?他是公子,程祎天也是公子,他就落得要做齐王面首的地步,才能替自己在人生当中争取一席之地,而程祎天,却有这样忠心的手下,自己又那样有本事,碰到什么都似乎会一帆风顺。云姑娘喜欢这个姓程的,六妹也喜欢这个姓程的。自己就只得一个珏舞,珏舞还死在莲花宫内。 韩瑜彰告诉他,莲花宫主本身是二品诰命,官场上又颇多人际,齐王殿下最近就又受过那位肖夫人的好处,据说肖夫人送了齐王殿下新宠爱小妾一枚老大的夜明珠,齐王殿下的小妾爱到不行。 凭他现在,想动莲花宫,为珏舞报仇,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恨集聚在胸中,汇集成满满的熔岩。如果不爆发,他自己就要被撑死。 他要找出气筒,他让让谁成为替罪羊。 最好的出气筒,最有潜质最替罪羊的,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以及他们所替代的逸城。 燕无双和谢刚还在争论不休,突然听到灵棚里面兵器声响亮,接着,韩瑜彰以及在灵棚内守卫的侍卫都退出来。 不是走着出来,是往后蹿着出来——换句话说,被人以密集的进攻招式打出来。 能出密集招式的,萧三郎和殷十三里面,只有殷十三。 韩瑜彰和手下退出来之后,殷十三便双手一分,手臂一震,飞出灵棚。站在苍穹之下,双手手背钢爪弹出的他呲牙:“嗬——”萧三郎尾随其后,想要进攻这边的人想想追魂的可怕之处,冲上来没两步,又退出去五步。 韩瑜彰马后炮,大喊:“保护好都尉!” 华毅扬在侍卫们的保护下步出灵棚。 萧三郎已然感觉到对方浓浓的杀机,殷十三却不甘心,大声喝道:“华都尉,我们从未交恶,如此阵仗,是为何故?” 华毅扬没有开口,韩瑜彰厉声道:“见都尉亮兵器,极为不敬,又露刺杀之意。” 殷十三狠狠“呸”道:“放你娘瘟屁。我来吊唁已故花大人,刺杀华都尉我又有甚好处?” 华毅扬已经理好头绪,冷冷道:“大胆逸城,注册尚武门后不思正道,拒绝加入‘正义联盟’,又勾结莲花宫害死花副都尉。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官身为尚武门都尉,责无旁贷,要铲除你们从此取缔‘逸城’这两个字!” 说到这儿,他高喝:“传铁甲军!” 五百铁甲火速推近。 燕无双和谢刚急急忙忙奔到一条高坡上,从上往下看去,大批盔甲闪亮的士兵手持长矛,将逸城的追魂和鬼爪围起来。 “天哪,这是想要他们命的意思。”燕无双的惊呼中流露出担心。 谢刚撇嘴:“早该让这两个人消失啦,武林腌臜,不除难叫人称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 惊艳第一眼 萧三郎和殷十三深陷铁甲军的包围圈。 萧三郎最擅长的本是“月圆梦缺”的毒掌。可是,不知道华毅扬从哪儿得来的章程,铁甲军的甲叶子上居然被涂抹了足量的剧毒。这些剧毒算得上毒中精品,几乎可以和奇花谷三宝齐聚相互媲美,毒性算得上霸道无比。萧三郎的月圆梦缺化不了,化不了这个毒,那么,这些毒就会将萧三郎随掌力挥出的毒质再逼回萧三郎的体内。 这可真是要了萧三郎的命。 月圆梦缺挥发出去的毒质再回来,那可是要沉积在身体内。无需多久,萧三郎自己普通掌力都发不出,身体还会感染剧毒。虽然他的体质抵抗毒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是在铁甲军的强势攻击下,左支右绌之余,肩膀c后背c肋下均受重伤。没有防护品,长矛刺进去便是一条深深的伤口,拉出来时,矛尖上的倒钩还要剐下来一大片皮肉。浑身上下鲜血淋漓,那些地方还有血肉模糊,当真凄惨。 再说殷十三,锁兵诀最适用于小范围打斗,一对一最好,对手实力差距较大的情况下,一对十以内也轻松自如。但是,五百铁甲,铁甲兵用的又是长矛这种重型长兵器。锁兵诀还顶个鸟用? 仅支持了一盏茶功夫吧,殷十三也血染衣裳。 燕无双很是不忍,希望师兄能和自己一起下去救人。谢刚拉住她:“你去救,拿什么救?” 燕无双说:“我家传九花落英剑法,奥妙神奇。” “得了吧,”谢刚嗤笑,“若是师父在这,或是大师兄,说这话,我相信。你练九花落英剑多少时日?成就又有几何?那些五十斤左右的长矛你拨得动吗?一剑荡去,你自己莫要被刺伤了。” “那你去!” “我?” “九花落英剑,我爹所收弟子中,就是你,能和大师兄相提并论。你去救,至少能保他们不死。” 谢刚其实已经动了怜悯之心,可是,师门教导:正邪不两立,这让他每每想冲下去总要及时阻止自己的冲动。听师妹这样撺掇,心里忍不住想:“就下去救了他们,师父得知怪罪下来,师妹必定要替我扛着。”师妹一向温婉懂事,很得师父和师娘的喜爱,有师妹在,自己纵然大胆一回,问题也不会太大。 然而,这世上的事往往经不住踯躅。 谢刚才拿定主意,大路上一骑飞至。着一身月牙白衣裳的程祎天人在马上,马还在飞奔,突然飞跃而起,翻了几个筋斗,坠入铁甲军的包围圈。 人刚落地便顺到一根长矛,看似不经意,程祎天就那么轻轻一送,“哗——”一排长矛都推到手边。程祎天弓步踏出,腰间用力,左手在后,右手在前,逆转动长矛挥出去半圈。铁甲军好像被割倒的谷子一样,成片倒下去。 程祎天抢到萧三郎身边。一拳出去,穿铁甲的士兵顿时飞出去好远。拳头炙热,热劲上行至胸口,被玄蜂灵配化去,他丝毫也未受影响。右边出拳,左边再飞一记旋风腿,七八招下来,能够近身的士兵全部沙包一样朝地上摔。尘土震起来老高,从上面看,那边一团尘土飞扬。 阴阳异数的乾坤二劲在这时候收放自如的功夫,连程祎天自己都感慨十分神奇。为了在战团中更好保护自己,他任由铁甲军围住自己,等到格斗圈越来越小,长矛刺来,不及他身,反被他一起捞住。 一人对付他们十几个人,“嘿嘿——”铁甲士兵们齐声高喝,最后还是被推倒。不仅倒了自己,还撞翻了后面想要围上来的人。 五百铁甲军已经有一半被打得七零八落。 程祎天撮唇打了个长长的唿哨,杨昱骑马,带着他的马一起飞奔而过。 程祎天托着重伤的萧c殷二人,飞身上了其中一匹,杨昱手脚飞快,将离得近的殷十三接走。 殷十三连呼吸都费力,说话却不耽误:“杨兄弟,这回让你看笑话。” 程祎天大喝:“驾!”带着二人同杨昱一起奔向岳州城。 这件事情着实给逸城很大打击。追魂神爪皆受重伤,尚武门和逸城的梁子也是彻底结下。程祎天脾气很倔,拒绝和华毅扬做任何形式的妥协。京城那边,雷桓冲所能够得着的,和太子c齐王根本就不是一路,连曾经去过逸城的靖王,也不会帮逸城说一句好话。 对于天家贵胄而言,这些江湖小事原本就是博他们一乐的玩闹而已。至于华毅扬也清楚现状,既不能共存,只能一决高下。当下,他派人招齐慕容曜等,会面玉秦宫,约定:九月二十七,荡平洗心楼,杀死逸城公子程祎天。 从春殿外,华淑琪跌跌撞撞从外面跑进来,撞着门,“砰”一声巨响。她先是坐在桌子旁,因身体不停颤抖,只好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转,转来转去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最后,她决定出去。 四哥和众姐夫们在泰德殿慷慨聚义,因为齐心,马上还要开席饮酒。连三姐夫方世荣和五姐夫秦有生都有位置了呢。 所以,根本不会有人阻拦她。 骑马来到城里,找谁呢?找祎天哥哥?找到他,又能说什么?让祎天哥哥逃吗?他会不会听自己的?纵使祎天哥哥逃了,洗心楼逃不掉,程家逃不掉。四哥仗着是朝廷的官,抓不到祎天哥哥,一定会罗列新的证据给程家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双方和解呢? 踌躇不前,心如油煎,后面有人走上来,轻轻拍她的肩。华淑琪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是你——”两个字还没完全说完,脖子动脉被手刀砍中。已经瞄上她的云珊将她抱住。一辆马车停在旁边,云珊抱华淑琪上车。 离开岳州,前往洪州。找到黑松林,穿越而过。 濯水厅,莲花宫主肖飞艳依然一袭华美的宫装,端坐在上方,巍峨的发髻上还是一如既往缀满琳琅满目的首饰。 垂目睥睨,云珊跪在下面。旁边是半路又被砍晕的华淑琪。 云珊说:“虽然我不能效命于你,但是我为你找来一个替补。” 华淑琪貌美如花,综合素质确实超过昔日的梦氏姐妹以及玉雪笙。而且,按照肖飞艳的阅人经验,稍加雕琢,这怕是能成为莲花宫出类拔萃女子的材料。 “华毅扬都尉就曾想将她献给齐王,如果有可能,华都尉甚至想将她献给太子。” 肖飞艳怦然心动。 “宫主——” “你想换什么呢?”肖飞艳站起来,往下面走,离云珊近些,“不会就是让我此刻不要杀死你吧。” “帮逸城一次。” 肖飞艳做倾听状:“声音大点,我没听清。” 云珊忍气吞声,挺直后背对她说:“恳请宫主帮助逸城。”说完,脸色更严肃,“宫主,你和逸城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上一次,逸城公子程祎天本是为了和你商谈事务。洗心楼在岳州,需要仰仗莲花宫。莲花宫提供江湖便利,每年逸城需向莲花宫上缴银子。” 肖飞艳眼睛一亮:“这是你自说自话,还是程祎天的意思?” “我可以代表他。” 刚刚活泛起来的表情又即收敛。肖飞艳低头踱步,间或侧脸乜斜。片刻,肖飞艳才说:“继续说下去。” “六四开分成,宫主六,逸城四。” “当我是要饭的?” “是各地和顺居c洗心楼收益总和加起来后算的帐。” “是这样!”肖飞艳顿时极为心动。 云珊继续陈述:“逸城光是彩云坊,每年纳贡缎,一年就有丰厚回报。” 笑容,湖水的涟漪一样,在肖飞艳的脸上扩大。看着云珊,她很欣赏。但是,欣赏之余,又抹不去长时间积累的仇视。与此同时,这样能干的姑娘实在不宜久留。因为,留在身边,自己不安稳;留在别人身边,自己更加不安稳。 想到这儿,肖飞艳说:“我知道了。我会采取行动。”但是,她看着云珊,目光闪烁。 就在这彼此沉默的短暂时刻,肖飞艳心里没来由的也涌起一阵不舍。她依稀希望云珊看不懂,可是,看到云珊露出凄然,她不由默默叹息。 太聪明了,这个女孩—— 也因此,接下来的这个女孩会有不好的的结果,那都是“聪明”惹的货。 九月二十七这天,华毅扬不得不听莲花宫主的调遣前往洗心楼。华淑琪在肖飞艳手上,肖飞艳又在势力上压他一头,他不服,不得不服。 来到洗心楼前,洗心楼的门开了两扇,华毅扬带着慕容曜等人进去,楼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云珊一人独立。 对这个女子,在场的不管是都尉华毅扬,还是慕容曜c孟颂贤c郑尧c欧阳和,亦或是华淑婷c佟姥姥两个女眷,都已经有很深的印象。 从慕容曜和孟颂贤手里夺走华淑琪—— 在玉秦宫献舞《春海潮生》,险些将华毅扬迷得神魂颠倒—— 华毅扬知道她心思深沉c计谋百出,珏舞之死,和她关系莫浅,这会儿,洗心楼里没有程祎天,也没有逸城四杰,只有她,算什么? 慕容曜等人却只当她是莲花宫的人,不让逸城出来,莲花宫这是单独要和自己谈吗? 而他们这些人各怀心事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洗心楼里面每一个角落都在焚香。这种香是金色,点燃后袅袅升起的烟却是淡淡绿色。烟飘散在空中,幻化成小虫子的模样,等到有人注意,已化为无形。 这是莲花宫的幻蛊糅合奇花谷的醉花仙特别制成的金色线香,麻痹的效果不是重点,关键是麻痹之后,人体大量吸进幻蛊的毒素。大脑受到迷惑,眼中便看到幻影重重。明明除了他们只有一个莲花宫的紫箭侍女,突然之间,洗心楼各个雅间门全部大开,楼梯上,栏杆外,涌出来许许多多武士。各个挥舞着长刀,有的还拿着狼牙棒c紫金锤之类的重型兵器。 华淑婷将华毅扬挡在身后,不一会儿,她本人却被华毅扬一刀刺中。刺中华淑婷的是花珏舞的弯刀,华毅扬双手握住刀柄,睚眦俱裂:“我要杀了你c我要杀了你!” 松开手,华淑婷带着弯刀倒在地上。华毅扬却还没察觉。他眼里看到的是莲花宫主肖飞艳,旁边的地上,还有大堆的金线蛇向他游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 剑寒情不移 洗心楼里只逃出来一个人,那就是青城派的佟姥姥。 混战当中,她后背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睛里幻影消失,满目望去,都是自相残杀的华氏一门的女婿以及随同前来的武林人士。孟颂贤劈断了郑尧的剑,郑尧就拿没头的剑狠狠刺进孟颂贤的身体。欧阳和中了慕容曜的若水掌,其他人就抢过来将欧阳和砍成肉酱。 佟姥姥闭上眼睛,逸城武士涌来的情景历历在目。睁开眼睛,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少主人已经成了一堆肉泥。 “啊——”受到深深刺激的她突然失去战斗的意志,拖着龙头拐冲出洗心楼。大街上,她一路飞奔,奔得自己都辨不清方向。只要离开人就好,只要是没人的地方,她就可以重新安下心来。 可是,到底哪儿才会没有人呢?城里面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头攒动的情景。她要逃,还要继续逃,一直逃出城,逃到荒郊野外。 秋风萧瑟,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凌乱的眼神里,既充满了困兽般的恐惧,同时也有随时豁出去一搏的拒绝。 天幕下有人在等。 佟姥姥匆忙止住往前奔的脚步。 邪恶的好像在看猎物的眼,对上错乱的防备中不失绝望的眼,奇花谷主桑越人蓦地露出雪白的牙齿,佟姥姥喉咙里发出已然不似人声的嘶吼——后者挥舞龙头拐杖,发了疯一样飞扑上来。 枯干的五指曲成青冥鬼手,若抓中了,桑越人不死也要重伤。可是,堪堪离桑越人还有半尺,佟姥姥的眼睛蓦然直了。桑越人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彩,落在佟姥姥视线里,佟姥姥的大脑顿时如同被一片雪光照亮—— 眼睛短暂失明。 等恢复视觉之后,佟姥姥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四周的树木和正在凋零的野草。她只知道有个人,却辨不清他的五官。这个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响起:“你逃出来了吗?你逃出来了吗?”好像有魔力。 佟姥姥情不自禁跪倒,真实的泪水爬满她布满沟壑的老脸。 她想起欧阳和被乱刀砍死,那情景,马上真实再现眼前。欧阳和凄惨呼救,乱刀之下,血肉横飞。 佟姥姥爬不过去。 就像在洗心楼里隔着许多人,这会儿,也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让她不能真切触摸她所看见。 “求求人,让我过去,让我过去,求求你!”她叫得撕心裂肺,“和儿,我的和儿!我的和儿——我要怎么去向掌门交代,我怎么才能和夫人交代,和儿——”老泪纵横! 那个声音幽幽响在耳边:“谁害了他——你的和儿。” “是谁?”悲愤不已的佟姥姥被问得一呆,迷茫不已的脑海拼命转动,勉强有些清晰,想到洗心楼,然后,她就想到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她喃喃道。 那个声音迅速将她打断:“不是女人。” “嗯?” “你再仔细想。” 佟姥姥继续蹙起眉头拼命思考。 “想到了吗?” “唔,没有。” “这场事件的由来,本来是在谁身上?” “是在——逸城。” “继续说。” 佟姥姥就顺着往下思考:“是逸城掳走了华家六小姐华淑琪,和儿才一路从金陵追到岳州。又因为华山派和青城派卷入了和逸城的斗争,为了六大门派的名声,和儿不得不留下。” “是逸城。” “对,是逸城。” “是逸城公子吗?” 佟姥姥用力挤眼睛。女人不见了,那边出现得只有一个人——逸城公子程祎天。程祎天拿着一把刀,劈得四下里血肉横飞。洗心楼里所有的人,都被这个人给杀了。 “你看见了吧”声音在问。 “看见了!”佟姥姥推在面前的手一个劲儿发抖,“就是这个恶魔,就是这个恶魔。就是这个恶魔。就是这个恶魔害死了和儿,还害死慕容世家c孟家堡和华山派的少主。” 她念叨着,转头还是寻找道路。 道路慢慢出现,顺着脚下的路,她要回去。回青城派,再去华山派,将一切告诉青城派掌门和华山派掌门。让掌门出面,纠齐六大门派一同来找姓程的讨命。 可是,她这条路也没走多长,一把剑从她的前胸刺进去,扎得深深的,剑尖从后背直透出来。血被逼在体内,一时没有喷射,只分别晕染了前后一圈,越来越大。 云珊用力将佟姥姥从自己的剑上推下去。瘫倒在地上的佟姥姥,胸膛的血终于好像决堤的洪水不断涌流而出,染红了身体下面的枯草,草地里逐渐流成一条小河 桑越人看到云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凶狠,害怕得扭过半边身体。他明白眼下的局势,金缕衣c奇花化骨和梦里幽蓝都已经阻止不了她杀过来的决心。他给佟姥姥催眠,让佟姥姥牢记是程祎天杀死慕容曜等人。云珊对程祎天一片真心,为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再重演,一定会立毙他于剑下。 更何况,他心里爱她,又怎能杀她?不能杀她,就只能眼睁睁瞧她飞跃而来。 云珊只翻了一个筋斗,就落在他前面。长剑刺出,桑越人胸口也正中。 她等他的金缕衣,等他的奇花化骨,等他的梦里幽蓝,他对她好,她知道。也正因为如此,这样死了,也算回报他一番真心。 可是,没有金缕衣,没有奇花化骨,也没有梦里幽蓝,有的,只是桑越人胸膛里涌出的热血。一滴一滴,滴在她手上。 云珊突然后悔自己这么做。 她不敢拔剑,松开剑,双手将他抱住。 “越人——”从来没有爱过他一次,这会儿突然控制不了感情。泪,涌出了眼眶。抱着他的上半身,她哽咽道:“你为什么不还手呢?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毒,让我也好和你一样,承受死之前的痛苦。” 剑刺得太准,贯穿了心脏,吴不医在这儿,也救不了他。 桑越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竟然嘴一咧,露出笑容说:“我怎么舍得那样做?”一句话,打动她的心,泪流得更凶。 瞧她怜惜自己成这样,桑越人不难过,反而高兴:“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云珊毫不迟疑。 桑越人喃喃说了三个字,因为抽搐,气息微弱,云珊没听清。云珊低下头,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桑越人突然拗起,嘴巴结结实实亲在玫瑰色少女的脸颊上。 云珊“啊”一声,受到雷劈似的挥手将他抛开。 桑越人被推得躺在地上,一朵很大的笑容盛开后迅速定格,气绝身亡。 云珊捂着自己的脸,愣愣站着。先是惊愕,后是恼恨,再接着,试探桑越人已经气息全无,生气之余,重新恢复之前觉得对不起他的感觉。 到底人死如灯灭,做了什么,还不是由他去了? 云珊先是去找了一个庄子,用碎银子雇了几个劳力回来这里,将佟姥姥埋了,再让他们砍柴堆成堆,桑越人被她使人抬着放在柴堆上,一把大火,烧成一捧灰。 喝了一杯气味特别浓郁的茶之后,便昏睡不醒的程祎天,在足量的大叶醉金花的药力消散之后醒过来。房间还是他一贯住的柳子街大宅里的那个房间,出门来,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假山c池沼和树,都没变。菊花开了——睡之前还是花骨朵儿的雪团和绿孔雀全部舒卷开放! 这已经过去多少天? 头有点晕,肚子再次“咕咕咕”叫起来。叫得很响,饿了好久的表示。 仆人送米汤过来。新上的红皮香稻,米炖得全部化在泉水里,三天不吃饭,吃这个,抗饥饿,养身体,一举两得。程祎天架不住身体虚软,只有先坐下来“稀里呼噜”吃两大碗。吃完之后,又狼吞虎咽了两块虾肉饼和一块千层糕,喝了几口刚泡的蜂蜜人参茶,腿上终于来了力气。 飞奔出淞南苑,来到德沛居,一个穿红衣服的少女携同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女正满面春风由杜博扬和左青山陪着,从德沛居中出来。 穿红衣服的这位,不是莲花宫的红箭侍女楚清幽吗? 白衣服少女,正是和云珊有千丝万缕牵连尔后又极不和睦的冷香儿。 她们来这儿干什么? 他喝茶喝得睡着了,一睡就是好几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冲进德沛居的书房,萧三郎c殷十三c冷无常都在,雷桓冲把一本册子放在高高一摞账本的最上面。 程祎天迈步过来,大声道:“和莲花宫的事,都已经谈完了吗?” 雷桓冲飞快瞧他一眼,萧三郎和殷十三接触到公子质疑的目光,迅速都把头垂下去。冷无常速来一副冷面孔,现在绷紧的面皮竟然也微微扯动了两下。 绝对有事发生! 程祎天回想楚清幽和冷香儿和自己错身时,楚清幽眉梢含笑,心头一紧:“义父,你不会把洗心楼和和顺居一起让给肖飞艳吧。” “住口!”雷桓冲脸一沉:“如何能乱唤莲花宫主名讳?教你读书的师父竟没再好好教你与人相处的礼节吗?” “义父!”程祎天听出他的王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止不住焦急。 雷桓冲说:“即日起,各地洗心楼c和顺居以及彩云坊的收益,六层全部要给莲花宫。” 真真好似一同冰水从头一直淋到脚。 “那么”程祎天嘴唇禁不住翕动,“华毅扬他们又怎么了呢?” 雷桓冲坐下,垂目摊开的另一本账册,没有回答。 程祎天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虑,一时冲动,伸手将这本账册“啪”给合上。 萧三郎叫了声:“公子!” 殷十三和他互视一眼,两个人上来,将程祎天左右一夹。 “公子,”殷十三笑着说:“我们出去说。” “我不出去。”程祎天排斥。 萧三郎也说:“那想知道的那些,到外面去,我和十三同你讲。”一边说,一边和殷十三共同使力。 程祎天被他们合力拉出去。 当知道华家一门男丁加女婿全部死在洗心楼,另外还搭上好些门派的门人时,程祎天涉世未深的心顿时承受不住。“扑通”他跌坐在花园假山旁一张石凳上。向来活跃清朗的眼神变得呆滞。 萧三郎悄悄殷十三,殷十三又看看萧三郎,两个人都知道公子心理上承受到的压力很大。 一时无语,他们也只能陪着。好半天,等程祎天自己站起来,他们才更在身后。萧三郎抢先开口:“公子!”程祎天赤红了眼睛,蓦地驻足。 萧三郎吸了口气,方才道:“为存自身,老爷子这也是无奈中才做出的这番决定。” “就算关了洗心楼又怎么了呢?” “关了洗心楼,逸城也还在!” “难道让我们被尚武门那帮人屠杀殆尽,才想起反抗?”殷十三补了一句。 程祎天蓦然犀利的眼神剑一样直指他。 殷十三微感恐慌。 萧三郎迎头顶上,说:“公子,江湖上门派和门派之间,本来就是这样。强的需要吞掉弱的,这样它才会更强;而弱的要保护自身,必须反击,这样才能保证不被灭顶。华毅扬自己根基不深,却妄想把持尚武门统领整个武林,所以被慕容曜等人利用,最后丧生洗心楼,那是他的命。至于慕容曜等!莲花宫要获得岳州乃至各地逸城的收益中六成,这和慕容曜等人的如意算盘打在了一起。莲花宫目下里神可通天,老爷子都没法打通的关节,得借助莲花宫主才可以打通,慕容曜等人原本就输了。他们不愿意撤,要和莲花宫主强,除了死路一条还有什么?” “莲花宫主怎么就有本事杀了他们那些人?” “这个——”萧三郎噤声。 程祎天尚且年少的脸,二目中射出来的眼神逐步能够洞悉他的内心。 “三哥,不会你在其中也做了什么吧?” 萧三郎更加心虚,佯咳了一阵,最终还是老实交代:“幻蛊的妙处和醉花仙的好处,是经过我的手才融为一体。洗心楼里那些人都死于自相残杀,其实——”停了好一会儿,咬咬牙,最后才说出来:“莲花宫主贡献了一部分,奇花谷主贡献了一部分,最关键的活是我做的。” “把幻仙香插在前面各个角落,是我和冷兄弟一起干的活。”殷十三插了句嘴。 “幻仙?”程祎天疑惑着眯起眼。 萧三郎急忙解释:“发挥醉花仙的迷醉药力麻痹人的知觉,不仅不能觉察幻蛊的存在,甚至大脑思考是否有变故的本事都会下降,继而吸入幻蛊蛊毒,脑中会产生幻象。” “因为他们日日都在想怎样杀掉我们,所以,幻象里面,我们才会成群出现。”萧三郎跟着又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 挥手俱烟灭 洗心楼,昔日单纯只是一个食府,如今屹立天地之间,正式成了逸城面对外界的一个窗口。还在岳州城c间或会经过这儿的武林人士,至多驻足瞧上一样,然后便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匆匆而过,不敢回头。 倒是寻常食客感到极为好奇,众口相传这儿极为特别,在这里吃饭,绝对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你,不管是追债的,还是借债的,以及乞讨c撞骗和勒索的,一句话:相当清静!因此,不过三日,整顿后重新开张的洗心楼便食客盈门。 程祎天站在店堂里,来来往往的食客和他没有关系。他眼睛自动过滤掉他们,只是想,被幻蛊迷惑的华毅扬c慕容曜他们,自相残杀到底会是怎样一副凄惨的景象。 那些人,尸体都已经装入棺材。官府前来查探后当作武林事件全部移交尚武门,新上任的尚武门都尉韩瑜彰定性为江湖争斗,下令贴公文全部发回家乡。 韩瑜彰现在已经是莲花宫主的人。 肖飞艳借刀杀人让华毅扬死在这场腥风血雨中,为的就是让这个人上位。这个人如此判定,当然完全遵照肖飞艳的意思。 有公文随行,慕容世家也好c孟家堡也好,包括华山派c青城派都不可以公然挑衅,将此事再和逸城强行联系上。 这也是雷桓冲横加干涉必须达到的目的。 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六大门派和世家名门会闹个没完没了。 至于总要有个背黑锅的倒霉蛋——程祎天痛定思痛了许久,问身边四杰:“那是谁?” 难得空下来的杜博扬看看一直跟随公子身边的萧三郎,萧三郎看殷十三,殷十三看完冷无常,又看杜博扬。 四个人一起闭上嘴巴,轻易不敢开口。 程祎天感受到其中的不寻常:“到底是谁?让你们竟然都不能跟我讲。”顿了顿,“不会是我特别在意的人吧?我义父?”那不可能!四杰?那也不可能!那么—— 想来想去,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灵光一现,程祎天大叫一声:“难道是她?”发亮的眼睛紧盯面前四个人:“云珊?”调子蓦然拔高:“到底是不是?” 四个人皆不回答! 不回答,便是默认! 程祎天的头脑“嗡”的一声。奔到洗心楼外,人来人往的东余街,哪里会有她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 明明就该是他要去面对的场面,为什么到最后,成了她来替他背黑锅呢?所以三哥才要迷醉他是不是?那样的迷药,是不是就来自于桑越人当初迷倒三哥的呢?三哥有桑越人的药,他知道的那会儿就应该想到,桑越人和三哥联手了,其中必然是她促成。 她是为他着想,不要他才出道不久,便背上和武林正道为敌的重压,更何况面前还有一个尚武门?为了那一股不愿和他人虚以为蛇的傲气,甚至得罪莲花宫,将乾都贵人甚至都得罪了,最后四面受敌,不得不落得下场凄惨——这会让爱他的人统统都难以接受。因此,三哥那种人也会接受和桑越人的合作,并将莲花宫的幻蛊安放在洗心楼里使得华毅扬等人发疯以至于自相残杀。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他! 他不能被牺牲,义父c杜叔叔和三哥他们都不能被牺牲,所以一切都要她来承受才对吗? 怎么可以这样? 程祎天奔跑了几条街道,一无所获,忍不住冲着苍天大叫:“怎么可以这样!” 萧三郎追到身后:“公子,一切都已成定局。云姑娘代替你c代替老爷子和莲花宫主定下契约。莲花宫主事后也和老爷子一起讨论,这一切,都是事先商定好了的。” “云珊无依无靠,既不属于莲花宫,也不属于逸城,肖飞艳牺牲她我所谓,我义父也无所谓这件事情之后她是生是死,对不对?” “公子”萧三郎也好,一同前来的殷十三也好,都觉得十分内疚,萧三郎呼唤了这两个字,两个人一起住口,惭愧不已,呐呐说不下去。 程祎天满目仇恨盯向他们,瞪着瞪着,拿他们能怎么办?程祎天之后再次转身。 萧三郎和殷十三齐声大叫:“公子去哪里?” 程祎天提足气,真力流转奔跑迅速。跑得很远,一个声音才稳稳送道:“告诉义父,我要去找她。”那个被一帮为了自己利益而自信满满运筹帷幄的大人物牺牲了的小人物,那个牺牲了自己却成全了他的姑娘,他决心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萧三郎和殷十三轻功上已然不是对手,追了一条街而已,转过来,公子已经不见。前途凶险,迷茫一片,二人均跌足不已。萧三郎让殷十三单独回去,禀报老爷子,自己去传音阁,让传音阁速速传讯各地,留意公子在哪里。消息传来是下午,四杰一起前去见老爷子。洗心楼由大掌柜左青山执掌,已无问题。莲花宫拿了钱,全力照拂,江湖上暂时也风平浪静。雷桓冲便命四人一起出发,不管天儿去往天涯海角,都一定要把他顺利找回来。 四杰领命,齐声喝道:“老爷子放心!” 且说顺鑫客栈的柴房,被哥哥姐姐姐夫们遗忘了的华七小姐劈柴劈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将她从一个傲气十足的千金小姐,生生磨成了灰头土脸c可怜兮兮的小姑娘。 孙张氏还专门备了根藤条,现在华淑萱只要露出想要逃跑的意思,就狠狠抽。抽得华淑萱不顾一切哭号,然后将自己缩在堆满木柴的角落里。 孙张氏啐了一口,勒令她赶快滚过来,继续劈。 这天,外面传来管厨房的王家男人招呼声:“大掌柜!” 孙张氏连忙丢了正在抽打华淑萱的藤条,跑到院门口。只见客栈大掌柜真的来了,还带着个清瘦的年轻人。孙张氏猛地一瞧,阅人无数如她立刻看出:“这个年轻人绝非等闲。”急忙堆笑迎在院门那儿。 大掌柜就和那个年轻人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柴火堆积如山,没劈的是一堆,劈完的是另外一堆。劈完的很少,没劈则很多。 大掌柜顿时皱了皱眉头。 管厨房的王家的跟过来,瞅这情形,立刻高喝:“孙家的,咋回事?” 孙张氏连忙赔笑:“身子骨不利索,都着落新来的丫头干活。”王家的便将华淑萱给找过来,上下一打量:“这个,不是曾经住这儿的一个小姐吗?” 孙张氏连忙申辩:“尚武门的都尉罚在这儿干活的。” 王家的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大掌柜晓得,可是这会儿,他可不想把自己牵连进去。 大掌柜转而对年轻人说:“杨爷,便是这位七小姐了。前都尉确实有过交代,现在你要带走她,请便!” 洗心楼的杨昱杨爷,淡淡瞧了他们一眼,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孙张氏手里,沉声道:“得罪了!”伸手将华淑萱给拽过来。 华淑萱一看见他,黑暗中看到了光一般,急忙拽住他的袖子。杨昱带着她,对顺鑫客栈大掌柜说:“告辞。” 大掌柜回礼:“再会。” 杨昱带华淑萱离开顺鑫客栈。 在洗心楼旁边的庆春茶楼,华淑萱一手抓住一只杨昱买给她的馒头,不问味道,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念叨:“太好吃了,真是太好吃了!”拼命吞下那些面和馅儿,噎得伸长脖子然后说:“我还从来没遭过那种罪,那个丑女人,一直拿藤条抽我。她居然抽我,她居然抽我。”喝了一大口粥,总算将嘴巴清干净,华淑萱长出一口气,尔后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让我二姐c我二姐夫狠狠修理她。把她打得满地找牙,否则我就不叫华淑萱。” 杨昱等她说完,并且不再往下说,方才淡淡道:“你二姐,还有你二姐夫,都已经不在。” “不在?”华淑萱闻言一愣,“他们走了吗?”拍桌子站起来,“他们竟然不等我,自己就走了吗?”瞪着杨昱,“谁的主意?又是我四哥?”坐下来气红了眼睛:“我这个四哥,就记着和六姐一个娘亲,帮着六姐一定要欺负我。”说着说着便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对六姐到底有多狠,他要帮着六姐这样来整我。每天都要劈柴,劈得腰酸腿疼还要被那个恶女人毒打。他居然还让二姐他们走了,都不带我。他这是c他这是他这是存心想我客死在这里?他就这样恨我,我也是他妹子好不好?”越说越激动,最后大哭起来。 杨昱说:“不是离开岳州。” “啊!”华淑萱迅速收住泪,睁大一双水光莹莹的眼,满目无辜盯着他。 杨昱脸微微发烧,收住心神,佯咳一声,尔后才告诉她真相:“尚武门前都尉华毅扬,连同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c孟家堡少主孟颂贤以及华山派郑少主夫妇c青城派欧阳和少主,全部死在江湖斗争中。”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华淑萱眼睛瞪得圆溜溜,半晌,也没恢复正常。 华淑萱喃喃道:“你c你c你说什么?” “你的四哥,还有你的姐姐姐夫,连同青城派的少主,都已经死了。” “胡说。” 杨昱淡定的神情否定这样的说法。 华淑萱居然笑起来:“不可能,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 杨昱轻轻一笑,手持茶壶,替自己斟一杯绿茶。茶没送到口,“啪!”华淑萱用尽全力拍响桌子。 华淑萱的眼眶飞快潮红,汹涌的泪水已经泛到眼眶,只是迟迟不掉下来。 “谁干的?你告诉我这到底是谁干的?” 杨昱放下茶杯,轻声道:“紫煞。” 华淑萱急促喘气,原本因劳累而发白的小脸瞬间涨到通红。 “她的真名叫云珊,七小姐其实也认识。曾经是莲花宫女的她,因为背叛莲花宫主,所以曾经一度想投入我们逸城。我家老爷子不喜我家公子结交来历不明的姑娘,又将她驱逐出来。为了报复,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我姐姐c姐夫连同尚武门加起来那么多人。” “她有奇花谷主。” 华淑萱并不精明的脑袋更加糊涂。 “奇花谷主会制麻药,配上她从莲花宫盗出来的蛊毒,制造能够使人致幻的高效迷香。” “她在哪里下的手?” “洗心楼。” “用蛊毒,嫁祸莲花宫,在洗心楼,嫁祸逸城——” “嗯。”杨昱的神情,半点不像扯谎。 华淑萱想啊想,觉得这绝对便是事实。她双唇翕动,接着身体都抖动起来,对杨昱,口齿开始不清晰:“你再说一遍,我二姐c我姐夫” “都已经不在这人世。”杨昱肯定地又回答她一边,补充说明:“被紫煞割下的头颅连同身体一起装入棺材,尚武门信任都尉韩瑜彰亲自下发公文,派人押送还乡。” 华淑萱闭上眼睛,紧紧的,紧紧的,再也不能睁开。刺痛心脏后从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涌泉一样。不一会儿,呼吸都开始急促。 杨昱急忙起身来到她身旁,抱住他。华淑萱闭着眼睛哭:“二姐c二姐姐夫,姐夫”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人太过悲伤得昏厥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 无意鹰飞起 随着一声嘹亮的叫声,一只鹰掠过树顶,离弦的箭一样向前方的草丛射去,旋即又弹射起来。它的爪子上抓着一只肥大的兔子,飞过程祎天面前时,程祎天清晰看见铁铸般的爪子正闪着森冷的寒光。直接利箭一样刺入高空。 好大的鹰! 程祎天不由怔怔出了好一会儿神。大路那边突然传来打斗之声,他连忙走过去,却见一个穿着粉蓝衣服的女子和一个穿着嫩黄衣服的女子在共同攻击年龄比她们都要小一些的少女。 蓝衣女子和黄衣女子都用长绸,少女则挥舞一把长剑,以二敌一,少女竟然从容不迫,剑花飞舞之际,对付那两个女子显然绰绰有余。 程祎天立于坡后,只听蓝衣女子对使剑少女说:“你追我们也够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此放过我们难道不行吗?” 使剑少女“刷刷刷”紧削几剑,长绸松劲不及,被削掉好几截,黄衣女子挥长绸解围,已被一大朵剑花给绞烂长绸前端。长剑挺进,蓝衣女子c黄衣女子只见眼前突现一大片光幕,吓得一闭眼睛。 半天,身体任何一个部分也没传来被刺入的感觉。 蓝衣女子c黄衣女子睁开眼,却见那少女持剑而立,又听那少女说:“你们必须和我一起回去,不然,我只能继续对你们俩不客气。” 蓝衣女子c黄衣女子互视一眼,前者微微点头,后者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既然这样,你把我们俩都先绑起来吧。” 少女说:“你们自己跟我走,岂不更好。”见黄衣女子态度坚决,便捡了她们落在地上的一截长绸。这绸子混属丝线,抻一抻,特别解释,少女就用这个缚了黄衣女子的手。等要绑蓝衣女子时,远在坡上的程祎天目力极好,窥见蓝衣女子的袖子飞快一抖。 那情形,非常像有活物游过。 程祎天刚要开口高呼,少女的尖叫提前响起。一条红通通的尺许小蛇缠在她手腕上,少女惊惧不已手一阵急甩,小蛇又被甩在地上。距离少女脚不远,小蛇飞快往前一窜,又窜上她的脚背,伸头在少女脚踝上咬了一口。 少女捧着手腕,脚踝传来了刺痛后,手腕c脚踝不一会儿皆麻痹,她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蓝衣女子拉着黄衣女子慌忙逃跑。 程祎天奔下土坡,来到少女身边,把少女抱起来。那红色小蛇的蛇毒很烈,一眨眼功夫而已,少女手脚全肿,脸上还罩上一层黑气。 程祎天连忙捧起少女的手,嘴凑上伤口猛吸几口。少女待要拒绝,无力躲闪,只好受他这个恩惠。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被程祎天吸过的伤口,一股黑血自发流出,眼前方才不停闪烁的金星一下子少了很多。程祎天握住少女的脚,来不及细想,说了声:“得罪。”将少女的鞋袜除去,也在脚踝伤口吸了几口,这儿的伤口里也有黑血流出,不一会儿,黑血转红,变肿发乌的一只脚重新变回洁白晶莹的本色。 少女被他握了手,又摸了脚,虽然源自于他要救自己,但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穿好鞋袜之后,坐在地上羞怯了好久也不能说出一句道谢的话来。 程祎天说:“这位姑娘,你若没事了,在下可要告辞。” “且慢。”少女说:“你是逸城公子程祎天是不是,我认得你。” 程祎天闻言一惊,连忙回想,想不起任何痕迹自己曾经和这位姑娘有过交集。 少女扑哧一笑:“十几天前,我和我师兄路过玉秦宫,宫外十里突有战场,我和我师兄为避锋芒,居高而处,看见过公子。那时——”说到这儿,她脸红如朝霞,声音也低了下来,“公子独力面对那么多铁甲军,着实神勇极了。” 程祎天这才明白,不过,对方对他熟识,他可对对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有抱拳:“谬赞谬赞,在下愧不敢当。”放下手又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呢?” “我叫燕无双。燕山月似钩的燕,独一无二那个‘无双’。” “姓燕,”程祎天依然一脸迷茫,只想了想,笑笑说:“南方这里,倒是很少这样的姓。” 燕无双先是微微紧张,闻言心里一送,笑起来道:“家母是北方人。” “你和令堂姓吗?” 燕无双笑而点头。 蛇毒虽去,但到底被咬到了脚,燕无双一时行动不便,只能恳求程祎天:“程大哥,拜托你,我有亲戚在莲花乡,从这儿去那里不远,你送送我可好?”程祎天急着找云杉,嘴上并不好拒绝,扶着她走了两步,燕无双每每被咬到的脚落地,脚踝肌肉便会传来剧痛,行走不得,她只有又瞧瞧程祎天,满脸通红,低下头。 程祎天明白她的心意,主动说:“刚才那蛇的蛇牙委实厉害,你若是不介意,这一路,我来背你好了。” 燕无双很不好意思,但是,趴伏他结实的后背上,近距离感觉到来自于他的阳刚气息,少女那一颗春心大动。 去莲花乡,得一个多时辰。这一会儿,他们到达一条河。河上有桥,过桥后,那边就是一片枣树林。深秋季节,树上的枣子红彤彤将枝头都压低了。程祎天将燕无双放在一片丰厚又柔软的枯草上,拿水袋去河边装水,回来给燕无双喝,尔后和燕无双商量:“肚子饿了,我摘枣给你吃好不好?” 燕无双颇有些担心:“这枣树,许是有主人的。” 程祎天观察了好一会儿,说:“大概吧,不过,都这个季节,也没人来摘这些枣,往后这些枣也是掉下来,烂在土里。”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在荷包里掏了一粒碎银子出来,“喏,我用这个。”将银子放在林子里一棵老大枣树的树底下,并用树叶盖了,尔后才飞身跃上枣树,摘枣子。 才摘了两颗枣,程祎天直觉手指旁边有杀气涌到。余光波及,只见一只虫子从旁边的树枝飞速爬过来。他翻手避让,那虫子额头上一根凸起的尖吻便刺了个空。想到梦氏姐妹的血蛊,程祎天心生警觉,抖手打出一颗枣,枣飞出去,可可儿撞中小虫的尖吻。小虫被从树上打下去,落在地上。程祎天跃下树,捡起枣。枣背面,那只虫已经被压死。 近距离观看,总算看清这只虫子的真面目:长着一根尖吻的头极像犀牛头,硬硬的甲壳本是褐色,但是,被光照着,却泛出七彩的颜色。程祎天捏着枣子,换着角度看,那颜色还会变。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真是很不寻常。 坐在草上的燕无双突然尖声叫起来。 程祎天急忙奔回去,却见燕无双原地跳起,拼命往林子外面跑。跑动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去忘记她刚刚脚崴了不能走路的事。 等将她在河边追到,程祎天双臂环抱,居高睥睨。燕无双被瞧得极为不自在,扭过脸,半晌嗫嚅:“那个c我对c对不起。” “对不起?” 燕无双张了张口:“我的脚——” 程祎天听她承认,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燕无双一看,急了,连忙追上来:“程大哥,那个,我——”总是这样吞吞吐吐,让程祎天很难形成对她的好感。 程祎天驻足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骗我。我有事,很忙,这路,你还是自己走吧。” 燕无双拉住他:“你不能走!” “是么?”程祎天好笑,抬手,将她拉住自己手臂的手用力拨开。 他脚步大,很快便把她落下一大截。燕无双着急叫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远,程祎天方才解恨,松一口气。 耳根子终于清静,可是,寂静的乡野,一个柔弱的少女被孤独地扔下,这个事实,蓦然又让他良心不安。坐在一条田埂上歇脚,心里踌躇,前思后想了老半天,他还是长叹一声,站起来,往回走。 走到那片枣树林边,那个苹果脸蛋健康漂亮的燕无双已经不见。 草丛里一只虫子爬过去。还是之前袭击他的那只,犀牛头一样的头部,一根尖吻异常突出。 这下,程祎天止不住要吃惊。原本以为荒野郊外,出现古怪的虫子纯属正常,可是,再看看整整一树林c每一棵树都压满了的枣子,他突然觉得:这内中一定有文章。 难道又是莲花宫? 如果真是,那可不就坏了? 想想莲花宫的手段,燕无双那个小姑娘落在她们手上,可不就要糟糕? 程祎天急忙沿着树林去找,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这可怎么办? 程祎天不禁慌神。 来到河堤上登高远眺,看见远远河堤下面,一个影子在动。程祎天急忙跑过去。近距离看清,原来是一个老妪。一丈见方的土地,分作一条一条的菜畦,上面的青菜长得挺好,冬天将至,老妪捧了许多稻草,准备一点一点扑到土上。 程祎天隔着五尺远,大声问:“请问,看见过一个女孩子吗?” 老妪没有抬头。 程祎天心里焦急,顾不得面子,走得更近些:“老婆婆,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女孩子?” 老妪抱着稻草,颤巍巍转过身。稻草朝着程祎天,程祎天心急如焚要找人,压根儿没地方里面会爬出什么。老妪作出耳背实在听不清他说话的姿势,身体尽量往前倾,倾得稻草全挤到程祎天身上。程祎天这才察觉,一群“犀牛头”已将尖吻扎进他的身体。 这虫子的毒液有强烈的麻醉效果,程祎天被扎中的胸c腹c肋下以及两边手臂都飞快失去知觉。老妪轻轻一推,程祎天便倒下。老妪又掏出一个布袋,抖开布袋,又是许多只“犀牛头”抖落下来。这些犀牛头散落在程祎天身体各处,刺中程祎天之后,被老妪重新收集起来。装回布袋,布袋被老妪拴在腰上。 老妪走近程祎天,程祎天的眼睛已经睁不开。全身麻醉的效果使得他没有被刺过的大脑自然而然想要休息。过了不知道多久,意识逐渐恢复。程祎天先是听到声音,尔后眼睛便可以睁开一条缝。黑漆漆的,不远处有灯。一个苗条的身影正从自己眼前走过,走进光亮的地方里去。旋即,那里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么多就够了,再多,我也吃不下。” 然后响起的,便是一个年轻的声音:“村头的刘家婶婶送来的太多,炒了茨菰片儿,又煨了刚宰的一只羊的羊腿,还是剩下。” 苍老的声音说:“你的手艺好,赶明儿把这些和羊杂炒出来的青蒜送给刘家婶婶一些。” 沉默。 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怎么了?” 年轻的声音笑了一声,尔后才说:“知道了,奶奶。” 程祎天心中大动,蓦地挺身。一个少女从灯光明亮处走出来,和正支起上半身的他迎面相对。 程祎天的眼睛已经看得清黑暗中的东西,面前一张年轻姑娘的脸,虽不那么真切,可是,鼻子眼,没有一点儿是和自己记忆中匹配的。 这是怎么回事? 苍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晓掩,晓掩。” 晓掩发怔的目光连忙转开去,冲着里面叫:“就来,奶奶。” 苍老的声音说:“后面的野猫来了,你听。”屋子后面传来“喵喵”叫的声音。晓掩说:“我去给它们点吃的。” 苍老的声音说:“是啊,不要靠近我的彩虹将军头。”喁喁低语,程祎天耳力很好,听得一清二楚,“我要替你报仇雪恨,全靠它。” 晓掩回过头来,又深深瞧了程祎天几眼,不去屋里,转身迈步,走出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 陌生农家女 乾元混天功的真力流转,绑住程祎天手的布带被轻松挣开。程祎天解了绑住自己脚的布带,轻轻一跃,悄无声息下地。身后,不过一块门板而已。他来到光亮门口旁边,往里面瞧,正是那个抱稻草的老妪坐在里面。老妪吃完了饭,站在桌边,正在收拾桌子。 程祎天游目四顾,没有燕无双的踪影。于是轻手轻脚退回门口。 那老妪从里面往外走,走到门口,将收拾好的碗碟都堆放在一个木盆里,又折回去。程祎天微觉放心,旋身出来。 屋子后面,那名叫“晓掩”的少女蹲在那里喂野猫。 程祎天掩过去,突然现身。晓掩知道他已经恢复知觉,没想到这么快出现,不由“啊”一声轻叫。 程祎天捂着她的嘴,将她带到离屋子较远的地方。 晓掩很柔顺,程祎天松开手后,她也没有大喊大叫。夜色之中,程祎天忍不住思忖,好半天才说:“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和你差不大年纪的姑娘?” 晓掩偏着头,玩味的目光若有所思斜瞥他。 程祎天忍不住喉咙发干,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个姑娘和我萍水相逢,原本打算将她带至湖城,安排一下,便不和我一起。” 晓掩低下头,打断他的话:“我没有看见过什么姑娘。” “那我——” 晓掩抬头说:“你是奶奶从村头用驴车拉回来。” 程祎天这就搞不懂,追到晓掩前面,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为什么用驴车只拉回来我。”晓掩要走,他很无奈,只好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回来。 晓掩皱起眉。 程祎天低声下气说:“很抱歉,我现在除了问你,谁也不能帮助我。”顿了顿,道:“为什么只有我?” “你想知道?”晓掩说着,伸出手。 程祎天愣住,片刻才回味过来,急忙去摸荷包,荷包空空,里面的几两碎银子已经不见。 晓掩放下手,轻轻一笑道:“奶奶说你是个有钱人,到这儿不见了,没多少天一定会有人找。” “来找我?她又有什么好处?” “见人拿钱。” “什么?”程祎天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脑海里念头飞转,好一会儿才完全弄懂,“你奶奶竟然要敲诈勒索前来找我的人。”说着,程祎天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儿到处都是王法,你们就不怕找我的人会去报官?” “报官?”晓掩嗤笑的口气中充满不屑,“官爷如果连这事都管,我奶奶倒也不用干敲诈勒索的事。再说,”她止住正要回去的脚步,侧身道:“你不是已经恢复自由?” 程祎天说:“我还是要问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不管怎么说,那时候只有你奶奶在那里,我被她袭击,说明那位姑娘不见一定和她有关系。” 晓掩凝视他。 他微感抱歉,可是态度上,没有半点退缩。 黑夜里,闪亮的眸子熠熠生光。程祎天怀疑地举起一只手,手指头要触碰她的脸,被晓掩突然抬手,将他用力打在一边。 “噢!”程祎天非常抱歉,叫起来,“我太唐突了。” 晓掩说:“如果你实在要找一位姑娘,又怀疑是我奶奶袭击了她,去那边。”手往西南方一指,“我们这儿叫莲花乡,往东走是奇花谷,往南去是桃花坞,往西南,有个庄子,庄子很大,四面建城墙,庄主姓吴,叫吴彪,方圆五十里地里,所有人都叫他霸王彪,他的庄子便叫吴家堡。”说到这儿,她问程祎天:“你带来的姑娘美不美?” 程祎天心存疑窦,说“美”,害怕会有后患,说“不美”,倒也对不起燕无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丽颜。 他纠结踌躇的样子落在晓掩眼里,晓掩蔚然一笑,“当着我的面都说不出的,那就是美。不仅美,还很美。” 程祎天被讥讽的只是呐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晓掩便冷笑:“是了,这么美的姑娘,不送去吴家堡,对于我奶奶来说,简直就是可惜。” 程祎天问:“你刚刚说吴家堡在西南?”晓掩点头,他立刻动身。晓掩却又在背后叫他:“你要去哪里?” 程祎天驻足转身,奇怪说:“吴家堡啊。” 晓掩掩嘴一笑:“这一个下午的功夫,那个美貌的姑娘不可能被我奶奶送到吴家堡。” “那你刚才说那一番话——” 晓掩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她向屋子那儿走,程祎天直觉自己受到她的戏弄。屋子那儿,她的奶奶——那个用“犀牛头”的老妪高声尖叫起来:“晓掩c晓掩!” 晓掩闻声,不往前去,反而往后一跳。来到程祎天身边,她用力卡住他的脖子。老妪急匆匆跑出来,左顾右盼看见他们,奔跑过来。 “快晕倒。”晓掩在程祎天耳边,急促说了一句。 程祎天不明所以,配合得却快。老妪刚走近,晓掩已经收手。程祎天倒在地上,十几只“犀牛头”从他身上散开来。 “彩虹将军头。”老妪信手拈了一只起来。 晓掩说:“他又中招了。” 老妪颇有些惊疑不定。 晓掩哄劝她:“奶奶,你的绳子结打得不好。”和老妪一起,两个人合力将程祎天抬回去。为防露馅,晓掩抬程祎天的头,程祎天眼睛微微掀开一点,晓掩大声咳了一声。 老妪忙问:“怎么啦?” 晓掩说:“那只野猫。”装模作样往老妪身后看,过了会儿,才笑着对老妪说:“奶奶,我怕你踩着刚刚那只猫。”声音低下来,柔柔的,“回来这么多天,天天喂它,有感情呢。” 老妪竟然抽泣起来,将程祎天抬进屋,放在门板上。晓掩重新取布带,将程祎天手脚捆绑起来。老妪就在她身边絮叨:“你果然是受过苦的。” “奶奶是说,我那么疼爱一只野猫吗?” “野猫孤苦,我们和它其实也差不多。” 晓掩打结的手法很纯熟,老妪放心说:“这下,这个人怕是逃不了了。” 晓掩问:“奶奶,有个问题,不知道孙女儿该问还是不该问。” “你说。” 晓掩回头看了门板上的程祎天一眼,正视老妪:“为什么一定要敲诈前来找这个人的人呢?我们已经拿了他的钱,把他扔在河堤上,他醒了,自己走便好。” 老妪说:“霸王彪不死,你总是不能出头。”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意料之外。老妪佝偻着身躯,踽踽而行。去里屋,她准备睡觉。晓掩跟进来,替她铺床。床铺好后,晓掩还替老妪脱鞋。老妪非常感动,噙满泪水,老眼越发昏花。 晓掩说:“奶奶,我在吴家堡,学了一点制香的手艺。霸王彪第十六房小妾用的安神香,虽然你一定不是很想用,但是,安神的效果真的很好。”说着,取出一只金色的香,放在桌子填满泥土的一个盆子里。火折子凑过去,眨眼间,香被点着。一股淡淡的烟升起在空中,不一会儿,床上老妪便没了半点知觉。 晓掩很是重感情,手伸过去,把被子替老妪盖好。 身后程祎天的声音满含不屑:“好会作戏。” 晓掩旋身。 又恢复自由的程祎天站在门口并不进来,冷冷笑着:“这香,不是安神香,而是香吧。” 晓掩走过来,程祎天瞧着她。 晓掩说:“分量很轻,只够睡一个晚上而已。” “再轻也是香。” “都是让人睡觉,是安神,是,你这么计较有什么意思?” “那么,”程祎天跟在她后面,“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们?” “是啊!” 晓掩露出揶揄的神色。 程祎天倒是成竹在胸,大剌剌双臂环抱:“你迷晕了你奶奶,不就是想和我一起出去吗。”放下手臂说正事,“我带来的女孩叫燕无双。她被你奶奶麻翻了,送吴家堡之前,到底会送哪里去?” 晓掩关子卖到这儿,再卖就没意思。所以,她照实说:“张家。”出屋子,往北到一片田里,穿过田往西,过河,又走十几里,才到另一个村子。就在村头,晓掩问程祎天:“来这儿的时候,河边上看到枣树林吧?” 程祎天点点头。 晓掩说:“那就是前面张家的。” 程祎天很诧异:“张家在西边,张家的枣树林为什么会跑到东边去?” 晓掩很习惯翻他白眼:“那是东边村子里的人欠张家的钱,枣树林这一季的收成全部抵押了。”带着程祎天掩过去,来到山墙下。程祎天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户姓张的人家。霍!高房大屋,放在往西去不少人家屋子里面,绝对鹤立鸡群,堪称这一带民居中的翘楚。 “知道张家为什么这么牛?”晓掩问程祎天。 程祎天想想在枣树林就碰到彩虹将军头(就是“犀牛头”),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你奶奶和这户姓张的人家有仇是不是?” 晓掩目露欣赏:“你很聪明啊。” “你奶奶在枣树林里了许多彩虹将军头,为的其实是要对付前去摘枣子的张家人。”这么一想,事情便变得很清楚:那个老妪为什么刚好在附近?她为什么要对付蓦然出现在林子边的燕无双。 “你奶奶是把燕姑娘当成张家的人了。” 晓掩挑了下眉毛,示意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程祎天便接着说:“直到我出现,她才发现她可能抓错了人。但是,她因为什么事情,貌似很差钱,看我像是有钱人,干脆带回来,日后好敲诈一笔。而燕姑娘——” 说到这儿,程祎天突然瞪起眼睛,目光炯炯,上一眼下一眼盯着晓掩打量。 晓掩很聪明,很快知道他想什么。 神情难得躲闪,但是,她的脸色还是那么正常。 别开目光,晓掩佯咳一声,过了会儿,她才对他说:“我奶奶是和张抗抗有过节。不过,将燕无双送到张抗抗家,确实别有深意。”逼近山墙,晓掩招招手让程祎天靠近自己。 程祎天有些排斥,抵不过她眼神热烈,还是走近。晓掩把手交给他,程祎天神情古怪瞧她一眼。 “傻了吗?”晓掩竟然伸手在他前额敲了一下。 程祎天无奈长叹,足下用力,带着她飞身上了高墙。伸出的左手拉了一下墙头,两个人便一起高高飞起来。翻了个筋斗,两个人双双落在墙头。从墙上下来,一阵浓烈的香气便席卷而来。整个张家,都沉浸在香味的海洋中似的。那香,浓郁得怕人。 程祎天在离尘居,平日里接触的总是绿竹本身的清香,至多到夏天,河风会把荷香带来。而这香,显然来自于人工配制好后的香料,点燃了不知多少,呛得他忍不住当场一声干呕。 晓掩也觉得受不了,可是她的耐力显然超过他。 晓掩拉了拉程祎天的衣袖,程祎天这才跟着她,向亮着灯的窗子靠近过去。 一阵浓似一阵的香气从窗户缝里飘出来。轻轻一推,窗户竟然开了。里面什么防守都没有,只有一个穿着鹅黄色底撒粉红色碎花衣裳的姑娘躺在床上,周围放了一圈熏香。那香气,便是从那一圈熏香中飘出来。靠得越近,越像沉浸到香海中一样。 程祎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用力掩着,才不至于声音发出来很大。 他要进去,晓掩不让。 晓掩把着窗户:“你要是进去,我就大叫。” “为什么?”程祎天万分奇怪。 “不为什么,就是不让你进去。”晓掩一改之前的配合,态度强硬。最后,她甚至拔了一把匕首出来,雪亮的刀锋就放在自己脖子下面。程祎天叹了一声,前来拨她的身体。一道白光划来,程祎天往后一闪,她反手将自己脖子割开一道。血口绽开,鲜血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 风起奇花谷 程祎天疑窦不去,见状顿时大惊。 晓掩放下匕首大叫:“来人那,来人那!”程祎天连忙捂起他的嘴巴。晓掩咬了他一口,松开嘴巴然后说:“想我死,就进去啊。”耳中听到屋子里面有响动,一个人从另一边房间飞快跑到这个房间来。程祎天不想生出太多事,急忙抱着她翻身跃上屋顶。趴在屋顶上,程祎天惊怒不已:“你还真叫啊。”见她脖子血流不止,撕下一片衣角要替她包扎。 晓掩用力推开他的手。 “不包起来,血会流掉很多。” 晓掩毫不客气反唇相讥:“流掉很多,死掉了,刚好让你再阻碍,救你的无双姑娘。”一双形状尚且不错的眼睛乜斜他,“你这位大哥好大的本事,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也找得到那样美貌的姑娘。”越说语气越犀利,“说是萍水相逢,心早就大动了吧。喜欢她对不对?有没有立刻爱上她?” 程祎天被问得愣住,晓掩嘴巴“吧唧吧唧”说个不停,他愣是一个字也回不上来。耳中听到下面门“咚”一声,想来有人从里面出来。他连忙捂她的嘴,被晓掩再次咬住手。 这一次咬得可重了,深深两排牙印陷下去,红艳艳的血珠旋即从牙齿松开的地方冒出来。 “你!”程祎天气结。 晓掩没有怕他的意思,下巴一抬,目露高傲。 程祎天更加坚定自己心里的想法。没有深谈,因为下面来事了。 从屋子里出来的,正是这家的主人。刚刚晓掩提到过,老妪将燕无双送给了张抗抗。现在出现在院子里的这个人,一身蓝色布衣,腰里扎条黑腰带,向来便是真人。 张抗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嘴巴里还大声叫喊:“曹伟c白布齐,他妈的你们这两个人阴魂不散,白天来过了晚上又要来,嫌烦不嫌烦?”叫了很多声,四下里也没个动静。 程祎天自思不如现在就跳下去,找这个家伙把话谈开,让他把燕无双还给自己。晓掩却将他的手死死抓住,同时用刀压住没有划开的另一边。 眼见血丝又冒出来,程祎天急忙放弃自己的想法,先去抢她的刀。晓掩不给,程祎天只有硬抢。好容易抢到,晓掩一脚踢下去一片瓦。“啪”的一声,瓦片正碎在张抗抗脚底下。 张抗抗伸手一指:“妈的,原来都在上面。”进屋摆出梯子,攀着梯子爬上来,屋顶上空空如也,已经连个鬼都没剩给他。 张抗抗从屋里提出把柴刀,往黑暗的空地上追出去。 晓掩和程祎天从另一面山墙转出来,程祎天说:“我还是要把燕姑娘先带走。” “不行!”晓掩断然拒绝,尔后迅速说:“张抗抗要去找叫曹伟和白布齐的,你不想去看看?” 程祎天说:“他们之间的过节,我想,我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是吗,那你知道曹伟和白布齐是什么人?” 程祎天摇头。 晓掩冷冷一笑:“他们两个,一个是青草帮的帮主,一个是如意门的门主,因为要进奇花谷,一个想联手漠北来的用毒高手毒蝎魔,一个不想招惹毒蝎魔,宁可去求在此处颇有影响的霸王彪。” 她刚说完,程祎天的眼睛立刻瞪大。 “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什么?” “青草帮和如意门,他们,要进哪里?” “奇花谷啊。”晓掩目光冷冽,“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这儿是莲花乡,往东去就是奇花谷。” “是啊,”程祎天大受震动之下,忍不住接她的话,“往南是桃花坞。西南是吴家堡,往东南的话——” “就是颐山咯。” 轻轻五个字,落在他的心头,分明如同五个惊雷炸响。看着晓掩的眼神,他惭愧c内疚。晓掩问:“你还要再去救那个姓‘燕’的姑娘吗?” 他再也坚持不起来,只能嗫嚅:“不c不要!” 在追张抗抗的时候,晓掩向程祎天把这个人解释了一边。 首先,这个张抗抗是个鳏夫。其次,这个人擅长制香,而他的香和别人的香不一样,做出来后起名为“暗香来”的膏体,出售给香粉铺,能够配制加工出贵族太太小姐们特别喜爱的滋养润泽肌肤的产品。 “在暗香来的基础上生产出来最出名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程祎天一边跟着她不紧不慢往前跑,一边摇头。 晓掩掩口笑,过了会儿才说出两个名字:“谢春堂各种气味儿的千金霜,以及桂香斋五两纹银才能买一小瓶的瓷肌膏。” 其他的程祎天都不懂,谢春堂逸城有,他知道,另外,瓷肌膏居然卖五两纹银一小瓶,这桂香斋有多牛掰,应该和谢春堂有得一拼。 “他们的东西居然都在使用‘暗香来’的基础上做出来。” 晓掩点头。 “那就难怪了——”为什么穷乡僻壤的,一个农民的家居然那么高大巍峨?答案不言而语。 张抗抗是个农民,脚程慢得很,等他追到树林里,在空地上发现燃着的篝火,程祎天和晓掩只不过散了趟步似的。张抗抗气喘吁吁,喘了几口气,准备冲上去。 晓掩拉了拉程祎天的手,他们两个暂且找了丛树把自己挡起来。 张抗抗提着柴刀冲到火边,火边分成两个阵营一共坐了三伙人。 其中两伙晓掩都认得:“穿青衣裳的就是青草帮,衣服颜色最深的那个是曹伟。另外两个就是他的土地,一个叫黄达,一个叫赵耳。黄达脸色不好,赵耳耳朵很大,特点明显很好区分,叫得顺口,直接唤作“黄大”“赵二”即可。” “如意门就是他们左边那伙吗?” 晓掩闻言,瞧他一眼。 火堆旁一共坐了三伙人,青草帮左首的确实是如意门。门主白布齐就穿一身白衣,也是特点鲜明。 第三伙人,晓掩不认得。程祎天也就暂时无从知晓他们的底细。 且说青草帮和如意门,程祎天压低声音问:“他们要进奇花谷,为什么?” 晓掩说:“江湖传言,奇花谷主桑越人设圈套杀了包括慕容世家c孟家堡c华山派以及青城派的重要人物。刚才我说的那些门派,迄今无人来奇花谷寻仇。为什么呢?因为慕容世家的掌门慕容懿德,孟家堡的孟氏夫人,还有华山派掌门郑晓峰c青城派掌门欧阳木通,他们个个自恃身份尊贵,心里就算痛极了,也不会纡尊降贵来奇花谷这种地方。”顿了顿,接下去,“可是,不来寻仇,不代表不想报仇。别人尚且罢了,郑晓峰和欧阳木通可都只有一个儿子,郑尧和欧阳和死了,这两个人可就绝后了。当然,再娶小妾生上十个八个另当别论。可是亲儿子,如同命根儿。命根儿没了,他们能善罢甘休?” 程祎天一颗玲珑心,一点就通:“这些人,必定是受了指使。” “也不一定。”晓掩头也不回,眼睛看着前方火光熊熊处,轻声回答,“也有可能他们自愿前来。六大门派啊,如果攀上关系,在武林中的地位一下子就会拔高许多。换作你,你不愿意?” 程祎天被教训得暗暗叹息。 是啊,就算经历了那么大一场变故,他在江湖上依然只是只小菜鸟。没有杜叔叔他们的照拂,空有一身高绝的武功,现在怎么死的都搞不清。 洗心楼一役,己方是胜得极不光彩。可是,再怎么不光彩,洗心楼保住了。尚武门还站在洗心楼这一边,公文上只说华毅扬一伙乃是卷入了江湖争斗,没提洗心楼半个字。就是私下里,华毅扬他们的死,罪名全部扣在云珊和奇花谷主头上。这世上的事,只要有了背黑锅的,其他人马上被洗白得连婴儿都会自愧不如。 程祎天明知自己太天真,这会儿更加谦虚,趴在晓掩身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晓掩观察那边许久,觉得不妥,侧脸同他说话:“怎么啦?” 程祎天闷闷道:“没什么。” 晓掩目光如炬:“有什么,你全部问出来就是。” 程祎天想说“不想问了呢”,碰到她皱眉的神情,没办法,只好说:“张抗抗是个农民是吧?” “嗯。” “那么,你奶奶呢?” 晓掩冷冷一笑:“自然也是。”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奶奶我该如何称呼。” “草鬼婆。” “啊?” “河东村会养虫子的草鬼婆,天上有针状吻的彩虹将军头,你不是已经领教过?” “那个只是——” “一般甲虫。” “对呀!”每次都被瞧破心事,程祎天不觉很是丧气,点点头。 晓掩趴在草丛中说:“她饲养的甲虫原本都是供给城里的大户食用。” 程祎天巨汗。 “青芒c绿果c白莲c熊掌c佛座c紫莲这些虫子,或是背上,或是腹部,剜出来的部分,油抹过,炒一炒,味道都美妙无比。” “只是被张抗抗配的凤鸾香给熏坏了。”说到这儿,她蓦然话锋一转。 程祎天轻轻“哦”了一声。 “因为张抗抗的独生儿子被毒蛇咬了一口,半条腿都毒死了,最后只能截掉。他儿子非要说那天被蛇咬的时候,草鬼婆的甲虫也在场。张抗抗心疼儿子没了腿,二话不说,配了凤鸾香,趁我奶奶不在家,熏我奶奶养甲虫的屋子。” “熏过香的虫子会怎么样?” “状态癫狂。” 程祎天一脸迷惘,表示不解。 晓掩感到不可思议:“颠鸾倒凤的意思你明白不明白?” 程祎天还是那般不好意思,“唔唔”两声,蒙混过去。 晓掩说:“甲虫有心性,颠倒了心性,每天就只分泌一些奇怪的粘液,这些粘液都有异味,虫子喜欢,人很讨厌。肉就坏了。”稍顿,尔后接:“坏了之后就不能再用。加上我奶奶一开始不知道,送了一批坏掉的肉进城。” 这结果如何,当然不用赘述。 “也不至于发展到水火不容。”程祎天好久才冒出来这一句。 草鬼婆枣林放彩虹将军头(这显然已经不是供食用的甲虫),还抓了燕无双,诸般动作都说明,草鬼婆自己都已经到了癫狂状态。 晓掩说:“草鬼婆没了经济来源,将孙女送给了称霸一方的霸王彪。” 程祎天闻言这才吃了一惊。 他看晓掩,晓掩转脸也看他。 程祎天轻声问:“草鬼婆到底有几个孙女?” “一个。” “就叫晓掩?” “嗯!”晓掩轻轻点头。 晓掩说:“莲花乡里这些天来,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很多,即便是农民,也会知道为了什么。” 这算回答了程祎天一开始的问题。 “那么,”程祎天想了想,郑重又问:“张抗抗和毒蝎魔c霸王彪又有什么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 白衣妙娉婷 农民张抗抗提着柴刀怒视青草帮和如意门。 青草帮主曹伟站起来说:“搞啥玩意儿,大晚上的我在这儿休息,你提刀过来?”张抗抗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曹伟便接下去说:“事情考虑好了吗?跟我们一起干!” “呸!”张抗抗酝酿了半天,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老子就是把暗香来全烂仔家里,也不会送一点给那个毒什么魔的。” 树丛后面晓掩对程祎天解释:“奇花谷主横行,乡里乡亲的这些人对用毒的都没好感。” 火旁边,如意门主白布齐立刻站起来,笑眯眯说:“所以说,你还是和我合作更好。” 张抗抗还是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白布齐旁边也有个女人,穿着和白布齐一模一样颜色的衣裳,五官娇美,扶着白布齐的身体站起来,以手掩口,轻轻咳嗽。 程祎天入江湖时间不短,各色各样的美女都见过,可是,柔弱到眼前这个白衣女子这样,他闻所未闻。 白布齐夸张唤道:“噢,娉婷,你怎么又动了。”捧心肝一样捧住她,“你身体弱,靠着火,躺着就好。” 如意门主夫人廖娉婷有气无力挥了挥手,喘息两声,然后才开得口来:“张爷——”尾声拖得很长,让张抗抗一口浓痰聚集到嘴巴里,“咕哝”一声,竟然又咽下去。 青草帮右首两个人,其中也是一个女人,一拍大腿,跳起来:“姓张的,都吐两口了,第三口吃下去,你恶心不恶心。” 白布齐很生气,喝道:“班素芳,敬你千里迢迢从太行山赶过来,这儿的事,不干你的事,少插嘴!” 树丛后面,程祎天经不住“咦”了一声。 晓掩立刻投来疑惑的眼神。 程祎天凑着她耳朵,老实交代:“听萧三哥和殷十三哥提过,六年前他们曾欠过太行派一个大恩。” “你说太行派——” “现任掌门叫丁承四。” 刚说到这儿,被称作“班素芳”的女人“吆喝”大叫,用力一拍旁边男人的肩膀:“丁承四,你说话!” 而程祎天底下的话也正好全部说完:“夫人叫班素芳。” 时间凑巧到晓掩止不住“吃吃”笑,程祎天很是感慨:“居然在这里碰上。”太叔公当年帮萧三郎和殷十三一次,为的就是希望萧殷发达后照拂丁承四和班素芳这两个不成器的师侄。程祎天既然碰上他们,暂时是没什么事需要他上,但是,如果丁承四和班素芳惹下事来,最后又搞不定,他必定出手,要替萧三哥和殷十三哥还了那个大人情才可以。 丁承四还是一如既往不想惹事,可是,到底被夫人揪着耳朵到江南,不想说话也得说话,站起来道:“白门主,大家都是江湖人。你们管得奇花谷的事,我们当然也管得。” 白布齐忍不住切齿。 廖娉婷掩嘴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刻得白布齐心疼不已,张抗抗拎着柴刀的手都放松下来,她才对太行双剑说:“丁掌门c班夫人。”轻轻咳着,然后往丁承四和班素芳面前走。 她太柔弱,走起路来,晚风大一点,都要把她吹跑了。 丁承四怜香惜玉,情不自禁伸手想扶她。 白布齐一声断喝:“丁承四,你想干嘛?”大步跨过来。 丁承四袖手,喃喃道:“这个,没什么” 班素芳挥手一掌扇他脑袋上:“马勒戈壁,色胆包天了你!” 白布齐更气:“班素芳!” 班素芳叉着腰骂:“我说错了吗?老婆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回家歇着才是事儿。强撑着在这儿晃荡,算什么?” 斜眼瞧见张抗抗想说话,班素芳断喝:“姓张的,不会你也色胆包天吧。瞧这个女的柔弱,长得又不错,暗香来就免费送给她是不是?” 廖娉婷连连喘气,竭力申辩:“丁夫人,你要凭良心说话才可以。” 班素芳“喝”了一声:“凭良心?江湖上凭刀凭剑,就是不凭良心。”拔出剑来,随手这么一挥:“来来来,你和我都是女人,打上十个回合,你还站着,我和我当家的都让你。” 廖娉婷又咳两声:“一言为定!” 班素芳不屑扭头:“这有什么不能定?”乜斜廖娉婷:“来吧,拿什么都行。”之间廖娉婷从自己的行囊中取了两把剪刀出来。 两把金剪刀,张开剪刀口,“嗤嗤”两声,中间弹出两尺来长的尖刺。 程祎天都禁不住惊呼:“噢!”因为离得远,火堆燃烧着,木柴“哔哔啵啵”。白布齐在得意,廖娉婷得意的同时还是咳嗽,其他人都在吃惊,所以,谁也没有察觉。 廖娉婷拿着这一对变种峨嵋刺,笑眯眯对班素芳说:“丁夫人,就用这个,向你讨教。”说罢,欺身近前,双手前送。班素芳匆忙挡了两下,不妨她人虽娇弱,身形却迅捷异常。“刷”的一声,只见一条白色的影子绕着班素芳旋转了三圈。接着,貌似耗力甚巨的廖娉婷退到丈夫身边。扶着白布齐的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班素芳前胸c后背c小腹c左右肋,都被开了很大的口子。丁承四抱住妻子,手上c身上,迅速沾满班素芳伤口流出的鲜血。 廖娉婷转脸对张抗抗说:“张爷——” 张抗抗是个农民,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事情?曹伟也好,白布齐夫妇也好,白天来都只和他磨嘴皮而已,偶尔来硬的,也不过拔出刀c拔出剑威吓威吓,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怕人的事?廖娉婷和他说话,他再也不觉得这个女人多么需要人的呵护,只记得她刚刚行动如同鬼魅,弱柳扶风的样子此时此刻也像极了深夜飘荡出来的女鬼。 因此,张抗抗吓得大叫一声,提着柴刀没命往家的方向奔跑。 廖娉婷紧蹙眉头,捂住心口,被他这种态度刺伤了似的。 白布齐拢住她柔声安慰:“没事没事,等白天了,我们再去找他。” 廖娉婷弱弱“嗯”了一声,白布齐依然在絮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老子还有儿子” 他们不把青草帮和太行派放在眼里,夫妻俩当着青草帮c太行派的人腻歪,够了,才双双抬起脸。 “咦!”廖娉婷当先惊呼。 接着白布齐吃惊不小冲青草帮曹伟喝道:“太行派那对怂夫妇呢?” “走啦。” “走啦?” 廖娉婷随手一拨,把白布齐拨到后面:“怎么就走了?” 曹伟说:“你又没给我银子让我看着人,他们走了,难道我还同你事先说一声不成?” 廖娉婷喘息重起来,柔美的眼睛射出森冷的寒光。 曹伟知道她的厉害,连忙站起,拔出刀,又快嘴解释:“一男一女突然冲出来,女的抢过班素芳,男的抓住丁承四,四个人就这么离开。”看到廖娉婷又掏出金剪刀,曹伟害怕得神情荡开在脸上,“白夫人,我说得都是真的。”后面他的弟子黄大补充:“是啊是啊,男的女的身手都很快。”赵二接:“比白夫人你刚刚施展的,还要再快一点。” “胡说!”廖娉婷断喝,接着便一阵咳嗽。 白布齐急忙扶住她。 廖娉婷让他帮自己把金剪刀收起来,然后气息微弱对白布齐说:“带我去找那一男一女的,明日午时之前,我一定要见到他们。” 妻子的话对于白布齐而言就是圣旨,白布齐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明日午时,不让夫人看见那两个混账,我把头摘了,给夫人养花。” 提到花,廖娉婷就叹息:“出门时,熊童子就不信了。这一次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它。” “熊童子耐旱,个把月独自活着绝对没问题。”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夫人你?” “那就好——”廖娉婷一边喘气一边叹息,偎依在丈夫怀里往林子外面走。 等他们走远,目睹太行双剑被人就走的青草帮师徒方才松了一大口气。 带走丁承四夫妇的是谁呢?当然是晓掩和程祎天两个。晓掩让程祎天把两个人全部带回河东村。进家门,晓掩将门一起关上,先找了些布条,让丁承四给班素芳包扎。可是,丁承四背着人解开妻子的衣服查看,只见那些伤口都是金剪刀的刀口开出来,又深又长,没有止血药,包起来也白搭。 晓掩瞧程祎天,程祎天摊手:“出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晓掩也想不出方法。 思来想去,晓掩走进屋去,熄灭安神香,然后掏出一个瓷瓶,放在草鬼婆鼻子下面。草鬼婆自然呼吸了一会儿,蓦然打个喷嚏,接着,这个老妪就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看到屋子里多了许多人,而孙女好好地站在自己床前。 草鬼婆转动着一双昏花的老眼,半天才道:“晓掩啊,这都是怎么啦?” 晓掩什么都没说,只是跪下来,向草鬼婆磕头,额头碰到地面,迟迟不抬。草鬼婆一双老眼,死死地盯着她。很久很久,方才滚出两颗昏黄的泪。 草鬼婆什么都没说,从床上下来。晓掩扶着她,依次为她介绍:“这是颐山逸城的程祎天程公子。这是太行派的掌门丁承四和班素芳夫妇。” 彼时逸城名声越发响亮,逸城公子程祎天的名字随着逸城的崛起,江湖之上但凡有点常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班素芳哼哼唧唧,听到“逸城公子”和“程祎天”两个词,闭着的眼睛顿时瞪得非常大。丁承四也吓了一大跳,夫妻俩四只眼睛一起瞪住程祎天。 程祎天只对草鬼婆说:“婆婆,咱们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这位丁夫人的伤口血流不止,你有止血的药,帮她敷一敷吗?” 草鬼婆不知道“颐山逸城”是,翻着一双与外人疏离的眼睛根本不与他对答。晓掩扶着她,慢声细语:“奶奶,他们都不是敌人,是我们的朋友。你有药,抓点给他们。” 草鬼婆这才哼了两声,拍了拍晓掩的手,让她不要扶自己。晓掩收手,草鬼婆转身到后面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 遇到强劲敌 后面是草鬼婆饲养虫子的地方。除了虫子之外,草鬼婆还采了不少草药放在这里。仙鹤草c蒲黄c艾叶都有,还有晒干的槐花,给班素芳用,草鬼婆还是选择了艾叶,配上三叶五香藤,捣碎了,挤出汁,汁兑温水内服,草药直接敷在山口上,最后,丁承四替妻子将伤口一一包扎好。 忙完这些,晓掩c程祎天和丁承四夫妇都去休息。隔了两个时辰,程祎天先醒,接着,晓掩也醒过来。两个人走出房间,院子里,草鬼婆已经炖好了一锅野菜粥,滴了香油,香味儿随风送来。 晓掩替草鬼婆盛了一碗,又给程祎天装。 草鬼婆目光好像被线牵住了一样,盯住她,只是瞧她忙。 晓掩将三碗粥都装好,三个人凑一桌吃。吃完了,晓掩收拾碗筷出去洗,草鬼婆这才分出心神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程祎天。 程祎天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哂笑,稍后抬头对她说:“婆婆,多谢你昨天施以援手。” 草鬼婆说:“我抓你到这儿来,日后你要走,还是得付我银子。” 程祎天一呆:“我已经和晓掩是好朋友了。” “是好朋友,更加要付这笔钱。”草鬼婆的话说得一板一眼,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程祎天不在乎钱,只是诧异:“这又是为什么呢?” 草鬼婆抬头看看院子上头的天,好一会儿才垂目平视:“晓掩要和我一起过日子,想她过得好,必须出一个非常好的价钱。”停了停,凑近了问:“你和她谈了一个晚上吗?” 程祎天很老实,点点头。 “那她有没有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草鬼婆的表情既神秘,又带着些许悲怆。 程祎天不明所以,连忙摇头。 草鬼婆说:“我的孙女于晓掩,曾经被我为了生活,送到吴家堡。” 这一点,程祎天听晓掩说过。可是,这和草鬼婆绑架他勒索银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草鬼婆“嘿嘿”冷笑。 门帘响,晓掩走进来。程祎天看见她,心里陡然轻松。晓掩对草鬼婆说:“婆婆,丁夫人的草药需要换新的,你去替她换吧。” 草鬼婆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站起来。待要出门,回头嘱咐一句:“昨儿个同你说的事儿,不要忘记。” 晓掩只想了片刻,笑起来:“我知道。” 程祎天满头雾水,听到这儿,小声问:“那是什么?” 晓掩笑着对他说:“昨儿个刘家婶婶送的青蒜,炒了茨菰片儿,烧了羊腿,还剩许多。奶奶让我少了羊杂,今天送回去。” 程祎天点头:“想起来了。”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片刻,马上回来。”晓掩说着,从灶上端出一个碗来,盖上另外一个大碗,端着出门去。屋子后面,草鬼婆将新的草药汁和草药一起拾掇出来。 程祎天坐在院子里思考:“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无双姑娘虽然和自己只是萍水相逢,可是到底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不救,肯定不行。但是晓掩又不让自己去。 草鬼婆和张抗抗有深仇大恨,她将无双姑娘送给张抗抗,再让张抗抗将无双姑娘送给霸王彪,这其中会有什么大秘密? 奇花谷的事又那么棘手。华氏一门的血案,尚武门是给定了案,抹去了洗心楼的干系,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光明正大前去插手那里面的事情。 那个青草帮到底该怎么打发? 如意门的夫妇两个又该怎么料理? 如意门—— 刚想到这三个字,耳朵里就听见“咻”一声风擦过去的身影。一抹白色,消失在屋脊上方。然后,屋子后面传来草鬼婆凄厉地叫骂:“还我将军头,你这个恶婆娘!” 屋子里面班素芳一蹬丁承四的屁股:“快出去瞧瞧。”丁承四刚拉开门,一道人影掠过,鼻尖一凉。 班素芳喝道:“呆着干啥?” 丁承四愣愣道:“看见没有?” “啥?” “有人过去了!” 班素芳从床上站起来,扶着丈夫的肩膀好奇催促:“赶快扶我出去看看。” “你还是呆在这儿吧。”丁承四唯恐她再冲动。 “不,我要去看。”班素芳极富八卦精神,执意要去,“快点,我们一起到后面去。” 丁承四扶着班素芳来到屋后。 屋子后面有一小片竹林,林边,一身白衣的白布齐和他那个只要站下来就必定歪歪倒倒的老婆并肩而立。 草鬼婆跪在地上,满脸悲愤看自己辛辛苦苦饲养了许久的彩虹将军头。这些长着犀牛头的深棕泛七彩色的甲壳虫,被旋风扫过了一样。而这旋风,全是由利器组成。彩虹将军头每一只都断成两半,肚皮朝天,一根尖吻再也喷不出能够麻痹人的毒液,徒劳翘着,全部一命呜呼。 廖娉婷经历了剧烈的运动,一轮强烈的咳嗽,让人听着,认为她必定会把肺咳出来似的。只是,咳得地动山摇,最终,廖娉婷也没把肺咳出来。脸有点红,一双细长的眼睛泛起莹莹水光,好像真的受不了自己这副病躯。 草鬼婆冲上来:“你这个毒妇,赔我将军头,赔我将军头!” 廖娉婷被她拉扯着身体左摇右晃,马上就要晕过去似的,口中大叫:“相公c相公——” 白布齐用力一推,程祎天伸手将草鬼婆扶住。 廖娉婷闭上眼睛,吸口气,睁开眼,喘息道:“你这个老乞婆,这些虫子惊了我,你知道不知道?”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对金剪刀。 对面的人,除了草鬼婆之外,都见识过这对金剪刀的厉害。班素芳素日里总免不了的大大咧咧倏地收起,丁承四反手将背上插着的长剑抽出,握在手上。 廖娉婷的金剪峨嵋刺瞬间亮出,鬼魅的身法再度展示,白影满场飞,眨眼功夫,班素芳身上绷带再度被撕碎,草药撒了,刚刚愈合了一些的伤口重新绽裂。不仅如此,丁承四也受了伤,同样是胸口c小腹c手臂c肋下,伤口又长又深,血流如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晓掩就已经从刘家婶婶那里回来。大抵已经藏了很久,这会儿终于藏不住,跳出来大喊:“住手!” 廖娉婷刚想再进一步,彻底废了太行双剑,闻言站住。瞧着晓掩的脸,她蓦地“呵呵呵”大笑起来。 晓掩是个漂亮的姑娘,可是,她的漂亮只是源自于天然具备的美,廖娉婷却描眉画目,将原本就很不错的底子修饰得看起来比她美上好几倍。 女子看到女子,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申量:到底谁更漂亮。 从笑声可以听出,廖娉婷总算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这位如意门夫人还极为不屑。 长得没自己美的姑娘,想要同自己说的话,要听。 廖娉婷掂了掂金剪刀,轻轻道:“你要说什么?” “私人住地,乱闯是违法的知道吗?” “法?”廖娉婷的眼睛瞪圆了些,忽地又迷成两弯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从她口中流泻出来。 白布齐连忙扶住自己妻子。 廖娉婷任由他给自己轻拍后背,顺顺气,过了会儿,才喘平气息,对晓掩说:“死丫头,跟你夫人我。”金剪峨嵋刺一摆,白影欺近。 “叮叮叮——”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程祎天横身拦进二人之间,晓掩从丁承四手中拿来的剑转到他手上,他抱着晓掩顺着廖娉婷攻击来的方向奔跑了数丈,回身一挡,廖娉婷的峨嵋刺被他拿过来的长剑荡开。知道廖娉婷体弱,程祎天都没使多大劲。可是,白色的人影还是好像被弓射出去的箭一样,“嗖”地飞出。 一条软鞭横空,白布齐把妻子卷回自己身边。 晓掩对程祎天说:“让我来。” “让我来!”程祎天将她挡在后面。 晓掩气呼呼道:“太嚣张!” “还是让我来吧——”程祎天意味深长瞅她一眼,横过剑。晓掩说:“借力打力即可!” 程祎天点头:“我知道。”话音才落,白布齐c廖娉婷夫妇俩舞动兵器一起进攻。 廖娉婷还没怎么吃过亏,这下子,她不让这个挡着她金剪峨嵋刺的人倒霉誓不罢休,白布齐瞧得出,老婆一个人对付这个男人力量不够,因此,全力以赴从旁配合。两条雪白的人影,缠住程祎天一人。如意门的身法都快得惊人,加上白布齐的软鞭矫若游龙更加灵活多变。即便是太行双剑,在旁边看着,心惊肉跳都忘记了自己正身副重伤的实情。 晓掩先是担心,观战不久,白色人影纠缠对手始终速度不减,她反而放心。草鬼婆收拾了一下将军头,回头来到晓掩身边。 “晓掩。” 晓掩全神贯注瞧打斗圈。 草鬼婆说:“你是我晓掩的话,也想就这么永远成为我的晓掩,让你这个朋友帮我做件事。” 晓掩耳朵听见,猛地惊醒。转目身旁,草鬼婆始终只能睁一半的眼睛,从未有过,正闪闪发亮。 “奶奶” 草鬼婆的表情让她务必给自己一个准确回答。 “将军头不是还有?” “只有那些,不够药力。” “一定要那样做才行吗?” “不然呢?”草鬼婆反问她。 晓掩把头转回去,对面,白色的人影飞动得更加快捷,偶尔有叮当声传出,白布齐c廖娉婷夫妇始终不能结束战斗。 丁承四张大嘴巴呆呆瞅着,好半天,才对同样看得眼睛眨也不眨的班素芳说:“老婆,够牛的呀。以为逸城公子徒有虚名,这么看来,便是萧三爷和殷十三爷他们,本事也未必强成这样。” 班素芳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嘴上却逞强:“那可未必。” “怎么?” “殷十三爷锁兵诀厉害,一照面就锁了廖娉婷那娘儿们的剪刀。没有剪刀,那个娘儿们会飘来飘去的身法,还顶屁用?站都站不稳!” “唉——”丁承四拿自己这个死鸭子嘴硬的老婆着实没办法。 班素芳还说:“萧三爷就更不用说了,一招月圆梦缺,如意门这两个马上就挂了。” “好吧!”丁承四放弃和自己家这个老娘儿们斗嘴的意思,转脸继续观战。 草鬼婆等晓掩的答复。 晓掩迟疑了半晌,方才回答:“我知道了,奶奶,不管怎样,总要让你满意才好。” 草鬼婆布满皱纹的嘴巴咧开来,脸像菊花一样盛开。她对战局已无兴趣,转过身,身子后面,白布齐将身体飞旋成一股龙卷风,长长的软鞭圈成十几个圈子,“嗖”将程祎天从头到脚套住。廖娉婷好像蛇一样,贴上软鞭的攻势,从下往上飞卷。 丁承四和班素芳一起捂住眼睛。 晓掩也害怕地惊叫。 草鬼婆只停住一会儿,后面没有凄惨的呼叫传来,她就继续踽踽往屋里走。 游斗圈那里,程祎天毫发无损持剑而立,廖娉婷飞离他三丈都不止,摔在地上咳嗽着,尔后吐出一大口鲜红鲜红的血。 白布齐的软鞭断成了无数截,他被自己旋转的惯性甩到地上,沾地即起,稍稍废了点力。奔到廖娉婷身边,抱住廖娉婷大叫:“老婆c老婆!” 廖娉婷伸手指程祎天:“他是鬼!他是鬼!”抓住白布齐,“我们快走,鬼我们打不过,我们快走。”手忙脚乱爬起,白布齐抱着她落荒而逃。 晓掩奔上来,未曾碰到程祎天的身体,一股柔和的气墙阻挡住她。往里硬闯,晓掩也被轻轻弹开。 程祎天深吸一口气,流转全身的乾劲缓缓归入丹田。 晓掩双掌一拍:“我知道啦!”这会儿扑过去,顺利抱住他的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 神秘灰衣人 廖娉婷跟着白布齐一口气跑出十里地,正喘息,一棵大槐树后面转出三个人。一个穿粉蓝衣的女子,和另一个穿嫩黄衣服的女子,双双持长绸挡住他们的去路,一个灰衣老者则站在她们身后。 廖娉婷和白布奇哪里会把两个女子放在眼睛里,双双攻上来。但是,就在两名女子长绸被划得片片寸断之际,一股大力袭来,白布奇连忙抱着妻子往后趋避。但见那个灰衣老者缓步而上,站在了粉蓝衣和嫩黄衣两名女子前面。 这个灰衣老者身量很高,迎风而立颇有风流倜傥之态,只是脸上有三横三纵六道疤,看起来十分狰狞,叫人一看之下心里特别害怕。 他毫不在意如意门这对夫妇的厉害,越走越近。 白布齐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廖娉婷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说得太急,引起好一阵咳嗽。 灰衣老者“呵呵”一笑,嘴一撇,目光乜斜。那三横三纵六道疤痕扭曲,似乎这疤痕都在笑他们。 白布齐扶住妻子。 廖娉婷好容易直起身,然后对他说:“买卖做不成。吴家堡,我们不去了!” 灰衣老者“噢”了一声,淡淡问:“这是为何?” “有厉害的大头。”廖娉婷说完,长出好几口气,尔后又接下去,“原以为没有人能抢我们如意门的风头,那什么太行双剑,也想进奇花谷,找紫煞,去六大门派请功,很轻易被我们夫妇一人干掉。” 白布齐插了一句:“都是娘子一个人的功劳。” 都这时候了,他还耍贫,廖娉婷不由得瞪他一眼。 灰衣老者说:“我观你们本事,确实也没人将你们的风头抢去。” “现在就是不一样。”廖娉婷说。说完这话,她实在气喘得太急,说不下去,瞥了一眼丈夫,又拱了一下,让白布齐说。 白布齐便说:“那个年轻人太厉害了。我的龙卷风和我娘子的金蛟龙合体,也没奈何得了他。” “居然有这事!”灰衣老者露出诧异的神色。 “对啊!”白布齐右手一拍大腿,“我和我娘子都没法相信这样的事。龙卷风卷住那年轻人,金蛟龙肯定一击奏效。可是,我的鞭子卷住了一团很柔和的气体,然后我娘子——” “碰上那团气之后就被弹飞了!”自打出道也没遭过这样的败绩,廖娉婷一张本就十分忧郁的脸更增晦暗。 “噢——”灰衣老者边踱步边思忖。 “我们想回去了。”白布齐小心翼翼对他说。 灰衣老者正脸瞧他,二目中射出来的精芒如同鹰隼。白布齐很是害怕,廖娉婷也极收敛。 “云老丈”白布齐恳求着叫道。 灰衣老者冷冷一笑:“没有见到霸王彪,也没有顺利进入奇花谷,我特别看重的你们现在居然想走?” 廖娉婷咳嗽两声,瞧了瞧粉蓝衣和嫩黄衣两名女子:“云老头,新的帮手你不是都找到了吗?这两位身手虽然不行,但是我分明闻到了她们身上一股子蛇腥气,用毒一道,她们该是专家才对。再说——”她突拔高了音量:“你是霸王彪手底下的人,要进奇花谷,直接去游说霸王彪就是。说什么霸王彪的二姨太白玉蓉喜欢暗香来,撺掇得我们去找张抗抗。张抗抗我们找了,前来捣乱的太行双剑我们也料理了,遇到了强敌,我和我相公就是怂了,不打算再巴结六大派,也无意再在这里耗时间,那不是我们的自由吗?” 白布齐见识强过妻子,一个劲儿阻拦她:“娘子c娘子——” “你闪开!”廖娉婷皱着眉将他推开。力气用得大,又咳嗽个不停。 灰衣老者被说得没了言语。 廖娉婷胆子更壮:“我也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一个下人而已,想巴结六大门派从霸王彪手下翻身不成?奇花谷就在那里,你自己想进,掰扯了法子自己进去啊!” 灰衣老者“哼”了一声,插口叫道:“白夫人!” 廖娉婷傲然以对。 “你的急痨得于少年,迄今为止足足多少年了呢?” 廖娉婷一呆,不知他问这个有何深意。 白布齐双手抱拳礼数周全:“云老丈,劳您过问,内人得急痨已经整整七年了呢。” “七年?”灰衣老者稍微计算,“那可是挺长一段时间。”顿了顿,接下去,“胸闷c咳嗽,盗汗,因为需要静养,还不能全力以赴练家传的武学。”转身凝望廖娉婷,“武学上虽有不俗成就,其实,如果没有这个病症,颐山逸城百强榜上,光是白夫人,就可以占一席之地。” 白布齐听得脸上放光。 廖娉婷误以为他想当作交换,急忙开口:“你知道哪儿有人能够治我这个病吗?” “治病?”灰衣老者反问一句,“哈哈”一笑,尔后说:“单单治病,无需求远。” 白布齐顿时惊讶:“难道老丈?” 灰衣老者微微一笑,淡然道:“人如果死了,就什么毛病也没有。”一语说出,白布齐和廖娉婷一起变了颜色。 廖娉婷直接受到诅咒,勃然大怒,刚刚和程祎天动手已经伤了元气,按捺不住,还是将金剪刀拿出来。“嗤嗤”两声,峨嵋刺探出。 白布齐也将软鞭拿出来,举起:“云老丈,卖霸王彪的面子。你也太不把我们夫妇俩放在眼里?” 灰衣老者说:“如意门自以为是,以为江湖之上即便六大门派也未必就能胜你们多少。”游目看看四周,荒郊野外,端是半个其他人都没有,“今天,不如就让你们见见!” 这话说得好奇怪,廖娉婷诧异看白布齐,白布齐也惊疑不定回望过来。但是,霸王彪庄上的门客,和六大门派能扯上什么关系?一个地痞的手下,年纪大点不过就是老流氓也。 廖娉婷娇喝:“看招!”金剪峨嵋刺摆出进攻的姿势,白布齐的软鞭蛟龙一样率先横空,直刺而来。 这一招是如意门夫妇常用的双打招式中最常用一招,软鞭投石问路,金剪峨嵋刺顺势进攻。廖娉婷的特长便在身法,家传一套“白衣香影”,除了没法和大名鼎鼎的“空里无踪”媲美,轻功一道,算得上顶尖。白布齐是廖家的上门女婿,“白衣香影”练不到廖娉婷那么好,但是,那条软鞭下了功夫。只要廖娉婷进攻得顺畅,接下来他必然会将对方能够逃窜的活路一一封死。对手只能在金剪峨嵋刺的进攻范围之内,这样一来,凭借金剪峨嵋刺的犀利,出招实可击刺,击刺不行,两边的金剪刀配以“白衣香影”的诡异身法,立刻可以给对方在任何可以近身触及的地方开刀放血。 班素芳和丁承四在廖娉婷手下吃亏时,还没有白布齐的帮助。程祎天依仗乾元混天功越加雄厚的乾劲,即使没有受伤,但是反攻谈不上。白布齐失态,廖娉婷受伤,都因为自己内力不够而至。 但是这一趟,他们俩总算碰到劲敌。 灰衣老者看着不起眼,来历更是低微,然而,白布齐一招投石问路之后,廖娉婷就待展开全力攻击,白布齐直击灰衣老者中宫前大门的软鞭受到一个很强劲的阻碍。 明明什么都没看见,但是,软鞭就是击打在了厚墙上一样。接着,灰衣老者举起一只手,快如闪电,食指c中指一起夹住鞭梢。 廖娉婷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冲上去,还没完全施展开身法,灰衣老者夹着鞭梢随意一划。白布齐手中软鞭的黄杨木把手顿时被拽紧,而廖娉婷飞起在半空的身体真正好被他左掌的掌背贴中。 看似轻巧,随着一团紫影从灰衣老者的手掌上迸出,廖娉婷好像被很粗很粗一根铁棍戳中似的,“啊”的一声,往后倒飞。一路上,血雨漫天。灰衣老者手腕转圈,白布齐的软鞭缠绕在他手上。白布齐要撒手,撒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跌跌撞撞向灰衣老者奔去。灰衣老者还是以掌背轻轻印之,依旧紫影如同云团迸出。白布齐朝相同的方向的飞去,“啪”落在廖娉婷身边,位置分毫不差。 白布齐的血吐得迟一点,落地才喷。廖娉婷的白衣c他的白衣,均红梅点点。 廖娉婷当场气绝。 白布齐死死盯着走到近前的灰衣老者,喉咙里还在往外喷血沫。 灰衣老者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是谁——对吗?” 白布齐闭了闭眼睛,用尽了力气微微点头。 灰衣老者冷冷一笑。从白氏夫妇面前走过去,他稍侧身:“你没有见识,所以不能认得我这是什么功夫。” 粉蓝衣和嫩黄衣一起上来,粉蓝衣说:“云老爷,不用把他们埋葬了吗?” 灰衣老者说:“若是她来到这里,看到我的出手,会不会认出来?” 粉蓝衣吓了一跳,没有说话。 嫩黄衣唯恐他发怒,急忙接茬:“自然是,云姑娘可是从小在你身边长大。” “这么多年了,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她竟然还好好活着的消息,大闹岳州,做下让黑白两道同时失魂落魄的事情,是被利用了也好,被陷害了也罢,或是她本性已然如此——总之,不枉我悉心教导她一场。” 粉蓝衣c嫩黄衣凝神听着,惴惴不安不敢再说。 灰衣老者乜斜她们两个一眼:“若是想好好活着,就忘记你们的从前,你们宫主的手段你们可都清楚得很。” 两个女子慌忙跪下来,冲他磕头,粉蓝衣说:“云老爷,云老爷,我们的命本来就是放在刀口上了,碰到了您,才有转机。” 嫩黄衣接着说:“只要是您的差遣,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俩绝不皱眉头。” 灰衣老者哼了一声:“有你们表忠心的时候。”让她们起来,又看看死在地上的白布奇和廖娉婷,挥挥衣袖,他带着这两名女子离开。 草鬼婆家。 草鬼婆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让晓掩把程祎天给请过来。晓掩来到厢房里,只见程祎天在和太行双剑说话。 在武学上再也混不出什么名堂的丁承四和班素芳,这一次当真受到莫大的打击。晓掩来之前,丁承四一直在劝班素芳,主要内容是:回去太行山吧,你打猎,我种田,本本分分过日子得了。班素芳很不甘愿,最终同意。 晓掩进来后,听到程祎天对他们说的话:“太行山还是不要回去了吧。同样都是种地打猎,去颐山如何?” “可以吗?”性子始终都很急的班素芳从床上坐起来,扯动的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伤口敷了止血消炎药,依然挡不住,她发起了低烧。 程祎天诚心诚意道:“从这儿出发,去颐山,马车也只需要两日。昼夜不停就行。城中有好大夫,保管将你们的伤治好,尔后还会有人安排你们的生活。” “你不和我们一同去的话,里面的人会认我们吗?”丁承四拗起来一点问。 程祎天轻轻将他按下去:“说萧尊者和殷尊者的名字吧,传音阁的人知道这些事。” 晓掩叫程祎天出去吃饭,程祎天出去,草鬼婆又端了一盆浓浓的米糊上来。 草鬼婆对程祎天说:“你先吃。”米糊放在旁边:“吃完了,去伺候里面两个没用的。” 她的态度竟然变得这么好?程祎天拿起筷子,不禁满是狐疑。 晓掩说:“祎天哥哥,萧尊者和殷尊者欠太行双剑的情,你还没有和我细说。” 程祎天“噢”了一声,端着碗,不着急吃,放下来,对她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萧三哥一路游荡,途径太行山,遭,噢,那个——妖人的暗算,太行双剑的太叔公带上太行双剑帮助殷十三哥一起救了他。” “太行双剑还有太叔公。”晓掩微诧。 程祎天笑了笑:“是啊,是太叔公。” “太叔公帮的萧尊者和殷尊者。”晓掩说到这儿,禁不住掩嘴偷笑。 程祎天明白她的意思。丁承四和班素芳这两个人,败了太行剑派的名声,也败了阴阳离合剑。从他们这一辈起,阴阳离合剑就基本要从这个武林消失。 “你收留他们去颐山,对他们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程祎天端起碗,点头道:“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 神秘杀手王 草鬼婆夹了一块带皮的羊瘦肉放在程祎天碗里,烧得浓浓的汤汁,沾着发软后香喷喷的青蒜,饿了之后,吃一块这样的羊肉,从舌头到胃,全部愉悦至极。 浪迹江湖的日子使得生活一向精致的程祎天倍感辛苦,辛苦之后,能够体会美食更多的乐趣,因此,吃了这一块羊肉,他又接连吃了好几块。 草鬼婆对他说:“好吃吗?” 晓掩停住筷子,斜瞥他。 程祎天没有提防,直言不讳:“很好吃。” 草鬼婆又夹一块给他:“那就多吃。” 程祎天吃完后,飞快将饭扒完,放下碗,笑着对她说:“吃饱了,婆婆。” 草鬼婆将筷子放下来。 晓掩说:“奶奶,你也吃肉。”伸筷子。 草鬼婆拿起筷子,飞快将她筷子夹住。“啪”,一块肉掉在碗里。“我本来要留着你,勒索银两。”她对程祎天说,“勒索银两干什么,你很好奇对不对?”顿了顿,然后说:“因为我要请杀手。” “杀手”这个词实在敏感,不光程祎天,连晓掩都禁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草鬼婆说:“我是一个村妇,除了养甲虫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本事。”看着晓掩,“你当我的孙女这么多天,你知道的。” 有什么秘密要揭开了,晓掩的脸木然,眼睛里流露出害怕。 “我本来就以为你是个有钱人,从你身上可以得到很多钱,这让我很开心。”草鬼婆一边说一边笑,“你们都知道吧,武林里面,杀手的价钱很高,好的杀手价钱更高。杀手里面最高的,唔,我问了许多人,有人告诉过我,叫什么c什么——” 草鬼婆其实很用心记过,但是,年纪大了,又不是武林中人,关键时候竟然忘了。 程祎天也不知道。在义父身边,他原本对江湖的理解只限甘陕马帮,后来又知道金陵华家后面的几大门派,随后,莲花宫进入他的视线。杀手组织——那是什么? 晓掩怔怔道:“血蝙蝠,你问来的是这个吗?” “对,血蝙蝠!”草鬼婆伸起十根枯瘦的手指,“会吸人血的蝙蝠,有他们出手,别说霸王彪,就是再厉害的高手,也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手爪,看向晓掩,“你知道他们,我原本得向程公子要多少银子才够呢?” 晓掩说:“五千两吧。血蝙蝠的杀手令分等级,霸王彪这样的人,也就这个价。” 草鬼婆纵使做了许多心理准备,老脸还是瞬间一白。 程祎天闻言大惊:“五千两?霸王彪有多了不起,杀他,竟然要出这么多银子!” 晓掩乜斜他:“这已经是杀手令最低的价码。如果是你——”陡然觉这话实在不吉利,急忙住口。 草鬼婆锐利的目光往她刺来。 程祎天做和事佬:“没事,打个比方嘛。” 晓掩说:“祎天哥哥的本事,一般的血蝙蝠是奈何不了的。”顿了会儿,见面前两个人都没有满足的意思,便继续,“血蝙蝠里的等级,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的令主叫白乞。” “白乞?”程祎天不觉失声,“江湖百强榜排名第一的白乞?” 晓掩说:“你以为还有谁?” “那不是绝命谷主?” “绝命谷,就是杀手组织。” “那白乞——” “是杀手组织的大头领!”晓掩冷冷的,好像在说饭后他们将要喝点什么茶似的,“绝命谷主出马,一般都得用到万两,不是白银,是黄金。” 草鬼婆蓦然发出大咳。那是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晓掩原要上去替她顺顺气,草鬼婆连连摆手;“不用,你坐。”自己抹胸口,坐定,叹了口气,口中喃喃:“居然这么贵?居然这么贵?”转目看向程祎天,眼神更加坚定。 晓掩叹气,对她说:“奶奶,祎天哥哥手下能人多,你要挟他,得不到好。” 草鬼婆霍然站起,两只眼皮耷拉的眼睛死死盯她。 晓掩回瞪。 草鬼婆咬牙:“你,已经要和我决裂了,是吗?” 晓掩别过脸去,突然站起,去往房间。程祎天起身跟在后面,草鬼婆抢在他前面,冲进晓掩房间。 只见晓掩从枕头旁边取出一个木箱,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一盒软膏。晓掩挑出软膏,正要擦在脸上。 程祎天猛地拉住她的手:“不要!” 晓掩说:“掩藏自己总要付出代价。”拨开他的手,“祎天哥哥,为你我才走到这里,让你受到草鬼婆的要挟,我怎舍得?”将软膏涂在脸上。 那层恍若真实的脸皮,涂满软膏后,在她的揉搓下,变成一卷卷的软泥从脸上掉下来。草鬼婆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孙女“晓掩”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程祎天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莹白润泽的肌肤,宽阔的额头,晶亮的眼,高挺的鼻子,嘴巴还是记忆中那样红润可爱。 晓掩本长得不丑,可是,变成她之后,容颜顿时如同春天里花开了一样,满目都是灿烂。 程祎天瞧得痴迷,草鬼婆却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嚎叫:“啊——”惊得丁承四和班素芳差点又要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 “晓掩已经死了么!晓掩真的已经死了么!我的晓掩,我的孙女,我的晓掩,啊”满头银发的草鬼婆哭倒在地。 草鬼婆在地上打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又伸出脏兮兮一双手,紧紧抓住那个“晓掩“的裙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亲眼看见了?”抱着那个“晓掩”的腿继续嚎:“不然你不会扮她扮得这么像啊!我的孙女啊,我的孙女啊” 程祎天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草鬼婆甩开他的手臂对“晓掩“说:“在哪里,在哪里你看见晓掩死的?吴家堡外面吧?”“晓掩”不答,便是默认,她木着眼珠思忖,忽然,呼天抢地:“我的天哪,都是我这个老没用的,将晓掩推入火坑。我可怜的孙女,她一定吃了许多苦,宁可死也要逃出吴家堡。”程祎天又来扶她,她就抱住程祎天的手臂猛哭:“晓掩啊,晓掩啊,晓掩啊,奶奶对不起你” 半个时辰之后,草鬼婆被扶上床。躺在床上,她继续流泪。 屋子外面,“她”在夜幕下站着,身姿依然那么窈窕优美。 “云珊。”他走近“她”,温柔呼唤。 “早就被你发现了,是吗?”云珊转过身来,自嘲一笑。 程祎天低头,片刻抬起来:“安神香其实是醉花仙,只是改良了而已。” “是啊,”云珊释然,“如若不然,我给草鬼婆用,她又没有练过武功,会瘫痪。”唏嘘片刻,接着道:“不管怎么说,她掩护了我这么多天。” 江湖上如今有多少人要找她,光是奇花谷外,就堵着青草帮c如意门,或者还有许多暂时不知道其实早就存在的小门派。 “连奇花谷里那些聋哑老人,我都信不过,”云珊说着,情不自禁有些凄然,“人心难测,尤其人在特别背的时候。”叹息不已,尔后才道,“我就是特别背,特别特别,从出生,到后来,到现在,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摆脱厄运。” “我想冒充那个‘晓掩’,做一辈子草鬼婆的孙女,”她越说越抹不去哀伤,“可是偏偏草鬼婆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她和张抗抗有过节,孙女送到吴家堡,受了许多虐待才从吴家堡里逃出来。” “你很好奇,我怎么知道霸王彪虐待于晓掩?” 云珊“哼”了一声,长出一口气:“因为我碰到她时,她已经被一群人打到要死。满身都是伤,新伤之下还有旧伤。” “也许,这就是命——”最后,她替自己这样总结。 程祎天能说什么呢?唯有自责说一声:“对不起。” 云珊转过身来。 程祎天凝视她的双眸:“是我没用。坚持己见不愿和华毅扬以及莲花宫和解。”发乎于内心反思自己,“如果我愿意放下自尊,不管是华毅扬,还是莲花宫,只要他们想要的,我都给他们,事情发展,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 云珊说:“不能全怪你。”程祎天还是那么难过,她就笑起来对他说:“华毅扬摆明了要拿你祭他的旗,除非你愿意归顺他,供他驱使,否则,还是鱼死网破。”拉住他的手,“我背上这些事,总好过你背上这些事。” 程祎天几乎不能自持,眼睛都湿润了:“云珊——” “因为你没事,就可以保护我啊。” 这句话,触动他的情肠。 程祎天再也不顾忌,用力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下半夜,程祎天睡在外屋的门板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云珊终于被他找到了,不管前途充满多少困难,她总在和他隔了一道土坯墙的那一边。他好想过去看看她,可是,男女大防之下,始终不敢。 抓耳挠腮坚持到黎明,里屋刚传来动静,程祎天上了绷紧后弦的箭一样,“嗖”地射下床。抢到门口,蓝布帘撩开,却是草鬼婆从里面跨出来。 “这个——”程祎天生生被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瞧着草鬼婆,失魂落魄又满怀失望叫了声:“婆婆。” 草鬼婆哭了大半夜,又想了那么长时间,出来看见他,再也不提银子,也不要去请杀手,瞄了他一眼,冷冷淡淡道:“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你还想不想找了呢?” “啊?”程祎天几乎把这茬给忘了。 草鬼婆说:“后来我的那个孙女‘晓掩’,她不太喜欢你去救那个丫头是不是?张抗抗熏了她有三天了吧,就算为了检验暗香来的功效,他这会儿也要把她送到吴家堡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 不使步后尘 “这怎么可以?”昨晚刚听说真正晓掩在吴家堡的凄惨遭遇,听说燕无双又要被送到那种地方,程祎天禁不住脱口大叫。 “是啊!”草鬼婆冷笑,“我本来也不知道吴家堡那么可怕。”往门口走了两步,“我饲养了许多彩虹将军头,全部用一种叫‘幽兰丝’的香草当作食物。”转脸问程祎天:“知道幽兰丝是什么吗?” 程祎天不知道,也就不回答。 草鬼婆便自顾说下去:“那是做暗香来的原料。张抗抗自己培育了不少,我跟他到山里去,从他长幽兰丝的地里拔了些,自己种,然后给彩虹将军头吃。” 说到这儿,程祎天已经明白她到底想利用燕无双做什么。张抗抗给燕无双熏暗香来,暗香来会引起霸王彪对燕无双的喜欢,然后霸王彪就会大大称赞暗香来的神奇。 这也是如意门两个人要找张抗抗,张抗抗却不同如意门合作的原因吧。 正好草鬼婆“咯咯”笑了几声,然后得意说:“我很久之前就和张抗抗打赌,他的暗香来只对女人有用。” 程祎天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 那么,草鬼婆打的最要紧的如意算盘,就是趁燕无双被送入吴家堡后,将彩虹将军头悄悄放进霸王彪的房子。 可是,吴家堡那么大,她又得怎么做才能进去呢? 这个问题,程祎天最后觉得:既然草鬼婆都算好了要怎么做,她一定会有进去的方法。等进了吴家堡,把将军头放进吴彪的房间。将军头一定会进攻和沾了暗香来的燕无双在一起的人。 想到这儿后,他止不住质问:“燕姑娘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 草鬼婆“哼”一声:“我的孙女被害死,为了给她报仇,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一开始也不知道晓掩就死在吴家堡人的手里啊,我来的时候,你不是还以为她正和你在一起?” “那是因为——”草鬼婆盯着他的眼睛,提高的声音尖叫道:“假扮她的那个丫头总是不肯和我一起出门。她害怕,我以为她是要躲霸王彪。”说到这儿,她止不住咬牙切齿,“我早就想杀霸王彪了,你知道吗?我把孙女儿送进吴家堡里,你以为我的心每日每夜不在痛?杀了霸王彪,我的孙女儿就可以重新回到我身边。杀了霸王彪,回到我身边的孙女儿才可以不用躲躲藏藏。而现在,我要杀霸王彪,为我孙女儿报仇,但是,偏偏昨天那个穿白衣服的婆娘,把我的将军头杀死了好多!” “所以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吼到最后,她禁不住声嘶力竭。 蓝布帘又被掀开,又化妆成晓掩的云珊从里面走出来。 看见她又把脸易容成“晓掩”的样子,程祎天和草鬼婆都止不住一呆。失去孙女后悲痛欲绝的草鬼婆,呆愣了片刻之后还是禁不住两眼放射出惊喜的光芒。 云珊道:“我替你去完成你的心愿。” “真的吗?”草鬼婆禁不住喜出望外。 “在此之前,我还要再做一件事。”云珊说着,看向程祎天,“祎天哥哥,你和我一起去集市上。太行双剑需要车马才能去颐山。” 程祎天连忙道:“是啊是啊,我得先把他们安排走才行。”急忙走到她身边。 草鬼婆站在他们后面,看着两个其实和自己都没有任何实际关系的人,冷冷提醒:“那个燕姑娘,今天晚上可就得送去吴家堡了。” 云珊的背很直,听完这话,那背就挺得更直。 程祎天颇有些忐忑,凑近她的耳边轻轻道:“我和她,真的没有关系。” 云珊的手指,又重重掐在他腰间的肉上。转过脸来,她对草鬼婆说:“奶奶,现在离晚上还有很远。”敛去笑容,看着程祎天:“我们先去找车马吧?” 程祎天应声。 走在空旷的原野,程祎天问云珊:“那日在黑松林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云珊只侧脸乜斜一眼:“我不记得和你有什么约定。” 程祎天顿时着急:“怎么都不记得了呢?”拉住她的手二人对面而立,“我说我要娶你,你答应了。”揣摩她的心思,接下去说:“我知道当前是什么情况,就算一开始我事情就没做对,此时此刻,我还是不变初衷。” “逸城背上各门各派的仇恨也无所谓?” “本来就是我的事,我一人承担就是。” “你义父呢?杜博扬杜大当家呢?萧尊者和殷尊者,还有随影冷尊者——都无所谓?” 程祎天哑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纠结道:“我独立承担那些,和他们没有关系。” 云珊闻言,止不住冷笑。 结伴到十多里外的集镇,程祎天身上的钱全部被草鬼婆搜走,雇车马的银子只能由云珊出。好在云珊身上从来都不缺钱,随便拿一锭出来,就是二两的官宝。给了三个给车马行,车马行老板屁颠屁颠安排了车夫。 车马当前走,程祎天拉着云珊刻意落在后面。 在路上,程祎天让云珊务必和自己说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当初是因为莲花宫,还有尚武门,现在又多了六大门派c慕容世家和孟家堡那些门派,对吗?我告诉你我不怕他们。” “就算是因为你身边又多了其他女子吧!” 一句话,让程祎天瞬间愣住。 云珊的脸,确实混合了诸多情绪,有悲伤,有愤怒,有对前事的迷惘。即便他已经将整颗心都剖白给她看吧,在他认为,一直以来,他有多么思念她,相遇之后,又是多么想保护她,让她感到有他存在的快乐。 人与人相隔不过咫尺,心的距离原来还会这样远——程祎天诧异,不知不觉有些颓丧。 “云珊,”他说得几乎有些困难,“那位燕姑娘,真的只是偶遇。” “说是偶遇,实际上,也许只有你一个人才这样以为。”冷嘲热讽之后,她独自一人往前走。 程祎天追上去。拉她的手,就被甩开。强行将她拉住,甚至用上真力,云珊甩不脱。 程祎天用力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听我的话。”程祎天说,“隐藏在草鬼婆旁边,总有一天别人还是会把你认出来。”将她放开些,好让自己看见她的脸,“她发觉你想要隐藏自己的心,一定会牢牢抓住这一点。”顿了顿,“于晓掩真的死了对吗?” 云珊忍不住叹气:“是啊。”凄然一笑,“果然人在江湖飘,想找安宁简直如同白日做梦一般。”长出一口气,展颜对他说:“好吧,送走丁承四和班素芳后,我们就一起去救你的燕姑娘。” “云珊——”程祎天责怪道。 云珊偏着头,竖起手指头:“玉雪笙c华淑琪c华淑萱c梦瑶仙c梦沉仙,还有” 程祎天郑重打断她:“这些人,跟我都没关系。” 云珊却执意说:“和她们任何一个,都比和我在一起简单得多。” 程祎天快没有耐心,努力之后还是叫道:“云珊!”他的情绪快绷到极限,她这才“哈哈”一笑,继续往前跑。 送走丁承四和班素芳,云珊对草鬼婆说:“奶奶,我去张家,先把燕姑娘带回来。” 草鬼婆点点头,交了一个布包给她。 云珊奇怪:“这是什么?” “将军头的解药。张抗抗拿着我的将军头,每天会给那个丫头加注麻痹身体的毒液,好使那个丫头可以自如活动,但是头脑会浑浑噩噩,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云珊把解药接过去。 草鬼婆又凑近些,问她:“当真要把那个丫头救回来吗?”瞧云珊微微一怔,“嘿嘿”冷笑道:“我看你对姓程的小子颇为在意,姓程的小子从到我这儿,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要去救那个丫头。” “奶奶——” “你叫我‘奶奶‘,你也就是我的孙女儿。孙女儿,别说奶奶没有提醒你,男人心就好像云雾中的颐山,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拍拍云珊的手,草鬼婆语重心长教育她:“不要替别人创造机会。” 草鬼婆回去,程祎天来到云珊身边。 “她同你说什么?” 云珊看了他一眼。 “不会又劝你不要去管燕姑娘吧。”程祎天说着,叹了一声,对云珊说:“不管现在我和她之间是什么关系,吴家堡是个火坑,晓掩被推进去过,燕姑娘是和我一起来的,我不能眼睁睁放着不管。”算是推心置腹,他露出担忧的神情,向云珊坦诚:“这三天里面,我良心多有不安。” 可是,即便不安,他也还是遵照云珊的意思留在河东村。 这一点,程祎天不说,云珊也明白。 所以,心里有多少不高兴,云珊也还是让自己释然。浮起浅浅微笑,她对程祎天说:“我和你一起去找她吧。”为了让程祎天放心,补充一句,“吴家堡确实是火坑,我不能让一个清白的姑娘步于晓掩的后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 翠屏小丫头 河西村,张抗抗的家铁将军把门。捡柴禾的老汉告诉他们:“张爷已经被吴家堡庄主的大夫人请走了。” 庄主的大夫人是谁? 云珊不知,程祎天更是一头雾水。 捡柴禾的老汉要走,云珊掏了一锭碎银给他:“老丈,跟我们说说,吴家堡的庄主一共有几位夫人?” 老汉昏花老眼看了看她,云珊想起自己是于晓掩的脸,急忙咳嗽一声,站在程祎天身后。 程祎天说:“我们是外地过来的兄妹,想讨生活。” “外地的”老汉若有所悟。银子在手上,他不想丢,摩挲了一下,收起来,找了个树桩坐下来和他们说—— “吴家堡的堡主你们听过吧。” 程祎天和云珊都点头,程祎天回答他:“叫吴彪。” 老汉点头:“也叫霸王彪。祖上是当过参将的,功绩不小被封赏了许多田地。到这一辈,手下佃户多不胜数,组成一个庄子,自己修建了城墙,成了吴家堡。有多少钱呢?想想吧!连城墙都修得起来的人。田多c钱多c人多,霸王彪个人又威武强壮,十六岁家里面为他娶亲娶了大夫人年氏,随后一年纳两个妾,三年总共纳了六房妾。” 程祎天闻之觉得甚是稀奇。 云珊禁不住啐了一口。 老汉自以为了解他们:“你们和我差不了多少,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吧。”看看程祎天,“你以后能娶一个媳妇就很不错。”看看云珊:“你呀,不要贪图富贵。”说着话时,又左一眼右一眼打量云珊。 河东河西相距不算很远,程祎天c云珊唯恐他见过于晓掩,将云珊装扮的于晓掩认出来,惹出事端。大致上情形知道了,两个人匆忙答应,站起来,纷纷和老汉告别。 他们走之后,捡柴禾的老汉还茫然不解:“好像谁?怎么就想不起来?” 程祎天和云珊结伴而行。云珊感到不安,抱歉对程祎天说:“真对不起,到底还是让燕姑娘被别人带走。” 到底盯着于晓掩的脸非常不方便,云珊拿出随身携带的易容盒子,将眼睛c嘴巴稍作改动,然后携同程祎天边问路便往西走。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一个很大的集镇。 坐在镇子上的酒馆往西看,影影绰绰黑色一片城墙便可以看见。酒保端酒菜进雅间,云珊又额外给他小费,让他说说:“我们兄妹来到这里,都需要注意哪些呢?” 酒保玲珑,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收了银子,笑眯眯说:“我看姑娘长得不错,从这儿经过,不要停留。往东南去有桃花坞,再往东,还有逸城,这两个地方都不喜欢,往北走,去湖城。到了湖城要注意,奇花谷不要靠近,最近不太平,免得惹上麻烦。” “为什么偏偏我在这儿不能停留呢?”云珊明知故问。 酒保“嘻嘻”一笑:“这儿的姑娘,但凡漂亮得很就要被白二夫人派人带走。就算白二夫人不带人,年大夫人也会来寻找。”说到这儿,声音放得尽量低:“吴家堡的庄主吴爷今年才三十七,身强力壮,哪个夫人能讨得他的喜欢,吴家堡里便能说了算。” “说不说了算,有多大差别?”云珊撩拨一句。 酒保果然受不得激,滔滔不绝把知道的说下去:“最大的差别莫过于年大夫人的儿子吴意平和白二夫人的儿子吴意泰,谁能更得庄主宠一些。” “吴庄主就两个儿子吗?”云珊继续诱导。 “当然不是。”酒保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八卦不停,很开心来个竹筒倒豆子:“还有三夫人生的公子吴意康。不过这位公子从小年弱多病,整个人病恹恹的好像霜打过一样,不成事。” 这话一说,一直凝神倾听他们对话的程祎天止不住“咦”了一声。 云珊看了他一下,问最后一个问题:“大夫人c二夫人她们的名字,你都知道吗?” 酒保先往外面看一眼。 云珊说:“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你告诉我们哪些事。” 吴家堡堡主吴彪,七房夫人分别是:大夫人年芳芳c二房白玉蓉c三夫人叫何巧,其他几个,四房真真和五房莺莺都是年氏替吴彪娶回来,而六房花蕊七房珍儿则是二夫人白氏对抗大夫人所收拢。 晓掩在里面,根本什么都不是。云珊和程祎天都没往她身上议论下去,因为,不管是涉世很深的云珊,还是对人事已有不少了解的程祎天,他们两个人的心里,大约猜得到那个可怜女孩子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同两辆送菜的牛车,两个人混进吴家堡。 每天负责给吴家堡厨房送菜的吴大被程祎天暗暗用石子打痛了腿,拿着云珊给的银子看伤去,庄子里头,厨房的伙夫头目问了两句,便毫无戒心指挥他们把菜卸下来。牛车由和吴大搭伙的罗胖子赶走,云珊拉着程祎天,两个人沿着庄子的外墙走。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两个人侧耳倾听,都没听到特别响动。 程祎天对云珊说:“我先进去。”提起真气轻轻一跃,人越过墙头,翻身进去。刚落地没一会儿,余光瞥进人影一闪,农家女打扮的云珊已落在他旁边。 两个人相视而笑,往庄子里面走去。 这个庄子占地面积算是很大,不过,对于豪富家庭出身的程祎天来说,并不难摸索。方向定位之后,往东去,便找到主人住的地方。路上,云珊悄悄问他:“酒保说吴家三少爷体弱多病时,你为什么要诧异?” 程祎天说:“因为我小时候也这样。大夫说是胎里病,所以,我爹我娘才带我去庙里求签。”穿花拂柳,躲避小路上来来往往的庄中仆人,没人了,他才继续说下去:“签文说我需要拜个引路人,我爹我娘出庙门后第一个碰到的便是。” “原来雷老爷子做你的‘义父’,里面还有这样一个文章。” “是啊!”程祎天提到已故双亲,不免难过,可是,说到义父,眼睛发亮表情又生动起来,“从小义父对我就仿若亲生。爹娘过世后,他更是殚精竭虑抚育我成长。” “你的胎里病在跟着雷老爷子后便好了,是吗?” 程祎天点点头。 云珊和他忽地躲在一面墙后面,然后低头思忖,两个梳双抓髻的小丫头说说笑笑从旁边走过去。 程祎天问:“发现什么了吗?” 云珊抬起头,笑着说:“什么都没有。”突然凝神,同时也正好转移他的注意力:“快听!” 程祎天侧耳倾听,果然后方不远处传来女子嘤嘤的哭声。 往后面走了一小段路,只见一大片葡萄架下面,果然一个穿绿衣服双抓髻的小丫头蹲在那里哭。这丫头不仅哭,还说,喃喃哭诉:“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你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托梦找我,我真是害怕死了,害怕死了——”接下来一段话更是让程c云二人瞬间凝神:“彩儿,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隐瞒,是我放走了晓掩姑娘,可是我不敢和二夫人说。害得夫人怀疑你,还还呜呜呜!” 晓掩? 云珊马上和程祎天互视一眼。 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云珊突然将头发解下来。漆黑的头发垂在脸上,她轻轻一纵,跳过去。 那个绿衣小丫头正哭,突然觉得有东西在旁边,掉头一看,看到个黑发遮面的女人。这女人,五官之间特别像被她从庄子里放出去的于晓掩。 “啊”的一声,小丫头马上吓得晕过去。 云珊将头发简单拢到后面,将她从地上拎起来。程祎天不明所以,只跟在后面。那小丫头昏厥了一炷香功夫,幽幽醒来。 触目一张清清爽爽的女人脸,顿时让她安心不少。但是细细辩解,还是觉得像于晓掩。 云珊说:“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是活人。”一边说,一边往太阳下面站了点。 这儿是假山群的背阴面,深秋季节,天气寒冷,少有人到这里来。绿衣小丫头清清楚楚看见她在太阳下的影子,松了口气。瞅着陌生,又纠缠在背弃主家c害死同伴的事件里,心中极为烦乱,皱着眉头,只能怯怯问:“你,找我干c干什么?” “大夫人年氏住哪里,你知道吧?” 小丫头再无什么能比背负着对他人内疚更让人不安的事,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云珊拉她起来,让她前面带路。 经过葡萄架,走回先前走的小道,绿衣小丫头问:“你叫什么呢?为什么要找大夫人?” 云珊说:“我叫于晓陈,陈列的陈,你刚才提到的于晓掩是我的姐姐。” “晓掩居然是你姐姐?”小丫头惊讶地用手捂住嘴巴。 “大夫人将她关起来对不对?” “不对。”绿衣小丫头人很单纯,毫无防备只是纠正她:“不是大夫人做的,是二夫人。”因为前面有人通过,她连忙住口。程c云跟着她,只当是到庄上办差的人,并不躲闪,过去两个男仆自己有事,根本就不过来查点。 绿衣小丫头松口气,接下去对云珊说:“老爷不爱去六夫人c七夫人房内,二夫人就找来晓掩陪老爷解闷。晓掩不愿意,后来又受不了二夫人c六夫人和七夫人的羞辱和折磨。我瞧着不忍,就帮了她一把。” 云珊好奇问:“你一个小丫头,能帮晓掩什么呢?” 绿衣小丫头得意说:“我会开锁啊。” “开锁?” 绿衣小丫头顿时洋洋得意。 程祎天插了句嘴:“你叫什么?” “翠屏!”绿衣小丫头的声音脆脆的,刚刚还哭得凄凄切切,这会儿已经把不开心的事扔到脑袋后面。 “彩儿是你的好姐妹吧。”云珊一句话就把她从开心的云端再次拉下来。 翠屏耷拉下脸,闷闷道:“我也不喜欢这个吴家庄,可是,虽然我愿意帮晓掩姑娘逃走,但是让我自己逃,我又没那个胆子。” 看着程c云二人,她很难过嘟囔:“我一个亲人都没有,逃出去,还是死路一条。” 程祎天和云珊对视,云珊道:“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我们的忙,我们可以带你出去。” “真的吗?”毫无心机的这个丫头当场一蹦三尺高。 “当然是真的!”程祎天点着头,云珊肯定承诺。 翠屏的兴致马上变很高。因为实在不敢相信人生会有这样的转机,她追问云珊:“晓掩姑娘回去了没有?”顿了顿唏嘘,“她说她有奶奶,只要看到奶奶,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下,连程祎天都忍不住悲伤起来。 云珊目光低垂,片刻对她说:“晓掩死了,今天我代替她进来,是要找一个和她差不多命运的姑娘。”看着翠屏,问,“你在吴庄里,大夫人又找回来一个姑娘,你知道吗?” 翠屏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她自己解释:“晓掩被我放走后,彩儿刚巧到关晓掩的北小院。二夫人就怀疑是彩儿做的好事,前不久,找了个借口把彩儿丢进c丢进井里——”说到可怕的地方,忍不住毛骨悚然。翠屏打了个大大的寒噤,尔后接下去:“所以,这两天我老是梦见彩儿,庄子里的事,我就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 剑庄大小姐 暗香,袅袅穿过庭院里的花树,程c云二人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没有找错。 年氏大夫人正好也过来。程c云二人趴在屋檐后,略微探出脑袋,看着一个年纪不算很小c长相尚可气质却颇凶悍的女人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屋子里去。 屋子里,不一会儿传出一个高亢的女声:“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盘子c碟子,连同花瓶都被扔出来。院子外面,又来一个穿蓝色绣银花衣裳的女子。这个女子走到院子里,瞧里面发火的人,顿时“咯咯”笑起来:“姐姐,学妹妹找来个美女,怎么,竟然都不好用吗?” 话音刚落,年氏走出来。 院子里,吴庄的两位夫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面相并不和蔼的年氏夫人口气越发生硬:“白玉蓉,吴家的正室夫人到底是我,我做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 二夫人白氏受了打击,气势却不萎靡:“我来是要关心姐姐。看看姐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也许,妹妹可以出出主意。” “妹妹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妹妹自己知道。于晓掩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命,一一说出来?” 白玉蓉的脸色到这会儿才稍稍改变。 年氏围着她绕了半圈:“你和六房c七房做的那些事,即便你们不说,该知道的都知道。料理个把丫头也塞不住所有人的耳朵c堵住所有人的嘴。”站回原处,凝视她:“再说,于晓掩是什么情况?我给老爷找来的,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你说谎!”白玉蓉的底气终于动摇。 “你害怕了,是吗?”很显然,年氏被她压一头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算是夙敌,这会儿居然心虚,不可谓不是好事。既然这样,年氏当然不能放过冷嘲热讽她的机会:“把持着老爷的心,在我面前招摇过市这么多年,你也够了。仔细思索起来,不就是佃户家的丫头吗?仗着几分姿色,几分狐媚,蛊惑老爷的心。” “姐姐找来的人,身家又多么显赫呢?”白玉蓉气得喘息都粗重起来,酸不溜丢反唇相讥。 年氏“哈哈”大笑,笑毕,表情一冷:“这一点,我想,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 “姐姐怕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家闺秀云云,妹妹赶明儿就可以找出十个八个来。” 年氏脸色一变:“你以为我故弄玄虚吗?” “不是故弄玄虚,姐姐怎么说不出‘大家闺秀’的来历?”白玉蓉毫不示弱。 眼看两个女人越掐越紧,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夫人c夫人,老爷往这儿来啦。”刚说完,触目两位夫人都站在这儿。小厮吓了一大跳,转身要跑。 白玉蓉叫住他:“站住!”在年氏那儿受的气,这会儿可有地方出。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尖尖的指甲掐住小厮手臂上的肉,咬牙切齿狠狠一扭:“我是鬼吗?看见了就要跑?” 小厮疼得“啊”大叫,连连告饶:“是我错了c是我错了!” 白玉蓉泻了小半火,方才将他放开。 年氏吃了一惊,急忙要回去,白玉蓉眼疾手快,冲上去拉住她:“姐姐哪里去?” “不关你的事,你放开!” “老爷最讨厌我们这些女人背后搞花招算计他,你也知道于晓掩,那你还找什么‘大家闺秀’。怎么,心虚了,怕老爷发现会生气?” “怎么可能!”年氏越是说得大声,越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想要推开白玉蓉,无奈白玉蓉人虽纤弱,力气却大,抓住她的手,她怎么想要推开,也无法可想。待要婆子们去把燕无双藏起来,外面家丁涌进来,簇拥着的霸王彪来到面前。 从上面看下去,这霸王彪倒也是个体面人。身上穿着赭红色绣牡丹花的袍子,头上金冠束发。可是,瞧年氏一看见他便连退好几步,一直跌入檐下,可想而知,霸王彪脸上的表情几何。 连同程c云在内,都以为吴彪在年氏和白氏之间,真的过于宠爱白氏——包括白氏自己,也这样想。白玉蓉得意洋洋,跟进屋子,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却没想到,后事多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且说白玉蓉跟吴彪逼进屋内。吴彪怒火冲冲,扬手先狠狠打了年氏一个火辣辣的大耳光。这个耳光扇得重,年氏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不仅嘴巴,连鼻子里都涌出血来。 白玉蓉好高兴! 年氏好伤心:“你,打我?” 吴彪说:“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 年氏不管不顾嚷起来:“我能干什么好事?不就是盖了白玉蓉的风头,你为了白玉蓉,当这么多人打我为白玉蓉撑腰出气。”站起来就往吴彪身上冲:“你要打,干脆照死了打,不打死了就是你没种!”被吴彪怒火冲天掀翻在地,双手握拳捶击地面,同时哭得撕心裂肺:“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站起来往外冲,慌得一帮婆子丫头拼命拦住。 吴彪没工夫和她磨叽,提高声音道:“去找燕小姐!” 年氏哭着哭着,哭声蓦地被拦腰剪断似的,突然停住。“燕小姐?”她慌忙来到吴彪身边:“你居然都知道那是‘燕小姐’?”紧接着又连连追问:“你怎么知道那是‘燕’小姐?”凶光毕露,冲白玉蓉吼:“是你说的,对不对?你又埋伏了后招阴我?” “够了!”吴彪一声怒吼,打断她所有唠叨。 “我说你脑子抽风了是不是?”吴彪伸出右手食指,用力往年氏脑门上戳:“于晓掩那种丫头,就算死一百个在我庄上,又怎么了呢?玉蓉虽然少考虑,脑子没你这么糊涂。找什么千金小姐c大家闺秀?你知道你把谁给弄到我庄上来了?剑庄大小姐,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庄?”年氏听得一头雾水。 吴彪顿时连劈了她的心都有了。 家丁找到燕无双,扶着燕无双出来的正是小丫头翠屏。 翠萍带着解将军头毒素的药混进房间,在年氏来之前,就已经喂燕无双吃过。这会儿,燕无双身体虽然还是不太给力,但是神智却清醒过来。对眼前的混乱,她非常茫然。 吴彪冲上来,殷切问询:“燕小姐,你受惊了!” 程c云二人悄悄尾随吴彪等人到达吴庄的会客厅。会客厅之上,除了和燕无双一起出来江湖的“小旋风”谢刚,还有一个穿皂衣的,叫司马超,乃是江南十六堂在莲花乡的分舵——莲乡堂的堂主,背上背把刀,寒暄当中听得出,这人乃是地趟刀一派的高手。另外还有一个弄潮的好手,叫张速,有个外号叫翻江蛟。因为水里去的多,腰间挂一个鲨鱼皮刀鞘。刀不大,瞧刀鞘的样子,里面大约也就是一把薄片刀。 大厅外头,树荫灌木之后,云珊乜斜程祎天:“这到底一回事?你何时认识的剑庄的大小姐?”说到这儿,她止不住“嘿嘿”冷笑起来,“真看不出,程祎天,撇下金陵华家的小姐不管不问,并非你对江湖权势不感兴趣。” 程祎天正像一只泄了气的河豚鱼,闻言轻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云珊语气越发不善,“华淑瑶不是嫡女为一方面,华家到底是个仰仗他人势力的半吊子,江南十六堂才是真正的狠角。” 说到这里,再没有救人的意思,云珊窜出树丛,往庄外奔去。先回伙房,伙房的头目还奇怪她怎么突然冒出来,云珊说:“庄上大,走得不认识门。”程祎天急急忙忙跟在后面,一起被伙房头目取笑了,然后由伙房的人将他们带出吴庄。 走在毫无牵绊的旷野,程祎天这才缓过神来,对云珊解释:“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说过在玉秦宫外看到过我,那会儿我和华毅扬的铁甲兵动手,能看到我的人也不稀奇。再说,剑庄庄主复姓上官,她却姓燕!” “‘天下第一剑’上官剑楠的夫人姓‘燕’,全江湖都知道,你在这里装什么蒜!”云珊控制不住生气,大声嚷道:“如果说莲花宫是条食人鱼,上官剑楠和他的剑庄以及江南十六堂,才是这江南武林中真正的大鳄。剑庄大小姐突然出现,还成了你拼命也要去救的人,你说你们只是萍水相逢,你说你对她只是江湖义气,谁信?反正我不信!” 她轻功本来就比程祎天好,轻松甩掉程祎天,来到一条河边。取出软膏,卸了易容物,又将脸洗干净,然后奔出来迎住正疯了一样寻找她的程祎天。 “今天起,我再也不想隐姓埋名。我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死’字,从现在开始,我绝对绝对什么都不在乎!”说罢,她就往东边的路上疾奔。 轻功展开,快若疾风。程祎天一路追去,最终还是将她追丢! 燕无双居然是剑庄的大小姐,是“天下第一剑”上官剑楠的女儿,这个事实,让程祎天也颇感遭到戏弄。如意门c青草帮,这些都是小角色。可是剑庄的人居然来了,并且,还是被他带来的。这不仅表示事情要闹大,连他都糟了暗算,成了图谋奇花谷的一分子。 怪不得云珊会生气! 与此同时,云珊的处境也更加危险c “云珊!” “云珊!” 迷茫之下的他,只能漫无目的还不间断拼命寻找,直找到太阳落山,夜色笼罩。自思这短短时间她会到那里去呢?奇花谷?还是河东村?河东村的草鬼婆竟然绑架了剑庄大小姐,还把剑庄大小姐送给霸王彪?燕无双神志清醒了,会不对吴彪说?吴彪知道在自己身边,原来有人处心积虑要害自己,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张抗抗是明的,吴彪的夫人年氏为了保全自己一定会把做香料的张抗抗给咬出来。 张抗抗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为了讨好吴彪,吴彪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草鬼婆就不同了! 有被吴彪害死的于晓掩在先,知道于晓掩的奶奶已经了动了杀死自己心思,吴彪必然不会放过草鬼婆去。 念头飞转,想到此处,程祎天突然便清楚云珊一定会去哪里? 河东村! 他拔脚直奔河东村。过河,穿过那片枣树林,抬眼望去,一片火光隐隐传来。还没等到近前,前方一支马队迎面奔来。 程祎天虽有猜人之心,防范之意并不强烈。这支马队经过自己时,他的注意力依然被前面的火给吸引,未曾提防,马队过去,一支飞爪抛来。精钢铸造的五爪抓住他的后背衣裳后立刻缩成一个拳头,马匹往前奔跑的力道顿时将他拽倒在地上。后背着地,人被往前拖去。泥土地上被生生犁出好几道槽。程祎天后背被那只飞爪蹭破皮,后脑c肩膀c后背c大腿皆被擦伤。撞到一块石头,他的头脑先是“嗡”的一声,已经集聚在丹田并开始流转四肢百骸的乾元真力促使他下意识腰身一挺,人从后仰变成俯身姿势,并且,借手摁地面的刹那,人若离弦之箭往前射去,扑倒马背上正拽他的那个人,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一个肘锤,那个家伙就晕菜。其他马匹快速飞驰而过,他先是一个起落,又扑倒一人,接着,反手拽下抓在自己后背衣服上的飞爪,不顾带下一片布来,甩手抛出,一个人被缚住,另一个人被这个缚住的人飞过来撞中。程祎天再飞身跃起,追上最后一个人,将最后那个人也打翻到马背下面。 抓起最后掉下来那个人,程祎天喝问:“谁拍你们来的?” 那个人嗫嚅。 程祎天急于知道答案,挥掌掴他脸颊。鱼肉他人的人最怕被别人鱼肉,打了两个耳光而已,这个家伙就忍不住哭叫起来:“是我们家爷派我们来的。” “你们家爷,是吴彪吗?” “是c是的!”说到这儿,这个家伙神情古怪瞠目瞧他,“你也敢直呼我们家爷的名讳?” 程祎天怒从心头起,一拳将他敲到昏厥。其他还醒着的吴家堡的人急忙闭目装死,程祎天虽然恨他们为虎作伥,可是到底恶人最终不是他们,远处火还烧着,他急忙抛下他们,飞奔过去查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 一诉旧时怨 着火的正是草鬼婆家。 程祎天奔到离得最近的人家,借了水盆。户主怕被草鬼婆牵连上,执意不让他舀自家水缸里的水。程祎天只好飞奔到不远的河流里,打水再来灭火。来来去去奔跑了十来趟,村子里面村民才出来一些帮助他。不过这时,草鬼婆的家已经烧得差不多。 火头低下去,烟依然在冒。在烟火袅袅的地方,程祎天终于找到一个人。瞧样子应该是草鬼婆,但是,因为表面紧贴着许多烧烤焦了的甲虫,甲虫黑色的焦尸将地上这个人伪装成一个浑身布满黑色疙瘩的奇怪生物。 不顾烫手,程祎天将一层厚厚的甲虫焦尸外壳剥掉,终于看到里面草鬼婆的脸。 草鬼婆已经死得差不多。一口新鲜的口气灌进来,突然,她又睁开她那浑浊的眼睛。 她拼命张着嘴,好像在说“在”的音,又好像要告诉程祎天“跑”。努力了良久,生命之火还是降低到油尽灯枯。草鬼婆眼睛一翻,魂归地府。 程祎天和她相处时日不久,说感情谈不上。但是,毕竟一个鲜活的人突然死在自己眼前,从来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他怎么能不悲恸?徒劳叫了几声“婆婆”,哭了会儿,将草鬼婆抱到没受到烟熏火燎完好的草地上。去别家借了一个大铁锹,在林子里挖了个深坑,将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给埋了。 做完这事,程祎天心里止不住有点儿生气。云珊纵使不想惹麻烦,毕竟受了草鬼婆掩护她的恩。扮演于晓掩,和草鬼婆朝夕相处,云珊就算不想再留下,回奇花谷,也应该来拜别。 草鬼婆已经死了,做过草鬼婆挺长时间的她,不是应该现身,拜祭才对? 当真是自己涉世不深,对人心体会领悟终究浅薄吗?云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到底他还是没有读懂才对? 将一杯水酒洒在埋着草鬼婆的新坟前,程祎天一边思忖,一边止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林子里传来“沙沙”响,他耳目灵敏,迅速飘身形,拦到声音传来的那个方位。穿着一身绸布短打的张抗抗连滚带爬想要离开,程祎天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抓住。 瞧得出,张抗抗对他极为忌惮。程祎天抓住他之后,这个家伙立刻露出非常害怕的表情,嘴巴里还不住口叫:“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老鬼婆死了,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和这样的人说话,总是以礼相待会非常难沟通。程祎天很想从他嘴巴里扒出更多有用的,一把把他按在树上,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刷”的甩过来。一只从地上飞起来的甲虫被击打得在空中一顿,尔后原处爆裂,浆汁散作一团后并不四处飞溅,而是呈一个圆形分布在半空,最后垂直降落,稀烂的虫尸“啪”落在地上。 树枝压着张抗抗的脖子,一阵骚臭旋即从张抗抗身上传来。 “大c大c大大王——”抖动的哭腔明白地表露出张抗抗的投降。张抗抗说:“你要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就是。” “火是霸王彪的人放的是吗?” 张抗抗连连点头。 “通过你,知道草鬼婆对霸王彪心怀怨恨?” “老鬼婆恨毒吴大爷”余下的话被脖子上加重的力道逼回去。 程祎天说:“为什么老是要叫‘老鬼婆’?” “我们有过节。”张抗抗真的很害怕那根软软的树枝,几次三番伸手想要来推。他方才小便失禁,裤子全湿了,恐惧加上心慌,身上又如此不利索,一张脸皱成了一个苦瓜。 程祎天又好气又好笑,将树枝扔在地上。 张抗抗想跑,可是,没等他动脚,这位难缠的“大爷”又拦到他面前,无论他事先瞄准的是哪个方向。 如意门的那个婆娘够厉害的了吧,这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程祎天给他的感觉这样年轻,速度c身法比起白布齐的老婆廖娉婷,丝毫也不逊色。 程祎天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轻功学至冷无常。冷无常的“空里无踪”,轻功一道已是顶级,廖娉婷虽也是此道中高手,可是,用尽全身力气去修习,最终不过和他斗个平手。程祎天内力深厚,气息绵长,短距离动作起来更是飘忽玄妙——独独对付张抗抗这样一个农民而已,自然神奇无比。 张抗抗再一次被拦,最后一点想要逃跑的想法也消失。“扑通”一声,人栽在地上。 “好吧好吧,”他完全放弃抵抗,“我把我所有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程祎天这才让他起来。 张抗抗死心塌地表示不会再反抗,并盛情邀请程祎天去往他家。 河西村,张抗抗的大宅里,张抗抗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待程祎天,荤三样:毛豆米炖小鸡c辣椒炒肫肝c蒸清水河鱼,素三样:香菜云丝c麻婆豆腐c青菜香菇,还有一碗茼蒿豆腐汤,加上喷喷香的白米饭。程祎天肚子也饿了,不客气,和他对面而坐,一起用餐。 吃到一半,张抗抗站起来,端着一碗放满菜的碗去后进房子,大约一顿饭工夫才回来。坐下来,程祎天早已经将自己的饭全部吃完。 肚子饱,精神更好,程祎天二目炯炯有神,盯得张抗抗更是没有说谎骗他的信心。舀了一碗汤,磨蹭着喝,喝完放下碗,张抗抗终于打开话匣子。 “我和草鬼婆结怨,是因为我儿子,”说到这儿,他回头望后进房屋方向瞅了瞅,“我儿子张路本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从小就听我的话,没有娘,依然能很开心和我一起生活,并且学习怎么制作暗香来。我们父子在一起很开心,我每天用自己的手艺赚钱,就等张路长大了,然后盖更好的房子然后替他娶亲,我们爷儿俩也享享天伦之乐。’ “变故来临时在那一天,我儿子十一岁,要去山里帮我采幽兰丝时,被草鬼婆放出来的甲虫咬痛了脚。这甲虫是做食物的,被咬了本没大事,坏就坏在当时草丛里有过山风,我儿子被甲虫咬到,后退一步,更好踏入它的领地。过山风就咬了他。我儿子害怕得大声哭,被我发现。为了保他的命,不论我多么急,多么受不得,当机立断,我还是砍断了我儿子被过山风咬中的那条腿。’ “因为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我都来不及解释,我儿子就成了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人。我和那条过山风对峙的过程中,我又顺利杀死了那条原本可能杀死我的蛇,使得我救了儿子,儿子反而心里从此存下了芥蒂。一条腿的儿子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不知道怎的,慢慢也萎缩变形,这么一来,他更加不爱外出,对我也冷淡许多。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日子里,他就埋怨我只顾采幽兰丝,不顾带上他,所以才让他被蛇咬。明明可以杀死蛇,却故意砍断他的腿,又是我心里不完全为他的表示。他的娘亲被昔日的青梅竹马拐走了,没有娘亲疼爱的错,后来他也怪到我头上。连续好几个月,不爱吃不爱喝,最后成了骷髅一般。’ “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我就要找当初放甲虫出来惊吓到我儿子的草鬼婆。我做了一种催情香,每天晚上去河东村熏草鬼婆放甲虫的屋子。那些虫子一闻到这香,就会骚动,然后身体里面分泌出粘液。这些粘液对于虫子来说带着特别气味是特殊记号,可是对于草鬼婆来讲,却太糟糕。因为,一个连耕田都没有力气的老乞婆,养一些稀奇古怪的虫子供城里面有特别嗜好的达官吃,这些虫子等于她的命。虫子全部带着黏黏的液汁,还能卖给谁呢?’ “最后,她就变成了没有收入的老太婆。” 听到这儿,程祎天可算将前因后果全部弄清楚。 “送于晓掩去吴家堡就是因为自己养不起孙女。”他问张抗抗。 张抗抗点头:“吴大爷的二夫人认为吴大爷每天只和讲究的女人相处,偶尔给吴大爷一个新奇的野丫头,兴许吴大爷会非常喜欢。” “所以才有于晓掩做了吴彪小妾的后事。” 张抗抗一听,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小妾。”继而解释,“吴大爷有名分的妾室就到七房珍夫人。”言下之意,于晓掩像排名次,真得到十六七八才对。 从张抗抗口中,程祎天又得知吴家堡里面,二夫人以及和二夫人交好的五六七几房夫人,都有虐待人的倾向。那么,于晓掩会从吴家堡偷偷溜出来,而最后又沦落被吴彪打死的下场,就是有迹可循,事出有因。 程祎天自己受到尚武门c莲花宫和名门正派的欺压,听了这些事情,一股怒气不知不觉从心底升起来,再也压不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 见面诉真情 清晨的暮霭笼罩住整个吴家堡。虽然没有冷无常“空里无踪”那样神奇的轻功c身法却依然快捷神妙的程祎天,几起几落,人已经攀上吴家堡的城墙。过街道,到吴庄,飘身过墙,人到吴庄里面。 吴庄很大,路也多。不过他之前来过一趟,兼豪富家庭出生,对这儿环境的特点掌握很快。很快,他就找到之前到达的年氏大夫人拘禁燕无双的院落。昨日刚刚曝光剑庄大小姐的身份,吴彪绝不可能那么快就让燕无双走。 想到堂堂剑庄大小姐,竟一路伪装跟随,心机几何,那就不用赘述,程祎天如何没有心隙?眼见四下无人,依旧飘身上墙,到了墙头,足下借力,好像一片秋叶,他轻轻落在院子里面。院子里有一棵长势很好的紫藤,到这会儿也没落叶。他藏身紫藤后面。正屋大门恰在此时打开,程祎天透过晨雾,仔细辨别。嗬,出来的居然是那个丫头。 昨天还在庄内哭泣他人的小丫头翠屏,今天换了一身桃红色上等丫鬟的服饰,满面春风正往外走。程祎天风一样掠至她身后,来到门外,一把将她肩头擒住。 翠屏“啊呀”要叫,可是哪里是麻穴所在,一经拿住,半边身体也动不得,即使开口,声音也被迫压在喉咙下面。程祎天轻轻一推,将她推至一丛长得极好的夹竹桃后。 看清来人的面孔,翠屏又“啊呀”叫起来。瞧得出她的脸色惊喜大于害怕,程祎天方才松手。 不等翠屏开口,他抢先道:“带我去见燕小姐。” “你说的是?” “燕无双,”程祎天唯恐她装傻充愣,佯怒,“不会你又准备骗我?” 翠屏连连摆手:“我从来没打算骗谁。” “这身衣服怎么说?”程祎天抬了抬下巴,“就在昨天,你可还穿着低等丫头的绿衣。”顿了顿,“拿着从他人那里得来的解药,巴结了剑庄大小姐,所以获得了这样的奖赏。” 翠屏一张清秀的笑脸顿时涨得通红。 “每月的月例也涨了吧” “程公子!”觉得受到莫大侮辱的翠屏忍不住抬高声音将他的话打断。 程祎天目的达到,双臂环抱,等她答复。 翠屏红着脸,肩膀因为生气正大幅度一起一伏。过了好一会儿,翠屏才狠命做了个决定:“你来必定还是要带燕小姐走的吧?”只见程祎天脸上掠过惊奇,不由得一阵气呼呼:“不然这么一大早,你这样一个大男人,欺负我这个小女子,算什么?” 程祎天闻言笑起来:“你很聪明呀。” “多谢你夸我。”翠屏撇着嘴揶揄。停了会儿,她转话风道:“程公子,昨天和你来的那个姑娘如果知道你今天又来这里,只怕会不高兴。” 这有些稀奇。 翠屏带着他往回走,一边注意避让庄子里粗使下人,一边低声嘀咕:“相比较,我也觉得燕小姐比她美貌许多。十倍吧,噢,不,应该有一百倍。” 云珊进吴庄经过易容打扮,没有经过易容的容颜也许未必就将燕无双比下去,可是,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站在程祎天的立场,程祎天可不愿意将云珊和别人相提并论。 然而,他事先也不知道的是,他这样坚定的心,很快就要受到冲击。 翠屏是个很话痨的人:“我昨天还诧异你们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想来想去,怕是因为燕小姐的师兄以及莲乡堂的堂主和副堂主都来了。程公子,你知道莲乡堂吗?江南十六堂里二等堂口,就在莲花乡夹江边上。乘渔船到长江上也就一炷香功夫,顺风的话。如果逆风”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房子里。 一阵阵暗香浮动,程祎天猛地便想起河西村,那儿的张抗抗,以及曾经他亲身体验的张抗抗给燕无双熏的暗香来。 草鬼婆指望这暗香可以引出她的彩虹将军头,没想到唯一成全的居然是这个“燕无双”的姑娘。自从熏了几天大剂量的暗香来,这位本就容貌出众的燕小姐居然变成了自带暗香的“香姑娘”。 看见那张恢复精神后娇艳欲滴的脸,满腔抱负情绪的程祎天瞬间石化。 美丽的女人,便是对付英雄最有力的武器。她胜过这世上最锐利的矛,戳一层纸一样,将任何男人任何强度的心轻轻戳穿。 热力无需牵引,自行喷薄出他的心脏,然后暴走于整个身体。 翠屏站在一旁察言观色,得意不已。使了个眼色给燕无双,她悄悄退出去。院子里有吴庄的人送早饭来,翠屏摆出上等丫头的架势,接过托盘,呼喝那人赶快离开。 这个院子,成了剑庄小姐可以和喜欢的人自由约会的地方。 “程大哥”吐出这三个字来,身份娇贵的燕无双顿时晕红双颊。下面的话她想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程祎天倒是能意会:她被河堤旁整理菜地的老婆婆抓住,然后就到了一个制香的农民家,现在被送到吴庄。这一番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聪明的姑娘当然并不打算细细追究。 燕无双只关心一点:程祎天现在人在这儿,就该是来救她。 她的眼睛水光莹莹,情意如同有生命的细丝从那里面直穿出来,缭绕游历,钻到他的眼睛,钻进他的心里。 那一刹那,程祎天突然怀疑自己来这儿时对她来意的猜测。 良久,他才有些艰难开口:“什么时候你就盯上我了?” “嗯?”燕无双一时并不明白。 “我是说,”程祎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不安静的心情,“玉秦宫外,你根本就不是碰巧路过,吊唁尚武门已故副都尉花珏舞,其实你也有份参与。就是那时候,你和你父亲的江南十六堂盯上了我吗?” “程大哥何出此言?”燕无双连忙解释,“不过是你英勇的样子深深刻在我脑中而已。”说到这里,她娇俏的脸止不住羞涩:“我和师兄本想出手相助,不想战局很快结束。等到下山,程公子已经和手下三人骑马离开。程公子是无双所见难得之高手,无双心中仰慕还来不及。至于咱们相遇,绝对只是巧合。” 程祎天一时辨不清她真假,沉默不语。 燕无双说:“那两个女子,都是莲花宫的。” 程祎天心微微一动。 燕无双要撇清自己的嫌疑,不得不说实话:“我爹爹门下裕兴堂和衢江堂的堂主,都失足于莲花宫,那两个人,一个叫琴玉,一个叫水莲,分别是裕兴堂堂主方石c衢江堂堂主吴坤的小妾。方石c吴坤霸市已久,每年承包总堂平江堂的账目都有问题,我爹爹早有心详查,这一次,我和我师兄一起出来,全部都是奉命办事。” “这么说,小旋风谢刚以及莲乡堂的正副堂主——” “那都是为了找到我,才来这儿。”燕无双大着胆子抬起头,微笑着看他的脸,“莲乡堂的人得到消息,吴家堡大夫人年氏找到了一位姓‘燕’的小姐。‘燕’字稀少,南方地区更不多见。所以,司马堂主和张副堂主就通知了我师兄。”心生情意,便乐于亲近,燕无双直言不讳,“我师兄脾气比较急,‘小旋风’本是师兄们为他起的,不期如今已是他在江湖上的名号。” 正说着,外面翠屏突然大叫起来:“你不能进去c你不能进去。”语气说得急,声音又特别响,屋中两个人顿时惊醒。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来:“那是我师妹,就算还睡着,我也能进去。” 燕无双顿时大惊:“是谢师兄。”程祎天只微沉吟,抓住她的手臂,来到后窗,开窗户,带着燕无双,两个人一起翻出去。若是燕无双反抗,原本也跑不到那么顺利。至少在怜香惜玉心理的主宰下,程祎天也未必做出十分强迫她的事。可是,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对于自己敞开心扉正要倾心去爱的男子,燕无双纵使讶异,那一刻,心里的欢喜也大过少许的不愿。 谢刚没有防备,甩开翠屏,大摇大摆走进屋来,嗅到不寻常的气息,飞快感到后窗,看到的,只是燕无双新换衣服上一抹柔美的粉红。 “师妹!”谢刚大惊失色,慌忙也跳出后窗去。追了没多久,带着个人的程祎天便消失在一丛绿树之后。谢刚往前又奔了十几丈,回头再通知司马超c张速,三人联合起来去找吴彪。正在二夫人白玉蓉房中的吴彪问询,大惊,慌忙派人满庄搜索。程祎天带燕无双,双双早出了吴家堡。 河西村,张抗抗正收拾好本月要交付给谢春堂的暗香来,收货的脚夫拿着钱,带着货走,门外面,一青一黄两种颜色衣服的两个人走进来。 “张抗抗?”青衣汉子称呼。 张抗抗不明所以,茫然点头。 黄衣汉子“嘿嘿”一笑:“我家公子有请,去逸城。” “逸城?”莲花乡靠近颐山,张抗抗知道“逸城”的名头,止不住惶然。 黄衣汉子继续说:“剑庄大小姐如今已经被我家公子从吴家堡请出来,这位小姐原来在你这儿呆过?” 张抗抗点头。 “也是你送到吴家堡去的?” 张抗抗还是点头。 “她离开吴家堡,吴家堡的那个霸王彪什么脾气,我不清楚,你知道?” 张抗抗的脸白得如雪地一样。 青衣汉子淡淡道:“如果不想你和你残废了的儿子变得和河东村的草鬼婆一样,就听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张抗抗转身飞奔,没多长时间,扶着一个年轻人从家里出来。 这个年轻人只有一条腿,长期不出来运动,整个人很是孱弱,脸色苍白——他就是张路,张抗抗的儿子。为着老爹不问青红皂白硬架他离开房间,嘴巴里一直在埋怨。 黄衣汉子打量他们:“得了,外头马车都给你们准备好。” 青衣汉子接:“行礼什么,也都不需要。” 黄衣汉子说:“只带些换洗的衣物吧。”帮着张抗抗,将张路扶到外面马车上。他们一起离开没多久,张抗抗从马车的窗户往河西村方向看。远远的,烟火气升起,显然河西村那儿又有房屋被烧着。离得这么远,火还看得这么清楚,烧着的房子必定不小。而河西村河东村里,称得上不小的房子,除了他张抗抗家还有谁家呢? 坐在奔跑着的马车车厢里,背靠着木板壁,这个和草鬼婆斗气斗出天大祸事的农民瞪眼抽泣,心里着实后悔。 马车进了颐山后,青衣汉子c黄衣汉子便不再护送,交代车夫,将张家父子一直送入逸城便可。他们折上另一条道,快马跑了小半日,前方又到湖城。找到采石矶旁一座临水的山庄——慕白山庄,庄中的滨江阁,逸城公子程祎天居高而立。青衣汉子c黄衣汉子脚步轻盈登坡而上,来到跟前,双双拱手:“公子。”青衣汉子接着一句:“事儿都妥了。” 和部下重逢的逸城公子程祎天,面对远方清晰可见奔流不息的长江,忽然间一扫隐晦,眉宇间竟不少奋发的意气,回答他们的声音也尤为轻松:“三哥,十三哥,有劳。”事后同他们说了从岳州回来后在莲花乡碰到的事,说到枉死的草鬼婆,以及被不知不觉卷入大风波的小人物张抗抗,程祎天语气坚定道:“不能救得了他们双方,能让一方回到安居乐业,也是两位兄长的功德。” 萧三郎和殷十三不敢抢功,双双表示:“公子思虑得周全。”顺便讨论一下张抗抗,程祎天深沉,萧三郎内敛,殷十三不管,大剌剌说:“这个小子居然掌握着制香的独特秘方,收到我们手中,利远大于害。” 至于如意门和青草帮都想拉拢这个人,程祎天想来想去,还不是太明白。 这一点,就得由萧三郎来解释:“昔日有人去海上交易,获得一只很神奇的麝香猫,这种猫嗜香,尤其喜欢味道奇特的香。它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忌污秽,凡是肮脏有毒的东西,离有三丈,便会绕行。这只猫,现在在吴彪手里。” 这便是如意门想要攀附吴彪最根本的原因所在。 那青草帮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 夜风狼眼绿 “奇花谷昔日谷主桑越人,乃是用毒的高手。没有麝香猫,还有别的什么人帮助青草帮?”殷十三说完,萧三郎点头,说:“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曾经我跟你说过,毒门一道江湖上盛传的有四大高手。” 时隔太远,殷十三一边回忆,一边想起一点点:“什么什么红” 萧三郎微微一笑:“是中原点点红,还有漠北的毒蝎魔,川蜀的百花女。” “以及曾经的江南奇花妖!”最后这一个殷十三实在很熟,用力一拍大腿,便将话接上来。 江南奇花妖到桑越人,已然成为了绝版,那么,青草帮想要依仗的可以带他们进奇花谷的,就剩下另外三个。 就在湖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一早刚刚开门的谢春堂很快便迎来今天的生意。城中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一天不用这儿的头油脂粉便活不下去,这儿的谢春堂和开在所有地方的谢春堂一样,每天生意都不愁做。 一个穿麻衣的汉子来到附近,瞧着来来往往进去又出来的富家太太c小姐,一张长着络腮大胡子的脸上,那双掩藏在浓黑长眉下的眼睛,止不住射出贪婪的目光。 青草帮的曹伟果然出现,凑近麻衣汉子然后喁喁低语。 麻衣汉子猛然转过头,后背朝着街那边,手上面什么动作不得而知。青草帮主曹伟突然抱着左边手臂,露出痛苦的神色,接着又跪倒下来。 程祎天带着萧c殷二人不经意擦过二人身边。只听见那个麻衣汉子压着声音威胁:“让你舅舅到十里坪来,除非他能把解药从我身上取了去,不然,等死的只能是你自己。” 程祎天斜目,麻衣汉子觉察到什么顺势乜斜,他们四只眼睛对上视线。麻衣汉子二目中射出恶狠狠的凶光。程祎天很是不屑,轻蔑一笑,带着萧殷,飘然而去。 且说刚出江湖,便将师妹燕无双弄丢两次的小旋风——谢刚,和司马超c张速分头而行,围绕整个莲花乡找了整整三天。在吴彪郑重通知他:燕小姐十有已经被带出莲花乡,之后,他垂头丧气往东行走,也来到湖城地界。不知不觉,走到一片山谷中。前方,空气中飘来甜甜的香气,袅袅娜娜的,让谢刚受到吸引。寻香而去,他看到一大片长势特好的桂花林。 这时已是深秋,最迟的桂花都已经开过。不过,山中气候往往和山外不同,以至于这儿的桂花树此刻还在飘香,叫人讶异之余唯留惊喜。 谢刚是个直肠直肚的男子,并不喜欢花朵。但是,师妹无双一向雅致,谢刚奔到树下,抬头看那树上碧绿的叶子之间金黄色奶一样醇厚喷香的米粒花朵,止不住想:“若是师妹此刻还在我身旁,见到这些,一定开心。” 可是,偏偏师妹不在。 他禁不住长叹一声。 看看天色渐渐黑下来,思忖若在前行,必然要在山中过夜。晚上许多猛兽夜行,一人在外,虽艺高人胆大,倒也诸般不便。而眼前的桂花林被拾掇得整齐干净,地面上竟连一根多余的野草都没有,向来深处必定有人家。不如进去寻找,找到之后投宿一晚,才是上策。 正计较,耳朵里听到琴声叮咚。谢刚下意识转头,只见后方一个高高的土坡上,一个白衣人影处在其上。隔得远,看不真,但从飘飞的长发和被风撩起的雪白的裙摆,他可以认出:那里,是一个女人。 即将要黑的天色,绵延不绝干净整洁到妖异的桂花林,还有穿着雪白衣裳黑发如瀑的女人,这女人还在高高的山坡上不紧不慢弹琴——这一切,在任何一个江湖老客眼里都会变成不详的信号,但在刚入江湖不久c不乏心高气傲的小旋风眼里,偏偏每一个场景,都变成极具吸引力的美妙物事。 哪里的天都会黑,剑庄里面,用来练功的花林比眼前这片桂花林还要大。美丽的女孩子只会和美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叮咚的琴声又会隐藏什么危机呢? 所以,他不仅没有生出警惕,反而兴致勃勃,翻身攀上那座土坡去。 很快来到坡上,看清楚,弹琴的果然是为妙龄少女。她不仅年轻,长得也非常特别。说好看吧,那眼睛绝对没有师妹那么灵动有神,皮肤也很苍白,完全不似师妹白里透红显得非常健康。整体上可以用“清秀”一次前去形容,只是,不知为什么,和师妹在一起都很大大咧咧的他,这时候,向来都蹦蹦跳跳显得非常火热的心猛地一震,然后似乎被一大团不知来处的云雾包裹住,迷茫深陷,接着无知无觉,很快产生如在梦里人已迷失的错觉。 只看见那苍白脸上两撇淡眉下面线条略微细长的眼,眼角眉梢没有开朗,还有幽怨。为什么她会这么幽怨呢?是遇到了什么事,让她一个人在这荒凉的地方弹着琴,表情还显得如此不开心? 如果可以,他是不是可以帮助她? 而如果,他愿意帮助她,她会接受吗?会因为他的帮助而开心起来吗? 想着想着,渐渐的,她在眼里变得越发迷离奇幻起来。 琴声停住,她站起来,来到离得很近的地方,少女独特的馨香,让谢刚猛地一震,旋即神志清醒。游目四顾,哇,难怪瞧一个人都变得不清楚。原来,这天已经黑下来。 秋风吹过,远远的地方传来狼的嚎叫。 少女露出害怕,看似不经意,人往谢刚靠近。又见茅草摇动,有几只活物冲进茅草来,接着,几盏绿色的小灯笼便在几丈之外亮起来。这些小灯笼飘飘悠悠,忽而近,忽而远,忽而又靠得更加近一些。渐来渐浓的杀机逐渐凝集在夜晚的黑色中。 少女再也控制不住,“嘤咛”一声,投入谢刚怀抱。 抱着谢刚年轻强壮的身体,她抖得如同一只被吓坏的小鹿。 谢刚禁不住奋发意气,先男子汉式搂住从他这儿寻求庇佑的女孩,接着自信满满安慰:“别怕,有我。”然后左手拿住剑鞘,右手缓缓将剑抽出来。 有些懒散的动作表示对即将对抗对象的轻视。那些飘忽的绿灯笼,试探了几回之后便发动攻击。少女人在他怀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只见一道雪白的光撩起来,随后便散开来。有多少双绿灯笼,就有多少道白光与之对应。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足有七八双绿灯笼一起熄灭。 狼的哀嚎响起。 谢刚单手抱着她,人往狼群中飞奔,所到之处,白光横过来。只要碰到狼,那匹狼必然喉咙被划破。没了眼睛,喉咙也断了,再凶残的动物也没法逞强。 最后,谢刚把剑耽在狼尸上轻轻擦拭,用略显坚硬的狼毛擦干净剑身上的狼血。 少女抬起头,清秀纯洁的脸上露出敬佩和崇拜。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谢刚的手,已经舍不得离开她的后背,手臂圈着她的身体,小旋风那大大咧咧的心里,已被某些温暖的情绪饱胀得没有一点儿多出来的空隙。 很坚定地抱住她,谢刚因得意而大声说:“我说不会有事吧。” 少女欣慰地“嗯”了一声,柔嫩的嗓音软软问:“你所使的,那都是什么招数?简简单单,却这般有用。” 谢刚“哈”一声大笑起来:“怎么会简单?这可是武林当中最为复杂的剑法。”提到师门武功,年少颇有些轻狂的他还是突然郑重起来,“我叫谢刚,是连云山剑庄的人。刚刚的招式,是我学习的九花落英剑的入门武功。简单的点和削,我可足足练了三年方成。奥妙得很,也复杂得很,可不是什么简单招式噢。”看到少女眼露惊恐,他慌忙缓和语气:“我只是告诉你事情的真实情况。”不想就这么丢失夜色中和女孩子独处该有的轻松气氛,他抓抓头,换了个话题对少女说:“你是这儿人吗?天都晚了还在这儿弹琴。” 少女没吭声,他就自发放弃追问,继续换另外的问题:“你叫什么?” “香儿。” “嗯?”谢刚很惊喜,“好好听的名字。” 香儿露出欢喜中不乏羞涩的笑:“是吗?” “是啊!”和她完全不是一个性子的小旋风无时无刻不坦率到叫人觉得他可爱。 香儿继续介绍自己:“我姓冷。”“冷”字出口,夜风吹拂,她抱着双臂,就真的冷起来。谢刚心中柔情迭起,哪里还去管她究竟从哪儿来,现在要往哪里去?娇弱如此,即便自保都很困难,这样一个女孩子,他实在是除了贴心保护再也无需做什么。 或许她是逃难来到这儿的。 又或许,上天就突然让这样一个柔弱到叫人心疼的女孩子降临。 谢刚脱下外衣,披在冷香儿身上。瞧冷香儿满心拘禁,脚步踯躅不前,就拉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山坡下走。 要进桂花林,香儿的手反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谢刚还是没有任何怀疑,随口一问。 “我”冷香儿眼神闪烁,片刻后解释出这样一句,“害怕。”见谢刚露出疑问,她便对他说:“你看这儿,地上连根草都没有。山里面随便哪里,不会连草都不长。” 谢刚“哈哈”大笑:“树下面本来就很少长草。”嗅了嗅桂花甜甜地香气,接下去说,“想来这林子的主人十分勤快,每天打理,使得这片桂花林绵延不绝,林子里面还这样干净。” 冷香儿低下头,她本来就矮谢刚一头,这下子,谢刚就没法看到话说出口,她脸上露出来的讪笑。 表面清纯如水一样——莲花宫的白箭侍女冷香儿骨子里面可是个人精。湖城西郊斜对着奇花谷,这个地方叫花坞。随着季节的转变,花坞的名字各有不同。若是春天来,这儿就盛开各种桃花。桃花坞桃花盛开,漫天红云,那景象委实壮观。而现在是秋天,秋季,这儿便会长上桂花。长上桂花,这儿便要更名叫桂花坞。桂花坞桂花长势茂密,遮挡视线更能伪装道路。 有心靠近一个剑使得这样好的人,却被他拉着手不得不走入这桂花坞。 一向诸多盘算的冷香儿,倒也摸不准自己前路到底如何。 好在,正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的这个年轻人,没有“他”漂亮,也没有前不久认识的逸城公子耐看,但是,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从未有过,让她的心感到很温暖。 温暖的感觉,从手到心。 为了这一点,靠近他,攀上他,接着走入眼前这个地方,无论遇到什么,也不十分冤枉吧。 这样想着,她一直有些犹疑的脚步马上轻快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 九花剑神奇 夜间的风,偶尔有些大。风袭过茂密的桂花林,桂花的叶子“沙沙”作响,连成一片,好像波涛。 一些桂花脱离枝头,随风飞起。擦过谢刚的耳朵,“嗤——”轻微的疼痛贴肉而来。冷香儿飘起的黑发挡了挡,几根发丝被切断,飘落。谢刚长剑出鞘的同时,冷香儿发自内心的尖叫冲出口。 “啊——” 蓦然感受到的真正危险,让她再也不管,一头扎进谢刚的怀抱。两只手牢牢抱住谢刚的腰,脸颊压在谢刚的胸膛。桂花飘飘,林中仿佛下起了桂花雨。这简直和幻蛊c和金线蛇一样可怕,冷香儿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 耳中听到金属破空的声音,惊恐中应该会产生的细密擦伤c甚至撕裂都没有。趴在谢刚的怀中,她鼓足勇气抬起额头,微微露出眼睛,浅浅睁开一条缝。随后一幕震惊了她的眼: 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在谢刚的手里旋转点削,桂花细密微小,落下时的路线受到风的影响纷繁多变,可是,不管花有多少,落下来时多么难以躲避,每一朵,都逃不过。那把长剑已经变得有生命,有时散开如同繁星,有时聚集,如同一条条自如游走的白龙。这一片桂花林可以飞出伤人的桂花数量始终有限,足足一顿饭功夫消耗得差不多。谢刚收剑,过程中剑在空中连划十几个圈,变化流畅,姿态好看。剑入鞘,冷香儿离开他怀抱,眼睛看着他的脸,惊艳中,阵阵情意喷薄而出。 “谢公子——”柔情似水之时,沐浴着月光的她动人到神圣。 谢刚施展了本事,理所应当承受这样一位美丽姑娘的崇拜,拉起她的手,笑着说:“尽管跟我走吧。” “嗯!”这次,她答应得肯定。 充满杀机的桂花林,成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独享的旖旎之地。谢刚的剑,对付得了任何情况下飞来的所有花朵,这让冷香儿对他刮目相看,对这个年轻人越发喜欢。 潺潺的山泉声从前方传来,前面出现有几棵已经落光叶子的桃树。桃树的旁边也长着桂花,几棵高大茂盛的大树,桂花开满了,香气四溢。风吹过,桂花枝“哗哗”摇摆。盛开到极致的花落下来,冷香儿挽住谢刚的手下意识一紧。谢刚却只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上。几朵花落在他手。冷香儿惊呼。 谢刚托着几朵金黄色四瓣花,送到她面前:“送给你。” 冷香儿惊疑不定,辨别良久,对方手心即未破,也没任何不妥,花无利刃,花朵也没毒。凑近了,甜香透心而来。 “是真花。” 谢刚轻轻一吹,真正的桂花飘落下去。 附近有好几座木房子,过去敲门,无人应答。推开门,里面桌椅齐全干净整洁,显然主人离开未久。 谢刚对冷香儿说:“暂时就在外间休息吧,晚上山间容易着凉。”拼了三张椅子,冷香儿温驯听话,侧身躺下。 “你怎么办呢?”她又柔声关心。 谢刚飞身一跳,轻巧落在一张榻上。滑稽的行为惹得美人嘴角止不住挑起。谢刚目的达到,才在榻上盘膝坐好。剑放在腿边,他笑笑说:“我打坐。” 冷香儿诧异:“这样就可以代替休息?” 谢刚双手捏诀,做出样子:“可以的。”温言嘱咐,“你快睡吧。”然后闭上眼睛。看不到体内真力流动的情况,只能看到他脸上的皮肤不知不觉泛出些微光来,衣服也发生微微的“”抖动。 “原来,这就是修炼内功。”冷香儿躺下来,眼神中带着惆怅,心里这样想。月光涂抹在窗台上,有一点点漏到屋中来。冷香儿脸上的哀伤越发浓烈起来。外面,隐隐传来山中野兽的低吼。隐隐约约的,她仿佛还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那是翱翔在空中非常强壮的雄鹰才会发出的叫声,从空中传播下来,依然嘹亮。然而,这是花坞,花坞里面的人难道也会饲养鹰这样凶猛的鸟儿吗?若是有,那么,也饲养这种鸟儿的人,是不是也那般超凡脱俗? 从剑庄出来的人果真不同凡响,这个姓谢的一手九花落英剑竟然使得这样好。回头再看看,淡淡的白气从谢刚头顶的发丝间冒出来。冷香儿不由自主出神,继而又躺平,心中想:“那位依仗九花落英剑成名的剑庄庄主越发厉害,教出来的弟子而已,内力修为就到了这样一个我所不能预料的境界。” 翻了个身,背对谢刚,她继续想:“有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话真是一点儿也没错。原来以为只有他才是世所难见的奇男子,回到故乡,先是遇到程祎天,现在又遇到这个剑庄庄主的弟子。程祎天的本事是不小,可是具体厉害成怎样,到底没有这个谢刚叫我看得这样清楚。”继续翻身,尔后想,“那一手真正算是密不透风的九花落英剑法,不知道和他,和程祎天对抗,谁的胜算会更大呢?也许单凭剑法的话,谢刚的本事比他和程祎天都要好些呢。” 想到这里,脸上的哀怨神奇褪去不少。 冷香儿重新翻身面朝谢刚,看着谢刚那张因为练功而越发红润的脸,年轻所以不失俊俏,更难得的是那股随时都洋溢在表面的朝气。拉自己手的真诚,面对自己毫不避讳展示本事的坦率,都打败了她心底里一直都未放下的矜持。 “或许,这才是真正可以属于我的。”这样思忖着,她终于甜甜入梦。 不知过了多久,微寒让她醒来。谢刚的衣服还在身上,她拉了拉。旋即她反应过来,连忙坐起。看对面,榻上已经空了。 冷香儿连忙从屋子里奔出来。东方微白的天光,映亮了周围的景色。树叶的翠绿c桂花的金黄c石头上斑驳的青苔全部清晰可见。一棵茂密的大桂花树下,只穿一件短打的谢刚持剑练功。剑气带动花树,树枝摇曳,花朵纷纷落下,九花落英剑就在这样的场景下展开。人在花间游走,长剑化作游龙,每一朵桂花都没躲过点刺削劈,它们全部变成一瓣,飞旋回空中,尔后重新落下。谢刚一路招式全部使完,冷香儿奔过来。地上犹如下了金色的雪,“雪花”铺在地上,形成九堆,每一堆都中间高起,四周五摊弧形——活灵活现的九朵桃花。 “九花落英剑!”很注意隐藏身份的冷香儿震惊无比,脱口而出。 谢刚先是一震,继而又惊又喜:“你也知道我练的功夫的名字?” 叫出“九花落英剑”之后,冷香儿立刻很后悔。可是,谢刚没有半点防备,可见江湖经验非常浅。她顿时放心。为防生变,她来到他面前。落英缤纷,花香四溢,年少的侠客陪着清纯美丽的白衣少女,这时还需要其他任何不必要的内容吗? 冷香儿轻车熟路,满身散发着“你来抱我吧”直截了当的气息。然而,谢刚毕竟生涩,从小又被剑庄庄主上官剑楠管教很了似的,正直拘禁,再怎么心动,最终还是停留在四目相对。 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心,已不再是曾经那颗轻松没有牵挂的心。 而她,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全心全意关注她的人。 爱情的产生,会让彼此世界都发生巨大的变化。良久良久,谢刚轻轻去拉她的手,她低头佯装含羞。粉嫩的脸庞,触动敏感的心弦,谢刚更加情不能自已。拉着他,两个人飞奔而起,来到溪水边。 清洁手脸时,谢刚忍不住撩起水,泼得冷香儿躲避娇嗔。这花坞里的溪水,水温比外头高不少。深秋季节溅到脸上,也是暖暖的,并不刺人。少男少女嬉闹,心中快乐得不辨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空的肚子让他们感到:应该找点食物了。 谢刚顺水来到下游,捕捞了两条白鱼。冷香儿很聪明什么都不再说,只静静坐在干爽的石头上,注视他杀鱼,烤鱼,然后拿着一片烤好的鱼肚子给她吃。香儿细嚼慢咽,将一整片烤鱼肚吃得干干净净。剩下来的鱼刺被收起来,被她拿去泥土那儿,用树枝掘坑,最后埋掉。 谢刚吃完鱼,也学她这么做。 平掉土坑,香儿说:“我是要找一个姐妹,才途径这里。你呢?为什么会到花坞?” 谢刚很实诚,有什么说什么:“我师妹被人劫走。” 香儿露出疑惑。 “你之前认出我的剑法。” 警惕的那根弦再次绷起来,香儿低下头,挡不住耳根有些微微赤红。 谢刚却为她开脱:“我之前就知道我师父名气不小,我师父的绝学九花落英剑名震江湖,你知道也不奇怪。” 香儿讪笑:“啊,是,我是听别人说过。”嘘了口气,才定下心神接道:“九花落英剑,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好剑法。”仰起脸,莲花般的笑容又缓缓舒展开,“桂花那么细小,每一朵你都能劈中,真是太神奇了。” “嗯!”谢刚大力点头,“我从四岁起开始跟着师父练功,每一年夏秋冬都会在暴雨倾盆的时候在雨中练习不能被雨水泼到,十三岁春天入桃林,凡是落英,不许落地。”嘿嘿一笑,“昨天你说我的剑法简单,今天终于知道,你说的完全不对吧。” 香儿还能说什么呢?保持着笑容点头肯定。 谢刚胆子比方才大了,大方挽她的手,两个人回到一开始练剑的地方。 山风吹拂,地上的落花本该改了形状。可是,让他们万分惊奇的是,原本该是金黄色的九朵桃花,他们离开这段功夫,竟然变成了黑色。那黑色还特别诡异,表面一层不停流动,好像活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谢刚欲上前一探究竟,香儿害怕,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谢刚未曾觉得不妥,反而腾出些注意力,伸手将她揽住,并轻拍她的后背。 香儿提醒说:“不对劲。” 谢刚瞧得分外仔细:“我看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 毒蝎真凶悍 密密匝匝的虫子覆盖住花朵,好像受到什么牵引,只围绕着一个区域缓缓爬动。香儿先是害怕,看着看着就奇怪起来。 “你的剑,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吸引虫子的香料什么的?”她问谢刚。 “没有。”谢刚矢口否认,并抽出剑给她看,“你瞧,普普通通。” “那怎么会”香儿疑惑不已,往前走去。 谢刚拉住她。她反手握住谢刚的手。谢刚被激起傲气,紧走两步,挡在她前面。已经露出伟岸痕迹的少年的身体,让她感到安全。香儿的手被他又反握住,立刻展颜一笑。四目相对,情意流露。两个人都忘记害怕,心里充满欢乐。 密匝匝的都是蝎子! 香儿折了一根长长的桂花枝去挑拨,一只蝎子便顺着叶子爬上花枝。爬上花枝的蝎子行动很快,一眨眼来到近手处。香儿惊叫一声,脱手扔掉花枝。 粘在花枝上的那只蝎子抬起上半截身子,两只螯猛地一挥,整只蝎子弹身往这边射来。 香儿没来得及反应,谢刚早已一剑挥断它。 受到剑气所激的蝎子掉在地上,蝎尾“啪啪”跳动,上半身还努力抬着,两只螯猛烈开合。香儿大叫,搬起一块大石头用力砸在它身上。 石头重重落下,砸得地上陷进去一个坑,泥土溅出。防止蝎子还没死,谢刚一脚将石头踢开。石头下面的情景露出来,他们两个顿时惊呆。 按说,被砸碎的蝎子应该是血肉模糊一团。可是,地上散布着的是什么?两只断螯的断口处,露出清楚的木质。其他破损露出的,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况。特别是之前便掉在地上的蝎尾,谢刚用剑轻轻压住,它还前拗后翘,翘起来的断口,也是一截木头。 谢刚和香儿面面相觑。 片刻,谢刚伸手想去抓。香儿一把把他按住。 “等等!” 谢刚露出疑问。 香儿拿起另外一块石头,对准蝎尾用力砸了好几下,砸得蝎尾完全不动了,她才用树枝挑着翻转着看。 “真的只是木头做的蝎子。”她止不住慨叹。瞧了谢刚一眼,谢刚的眼神澄清,显然对她毫不设防。香儿低头思忖,好一会儿才说:“谢公子,有些话,我想,我还是同你照实说比较好。” 谢刚大力点头:“好啊,你想和我说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香儿未曾交代,还作试探:“你就不会怀疑我,并非普通女子?”顿了顿,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说下去,“你知道这花坞的奥妙吗?花坞的主人是双胞胎兄弟,老大叫陆成龙,老二叫陆成锋。他们爱做各种各样稀奇的东西,比如能够伤人的飞花。” “你是说——昨天那些?”谢刚非常惊讶。 “嗯,”冷香儿点头,“那些花来自于我们看到的桂花树。而那些桂花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即使现在前去辨别,可能也未必那么容易。” “不会那么一大片桂花林都是他们手工做出来吧。”谢刚说着,有些惊惧的眼色像面前那几棵繁茂的大树看去。这些树树干都有二人合抱粗,树叶碧绿,花朵金黄,如果这些也是假的,那陆家兄弟的手段可真是太怕人。 念头飞转,谢刚不由自主去想冷香儿和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他看看地上,难以计数的蝎子还在金色的落花组成的花瓣上爬。除了被树枝惊到的,这些蝎子哪儿也不去。而被香儿砸过的蝎子破碎在那里—— “你的意思,这些蝎子是陆成龙c陆成锋兄弟制作的?” 话音刚落,头顶上传来怒喝:“你这个小子,什么都不懂,平白无故乱说什么?” 谢刚这个猜测,正是香儿和他替陆氏兄弟的本意。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人说话,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两个穿着花衣的人从桂花树茂盛的枝叶中露出脸来。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是绿底碎黄花,颜色的布置和桂花树合二为一,不是主动献身,谁也发现不了。 说了话,露了踪迹,他们就从树上跳下来。 这两个人,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落地打滚然后又站起的样子都分毫不差。 “陆成龙c陆成锋!”谢刚惊讶于他们突如其来,脱口将这两个名字说出来。 左边那个人说:“是啊,我是陆成龙。”刚说完,左右两个都凌空侧翻几个筋斗,落下来,一个声音道:“我是陆成锋。”相互朝向转着圈,再分开,一个道:“我是弟弟。”另一个道:“我是哥哥。” 其中一个猛然蹲下身,撮起唇。一个声音响起来,由远及近似的,打着唿哨,渐渐仿佛刮来一阵大风。这风好大,飞沙走石一般,恰好头顶上桂花树被吹得“沙沙”响。谢刚c冷香儿都下意识用手挡住头。又是一声猛兽嘶吼:“嗷唔——”谢刚长剑出鞘,向旁边辞去,结果刺了个空。狼来了,大风席卷之中,老虎一边低吼,一边慢慢走动。隐隐约约,耳中还听见老虎的脚掌拍打地面极其细微的声响。 冷香儿缩在谢刚怀里,睁大眼睛左顾右盼。 老虎c饿狼,大风,仿佛都只在看不见的地方逡巡似的。真实存在,但不管转身转得多么迅速,都瞧不见。 她闭了闭眼睛,用力一扯谢刚的衣服。 “香儿——”谢刚受制,禁不住惊呼。 “没有老虎!”肯定地回答,让谢刚更是一愣。 “没有老虎c没有饿狼,也没有大风。”冷香儿用力一扳他的脸,“你瞧瞧我,我的头发都没怎么动呢。” 谢刚这才辨析。 风越发大,老虎奔走得越发急促,群狼上蹿下跳,恨不得马上冲上来把他们撕成碎片。然而,即使谢刚,现在也发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龙行云虎行风”,可是,老虎和狼一起出去捕食,这可不对头。 谢刚也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这些声音来自那个方向。 找到了,慢慢的,听起来方向各不相同的声音,其实分别发自两个不同的地方而已。一些是通过音量变化迷惑别人,还有一些只是回声 一道长虹破空,正在模仿老虎在叫的花衣人措不及防,胸口被划破长长一道。皮肉发亮,刺痛让他瞬间认为自己被开膛破肚。风住,另外一个花衣人飞扑上前,抱着之前那个人大叫:“怎么啦c怎么啦!” 之前那个花衣人仰面倒在地上,一边踌躇一边哼唧:“完了完了,要死了,马上我就要死了。” 后来那个花衣人就“呜呜呜”哭:“你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死了陆成锋,陆成龙还怎么过?” 谢刚本来要剑指他们,瞅瞅这样的情景,忍不住大翻白眼。 好在两个花衣人哭闹了片刻,彼此都发现其中一人肚子上并没有真正的伤口。不过是衣裳划破而已。而就是因为这划破的衣裳,谢刚和冷香儿都分出来,划破衣裳的这个叫陆成锋,是弟弟。旁边那个衣裳好好的叫陆成龙,是哥哥。 将这两个孪生兄弟分清了,着实不容易。 谢刚用剑一指:“你们还想打什么鬼主意?” 好衣裳的陆成龙用力一蹦,蹦到桂花树旁一块石头上,转身冲他叫:“我们会有什么鬼主意?闯进桂花林来的是你们,占我们房子睡我们地方的也是你们,在树下使九花落英剑的还是你们,打鬼主意?我觉得是你们。”再一跳,跳到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俯身往下:“说罢,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谢刚还没来得及说,随后跳上树的陆成锋扔了一块石头下来。 这石头,可可儿砸在围着固定区域爬动的木蝎子里。被砸中的木蝎子,因为遇到攻击,迅速昂起上面半截身体。陆成龙和陆成锋在树叶当中摸索了一会儿,各自拿出一根竹管做得发射器,用嘴套上去,用力吹。“突突突突”响声不绝,几乎四个花瓣的木蝎子全被激发起来。 被激发起来的木蝎子左顾右盼。 陆成龙从树上探出头,对谢刚说:“没事的,你快走吧。” 他弟弟陆成锋拉着耳朵扮鬼脸,声音放得老大,半里地外都能听到似的:“这蝎子不敢对付你的,剑庄那么了得,九花落英剑又端是厉害。” 话音落下没多久,那些左顾右盼的蝎子突然齐齐一顿,头部转动,“刷刷”全部面朝谢刚和冷香儿。其余五朵花瓣上的蝎子也停止爬动。 九朵花上的蝎子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朝着谢c冷,缓缓推近。 冷香儿惊讶不已,游移不定。 谢刚窥不透其中奥妙,唯有紧紧握剑。 过了片刻,冷香儿猛地想明白,冲着桂花树上,她止不住狠狠跺脚:“被那两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给害了。”转头对谢刚说:“这木头蝎子果然不是陆家兄弟制造。” 谢刚才问:“那造它们的又是谁?”大批木头蝎子汇成一股潮水,席卷而来。 蝎子虽多,比起昨天晚上林中落下的桂花雨,数量上委实算不得什么。只是,在将布满九朵花外带一个花蕊的这些木头毒虫全部劈断,数以千计的蝎尾都被九花落英剑神奇的招式绞成齑粉。谢刚握剑的手,已经肿成寻常两倍那么大。 确定没有一只蝎子可以袭击到柔弱需要保护的冷香儿,“当!”那把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剑才掉落在地上。 溪水另一边有一块凸起的大石,石头后面有一条很隐蔽的路。逸城公子程祎天与其两名部属——追魂萧三郎c神爪殷十三,从那儿走过来。隔着溪水,又有巨石和旁边的树木遮掩,三个人隔岸观火。 萧三郎对程祎天说:“剑庄的那个小子中毒了。” 程祎天“噢”了一声,淡淡问:“是他吗?” “是他!”萧三郎肯定回答,“陆成龙c陆成锋都是奇门中做机关销器的高手,和他们一样c对他们又极为不服的那个人,也不懂使毒。” “那个人,就是青草帮帮主曹伟的舅舅西门丰,是不是?”接话的是殷十三。 萧三郎点头:“剑庄那小子仗着自己剑法高明,劈断了西门丰三千九百九十九只流影蝎,结果手肿成那样,剑都拿不住,不是毒蝎魔和西门丰搞到一起,还能是什么呢?” 正说这话,溪水那边,桂花林后,一伙人钻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 毒蝎对神工 青草帮帮主曹伟捧着一只缠着纱布的手,跟在那个络腮胡子长眉毛c穿麻衣凶巴巴的汉子身边。麻衣汉子的前面,是一个穿黑衣的瘦高个子。 瘦高个儿看见谢刚中毒,又惊又怒对麻衣汉子嚷:“毒蝎魔,你到底还是在我的流影蝎上下了你的蝎毒?” 麻衣汉子“咯咯”一笑:“这有什么?蝎子没有蝎毒,还能叫蝎子?” 瘦高个儿牙齿咬得嘎嘣响,却一句话也接不下去。 毒蝎魔向前走,来到冷香儿面前。冷香儿清秀纯洁的容颜,让这个从漠北来的男人眼前蓦然一亮,横卧在地上,正经受蝎毒发作之苦的谢刚忍不住叫:“香儿,快c快跑!” 香儿浑身战抖,并未模糊的意识让她清楚认识:即使真跑,也跑不掉。与其被眼前这群突然闯出的恶人抓回来,不如——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然而睁开,猛地扑倒在谢刚身边:“我不走c我不走!”搂着谢刚的头,“要活一块儿活,要死,我就陪你死在这里。” 毒蝎魔冷笑,转头对黑衣瘦高个说:“你做了那些蝎子,是足以对付我。可是,现在都被这小子给废了吧?” 瘦高个露出非常心疼的表情。 毒蝎魔跟着道:“西门丰,就爽爽快快答应和我联手吧?”顿了顿,“先前你的外甥曹伟央求我,托你和我交涉,现在,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打败陆氏兄弟,让你成为新的‘巧夺天工’,尔后,攻占奇花谷。”凑近瘦高个西门丰,“就凭你我,联手后这片土地上还有谁能成为对手?”问完强调,“漠北那个苦地方我可是待腻了呢。江南好地方,来了谁还愿意再离开。” 西门丰目露神往:“真的可以取代陆氏兄弟吗?” 毒蝎魔说:“将你最拿手的那玩意给拿出来。” 西门丰没动作之前,曹伟抢了一句:“舅舅,让秉大爷将解蝎毒的另一半毒药全给我罢。” 没等西门丰开口,毒蝎魔掏出一个塞了木塞的瓶子扔给他:“一半内服,剩下来的外敷。”瞅瞅已然心动的西门丰,嘻嘻一笑:“你舅舅和我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 西门丰还想反驳。 毒蝎魔对他说:“九花落英剑威震武林,摆出那种图案的人必定是剑庄的人。这小子现在被你的流影蝎给毒倒了”下面的话,他不用说,西门丰不是菜鸟,体会得出来。 往前,和毒蝎魔联手打败巧夺天工,功成业就。往后,毒蝎魔绝不会独自承担伤害剑庄门人的责任。毒蝎魔可以回漠北,他却要独力面对剑庄里那个可怕的上官剑楠。 怎么想,他都只剩下一条道。 曹伟听不到舅舅反对,急忙拔开木塞,一半口服一半外敷。他昨天中的蝎毒,这才全部拔清。 毒蝎魔让他上去,将冷香儿给抓过来。曹伟要依附他,凶神恶煞一样上去,将冷香儿从谢刚身上拉起来。 蝎毒沿着手,蔓延到半边身体。谢刚舌头都受到影响,整个儿发麻,喃喃说着什么,吐字含糊不清,别人什么都听不懂。 冷香儿外表清纯,心思却非常歹毒。这一点,没有人比程祎天更清楚。站在隔着溪水的巨石之后,程祎天并不想立刻上前插手那边的事情。可是,到底毒蝎魔c西门丰和青草帮一伙实在卑鄙,居然对一个弱质少女动手。 毒蝎魔那双充满的眼睛,已经忍不住射出火辣辣的目光。 这个惯于用蝎毒的漠北男人,常年过着颠沛流离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衣食稳定固然充满对他的吸引力,像冷香儿这样好像从水里现捞出来一样水灵灵c鲜嫩嫩的女孩,怎么能不让他产生热切的渴望? 冷香儿害怕得尖叫,程祎天不能不先放开和她之间那一点点嫌隙。萧三郎和殷十三也生气毒蝎魔的下作,以及西门丰c青草帮的助纣为虐。 眼见程祎天一阵烟似的从巨石后面掠出来,旋即又在突出在奔流不息溪水中的石头上踏过。眨眨眼的功夫,程祎天便可以插进毒蝎魔那一伙的队伍,轻轻巧巧将冷香儿和谢刚一起救出来。 桂花坞溪水旁边几棵大桂花树的土地下,好几根粗大的根茎翻出来。 有一条正横在程祎天眼前。因为出现得十分突然,翻出的粗大根茎带动起的泥土飞溅,自身上还凸起一个个刺,尖锐c强壮c锋利! “公子!”萧c殷脱口大叫。人影又一晃,程祎天翻身后跃,落在刚刚抢步过来他们的身旁。 两个花布人影出现在翻动的根茎上。 “陆氏兄弟!”萧三郎大叫。为了防止被翻动的根茎卷到剐中,他们在程祎天的协助下急速跃开好远。 站在溪水上,他们总算离开翻动着的粗大根茎的攻击范围。 衣服完好的陆成龙,衣服上破了一道口子的陆成锋,指挥着仿若有生命的粗根茎围住毒蝎魔一众。陆成锋站在一根昂起头来的根茎上,朗声对毒蝎魔说:“剑庄的小子和那位女娃娃,都是我们兄弟的客人,放开他们。” 听说过巧夺天工的厉害,本来窃以为做出那么一大片真假难辨的花林,无需人力,桂树自发可以飞花伤人——这便是奇门功夫的极致。这些从地底下翻出来的粗根,一条条,犹如隐藏地底的毒龙,全部暴露着骇人的牙齿,活物一般在身边不断游走,不得不让毒蝎魔和青草帮的人大开眼界的同时,又面如土色。 毒蝎魔瞧了西门丰一眼,又转头瞧瞧近在咫尺的冷香儿。 少女的幽香,早就蜘蛛丝一样黏在鼻端,他怎么愿意放弃?又如何能放弃?躲躲闪闪充满惊惧的少女的目光,更撩拨着他内心属于漠北人骨血里那阵原始力。毒蝎魔咬牙切齿,目露凶光道:“昨夜飞花怎么说?是你们的客人,居然会用抵御外敌的姿态对付他们吗?” “你怎么知道昨天晚上桂树飞花?”陆成龙的话痨病又犯了。 毒蝎魔手放在身后,对西门丰连连招呼。西门丰知道他的意思,悄悄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 毒蝎魔和陆氏兄弟虚以为蛇:“我昨天也想来拜访你们兄弟俩来着。就是被飞花所阻,无法进来。” “噢!”粗根上的陆成龙和陆成锋一起顿足大叫:“难怪了!” 毒蝎魔要拖延时间,笑眯眯问他们:“难怪什么?你们昨天就发现我了呢,还是——” 陆成龙截口:“难怪你会知道昨夜剑庄的小子被飞花所攻击的事。” 和他一样话痨的陆成锋逮着说话的机会,急急忙忙插嘴:“这个人和他那帮恶心的朋友想进花坞。” 陆成龙立刻又将话抢过去:“但他们进不来。” “剑庄的小子却有本事进来。” “花林的飞花被九花落英剑耗尽。” “没有可以阻挡他们的。” “他们就进来啦!” 说到这儿,陆成龙翻了个跟头,翻到陆成锋旁边,抱住陆成锋的肩膀:“我们真是好亏啊,好亏。” 陆成锋也保住他的肩膀,说话还当真带起了哭腔:“真的呀,真是好亏啊,好亏。” 陆成龙哭着说:“早知道剑庄这小子并不是坏人。” 陆成锋接:“不该飞花阻挡他在外面。” “浪费了飞花——” “平白放进来这些恶心的人!” 毒蝎魔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道:“你们这两个不男不女的,比我们恶心十倍都不止。” 陆氏兄弟往两边分开,两人各占一头异口同声:“奇门术分三六九等,天乾地坤为上中流,做流影蝎这种毒虫是下流。” 陆成龙说:“已经是下流,却还在上面抹毒。” 陆成锋接上来:“你不是奇门中的人,你不知道。可是我告诉了你,你就要知道。” “奇门术不允许沾惹污秽,毒药是污秽的一种。” “用奇门术的同时,又用毒,你们不是恶心的人是什么呢?” 毒蝎魔被这两兄弟编排得怒气冲天。 只见他飞身来到一条粗根前面,两只手一起抓住粗根。 陆成龙和陆成锋都露出惊疑不定。可是,旋即他们就一起“哈哈哈”在粗根上大笑起来。 陆成龙说:“大胡子,遁地龙可是乌沉木做的,你这样扯,扯上十年,连块皮都扯不下来。”旁边听见陆成锋“啊呀”大叫。那叫声,喊得那叫一个歇斯底里。 陆成龙很不满意,转头看兄弟:“鬼吼啥?” 陆成锋手忙脚乱换了一根粗根,伸手再指,陆成龙若有所悟,掉转头去,“啊——”撕心惊呼,三魂吓走俩的陆成龙往后踏空,一跤从遁地龙上跌下去。 又是一根遁地龙轻轻将他接住。 只见被毒蝎魔抓过的遁地龙上爬满了紫褐色的蝎子。这些蝎子全部从毒蝎魔袖子里来,爬过毒蝎魔的手,爬上遁地龙。陆成锋c陆成龙一起捂着嘴,趴在粗根上拼命呕吐。 那可真是要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密密麻麻的紫褐色小蝎子爬出一个大活人的袖子,这本身让人实在反胃。 陆成龙c陆成锋按了按遁地龙,遁地龙“呼”的太高。原本他们呆的那两根身上的刺“啪”一身炸开,每一根粗壮的刺伤密集生出许多小刺。 西门丰抓住毒蝎魔的后背,拼命将他捞出那两根遁地龙所及范围。只见那两根遁地龙身上的刺密匝匝全部交错在一起。粗大的刺带着细小的刺开始旋转。遁地龙上的刺数以千计,全部转起来,这些刺所在的遁地龙顿时变成最最残忍的绞肉机。 说不清的紫褐色蝎子被绞成了一团团肉泥。 西门丰拍了拍毒蝎魔的肩膀,将心疼到吐血c惊恐到脸发白的毒蝎魔安抚在自己身后,然后才把自己刚刚拾掇了半天的东西迎风抛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 神奇地精丝 被抛出去的是一张网,一张黑黢黢c看不出来有什么奥妙之处的丑陋的网。被风吹开后,落在刺已经停止转动的遁地龙身上。这时候才被别人看清真容:绳结很粗,眼很大,真是一张很丑很丑的网。 而这张网落在遁地龙上之后,毒蝎魔和青草帮人众都瞪大眼睛瞧它会有什么神奇的变化。不料,它安安静静飘在遁地龙上,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一点动静。 陆成龙和陆成锋压抑不住好奇,翻跟头蹦过来。 陆成锋伸手去抓那张网,陆成龙用力将他的手打落。 “哎哟!”陆成锋惊叫起来。“你做什么?”吃痛之后,他恼怒喝问。 陆成龙斥道:“敌人扔过来的东西,也能随便碰?”话这么说,心里面好奇绝对不输于弟弟的他扭转身体,盯着那黑黢黢c工艺巨丑的网,终于也没忍住,一把把它抓起来。 陆成锋扯住另外一头:“我先拿的,给我看。” 陆成龙怒喝:“我是老大,我先看。” “给我!” “给我!” 兄弟俩在一根遁地龙扭成一团。突然,他们“啊啊”惊叫起来。一个道:“我的手被粘住啦。”另一个喊:“我的手也被粘住啦。” “这是地精丝做的网。” “地精丝,不就是动物死了之后精魄在地底下埋了上万年变化而成的嘛。” “啊啊啊”陆氏兄弟不断绝的叫喊声中,地精丝做成的网自粗大的绳结中生出许多黑色的触手,触手变长,粘住他们的手,粘住他们的身,最后将他们牢牢捆成一团。 穿着绿底黄碎花衣裳的陆成龙c陆成锋被束成一个巨大的肉粽,西门丰纵身上来,抓住网上收口的绳子轻轻一扯,圆滚滚的花肉粽就从遁地龙上摔下来。 没有了主人的牵引,遁地龙“呼呼呼”全部缩回地底去。地面上除了好几道土槽里留下细碎的泥土外,刚刚活物般的遁地龙翻卷游走的异状半点痕迹都不再。 陆成锋和陆成龙紧紧贴在一起。 陆成锋的嘴巴就在陆成龙的耳朵边上,忍不住嚷嚷:“我说需要设计一套自动攻击的系统。现在完了吧,我们这样了,它们就缩回去。” 陆成龙哪里能跟他认错,大声吼回去:“我哪里想得到我们两个会被别人像这样活捉了呢?” 陆成锋继续嚷:“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 陆成龙苦于双手失去自由,不能撕打这个叫人闹心的弟弟:“不就是你一开始多事吗,你不抓这个地精丝不就没事了?” 陆成锋毫不客气:“明明是你先抓的,居然有脸怪我?” “我抓了,你也可以不抓!” “你抓了,我当然也要抓!” “你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 “你没事,遁地龙就不会缩回去啊。” “你一开始听我劝,现在我们即使这样,它们也不回缩回去呢!” 毒蝎魔c西门丰和青草帮众被吵得头发晕,齐齐大喊:“住口!住口!住口!”人多力量大,声音完全盖过陆氏兄弟。陆氏兄弟这才住口。 毒蝎魔居然还能掏出蝎子,而且一掏就是两只。放在“肉粽”上,两只蝎子飞快爬行,分别爬到陆成龙以及陆成锋的脖子上。 毒蝎魔阴测测:“你们吵够了没?” 陆成龙c陆成锋受到毒蝎的威胁,胆气全无。两个人都瑟瑟发抖,四只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水光浮现,不一会儿,两个奇门术超群的异人居然害怕得痛哭起来。 毒蝎魔一把将冷香儿抓过来。他用力一扯,冷香儿的外衣就被扯破。毒蝎魔对陆氏说:“为了她,你们才出手,还坏了我辛辛苦苦养的那么多宝贝。”伸出一只手,用力按在冷香儿胸脯上,连抓好几把,切齿狞笑:“让你们好好看着这小娘儿们怎么变成爷爷的人吧!”当着西门丰和青草帮众的面,把冷香儿扑倒。 闭上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温柔的泪水爬出来,落下来,经过耳朵,流淌到地上。曾记得,她也是长满百合花的汀州旁娇嫩美好的姑娘。心里怀着和所有美好的姑娘所拥有一模一样的美梦,渴望一个可靠的人,然后能够稳定依靠在他身旁。 隐约又听到嘹亮的鸟鸣。是鹰吗? 紧紧闭起了眼睛,嘴角却扯出自嘲的微笑。凄然,是此刻心里面最真实的感受。 不要说鹰了,逸城公子已经在手中还能逃走,剑庄的谢刚被她飞快俘获住真心,毒蝎魔这样的人竟又横插进来。 这真是打不破的人生魔咒,亦带着那改不了的人生中悲惨。 她服吗?她其实不服! 可是不服又怎么样?怨天,天会帮助她?怨地,地会伸出援助之手? 怨天怨地都没有用的前提下,她还是内心发出一阵阵震动灵魂的呐喊:“就算要收,不要让这样的人收了我!” 身体一轻! 祈祷猛地起作用了似的! 冷香儿猛地睁开眼睛,啊,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是神吗?十三神突然降临,来解救她? 程祎天轻轻一抛,将毒蝎魔抛出去三丈。 毒蝎魔重重落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他本人也被震得七荤八素。 殷十三挥舞双爪,将谢刚从青草帮众手里救出来,把谢刚往萧三郎那儿一抛,回身又去抢西门丰手里的陆氏兄弟。 锁兵决对付奇门的人,那简直如同拿着宰牛刀杀鸡一样。地精丝缠住了陆氏兄弟,木头蝎子又被谢刚用剑绞成齑粉。咫尺之内,西门丰哪里还有什么法宝降这个凶神?三招两式,就被殷十三将捆成一团的陆氏兄弟抢过去。 刚准备解陆氏兄弟的绑,程祎天挥手将殷十三的手指头挥开。两只毒蝎子挥舞着四只螯,前来夹程祎天的手,没等尾刺双双翘起来,就被程祎天屈指连弹,一一弹开。 程祎天的手指带着真力,仅仅一分而已,足够这两只蝎子如被刀劈过,落地之时,头部糜烂,身体前段破裂为两片。 毒蝎魔爬起来,飞奔到这里,看到此情此景,凶悍的脸上露出异样。那是愤怒混合着差异以及惊惧的混合物。 而这时,胆子突然大起来的竟然是青草帮主曹伟。曹伟大喊:“你们又是谁?” “程祎天。”回答的语气出奇平淡。 可惜,那些人对逸城公子的本名并不感冒。倒是对他旁边的萧三郎,毒蝎魔露出又敬又怕的样子。 殷十三正在解地精丝结成的网,陆氏兄弟不停话痨:“没用的,别烦神啦。” “就是我们兄弟,想出解它的方法,也要天把两天。” “天把两天是几天?” “一天吧?” “那你直接说一天好了。” “假如不止呢?” “那你就说大概。” “天把两天就是大概。” “大概为什么不直说‘大概’?” 西门丰问毒蝎魔:“你认得那个人吗?”目光投处,正是萧三郎。 毒蝎魔躲不过,只好照实交代:“我昨天去过奇花谷。” “奇花谷”三个字一说出来,程祎天和萧三郎都露出不屑的冷笑。曹伟跟在西门丰后面,却是失声惊呼。 “你不答应和我合作,一个人倒是去那个地方啦!”深深感受被戏弄的曹伟按捺不住气急败坏。 毒蝎魔哼了一声道:“什么叫‘倒是’?我一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枉费我为了你的心思去找张抗抗索要暗香来!你知道为此,我极有可能惹上吴家堡吗?霸王彪又是多么难缠的人?” “难缠个屁!”毒蝎魔一口将曹伟连珠炮似的发难全部堵回去,“如果有了暗香来,我还要去奇花谷干什么?好好地分解了暗香来的配方,谢春堂c桂香斋这样的地方一半就是我的了。” 曹伟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那你还那你还” “还怎么样?” “还诓我说有了暗香来,你就打前阵,带我们进奇花谷。” 毒蝎魔翻了翻白眼,装模作样闭上嘴巴扮起高深。 萧三郎冷冷冲着他们说:“秉仲(毒蝎魔的本名)在漠北名气不小,可是,就凭他一个人,想要闯进昔日江南奇花妖的地盘,实际上,他的本事并不足够。”话音一落,毒蝎魔长眉下的眼睛暴露凶光。 可是萧三郎怎么可能怕他:“秉仲,你看到我拿手摸林子外面鹤茅草上沾有的奇花化骨的了对不对?” 毒蝎魔被自己的蝎子刺中了一样,浑身一震,神情转为呆滞。 “奇花化骨的毒性猛烈无比,你尝试过用你的蝎毒前去克制,但是事实上你已经失败了。而我却不惧此毒。” “为什么?”西门丰和曹伟两个听得迷茫,脱口问道。 萧三郎笑了笑,毒蝎魔铁青着脸回答:“月圆梦缺,化毒神奇。毒门当中人,如果见识了这样的功夫还不立刻认输的,实在愚蠢。” “那么,”西门丰终于听出些门道,“你主动来找我,说服我一起来找巧夺天工的麻烦,为的并不是帮助树立奇门中显赫名声咯?” 同样明白过来的曹伟跟着猜测:“拉着我舅舅,算计巧夺天工,就是要让我舅舅和逸城结仇。”说到这儿,他和西门丰一起问程祎天:“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程祎天。”还是那般平淡。 “外号呢?” 殷十三解地精丝网解到烦,大喊:“就是你们口中那个逸城的少主子。” 于是,西门丰和曹伟齐声大叫:“逸城公子!” 毒蝎魔秉仲闻听此讯,一时之间也为自己的心机暴露c即将得不偿失而面如死灰。 萧三郎踏上一步:“秉仲,毒门一道,害人并不是天经地义。辨识天下毒,犹如认识天下药,毒门真意,还是秉承了‘悬壶济世,救人脱离苦海’的传统。像你这样,依仗着自己善于使毒的本事,残害他人,侮辱女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毒蝎魔大叫一声:“我愿意。”掉头飞奔。程祎天扣了一粒鹅软石在指间,弹出去。鹅软石打中毒蝎魔的腿,毒蝎魔往前扑倒。萧三郎追赶上去,抓毒蝎魔后心。毒蝎魔忽地翻身,两只手牢牢抓住萧三郎的手腕。 仅剩的二十来只紫褐蝎爬上萧三郎的手臂,二十几支毒刺全部刺进萧三郎肌肤。 紫褐蝎受过特别培育,一只蝎子的蝎毒赶得上一滴奇花化骨。二十几支蝎刺,刺进萧三郎肌肤。蝎毒顺着血液迅速流动,等不到月圆梦缺把毒素化去,就会达到心脏。心脏麻痹,人很快就死。 毒尊,逸城追魂——萧三郎,想不到就这样便成为毒门传说中的过去! 修炼月圆梦缺而积累的毒质因为化毒功能的失效开始外泄,顺着萧三郎惊怒之下紧紧扼住毒蝎魔脖子的手流入毒蝎魔体内。毒蝎魔呼吸困难,眼前开始飘飞小虫,五彩斑斓似的,飘飘忽忽的,那是中了配方极端复杂的毒药后毒发的前兆。 迷迷糊糊的,毒蝎魔看到那位穿月牙白衣裳的逸城公子将二十只紫褐蝎一一从萧三郎手臂上拔除。有蝎子翘起尾刺扎中他,但是,那位年轻的公子并未有事。反而是他,握住萧三郎的手。浑身已经出现抽搐的萧三郎神奇得慢慢平静下来。紫褐蝎的毒仿佛解了,萧三郎睁开了眼睛。 逸城公子和追魂一起走到自己面前。 毒蝎魔回光返照,大喝一声:“玄——”萧三郎一掌拍在他胸口。 已经出现在脑海c并叫出一个字的“玄蜂灵配”四个字,剩下来的大半截留在毒蝎魔一个人的嘴巴里。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足可搅动起江湖滔天巨浪的大消息。如果可以不死,什么暗香来,什么奇花谷,不用去抓紫煞,六大门派会屁颠屁颠主动靠上来,巴结他,然后探得究竟。 萧三郎一脚将瞪着大大双眼c死不瞑目的毒蝎魔踢得翻了个身,嫌恶地“呸”了一口。转头,他对程祎天说:“公子,大庭广众的,以后少做回让人瞧出破绽的事。” 程祎天暗叫惭愧,回头再看看剩下来的西门丰和青草帮众,那些人完全不知道毒门中的秘密,压根儿闹不懂明明毒蝎魔的蝎子扎中了萧三郎,为什么萧三郎没事,毒蝎魔却死翘翘?萧三郎向他们走过来,就是笨蛋,西门丰和曹伟都想得出:眼前这人真实身份。 穿月牙白衣裳的是逸城公子。 跟着逸城公子前来,让毒蝎魔也害怕的自然就是追魂,而方才挥舞钢爪救走谢刚和陆氏兄弟的,当然是神爪无疑。 程祎天c萧三郎c殷十三! 这三个人联袂站在面前,西门丰和曹伟两个人四条腿筛糠一样抖。 曹伟说:“舅舅,奇花谷的事,还是作罢了吧。” 西门丰点点头:“没错,六大门派的好,别人去讨,我们不趟这趟浑水。” 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地精丝的殷十三叫起来:“公子,三郎,快来救我。”程祎天c萧三郎转头看去,堂堂神爪,也被地精丝缠绕起来。 不用程祎天和萧三郎呼喝,西门丰乖乖走过来,拿出一个圆葫芦,从里面倒了一点粉末,吐了两口唾沫,和成糊状,抹在地精丝上。说来,这奇门中的事外人看起来总是那么奇怪。柔韧异常的地精丝只被涂了一点点这样的东西,原本从绳结里伸出来的黑丝纷纷缩回去。不仅如此,已经被结成的网也萎缩起来,先是一条,接着紧紧团起来,最后缩成拳头大一团。 西门丰把这一团装在包袱里。 获得自由的陆成龙陆成锋纷纷大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你那地精丝,给我留下来。”被殷十三一人赏了一个爆栗。“啪啪”,打得两个人鼠窜而去。 程祎天对西门丰和曹伟说:“现在居于奇花谷的云珊云姑娘,已经是我的朋友。逸城广纳天下人,无论曾经是善是恶,这原本就是广而告之的事实。” 曹伟说:“我们即刻出花坞,哪儿来的哪儿去,奇花谷的云姑娘,借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没勇气再去打搅。” “还要将这样的消息散布出去。” 萧三郎和殷十三忍不住,都提醒他:“公子!” 程祎天侧头,一眼把他们俩全部望全。他的性格,萧殷了解;他对云珊的情意,萧殷深知:那绝对是已经注定了的,这辈子都没法改变。 既然公子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和公子并立,目送西门丰和曹伟一行出花林而去。 在回身,逸城三人对剑庄的谢刚。 殷十三将谢刚抛给萧三郎时,萧三郎已经快手替谢刚抹上解毒药膏。这时候,萧三郎又从身上掏出一粒丸药,没有抛给谢刚,递给守在谢刚身边的冷香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 又遇云老丈 冷香儿捧着药丸,凑到谢刚嘴边。谢刚“呼”的扭头,捧着还麻痹不已的整一条有手臂,转身飞奔。 从桂花坞跑出来,因为谢刚行动不便的缘故,香儿拼尽全力,最终还是将他追上。拦在谢刚前面,香儿气急:“你干什么?”将药送过去,谢刚左手拿过来,很用力摔在地上,伸足踏烂。 “我不要用你从人家拿来的东西!”谢刚吼完,转身欲往其他方向。 香儿飞快又将他拦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 香儿脸色本就苍白,被他言语这么刺激,顿时白中泛青,人轻轻一晃,站在地上,摇摇欲坠。 紧紧咬着唇,巨大的屈辱翻腾在心间。斜瞥谢刚的眼,被仇怨和愤恨涨满。 谢刚一阵心虚,蓦然,他开始自责。 毒蝎魔那种人做出的腌臜事情,她也是受害者,而他,怎么能将造成这事的后果责怪在她的身上。再说,一开始她可以逃跑,不是为了他,才被恶人抓住。一个女孩子,面对那样的恶人,受到侮辱,他不仅不安慰,还这般嫌弃? 难道,这就该是正人君子所为吗? 念头飞转之间,谢刚心隙消失,神情转为柔和,伸手反去拉她。香儿嫌恶,甩手挥开。 “不要碰我!”她冷冰冰喝道,“我是一个破败的女人,被肮脏的人,用肮脏的手,肮脏了身体。” “香儿”还残留在内心的忌讳,让谢刚更加无地自容。他不由分手,将她两只手一起紧紧握在掌中,“是我不好,是我太小心眼,不够大度。” 香儿怒气不消。 他就举起她的手抽打自己的脸:“你打我吧,怎么打都可以。”放下自己的手,送上自己的脸。 香儿拿乔半晌,“扑哧”笑起来,佯装余怒不息,蹙眉:“再有下次,绝对不会原谅你。” “哪里还会有下次?”谢刚大剌剌否定。 “你的意思,如果有,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咯?” 谢刚左手搔头,思忖着,然后伸出去,将她轻轻搂住:“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极认真极认真的,“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我杀了那些人,然后自裁,这样既不有辱师门‘多行道义之事’的初衷,也可以保全你。”刚说到这里,香儿伸手,把他的嘴巴轻轻按住。 谢刚的承诺情义深重,香儿的猜疑全都化为乌有。四目相对,谢刚固然情意流露,香儿更是目中含着水光,两滴泪转啊转啊,之后变成眼泪从眼眶中跌落出来。 “谢公子——” 谢刚不以为然。 香儿螓首低垂,发丝拂过白皙的脸颊,黑色映衬在白色之上,近处还可见淡淡的红晕,这个清纯的少女突然变得水芙蓉那样可人。谢刚情不能自已,握住她的手。 纤手在握,柔若无骨。 少年真情流露,那份欢愉亦彼此可以感受。 谢刚说:“我不是什么‘公子’呢。” 香儿“唔”了一声,含笑抬头:“那我叫你‘小刚’。” 谢刚“哈”地笑起来:“这正是我师父师娘叫的!”拉着她的手向西跑了一段。找到一处高岗,爬上去,谢刚拉着香儿的手遥望。 他对她说:“等我这儿的事了,定要带你回去。” 左右那事还在好多天以后,香儿不想因纠结破坏他们之间刚刚产生的美好,乐得顺承:“嗯。” “你期待吗?” “期待。” “我师父有点严肃,但是,我师娘一定会喜欢你。” “你的师娘”香儿知道江湖传闻,知道不能表露太多,于是欲言又止。谢刚坦荡荡替她说出来:“她是名门之后,端庄正直心怀仁厚,我喜欢你,她一定就会欣然接受你。” “是吗?”受到未来美好生活引诱的她,禁不住充满向往。 谢刚的右手麻痹感不消,两个人便相伴而行。先到一个集镇,找到医馆,医馆里的大夫望闻问切,之后捻着胡子不停摇头。 谢刚心急:“这病症,您竟瞧不得吗?”他那条右臂青中泛黑,不是学医的都看得出这是中毒。 可是,长着一撮山羊胡的大夫眉头深皱:“如果没有错,你应该感染了紫褐蝎的蝎毒。那紫褐蝎出产于北边大漠,尾刺上毒腺分泌出的毒素毒性很是猛烈,寻常蝎子那是比也不能比。并且——“ “还请您直说。”按住暴躁的谢刚的身体,冷香儿抢先把话说了。 大夫有些忌惮谢刚,屁股挪了挪,对冷香儿说:“这蝎毒当中混合了许多其他的毒药,一来我不知道配方,就算知道——”依然皱得紧紧的眉头能够表示一切。 香儿拉着谢刚站起来,临走前不忘说:“谢谢您。”和谢刚一起走出医馆。 并肩行走在街上,谢刚有些后悔:“我还是应该把逸城的人给的那丸药给吃了。” 香儿表示理解:“那也是你不想受他人太多恩惠。” “可是,如果这时候有什么意外发生该怎么办呢?”谢刚这样的担忧,让香儿实在很心暖。之前的嫌隙但凡还留着点什么,此时此刻,涓滴不剩。 香儿提议,和谢刚连夜赶路奔赴湖城。 “许到了湖城,就可以找到见多识广的大夫,和追魂一样,能解得了你手臂上的毒。” 怀着这样的期待,两个人投进山林。原计划贪赶一两个时辰也便到。结果走到一半,天上开始飘雨。雨慢慢大起来,把两个人淋成落汤鸡。 勉强找到一个破庙,两个人躲进去。衣服湿了粘在身上非常难过。深秋的寒冷更是随之而来。香儿将庙里供桌上的烛台拿过来,刮下粘在底部陈年的烛油,又撕下已经破败的帷子,抹上烛油燃起火。从后面找来一把破旧的椅子,谢刚用一只手拿起来,摔在地上摔成碎块。香儿捡起碎块放在火中。不一会儿,熊熊一堆火烧起来。 谢刚对香儿说:“你先把衣裳烤干吧。”转身便要往外走。 香儿拉住他。 当着他的面,她转过身,将外面的衣裳解开,脱下。谢刚飞快转头,但是,那窈窕美好的少女身体还是印入他的心里。 香儿举着衣服在火上烤,谢刚全程都背对着她,正襟危坐。过了好一会儿,香儿伸手搭住他肩膀。谢刚心猛打突,道义控制着他的灵魂,身体却经不住诱惑慢慢转过去。 触目,是已经穿好衣服的她。 香儿的衣服已经烤到分干,香儿微笑,温婉对他说:“衣服脱下来,我也替你烤一烤。” 谢刚脸涨成大红布。她的双眸纯清如水,不说闪避,他又怎好强求? 香儿知他心里,笑容更盛了些,竟然亲自动手,替他将还很湿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来。衣服下面,是一副已经成长为合格男人的身躯。虽然年纪还不大,可是从小就练九花落英剑,谢刚的体魄当真非同一般。似有意又无意,香儿的小指扫过他的胸肌,真强健!一点儿都没有比他人差的意思哦。 谢刚的衣服渐渐也被烤干。 拿下来,正准备伺候谢刚穿,外面传来一声低咳。香儿灵敏,手一送,谢刚的衣服掉在地上。地上积满灰尘,快速将衣裳拿起来,上面已经脏了。可是这也顾不得。谢刚自己把衣服拿过来,香儿帮助他,快速把衣服穿好。 空着手,两个人齐齐奔出来。只见外面廊下站了一个老者。灰衣,打理得甚是干净的脸上,竟然三横三竖划着三道长长的刀疤。刀疤很重,重得五官都变得扭曲,即便是谢刚,陡然间心底也冒出一阵恶寒。香儿更是大惊失色,往后跌了一跤,不是谢刚伸手将她扶住,她定摔在地上。 谢刚只道她受到惊吓,安慰她:“没事的,有我在。” 香儿勉强对他笑,飞快转身,听谢刚对那灰衣老者说:“老丈,外面风大寒冷,你还是进来。”已经紧张起来的心麻痹得人几乎要立刻死掉。香儿一直背着身子低着头,余光瞥见灰衣老者从身边走过去。 谢刚陪老者坐在火堆旁,招呼:“香儿,香儿。” 香儿猛抬头。 “你也快过来啊。”谢刚热情备至。 灰衣老者目光随着谢刚的手势而动,目光掠过冷香儿的脸,若有似无的笑容让表情高深莫测。 香儿走得有些胆战心惊,勉强来到火堆旁,坐下来后挨谢刚紧紧的。谢刚不明所以,只当她和自己两情相悦,所以亲密罢了。 谢刚和老者攀谈:“老丈贵姓?” “云。” “云老丈。” 老者反问他:“你又是谁呢?” “我叫谢刚。”大大咧咧的性子,从出江湖到现在,就一直未曾变。 “谢刚”姓云的老者陷入一阵深思,过了会儿,他才对谢刚说:“我听过一个‘谢刚’,他是江南剑庄庄主上官剑楠的徒弟。上官剑楠收了九个弟子,传名最早的是‘小落英剑’丁翊,但是,据说把上官剑楠的九花落英剑练得最好,就是那个谢刚。” 香儿偎依在谢刚身旁,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口腔。只听谢刚大方承认:“那就是我。” 云老者追问:“小旋风?” “嗯!” 香儿禁不住闭上眼睛。耳边听到云老者的声音:“这位姑娘——”香儿听出是叫自己,距离这么近,总不能假装听不到。睁开眼,云老者的眼睛闪闪发亮。 云老者不说话,香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云老者从旁边捡起一根还没烧的椅子腿,两只手握住轻描淡写一折,那椅子腿纸做的一般,“咔嚓”折断。 “这火啊,就该好好伺候才行。添些柴,再挑空。”抬起眼,继续瞧冷香儿,云老者冷冷笑道:“你会吗?” 冷香儿额头上冷汗涔涔,双手握拳放在膝盖。最终,她松开手,也拿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木头,将火堆挑得空一些。 云老者转头对谢刚说:“你知道逸城的江湖百强榜吗?” 谢刚摇头。 云老者轻笑:“上官剑楠的弟子一看和上官剑楠的差别很大,让我实在有些诧异。” “你认识我师父?”谢刚很是诧异。 云老者“嗯”了一声:“泛泛之交吧。” “那可要请教老丈的台甫。” “云乔尹。”老者说着,拿起一根着火的木柴,带着火在地上把名字写下来。写完后,顺手一抛。木柴被抛回火堆的过程,带起一股极其轻柔的气流,拉得木柴山的火焰变成长条,不起伏,也不熄灭。落进火堆,准确无误,还落在原来那个地方。火堆的火扑出个花,中间些微凹陷,周围高起。旋即,一切恢复原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 半日迷魂降 火光映照,灰衣老者端坐假寐。谢刚右臂不断产生针刺般疼痛,无法练功,侧卧殿上,冷香儿偎依在靠他很近的柱子上。 黎明,谢刚被越发剧烈起来的疼痛痛醒。睁开眼,爬起来,只见刀疤脸的云乔尹负手而立,站在他们面前。 “你受伤了?”问完,云乔尹握住谢刚的手,将谢刚手臂的衣服撩上去。皮肤的青色早已转成深黑。云乔尹将他手臂放开,冷笑转身。 冷香儿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冲到他背后对他说:“云老丈,请留步。”云乔尹转身,她因过度紧张而赤红了脸颊,表情却异常坚定,深吸了口气,尔后对云乔尹说:“你会解紫褐蝎混合多种毒药制成的奇毒,对吗?” 云乔尹眯缝着眼睛,打量她。 冷香儿头深深低下来,一双手十根手指紧紧绞在一起,雪白的衣裳裹着的身躯因为不安瑟瑟发抖。 沉默,变成笼罩住她的一朵阴云。 好久,云乔尹才开口:“你说的,我可以尝试。” 冷香儿霍地抬起头,已经苍白起来的脸满是喜色。 天蒙蒙亮,谢刚和冷香儿跟着云乔尹走出树林,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湖城。到湖城,先找客栈。云乔尹要了三间二等房,三个人,每人一间。云乔尹和香儿一起到谢刚的房间。谢刚因余毒发作,手臂针扎般痛疼引起浑身神经不舒服,头也痛起来,并且微微发绕。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云乔尹来到他床前,取出一根鹤嘴针,和寻常尖针比有点粗的头戳入谢刚染毒的手臂,血液通过中空部分,尔后从顶端的鹤嘴中流出来。 香儿递上云乔尹事先吩咐到了的碗,云乔尹端着碗,接了浅浅一小碗血。 那血,都是浓浓的黑色,稍稍凑近,便闻到一阵腥臭。 谢刚意识模糊不清,说什么,他也不会注意到。这时候,云乔尹才问香儿:“到底什么时候的事?”顿了顿,接着道,“你和云珊一起从大青山消失,重新出现,你已经这么大,而云珊她”说到这儿,他禁不住“嘿嘿”冷笑。 “她竟然成了奇花谷的人!”云乔尹说到这儿时,脸上三横三竖六道疤神经质跳动了好几下。面目变得极为狰狞,让冷香儿不由自主后退到桌子后面,面露恐惧。 他既然问,香儿当然要回答:“大半年前,我们就回来。” “从哪里?” “一个和这儿隔了很大一片海的国度。” “噢!”听起来,云乔尹并不相信。 冷香儿凄然一笑:“你不相信我这不奇怪,等你看到云珊,你就知道我并未说谎。” “她变化很大是吗?” 冷香儿想了想,郑重其事点头:“嗯。” 回头瞧瞧谢刚,他止不住讥讽:“瞧不出你的本事挺好,剑庄的人也能收服?”端起桌子上飘出腥臭气味的黑血看了看,再度放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帮助你达成你想达成的目标。” 香儿心微微一动。 云乔尹问:“想不想离开莲花宫,嫁给剑庄庄主的弟子为妻呢?”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故意要挟你,全天下任何男人都可以嫁,提到剑庄,你们的宫主就算将你们割成一条条全部喂了金线蛇,也不回让你们嫁给那个地方任何一个人。” “剑庄也是可以给莲花宫带来大利益的地方。” 云乔尹“呸”了一口:“痴心妄想。”停了停,然后说,“肖飞艳离开大青山就长了本事,湖北湖南都设下她所创设的莲花宫分舵。百花台c牡丹台这些地方我幽居这里,也都听过。逸城里面也有,不过,据说被逸城公子程祎天亲自剪除出来。” 提到“逸城公子”,他不自禁有些出神,背对香儿,他独自喃喃:“不知道那个小子是怎样一番情景。岳州商户人家的儿子而已,怎么就加入了武林,还掀出许多的武林风潮呢?” 岳州洗心楼里,死了那么多人逸城还能稳稳安生,这本事无论如何都比传说中程祎天的功夫厉害许多倍。 看得出,云乔尹默默在掂量。 狂刀c追魂c神爪c随影这些人一起加起来,连同那个程祎天,到底深浅几何呢? 顺着这一点,他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往下说:“你认为,剑庄的上官剑楠和逸城的公子程祎天相比,如何?” 香儿实事求是:“上官剑楠成名已久,剑法厉害是其次,身份地位心机城府,断是超过年轻的程公子许多倍。” “是啊,就是逸城,你们宫主都搞不定,不是横插进尚武门都尉这样的浑人,洗心楼c彩云坊那些产业所赚的钱,能有一分给她?把握剑庄,那更是想也不要想。”说着,他还笑着补充:“这其中的事情,复杂起来,你这样的小丫头根本没法想象。” “你到底想干什么?”冷香儿大声结束他的试探。 云乔尹这才哼了一声,将腥臭的黑血端起。一团紫气从他双掌中升起,先是托在碗下,渐渐的,碗中黑血黑气蒸腾,和紫气交汇。黑气先染黑了紫气,不多时,紫气浓郁,从黑气中显身出来。紫气包裹住黑气,黑气越来越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云乔尹将碗再放回桌上,那碗血已经神奇般变成鲜红。 冷香儿亲眼目睹,惊叹之余,对他更添敬畏。云乔尹让她去拿纸笔,她低眉顺目,立即去办。不一会儿,她回来,将笔墨纸砚全部端来。 云乔尹坐下,取纸,平铺,拿起毛笔蘸满墨。笔走如飞,写了一纸漂亮的瘦金体。香儿将这张写完的纸拿起来,上面罗列了近三十几种药。云乔尹说:“照药方抓药,回来找大锅煎成浓汁。药渣不要倒,泡水。药汁喂谢刚服,连服三次,我来为他逼毒。” 逼毒放在一日后的深夜,云乔尹让冷香儿将谢刚扶起,脱去谢刚的衣服,让谢刚坐入泡着药渣的水中。冷香儿目睹云乔尹在谢刚后脑下点了数点,然后,云乔尹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捏诀,谢刚依样效仿。不用看,动作做得一模一样。 紫气升腾在云乔尹的头顶,渐渐扩散成一片阔大的紫云。谢刚做不到这样明显,但是,面泛紫光,显然在和云乔尹练一样的功夫。 冷香儿看在眼里,心猛地一沉。 谢刚身边的药水逐渐翻泡,犹如刚刚云乔尹化碗中血水之毒,黑气被从他的身体里蒸出来。黑气先盖过紫光,后来紫光从黑气中透出来。最后,黑气被紫光淹没,黑色消散,谢刚的脸色逐步转为红润。 “啪啪啪!”三个小黑点从谢刚的后颈上掉下来。谢刚眼睛睁开,面色逐步转红,眼神恢复清朗。 次日一早,冷香儿悄悄离开房间,来到客栈旁边的畅园楼。云乔尹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品早茶。今年的毛峰,泡得朵朵舒卷在茶汤里,面前是一盘干切牛肉以及两块肉松火烧。 香儿站在他旁边,敛衽施礼:“云老爷。” 云乔尹瞧也不瞧她,只顾喝茶,吃牛肉,咬火烧。吃得饱饱的,侧过半边脸,眼睛一翻,冷冷道:“还有什么事?” 香儿为难,欲走还留,最后鼓足勇气道:“你想让我做的事情,还没有说。” 云乔尹“嘿嘿”冷笑:“这么早从客栈里追出来,怕不是主动想要和我谈这件事罢。”停了会儿,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你知道云珊现在惹下的祸事吗?” “知道。” “她被几乎大半个武林盯上了,原本只有我能解救她。” 冷香儿低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云乔尹翻翻眼睛:“有人要和我抢这样的机会。” 冷香儿不能装,只能诚实接话:“是逸城公子程祎天,是吗?” “上官剑楠的女儿在姓程的手里。”提到程祎天,云乔尹就压抑不住怒意,手掌将桌子一拍,“竟然敢对我的女儿动心思”斜瞥香儿,“你现在知道我需要你做什么了吧?” 冷香儿道:“让谢刚要回燕小姐,并且说服燕小姐不要和逸城站在一条战线,这本非难事。只是” “有话就说!” 香儿思忖片刻,斟酌了话语方才小心翼翼开口:“那催鬼术” 云乔尹截口打断:“只下了半日降头。” “半日?” “你以为呢?” 香儿的表情顿时欢快起来:“原来如此。”转话题,“也是,您老德高望重,原也用不到催鬼这样的法术。” 云乔尹可不是好相与的性情,闻听此言,阴测测反问:“你这话,我若说给你家宫主听,你当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 痴恋情意长 采石矶上,一位少女正临江远眺。一位青年公子拾阶而上,来到她身边,少女察觉,转身。阳光下,明媚的面孔让人眼前发亮,笑容温婉,更加让人止不住想要爱惜她。 青年公子的心不知不觉柔软,轻唤:“双儿。” 少女含羞,低低回应:“祎天哥哥。” 程祎天走到她身旁,两个人一起面对长江。江风吹动他们的头发,衣角不停翻飞。 燕无双主动先开口:“叨扰这么长时间,我——怕是要告辞了呢。” 不可否认心中有些恋恋不舍,但是,理智旋即掩埋这样的想法。程祎天低头思忖,欲说还休的样子表示出他心里面正进行艰难的计较。 少女情怀忐忑,燕无双不愿承认,其实内心非常希望:他此刻在纠结是不是不要让自己回去。 喜欢一个人,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才是。 程祎天一直不说话,她就不知不觉臆想:“若他突然提出要向我父母求亲怎么办?我是答应呢?还是拒绝呢?”答应,她是大家闺秀,脸皮薄实在挂不住;拒绝,遭他误会,甚至伤他心,让他断了那样的念头,又如何是好? 再说,即使祎天哥哥要向父母提亲,祎天哥哥是逸城公子,父亲绝不会同意自己嫁给他吧? 岳州的事,虽然尚武门发布公文,可是,慕容曜等人以及原尚武门都尉华毅扬毕竟死在洗心楼。逸城的存在本就不被承认,今时今日,成为名门正派的公敌已是指日可待。 母亲是玄门小姐,父亲一向正派,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着,她也踌躇不已。 程祎天开口了:“双儿,留你在这儿这么长时间,我本该向你道歉。”顿了顿,原本笼罩在脸上的阴霾蓦然消散。面对滔滔长江水,重现坦然,“我也不该将你从吴家堡里劫出来。” 燕无双急忙替他申辩:“怎么会是‘劫’呢?我很喜欢你,心甘情愿和你来这儿。”急于表白心迹,想什么都冲口而出。 燕无双一张白皙如玉的小脸,顿时涨成一个红苹果。 程祎天也有些局促,好在他并不排斥她——不,实在不能否认真心,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动不动害羞c又非常勇敢勇于承认自己心迹的女孩。 只可惜,相逢恨晚,再加上,她偏偏是剑庄庄主上官剑楠的女儿 缘分如此浅,程祎天也只能淡然,转目于她,表情转为平淡:“我送你去莲乡堂吧。堂主司马超和副堂主张速已经加派人手,在方圆百里以内找寻许久。” “祎天哥哥”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生分,她禁不住有些着急。可是,对方公事公办做出邀请的姿势,燕无双心中难过,也只得暂时压抑住。 燕无双先行,程祎天随后跟上。两个人一起走下山坡,沿着曲径,来到一座大厅。厅上,慕白山庄的庄主以及追魂萧三郎c神爪殷十三都在。 萧三郎刚得了一封信,程祎天来,他迎上,将信交给程祎天。 程祎天飞速浏览,信从岳州送过来,是狂刀杜博扬亲笔所书。大致意思:听闻逸城公子大张旗鼓要平复奇花谷和江湖各大门派突然产生的纷乱,现在正借居奇花谷的紫煞云姑娘,行为上虽然并不比昔日的屠魔更叫人发指,但是,所针对对象不同,公子想要收容并且为云姑娘重新开辟天地,此举必定要三思而后行。信中还传达杜博扬和冷无常很快从岳州回来的消息。 程祎天把信看完,又细心折好。 燕无双跟在他身旁,并没有去偷看一个字,萧三郎c殷十三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又心知肚明公子突然将这样一位大小姐带到这里,并隐藏其行踪,所为何来。 按照萧c殷如今的城府,他们不忌惮公子实施原本的计划。 但是,瞧公子将大当家的心收起来后,脸上那份前所未有的凝重,萧三郎和殷十三俩俩相忘,止不住面面相觑。 程祎天请慕白山庄派人送燕小姐,萧三郎墙上前:“公子,不如我来代替您送燕小姐去莲乡堂吧?” 程祎天微微诧异,瞧瞧萧三郎,聪明如他,不会想不到萧三郎此刻突如其来的用意。 殷十三唯恐公子又犯清高,连声催促萧三郎:“快走快走,快走吧。燕小姐突然失踪这么多天,司马超和张速那两个家伙一定已经急疯了呢。” 程祎天堪堪“唉”了一声,萧三郎插到他与燕无双中间。燕无双有点儿尴尬,萧三郎伸手道:“燕小姐,请吧——”她什么都不好多少,只能螓首低垂,不失礼数应了一声。 那短短的声音实际上包含着浓浓的不舍,与此同时,程祎天也好,哪怕站在一旁的慕白山庄庄主以及萧殷二人,都听出年轻的女孩心中的难过。 好像他们一群大男人生生欺负了人家。 明明将人强掳来,此刻又生硬赶人家走。 程祎天心虚c内疚,扭过脸。萧三郎也很抱歉,说起话来,语气当真温和:“燕小姐,你先请。” “有劳。”再怎么不开心,燕无双还是离开这座厅,随后,离开慕白山庄。 一直到莲花乡,送到江南十六堂之莲乡堂堂口附近,燕无双要走,萧三郎才不矜持,开口:“燕小姐留步。” 程祎天走入燕无双那几日常爱呆的一个凉亭里,眼中看着被霜打过如火的枫叶,耳中听着花园里偶尔响起的声声鸟鸣,心中涌起阵阵难言惆怅。想着初见时她的柔弱,又想到连日来所感受到的她的大气和温婉。这是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姑娘! 抛开所有和利益有关的念想,不可否认,他正单纯因为喜欢而思念她。 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依然就这样想了。 从她离开,到不知不觉过去几乎一个下午,他就这般或站或坐,一直到秋阳西斜,晚风带起阵阵凉意。 一件披风披上他的肩背。他这才感觉到那阵暗香:幽幽的,似近还远,似有若无。 “暗香来?”失声说出这三个字,他猛然转身,那康红润的脸庞居然真出现在眼前。 程祎天张口结舌。 燕无双嫣然一笑,道:“萧三爷都和我说了。” “这样——”程祎天欲说还休,脸微微涨红,眼中掠过些许羞恼。“我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他知道萧三郎会对她说什么,急忙解释,“至少从上午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完全不那样去想。” 燕无双凝视他,两只熠熠生辉的眼睛情意流露。 “双儿”他的嗓音突然之间变得喑哑,下面的辩解怎么也说不下去。因为事实存在,他必须承认:“我是打算利用你,然后让剑庄和逸城站在一起。”那些话本不该说,说出来会伤害她,所以他一直藏在心里。但是,事已至此,再隐瞒徒留不真诚,不若竹筒倒豆子:“云珊对我,乃是历经时日已久的挚爱。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再有改变。”说到这儿,他刻意停下来。 但凡怀春的少女,哪个愿意听自己喜欢的人,说着对别人情意绵绵的话?双儿乃是大家闺秀,修养气度均不同凡响,在这一点上,也无法避免。 知道紫煞和岳州发生的一干事情有关,暗暗敬佩那个女子的同时,她从未将那个女子和十里坡上横空而至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遥想那日,程祎天出入铁甲军阵如虎入羊群,何等潇洒,又何等英勇?她的心就那样被击中,尔后毫无抵抗能力沉落。今时今日,她早就陷落在对他的喜欢中,想要自拔,绝对难上加难。 和萧三郎回来,也是本着一心为他,然后求得患难之后两情相悦的结果。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沉默良久,她对程祎天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为了那位云姑娘,连我可以提供的援助也要拒绝了?” 程祎天闻言一呆。 她便笑起来:“纵然是真心为我,不想利用我,其实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不让云姑娘误会你和我之间有过什么。” 这么一来,程祎天更是张口结舌。 这种态度,既然不是明显的否认,那就是隐晦的承认。燕无双心中剧痛,不想表达出来让他难堪,只有自己忍了,暗暗叹了一口气,重新浮出笑容:“祎天哥哥,还是按照以前你想的,让我出面,和你一起,一起解救云姑娘于水火吧。”顿了顿,毫不犹豫说下去,“岳州的事,北派和六大门派势必不能善罢甘休,但是细细回想起来,整桩事难道不是他们先挑起来么?逸城陷入的乃是江湖争端,不是他们有损伤,就是逸城有损伤。北派c六大门派现在不罢手,和逸城争斗起来,到最后便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垂目,尔后说,“我觉得,云姑娘在其中,不过一个受牵连的人而已。”抬起眼睛:“如果可以顺利解决她现在所面临的难题,不失功德一件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 天下第一剑 和程祎天离开吴家堡,今天,双儿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人上街逛。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又拉着程祎天到吹糖人的摊。程祎天不复当初生涩,买东西问价都熟练得很。最后,他还在珠宝摊上为双儿选了一朵珍珠攒的珠花,并为她亲手带上。 快到巳时,他们离开内城,往西又走出外城,再西行不久,大片的旷野绵延在眼前。远远的看见山的身影,连绵起伏。 程祎天看看双儿,双儿毫不迟疑,坚定点头。就在这时,斜路上传来一个声音:“大胆狂徒,放下我师妹!”小旋风谢刚持剑,飞身蹿来。 九花落英剑端是天下第一剑,剑花与剑光交错之间,纵有破绽生成,也会被次第而上的后续招式淹没。程祎天无法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技法,殷十三的锁兵决对付这门剑法显然威力不足。 “嗤嗤——”两边袖子都被锋利的剑锋切去。变故来得突然,程祎天内心大惊。眼见又是一片剑光兜头压来,好像光芒组成的天空塌下来似的,情急之下,只有往后一倒,足下蹬地,人平地里往后滑出一丈有余。爬起来时端是有些狼狈,因见对方紧追不舍,态度上穷凶极恶,他哪里还能顾得?双手伸直,乾元混天功阴阳二力分贯左右。谢刚挥剑如长虹,程祎天自出江湖第一次,十分乾劲c十分坤劲混在一起,同时使出。 坤劲阴柔,消减利器飞击而来的力道,乾劲阳刚,撞在剑路上,仿若实质使得谢刚的剑刺了一大半,不由自主顿住。 九花落英剑的神奇在于剑法纷繁,使开时真的如同花林落英一般,层出不穷,变化多端。而造成纷繁不断的主要原因还在于快,快,才能让人的眼睛应接不暇,才可以弥补但凡招式必有破绽的缺陷。 又快变化又非常纷繁的九花落英剑一旦遇到阻碍,中途停下来,神奇顿时消减一半。 时间很短,对程祎天而言已经足够。右掌继续催动真力,推得谢刚端着长剑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平移一尺,左手食指c中指竖起来,敲在正指着自己的长剑剑身。看似不经意,实际力量不小,剑身抖动起来,继而发出清脆的龙吟:“嗡——”一股柔中带刚的真力以飞旋之式传递到手,又到手臂。最后,谢刚不由自主被带动,平空横向翻了两圈,“嘭!”人重重摔在地上。 “师兄!”双儿疾奔上来。 程祎天用力过猛,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双儿抬头瞧他,既关切,又忍不住埋怨。程祎天心生愧疚,张口道:“对不起——” 双儿扶起谢刚,谢刚捂着胸口发出一阵轻咳。 想要立刻说话,谢刚感到困难。好在一旁云乔尹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洋洋的真力由掌心度来,丹田滞涩顿时好很多。 谢刚一把抓住燕无双:“师妹,你可哪儿也不许再去了。”再大咳两声,气息恢复顺畅,狠狠瞪着程祎天:“想要利用我师妹为你做事,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不由分说,拉着燕无双和程祎天擦身而过。 燕无双很舍不得,但发生方才那样的事,她又能怎么办?到底一方只是相遇不久的男人,而这时拉着她的,却是和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师兄。抛开师兄,硬和程祎天走,双儿规行矩步惯了,真做不出。 这么一来,只能被谢刚硬拉着往前走。 程祎天呢?一颗心还浸泡在被剑庄弟子险些打败的惊惶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假。自打出道,从无人在武功上压制到他,从未想过居然有这么一天,两边衣袖会被他人的武器给削断。 剑庄庄主一向秉承仁义,座下弟子不做逼人太甚的恶事。假如日后利益冲突加剧,双方如同昔日华氏一门和逸城对垒那时,以命相博,自己两条手臂不就完了吗?没了手臂,自己所练乾元混天功再厉害还有什么用? 双儿跟着谢刚远走,不断回眸。 他看在眼里,没有回应,更无一句阻止。 直到谢刚一众走远,他才依稀缓神。九花落英剑,果然名不虚传!几年前,太行山小落英剑丁翊设套想杀杜叔叔,若非一场大风,只怕真的会成功。 小旋风谢刚,小落英剑丁翊—— 弟子就已经厉害成这样,那么身为师父——堂堂九花落英剑的创始人上官剑楠,一手剑法,会惊世骇俗到什么模样呢? 只怕,光凭他现在本事,再练上十年,也未必能做对手吧。 想到这儿,向来意气风发的他止不住情绪低落起来。 燕无双得而复失,期待借剑庄的支持消减大众对逸城的排斥,这个初衷,从小旋风谢刚出现开始,就已经正式宣告被破坏。好在在此之前,程祎天早就已经放弃利用燕无双以达到自己目的的想法。一开始,他也是为了报复燕无双可能戏耍他的行动而已。 燕无双和谢刚走,他还是要去做自己的事。 奇花谷距离湖城只有五十里,南边有含山镇c东北有芦洲镇,人烟还算稠密。 今天,程祎天打尖在芦洲镇。刚住下来不久,去客栈前面用餐,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小旋风谢刚正和自己的师妹燕无双,他和他们竟然又碰上。 知道谢刚的厉害,程祎天默默提着真力,只要谢刚翻脸,他必定在谢刚拔剑之前,将谢刚一击而倒。 江湖之上,高手对峙,原本就是勇者获胜。在其中,并没有多少和仁义道德有关系的东西。 谢刚也吃过他的亏,知道他的本事,撇嘴生气,倒也没有跳起来挑衅生事。 云乔尹不在,现在和他c燕无双在一起的是香儿,以及因为燕无双而从吴家堡里逃出来的丫头翠屏。 翠屏很精明,自从意外搭上燕无双之后,就下死劲粘上燕无双,说什么也不呆在吴家堡,坦言:“只要小姐收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真的干什么都可以!”扒着手指头说出一连串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吴彪的大老婆年氏在,二老婆白玉蓉也在,两个女人瞧这丫头吃里扒外,眼睛里射出利芒,恨不得没人了立刻将这个死丫头生吞活剥。 在这种情况下,翠屏更有理由赖上燕无双。 燕无双心善,最终让莲乡堂的堂主司马超用五十两将这个丫头从吴彪手里买下来。 司马超和张速离开吴家堡时,翠屏就和他们一起离开。 得知谢刚找到了燕无双,翠屏更是央求着司马超得了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奔到芦洲镇来。 刚和燕无双见面时,翠屏小丫头激动的样子,真和见到了自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亲娘一模一样。抱住燕无双便是一顿嚎,非迫得燕无双赌咒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好不好?”翠屏这才破涕为笑。 要说这翠屏丫头精明,刚看到谢刚时,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始终瞧个不停。谢刚要喝酒,她立刻喊小二添酒;谢刚嚷装饭,她马上把谢刚的饭碗拿过去。谢刚酒饱饭足,和香儿说话。翠屏大声嚷嚷对燕无双道:“小姐,你不是说谢公子孤家寡人,并未婚配,也无婚约吗?这香儿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燕无双哑然,谢刚无言。香儿忍不住讪讪,想说什么,面红耳赤,最终站起对燕无双说:“燕小姐,我赶路累了,想要休息,先告辞。” 燕无双急忙说:“好的好的,你赶快回房吧。”站起来目送冷香儿离去,回头嗔怪,瞪了翠屏一眼。 和程祎天擦身而过时,翠屏拱了好几下燕无双。碍于谢刚在场,燕无双始终不做回应。回房间,翠屏才捞到谁也打扰不了的绝佳机会,凑到燕无双面前嘀咕:“小姐,干嘛假装不认识啊。你到芦洲镇,我到芦洲镇,我来这儿,为的就是寻你。而你到芦洲镇,他也到芦洲镇,他来这儿,当然也是为了找你啦。” 燕无双不看她,脸颊红红道:“不是你说得那样。” “那是怎样?” “祎天哥哥他——”刚说出这句称呼,燕无双便发现自己说错了。果然,翠屏脸上表情诡异起来,“哦哦哦——”拉长的声音里面满满的全是揶揄,“祎天,还哥哥” 燕无双连连将她骚扰到面前的魔爪打开:“不是啦,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些。”百般辩解无果,最终,燕无双只好老实交代:“祎天哥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怎么可能?”翠屏不相信,“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小姐这样出色的人。不管是二夫人,还是六夫人c七夫人,她们平时都很自负,认为自己美貌得全天下都没有人能够与她们匹敌,可是我看得出,所有吴家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和小姐比,她们根本什么都不是。” 翠屏只是个小丫头,可她嘴皮子功夫和她当日给于晓掩开锁的功夫一样厉害:“如果都把美丽的女人比作花,小姐是牡丹c是玫瑰,她们充其量就是一朵茉莉,噢,不,”刚说到这儿,她立刻改口:“茉莉清丽高雅,她们至多是喇叭花c葫芦花。勉强有些女人的妖娆罢了。” 燕无双被她滔滔不绝的样子逗得掩嘴轻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 善恶江湖事 听说奇花谷的云姑娘居然就是程祎天的意中人,翠屏非常讶异。据她回忆:“之前确实有一个女子和程公子一起去吴家堡,可是那个女子非常美貌吗?”左思右想,“没有啊!有点像晓掩,略微精致些,可和小姐比,差了可有十万八千里呢。” 燕无双只是微笑。 翠屏凑到脸旁边:“小姐,要不,我们一起去奇花谷瞧瞧?” “去奇花谷瞧呵?”燕无双师出无名,不禁踯躅。 “偷偷进去,兴许能再碰到那个云姑娘。只要亲眼看见,小姐就相信自己比那个云姑娘美貌许多,以后对程公子也不需要那么没自信啦。” “谁要对他有自信?”燕无双被说得脸红,害羞嗔怪,心中还是不免高兴。她问翠屏:“程公子真会喜欢我吗?” “我是程公子,看见小姐也会更喜欢小姐才对。”翠屏说得肯定。 燕无双被说得心动,次日,就在翠屏的不懈努力之下,被游说得走出客栈。谢刚有所察觉,追出来。翠屏代替燕无双回答他:“我们去奇花谷。” “你们要去奇花谷?”谢刚吃惊不小,“我听说,那奇花谷可是很难进的。” 翠屏常年在吴家堡,不懂江湖上的事,听了这话,不觉噤声。燕无双这才开口:“师兄,奇花谷到底什么情况,你且说说。” “岳州的事出了不到十天,就有数不清的人马想进那个地方,可是都没能进去。” “这是为何?”燕无双也感到奇怪。 谢刚搔搔头:“大概是因为昔日的奇花谷主桑越人是个使毒很厉害的家伙吧。”正视面前这对刚结成主仆的女孩,“众口传言,奇花谷外,一草一木都沾有奇毒。” “竟有这么厉害——”翠屏心直口快,止不住惊叹。 “所以,才有如意门的人想依附吴家堡,而青草帮千方百计要拉拢毒蝎魔这样的事情。”如意门已经作古,这个消息谢刚还不知道。毒蝎魔和青草帮的勾当,早在桂花坞就已经解决。谢刚依然还是菜鸟,和依然是菜鸟的燕无双和翠屏说着说着,他也跃跃欲试想去奇花谷一试。 “奇花谷那么大,总不会所有地方都有毒。”翠屏说的这话,谢刚和燕无双都深以为然。 谢刚让她们等等,回客栈去叫冷香儿。冷香儿昨日就感觉翠屏的敌意,一听现在那三人居然就是要去奇花谷,对翠屏的排斥,和对奇花谷以及云珊的忌惮,让她旋即拒绝谢刚的邀约。 “连夜赶路,身体疲乏,直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得劲。”说着话,她自然而然做出虚弱的姿态。 谢刚最容易相信别人,尤其对她。香儿这么一说,他急忙便说:“那你好好休息。”替香儿盖好被子,站直身体,“我且去奇花谷瞧瞧,不到天黑就会回来。” 香儿点头。 谢刚出去后,香儿从床上支起上半截身体。“且去奇花谷,不到天黑就会回来”念叨完这一句,清纯秀美的脸上布满讥讽。 “小刚啊小刚,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内力虽不十分雄厚,但胜在剑法极好,师父又是剑庄庄主,日后成就绝对斐然。可惜了,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幼稚呢?” 即便没有桑越人,奇花谷里的可是云珊呢。 云珊—— 即便没有奇花谷的奇毒,此时此刻的她也当真是惹不起吧。 程祎天到了,云乔尹也到了,不管是如意门c青草帮,还是吴家堡和各家想要乱中取利的大笑帮派,他们如何能够同时对付这两个人呢? 且掐指再算,自己家那位也该派人前来。 这么好的逐鹿机会,放过了,是每一个心怀野心人的损失——这个道理,身为莲花宫之主的肖飞艳,绝对不可能不懂。 想到这儿,香儿急忙掀被子下床,穿起鞋子,拉开门,先查看数眼,确定谢刚已经远走,这才出屋。 谢刚跟着燕无双主仆一起向奇花谷走。还没到目的地,一路上,三个人就一块儿聊天。 说得最积极的当然是翠屏,因为冷香儿没有跟着一起来,她就借故发问:“谢公子,你认识的这位冷姑娘来历可是清白?昨日一起吃饭,今日一起去奇花谷,如果没有什么顾虑,为什么总是不肯和我们一起呢?” 谢刚皱眉:“哪里会有你说的那个,她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来历比你清白得多。” “我是吴家堡里佃户的女儿,你和吴庄主交情不错,自己取查,从爷爷辈我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都可以问到。” “即便你这么说,也不能代表冷姑娘有问题。” “那你老实交代,你怎么认识她?明明在吴家堡时,你和另外两位爷在一起,还没有这个姓冷的姑娘。” “你是我谁,我需要把我的事情向你交代?”谢刚对翠屏的无理取闹颇不耐烦。 燕无双一直在听,冷不丁插了句嘴:“是啊,师兄,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翠屏立马得意洋洋起来:“听见了没,连小姐都这么感觉了呢。” 谢刚待要反驳,燕无双抢先截住话头:“你且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和那个冷姑娘认识?”谢刚不答,她“哼”了一声:“日后一起回去,见了我爹娘,你还是要说。”表情变得促狭。 谢刚张口结舌半天,忽耷拉下一张脸如皮球泄气,走到前面路上,转过身对她们说:“好啦好啦,全告诉你们就是。”看着燕无双,“那还不是因为你被程祎天劫走——”滔滔不绝,从三天三夜找遍莲花乡,一直说到桂花坞外遇到冷香儿。 当说到天色将黑,山坡上琴声悠扬,美人如玉,黑发如瀑衣袂飞扬,翠屏关注着燕无双的表情变化,大腿一拍,叫起来:“果然如此!” 沉醉在回忆中的谢刚几乎被吓一跳。 但听翠屏发表意见:“我就说吧,这个姓冷的女子绝对有问题。孤身一人傍晚在山上弹琴,不是心怀不轨的人还能是什么呢?”燕无双点头,表示同意。 谢刚很着急,连忙申辩:“后来遇到危险,她还不顾逃命,硬留下来为了陪我。”遇到什么危险,为什么会遇到这个危险,又是怎么脱险,谢刚解释这一连串事情,又花费不是时间。 听到里面有和程祎天有关的事,燕无双脸现红云,眼中表露出向往的同时,表情不知不觉变得深情款款。翠屏一针见血对谢刚说:“她不走,是因为她走不了。如果可以走,你以为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谢刚气得大叫:“你为什么一字一句都要针对香儿?香儿和你有什么仇,有什么过节?”她也没有再干涉。 翠屏和谢刚一路拌嘴,不亦乐乎,已经到奇花谷附近,燕无双才醒过神,开口道:“你们不要再说了。” 但见前方两座山峰拔地而起,一条道路迤逦,顺着走上去,不多时,来到一处平坝。长可及腰的野草形成一道屏障,后面是层层叠叠的塔松,林子不小,从这儿远眺,塔松林基本便是一片黑漆漆的颜色。 谢刚一马当先,抽出长剑便要砍那野草。将这些野草整理出一条路来,师妹才可以踏足其上。可是,剑还没碰到这些草,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沾有奇花化骨的鹤鸣草也敢碰,谢公子胆量不小。”谢刚闻言,大吃一惊,顿住长剑,回身,定睛一瞧,从后面斜路上走来的,不是吴家庄的庄主吴彪又是谁? 吴彪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错,让人到别处捕只鸟过来。捕来的鸟直接扔在野草上,野草被压弯,鸟儿想要扑棱翅膀,还没飞到草那么高,翅膀就开始烂。烂得翅膀疼痛难忍,与此同时,羽毛和筋骨迅速萎缩。刚刚飞起的鸟“嗵”又掉在草上。更多毒药粘在鸟身上。一只不算小的大山雀就在众目睽睽下化为一堆血水。 “谢公子,如何?”吴彪乜斜。 谢刚没有碰那野草,等于被他救了一命。救命之恩,不报说不过去。对“霸王彪”的名头身为不屑,自己也从未有结交这种层次这种土豪的想法,这种情况下,谢刚也只得低下高傲的头颅,低头抱拳:“多谢吴庄主。” 吴彪冷冷一笑,带人向前走。走了几步,转身招呼谢刚:“跟我一起走吧。”伸出手,从左往右画了不间断一个大半圆:“整个奇花谷外围,都覆盖满了这种鹤鸣草。”紧跟他身旁的手下捧着一个蒙黑纱布的笼子,吴彪伸手到笼子里,抓出一只动物来。 这动物,寻常猫咪大笑,一对尖耳朵要比猫咪的阔大一些,鼻子黑黑的,撅起来好像一颗大黑枣。嘴巴两边也有明显的黑色条纹,灰白和黑色相间的皮毛,一条肉乎乎的尾巴长长的拖在吴彪手臂下,长度和身体几乎一样。 “看到没,我的麝香猫,对毒药和秽物都很敏感。绕着奇花谷跑了整整一圈,愣就是没跑进去。”吴彪说着,用手轻轻抚摸抱在怀里它的头。 这只麝香猫已经认他做主人,安稳趴伏着,因为舒服,还惬意得闭上一双原本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 “原来,这就是那只麝香猫。”翠屏刚轻声嘀咕完,闪目瞅见吴彪射过来锐利的目光,吓得急忙低垂头。 她缩在燕无双身后,燕无双虽然也忌惮,但是侠女情结,让她高高昂起头,勇敢地直对霸王彪那凶相毕露的目光。 谢刚咬着嘴唇,搔头跺脚,还在方圆不到三尺的一块小地方转来转去。眼见吴彪马上就要走远,忍不住,追上去,大声对吴彪说:“吴庄主,请留步。” 吴彪“哈哈”大笑:“到底还是要求我?” 话既出口,又怎能缩回头,谢刚红着脸嗯了一声,方才问出:“到底怎样才能进这奇花谷呢?” “等风雨。” “什么?” 吴彪让他瞧手下每个人手里或拎或抱许多笼子。仔细分辨响动,听得出里面有各种动物。谢刚不明所以。吴彪解释:“奇花化骨对活物有效,但凡血肉之躯沾上,必然毒发,好像你刚才看到的那只大山雀,结局就是化为一滩血水。” “那你带来的这些动物——” “没错,都是用来消耗鹤鸣草上那些剧毒。” 跟过来的燕无双立刻皱眉,露出难过而又厌恶的神色。 谢刚也倒吸一口凉气。此举毒辣,有多损阴德,凡有些惜福苍生念想的人都免不了腹诽。 可是吴彪丝毫也不以为意:“风雨一来,冲走剩余的毒药。麝香猫愿意通过,我们再走就没有任何问题。” 燕无双扯谢刚衣角:“师兄——” 谢刚叹了口气:“吴庄主,我们还是各找道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 重遇六小姐 在奇花谷外等了整整四天。 这一天清晨起床,总算看见外头天空布满阴云。上午便开始下雨。雨势不大,可是绵绵密密下了一整天。谢刚c燕无双和翠屏三个人当晚就住在奇花谷附近一户山民家,第二天凌晨,三个人进山,来到奇花谷外。顺着鹤鸣草种植的路线找到霸王彪。 数尺宽的一片鹤鸣草被碾压,地上草屑混着泥土一片泥泞。这儿一团,那儿一团,都是辨不清真实面目的不明物体。 想到前几天被奇花化骨化掉的大山雀,翠屏忍不住捂着嘴巴,蹲在一旁干呕。燕无双也转过身,面白如纸。 谢刚心知肚明。眼前已是一片静止的情景,可是完全可以想象出,雨来之前,霸王彪将活生生的动物抛入这片草丛时,动物们翻滚c哀嚎依然阻止不了自己被腐蚀命运的凄惨。 谢刚也犯恶心。 可是,面对得意洋洋的吴彪,他们仨,都找不出什么斥责的话。 靠得最近的被清理过的地面,上面放着麝香猫最爱吃的香豆。浓烈的香气,引诱这只爱洁的猫走上去。 果然毒质已经被雨水稀释。吴彪放心,指挥手下继续往前清理,直到奇花谷外围的道路完全打通。 麝香猫进了奇花谷,便在平地上奔跑起来。跑进松林,往上一蹿,爬上树。爬过好几棵塔松。突然,它“吱吱”叫着,往回飞奔,一头扎进吴彪的怀抱。吴彪抬头仰望面前出现得一棵高可擎天的大松树。 这棵树,树冠绵延足有两丈,树枝搭着四周的树,往里延伸c扩展,又成一层屏障。 仔细看,这棵树的树叶泛着幽幽的蓝光。盯着看的话,眼前竟然出现神奇的光幕,蓝莹莹的,尔后,这一片蓝中的松树都仿佛活起来一般。 耳朵里还听到声音,各人各有不同。 吴彪听到的是笑声,狂妄c自大,带着残忍,眼睛里还看到鞭笞他人的情景,包括不久之前打死于晓掩c火烧草鬼婆,以及昨天虐杀动物。各种各样曾经死于他手下的人和畜,嘶吼着,抓挠着,向他靠近。所有的他们,眼睛统统冒着蓝光。 翠屏则看到彩儿,因为她放走于晓掩,而被二夫人误解的彩屏死不瞑目,找她哭诉。 谢刚只看到香儿。他离开芦洲镇客栈后,香儿便走了,后来回去也没看到。 燕无双则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子充满魅惑的呼唤声:“燕无双——燕无双——燕无双——燕无双”柔腻飘忽,忽远忽近。 燕无双拼命睁大眼睛,好像看到一个模模糊糊女人的影子:她穿着一袭蓝色的纱衣,从蓝色的树林里足不点地似的,轻盈地走出来。她的脸模模糊糊,只看见飞动的长发。整个人就好像梦,蓝色的梦。 燕无双很害怕,可是,心底里埋藏着的那个强烈的愿望,支使她不仅不后退,反而想走上去,好好看清楚。这样想着,那女子便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可以看到她的脸,燕无双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紧。那时候,她所能看到的,便是蓝色梦幻一般的女子蓦然伸展手臂向她扑来。那大片猛然撞击过来的蓝,迅速塞满整个大脑,燕无双下意识闭上眼睛,嘴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身体离地而起,耳边响起风声。睁开眼睛,正从一棵大树树枝之间穿过,燕无双和另外一个抱着她的人落在蓝色树林外十几丈处。 刚站定,燕无双惊魂未定。手抚胸口急速喘息,好一会儿才清醒。转脸看去,不由一阵惊喜。 “祎天哥哥!” 为了安抚她,手臂还缠在她腰间的,不是他是谁? 程祎天“嗯”了一声,猛地又将她抱起。前方一条蓝绸飞来,贯满力道好似一根直直的木棍。翻了个筋斗的功夫,堪堪从他们身边撞过去。 燕无双以为又开始做梦,惊叫:“祎天哥哥。” 程祎天手一翻,将中途转弯向自己卷来的蓝绸抓在手中。 蓝绸那边,正是一位穿着蓝衣的少女。不过,和燕无双刚刚陷入幻象中看到的不一样,幻象里那个女子身量纤长c长发披背,这个蓝衣少女体型要娇小点,头发也结在一处,在头顶形成一个云片发髻。 “她是谁?” 程祎天没有回答。 蓝衣少女双手用力,蓝绸“嗤”从程祎天手中夺过去。旋身,蓝绸继续往这儿攻击。目标改了,不攻击程祎天,转而攻击燕无双。燕无双也带剑,拔出来。九花落英剑使出,大团剑花扑向蓝绸。剑与蓝绸相遇,剑锋发出和坚硬的物事相碰时才会发出的尖锐声。 蓝绸收回去,落在蓝衣少女手中,看起来一点儿损毁都没有。 燕无双抬手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微微思忖便已明白:那看起来是段蓝绸子,其实乃是极细的金属丝用上神奇的工艺纺织而成。再看那少女,一双美丽的眼睛里竟然露出冷冷的嘲讽。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算计”两个字还没完全跳进脑海,燕无双右手掌心一痛,接着什么钻进手臂似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从手臂里面迅速传来。而跟在后面发生的事,让她更是目瞪口呆。程祎天突然伸指用指甲将自己手心划破,接着把燕无双的手掌心贴掌心握住。破损的伤口贴在一起,玄蜂灵配的气息夹在程祎天的鲜血里,丝丝缕缕从燕无掌心的缺口掠过。 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蜘蛛惊慌失措,从燕无双手掌心掉在地上。 燕无双固然看得恶心,心里的震撼更加难以描述。 程祎天擦了擦手,对她说:“冒犯了!” 燕无双脸一红,急忙摇头:“你c你也是为了救我。” 蓝衣少女看得眼睛冒火,咬牙切齿飞奔到他们面前,用力将他们分开。 一只红雾蛛爬上华淑琪的皓腕,迅速移动,直奔燕无双。程祎天急忙将华淑琪推开,右手轻拂,红雾蛛落在地上。 燕无双再度被这诡异毒辣的小虫子威胁,花容失色,紧紧偎依在程祎天的怀中,再也不离开。 程祎天抱着她,两个人往回奔,然后一头扎进蓝色松林。不过一会儿,燕无双眼前五颜六色的光彩漫天游动,头发沉,脚发软,全然都是程祎天抱着往里走。 燕无双脸靠在程祎天脖子边上,昏昏沉沉说:“祎天哥哥,祎天哥哥,我c我好难受。” 程祎天脱了她的衣裳,也把自己的外衣敞开,使得燕无双可以直接接触到玄蜂灵配。玄蜂灵配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团澄清的黄色光晕跃现,不仅逼散了弥漫在松林中的蓝色调,更鼓胀成一只巨大的成了形的蜂子形状,将他们俩笼罩其中。 肌肤紧紧贴在一起,暖暖的热力从他身体上传来,不知是现实,还是只是想象,燕无双的胸口燃着一团火。 燕无双止不住沉迷。 沉迷在这蓝色的梦境里,她愿意和他,永远这样亲密得没有距离。 不过,只要是梦,终究还会醒。程祎天带着她穿过整座松林,里面,则是一片碧绿如丝绒般的草地。踏足其上,脚软软的,心变得非常熨帖。远远的看见好几座木屋散布,木屋前有苗圃,苗圃里有樟树c枫树,还有盛放的菊花。白色的石子铺成小道,干净整齐的样子,和之前截然迥异。 他轻轻放开自己的手,又为她系好衣服。 燕无双还保持着强烈的欢愉,回眸他,脸上洋溢幸福。 程祎天却面色如常,整理好自己,又往前走。燕无双心里一阵失望,不想就此落下,连忙举步追过去。 走到离木屋不远的地方,只见苗圃里还有两个正在劳作的老农。程祎天趋近,轻轻问:“老丈,云姑娘可在这儿吗?” 云姑娘? 正十分欢喜的燕无双心猛地一紧,脱口问:“这儿,便是奇花谷吗?” 程祎天这才回头看她:“是啊,外面除了吴家堡,还有莲花宫,没地方去,我只好带你到这儿来。” 瞅瞅那两位老农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燕无双心细,低声提醒:“他们,仿佛听不见。”程祎天又叫了两声,果然如此。 回过身,燕无双问他:“吴家堡我知道,莲花宫又是什么地方?” 程祎天轻轻一笑:“你去过岳州,莲花宫的名字居然没听过吗?” 这句话多少带着点冷嘲热讽,燕无双禁不住秀美微蹙。 程祎天一看,歉然,连忙解释:“那是原址在江西含鄱口的一个帮派。宫主肖飞艳远嫁的缘故,搬迁到湖北,后来转移湖南洪城远郊。” “是吗?”燕无双仔细思忖,“那不就是和我家离得不远咯?” 剑庄在平江县连云山,距离洪城确实不远。不仅如此,剑庄和莲花宫颇多联系,这位大小姐不知道罢了。 程祎天问燕无双:“你爹爹派你和谢刚到岳州,为什么?” “拜祭尚武门的花副都尉啊。”燕无双回答得并不迟疑,“尚武门乃是官家,副都尉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遇袭身亡,剑庄理当派人前来。” “你有位大师兄叫丁翊,人送外号‘小落英剑’” 燕无双端是玲珑,程祎天话里有话,她一听便知。明媚的脸微红,开开心心的一个姑娘萌动的少女春心被一阵阵不快悄悄塞满。 和程祎天之间,不知不觉便拉开些距离。 程祎天刚才搂抱她,皆事出有因,既然这时没有危险,当然再不会主动和她靠很近。 苗圃里劳作的老农们突然直起身来。他们手里分别握着一大把紫红色的植物往这边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 武当紫阳掌 作为奇花谷的人,拿着的任何东西大概都带着毒。程祎天关心燕无双,还是将燕无双挡在身后。 两个老农却无任何反应,踽踽而行,擦身而过。 程祎天这才重新恢复和燕无双的距离。 “双儿,”他想得深远,说得就有点沉重,“江湖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你。” 燕无双却挺直了脊背:“我是上官剑楠的女儿,适合不适合,我都会来。” 程祎天不禁哂笑。 是啊,上官剑楠的女儿怎么可能置身这纷纷扰扰的事情之外?而且,他还想过要利用她的感情—— 对面而立,四目相对,程祎天重新打量这个明媚甜美的女孩。除了怜惜,渐渐地,已然带上许些敬重以外的警惕。 于是,浮起的笑变得莫测,变得若即若离而又意味深长。 燕无双玲珑剔透,如何感觉不到?甜蜜的滋味还没品味多久,竟与他不知不觉间产生疏离,这怎能不让年轻的少女之心难过不已? 只是,现实如此,她又不得不正视。 从这座木屋走到那座木屋,一连走过三座,也没找到云珊。程祎天脚下步频明显快起来。来到第四座屋子。这座屋子和其他屋子比,有点特别。其他木屋都用松木制作,上了桐油后露出来的依然是嫩黄的松木本色。而这座木屋却采用了很特别的白橡。坚硬的木质更具质感,发白的颜色则更显纯洁浪漫的味道。 盛放的菊花在这儿数量更多,红的c黄的c紫的c绿的五颜六色花团锦簇。 颐山的隐庄和岳州的大宅,里面不乏珍奇花木,剑庄乃是天下名庄,这些花朵的好品种也从来没少见过。 但是,这穷乡僻壤的,又在深山里,区区一个奇花谷,里面也种植这些美丽的花卉。瞧瞧这朵,正是名品紫龙卧雪啊,旁边居然就是香山雏凤。再看另一边,黄色的古龙须和白色的香雪海也是少见的名种。至于独树一帜的绿牡丹,燕无双记得,过去的几年里,母亲燕素素亲自督促花匠培育,整整三年都没有培育成功。在这里,这罕见的绿色菊花竟然开得这样灿烂。 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才能让这样一个地方开满这样美丽的花? 燕无双满腹疑云,从花丛中起身,回头望,却见身后伫立的程祎天全然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 白色的屋子,五颜六色的菊花——别人不知,程祎天当然知道都是谁准备,那人又为了什么。 已经死掉的奇花谷主桑越人,从无意碰到被路匪算计的云珊开始,就深深惦记上了吧。这样一座特点鲜明的屋子,肯定是他专门为云珊造的。云珊年头入奇花谷,年中离开,现在重新回到这里,刚刚赶上那个人特别为她准备的菊花盛宴。 比起桑越人,程祎天不得不反思自己。在和云珊重逢之后,他可特别为云珊做过什么?不过都是将她从逸城赶出去,然后又依赖着她完成自己的任务罢了。 这一朵一朵美丽的菊花,表露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真诚热烈的爱心。反过来讥讽的,可不就是他的无所作为? 他是不是很薄情? 程祎天大步向那白色屋子走去。屋门根本没有关,两个老妇从里面出来,将他堵在门外。 程祎天放柔声音,轻轻道:“我是来求见云姑娘的。”打量老妇也听不见,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屋子里面,再比划“云”这个字样。老妇们似懂非懂,但皆非别侧身。 这是邀请他进去的意思。 程祎天心中一宽,不忘回头看一眼,然后带燕无双一起迈进白橡木屋。 叫人惊讶的是,白橡木屋里悬红挂彩,一派正在办喜事式的喜气洋洋。一个披着大红霞帔的女子背对他而坐,程祎天迎面,是个男人。那男人笑眯眯的,苍白的皮肤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桑越人! 程祎天大惊失色,奔过去,回头再看。正是云珊穿着红嫁衣披着大红霞帔,描金的红烛摇曳的灯光,映得她的脸都发红了。 情急之下,程祎天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和他——”手往桑越人那儿指,眼睛却死死盯着她。 云珊冷冷瞧他:“你管得着吗?”微微侧目,轻轻一瞥,“和你的剑庄大小姐避祸完了,赶快出去吧。” “你知道我进来前发生的事情?” 云珊不答。 程祎天念头飞转,一清二楚。 云珊轻功卓越,也许比不上随影冷无常,但是身法速度比起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必是林子外面的一切都落在她的眼中。 她竟然披上嫁衣,对象就是桑越人。程祎天关心则乱,都忘记最重要的关键,用力一扯,将云珊扯得从地上站起来。 “跟我走!” “我不要!” “跟我走,去颐山,我一样可以保护你!” “狂刀护佑我身侧吗?还是追魂神爪忠心耿耿,对我如同对你?” 程祎天被问得噎住。 云珊用力一甩,将他的手从自己皓腕上甩开。轻蔑的眼神,刀片一样飞到他脸上:“说白了,你自身难保,又拿什么来确保我的安全?” 程祎天信誓旦旦:“我已经向全江湖宣布,我要收你进逸城。”拉住她的手,“逸城广纳江湖来客,无论之前是什么出身,后来是什么背景,都不见外。” “那这位燕小姐怎么说呢?” 程祎天再度失声。 “她”憋了好半天,他才冒出一个字。 云珊倒是有了耐心,静静地等他对自己解释:“你将她带到莲花乡,又带进这奇花谷,不会只是为了让她说服她的父亲,好让天下第一名庄的剑庄和你站在一个阵营里吧?” 表露无遗的讥讽,刺激得程祎天脸红。 程祎天禁不住有些气急败坏:“是又怎么样呢?” “我不接受。” “为什么?” 云珊飞快瞅燕无双一眼,然后回复正视:“我宁可选择桑越人,对我一心一意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的“死”字,蓦然将程祎天的头脑点亮。“你刚才说什么?”他迅速截口问。 云珊微怔。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双掌用力一拍:“我怎么都忘了呢?桑越人已经死了!”奔到那个“桑越人”面前,手按肩膀。出手软软的,可是越往下越能感到坚硬。剥开衣裳,里面露出一截木头。再往脸上一抓,噢,不用怀疑了。易容术已经很高明的云珊,愣是把一截木头打扮成桑越人的模样。 不顾燕无双在面前,他奔回云珊身旁,将云珊从地上抱起来。 云珊大囧:“放我下来!” “我不放!” “哎呀——”被他抱着旋转,她只得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闪目看见燕无双俏脸雪白。云珊并非浅薄之人,没有得意,止不住歉然。被程祎天戏弄的愤懑烟消云散,面对“剑庄大小姐”这个身份产生的浓浓自卑,也在程祎天的情不自禁中淡了许多。 “快放我下来吧。”恢复柔软的话语让程祎天心花怒放。 程祎天目中没有旁人,眉开眼笑:“你不再责怪我就好。” 云珊含羞埋首他脖颈上:“当然。”尔后再次央求,“你快放我下来。” 屋子里的大红留在了燕无双的脑海,即便走出来,也没能从那样的浓烈中缓神。坐在菊花丛边的草地上,她时不时回望一眼,臆想中,他和那个“她”大概已经代替原本的假戏,在那一场热烈中真的拜堂了呢。 翠屏曾经说祎天哥哥的那个云姑娘是个长相平常的女子。翠屏那个丫头,怎么能睁着眼睛说那样没谱的瞎话呢? 云珊云姑娘的长相,怎能用“平常”二字形容? 即便不够温柔可亲,从看到自己到自己主动出来,都一副冷冰冰,眼神犀利表情极不友好,可那也是一个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大美人儿。 那鼻子c那眼,都不枉已经故去的奇花谷主为她修这样一座好的房子c又为她种这么多美丽的花吧。即使已经死了,昔日那位奇花谷主也留下大堆的手段,阻挡了无数前来寻麻烦的人。 鹤鸣草上能化活物的毒药—— 以及黑松林里将树木都变成蓝色的毒药—— 难怪祎天哥哥那样把持不了 且让燕无双最难受的:要知道,从始至终,祎天哥哥对自己,都没有半点那样的情不自禁。 屋子里面,程祎天和云珊只是对面而坐。云珊已经换上一件寻常款式的水红色衣裳,程祎天则取代了那木头假人的位置。 一别好多天,两个人都觉得思念渐满,此刻心中只有说不完的满足。 无需交流,光是看就足够。 好一会儿,程祎天才说:“河东村的婆婆死了。” 云珊“嗯”了一声:“我知道。” “那时候你去了吗?” 云珊又低低答应一声。 “那么,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在场,看到草鬼婆死,看到他埋那位孤苦的老人,也不出来拜祭? 云珊说:“出了点意外。”顿了顿,才接下去,“如意门那对夫妇死了,你知道吗?” 程祎天果然大惊。 云珊苦笑:“死于十分精纯的紫阳掌。”凝视程祎天,“是紫阳掌,祎天哥哥,你听过这门武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 忧心昔年事 回忆那天和程祎天分手,云珊仿佛又来到那片旷野。 身为漂泊江湖很久c有丰富江湖经验的她,那样一片旷野原本没有任何稀奇之处。可是,地上躺着两个人,惊到她。 白布齐和廖娉婷,那时早已冷透。两个人的七窍全部冒了许多血,撕开胸口衣裳,胸膛那里总体没有多少异状,只有一个紫色的掌印从皮肉里面映出来。 “那是湖北武当派的镇派神功,不管是推云手还是形意拳,练到上乘都要依此为基础。” 云珊说到这儿,她也好,程祎天也好,都默默无言。 武当派,紫阳功,如意门—— 这样三个称呼放在一起,有多么不协调,只要是对前者有了解的人都体会得到。 那是六大门派中和少林并称武林泰山北斗的超级名门,武林中任何一个其他门派都无法在名誉上与此抗衡。 这样德高望重的地方怎会出随意杀死如意门夫妇的事?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即便面对的是云珊,程祎天还是这样问。 云珊凄然一笑:“当然,能看错任何东西,也不会看错这门武功。”抬头瞧他,“我从小就认识他,这门紫阳掌,我也练过。”说到这儿,她气沉丹田,运功,翻掌。递到程祎天眼前的手掌上,一团紫色跃然而出。颜色不深,但是紫莹莹,颇为润泽。 武当内功,果然不同凡响。 程祎天挪开目光:“你知道杀死如意门夫妇的人。” “是我义父。” “他?”程祎天闻言颇为惊讶。 云珊冷哼:“我曾对你说过,同样是‘义父’,你的义父雷老爷子,和我的义父云老爷,全然不同。”提起雷桓冲,就想到父慈子孝,云珊止不住冰冷的脸都融化不少。只是,旋即要说的云老爷,显然没有让她想到太多温暖的回忆,所以刚刚融化的表情很快又冷淡起来,“我义父姓云,本名是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姓‘乔’,一个姓‘尹’,因此他给自己起别名:云乔尹。从小我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因为在莲花宫,肖飞艳对任何一个莲花宫女都可以任意非打即骂,对我,她总是忌惮。你还记得在洪城郊外?” 程祎天点头。 “那时候冷香儿和楚清幽合谋,要杀死我,肖飞艳斥责了她们,还说:如果敢,就下手——这样的意思。” “不仅如此,”程祎天也想到一件事,“在华容,那位杜大娘认出你,当场也吓得不轻。” 云珊莞尔:“皆是因为她们都熟知云乔尹其人的缘故。”嘘唏一阵,“说起我这位义父,对我的养育之恩不可谓不深厚,没有他,原本没有长大的我。”说到这儿,难得的,她的眼睛里也露出一抹眷恋。停顿许久,她幽幽道:“他也像许多父亲,给我买过很多漂亮的衣服,我所看到过的喜欢吃的糕点,他也从不吝啬。会带我嬉戏,会逗我开心。当然——”话锋突然一变,“莫名其妙的时候,也会督促我练功!” “练功”两个字说得那么咬牙切齿,这让程祎天禁不住怀疑这其中必然有许多让她极不开心的事。 果然,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变得阴暗:“祎天哥哥小时候练功练到不吃不喝吗?” “当然没有!” “乾元混天功练到瓶颈时,雷老爷子会怎么对待你?” 程祎天默默回想,尔后道:“多是为我找些书籍,让我参读,或者问询一些高人内力修炼时会怎么去克服困难。” “是了,我的义父疼爱我时让我忘记了他并非我的生父,可是发疯让我练功时,就连肖飞艳那样的女魔头也要比他温柔几分。”说到这儿,她沉默起来。大抵过去的那些事情里,那些细节实在不堪回首。 程祎天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如此苛刻于你?”怕惹出她的不快,最终没有问出来。 云珊低下头,沉吟半晌,才又开口道:“我之所以不露面拜祭草鬼婆的原因,这会儿,你总该明白了。” “要躲避你义父,是吗?” “嗯!”这么轻轻答应一声后,云珊白皙的脸庞上又掠过极大不自然,“总之,能不见就不见。”抬起头来,重新注视于他,“就连当初将自己易容成其他人,除了躲避肖飞艳,还有他呢。”顿了顿,接下去,“不和你说,是因为一下子说太多,你难以明白。” 程祎天认真点头:“现在你全告诉我,我完全可以体谅。” 程祎天还是劝说她和自己一起去逸城,并表示:“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自己离开。” 云珊乜斜:“如果你的人代表你的意思,赶我走呢?” 程祎天握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云珊感动,旋即又禁不住感慨:“这倒让我想起过去一件事情,天魔沈放飞本是一个纯良少年,家世丰厚,无忧无虑,却因为他的妻子肖静瑶是凤凰魔女,而被卷入浩劫。” 程祎天为她欲与整个江湖为敌,此情此景可不像极了当初? 云珊又道:“就算当日沈放飞只有一个人,而你现在却有狂刀追魂神爪随影追随身侧,要知道江湖浩瀚,能人异士难以计数,光是门派和门派联盟,连接出浩大的讨伐逸城的队伍,再来十个狂刀十个追魂十个神爪十个随影也是不够的。因为杀戮越大,仇怨越积越多!” 程祎天禁不住皱起眉头。 “祎天哥哥——” 程祎天握紧她即将抽出去的手:“如果真的不可收拾,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一切。” “效仿沈放飞?” “哪怕也去断天崖!” 心神一阵激荡,云珊连忙伸出手掩住她的嘴。她的表情一时间特别复杂,刚开始自然感动,后来,一双眼珠“咕噜噜”转动,心思百转。 “云珊!”他轻轻叫。 云珊突然长叹一声:“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才好?”二目包含深情:“或者,天无绝人之路呢?”笑容乍现。 程祎天不明所以,微微思索,只当她终于被自己真心打动。二人双手握在一起,四目相对,从未这般相互信任从而甜蜜温馨过。 大红的喜堂,这会儿也应景了仿佛。 燕无双在屋子外面臆想着他们正在拜堂,他们虽然没有如此极端,但是程祎天将云珊拥入怀中,云珊将脸颊轻轻放在他的锁骨处。 云珊慨叹:“一直以为上天对我不好,没想到呢” “终于没有后悔从江夏找到湖城,然后引出我?” 云珊笑了,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 够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这个时候的他们感到更满足的。彼此相拥,无需任何言语任何其他动作,时间轻轻从身上流淌而过,呼吸都成了享受。 良久,良久 燕无双坐得寂寥,后面终于传来一声:“咯咯!”她连忙转头,换作寻常衣服的云珊单独走出来。 “燕小姐!”云珊的气度,并不输于这位剑庄大小姐,出语柔软,态度温和。刚刚的“咯咯”声,是特意为了提醒燕无双而在门框上敲出来的,云珊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气场,雍容典雅得体大方。 祎天哥哥没有和这位云姑娘一起出来,这个事实虽说让燕无双心里还能好受些,可是,旋即想到程祎天回避得这样刻意,更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 “祎天哥哥满心想的只有她呢!”心中猛地酸痛,眼眶也猛地发热。燕无双匆匆忙忙转回身体去。揾了下眼睛,云珊脚步轻移,来到她身边。 “瞧燕小姐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我竟觉得非常熟悉。” 燕无双悲哀着一张脸,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侧过半边脸去。碰到云珊如水的目光,又再次清清楚楚打量这位云姑娘那张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脸,燕无双转回脸去,黯然神伤,低低声音道:“我的福气哪会有这么好?我和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云珊只微微挑动嘴角:“有缘分,即使从未见过,也可以非常熟悉。”停顿了会儿,接着说:“不如,我们以‘姐妹’相称可好?” 燕无双发怔。 云珊跟着道:“我今年一十有九。” 燕无双是个凡事都尽量周全他人的人,别人都这么说,又热切期待自己类似的答案,哪能继续拿乔?咬咬嘴唇,开口:“我只有十八。” “原来是妹妹。”云珊脸上的笑容更盛放开些。 燕无双被逼无奈,只好侧过些身体,脸稍稍歪着:“论年龄的话,要叫你一声‘姐姐’。” 云珊拉着这位新认的“妹妹”的手:“江湖之上,日后妹妹需要用上姐姐的,尽管开口便是。”说这话,又哪里真是她会去帮助燕无双呢?燕无双是谁?那是堂堂剑庄庄主的亲生女儿,随便张张嘴,数不清的上赶着要帮助来的人。 也就是一句客气! 然而,燕无双却一拍脑门:“哎呀!”叫完又喊:“坏了!”甩开云珊的手,奔到屋门处。 程祎天这会儿就在门口听她们说话。 燕无双奔过来,两个人脸对脸,程祎天还有点儿尴尬。 燕无双却顾不得和他计较藏着掖着只为不和自己再多联系这样的事。燕无双很自然拉起他的手:“我师兄,我师兄!” 程祎天也想起来,对她说:“将你从梦里幽蓝拉出来时,我也把他给推出去。” “推出去然后呢?”燕无双急急问。 “这个——”程祎天噤声。 当时的情况,当然是蓝衣少女华淑琪紧逼而来。程祎天怀中抱着燕无双,又奈何不了那个娘娘。能怎么办?谢刚和他又没什么重要的关系,随便后来怎么样,程祎天根本管也不管。 云珊走近几步:“我知道。” 燕无双霍然回头。 刚说的客气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用。云珊很是愧疚生生“抢”了她的心上人,即便这个“心上人”吧,在燕无双那儿,惹得本来就是烂桃花,不管燕无双对自己态度如何冷淡,她还是微微一笑,然后说:“下了足量梦里幽蓝的林子口,谢刚已经落在莲花宫女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 如真如幻境 “香儿” “香儿” “香儿” 白色的人儿驻足在一射之地以外,谢刚用上力气,全力奔跑,飞身而上,扑住她。 将她扑倒在身体下,周围的情景顿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理智都燃烧在本能产生的欲念中。师父严厉的教导,师娘谆谆的嘱咐,全部成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谢刚”该做的事,这个世界这个“他”,完成的只是埋藏在内心深处很想做c以前不能做c现在必须做的那些。 泥泞的地面,迅速变成了柔软的床铺。粉红色的纱帐梦一样飘舞。一朵一朵的花开,迎接蜻蜓或蛱蝶的亲吻。太阳也躲在云后 这是完完全全沉醉之后的体验。 当谢刚真的睁开眼睛,清晰地看到头顶上雕花顶大床上方撑着的雪白棉纱帐,又捏捏自己的脸,掐掐被子里自己的大腿,疼!然后便自觉醒悟:这才是回到现实。 昏迷之前自己做什么了呢? 猛地掀开被子,他坐在床沿上,凝神想。想啊想啊,他终于想到在奇花谷蓝树林边。那时候,他仿佛就已经神志不轻。先是看到什么,然后还被什么撞了一下,接下来么—— 便是那一系列叫人脸红心跳的事。 现在这儿又是哪里? 谢刚飞快看两边,不远处架子上有衣服,男款,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下床过去,拿起穿上。刚系好腰带,屏风外面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有脚步声,谢刚飞步抢出。 迎面一个年纪挺小的丫头,端着一个木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有粥,有点心和小菜,小丫头一一端出来。 看到谢刚,小丫头蹲身失礼,站起来后,自发转身离开。全程谢刚张了好几趟嘴,也没说出什么来。 追到门口,一个人飘身来到眼前。 “啊!”谢刚脱口叫出来。满身的血液飞速向大脑涌去,他连忙举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手忙脚乱找脸巾,找到后捂住鼻子仰起头。过了会儿,拿开的脸巾上果然有鲜红的鼻血。 还是一身白衣打扮的她走到他身边,谢刚想起幻梦中那些事,既羞怯又觉得内疚。他不停地转身,不让自己的眼睛碰上她的目光。 在他心里,她一直都如白色的百合花一样纯洁。 这么纯洁的她,怎么能被自己那样玷污呢? 太混了,那情景里的自己——谢刚反省着,举起拳头狠砸自己脑袋。 砸了十几下,一只软软的小手将他的拳头捉住。力气一下子就泄去,谢刚变成了木偶,被拉着手,然后被迫转身。 于是,他终于再次看到梦幻中面对了无数次的她的脸。 “那c那个,香c香儿!”脸红得像块大红布,鼻子仿佛又传来痒痒的感觉。 冷香儿轻笑着,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谢刚擦着鼻血,坐到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粥是用红参配枸杞熬的,香儿为他装了一碗,递上筷子。 谢刚接筷子时,都可以和她的手指离得远远的。稀里呼噜喝粥,全程低头。香儿夹点心,他就吃;挖小菜放在第二碗粥上,他就连红参c枸杞带小菜一起吞。 香儿问:“味道怎么样?” “还行还行。” “特别吩咐厨房做的呢。” “嗯嗯!”谢刚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冷香儿还是笑,思忖片刻对他说:“因为让你非常辛苦,补一补正当时呢。” “哐当!”还剩一点点粥的碗掉在地上。谢刚霍地站起,目瞪口呆好半晌,咽了口口水然后问:“你——刚才说什么?” 冷香儿也站起来,往他身边靠去:“刚过去的事,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手环抱住他的腰,脸抬起来:“虽然没名没分,可是我不后悔!” 谢刚止不住全身开始发抖。 他仔细回想,那粉红纱帐下发生的一切,是梦,可是,每一个细节为什么他都那样熟悉? 香儿昂着小脸,谢刚低头从她脖子那儿看过去。依稀看到一块淡红色印记! 这印记—— 这印记! 谢刚抬起双手,抱住自己头。 冷香儿做出关心则乱的样子:“你怎么啦?怎么啦?”直起身大叫:“来人那,来人那。” 谢刚一把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拨开,冲到门口。又是两个少女阻挡过来。红衣少女楚清幽傲然挡住要往外冲的他,而蓝衣少女华淑琪挥舞蓝绸,将谢刚缠住后手腕一抖,谢刚飞回屋中,“砰”摔地上,“哗啦”,还撞翻了椅子和墙边放的一个花灯。“咵嚓”,一盆花掉下来,“哐当”瓷盆摔成碎片。 楚清幽冲到谢刚面前,弯腰俯首,结果摔在地上的谢刚动作灵敏,贴地往后退出两尺,翻身跳起。华淑琪的蓝绸再度袭到。因为站的地方离谢刚很近,蓝绸的攻击范围已经将冷香儿包含在内。谢刚身手灵活,躲开蓝绸,冷香儿却呆愣在那儿。蓝绸袭击,冷香儿闭上眼睛,放声尖叫。 “啊——” 没有叫完,冷香儿感到腰间一紧,一道劲风擦过耳朵。睁开眼,谢刚抱着她冲开窗户,翻到屋外。 从地上爬起来,谢刚带着香儿紧奔几步,跳上墙头。落到外面后,墙里面的楚清幽和华淑琪已奈何不了他。等楚清幽和华淑琪再从后门追出去,谢刚和香儿早已跑得不见。 楚清幽责怪华淑琪:“为什么要动手?明明就可以不让他以为我们是敌人,然后像这样逃走啊?” 华淑琪白了她一眼:“我就这样做了,你能奈我何?” 楚清幽吃了个闷亏,一时反驳不了,又没法下手对付,只能恶狠狠剜她一眼。梁子暂时先结下再说。 且说谢刚带香儿逃到野外。香儿从没练过内家真力,跟在他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断气了,谢刚才停下。 香儿“扑通”软到在地上。谢刚难得没有去扶她,双手负在背后,他绕着一个很大树桩转来转去。 香儿摔在地上,抬着可怜兮兮的眼睛,充满委屈地盯着他。他转到这边,她看到这边;他转到那边,她就看到那边。看了好久,谢刚停在她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就那么——” 香儿人未语,泪先流,哭得梨花带雨,把谢刚的心哭成一团糟。谢刚蹲在她面前,无数质问c责备的话语涌到嘴边,最后还是统统咽下去。 手指伸到她脸颊边,擦去滔滔留下的眼泪。 香儿猛地别过脸,做出不想再搭理他的样子。 谢刚没辙,态度马上软化,说话的语调都降下来不少:“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没有想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要让她开心起来,错当然都是自己的,“我什么实在的东西都没有给你,我师父也不知道,我师娘也不知道,我就c就——” 香儿转回脸来:“你后悔了?” 谢刚怔住。 “和我在一起,辱没了你剑庄弟子的名声是不是?” “绝没有!”谢刚举起右手跳起来。 香儿跟着站起:“那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吗?”逼近谢刚,“我是莲花宫的白箭侍女。莲花宫什么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谢刚的脸色果然变了好多。 香儿侧目瞥他,细长的眉毛眉头轻轻一挑。 “莲花宫——你居然是莲花宫的人!” 香儿神情冷漠,不理这茬。 这可比发现自己对她做下那样的事更让谢刚目瞪口呆。 冷香儿站在他身后:“如果不能,不要勉强。”投向他后背的目光,不乏焦灼。可是,当谢刚旋身,焦灼的神情飞逝,留下的只是愤怒,只是痛苦,以及委屈而已。 谢刚心口大痛,伸手拉她,香儿将他推开,往前直走。 “香儿!” “香儿!” 冷香儿再次推开他,然后又拼命推开他。 她都做到这样,谢刚不由分说,干脆一把将她抱住。死死的,约束着她所有的抵抗。 直到她力气都用尽,变得棉花一样软软的。 谢刚这才放松自己,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叹息道:“无论如何,我总不让你离开我就是。” “你师父和师娘不会同意” “我会尽量说服他们。” “真的吗?”盈盈泪眼抬起来。 谢刚最后一点犹疑也被融化得涓滴不剩:“真的。我想娶的是你,和其他人又没有关系。”扶着她的肩,四目相对,“至多你嫁给我后,和莲花宫划清界限。” 冷香儿撇开目光。 “怎么了呢,你不愿意吗?” 冷香儿沉思,好一会儿方才回过头,“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谢刚坦然一笑,拥她入怀时,这一刻,动作已是非常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 惊恐绿幻蛊 燕无双很想出去,因为她害怕谢刚落在莲花宫女手中,会受到伤害。 可是,云珊手里有梦里幽蓝的解药,但是那解药,已然不够两个人的量。她掂着手里的瓶子,目光同时扫向程c燕二人:“想从这儿出去——”最后定在程祎天一个人身上,“怎么来的,再怎么出去便是。” 燕无双脸羞得通红,低下头,一言不发。 程祎天矢口否决:“若是那样,我不出去便是。”转头对燕无双说,“你去找我手下萧尊者,他外号追魂,对用毒解毒都非常有研究。”又拿过药瓶,交给燕无双,“将这个给他,不出七天,必然会有药物研究出来。到时候他回来找我。” 燕无双捧着药瓶,语气不乏悲凉:“我在谷外,遇到坏人怎么办?” 程祎天想到草鬼婆,想到霸王彪,想到突然变化很大的华淑琪和已经为华淑琪所有的血蛊,心中止不住大动。 依照他的性情,自然要好言安慰她一番,最好拼上自己的努力保护她周全,那才能够心安。可是,云珊站在身旁,他怎么上前,怎么安慰,怎么周全?在莲花乡,就是因为云珊的妒意,才让燕无双在张抗抗家停滞三天。 那三天会发生什么事,那时候他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可还是生生等过去。 燕无双喜欢他,他知道。 喜欢一个人,得不到那个人的心,还被辜负——这是什么滋味,他也了解。 只是实在无奈 程祎天袖手而立,止不住暗自长叹。 云珊开口道:“你送燕妹妹出去吧。” “怎么?”程祎天的反问,只是试探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云珊——”下面的话毋庸讲出来,程祎天相信凭云珊的聪明,一定可以体会出来。 “难道你竟不知我的真心吗?” ——这就是他想说,而这时候绝对不能明说的真是心意。 云珊懂,但是,云珊还是嫣然一笑:“送燕妹妹出去吧。”转过半边身去,留了一小半侧脸,掩藏起大多数感情,语气轻缓,“我在这儿住着,再坚持个几天想来没有问题。”整理好并不平静的心,重新转过身来,向他走得近些,“放心好了,我并不是负气才说这样的话。”顿了顿,“萧尊者若能研制出梦里幽蓝的解药,我也就正式离开这里。实在不行——”脸颊微红,悄悄伸手,拉住他。 程祎天心神一荡,脱口而出:“那样自然好!” 梦里幽蓝的解药需要溶解在水里,燕无双在云珊的指导下在屋中泡了整整一个时辰被稀释过的药水。换了一件粉绿的衣裳出来,刚出浴的美人,脸上的白嫩的肌肤润泽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波盈盈,嘟嘟的嘴唇更是娇艳无比。 程祎天猛然瞧见,不由自主失神。 云珊瞧在眼里,难以遏制,心里一阵失落。 萦绕于燕无双周身那若有若无的暗香,已经成了燕无双的标志。云珊竟然要亲手将这样一位天生尤物交到自己早已心动了男子手里。 云珊内心暗暗责备自己:“真有这么作吗?” 说出口的话,没有改变的道理。来到程祎天面前,她的态度还是十分坦然。 程祎天难以明白。来自于少女的暗香,也以不可阻挡的诱惑力不断撩拨他最原始的生命。 理智让他问云珊:“我真的可以先走吗?” “嗯。”回答得那样水波不兴。 想想蓝松林的威力,程祎天勉强放心。 回到幽深阴暗的蓝松林里,四周总是漂浮着的一层淡淡的微蓝,让燕无双心生忌惮。出于心中的执念也好,还是单纯就是寻求心安,一离开云珊的视线,她就牢牢牵住程祎天的手。 程祎天当然不能推开她。 因为他做不到那样做。 牵着燕无双的手,走在布满梦里幽蓝的松林里,程祎天也仔细打量了这座被改造过了的黑松林。 没有动物,四周一片死寂。好像一座巨大的地狱坟场一样,而制造出这种地狱坟场的人,即便已经死了,却还是让人不得不承认他的厉害! 如果桑越人还在,奇花谷当真牢不可破。 不过,即使如此,已经作古的奇花谷主真的没有破绽可循?吴彪用活物打通用奇花化骨布置起来的路,而梦里幽蓝,外面那些人当真没有方法破解? 正想着,空气隐隐传来躁动。一下子靠他很近的燕无双贴他耳朵很近,惶惑道:“什么声音?” 程祎天凝神分辨,果然听到飞虫振翅。“嗡嗡嗡”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眼见一片浮动着的蓝色中,一大片绿色烟云席卷而至,程祎天突然想起一样东西。 幻蛊! 燕无双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他一把将她抱入自己怀中。将她的七窍全部封住,好像之前在莲花宫外对云珊那样。使得幻蛊飞过,他们还安然无恙。 幻蛊飞过去后,燕无双他怀中抬起眼睛:“我们没事了吗?” “嗯!”程祎天答应之后,还是郑重对她说:“双儿,你一个人出去好吗?”时间很紧,他忙不迭解释:“那些是非常厉害的蛊虫。”说到这儿,他略微停顿。停顿的时候,脑子就在思索:是啊,梦里幽蓝的药力能够使人产生幻想,而莲花宫的幻蛊也是此类毒虫,显然它们是一路的。幻蛊飞过蓝松林毫无停滞,说明它们真的不怕梦里幽蓝,而且,极有可能,幻蛊还是梦里幽蓝的克星。 幻蛊飞进奇花谷干什么? 答案还需要再辩证吗? 燕无双泡过梦里幽蓝的解药,本身没有危险,云珊如果受到幻蛊攻击,云珊可就危险了。 用力握住燕无双的手,程祎天只做了短暂的迟疑。郑重交代:“出去找萧三哥,他会送你去江南十六堂。”转身往谷里跑去。 他的轻功不差,追先行飞去的幻蛊还是有点儿困难。一路狂奔之时,心里唯有大喊:“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背后,孤寂下来的燕无双充满泪光的眼睛,那时候的他,实在已无暇再顾及。 一直冲到奇花谷里,却见昔日桑越人搜罗在谷中近五十名聋哑老人已经全部遭到幻蛊的袭击。幻蛊从他们的耳朵c鼻子飞进去,然后噬咬血肉进入大脑。吸附在脑子上的幻蛊释放致幻药力,使得一开始捂着脸的他们逐渐停止哀嚎。 四十多名聋哑老人眼睛都发出可怕的绿光,眼神发直,脚步踉跄,一点一点向谷中还没有被幻蛊袭击的活物奔去。 草叶间奔过去一只灰兔,一名聋哑老人身手矫健飞蹿过去,和另一名差不多速度的聋哑老人合围住。两个人一起抓住灰兔,用力扯。一只活生生的兔子,便被他们撕成两截。血淋淋的,两个人各持一截,呲出白森森的牙,生吞! 其他人有的也和他们一样捕活物,有的就冲到已经捕到活物的人身边,动手抢。 奇花谷原本童话般气氛已经不见。 虽然恶名在外,其实骨子里却很平静祥和的地方,如今真的成了人间炼狱。 云珊在哪里? 云珊此时此刻在哪里呢? 四十几名活死人一样的老人嗅到大活人的气息,撕咬小动物的动作全部停止。他们绿色的眼睛散发出贪婪的光,血淋淋的嘴巴牙齿越发惨白。喉咙里“嗬嗬嗬”野兽一样吼着,提着的双手,随时就要群起而攻之,将他当作猎物分食。 假如她已经变成这样,叫他情何以堪? 而如果她还没变成这样—— 地上支离破碎的那些小动物,会不会就是榜样? 巨大的压力堵塞在心里,程祎天终于忍不住提气高声叫起来:“云珊!云珊!” 一边说着“你到底在哪里?你快答应我?”一边用随手折下的松枝将“嗬嗬”扑来的活死人扫在一边。 因为这些被幻蛊掌控的活死人实在太难缠,手撕活物生吞血肉的行为也让他们失去昔日为人的尊严。程祎天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开杀戒,不知道多少波之后的攻击袭击过来,他的手贯上真力,松枝挥出便变成犀利无比的利器。 “啪”一声,离得最近的聋哑老人被爆头。脑浆子从脑壳中迸出来,被真力击散的幻蛊也死了。 “啪啪啪”更多的聋哑老人倒下来。 奇花谷里换了另一幅人间地狱。 程祎天终于安安稳稳站在白橡木屋门前,身后,是倒伏一片的人尸。他不转身,因为那情景他也不想目睹。而且,张开得白橡木屋大门,好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里面到底还有什么? 是活死人? 还是被活死人扯碎了的碎尸? 哪一样,都要让他心痛不已吧! “吱呀——”良久,这门才被推得大开。程祎天迈步进去,只见里面,喜气洋洋的装饰还没来得及撤去。外间很安静,既没有活死人,也没有扯碎的尸体。里间呢? 程祎天人没进去之前,耳朵里隐隐听到“咕嘟咕嘟”水不断冒泡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 幻蛊绿虫尸 给燕无双泡药水的木桶里,满满一桶水的表面,一层绿色的虫尸积在那里。“咕嘟咕嘟”的水声便从下面传来,所以才那么闷c才那么轻微。 程祎天忍着恶心,用一根挂窗帘的金钩拨了拨虫尸。不拨不知道,一拨他才发现,死去的幻蛊数量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将金钩的柄插进去,插了一半才碰到实物。 下面有人! 程祎天顾不得虫尸瘆人,抛了金钩,伸手入水,将下面的一个人给拽出来。 带出一大朵水花,被拽出来的人果然穿着水红色裙子。 是云珊! 她既没有被撕的痕迹,眼睛紧闭着,也不似被幻蛊噬咬过。 程祎天将她从水中抱出来,轻轻摇晃:“云珊,云珊。”突然,他发现一丝不对劲。 她的手放在一直放在身前,手指捏诀完全是练功的姿势。身体被从水里拽出来后,便呈站立姿势,但是,轻握她的手,手掌心还是感受到一团眼睛看不见c却完全可以真实感受的气体。 程祎天连忙将她在榻上放好。 放在榻上的云珊,周身逐步笼罩在一团淡淡的紫色当中。试想,假如在她被捞出水之前一直就是这个姿势,那么,木桶里的水很明显就是被这不断流动的紫色真气激得“咕嘟咕嘟”响。至于水面上飘着的虫尸呢? 程祎天凝视许久,从墙角花瓶里取出一枝花,折下上面的花朵,向她扔过去。花朵刚飞到她身旁,淡淡的紫色就好像被碰到的薄薄的气墙,先是凹进去一些,接着,很快弹回来。那朵飞向云珊的花朵便被弹开。弹开时,花朵还遭到强烈反击。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瞬间撕碎了花朵,分离开的花瓣呈喷射状往外飞。力量耗尽才从半空飘落。 程祎天这才瞪大眼睛,默默无语。 绿色的幻蛊,就该是这么死的吧。 云珊会紫阳神功不假,可是,她的紫阳神功什么时候精纯到这种地步? 云珊不再练功是几乎一盏茶之后,紫色消失,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程祎天拉住她的手想说什么,目光透过窗户掠向外面,却见红色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外面的人等不到结果,终于用大招——放火烧山了! 火势蔓延起来很快,不一会儿,奇花谷里的植物也开始烧起来。程祎天无暇问太多,找到装梦里幽蓝解药的瓶子,将剩下的药水全部倒在她身上,然后拉起云珊说了句:“快点跟我走吧。” 云珊便被拽着,跑出白橡木屋。 出门时,云珊被门框狠狠撞了一下。受到撞击,她脖子后面掉下来一个拇指尖大笑黑色颗粒。 这玩意掉下来后,云珊那极为涣散的眼神不知不觉集中起来。 程祎天扶住她问:“还行吗?” “唔!”她乍然间还没完全清醒。凝神想了会儿,她才抬头问他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能这样说话,程祎天非常开心。程祎天说:“幻蛊飞进奇花谷,我不放心你,必须前来。” “燕无双呢?” 程祎天内疚道:“希望她已经走出林子,前去找萧三哥或者江南十六堂的人吧。”看到云珊怅然,他反过来安慰她:“她是上官剑楠的女儿,九花落英剑使得很好。” “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九花落英剑呀!” “嗯,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云珊思忖,飞快接道:“对付光明正大的江湖人自然没有问题。” 程祎天知道她话中所指。蓝衣少女华淑琪和她的血蛊,莲花宫红衣少女楚清幽也来了,还放出了如此多的幻蛊,假如燕无双遇到她们,无论是血蛊,还是楚清幽拿手的金线蛊,燕无双可都不是对手。 既然这样,程祎天对云珊说:“那我们赶快出去,赶快找到她,不让她被莲花宫的人伤害到。” 这也是无奈之下最好的决定。 云珊干脆答应,两个人手拉手,从已经着火的奇花谷逃出去。 布满梦里幽蓝的树林,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因为悬崖阻挡,另一边则有瀑布溪流,所以,森林的另一头并没有遭到波及。土地上袅袅升起的黑烟,诉说着一场江湖争斗之下无辜的植物所受到的创伤。 程祎天带着云珊来到林子外面空阔的旷野上。 面前是浩浩荡荡过来的两拨人马。 红箭侍女楚清幽为首,莲花宫女穿着颜色上都浅上一层的五色服饰结阵等候。 吴家堡的霸王彪率领庄上武师以及其他小帮小派。这些小帮小派都有兴趣捕捉紫煞,以向名门正派请功,他日可仰仗名门正派照顾。 已经升为蓝箭侍女的华淑琪手持蓝绸对云珊道:“紫煞,洗心楼杀了我的四哥以及诸位姐夫,此仇不共戴天,你拿命来吧!”话音一落,蓝绸破空而至。 云珊刚拔出剑来,程祎天就按住她的手。空手挡了蓝绸几下,果然几只血蛊落在程祎天手上。 这红褐色的八只脚蜘蛛,钻入人体便疯狂吸血。云珊曾在莲花宫待过,还知道这红雾蛛吸了血之后还要快速繁殖。一只红雾蛛能在新鲜血液里生四十九只小红雾蛛,而这四十九只小红雾蛛吸食鲜血的能力比大红雾蛛更强。 就这几只红雾蛛,足够把一个人吸干。 云珊这才知道程祎天不让自己碰这蓝绸的用意。恼恨华淑琪的狠毒,却又惊惧于华淑琪的狠毒。 霸王彪所带的队伍和莲花宫成犄角之势,因见莲花宫的人抢先动手,吴彪冷笑表达不快,他身后一个胖子便趁势很不满意嚷嚷起来:“明明我们先到的奇花谷,火烧蓝松林是吴大爷的主意,放火的火是我们干的。逼出紫煞,凭什么你们来抢?” 听口音,这个胖子是河南人。河南人喜欢走南闯北,出现在这里又参与这样的事情很自然。 楚清幽当然想让这个胖子好看,可是,众目睽睽,她倒不急着出手。新入江湖风头一直大涨的华淑琪当仁不让,抢在她前头,冷冷对河南这个胖子说:“便是本小姐要抢了,你待怎样。”一边说一边将蓝绸挑起在手中。 黄昏的太阳,余晖披洒在她的身上,纯净的蓝色泛出一条绚烂的黄边。柔软的蓝绸随风轻轻摆动,只有莲花宫女以及程祎天c云珊这些人知道,这柔软的蓝绸子里面不柔软的奥妙。 河南这个胖子根本不把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从他这个角度看来,华淑琪身材纤弱长相又那么娇柔,根本就是一触便碎的水晶娃娃。不上前,实在是因为不想当真去欺负一个女孩子。 可是,偏偏这个女孩子昂首乜斜的姿势招人恨。 华淑琪还说:“如果害怕,就不要吱这一声。吱了,就过来啊。” “他奶奶的!”好心没好报,河南这个胖子恼怒起来,撸袖子露出一对铁棍子一般颜色的棒子冲上来。 且说这对膀子,颜色深也就罢了,粗得几乎赶上华淑琪的腰似的。膀子的主人冲到华淑琪面前,犹如一座山即将压下来。 程祎天和云珊都认为,接下来胖子一定要遭。可是,事实上,胖子的确糟了,但是,遭遇的方式却和他们预料得并不完全相同。 华淑琪和他们分开,前后差不多都只有近两个月吧。两个月能改造一个人多少呢?学习花拳绣腿都嫌不够,又如何培养出高手? 华淑琪的蓝绸里,裹挟的是曾经梦氏姐妹擅长用的血蛊。这一点,程c云二人能够接受。所以,他们认为河南的胖子肯定会被血蛊吸干。 而河南胖子呢? 当然,到最后,那个家伙还是被从一座山似的胖子吸成纸片式的干尸,然而在此之前,华淑琪表演了一场漂亮的软鞭身法秀。蓝绸抖出来,如同游龙一样飞到胖子身边,胖子双手去抓,抓住了然后就要撕扯,华淑琪将剩下的半截蓝绸“啪”全部展开。宽大的绸布帘幕一样遮住人的视线。接着,华淑琪飘然近身,翩翩如同蝴蝶般绕着被挡起来的胖子飞行了好几圈。翻了两个筋斗,从半空落在另一边地上。手一拽,蓝绸收紧,胖子被缠住,华淑琪抖手,近三百斤的这个胖子轰然倒地。 倒地后自然是熟悉的翻滚和哀嚎。也让霸王彪一众顺便集体欣赏中了莲花宫手段的人凄惨下场。 背对太阳而立c前所未有冷艳的华淑琪,一下子刷新两个月来没见过她一次的程祎天和云珊的眼。 “这到底怎么回事?”程c云二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胖子有个使吴钩的兄弟,其他人被惊呆了,他急怒攻心,抽出兵器就要杀华淑琪雪恨。 这个家伙吴钩使得很有点火候,华淑琪想用蓝绸缠,缠了好几次也没缠住。而这个人看出蓝绸中有玄机,不去斩c不去砍,只抵挡着蓝绸的进攻然后以谋近身。这个方法很管用,华淑琪习武时间未久的劣势顷刻显现出来。 眼见吴钩闪闪,要勾中她的头。 程祎天有些着恼这个少女突变后的狠毒,而云珊压根儿不想多莲花宫里的事。楚清幽和蓝箭表面不合,心里更加不合,作壁上观,毫无出手的意思。 华淑琪自己亦花容失色。 偏偏这时候,神奇的事又发生了。鬼魅的身法仿佛不是华淑琪自己做出来,自然而然她的身体就向旁边移动了两尺。 所有人都看得真实。 云珊更是捂嘴惊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 鬼魅华圣女 “圣女经!” 云珊惊愕不已,拉着程祎天的袖子喃喃自语:“华淑琪练了圣女经,她练了圣女经。” 认识到自己说的话原该属于绝密,急忙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程祎天见状,压低声音问:“什么叫圣女经。” 云珊深吸一口气,凑到他耳边才说:“一门很奇特的武功。修炼周期不长,两个月就奏效。内力进展快,尤其身法诡异。”离开寸许,瞧着华淑琪道:“就像她这样。” “又是莲花宫的武功?” “嗯!” 程祎天禁不住眉头深皱。 使吴钩的家伙到底还是被种了血蛊,拼命翻滚c凄厉嚎叫,和之前胖子一模一样。也就是这种混乱,叫人不会注意他们。 云珊站在程祎天身边轻轻说:“肖飞艳自己从来不练这种武功。但是,我没想到肖飞艳把这功夫教给华淑琪。当真除了我之外,谁都可以做她的心腹吗?” 程祎天听出不寻常,唤她:“云珊——” 云珊猛地一惊,侧头瞧他,眼神竟带着慌张。飞快转过头去,过了会儿,她才渐渐镇定。抿了抿嘴,她对程祎天说:“对不起,被往事扰乱了心神。” 程祎天十分疼爱她,将她发亮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然后坚定的眼神带着笑意,安抚她不用担心。 云珊颇感安慰,叹了一声,不由自主身体往他靠近。 “当啷”“当啷”“当啷”! 霸王彪后面所有人刀剑枪戟全亮出来。眨眼之间,两个大活人变成了血肉被吸干的干尸,无论从道义,还是自身安危,大家都要齐心协力。 群殴眼看要发生! 楚清幽也无法继续坐视下去,也抖出一条红绸出来,同时大喝:“结阵!”五色侍女齐声娇喝,各占方位手持绸带。 霸王彪那边,所有江湖客都忍不住狠啐:“他妈的今儿个真是出门撞见一群女鬼。”“那蓝衣服娘们儿一个人就干掉了老周和老张兄弟,这一群娘们儿我们怎么对付?” 怎么对付? 一个愣头青梗着脖子大喊:“都他娘的和她们拼了。” 有一个背着大鹿皮皮囊的,手伸进皮囊里,抓出一大把银光闪闪的暗青子。 “夺命金钱!”“夺命金钱!”许多人七嘴八舌叫起来。 楚清幽闪目瞧见,迅速钻到一个伴侍背后。夺命金钱以漫天花雨的方式打来,“啊啊啊——”五色侍女惊叫惨呼接二连三响起。瞬间就有七八个人倒下去。 江湖客们一看乐坏了,只要会暗器,全把暗器掏出来。这些暗器若能全打出去,除了楚清幽会拿自己的手下做挡箭牌可以活命,五色侍女差不多都要交代在这块。 可是,再快的手这会儿也要慢上一拍。 因为,在夺命金钱打过来之时,楚清幽的“夺命金线”也发出去。 会飞的金线蛇在半空滑行足足两丈多,落在地上后迅速咬了一个人。接着弹身飞起,又落在另一个人身上。连咬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都是瞬间血液逆行c心脏骤停,人还站着,直挺挺的呼吸已经停止。 暗器还没来得及打的那些没被蛇咬中的江湖客,被金光闪动之后这恐怖的情景吓呆,暗器掏在手里,全部“稀里哗啦”掉在地上。 楚清幽手持红绸,高喝:“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凤凰喋血阵围上来,五色侍女的歌声替代宫主肖飞艳的秦筝,配以手串和脚串上的铃铛声以及不知不觉播散在空气中的致幻药物。跟着霸王彪前来奇花谷的江湖客都被迷乱了心神。 精神恍惚里,五色侍女都变成了可爱的女孩,她们妖媚迷人,活色生香,浅笑嫣然之时,哪里还需要兵戎相见?还是亲吻拥抱c温言细语安慰更合适吧。 只是在这醉人的氛围里,一把把雪亮的匕首从挥舞的绸带间显露出来。 程祎天要上前阻止,云珊拉住他。 云珊道:“你跟我走。”拉上程祎天往山下跑去。 她一跑,楚清幽和华淑琪都着急起来。楚清幽大喝一声:“住手c都住手!”,将五色侍女的注意力吸引了大半过来,然后喝道“紫箭跑了,快追!”率领五色侍女,抛下那群江湖客只管去追。 吴彪也在被迷醉的人当中,后脑突然一紧,头脑猛地发痛,脱口“哎呀”大叫。 满地歪歪倒倒都是心神大乱的男人,他们被自己的折腾得身体疲软c气喘吁吁。吴彪大力拍打脑门,“啪啪啪”连拍十几下,握着拳头“啊啊”大叫之后,眼神忽然变得犀利,继而咬牙切齿尾随莲花宫女往上下追去。 吴彪追到山下,莲花宫女已经将云珊和程祎天围起来。 华淑琪手持蓝绸恶狠狠对程祎天说:“你快从这个女人身边离开!”程祎天没有理会,她就冲过来和他厮打一处。 华淑琪的武功和一开始比,确实好了不少。比较修炼一般武功的人,进步堪称神速。可是,程祎天童子之身练习乾元混天功,十三岁小有所成,如今早已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略显诡异的身法,以及障眼能远大于攻击力的蓝绸,对付河南那对兄弟都嫌勉强,对付程祎天当然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程祎天和她熟识,又怜惜她失去亲人,不与她计较。 血蛊也奈何不了他,华淑琪缠斗许久,徒自落得气喘吁吁举步维艰的下场。 云珊拔出剑,对楚清幽说:“来吧,我今天就正式会一会莲花宫的凤凰喋血阵。” 五色侍女将她包围起来,程祎天一跃而起,翻筋斗落入包围圈。和云珊并肩,云珊说:“我一个人对付就好。” “让你和我一起,从今往后,我都不会让你独自一人承受任何危险。” 楚清幽娇叱:“攻!”五色侍女挥舞着手臂,踏着舞步沿着阵法走动起来。没有肖飞艳的助阵,阵法致幻的功能自然弱了不少。可是,弥散在空气中的药物对云珊作用很强,五色侍女不过舞蹈了片刻,她们手串以及脚串上铃铛的声音,就一一化作锋利的小针,一根一根,刺入她的耳膜,接着钻进她的脑袋。 在彻底陷入昏昏沉沉之前,云珊努力睁着眼睛。她挥舞长剑,毫不客气斩杀数人! 三名莲花宫女倒在她的剑下! 这剑,使得快速。更可怕的是,它还极其精准。一剑削下,三个女孩脖子边的大动脉全断,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顷刻毙命,端是狠辣无比。 这让其余的莲花宫女胆战心惊。跳舞的节奏变缓,动作也有所迟疑。致幻药物挥发变慢,铃铛声也有一搭没一搭。 摄魂术的威力降低。 这让她们旋即陷入更大的危机。 楚清幽挥舞红绸挡住紫煞,为了不被紫煞的剑削中,她飞出两条金线蛇直取对方的眼睛。金线蛇自身会在空中滑翔,到达云珊眼睛的速度超出云珊看到楚清幽动手之后飞快产生的判断。这蛇的毒性和它噬咬人脑的本领一样可怕,哪怕只是吻中一点点,云珊一双眼睛可就废了。 紧迫感产生很快。云珊还没来得及躲闪就已经感到眼前只是两点金光闪动。 “糟了!”她心里大叫。还没叫完,一道劲风从旁边穿刺而来。程祎天右手食指和中指几乎在同一时间将两条蛇一起夹中。蛇的脖子伸得长长的,吐出来的蛇信刚好扫到云珊眼皮上。 饶是云珊刚刚对他人狠辣,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啊呀”惊叫。 她大声喊道:“我眼睛瞎啦,我眼睛瞎啦!”一时涌起的巨大惊恐统治住她的大脑。程祎天轻声道:“没事!”无济于事。 金线蛇的身体柔韧好像老牛筋一般,程祎天用了三分力也没将它们给夹断。两条蛇身体受到强力挤压,吃痛,回头一吻,先后吻在他手背上。真力流转,蛇毒顺着气血流淌经过玄蜂灵配。但是,突如其来,一个人影蓦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霸王彪庞大的身形也好似一座小山。只见他动作灵敏,一掌拍出,端端正正印在程祎天的前胸。 这一掌,力量之大让人瞠目结舌。玄蜂灵配的热力都被阻挡,只有片刻,可是,金线蛇毒混在血液,被挤压得向心脏急速射去。程祎天胸口气息凝滞一团。 如果这时就随程祎天这样下去,纵然气息凝滞会让内脏受损,最致命的还是入侵心脏的金线蛇毒。蛇毒一旦侵入心脏,就算大罗金仙也无力救治。 可是,当一个人命不该绝,总会有人伸出“援助”之手。 吴彪第二掌继续发出,再次击打在程祎天胸口。第二掌打完后便是第三掌,跟着第四掌c第五掌——一串连环掌发出来。 围着他们的莲花宫女看得发愣。 云珊睁开眼睛,转转眼珠,确认自己的眼睛并没被金线蛇吻中,尔后集中精神。她目瞪口呆瞧着吴家堡的霸王彪打出连环掌。这套莲花掌运行用上了真力,真力运行到极致,一片淡淡的紫气从这个乡村土豪头顶上氤氲而出。 乡村土豪也会紫阳掌! 大惊失色的云珊下意识转身,控制不住一颗心儿疯狂跳动。 云乔尹就在安徽,而且就在莲花乡吴家堡。想到自己曾经毫不知情,还和祎天哥哥大摇大摆去那个地方,云珊后背冒出一层白毛冷汗。 就算当时易容了,可是,那个人那么精明,只要一眼,岂有认不出自己的道理? 他还把紫阳掌传给了这个吴家堡主? 没来由的,云珊的心里产生不快! 不管在她心里,云乔尹有多么遭她痛恨害怕,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独有的宠溺,总是会让被宠爱的那个人产生特别的优越。 吴彪这样一个乡村土豪都能练紫阳掌,昔日云乔尹对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点好,自己似乎也不必要再记得。 想到这儿,云珊嘘了口气,咬咬牙,又转过身去。 圈子里面,程祎天被连环掌打得飞出来。飞了四五丈,“啪”重重落在地上。鼻子里,嘴巴里,一起冒乌血。程祎天伸出手,狠狠擦了一下嘴角,又用力在鼻子下面抹了一把。 “祎天哥哥!” 云珊和华淑琪齐声大叫,不约而同向他跑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 傀儡半日降 从未有过的败绩让程祎天深感耻辱。 云珊和华淑琪的问候没有得到他温柔的回应,程祎天推开她们几乎同时伸过来的双手,一跃而起。 乾元混天功的反击力推挡了冲向心脏的外来压力。吴彪的掌力越强,乾元混天功护体的力量就越大。玄蜂灵配热力在二者持衡之间正常运行,金线蛇毒被化去,乌血被排出来。 程祎天继续擦脸上的血,擦得差不多,往前走。。 中了连环掌的人居然还能站起来,这大概是件奇事。这让吴彪奇怪,所以他一动不动站着。 他瞅着程祎天,目光呆愣。 这样子落在云珊眼中,云珊的心猛然一动。 “祎天哥哥。”云珊奔到程祎天身边,“查看他的后颈。如果有异物,想办法剔除。” 华淑琪插到二人中间,并用力将云珊一推。“祎天哥哥是你的吗?”华淑琪一开口,程c云二人都大吃一惊,“他是我的!”说着,这位六小姐还伸手将程祎天一挽:“从现在开始,到以后,都是!” 云珊气结:“你——” 华淑琪示威,向她一昂脸。 程祎天拂开华淑琪的手,旋即接了揉身而上吴彪的两掌。瞧吴彪蹦纵的身法,云珊感到熟悉之余,心中越发有数,不理华淑琪,只是大叫:“看他颈部,看他颈部。” 程祎天翻了个跟头越过吴彪头顶,连着转了好几次身法,终于转得吴彪跟不上节奏。吴彪的背出现在眼前。程祎天定睛一看,没错,吴彪的后颈上附着一粒黑色物事。 恍惚中他记起,在奇花谷云珊撞着门框之后,后面也掉下来过东西。 程祎天伸手,吴彪转身,伸掌格挡外加反击。不得不说,这个土豪的掌法甚是不错,一起一落法度严谨,极有大家风范。只是变化得简陋,横平竖直缺少细微变化,后招几何,程祎天对敌经验丰富,一望便知。 抢了一记先招,程祎天手抚上吴彪后颈。屈指一弹,那黑色物事便被击落。 这粒玩意儿被弹出去后,吴彪的精气神猛地外泄。软软的,这个本来山一样剽悍的汉子泥一样瘫在地上。 云珊奔过来说:“真力流动已经超出他体能负荷。” “他这是死了吗?” “累瘫了而已。” 程祎天惊诧不已:“那到底是什么?” “活人降。”说着,云珊侧目程祎天道:“催鬼术的一种,用在活人身上,能够让被下降头的人如同自己。”正说到这里,她隐约觉得后脑勺凉风嗖嗖。一股寒意打心底里升起,云珊“呼”一下把身体转过来。 只见凤凰喋血阵外出现一个老者。他穿着灰衣,夕阳的余晖正照在他脸上,程祎天也好,云珊也好,甚至终于从不远的地方七七八八赶过来的江湖客,无一例外全部看见那三横三竖六道伤疤。 这六道伤疤条条粗大,扭曲了原本的脸庞,显得狰狞,因此,所有的人都看得心底发寒,人也激灵灵打起冷战。 这其中,以云珊反应最甚。看到灰衣老者,她甚至浑身如筛糠般抖动起来。 程祎天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怎么啦?” 她一把,将他的手反捞住。 “不要离开我!”她声音很轻,语气却放得重重的,“你说过的,要陪着我,为我抵挡所有危险。” 程祎天留着血迹的脸浮起笑容:“当然。” 说话间,那灰衣老者已经来到眼前。 先看云珊,灰衣老者冷哼道:“都不叫‘爹’吗?”云珊手越发冰冷,身体一僵,默不作声。 云乔尹便瞧程祎天:“好小子!” 程祎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角。刚刚中了连环拳,吐了那么多血,记忆犹新。好在自己功练得还行,吐出来的都是淤血。 云乔尹则道:“早知道霸王彪那么没用,我亲自上就好了。”眼珠转动,目光一睃,“那几掌若是我亲自打,现在的你,绝不可能还这么好好站着。”手中紫气隐现,云珊立刻错步,拦在他和程祎天之间。 程祎天拨了拨她的肩膀。 云珊担忧道:“祎天哥哥” 程祎天笑笑:“没事的!”反将云珊挡在身后,正义凛然,对云乔尹道:“云老爷,是吧?中了活人降的霸王彪并没能把我怎么样,这让您老很不开心是我不好。不如我现在还站在这里,您亲自上。” 六条伤疤一起抽搐,云乔尹沉下面孔:“你挑衅我?” “不敢!”程祎天截口回答。 云乔尹踏着步子,走过去,又走回来。 云珊站在程祎天身后对程祎天说:“祎天哥哥,不要轻视他呀。” 云乔尹大声喝道:“云珊!”目视前方,露出凶狠,“既然爹已经来了,为什么还不过来?”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江湖客,又迅速回望莲花宫诸女,正过脸,对云珊说:“你闯下那么大的祸,爹能保护你!” 云珊只缩在程祎天身后不出去。云乔尹的语气很愤怒,她扒着程祎天的胳膊伸出脑袋道:“我不要你保护,我会和逸城公子走。”顿了顿,好像当众宣誓一般,“逸城是广纳四方来客的地方,昔日甘陕道大当家杜博扬投入其中,现在就成了名扬天下的美食家,一代厨神,我今日也效仿之。投入逸城后,之前的事从此和我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做一个只叫人觉得我好的人。” 江湖客中一个穿蓝衣服的瘦子嘴快:“啊呸,你说你会变好你就一定变好吗?”声音说得再大点,“就是杜博扬,那也只是挂羊头卖狗肉,洗心楼是酒楼不假,谁不知道那里面还有个传音阁?传音阁是什么组织?煮饭的?烧菜的?心在江湖,人做啥都没用知道不?” 正说得唾沫横飞,面前人影一闪,灰衣老者云乔尹快速无比,晃到他跟前。 “你要杀我女儿是吗?” 瘦子吓了一大跳:“谁c谁是你女儿?” “听你的口音并不是这里的人,你是浙江的?” “是啊,我祖籍绍兴。” “绍兴的人,却到湖城来,你到奇花谷,为的是捉拿紫煞,活捉不成杀死了也行?” “呃,嗯!”瘦子被绕住,坦露自己的心思之余对这位老者问话的用意又觉得茫然。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答案。 云乔尹问完他这番话,端端正正一掌便打在他身上。正宗紫阳掌直接作用人身,力量惊人。瘦子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已经碎裂。人直挺挺倒在地上,鲜血地底涌泉一样从嘴里不断“汩汩”流出来。 云乔尹面色不改,游移众人:“你们要活着或者杀死的紫煞,就是我女儿。不管我女儿做了什么事,对于我而言,谁要对她不利c甚至想杀她,那就是我的敌人。是我的敌人,我必饶不了他!” 突如其来死掉的瘦子,刺激了云珊的神经。 云珊从程祎天身后走出来,打断他的话:“住口!不要你为了我杀人,我也不想再成为你的借口,让你逼我或者为我,去杀了他们。” 程祎天想拉她,她挥开程祎天的手反身对江湖客说:“还是你们来抓我吧,生擒也好,杀死也好,我既不连累逸城,也不要这个人替我出头。” 其中有人还想动,他动,云乔尹就动。云珊话刚说完没多会儿,又是一人立毙紫阳掌下。 江湖客们都惊呆了,吓坏了。 “没有听说紫煞有爹啊。” “这个老者真的是紫煞的爹吗?” “这个爹怎么这么厉害?” “难怪紫煞厉害,都是这个爹教的。” “一个紫煞能杀了慕容公子他们那么多高手,加上她爹,我们还能是对手吗?” 想要动的,身体都不再敢朝着前面。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回忆刚刚云乔尹杀人时的决绝,心中都产生或多或少的惧意。虽然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认识紫阳掌。可是,不管是谁都已经看出,这个女人的这个爹,实在厉害。慕容世家c六大门派原本就是为了恩怨仇视紫煞,那么,这位“爹爹”当然可以为了恩怨杀死想要不利他女儿的人。那么,巴结名门正派很重要,活命也就成了比重要更重要的事! 命如果都没了,巴结名门正派还用什么用处呢? 一众江湖客陆续打起退堂鼓。 云乔尹走到云珊面前:“跟爹走吧。” 云珊既厌恶,又没来由地十分害怕。云乔尹拉她的手,她就死劲撇,同时大叫:“祎天哥哥,祎天哥哥!” 云珊用力一挣,从云乔尹手中挣脱,飞奔至程祎天身边,对程祎天说:“他不是我父亲,他会不利于我。你不要相信他,你要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云乔尹再扑上来,云珊抖手一剑,向他刺去。 深藏在记忆中的云珊的武功,全部来自于云乔尹的教授。云乔尹自认了解自己的义女,且天下之大,又有多少能超过他的呢?云珊纵然遇到高人,左不过都是些平凡的术士,教传些功夫绝对不足为惧。 可是,让他惊奇的是,云珊的剑法很好,好到出乎他预料。出招快,认位准,招式转换之间,姿势还能保持好看。不至于被逼迫得手忙脚乱,一时半会儿想要轻易抓走她,还不容易。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能在凤凰喋血阵中杀人,并非完全因为莲花宫女武功平平的缘故了? 眼见云珊使剑到淋漓尽致时,脸上还露出不经意的微笑。那微笑,柔若可以化却暖阳的春风,美如刚刚绽放的花朵,快削慢挑,不似在打斗,反而如同信步在山林美景中。且身形飘忽,出招越发轻巧,变化神奇之余出剑方位尤其出乎预料。 香儿说过,她们经历不同寻常。 从这一点看起来,那个冷香儿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 奇花谷会战 云乔尹想要空手来夹云珊的剑,云珊手腕转动,招式变换将剑尖让过去。接着云珊不守反攻,一大蓬剑花抖动而出,直击云乔尹面门。 这一招使得辛辣,迎面看去,星星点点全是发亮的剑头。分布得很广,攻击面涵盖了额头c眼睛c喉咙等许多命门。 云乔尹匆忙后退,微微变色的脸显示出他内心的惊怒。 “好个心狠的丫头!”他的内心这样想。一招紫阳掌拍出,带起的罡风略微阻挡进攻的趋势,他往后跨步,后仰翻了个筋斗,方才躲过这样凌厉的招式。 云珊吸了口气,再度挥剑而上。 云乔尹咬咬牙,暗中道:“实在不是我想给你难堪,如此欺人太甚,若不还以颜色,当爹的,可就被女儿给干掉!”肩膀一抖,双掌紫阳神功就待一起发出。 就在云乔尹的脸紫气大盛之时,旁边一把剑撩过来。云珊的剑碰上这把剑,撞击声密集响起:“叮——”犹如秦筝摇指出来,带着波动,连成一条线。 一个人落在云乔尹身边。 云珊一鼓作气,再而衰,衰而竭,撤剑后跃,再无往前冲的勇气。退到程祎天身边,程祎天往前踏上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落在云乔尹旁边的又是谁呢? 不是别人,正是剑庄弟子——小旋风谢刚。 云乔尹没想到这个人这时候会出现,微微愕然。谢刚瞅了他一眼,气愤道:“女儿忤逆父亲,别人能忍,我不能忍!” 和他一起出现的自然还有莲花宫的白箭侍女冷香儿。 看到楚清幽c华淑琪,冷香儿飞快点了个头表示打招呼。谢刚插手云家父女的事,她知道内情,又明白云家父女的厉害,急忙冲上前:“小刚,你先回来。” 楚清幽巴不得来个人帮助自己争夺紫煞,叫了声:“香儿!”然后朗声对谢刚说:“谢刚,帮忙对付紫煞,功劳算你的,对香儿也有极大好处!“ 谢刚没有理她,但是一把剑先平指,后竖起,剑尖斜斜指向右上方,凝视云珊那儿,目光中还是充满挑衅的味道。 这味道大部分还是来自于刚刚他和云珊的交手,高手相遇,大多惺惺相惜的同时一定要分个高低。尤其如谢刚这样的人! 云珊握剑的手五指止不住发紧,待要应战,程祎天拦住她。 “祎天哥哥”云珊欲言又止。她的意思很明显:你的剑法不精,空手对付剑庄的人,哪里会有胜算? 程祎天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他必须做一个选择。 逸城公子未出道前,雷桓冲聘请鸿儒做他师父,教传修身养性为人做事的正义和道理。虽然修习阴阳并行的乾坤混天功,但是一不能为恶,二不可斗狠,第三点最最重要,不可以杀人! 这三点,在程祎天闯荡江湖的这段日子里一直贯彻得很彻底。 直到现在—— 自己眼下乾元混天功的修为是不是能够对抗云乔尹,他不确定。谢刚剑法厉害,内力不强。尤其是,谢刚此人刚硬,个性非常耿直。九花落英剑即使什么破绽也没有,如果拼死一搏,此人必会自发露出破绽。 如果露出破绽,为了云珊,他必然要重创剑庄弟子。 而重创剑庄弟子,他所需要面对的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又将加重一层。 然而,能够放任他们杀了云珊,或者从他身边夺走云珊吗? 这真是一个值得好好辩证的问题。 如果可以回答“能”,那他在岳州时,就可以坐视一个弱女子独自承担逸城c莲花宫和名门正派三方阵营交恶后的结果。 而如果“不能”,一条道既然已经走上去,所遇到的任何困难必须得解决。 不论方式! 哪怕毁灭! 一直温润如玉的逸城公子,伫立渐渐暗下来的苍穹之下,晚风带动他的长发,没有多少人看得清从他眼中射出的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利芒,更加没多少人发现,从他宽阔光洁的额头上隐隐透出的一道红色竖线。 只有一阵杀气散发在空气里。 云乔尹忍不住吸了口气,谢刚握剑的手五指也紧了少许。 倘若交战,必有伤亡。若有伤亡,后面的故事也将改写。而重复的事情,往往并不容易发生。就在程祎天c谢刚c云乔尹的会战一触即发之际,远远的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声呼唤:“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救命啊!” 程祎天和谢刚几乎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 “是无双!” 杀气顿时一泯! 谢刚长剑背于背后,火速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 程祎天只是迈了小半步,立刻停住。他的注意力在那一瞬间有点儿倏忽。这点倏忽本不打紧,可是,对于云乔尹这样的高手,只是一眨眼之间的先机,也足以让他成事。 晃眼功夫,云乔尹蹿到云珊身边。和程祎天之间隔着云珊,他将云珊一把抓在手中。程祎天匆忙和云乔尹对了两掌。这两掌,程祎天用足了力气,还是被云乔尹打得气血翻涌。踉踉跄跄c后退两步,江湖客们有的想走,有的欲留,留下来的挥舞着刀剑隐约想上来凑个热闹,程祎天就跌在他们当中。乾元混天功的阴阳真力流转得很快,喉头微微发甜之际,抽身对付这些人还算从容。但是,莲花宫的人又拦到前面。楚清幽c冷香儿和华淑琪的想法不谋而合:与其让逸城公子将紫箭带到逸城去,日后想捉拿难上加难,不如由云乔尹孤家寡人带走她。 云乔尹孤僻乖戾,云珊落在他手,势必不落好。而这一点,也造成她们内心不能见光的快乐。 楚清幽的红绸,冷香儿的白绸,华淑琪的蓝绸,江湖客的刀剑,最后一起招呼程祎天。 程祎天被纠缠住,云乔尹带着云珊大笑而去。 蓝松林被一场大火烧干净,躲在一条小溪旁石头后面的燕无双差不多天黑才从树林里走出来。独自行进片刻,碰到在荒野里打斗的群众。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最吸引她注意力的当然是祎天哥哥。 从十里坡第一眼看见他,她那一颗懵懵懂懂的少女心不知不觉就陷落在他身上。虽然有声名远播的父亲在前,身边也有稳健如丁翊师兄c活泼如谢刚师兄,但是,还是无法遏制他在自己心中一刹那间产生的影响力。 所以,她才支开谢刚单独追随他去焦城;又因为这样,谢刚在吴家堡找到她,她依然没有决意和谢刚去莲乡堂分舵,而是潜意识里认为他会回来找他。而她,只要他出现,必定跟他去他所预期的天涯海角。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不是亲身体验绝对无法深切体会! 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没有他的地方再无意义,而有了他,即便乌云满布世界也是晴好! 他喜欢云姑娘,她真的黯然神伤。为了云姑娘,他不惜和全武林为敌,她也心碎不已。 为什么那样好一个他,偏偏要走上这样的道路? 而执意走上这样的道路,是不是又表示:他对云姑娘的感情,正和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一样的呢? 也许更执着,而且更浓烈! 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想让心胸变得那么开阔。可是,如果师兄和他动手,师兄也好,他也好,两个人当中伤了任意一个,她都会接受不了。 她连忙看四周,结果发现一个陷坑。 这是雨水自然冲刷而成的,里面有枯草和树枝。燕无双便大声叫喊着,然后涌身往里一跳。因为要让自己狼狈,所以不用任何身法。“砰”摔得结实,头磕着坑里一块石头,脸颊也被树枝擦破。衣服早就被烟熏火燎搞旧,上面有汗渍,还有水渍,混着泥巴,端庄高贵的燕大小姐将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谢刚奔过来,预计着会有凶险,持剑观望。发现什么都没有,连忙跳进坑来,然后抱起师妹飞跃上平地。 程祎天一人独撑群殴的场面,下了几招狠手,好几个江湖客被打飞出去,落地吐血。 楚清幽和冷香儿都很爱惜自己,瞅着不对,连忙后撤。 华淑琪正面冲上去,迎住他,一条蓝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只是不离身周。 程祎天抓住她的蓝绸,厉声道:“你让开!” 华淑琪夺了半天夺不回来,放下蓝绸做出叫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她先大声高喝:“我就不让c就是不让!”然后抽出一把匕首,往后跳出一步,然后将雪亮的刀锋压在自己脖子上:“你让我让,我立刻死给你看!”程祎天阻止她,她就抛下匕首,伸长手臂将他拦腰抱住。 程祎天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她从自己身上分开。前方,云家父女踪影全无。程祎天纵有满腔怒意,憋在心中,对她偏偏无可奈何。 江湖客的面前多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手背上弹出钢爪的,和为首的刀客打在一起。一串密集的“叮当”声之后,刀客的刀被锁住,脱手,最后飞射在一边地上。 “神爪c神爪!”其他人纷纷惊呼。 殷十三身边的萧三郎拿出一支竹笛,冷笑对他们道:“夜凉寂寞,我也请些朋友来助阵。”竹笛就唇,吹出一支清脆悠扬的乐曲。这支乐曲程祎天知道,被谢刚扶着从远处走来的燕无双也知道,叫《繁堤春晓》,是写江南一座名城内一条著名河堤春暖花开百鸟归来的胜景。编曲的人极大程度发挥了竹笛音色的优势,一连串短音演奏出群鸟聚集的热闹场面。 即便是剑庄大小姐——燕无双也觉得逸城的萧三爷这首曲子,演奏得真是好极了。平江县著名怡景楼里的何长顺也未必吹出如此曲调。长音那么流畅,短音如此干净。 联想一开始看见这位萧三爷那时,燕无双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个极其斯文之人,今日再见,果然那时的想法很贴切。 不知不觉,懂行的c不懂行的,都要沉浸在这一番美妙的乐曲声中。没感到这竹笛声里的鸟鸣怎么越来越多,声浪也越来越明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 花团又锦簇 难以计数的鸟儿从树上飞下来,凡是拿刀剑或是挥舞绸带攻击它们的人——江湖客,或是莲花宫女,都遭到越来越多鸟儿的疯狂攻击。江湖客们一边大叫一边抱头鼠窜。楚清幽和华淑琪也急忙招呼手下离开。 楚清幽拉冷香儿,冷香儿拂开她的手。 匆忙间,楚清幽只来得及说:“你好自为之!”冷香儿便和她分作两路。 谢刚奔到冷香儿的旁边,将冷香儿保护在怀里。他和燕无双都没有攻击鸟儿,因此,鸟儿也不攻击他。最后,江湖客和莲花宫女都逃离这儿。竹笛离开嘴,萧三郎将竹笛插回后腰。 燕无双无比钦佩,来到萧三郎面前蹲身万福,尔后由衷说:“萧尊者,吹的真是一手好笛。” 萧三郎拱手还礼:“大小姐过奖。” 燕无双又问:“不知那些鸟儿为什么会来啄人?萧尊者的笛子,吹出的难道是鸟儿能够听懂的鸟语吗?” 萧三郎微笑不语。殷十三代他回答:“他小时候在苗疆就这么做,吹笛子和鸟儿沟通对答,十分溜!” 燕无双很是惊叹:“真有这样神奇的事!”顿了顿,继续感慨,“想那些鸟儿又非常通人性,飞来时如若啄人,也只啄那些伤害它们的人。”低下头,“我和师兄只对它们心存少许爱惜,便对我们无害。” 萧三郎笑了:“鸟儿的心,本就是这样。” 殷十三语带双关:“以恶心度人,人恶心度之。鸟儿也懂这样的道理。” 程祎天要找云珊,总呆在奇花谷这儿可想不出办法。萧c殷都建议他不如暂回逸城。回逸城,派传音阁的鸽子到处去找,或许很快就有回音。 燕无双心中万般不舍,一夜之后,在芦洲镇的客栈门前,也只能和他作别。临行前,她几次回头,看着他站立的地方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才狠下心乘上马车。 马车带着她上路。 萧三郎和殷十三分列左右,一起对程祎天叹息:“唉——”声音之大,惹得程祎天不得不左右看。 殷十三耸肩道:“相比较,这位燕小姐可比那位云姑娘省心多啦。” 萧三郎从不爱多嘴,此时此刻也止不住劝程祎天:“公子,云姑娘纵有万般好,世界之大,也有的是比她更合适你的女孩子。” 殷十三接:“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萧三郎附和:“是啊!” 程祎天很认真听,听完对他们说:“人的心只有一颗。曾经打开它,放进去什么,现在想要换,可是得连它一起换才可以。” “虽是这样,你也不能就这么在一棵树上吊死。”殷十三苦心规劝。 “十三哥,你有喜欢的人,你会随便换了她吗?” “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吧。” “三哥呢?舒瑾曦舒姑娘自打和你认识,自己辛苦养育的闻香鸟就全部赠予你。都过去好几年,为什么还不娶她?” 萧三郎苦笑:“公子,不用为了反驳我们,就这样揭我们的短。” 程祎天挑眉得意道:“我只是在阐述一个道理,就算喜欢一样东西,也不会轻易改变,何况人?” “唉——”忠心耿耿心希望他好的萧c殷二人连连摇头,大声感叹。 “公子,你魔怔了!”这是殷十三的真心话。 萧三郎“唉”了一声,教训他:“都已这样,不用尽说让公子不高兴的话。” “那我们现在回去,最大的事情就是找云姑娘咯?” “那是当然!”不用程祎天表态,萧三郎抢先决定,“既是兄弟,又是主仆,公子说要赴汤蹈火,江湖义气的,我们怎能落后?” 殷十三闻言咧嘴一笑:“最后那句我爱听。”和程祎天c萧三郎三个人六只手全部握在一起。殷十三说:“找云姑娘!” “找云姑娘!” “谢谢三哥c十三哥。” 回逸城,传音阁用了两日,便搜索到脸上三横三竖六道疤痕的云乔尹所到之处。程祎天获得消息后立刻动身。途径湖城,然后向东,不多时便进江西。来到鄱阳湖畔一个叫狼山的地方,站在县城郊外远远眺望,巍峨的大青山已历历在目。 想到云珊小时候曾生活在此,程祎天便一路问询,找到那个在鄱阳湖边c大青山脚下的村子。隔着一条河,果然一边居住着普通村民,一边被大片连在一起的房屋占据。 这被一道长长的院墙圈起来的,就是最早的莲花宫! 莲花宫主远在洪城,这个地方的房子暂时空置。留了一个看守房屋的管家,和十几个照应前后的仆人。这管家管着房子,还有好几十亩当日肖飞艳在此处置办下来的地,起居做派如同这儿的主人。 游历过村边的河道,遥想当初幼年的云珊在此玩耍c成长,程祎天不禁一阵阵感慨。 只要确切找到云乔尹,他就可以真的把她带回他为她准备的家。 隐庄里面,处处胜景,每一处都可以胜过这些地方百倍。尤其是,在他身边,必然不会让她遭受幼年遭受过的那些不舒服。不管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他要她得到幸福才行! 一只鹰飞起在头顶上,嘹亮的叫声引得他情不自禁抬头。这是悬崖附近开阔之处时常看到的自然景观,程祎天不做多想。奔赴狼牙县城,次日,一只飞鸽传书传到附近的传音阁。当天中午,传音阁的人便将消息送到狼山县内修水客栈。 这是此处最大的客栈。 程祎天居住的,则是该客栈中一处独立院落。 从传音阁人手中接过写着一个具体地址的细长纸条,程祎天扫了一眼,眉头微皱。 传音阁的人说:“消息很确切。公子是否决定亲自上门?” 程祎天负手而立,良久不语。 传音阁的人察言观色,继而试探:“需要传几位尊者吗?” “不用!”程祎天思忖之后,断然否决。 传音阁带来的本是一个好消息,他们已经探查清楚,此时此刻,脸上有三横三竖共计六道疤的云乔尹,现在正在狼山县东水杉坪。水杉坪那儿有一个姓廖的大户,云乔尹就被囚禁在廖家地牢。 为什么让堂堂逸城公子这样踯躅? 答案揭开一目了然:狼山县东水杉坪的廖家,其户主廖文彬,正是江南十六堂最东边堂口——锦绣堂的堂主。 换句话说,狼山县水杉坪的廖家,其实就是江南十六堂最东边的锦绣堂。 要找云乔尹,先得入锦绣堂。 入锦绣堂,不就是要和江南十六堂为敌吗? 前不久因为奇花谷的事刚和一众江湖客对峙,如今实打实就要遭惹上江南十六堂,不管是不是一定要去做,这挑战,总让人压力山大。 压力大归大,最终他还是要去锦绣堂。入夜时分,一身夜行衣装扮的他,飞身翻入锦绣堂的围墙,之后,便潜行在锦绣堂的房屋里。 这儿离总舵较远,地势上已经也在长江中下游,除了在势力延伸上对江南十六堂有显著贡献,无论是货运,还是渔业上的建树,和上游堂口比,都弱不少。因此,多少还是有好几处房屋,程祎天摸索一圈,也没费多少功夫。 很快,便在一处山崖下的小树林里,找到锦绣堂用来囚禁俘虏的地牢。 入口处的门上了锁,程祎天试了试,锁芯非常坚韧。虽已乾元混天功的乾劲霸道,也没法扭断。除非有之前萧三哥给的软金膏,不然,只有破门而入这一招。 破门而入,动静太大,也不是谦谦君子所为。 好在,据传音阁探查过来的消息,锦绣堂并没有特别意思,比如要置云乔尹于死地之类。沉思片刻,他决定埋伏一边,先等一等再说。 云乔尹居然落在廖文彬手里,廖文彬要么单纯只是为了折磨云乔尹,要么从利益出发,在云乔尹身上能发掘出什么,别的不谈,派人送饭总需要吧?从客栈动身时差不多酉时,现在已近戌时。如果廖文彬没有深夜折磨云乔尹的意思,那么,他干脆蹲守到次日天亮。 在背风处打坐,修炼乾元混天功一个大周天,浑厚的真力流转全身,连呼啸的北风也未感觉有多么寒冷。 足足候了一晚上。 次日天亮,果然等到人来。 却见一个穿着红袄的女孩提着食盒来到地牢门口,这个女孩年纪也就在十六七岁上下,五官很突出,浓眉大眼的。秀气不足,英气勃勃。她经过程祎天所藏身的那棵树,程祎天绕到另一边,微微探出半边脸来。只见她掏出钥匙打开锁。 红衣女孩提着食盒进地牢,程祎天轻手轻脚,随后跟入。 走下去十多级台阶,藏在拐角背后,程祎天清清楚楚听到那边说的话。 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位老丈,你就老实全说了吧。” 顿了顿,还是她说:“你为什么突然冲出来杀了我堂口的人?不是为了仇怨,对吗?” 沉默片刻,她的声音又响起来:“那个人是我兄长的结拜兄弟,你看到他和我兄长从酒馆里出来,状态亲密,所以,知道他和我兄长的关系非常。你——完全是故意的,对不对?” 又过好一会儿,她自我解嘲笑了一声:“老丈,要不这样,你且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我兄长在那一群人中最最与众不同,行不行?” 有咽口水的声音! 程祎天让出一边目光,红衣女孩手里举这个白面馒头,馒头的对面,被铁链锁在墙上坐着一个人。虽然半个月未见,长发长须快遮挡住脸,但是,程祎天还是一眼看出,这个人,就是云乔尹。 红衣女孩的问题很有趣,勾起程祎天内心的好奇。 而云乔尹显然肚子很饿,为了吃到这个馒头,不相干的话,他也只好交代:“有人代替挑门帘,出来又位居最中间。只要不是傻瓜,谁都瞧得出那是个重要的人。” 红衣女孩接着问:“同行的人说到江南十六堂了对不对?” 云乔尹又连吞两口口水,老脸皮厚还是自觉尴尬。为了掩饰,他干脆“嘿嘿”笑起来:“锦绣堂的廖文彬其实是个蠢蛋,儿子在外面招摇撞骗,就算没有遇到我,日后也会惹出事来。”死死盯着白面馒头,眼睛里就差冒出火。 红衣女孩后背起伏,显然被他这句话激怒。 激怒之后,这个做事有条有理的女孩还是将馒头递过去。云乔尹一把抓过馒头,三口两口全部塞进嘴巴。噎得直伸脖子,完了又伸出手:“还有吗?肚子好饿。” 红衣女孩思忖片刻,将食盒里的馒头全拿出来。 云乔尹一只手抓一只,飞快啃完一只,再啃另外一只,空下来的那只手就把第三只也拿起来。 拢共六个大馒头,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完。 打着饱嗝,云乔尹又舒服得哈出一口气,咂咂嘴,问:“你叫什么?” 红衣女孩回答:“廖致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 飞骑海上来 “我哥是廖致楷。” “廖文彬的一儿一女!” 红衣女孩廖致曦说:“我对你这么坦诚,如果你有什么隐情,也对我坦诚相告,好吗?” 云乔尹乜斜于她。 “你知道江南十六堂的规矩,我们俘虏了你,一不能对你用私刑,第二,更加不能无缘无故就将你处死。” “名门正派无不有这些规矩。”云乔尹截口。 廖致曦微微一怔,旋即接上来:“老丈果然好算计呀!” 云乔尹藏在长长了的头发后面的那双眼睛熠熠生光:“你且近前来。” 廖致曦虽有提防,可到底想要从他嘴巴里套话,依言还是凑近。谁料,云乔尹一把抬起铐着手铐的右手,“哗啦”一声,五指快而又准锁住她的咽喉。 锁得死死的! 云乔尹瞪着凶光毕露的眼睛咬牙切齿:“我就是想呆在这里,不想从这里出去。你既猜出来,我就做得更绝一点!” 廖致曦被扼得眼珠翻白说不出话。 眼看廖致曦即将死在他手里,一个人影从拐角处飞蹿出来,云乔尹右手一麻,五指松开。廖致曦脱困的同时,脊椎上方昏睡穴被点中,人彻底晕过去。 飞蹿而来的是程祎天。 程祎天小心翼翼将廖致曦放倒在一旁铺着稻草的空地上。 云乔尹“呵呵”冷笑:“呼吸的声音三里地外都听得清,还藏在人看不到的那里,骗得了谁?” 程祎天站在他面前:“你看到我了是吗?”斜目瞅了一眼墙上还未灭掉的油灯。 冬天的白天姗姗来迟,此时此刻,墙上的油灯映照出人的影子,淡一点,目力好的还是可以看见。 云乔尹被拆穿,这才收起小觑。 廖致曦带来了所有钥匙,包括开手铐脚铐的。程祎天轻轻巧巧从她腰间将钥匙解下来,比对手铐的锁眼,选了一把。 云乔尹立刻大叫:“且住!” 程祎天更加肯定:“你果然只是故意!” 云乔尹挡着锁眼不让他开锁,眼珠在眼眶里“咕噜”一转:“程祎天,你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该只是为了找我吧?” 程祎天努力保持心情的平静:“云珊在哪里?” 笑容缓缓绽放在云乔尹的脸上,云乔尹“嘿嘿”冷笑。过了一会儿,云乔尹才说:“她被一个人抓走了——一个带着随从,武功也很好的人。知道我为什么杀了锦绣堂少堂主廖致楷的拜把子兄弟吗?”脱下外衣,露出肩膀。 不屑的目光迅速收紧,云乔尹的肩胛,左右各有一个创口。很深,表面还带着火烧过的痕迹。 “我自己给自己干的,当时在荒野里,没有药,只能用火烧。” 程祎天脱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一回事——”拖长的语调,表示说这句话的人正坠入回忆。不知不觉,云乔尹就回到已经过去的那一段时间。 那是很相似的两次过去,同样的心情,同样的人设,同样的被反抗,又是同样的逃离 所不同的只有:第一次云珊从自己手里逃出去才十三岁。而这一次,她即将二十。 她抽出长剑要抹脖子,这实在是件很大很大的事。他好容易将“她”从无法触摸的世界里找回来,怎么能亲手又将“她”推到哪里去? 当时的他想到一百种即将发生的可能,唯独没想到的是,云珊从他手里逃走后,他和她,居然又碰到了“他们”! 对着程祎天,他说的是:“知道六年前你和她为什么会相遇吗?那是因为我,因为我也想效仿杜博扬,带着女儿一起投入逸城。云珊和你的相遇确实是预设好的,你也如我所料,短短几天,就喜欢上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 “但是你那个义父雷桓冲不允许你和我的女儿接触,他带你离开回颐山之后,你知道云珊发生了什么事吗?”云乔尹说到这里停下来,过了会儿才道:“她被劫持了!” 程祎天蓦然叫起来:“你说谎!” “说谎?”云乔尹调动他人情绪的本领一流,“你也不想想,如果她和我一直在一起,会有她混入奇花谷,然后我还在莲花乡吴家堡这么离谱的事?她的行为举止有多少奇怪之处,你也从没注意?她很有钱,穿的戴的无不是上品,哪一个江湖上流浪的人能够有这样的派头?她和你一样有人在帮忙经营生意吗?还是这世上真有摇钱的树,只要拥有随便摇一摇,什么都会有?” “到底是谁?”程祎天心狂跳,“六年前劫走云珊,提供云珊花费,六年后又将你伤成这样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说到最后,他分明就在吼。喘着气,脑子里念头飞转。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抓起云乔尹的手,不由分说先将手铐打开。接下来,他又打开了脚铐。 “你这是做什么?”云乔尹有些慌乱,“我不要出去,我就呆在这儿!” 两个人近距离过了几招,云乔尹的伤还没好,动手时有所牵动,变化便赶不上程祎天。最后,程祎天成功扣住他的手。 半个月不见,云乔尹的紫阳功碰到程祎天的乾元混天功,两下里先是猛的一碰,接着,紫阳功的浑厚之气便压制住乾元混天功的乾劲。如果没有坤劲从旁做回旋,单凭一股乾劲,程祎天并不是云乔尹的对手。可偏偏就是这股坤劲,每每云乔尹要催动真力,总会因为碰到这股柔劲而消解两分。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两分区别,足够乾劲反扑,然后紫阳功落得必须抵挡的地步。 程祎天冷笑:“你说云珊被劫持走了,如果是被劫持走,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出去呢?” 云乔尹微微一怔,旋即反驳:“你和我不是一路,我自然信不过你。” “最起码那个劫持云珊的人会找你,”脑筋已经转了点过来的程祎天揶揄,“不然,你怎么会怕到要借江南十六堂庇佑的地步?”说到这儿,胸中不乏傲气的逸城公子悠然神往:“一个让你害怕成这样的人,我若不见,岂不可惜?” “所以,你必须跟我一起走!”说着,他一把将云乔尹从地上拖起来。 云乔尹用了很大劲才把手从他的掌控中夺回。程祎天的功夫着实不错,如果没有受伤,他或者可以奋力一搏,重创其甚至置其于死地。但是,受伤就是受伤,招式上占不到优势,身法受到影响,连内力发挥也不如平时。 这是倒霉的人生又将开始的预兆! 云乔尹在地牢里慢慢踱步,踱过去踱过来,最后才站定,对程祎天说:“好啊,我跟你出去。”迈步,驻足,弯腰从脚底捡起一颗石子。随手一抛,回过身,他接着对程祎天说:“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记住,不管怎样,云珊是我的女儿,我是云珊的养父。云珊的姓都是我的,我们都姓‘云’!” 程祎天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需要,我会尽力保你。” “但愿吧!”云乔尹说着,露出极为嘲讽的冷笑。过了会儿,他做出很正式的姿态,挺直了腰背,伸出手来:“逸城公子,我们这就走吧!” 逃出锦绣堂,在荒野上行走。头顶上再度传来猛禽的鸣叫。 两只很大的鹰出现在空中,它们盘旋着,偶尔在空中交替。 程祎天不以为意,但是一直表现得还算平静的云乔尹,这时候掩饰不住紧张。脚下隐隐传来震动,他示意程祎天和自己一起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两个人便一起听到滚雷般的声音。 “是什么?”程祎天问。 两个人站起来,云乔尹伸手指向远方。 只见视野的尽头隐隐出现一个跳动的黑点。 云乔尹说:“你想见的人来了。” 那个黑点扩大了,看得越来越清晰。原是一支骑兵由远及近。奔到很近,程祎天心中默数:“一c二c三三十四c三十五c三十六!” 拢共三十六骑! 这三十六骑,一刷水全是五官端正眉目清朗的年轻人,尤其是奔在最前面的两个,左边的这个剑眉入鬓朗目如星c立马持僵一身英气,右边面皮雪白鼻梁高挺c嘴角含笑但目光闪烁——除了刺绣图案不同之外,他们全部穿黑衣,胯下黑马,这等精致c这等气势,随便拎一个出来,实在秒杀平日里瞧见的任何一个才俊。 三十六人,亮三十六把剑,一片雪光,刺痛别人的眼。 原本应该和程祎天一路的云乔尹,这会儿突然指着程祎天,对三十六骑为首的那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说:“看见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回来之后,就投靠了这个人。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抓了他。有他在手,你们想找的人,一定会自投罗网。” 三十六个黑衣人中为首的最为英气的那个,立刻剑指程祎天。 云乔尹手忙脚乱从三十六个人组成的包围圈里面逃出来。 这时候,程祎天终于知道他明明武功不错,却还有那么害怕时候的原因。 对于云乔尹而言,不久之前遇到了江湖人最忌惮碰到的事情——群殴!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下三滥的土匪才干得出来的事。 而三十六骑穿着这么讲究,气质也如此超群,干出来,首先让人意外,也无法理直气壮抨击,最终仿佛除了忌惮c害怕,也没其他合适的心情。 想想之前的遭遇,云乔尹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耳朵中很快听到利刃和血肉相遇发出的声音,转头去看,果然几朵血花绽放在程祎天身上。与此同时,三十六把长剑“刷”地组成白光森森的四方形,长剑与长剑交错,好像独特的枷!最里层剑锋所向,离程祎天脖子不足一寸。一人动,人人动。三十六个人的脚步c身法绝不会有差错。 程祎天为了不使自己的脖子成为任何一个方向雪亮剑锋的极品,跟着他们一起平地滑行。 这时候他若反击,死的人必定就是他了! 云乔尹看在眼里,止不住举起手,摸自己的肩胛。戳了两个洞而已,这帮人真够善待自己。 侧面紧迫逼近,云乔尹飞快正过脸。空无一物的前方,一个白影倏忽而至。随之后来的那阵压力已然熟悉,好像表面上只有微微波澜的海水,涌动而来携带的却是雄浑无比的动力! 云乔尹立刻运足紫阳真力,双掌齐出。“砰!”一声,结结实实迎上对方双掌。原本要真力涌动,不和对方硬拼出个高下誓不罢休。结果,对方的手掌好像游鱼一样,从自己的掌缘滑过去。 多少年师门的功夫已经不大用,云乔尹仓促中只来得及手掌画出一个圆圈,那人的五根手指贴着他的招式轨迹,不着痕迹钻进来。 云乔尹的手甚至被他的内力滑了一下,心头猛地一震。 对方一只手掌轻轻按在自己心脏上方。 “云珊!”云乔尹脱口叫道。 对方已经澎湃而起的内力忽然止住。 云乔尹更加面如死灰,真力收放自如到如此地步,这个人的可怕远远超出于他的预计。 如果只是一个人,也许还有生的可能,那个人的背后还有三十六个。这仗,从任何时候算,他都已经输了。 所以,他只喃喃念:“我是云珊的父亲——养父,可是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你不能杀我。” “云珊现在哪里?”一个非常好听的男子声音响起来。 云乔尹也好,已经被三十六骑俘虏住的程祎天也好,他们的眼睛共同看清楚一张从未见过的漂亮的面孔。 说是男人的面孔,从来没有亲眼看过这张脸的人绝对不会想出,这线条,这形状,这上面的五官,无一不精致赛过最美丽的女人。 而若觉得这实在不像一张男人的脸,他斜飞的浓眉下狭长的凤眼精光毕露。随意瞄一眼,都会被瞬间刺穿灵魂。笔挺的显得非常高贵的鼻梁,下是一张厚薄正好的嘴唇。微挑的嘴角,笑意若有若无。这是既没有和人特别疏远,也绝不让人觉得可以靠近的绝佳利器。将这些全部组合起来,是智慧,是修养,是心机,是城府。但凡一个优异的男子该具备的品质,都能从这张脸上找出来。 更加莫论他颀长的身材配上一身与众不同雪白的衣裳,没有半点刺绣的工艺反而更潇洒。扑面而来的出尘之气中,偏偏夹杂了一丝不苟而又从容不迫的贵气。 云乔尹被推到程祎天旁边,程祎天喃喃:“这就是六年前劫持走云珊的人吗?”被三十六骑推动,程祎天又悄悄问:“六年前,这个人多大?” 云乔尹沉着一张脸:“约摸不过二十吧。” “现在的他,哪里像快三十的人?” “二十五六,离三十还远。” 程祎天望了望天,借着抬头的姿势竭力咽下心头郁结后涌起的难过。“我终于知道一些事,”他不无悲伤说,“之前她一直不肯爽快答应我的原因,我终于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 金雕护卫强 从狼山县出发,东南行进不到一天,便是通州。通州最大的客栈名字叫隆鑫,带着程祎天和云乔尹到隆鑫后,那位很英气的青年去柜台,扔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袋到柜台上。 “所有的客房,即日起,我们全部包下来。” 掌柜拉开口袋,里面金灿灿的,全是成色极佳的金锭。取出一个来验证真伪,没错,全是纯度极高的千足金。双手捧着垫了垫,掌柜那双准头一向很好的手几乎估不出来:这到底是二十斤呢?还是三十斤? 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将黄金当大米一样拿出来的人! 柜台里的算盘顿时被打得“踢踏”乱响。 隆鑫客栈一共一百五十间房,从大到小,从贵到贱,住满了每天消费差不多五百多两,折合黄金,差不多二十两。用称称出来的那口袋黄金不是二十斤,也不是三十斤,而是四十四斤整,化作“两”,也就是七百零四两。 这么多钱,包整个隆鑫客栈可以包三十五天还多一点,这都不算整包之后客栈还得给点优惠折扣什么的。 至于客栈里还住着其他人,青年给了足量的白银,掌柜让伙计拿着,前去协商。每一个愿意离店的客人都将免交房费,并领取纹银一两。好事啊!伙计去了没多会儿,整个隆鑫客栈就被腾空。 当晚,两个人从后面攀上屋顶。蹲在屋顶上查看隆鑫客栈的全局,他们窃窃私语。 看起来偏瘦一些的感叹:“哇哦,这么大手笔,包这么大客栈。住这儿的人,为首的该多有钱?” 另一个语气略平淡些:“十三,你看到过哪些有钱的老板呢?” “扬州的何建华算不算?” “大盐商,当然了不得。” “据说去扬州的官员,何建华都给金叶子往河里撒。” “除了这个呢?” “山西的骆和昌。他的家,已经赶上一个镇,阔气得很。” “这些人和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比?” 逸城“神爪”殷十三仔细思量,低笑摇头:“气派完全不好比。”从这座屋到那座屋,他们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可以看见最大的院落里面,主干道上分作两边整整齐齐站着两行护卫。 这些护卫,光看脸就能够知道必定经过精挑细选。殷十三面黄肌瘦,其貌不扬;萧三郎倒是英俊,可是常练“月圆梦缺”的缘故,白净的脸上总是隐隐带着青色。 哪里像这个院子里住的人所带的这些护卫? 年龄全部都在二十岁上下,个个线条硬朗五官鲜明。着装也是一水儿黑色。仔细看,衣服上刺绣有所差异而已,从矛隼到孔雀不等,绣工极为精致,水平不在彩云绣坊付娘子之下。 “太讲究。”还是殷十三出言评价。 萧三郎低头沉思,尔后才道:“普通背景蔫何能如此?” 可是,传音阁搜集来的消息里,京城并没有皇孙贵胄出巡。即使有吧,京城里的那些王孙,哪一个能有这样的本事,拥有一群这么厉害的护卫可以捉拿公子?其本人还将奇花谷碰到的云珊的爹抓走? 提到云珊的爹,萧三郎尤其内心不得不设防。此人行事诡异,武功也很强。 不过,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竟然将他也活捉,这就更加怪了! 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十三锁兵决是不错,可是对付黑衣护卫的剑阵,铁定没什么作用。自己被称为毒尊,从不主动用毒。 像在奇花谷那时候呢?吹笛指挥鸟儿进攻。这儿可是民居聚集地,扰民的罪名不小。黑衣护卫也可以进屋趋避。 犹豫不已,几乎想要放弃,身后却传来一声响亮的拔剑的声音。 这一声来得这么光明正大,毫无掩饰行迹的意思。殷十三和萧三郎匆忙起身,随后转过身来。 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位英气勃勃的黑衣护卫。和下面那些护卫比,这名护卫身量更高,长相出众的同时,面带高傲,气势更加逼人。拔剑后,此人挥剑旁指,中门大开,露出肩膀处刺绣一只金雕,也全然表露出此人内心十足的信心,有恃无恐。 面对此人,萧c殷都不自觉气馁。完全不在一个平台的气度和修养,使得他们不由自主觉得矮人一等。 最起码,锁兵决的起手招式绝不会把中门全部暴露给敌人。 月圆梦缺更是需要找寻破绽抢先进攻。 金雕护卫一步一步往前走,殷十三连忙道:“等等!”想了想,问:“请问尊姓大名?” 金雕护卫冷冷一笑:“司空长烈!”因见对方并没有主动动手的意思,长剑“刷”的一声,变成平指。身形移动,挺剑刺来。 司空长烈的长剑和殷十三的锁兵决对抗! 屋顶上展开的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打斗—— 殷十三自出道碰到过不少高手,连华山派已故的少主郑尧,单打独斗,兵器上,郑尧都没法在锁兵决面前占据优势。锁兵决堪称各种轻兵刃的克星,在殷十三手中使出来,向来无往不利。 但是今天,情况有所不同。 不知道来头的这伙人中资质更加突出的这一个——衣服上绣金雕的黑衣护卫,一把长剑使得妙招纷呈。方圆尺许中的变化,完全不逊于殷十三的钢爪。众所周知,钢爪短小,殷十三的钢爪更是直接连接在手上,转换起来格外方便;长剑长度上很不占优势。 能够把一把长剑运转得快捷如殷十三的钢爪,司空长烈的腕力之强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手臂加上长剑的长度,每一次和钢爪碰撞,殷十三承受的撞击力远胜于对方所承受。时间一长,殷十三就要吃亏。 司空长烈步伐轻盈,步步紧逼。殷十三奋起全力,双手连转八个圈,“咔嚓”一声终于将长剑给锁住。还没来得及高兴,司空长烈的剑好像变得自带生命。它在殷十三一副钢爪交错的情况下,顺着殷十三的力气游走小半圈,“嗤”,猛地钻进右手的套子里。这套子套在殷十三手上,背部完全是合金,朝着手心的可是合成的橡胶。合成橡胶很是坚韧,普通刀剑并不能随便割开。可是,那司空长烈的力气煞是惊人,长剑转到殷十三手心,往外一挣,剑身翻转,手套橡胶部分应手而断。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只手套也被削断。两只钢爪离手而去。 萧三郎拔出竹笛,压住长剑,森然道:“尊驾,可否听过:夺人兵器犹如夺人性命?”五指一伸,内力运行直到手掌。 司空长烈人很剽悍,却懂分寸。眼见一团绿气闪现出现在对方掌心,当即撤剑。打了个唿哨,黑衣护卫翻上来四个。 这架势摆得很明确:要么投降,要么以死相搏! 黑衣护卫们直线思维,简单粗暴,而让殷十三和萧三郎都止不住心悸的,是他们每个人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视死如归! 明明都是品质超优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偏激的素质? “如果不投降,十三和自己都要死在这里,哪怕自己的月圆梦缺会打死一个人给自己和十三垫背?”想到这里,萧三郎忍不住暗暗苦笑。漫说自己和十三都不想死,和对方无怨无仇,甚至都不认识,却要以命相博,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投降? 不能! 一旦投降,可就成了对方的俘虏! 萧三郎收了月圆梦缺的内力,伸出一只恢复常态的手,掌心朝司空长烈,然后说:“我们谈谈?”担心对方不允,还把竹笛也插回去。 一名衣服上绣鸿鹄的护卫找到殷十三的两副钢爪,走过来,恭恭敬敬递给金雕护卫司空长烈。 司空长烈看了一眼,接过来,递向殷十三。 殷十三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屈辱,想不接,萧三郎已经提出和谈,对方这是表示接受和谈,如何能够?捏着鼻子咽下一口气,将钢爪接过来。不好戴,暂时收入鹿皮囊。 隆鑫客栈是大型客栈,其间房屋分布合理,花园布置繁华,每一个细小的角落修葺得精美,豪华程度并不输于富贵人家。萧三郎和殷十三愿意和谈之后,被鸿鹄护卫押着,从屋顶上下来。先经过一片花园,然后才绕到院落南边。院门有四扇,他们被准许从左侧边门走入。 迈门槛的时候,萧三郎悄声对殷十三说:“但凡分左右,左卑右尊。” “什么意思?”殷十三低低问。 “金雕c孔雀c鸿鹄,都是猛禽。可是,孔雀胜于鸿鹄,金雕胜于孔雀。” “噢——”没有读过书但是依然很聪明的殷十三恍然大悟。 瞅瞅这帮人的架势,各个都很精致的同时,等级分得很是严格。就连进个门,左卑右尊还这样讲究。 黑衣护卫将他们当成贱民,侧面说明,黑衣护卫自认地位高于他们。而黑衣护卫的主人呢? 那个人到底又是怎样一种情况? 被带到宽阔的大厅中,萧三郎c殷十三站得颇为拘谨。大厅的布置固然不错,和岳州城柳子街的大宅比,却还是差点儿。可是,其间弥漫着的十分的宁静,形成一股子强大的压迫,让懒懒散散或者大大咧咧,全不由自主被收起在身体的最里面。 司空长烈进来后便去垂花门处,从垂花门的里面出来一位,如果不是因为同样颜色c同样款式的黑制服,萧c殷差点就当成是个富贵的小王爷。和司空长烈比,这位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的年轻人显然更能引起他们的亲近感。 微微笑着的这位也是一位金雕护卫。 两位金雕护卫各领四个人,分列左右。过了一会儿,才又看见几名蓝衣仆人。一个白衣人在他们的簇拥下通过垂花门,来到大厅主位。那里有一张宽大的海黄椅,蓝衣人伺候两边,黑衣护卫们一起躬身,齐喝:“参见主上!” 这样训练有素,萧c殷二人,双双更少了不屑与小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 堂皇白公子 “逸城公子程祎天,正式出道不到一年,因为其名下产业被卷入江湖门派之争,其他人有了大麻烦而他却毫发无损,所以扬名。武功不弱,陷我黑风剑阵五十招才被生擒——” 说到这里,白衣人不由沉吟。 殷十三要说话,萧三郎不让。但是萧三郎也不知道此人底细,到底应该怎么讲,才能和平解决眼下问题。 殷十三估摸着彼此的实力,最后还是执意将他拨开。 白衣人未曾说下去,他将话头抢过来:“江湖上,两个打一个,或者更多人联手打一个,都是叫人所不齿的,你知道吗?” 瞥见白衣人眼中瞬间飞削而来的利芒,萧三郎双手禁不住为他捏一把冷汗。 上下打量一回殷十三的尊容,顺带还睃了一眼萧三郎,白衣人冷冷一笑:“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们是江湖人,当然要顾及。” 萧三郎旋即问:“敢问尊驾,难道你竟不是从湖海间来吗?如果是这样——”入逸城数年,传音阁里消息齐全,凭着记忆,他大胆设想:“极致富贵当属天家,难道尊驾竟然是一位王爷?” “大胆!”脱口呼喝的是一位黑衣护卫,衣服上绣着鸿鹄,年纪也相对较小。 金雕护卫司空长烈撇目光,隐含怪责。 萧三郎玲珑无比,登时露出会心笑容。 白衣人起身,不疾不徐往前走,来到萧三郎面前。对面而立,又是这样的距离。殷十三也好,萧三郎也好,心里不约而同出现同一个念头:天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金雕护卫c孔雀护卫和鸿鹄护卫,个个都算得上俊杰,然人中之龙凤,轮到此人出场,他们都明显匹配不得。 萧c殷不得不承认:自己和黑衣护卫那是比不上,至于主子——自家的公子和这位主子,尊贵程度和架势气派,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呢。 饶是如此,萧三郎还是尽量控制,不让情绪外露,而让自己更多地显示出不卑不亢。 白衣人趋得更近,目光直视,他也没有躲闪,迎头直上。 四目相对,彼此凝望。 渐渐的,殷十三还是挪开眼去,萧三郎却依然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后背上一片热汗淋漓。 白衣人这才哼了一声,抬起头,眼神从萧三郎头顶上穿过去,淡淡的语气缓缓道:“倒也想象得出,在那些江湖门派互相挤兑的风雨中,拥有‘狂刀追魂’的逸城可以屹立不倒的原因。” 这话说得,对殷十三可是持着否定的态度。 可殷十三本性要强,这会儿“咕哝”一声,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白衣人转身往回走,坐回座位后问萧三郎:“你要找我和谈,谈什么?放了你家公子?” 萧三郎挺直了腰背:“没错!” “你能带给我什么呢?” “绝不暴露尊驾的行踪给任何人。” 白衣人闻言一怔。 萧三郎旋即说:“尊驾起居做派都不似寻常人,可是,您既不招呼当地官府,也不离开此地到处去游历。我知道你必定有目的,不然不会扣着我家公子还有另外一位老爷子。” 白衣人被打动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能够将这样大的客栈整包,尊驾的实力我等望尘莫及,黑风护卫个个精明强干,训练有素更让我等汗颜。可是,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尊驾必定也有尊驾所顾忌的东西。”说到这里,萧三郎故意停下来。 “为什么不说下去呢?”白衣人的语气添了些微冰冷,神情也不再那么淡定。 看到对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萧三郎很是忐忑,因此,他更加谨慎,接下来说得每一句话速度都放缓,一字一句也认真思考:“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对于我们而言,能和尊驾做朋友当然好过于成为敌人。也没有必须要做敌人的理由,您觉得呢?” 一声冷哼,白衣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轮番往下点了数点。 萧三郎拱手对他说:“还没有请教,我等该如何称呼?” “白瀛楚。” 萧三郎凝神思索。 当今皇上姓“龙”不姓“白”,可是太子以及诸位皇子似乎就是以“灜”字为首起名。“灜”字,同音者众多,不知这个白某人是否用的就是同一个。 继续盘问,只会引起对方不快。 萧三郎见好就收,对白瀛楚说:“我等是否可以迎回我家公子。” 白瀛楚注视他良久,轻轻叫了一声:“楚风。” 另一名金雕护卫出列行礼:“在!” “放了程祎天,还有那位老者。” 楚风二话不说,领命出门。那厢才走没多会,司空长烈来到萧c殷面前,下巴翘了一下:“走吧!” “还没有见到我们的人”殷十三没有说完,萧三郎便拉住他的手。将殷十三拽出门,萧三郎才飞快对他说:“说放人,必定会放人!”眼见司空长烈连门槛都没跨出来,萧三郎更是长叹一口气:“那个姓白的傲慢地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说出的话,怎能不兑现?” “也有可能是骗人!” “你觉得他们有这么必要?” 殷十三想想,摇头:“没有!” “那可不就是!”萧三郎拍拍他的鹿皮囊,“等迎回公子,就去找陆成龙陆成锋兄弟,帮你修好这对铁爪。” 殷十三咬牙切齿:“一定要换个刀剑砍不断的材料。” “陆氏兄弟必定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不然他们还叫什么‘巧夺天工’!” 程祎天这次被俘,多多少少被打击了自信。被放出来后,一刻儿也没停留,直接离开通州。 他问过云乔尹云珊的下落。可是,云乔尹一口咬定白瀛楚出现之后,自己和黑风三十六骑混战时,云珊便下落不明。 “就连我被两名金雕护卫用剑穿透肩膀时也没出现。”这是一起被囚禁时云乔尹的原话。 云珊怕云乔尹,这不是秘密! 可云珊似乎也不想面对白瀛楚,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白瀛楚六年前将云珊劫持走,六年之中这个姓白的到底和云珊一起发生了什么?六年后,云珊先出现,仅仅大半年,这个白瀛楚也出现了。白瀛楚是为云珊来的吗? 那么,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亲密的关系? 奇花谷里一片狼藉,不知道被多少个江湖客前来扫荡过。也再没有哪个乡野妇人收过离家很久突然回来的女儿或者孙女。 云珊存心躲藏,到底会躲藏到哪里去呢? 怀着满腹问题,程祎天隐居花坞。 此时此刻的花坞,蜡梅花已经次第盛开。一大早,闲居于此无所事事的殷十三出门闲逛,看到蜡梅花林里打着朵儿即将花开的花枝,止不住赞叹:“你们都是怎么做到的呀?这么一大片林子,按照季节的不同,呈现出各种花林该有的样子。花也遵循开放的规矩,从小的这样,再到大的那样?” 穿着一身深褐底色上面印黄花的陆家兄弟,正花林里翻跟头,听这话,两个人一个停在一棵大蜡梅花树的枝桠上,一个抓着一根花枝,拉着花枝让花朵凑近鼻端,又深深吸了一口。 停在枝桠上的说:“树都是可以变形的。” 嗅蜡梅花的说:“三天时间,这些梅树可以全部变成桃树。” “会开桃花。” “颜色一起改变。” “所谓奇门?”殷十三打断他们的滔滔不绝。 从枝桠上翻下来的那个回答:“嗯!” 松开花枝的那个答:“看起来神奇。” 互相翻了几个跟头:“我们都跟你说了,你就什么都明白。” “别”又分不清他们谁是谁的殷十三连连摆手,“你们自己知道就可以啊。”转过身嘀咕:“说了我也不懂,懂了也没啥屁用。” 中午,陆家兄弟做好饭,招待殷十三和萧三郎。四个人正吃着,突然,屋子里面传来“格拉格拉”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很特别。一个陆氏奔进去,出来后对大家说:“有人来啦。” 四个人一起出门,过花林,来到外面。却见一身红袍的杜博扬骑着马,带着两名同样也骑马的手下伫立外面。 陆氏兄弟从不和他人疏远,可是,看到杜博扬,他们的亲热程度大增。双双奔到马下,一个人仰着头大声叫:“大当家,好久不见。”另外一个干脆拽着杜博扬的腿爬上马背,翻身坐好,拍拍马:“大当家,你骑得这匹马好生剽悍。” 杜博扬问:“你喜欢?” 马上的陆氏连连点头。 杜博扬很大方:“那好,我把它送给你。”说着,飞身从马上跳下来。马下的陆氏跌足:“我也要,我也要。” 两名手下跟着一起下马,其中一人牵马来到面前:“这匹马送给陆爷。”这位“陆爷”立刻也欢天喜地起来。 进花坞,顺着溪水往上游走,来到一个很宽大的石头下面。石头山,面朝一脉奔流而下的流水盘膝而坐的,正是他们的主子——逸城公子程祎天。 跟在杜博扬身后,萧三郎悄声道:“三日三夜未眠,粒米未进。” 殷十三则发出一声叹息:“都是被那个突如其来的白瀛楚给闹的。” 杜博扬侧身,略有些居高临下,睥睨道:“黑风剑阵真的有那么厉害?” 萧三郎瞧殷十三:“十三和他们其中一个动过手。” 殷十三接上来道:“很不一般。” “连你也打败了是吗?”杜博扬问完这话,殷十三老脸一红,偷偷瞥萧三郎一眼。萧三郎摊手,表示: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氏兄弟跟过来,一人道:“十三爷,你的钢爪我们已经修好。” 另一人笑眯眯接:“用得混金属丝高强度高韧性的好材料。” “保证碰到任何锐利的武器都毫发无损。” 殷十三瞪起眼睛,恶狠狠冲他们说:“我被别人修理的事,是你们大嘴巴到处乱说的对不对?” 陆氏兄弟一起缩头,一个躲在石头后面探出头道:“我就随便和前来送鸽子的传音使说了一下。”另一个躲在他后面,接了句:“传音使嘴巴最大,他们到处传播,大当家才知道。”殷十三大声吼叫凶神恶煞冲上来,陆氏兄弟吓得抱头鼠窜。 站在石头上面的杜博扬和萧三郎“哈哈”大笑。 面对程祎天,三天不吃,公子人消瘦不少。脸颊凹进去,薄薄的衣衫几乎挂在身上。 不过,勤奋练功的缘故,气色倒还不错。没有风,一身浅青色衣裳也“”飘动。 杜博扬和萧三郎对视,两人会心:公子这乾元混天功,练得可算又精进不少! 杜博扬让萧三郎准备点酒菜,就在这块大石头上,萧三郎和两名手下拿来了炭炉c铜锅c酒壶c酒盅。一坛陈酿泥封被拍开,倒入酒壶。酒壶放进煮沸后的铜锅。烫好酒,萧三郎持壶,替大当家和公子将酒盅斟满。之前,石头上就放上一大盘野猪肉。来的时候今年新储藏的荷叶包裹好,热腾腾切块。程祎天在杜博扬的劝说下连吃几大块,再喝上三倍,快成仙了的程公子终于恢复烟火气息。 杜博扬和他又碰一杯,两个人坐在寒风中,将酒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 三十六神骑 程祎天问杜博扬:“昔日马帮一百零八杆长刀怎么样?” 杜博扬知他心意,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公子想申量他们和黑风剑阵的区别?” 程祎天没吭声,这便是默认。杜博扬放下酒杯,微微沉吟,尔后才说:“长刀霸道,但是,马帮的人大多是只懂使力气的莽汉。”顿了顿,直视程祎天,“他们中有人将十三的钢爪都给挑断,你知道吗?” 程祎天愕然。 杜博扬颔首:“如是,一百零八长刀和黑风三十六骑的剑阵相比,孰优孰劣,一想便知。” 程祎天闻言,禁不住露出大为失望的神色。 “我以为——”他欲言又止。 杜博扬微微一笑:“以为能够有打败三十六骑的方法。”此话说中了程祎天的心事。杜博扬亲自给程祎天满上一杯:“公子,三十六骑联手方才让你陷入囹圄。三十六对一,失败了也不可耻。” “可是——”心高气傲如程祎天,急急辩解。 杜博扬摇摆右手打断:“老爷子知道你介意,所以特地派我来。”凝视对方的眼睛,“人生在世,会有多少成功,又该有多少失败。岳州之事便是例子!说我们成功的人,因为洗心楼站住了脚。而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做了很多替他人做嫁衣的事。到现在为止,洗心楼c和顺居以及彩云坊的进项,一半以上都给了莲花宫。” 这事不提便罢,一提,程祎天刚刚圆起一点的脸又拉得老长。 洗心楼现在做得很好,岳州的店每天宾客盈门,一份二两纹银的扒猪脸,厨房里每天做五十份,还是供不应求。扬州的店情况更佳,扒猪脸在那里不算稀罕菜,刀鱼c鲥鱼c河豚在那里大受欢迎,蟹粉剁出来的狮子头也是镇店名菜。大盐商聚集的地,每天三十间雅座间间坐满,散客无数,顶峰时期,一座难求。 杜博扬给程祎天算笔账,以扬州店一家为例,每天雅间加散客,流水会在六百两左右,一个月便有一万八千两,刨去各种费用,净利润约在九千。年利十万八千两。岳州店稍微逊色些,年利也在六万到八万之间。颐山里的老字号盈利最少,一年两万多点儿。而这些加起来,近二十万今年就要付十万给莲花宫。 可惜吗? 单线条考虑当然很可惜。 可是,那时候的情势是这样的:尚武门伺机在侧,六大门派c慕容世家和孟家堡联手而成的超级名门咄咄逼人,如果不接纳莲花宫的合作,不管是被全江湖抛弃,还是被官府压制,逸城极有可能整个儿就没了。 “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似乎失败得也没那么可悲。” “杜叔叔——”到底年轻,道理上门门都懂,心里头那口气想捋平,程祎天自己都觉得,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欲说还休。 杜博扬理解他,欠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三十六骑联手打败你,寡不敌众也许情有可原,到底还是输了。可输有输的好处。” “让我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是啊!”杜博扬直言不讳,“包括那位姓白的贵客——”说到这儿,他的神情蓦然有些严肃。 程祎天轻轻问:“杜叔叔认真查探过他的底细了吗?” “自我入逸城,到今天为止,传音阁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上至京城乾都,下到云贵乡野,但凡口耳相传,必然会被采集。” 程祎天的目光凝视。 杜博扬叹了一声:“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 “确实一无所获。乾都没有一位叫‘瀛楚’的皇子,湖海之间也没有一位能够指挥黑风三十六骑的能人。” “从天而降?” “有此感觉。” “可是,”程祎天微吟之后,对杜博扬说,“六年前,此人就曾出现过。”仔细思忖,认真道:“云珊被他带走过。” “云姑娘?” “独自一人游走江湖,出手便能掏出购房的银子,吴不医替昔日奇花谷主桑越人治伤,她付了诊金一千五百两。”才说到这儿而已,杜博扬脸上微微变色,程祎天接着说,“日常起居c用度,无不讲究。” “这个我知道。” “白瀛楚绝对有来历,来历还不小。” 杜博扬汗颜,站起,拱手欠身:“属下失职,定当继续详查。”重新坐下来,程祎天替他斟了一杯酒,两个人持杯相碰,各自饮了一口。放下酒杯,程祎天感慨:“我知道杜叔叔和义父都是为我好。”低头沉思,重新抬起头来时,眉头舒展,阴沉的目光重新清朗起来。 只听他对杜博扬说:“你说得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我的功夫练得一直很好,被打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下午,程祎天c杜博扬c萧三郎和殷十三共聚一堂,继续聊。 杜博扬问另外三个人:“还记得百花台的梦氏姐妹吧?当日公子被俘,三郎和杨昱兄弟曾经去过那里,发现过什么还记得?”顿了顿,还是由他说:“一本账册。一本百花台和裕兴c衢江两处两大组织交易的账册。” 他说完这些,程祎天c萧三郎和殷十三才恍然大悟。 “难怪!”殷十三一拍桌子大声道。 在岳州搭理生意的杜大当家突然会到花坞来,果然不仅仅只为了给战败的公子做做思想工作。 裕兴c衢江,那是江南十六堂的地盘,两大组织,指的就是江南十六堂中的裕兴堂和衢江堂。 “方石和吴坤都出逃了。”这话被杜博扬说出来,前所未有非常神秘。 而程c萧c殷三人都知道的是,这两个人中,方石乃是裕兴堂原堂主,吴坤则是衢江堂的堂主。 时间追溯回去,那时候程祎天带着杨昱c萧三郎在洪州。因为洪州的梦氏姐妹逼得紧,他们不得不查探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查探出来的,百花台那时候之所以那么横行霸道,梦氏姐妹在莲花宫也自视很高,完全因为她们不仅仅掌握了像巨斧帮这样的小角色。 那时候的梦瑶仙和梦沉仙,手里有两大王牌:同属江南十六堂的裕兴堂和衢江堂! 江南十六堂称霸长江,称霸江南,势力那叫一个大。裕兴堂和衢江堂都是重要的堂口,掌握着他们,等于掌握了长江以及江南三分之一的势力! 具体的呢? 单从钱上描述一下双方的关系。那时候裕兴堂和衢江堂两堂,一年纯收入也不过五万上下,可是,他们每年支付给百花台的银子恰恰就是这个数额。 关系有多密切,可见一斑。 程祎天利用过这些,和梦氏姐妹做交易也成功了。但是,因为秘密的暴露,加上太过飞扬跋扈擅自处死白箭侍女玉雪笙,最终,梦氏姐妹还是被肖飞艳座下红箭侍女楚清幽处决。 现在,让程祎天稍稍深究一下的,是身为当事者之一的江南十六堂,如何知道这些。 虽说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是身为天下第一剑的上官剑楠,坐着总堂主的位置,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不稀奇。 萧三郎是当时最了解情报的人,为公子解释:“方石和吴坤将每年合理的收入都给了百花台,但是,上属平江堂还是要从他们原本的收入里抽成。据说四六开。下面堂口六,上属堂口四。” “这可比莲花宫上道儿多啦。”殷十三聒噪。 萧三郎笑而颔首,接着说:“该怎么向总舵平江堂交待,方法只有一个。” “霸市!”杜博扬到底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 萧三郎很是佩服,点点头:“江南十六堂的建立者“五大侠客”本就是江上渔民出身,江南十六堂沿江分布,吃得也就是江上的这碗饭。长江上面,包括支流c湖泊,大部分渔业都是他们的,十个渔民八个半需要听从十六堂调度,湖北c湖南c江西三省,鱼市也就在十六堂手中。十六堂的规矩依然是收益六四开,渔民拿大头,堂口拿小头,渔民何时出海何地下网,都由堂口详细给安排。渔民江上遇风浪了,堂口会有人去救援。平日里,渔民家中有个什么事,十六堂也会出人帮助他们摆平。但是,裕兴堂霸市之后,水上面渔民照旧撒网,捕回来的鱼五五开,分的标准是:大鱼归裕兴堂,小鱼归渔民。衢江堂效仿,也是一样。” 为什么裕兴堂c衢江堂会堕落成这样?这和莲花宫惯用的技俩不无关系。详细情形还是由掌握传音阁的杜大当家阐述:“两年前,方石娶了个叫‘琴玉’的小妾,那个女人其实就是莲花宫的伴侍。衢江堂的吴坤是跟着方石才掉入泥淖。” “吴坤也娶了莲花宫女噢?”心直口快向来首推神爪。 杜博扬和萧三郎互视一眼,一起笑起来。杜博扬点头对殷十三说:“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停了会儿,接下去:“据闻方石的小妾平日里出手很是阔绰,光是拉拢裕兴堂里的各个掌权人物,一年花费不低于万两。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就不用提了。方石原配赵氏很是朴素,那位玉夫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出现人前,必定穿金戴银。有一次和城中大佬会面,大佬们交口称赞她戴的一支月辉珠的宝钗,坊间传言那钗价值黄金千两。”说罢歇了口气,补充一句:“吴坤的小妾叫水莲,除了没有炫耀过宝钗之外,其他行为,和方石的玉夫人一模一样。” “动静那么大,身为‘天下第一剑’的上官剑楠想不知道都不可能。”这样的答案,最终,还是程祎天自己给了自己。 傍晚,面对花朵已然盛开的蜡梅林,程祎天依然在想下午一起在谈的那件事。 方石c吴坤出逃,杜叔叔说了,主要是因为琴玉c水莲这两个莲花宫女抢先跑了。这两个女子一跑,中途会不会被总堂的人抓走,又会不会卖了他们,最终上官剑楠一样容不得他们。 而这样一来,剑庄的人会出入江湖,也成了必然之势。 当年杜叔叔曾面临和上官剑楠的弟子——丁翊一战,义父说过,固然杜叔叔狂刀强悍,却也不是小落英剑的对手。“九花落英剑”的威力,那可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于那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有朝一日自己要和他面对面,自己会得怎样的生死呢? 一只鸟儿从林子外面飞进来,飞过他的头顶。程祎天凝神想问题,并未注意。可是,不一会儿,又是一只鸟从外面飞过来,第三只c第四只接二连三有鸟从林子外面飞到山谷里面。 程祎天察觉不寻常,没有招呼其他人,孤身一人投入花林。绕过好几百棵蜡梅树,最后,他看到林子外面一个高坡上,一个窈窕的身影伫立。 她的身边,还拴着十几只鸟。 程祎天很是诧异,完全踏出蜡梅花林,走上高坡。 她停止去放鸟儿的手。二人照面,四目相对。程祎天的心头一股热浪蓦然涌起,很想说什么,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眼眶发酸,眼睛发痒,男儿当自强,也难掩不自觉目中开始闪烁的清泪。 她很感动,眼睛也变得湿湿的。 只是,不管双方情意如何真挚,她料想中的一个拥抱却没出现。程祎天很想问候她,可是,一开始情难自已说不出话,后来想到有很多自己还不知道隐情:白瀛楚到底是谁?六年前白瀛楚带走她,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早就到花坞了,为什么这时候才来找呢? 瞧瞧拴在地上的另外十几只鸟,程祎天吸了口气,吐出来,尔后才问:“你还真有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 重遇诉真情 “你是要与我生分了吗?”云珊问。 程祎天心中一痛,可是不得不有的防备让他必须多问她几句:“你从哪里来?狼山到过吧?你爹被锦绣堂的人抓了你知道不知道?通州有没有去?” 天色渐渐黑下来,寒冷的晚风吹着,一轮冷月下面,他注意到:她的面颊竟凹了点下去。 她瘦了! “有很多事,让你一直很为难是不是?”隔阂之下,他的语气还是没生出半点温度来。 云珊眼中燃烧着一点点希望,听他这么一说,希望立刻破灭。她止不住瞥过脸,轻轻叹息一声。 程祎天心里一软,脱口叫道:“云儿。” 云珊正过脸,不仅消瘦还很苍白的脸上此时微微泛起红晕。“祎天哥哥,”她低下头轻轻道:“让我在这个地方呆几天。”停顿片刻,又道,“许多人在找我,我不想惹那些麻烦,日子c日子”嗫嚅着,声音突然细若蚊吟。 程祎天耳力很好,听清楚她说的是:“日子突然也有些拮据。” 花坞里大屋子共有五座。杜博扬c萧三郎c殷十三合住一座,陆氏兄弟住一座,剩下来三座,最靠近溪水的那一座提供给公子爷住。 程祎天带云珊进花坞,并在自己屋内留宿,这事儿,杜c萧c殷都不知道。甚至对花坞每个角落都很敏感的陆氏兄弟也错过了这样的讯息。身为逸城门人,任意监视公子爷很不好。 所以,当第二天清晨,程祎天带云珊来见这些人时,刚要用早饭的杜萧殷,以及“巧夺天工”陆氏兄弟,五块下巴一起“哐当”着地。 “啊这c啊这c啊这”嘴皮子利索得很的陆氏兄弟,一连说了二十几对同样的字眼,最后还是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为了排解感情未能表达的郁结,他们齐声大叫,然后翻着跟头冲出门外,又一溜烟往蜡梅花林里跑。那片林子很大,他们俩分作两边,绕着圈儿一连碰了十次面,然后才能跑回来。 殷十三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他们两个道:“公子,你这是——” 杜博扬和萧三郎先后收回震惊,萧三郎将目光也收回来朝向桌面,杜博扬站起来,瞧着程c云二人,片刻,杜大当家居然浮起一缕微笑,对他们说:“公子,云姑娘,早!” 殷十三表示难以接受。萧三郎对他说:“十三,给公子准备饭去。”殷十三砸了砸嘴,牙疼似的“丝丝”吸气,一边摇头一边去厨房,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放上桌两盘馒头。他指着程祎天左边的那盘:“这是野猪肉馅的。”又指另外一盘,瞧着云珊说:“云姑娘,不喜欢的话,你用这儿的,红豆沙馅儿,素油调的,有今年刚收集的桂花,放了雪花糖,清新爽口,一点儿都不油腻。” “不过——”他想来想去还是要问,“你怎么会和我家公子一起来呢?这儿可是花坞唉!蜡梅花林你又是怎么进来?和公子住在一起了吗?你们——”越说越过火,萧三郎站起来,按着他两个人一起坐下去。 “让我问呀。” “够了!”萧三郎拿起一个野猪肉馅的馒头塞住他的嘴。 殷十三咬了一大口馒头在嘴巴里,连嚼带吞差点儿噎死。好容易吃完,还想说话。 云珊主动对他说:“我放飞鸟进花坞,祎天哥哥出去后带我进来。” “放飞鸟?” “花坞里真树少,假树多,飞鸟觅食,大多要从里面飞到外面去。” “那你怎么区分花坞里面的鸟和华屋外面的鸟呢?” “羽毛鲜亮身体肥壮的,便是花坞里的鸟。”说到这儿,云珊微微一笑,“华屋里面有温泉水,尤其在冬天,山谷里的气温就要比外面好得多。鸟儿喜欢住在花坞里面,住不进来的鸟大多因为体型小,所以争不过。壮实的鸟儿白天又要出来争食,胖的越胖,瘦的越瘦,谁是里面的,谁是外面的,一望便知。” 殷十三张口结舌,半晌接不出来话。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过弯,揶揄:“云姑娘,我怎么听你的话,话里有话呀?”停了片刻,盘问,“谁是里面的,谁是外面的?” 云珊不疾不徐:“十三爷,我仅仅在说鸟。” “鸟和人是一样的!”才说完,殷十三就察觉不对,站起来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博扬和萧三郎听得直摇头:十三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被绕进去了。 杜博扬示意萧三郎继续劝说殷十三好生坐下来,然后,他好整以暇,问云珊道:“饿了是吧?”云珊老实点头,他就先端起碗,“那就先吃吧。”恢复威严,对殷十三喝道:“十三,吃你的饭!” 殷十三生了一肚子闷气,不能宣泄,只好照做。 程祎天说:“我是怕惊扰你们,空屋又设施不全,所以才留她和我在一起。”捧着碗低着头,“我那边有三个房间,说是同一片屋檐,其实并不在一起。” 吃完饭出来,云珊对程祎天说:“对不起,让你受非议。” 程祎天回应:“没事。杜叔叔c三哥还有十三哥,他们本意都是为了你我好。”一起走到花林边,嗅着花林里传来的幽幽蜡梅香,程祎天对她说:“不要走了吧?” 云珊侧脸瞧他。 “我离开岳州为的就是找你,既然现在你已经在这里,和我回颐山。” 云珊欲言又止,神态踯躅。 “云珊?”程祎天很有耐心。 可是,他热烈的期盼貌似并没有多少效果,云珊往旁边走了两步,头低着,迟迟没有肯定的答复。 程祎天心中一痛,不由叹息:“看来你义父所说,十有都是对的。之所以不肯和我在一起,也不愿意和我回逸城,一切都是为了他,对吗?”为了让云珊的为难更少些,他干脆挑明:“那个白瀛楚,你和他,才情投意合,对不对?” 云珊闻言,倏地转过身来。那张美丽得让人一见便很愉悦的脸上,从错愕,到羞恼,又到忐忑,最后神伤——一系列表情,变化都在一瞬间。 “白瀛楚” 只是三个字而已,在她心里激起的浪涛何等汹涌,单是这样的反应程祎天便了然。 不是深深爱过的关系,绝对做不到这样。 而如此结果对于程祎天,不可谓不残忍。 要知道,他也是在六年之前就爱上她呢。从被义父强行从江夏带走,到被幽居在离尘居,又到获得她极有可能回来的消息,兴高采烈出道。哪一天,他没有在为可以看见她而高兴,又有哪一次,没有为她可能遭到麻烦而感觉忧心?在岳州得知她背负走所有的后果,心急如焚的心情,他自己承担所以自己知道。可以不去救落在敌人手里的燕无双,只要她高兴!哪怕后来要和整个武林反目,他也在所不惜。 他可是真心想保护她,并和她在一起。 想要拉住她的手,碰到了看不见的屏障。近在咫尺,他和她,却已生分。云珊轻唤:“祎天哥哥——”他第一次没有回应。扭头,又转身,挺直的背影留给她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程祎天说得意兴阑珊,“看起来,你的事情,我都没有插手的能力。”转过身,他的眼神比一开始相见时还要陌生,语气冷淡:“他很有实力,足够保护你。” “祎天哥哥,我”云珊想要说什么,到底心事重重,其中还不乏被他说中的那些,想辩解,也解释不清,只得住嘴。 程祎天就更悲凉。想想昨天她说的话,一时间,他的头脑倒也清醒。 “你随身携带的那些银票都是他给你的吧?”他转身问。 云珊低低“嗯”了一声,默认。 “可以透露,总共多少吗?” 云珊回想片刻,低声道:“总该有五十万两吧。” “噢——”程祎天止不住惊叹,“那位白兄,真的是富可敌国?”正视于她,“很私密的一个问题,这位白兄,并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对不对?” 云珊又一阵默然。 默然,代表的也是默认的态度。程祎天恍然大悟。 “是啊,难怪连传音阁也查不出半点讯息。”他止不住喃喃。回过头来,他又看着她。 云珊叹了口气,揭开他心头另外一个疑问:“我没想到他会来这里。”自嘲哂笑,“我一直以为,我和他,和那片天地间的人情是非,都再无缘分。就好像——”说到这儿,她抬起头瞧程祎天。良久,心底里另一番心思才被暴露出来:“就好像当初其实也很想念你。” “我是到现在才了解,这世上的事,往往会有出乎人意料的转变。”因为接下来的话有点长,云珊固执拉上程祎天的手,两个人一起回到屋子里。对面而坐,云珊才接下去滔滔不绝对他说:“当初被我义父带去江夏,第一次看见你,我也很心动。狼山县郊你去过了,那儿的风土人情如何不用我细说。我就生於斯长於斯,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像你那样的人。生活精致,谈吐斯文,很善良,也天真,做出来的风筝以那时的眼光,觉得真的很漂亮。” “我多喜欢你,你能够想象?”她歪着脸,目光直视,眼神痴迷。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原来已然要渐行渐远的心,受到真情的感召,又渐渐靠拢。程祎天的态度软化,云珊的手搁置在桌上,不自觉靠近。程祎天心中柔情迭起,最终还是抬手将之覆盖。 肌肤相接,一切隔阂烟消云散。 云珊挑起浅浅笑容,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眸闪烁出自得,程祎天只得暗自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没救了!”他默默对自己说。同时,时而忧伤时而怅然,时而心计百出然后还能怡然自得的她,让他不由自主腹诽:“这是一个妖精!一个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随时随地都能将他人情感玩弄于鼓掌的妖精!” 想要安生,似乎只有撤离这一招。 然而,他哪里舍得? 他为她,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都在所不辞!只能感叹:“我和你差不多想法。”回忆往昔,悠然道:“我也没见过那时的你那样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收回手来,端坐好,低头轻笑:“门风甚炎,在此之前,我连同龄的女孩子都没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 鹰王巧下令 “我有一些事情,这会儿合适,想全部说给你听。”坐在程祎天对面的云珊下足了决心,目光中依然带着躲闪,可是,态度非常坚定。 为了平复动荡不安的情绪,她干脆站起来,往窗口走了几步,透过窗口瞧外面的景色,后背朝着程祎天,然后才打开话匣子:“我曾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孤儿,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小时候,只有云乔尹在我身边。他照顾我,名分上感情上都曾担得起‘义父’这个称谓。可是,到底和雷老爷子不一样,我长大后,他对我越来越奇怪” 下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她努力了好久也没法亲口说出来。只是紧紧捏起拳头,并且身体因为那些剧烈颤抖。 程祎天不傻,很快回味过来,不禁万分愕然。 云珊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往脸颊上轻拭几下,尔后才说:“我十三岁那年,有一天天气不好,正在熟睡时,突然一声响雷把我惊醒。那时候我看到一张脸,离我很近,因为知道危险,所以还没完全清醒,我就拔出放在席子下的一把匕首随便刺了几下,然后拼命逃命。” “逃出去后,外面下着大雨。又要摆脱追我的人,我搞得很狼狈。后来,就遇上了他。” “白瀛楚,对,后来我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而那时,他和黑风三十六骑在一起,他们每个人都骑在马上,个个都好高大,威武。天上划过的闪电,并不能动摇他们半点,反而映亮了他们的武器。之后,追我的人选择了消失。而我没有选择,只能倒在他的马前。” 这就是她和白瀛楚第一次相见。 那日的情形,她简单的叙述基本将之还原。程祎天靠着想象便可以体会出,那时候护卫在侧c骑在马上因而十分高大威武的白瀛楚,对倒在自己马前狼狈不堪的少女是何等怜惜。 换作是他,也会将她给带走。 而不是云乔尹曾说的那什么“劫持”。 尔后,也顺理成章,会赐予她自己能够赐予的各种好生活! “三哥曾经试探过他的底细。”程祎天不想继续持续她痛苦的回忆,主动转移开话题。 云珊吸了吸鼻子,平复了心情转过身对他说:“问出什么了吗?” 程祎天笑笑,摇头。 云珊莞尔:“他怎么可能和不认识的人随便交心。”停了会儿,正色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不过——” “我不会对其他人乱说!”程祎天知她心意,向她保证。 云珊坐回去,然后说:“距离我们这儿最东边约两千八百多里有一个岛,你听说过吗?” 程祎天目露迷茫。 云珊接下去说:“那个岛叫蓬莱。在海上,这个岛的地势很好,一年四季风调雨顺犹如神仙眷顾,所以,当地人都称这座岛叫‘蓬莱仙阁’。幅员甚广,土地肥沃,物产非常丰富。” “你不是要告诉我,白瀛楚是那里的人,而六年前,他将你带去的,也是那座蓬莱仙阁?” 云珊坐直了身体:“为什么不可以?” 程祎天听天方夜谭一样,满是不可思议。 “虽然和这儿比,那里并不算很大,可是,蓬莱洲上城邦割据,自成一国体系。” “白瀛楚是真正的一城之主。”程祎天的口气明显带着点酸气。 云珊“咯咯”笑起来。笑完了,云珊露出神往:“明知道你听了会不高兴,可是事实如此,我也不想去扭曲:我还从来没见过第二个像他那样英雄了得的人。祎天哥哥你知道吗?蓬莱仙阁有十八盟,下辖城邦多不胜数,全部加起来,都得听他一个人的。他就是蓬莱洲的王,因为骁勇,因为神奇,又因为他自身喜欢饲养‘鹰’这种猛禽,所以,我们都称他鹰王!” 两只雄鹰一起翱翔过天际,下方辽阔的荒野上,一行骑士奔腾如龙。 从通州出发,到焦城,他们只用了一天时间。依然找了该城最大的悦宾客栈,付了一口袋黄金,全部包下。清完场,改穿一身玄色衣裳的鹰王在奴仆的簇拥下跨进店来。 领子上精美的白色刺绣越发衬托出他高质量的颜值,而同品类的刺绣还延伸至左肩,袖口和衣服的下摆都有分布,一条与之配套的腰带束出腰线。整个人健美c修长,俊秀中饱含英气,威武中又洋溢贵族气息。 掌柜和店里伙计都很自觉退避,店里代为照顾鹰王和黑风三十六骑的,是鹰王随身带来的蓝衣奴仆。 安顿下来没多会儿,金雕护卫司空长烈率人出任务。天色将晚,司空回程,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很不愿意跟他往里走,司空便粗暴了些,提溜起她来,来到鹰王居住房屋的正厅,踏进门,将人直接往里面一丢。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跌撞至鹰王面前 鹰王背对她,负手而立。 白衣少女又是咬嘴唇,又是手指抓着衣襟然后紧紧握在掌中,极大的不安正在笼罩她。不知不觉,她甚至露出强烈的惊恐之色。 司空长烈带人离开,屋子里,除了蓝衣奴仆,只剩下他和她。 鹰王转过身,低垂目光审视她。 白衣少女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跪坐着,眼眶发红,眼泪“扑簌簌”跌落。不一会儿,她就变成一支带雨的梨花。神情悲切,楚楚可怜。 目睹此情此景,鹰王也只得叹息一声。 白衣少女低着头,好半天也没听到下文,不由自主微微抬头,掀起眼皮目光从下往上翻上去。 鹰王察觉到,重新注视她:“你做了什么会让我不快的事情吗?” 白衣少女身体猛地一震,接着放在膝盖上的手发出剧烈颤抖。 鹰王沉默不语。 她心头压力便越来越大。好一会儿,她的目光很快闪烁,所瞧方向也飞快游移。憋不下去,她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主上恕罪,我c我我绝对没有存心要背叛主上的意思。” “有了喜欢的人了” 白衣少女越发磕头不止。眼见额头红肿,很快就要破皮流血,他伸出手来轻轻一托。白衣少女的身体就被看不见的手托起来。头也就磕不下去。 鹰王的语气水波不兴:“起来吧。”主位坐下,吩咐:“看座。”瞧着白衣少女小心翼翼挨了一点凳子边,他柔声道:“香儿” 白衣少女霍然起身。 她竟然害怕如斯,鹰王也略微诧异了一番。相对无言,半晌,鹰王示意她坐。莲花宫的白箭侍女冷香儿轻轻闭了会儿眼睛,心头的恐惧方才消了些。司空长烈固然凶神恶煞,可是,到底鹰王一直和颜悦色。自己害怕的那事,未必就会照想象中发展,对不对呢? 鹰王问:“回到家乡,和云珊还是不来往吗?” 冷香儿斟酌着,小心回答:“偶有来往的,云姑娘不喜被约束,我身手不好,行动上迟缓常常造成她的羁绊。因此,司空将军找到我时,我和云姑娘并不在一起。” “江南剑庄庄主的弟子谢刚声名不错。” “多是些罢了,”冷香儿眼睛左看右看始终不能集中一点,说的话倒是指向明确,“剑庄是江湖大门派,上官剑楠闯荡十多年才有些薄名。谢刚沾他的光,其实”声音说着说着变低了,“并没有多大了不起。” “我并没有忌惮他人胜过我的意思。” “主上——”冷香儿甚感自己越描越黑。 鹰王摆摆手:“你不用一味只向着我说话。”微顿,尔后说,“九花落英剑名气很大,我刚从东海滨登陆,就从各种渠道听过这个名字。所以,你不必替那位小旋风过谦。”说到这儿哂笑,“原本思虑着要不要上连云山去,不期你自己从连云山出来。”笑而对她道:“想和小旋风结为连理,遭到拒绝了吗?” 冷香儿内心一声呻吟,口中低喃:“主上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去。”想到自己曾经一度行为乖张,后背冷汗涔涔。 鹰王注意着她的反应。 冷香儿几乎要虚脱,拼命撑着,低低声音对他说:“主上需要我做什么呢?” “云珊不肯露面,我却想带她回去。”鹰王告诉冷香儿:“我知道这几个月来江湖上都发生了什么事,云珊只是从我身边离开一会儿功夫而已,就自发被卷入大型门派和大型门派的争斗中。等我率人到通州,一切都已不可挽回。她也喜欢上别人——那个被人成为‘逸城公子’的程祎天,而躲着我,同时躲着她的义父。” 冷香儿揣摩上意,斟酌词句:“主上认为,我可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鹰王飞快回答。 冷香儿心头一震,果断发觉自己竟然说错话。沉思,片刻后站起来道:“我倒是有一个主张。云姑娘向来不喜行动被他人牵制,可是,她非常重情意。”说到这儿,偷瞄一眼,鹰王正仔细听,香儿放下心来继续说下去:“她一直对我很好。如果我去找她,她必定会见我。到那时,我再设法带她回来。” “如是甚好。”一张厚薄正好线条又极为精致的嘴巴嘴角微微向上挑,鹰王微笑,目露赞许。 冷香儿便站起来施礼:“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莲花乡南边的花坞,程祎天近日都隐居在那里。”瞧冷香儿讶异,鹰王心情很好,笑着解释,“一个人竟然声称要收容和六大门派c慕容世家以及辽东孟家都有仇的人——那个人,行踪如何,江湖上岂能没有风传?”说到这儿,亲近的意思不知不觉敛去,高傲重新笼罩他的脸,“没有长烈c楚风替我打听,消息都长着翅膀自己飞过来。”顿了顿,很是坦白,“花坞奇门术非常厉害,所以,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冷香儿敛衽:“谨遵主上吩咐。”躬身后退,出门后方才转身,离去。 云珊站在花坞的空地上,仰着头望天,天空中雄鹰展翅,来来回回已经飞了好多趟。这鹰,十有便是鹰王饲养的。它们能在那里飞,第一说明鹰王所在,必定离花坞不远,第二更值得玩味,鹰飞之际,黑风骑士也会出来。是不是,长烈c楚风他们,分别都离这里很近很近了? 那日和祎天哥哥都讲得很清楚,不管是鹰王,还是鹰王的属下,她这会儿都不想见。 为什么不相见?这个理由,她有意识回避。程祎天没有追究,她也乐得不必提起。 只是她让程祎天明白,明明一直很阔绰的她怎么突然之间拮据起来。 因为花着一个人给的银子,偏偏又不愿意再和那个人有所关联,这样很怪异,很没有自尊。 祎天哥哥还是盛情邀请—— 可要知道,越是往颐山走近一步,和那鹰那人的距离就会远上一些。 她是在逃避,可是逃避不是厌弃。而且,在这儿过了几天之后,她还深切地领悟过来:没有厌弃,实际上代表心里还有喜欢。 像鹰王那样的男人,经历过,要忘记,很难! 可她又确确实实舍不得祎天哥哥为此再和自己生分。 左右为难! 左右十分为难! 远远的,程祎天叫她:“云儿c云儿——” 云珊急忙答应。往里面走,两个人便遇上。程祎天说:“有人闯花坞了,猜一猜,是谁?” 云珊脱口便想说“鹰王”,可是,看看头顶上的鹰,根据经验,看得到的那个地方实际上离这里并不近。鹰王行事沉稳,其本身也不是突击冒进之人。这会儿硬闯花坞的,极小可能想找逸城人的麻烦,是为她!为了她,又不怕祎天哥哥等人翻脸,那该是和自己关系匪浅者。 云乔尹? 莲花宫? “噢!”云珊突然想起来,双手一拍,竖起春葱般右手食指:“是香儿,冷香儿。”瞅程祎天很是赞许,知道自己猜对了。到底是出身同一处c关系又很密切的姐妹,云珊一扫连日来的闷闷不乐,蹦蹦跳跳奔进蜡梅花林。在陆氏兄弟的默许下,她带着冷香儿无惊无险走入花坞来。 刚进花坞,冷香儿就悲悲切切哭起来。哭得好厉害,眼泪珠子一个劲儿往下蹿。云珊先是惊讶,继而心疼,急忙问:“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 弱女心机深 坐在程祎天特别为她们让出来的屋子里,香儿先喝了一杯云珊为她沏的桂圆红枣茶,精神好多了,才对云珊述说心事:“和小旋风谢刚回剑庄去,拜见了他的师父,也见了谢刚的师娘。我既然走出这一步,心里面就是打定主意要和他走那一步,能够嫁一个还算不错的人,从此销声匿迹,只专心在有一个丈夫的家里,勤作羹汤,相夫教子。可是,事实证明,像我这样的人,到底想的总比最后实际存在的好太多。” “上官庄主不同意你和他的弟子在一起?” 冷香儿自嘲笑了笑,道:“是啊,庄主夫人只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然后,谢刚就被他师父带至内堂训诫。” “你在剑庄待了多长时间?” “三天。” “和谢刚相处久吗?” 香儿好悲凉:“就是被他师父训诫之后,我就连他一面都没见过。” “这样啊!” “所以我离开了连云山。” “噢!”云珊恍然。 “然后,我就遇到了他。鹰王,鹰王离开蓬莱,来这儿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云珊的笑变得勉强极了,“我还看见了呢。只是那时候我义父和长烈他们缠斗,我逃走了。” “你都不想和他一起说说话吗?” “说什么?抱头痛哭回忆往昔,还是继续面临我无法面临的困境?我和他,和长烈之间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到这儿,云珊长叹一声,“当初就是不得已才选择从蓬莱离开。” “云珊——”香儿截口叫了一声。 “嗯。” “实话实说,你回来之后到底为了什么才去找逸城公子?”说这话,香儿面朝屋门的方向。远远,她看见一个人正走过来。瞧身形,是程祎天没错。计算路途,她故意接下去问:“逸城公子武功很好,人品也不错,洗心楼c和顺居c彩云坊都是赚钱的产业,即便谢刚是剑庄的人,我也知道,这两个人比较,谢刚逊色多了。可是——” “你说下去。” 香儿瞥见程祎天渐来渐近,为了不让云珊发现,刻意低头,哂笑然后说:“逸城公子毕竟只是逸城公子,一介江湖平民,和他比,哪里能比得起来呢?蓬莱洲的十八盟,没有意外,日后肯定要合并。那儿就是一个完整的国度。鹰王是会君临天下的。” 她的声音说那么大,离着老远,外面就可以听见。 云珊默不作声,只是听。 冷香儿乐得再在火里加把柴:“与其背负着名门正派的仇视,缩进颐山,日后十有要过风雨飘摇中颠沛流离的生活,不如现在就和我出去吧。”泪眼又汪起来,“我见到鹰王,鹰王恼我背叛他而要嫁给谢刚,想要杀了我。”说着,语声一顿。 云珊显然了解不少内情,失声道:“当真?” “是啊,”冷香儿表演的功夫如火纯青了,悲悲切切就像刚刚从鬼门关逛出来,“我向鹰王保证,我可以将你找回去,鹰王才放了我。” 听完这话,云珊止不住苦笑。高高在上的王者行事偶尔确实会乖戾。不明就里之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高兴呢,还是应该责怪鹰王怎么可以这样威胁一个女孩子? “刚刚的话,都是我和你剖心沥胆的真心话。云珊,和我去找鹰王,找到鹰王,今天就可以离开。离开之后,什么六大门派c慕容世家c辽东孟氏,和你都将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 “不要告诉我,你当初要找逸城公子不是为了消遣。和鹰王闹了别扭,又夹着一个司空将军,心情不好可以谅解。到底程公子和鹰王差别真的很大,我都给你解释得那么明白,你不可能真的爱上他。” “你只是心灵空虚,加上初次回乡,也想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冷香儿补充。 云珊脱口打断:“不是!” 冷香儿一呆。 云珊认真严肃对她说:“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忘记他,回来之后我才找他。”停顿片刻,接下去,“香儿你没有很长时间去思念一个人吗?你应该了解,如果曾有心动,那必然是很久很久之后也要想起来的。遇到鹰王是意外,去蓬莱也是意外,在哪里的一切都是意外中的意外。我从来没有忘记我是这儿的人,出身是迷,大青山脚下和你们一起长大。” 冷香儿临时起意的算计面临失败。 云珊竟然追加煽情之语:“你要听我的老实话,初到蓬莱之时,我每天都在思念一个曾经给我做过风筝,又殷勤为我将风筝放上天的人,然后才坚强支持下来。”悠然神往,“祎天哥哥在我心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正视冷香儿,“所以回来之后,千方百计的,我才想再一次见到他。” 香儿的脸色变得可难看了。 云珊不由疑惑。 身后传来“啪啪”鼓掌声,云珊起身扭头,这才窥破奥妙。 “冷香儿!”她转回身去怒斥。计谋穿帮,什么好处还没捞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冷香儿意兴阑珊,脸拉很长。 程祎天来到屋中。听了一番让人心情变好的话,他的表情是生动的,眉飞色舞,对云珊道:“吃午饭了。十三哥猎的獐子,还有陆家兄弟放在后山的走地鸡,杜叔叔收拾了,做得一锅香喷喷的鲜汤汁。” 又不能将冷香儿怎么样,云珊只好罢了,就程祎天的话往下说:“杜大当家掌勺,这饭可要细品。” 程祎天转而招呼冷香儿:“冷姑娘,一起去。” 冷香儿的脸微微一红,其本人还算绷得住,神态倒还很自如,低低“嗯”了一声。 吃饭时,程祎天尽献殷勤,一会儿给云珊讲殷十三狩猎的趣闻,一会儿又给云珊装香浓的鸡汤。鸡汤里放着杜博扬从岳州带过来的极品菇,差点让他全给装走了。 殷十三揶揄:“公子爷,直接把云姑娘娶回去得了。杜大当家这点老存货,你全给预定了,现在不要全给吃了,成亲了,以后有孩子了,修养时吃。” 程祎天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云珊更是脸红得像水煮虾。 萧三郎拍了一下殷十三:“胡说什么那?” “我哪有胡说?”殷十三嘴硬。 杜博扬佯咳,插上来说:“十三,我在马道上干了二十多年,你说的老存货,我那儿多的是。”拍拍紧靠着的程祎天的手:“公子,不要听他说,尽管盛了去,你爱给谁吃就给谁吃。十年八年都吃不完的。” 殷十三一听,跳起来:“那那那,听者有份,我也需要的,你也给我点。” 萧三郎叹气:“十三你也是,和公子抢。” 殷十三越发不服气“分明是大当家的偏心眼——” “好了好了,你这都没完了。”萧三郎硬将他拽回来,压低些声音训斥“好好吃你的饭。” 殷十三这才不响。 冷香儿坐在一边,只当看戏。然而,看戏的心没有看戏的情,没有办法幸灾乐祸,反而被眼前这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给扎痛了眼。 如果可以,她也想变成其中一员,哪怕是被讥讽,被嘲笑,被训斥都是至亲的人之间才有的温暖的感觉,她从小就非常渴慕的,长到这么大却从来没有切身拥有过。 云珊夹了一筷蔬菜,放在她碗里。 冷香儿心里堵着一大团棉花,拼命眨眼睛,没让嫉恨加委屈的泪花落下来。吃着杜大厨的手艺,味同嚼蜡! 下午,冷香儿拒绝云珊陪伴,独自一人在花坞闲逛。 虽然地处乡野,可是在奇门俩兄弟的打理下,山明水秀下的花坞房屋高低错落,道路曲折干净,花树茂密成林,景色非常好。想想上午埋汰过的逸城公子,赏看花坞美景之后,她又突然觉得自己的看法有失偏颇。固然风光无限的生活会让人向往,但是平凡中带着满满烟火气的普通人生活何尝不是更容易叫人得到幸福?殷十三插科打诨的,听起来表达得都是不满,可这种“不满”,那位殷十三爷如何没有对她说? 亲近的人才会这样没有防备,说起话来方能尽显自己的真性情。 至于那位杜大当家,言语里面,一字一句都已将云珊当成家人仿佛。地位丝毫不逊色于他的萧三郎,对云珊也诸多维护。 黄金珠宝填上的只是贪婪的丘壑,情意才真正能温暖人的心。 上述那些对于一个人来讲,有多重要?非是漂泊已久的心,委实没法体会。 更何况,这逸城公子也非一般平民。他坐拥多家产业,实实在在就是一方巨富。 耳中听到水声,她下意识往那边走。来到溪水旁。心中郁结,便刻意逆水而行。 正想着为何自己总是不能如云珊一般幸运,抬起头来,却见前方山崖高起。下方一个天然大平台,上面盘膝而坐一人。 幽谷之中,那一头黑发只挑起鬓边两缕束向脑后,然后还是清清楚楚露出那一张脸白如美玉。上面刻画五官其实也颇为精致。天气这么冷,他也就穿一身水墨色轻衣,寒风中,衣角间或飘动。 真应了那句话:天涯处处皆芳草。非是只有一处,处处皆有叫人过目不忘的良人。 心绪禁不住飘荡,冷香儿一双向上看的眼睛不知不觉痴痴迷迷。 且说连云山脚下,快到华容县的一条要道口,一匹黑马当先,上坐一人,一身绣金雕的黑衣穿出凛凛英气。疏朗的五官,一双锐利的眼睛目光凝聚远方。 看起来,他在等人。 他的后面,还有四位骑士跟随,皆是黑衣打扮,都绣鸿鹄,胯下黑马,都很神骏。 伫立于此很长时间,五个人都不动不言。更为神奇的是,五匹马从头至尾也没发出过一声。连人带马,就像五尊塑像。 终于,从山的方向有黑点闪动。 金雕护卫这才提疆,马来回走了几步。 身后一位脸有点圆c年纪轻轻的少年对他说:“司空将军,是他吗?” 司空长烈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黑点越来越近,可以看清楚,正是那位叫“小旋风”的剑庄弟子。司空长烈拔出剑,往前指,四位鸿鹄护卫几乎和他一起动作,五个人齐齐从马背飞身而下。靠近谢刚,五人剑阵风一般卷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