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岁月该沉默》 正文 纵使相逢应不识(1) 祈安和衣睡在寂寂的黑夜里,暗垂的天幕隐约藏着几颗星子,寥落地围绕在疏朗的弦月周围,本是安宁如水的夜晚,她却睡不安稳。隔着一层层的梦魇,那些纷乱繁复的往事随着酒意浩浩荡荡地翻涌奔腾而来,她只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不知置身于何处,深一脚浅一脚地恍惚着向前走,眼前却蓦然出现一条长河,一个黑衣男子背对她孑然而坐。 祈安不觉中顿住了脚步,只见风清月朗,寒夜绵长,清瘦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祈安看的痴了,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走了几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心口一窒,眼眶也红了起来。她听到自己声音哑了几分:“科成……科成?” 秦科成微笑地回头看看她,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她坐。祈安还没坐稳,他便伸手过来熟稔地揉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哭什么?” 她鼻音更重了几分,带着些感动和愧疚动情地问:“你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一直。”他顿了顿:“不是说好了么,如果找不到你了,就来这里等你。” 她心里又欢喜又酸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却忽然抬起她的脸,闭上双目,情不自禁地吻了下来。辗转温柔,攻城略地,她有些招架不住,正要更紧地抱住他,画面却突地一转,温柔多情的秦科成转眼变成了洪水猛兽,眸中满是愤怒和惊痛,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祈安!你骗我?你怎么敢骗我?!” 祈安绝望地摇着头,眼泪簌簌而落,他却毫不松手,她心里一悸,以为就要命丧黄泉时,却是一身冷汗尖叫着惊醒过来,卧室顿时亮起了灯,林宇辉坐在床头轻抚着她的背:“祈安?祈安?!” 原来一切种种,不过是一场噩梦!祈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庆幸而惘然。 三年了。她已经三年没见过秦科成,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是冷是暖,是好是坏,好不容易在梦里相见,他却仍然狠绝凌厉,一如当年。他曾爱她如性命,到头来依然恨到险些取了她的命,祈安一时不能言语,默默接过林宇辉递来的温水,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宇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 林宇辉有些脸红:“你不是喝多了吗?我就开车把你送回来了,你吐了好几次,我放心不下,留下来照顾你。” 祈安了然,语气淡淡:“麻烦你了。” 林宇辉微嗔道:“说什么呢?我是你男朋友,不麻烦我还能麻烦谁?” 她勉强笑了笑,他却心里难受得紧。要有多恨,又要有多爱,她才会在睡梦中喊别人的名字?宇辉的眼睛黯了几分,垂首喏喏道:“你接着睡吧,我要回去了。” 祈安送宇辉出了门,回到床上继续昏沉着睡去,却没有逃开绵延不绝的梦,梦见的都是昔日。那些欢笑,眼泪,誓言,破裂,毁灭……画面一帧又一帧循环的播放,满满的,全都是秦科成。 她不知道这凌乱的一夜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清早头痛欲裂地起床时,枕巾湿一大片。手机上有一条闺蜜何月明发来的短信:“姓秦的领着他老婆回来了,老娘昨儿个在g大校门口碰见了他们。你凡事小心。” 祈安苦笑着放下手机,心里渐渐明了---怪不得,怪不得又梦见了他……原来是她的劫数回来了。 从这天起,祈安上下班时格外注意,生怕在某个转角与秦科成重逢。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她并没有遇见他,这才又放下心来。 这天吃过晚饭,林宇辉拉着祈安去曲江公园散步,两人肩并肩走在河堤上,她却注意到远处的林子里,有一个正在拍照的浓妆女子。祈安没来由地觉得眼熟,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楚,便也没在意,只是浅浅微笑着听宇辉讲着趣事:“祈安祈安,昨天高瑾寒又被那个白痴何月明气个半死----” 他正要兴致勃勃地讲述,却无意之中瞥见她的侧脸,这是初春时节,满园杏花融融,她的皮肤有淡淡的粉色,缱绻着在花间笑着。宇辉竟微微失神,不禁停住了话题,下意识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手心温柔地摩挲着,满足地叹了又叹:“祈安……你真好看。” 宇辉傻傻笑着,忽然又觉得不好意思,忙红了脸丢下一句:“我先去买水,你等我”便捂着胸口快步走开。 祈安在河边静静地站着,夕阳的金光斜斜地照在垂柳的枝蔓上,波涛翻滚的曲江静默得温柔而旖旎。薄红的黄昏在天际流淌,奔腾翻滚,格外冷艳。她却有些恍惚,那一年吧,也是这样的晚霞,秦科成牵着她的手踏上木板桥,走到了河的对岸……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搭乘时光的慢车驶向地老天荒的站牌,到如今,曲江仍在,却是物是人非,他和她始终坐于光阴的两岸,遥遥相望,而交会无期。 祈安忙摇摇头,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许回忆往事,眼前却开始晕眩起来,她有些站不住,仿佛听到了河神的召唤一般,下意识地抬起脚步踏进河里,完全没听见岸上的人尖叫着“有人要自杀!” 祈安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水还没到膝盖,身后却有一人伸出长臂迅猛地将她死死揽住,祈安这才回过神来,暗暗有些后怕,回头一看,顿时石化:“科成……秦科成?!” 是他!他果然回来了! 可是他回来做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 祈安仍在发愣,她并不知自己早已红了眼眶。然而他完全没有好脸色,眼里全是熊熊的怒火,低声吼着她:“你疯了?!你想找死是不是?!” “放开她!”林宇辉不知何时赶了过来,凭本能地大喊了一声,秦科成松了松手,宇辉立刻白着脸过来,不着痕迹地揽住祈安的肩膀,声音冷到极致:“我当是谁,原来是‘清远’的董事长回来了?多谢你救了我未婚妻。”清远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影视公司,其前身是一家口碑甚高的影楼。 “未婚妻?”秦科成玩味地重复这几个字,眸中全是冷色:“世事多变,林部长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的好。” 林宇辉攥起拳头,祈安忙示意他不要冲动,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子响亮的笑声:“听说林部长曾是军校优秀毕业生,如果打起来,科成怕是会吃亏呢,”她妖娆着走近,祈安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刚才她觉得眼熟的女子。 只见她娇俏地挽上秦科成的手臂:“老公,你刚才英雄救美的样子还真帅,可惜啊,天下有良心的人太少了,你救了人家的命,人家男朋友还要揍你一顿。” 她咯咯笑着,眼光定在祈安身上,顿时笑容僵在嘴角,半晌才恢复了常态,笑得没有一丝温度:“呦,这不是我家科成的小学妹嘛!我刚才在林子里拍照没注意,啧啧,你看看你们,好不容易故人重逢,你们光顾着自己叙旧,也不说喊我一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毕小荷是个妒妇,逼得我老公偷偷与旧情人相会呢。” 祈安心里腹诽了一句:“难道你不是吗?”林宇辉却早已忍不住,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你!” 祈安生生拉住他,笑的比毕小荷更加灿烂:“毕小姐说的是,不过我这个人缺点不少,优点却有一个,就是品位还不错-----唔,这一点你家老公也是承认的,所以从前他的衬衫全都是我来买。” 她成功地看到毕小荷立时沉默,带着些报复性的决心悠悠道:“至于其他嘛,毕小姐无需担心我跟你老公的私自相会,我没有那个兴趣学毕小姐做资深‘小三’,专门破坏人家感情。再说了,我从来不对别人嚼过的东西感兴趣,这世上也只有毕小姐品位优雅,专门愿意挑我剩下的、不要的、糟蹋过的东西,我和我男朋友都深感佩服呢。” 毕小荷彻底语塞,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扯住秦科成的袖子恨恨道:“你哑巴了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呀!” 秦科成只是深沉一笑,眸色越发深暗,紧紧地盯着祈安,半晌才不疾不徐地道:“小荷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你却步步紧逼,分毫不让……祈安,三年不见,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终究还是开口维护起他的妻子,祈安心里猛地一疼,面上却不露声色地淡淡道:“秦董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说的句句是事实,哪里厉害了?我总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吧?” 祈安强自镇定着,心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三年前那场恨不得同归于尽的争吵早被她存封在记忆的深处,此刻却如同被解放了的鬼魅一样,全都跳出来叮叮咣咣地抽打在她心上。她犹记得他猩红的眼睛,更记得他用牢牢牵过她的手,狠狠地扼上她的喉咙,恨不得将她掐死在自己手中:“祈安,你还有脸说你爱我?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床单上的血又是从哪儿来的?!祈安,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祈安骤然打了个冷战,费力地闭上眼睛提醒自己再去想起那一切。气氛一时死寂,地上他和她的影子不经意地重叠,只是年华逝去如流水,昔日的恩爱誓言转瞬而逝,物是人非---科成娶了小荷,祈安跟了宇辉,一切一切都如同飞去的箭矢泼出去的水,再也回不去了。人生总是聚聚散散,可偏偏她和他聚无好聚,散无好散,聚不成,散不成,好聚好散不知为何到了她那里,不是一句随缘的感叹,而是一个无力的,永远也达不成的念想。 秦科成也并不好过,曾刻骨相爱过的女人蓦然出现在眼前,淡淡的眉眼下不再有欲说还休的深情,全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犹记得那些个缱绻的夜晚,祈安窝在他的胸口,声音满是眷恋和依恋:“科成,我嫁给你好不好?”他总会低头蹭蹭她的鼻子,深深地吻她的脸颊,笑盈盈地满怀欢喜地说:“好。” 一别三年,他无数次地幻想过与她再次重逢的情景,或欢笑或苦涩,或抱头痛哭,或擦肩而过。可是万没想到是今天这样的场景:硝烟四起,针锋相对,他们终于不用再瞪着猩红的眼睛怒视彼此,仅仅用平淡的,一字一句的冷言冷语,便足以将那些年来放在胸口苦苦珍视的爱情,就地正法,赶尽杀绝。 相逢,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杀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1) 四个人两前两后走下了木桥,毕小荷阴着脸先上了车,宇辉正要牵着祈安往另一个方向走,却听身后秦科成极低的呼唤:“祈安……等一下。” 祈安愣了愣,宇辉悄悄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去公园门口等你。” 祈安却忙回过神来拉住宇辉,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回过头来,勉强微笑着问道:“秦董还有什么事吗?” 秦科成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没事,跟你告个别,我后天飞美国,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苦笑了一声:“好不容易又遇见你了,就这样不欢而散,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许久没听见祈安接话,就在秦科成准备放弃自言自语的时候,忽听祈安道:“呵呵,你见过哪对情侣分手的时候开开心心的?既然不能在一起,还不都是不欢而散。” 秦科成被噎得没话说,半晌才苦笑道:“你变了。” 变得更美丽,更淡然,更让人……心动。 他的目光落在祈安和宇辉十指相扣的手上,额角一跳,若有所思地问道:“他对你好么?” 祈安刚要点头,却听宇辉道:“不好。” 秦科成很是意外:“嗯?” “她把自己交给了我,我却没有照顾好她---她还是会有很多伤心难过的时候。” 祈安顿觉心里骤暖,牵着宇辉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而她也确认自己没看错科成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只是当那夕阳照在他脸上,她终究免不了一阵揪心的慌乱和难过,时光轰轰隆隆碾过她的心,进退不得。原来自己像在孤岛上,二十六年如一日地任波涛拍打着冲刷着,那浪花未曾有一刻缓歇。她累了,心却还在跳动着;心跳动着,可终究还是累了。 科成再无话可说,最后深深地看了祈安一眼。天边仿佛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血红色的云彩倒映在流水上,鲜艳的色彩,染红了静静湖水,染红了巍巍青山,染红了飘零的白云,也染红了他的脸颊她的心。 他的车子终于消失在视线里,祈安收起脸上的笑,僵直了许久的背忽然颓了下来,宇辉这才察觉到她的手心异常的汗湿冰凉。他用力环抱住她,温柔地轻轻拍抚:“他走了,祈安,别害怕,他们都走了。”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只听他在耳边道:“不管以前怎么样……祈安,以后,以后跟我好好过吧。” 她眼角微湿,是啊,她还有宇辉,她还有这个总是温柔地用心去熨帖她的伤痕的林宇辉。祈安用力地点着头,河堤上两个人静默相拥,江面上一阵晚风吹皱了两个人的倒影。 那年的祈安才十七岁,懵懂而青涩,彼时她刚从贵州的老家里出来,一路打着零工来到了g城。在曲江边做外景拍摄兼职的秦科成,远远地看着祈安背着双肩包,踢着一双帆布鞋走过来,不洋气也不土气,不叛逆也不乖巧,只是看着她毛茸茸的头发,他忽然很有拍一拍揉一揉的冲动,尽管那时的他也不过才十八九岁,装不来大人的样子。 没有狗血的女主角落水男主角相救,却是拍外景的新娘子落了水,做服务生的科成刚要和新郎一块儿跳下去救人,便听到身旁的祈安冷哼了一声。 科成漫不经心地瞧过去,祈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讽刺地问:“你们男人都是这样贱,为了女人可以不要命么?” 到底是年少轻狂面子薄,科成好一阵不高兴,可眼看夕阳下,她毛茸茸的头发不听话的熠熠发亮,明明是在咄咄逼人,却可爱天真地嘟着嘴巴,他一时间竟消了气,大步走了过去,趁她不注意,如愿地揉揉她的头发,乐呵呵地问:“你才多大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早熟。” 她却像厌恶一般甩开了他的手,随后像投篮一样将手中的纸杯扔到了垃圾桶,耸耸肩就走了:“哼,要你管我。” 科成越发觉得好笑,不紧不慢地从她身后跟了上来:“喂,小丫头,天都快黑了,你该回家了吧?” 祈安不为所动,哼了一声独自踏上曲江的木板桥。那桥只用铁索固定着,在翻滚的江水上显得摇摇欲坠,她有些怕了,却碍着面子,咬着嘴唇硬装着坚强。 科成看出她的心思,好脾气地绕到她身前,也不管她的抗拒拉起她的手便走。她起先还挣扎着--她毕竟不是善于与人亲近的人。 他的手心大大的很温暖,她的手心小小的全是汗,汹涌的曲江似乎也平静了很多,浪花在他们脚下翻涌迭起,像是唱着一首动人的歌,夕阳照在他的侧脸上,她忽然不再挣扎,流浪几个月的她恍然间闻到了家的味道。 晚风渐渐凉了,宇辉将祈安拥得更紧了一些,祈安却打了个寒战,这才回过神来。说好了不再回忆,然而自从听说秦科成回来,她便像是中了邪一般,那些深刻的往事如魑魅魍魉一般在记忆深处蠢蠢欲动。她没学过那种叫做遗忘的魔法,只能任那些往事跑出来作祟,怎么锁都锁不住。 她将肩膀稳稳地靠上宇辉的胸膛,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安心了一些,努力平静了语调,却还是带上了些许的鼻音:“宇辉,送我回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2) (2) 宇辉拥着祈安回到了她的员工宿舍,见她的房间依旧井井有条,不禁乐道:“都说男人最怕娶不会做家务的女人,啧啧,现在我可放心了。”祈安只是笑了笑,便去为他倒水。 祈安长期从事的是孔夫子出版社古文献保存、编纂与校对的工作,今年刚刚升职为总策划的她工作比以往更忙了,她的同事兼闺蜜何月明概括的好:这工作说好听点就是保存传统文化,说不好听了就是在古人与今人之间穿梭着来回打交道,比现代人呆板,比古代人前卫,穿越的最佳场所,衰老的不二选择,经常被腐朽,从未被超越。 祈安为宇辉倒了一杯水,宇辉却接过来将那水放在桌子上,一把将祈安拉近怀里,紧紧地抱着。祈安也没挣脱,只是静静地坐在他怀里。就这样坐了半个钟头,祈安甚至起了睡意,可意识模糊的时候竟然还在落寞地想着,还是科成的怀抱宽广一些。 宇辉见她困了却没放开她,抬起她的脸深深浅浅吻了下来,祈安闭上眼睛任着他索取,几分钟后意识渐渐回归,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宇辉笑了,笑的颇有几分苦涩,却像宣誓一样指着自己的心脏,再指着祈安的心脏,直看进祈安的眼睛:“祈安你要记住,我的心里只有你,我要你的心里也只能有我……我容不下你心里想着别人。” 祈安强自笑了,你说什么呢,又胡说八道了不是? 宇辉却摇摇头,像个大孩子一般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透着一丝郁闷:“祈安,我说什么,你心里其实明白。” 两人又默默待了一会儿,见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宇辉也不好多坐。祈安将他送出宿舍,一个人回到房间呆呆坐下,却恍惚得忘了放下手中的钥匙,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梦一般。 冰冷的钥匙被她渐渐捂热,祈安终于有了一丝回神。她捏起钥匙串中的一枚,多久没有去那个房子了?因为不愿想起有关他的一切?还是仅仅因为工作忙碌,抑或是宇辉过于紧跟,几乎没有自由呢?她侧过头去斜靠在床上,关了灯静静冥想着,那钥匙在指尖不经意地转动着,窗外的月光倒像透着寒气,将那钥匙又吹的凉凉了。 那是十三岁的祈安来到g城的第一晚,科成拉着她从木桥上走下,她看着城市渐渐亮起的一盏盏路灯,迷茫的不知该往哪儿走。十三年前的g城还没发达到到处都有霓虹灯的地步,可是高高的一盏盏路灯还是叫祈安的心里渐渐暖和过来。科成哪里知道祈安是这个城市的流浪儿,只当自己是护花使者,跟着她随意地来到彼时g城的唯一一座大厦前,霓虹闪烁,每一个颜色好像都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祈安却蓦然地蒙住了眼睛,科成失了笑:“你都多大了,还怕光?” 祈安却不说话,霓虹灯是真的好看,只是她说不清自己到底喜欢路灯还是霓虹,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单一的路灯让她觉得温暖,缤纷的霓虹却让她有些梦幻。路灯色调偏冷,可毕竟始终如一是一个颜色,霓虹灯亮的久了,让人却失去了安全感。她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有些傻气,毕竟不论是霓虹还是路灯,都不是亮给她来看,只平白无故地牵扯了她的影子。 祈安苦笑出声来,科成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讲给我听吧。” “什么?”祈安恢复了一头雾水。 “笑话啊!你不是想到什么笑话才笑的吗?” 祈安转了转眼珠,指向大厦后面的一个小区:“我只是在想,等我将来有钱了,那个时候城市应该不用路灯照明,改为彩灯了,我要把这个小区整个都买下来,这样即使这个城市到处都亮起霓虹,树上挂流星灯,至少这个小区永远亮着路灯吧。” 科成有点匪夷所思,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巧了,我现在就住在你将来要买的这个小区。”他觉得工作一天累了,没心情再耗下去:“小丫头,你家到底在哪儿啊?你再不回去,我都快到家了。” 祈安有些犹豫,两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面,眼睛微湿:“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科成默了默:“就我自己一个”,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怎么,你不会要去我那里住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祈安将头低得更低,科成忍不住又去揉她的头发:“那好吧,睡觉我这人慈悲心肠,不过事先说好啊,我是要收住宿费的。” 一句话戳到了祈安的难处,她倔脾气上来,直白地给了他一句:“要钱没有,要我一个,我陪你睡,你让我住。” 科成再怎么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子,乍一听脸红透,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祈安不是随口一说,他竟有些郁闷:“女孩子家家的,说这些真不知羞。” 祈安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冷笑了:“是啊,我真不知羞。”她转身便走,将科成远远甩在身后,科成却有些慌了,想着她一个人背着小书包,看样子也没多少钱,又不像是哪个大小姐离家出走,终于心软了一软,追了上去:“那好吧,你跟我走吧,”他看着她仍撅着嘴不理他,无奈的笑了,科成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谁要去对方那里借宿!他却没来由地心甘情愿哄着他,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做防御状:“你,你别对我动手动脚啊!” 祈安终于忍不住笑了,瞪了他一眼,别别扭扭地跟他回了他的小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3) 第二章(3) 这个小区叫镜湖小区,刚建成不久,科成撞上了好运气才将二楼的小房子租了下来。祈安进了他的家,果真不大,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可以洗浴的卫生间。从大处的窗台地板到小处的旮旯墙角都很干净,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又臭又脏,平心而论,祈安觉得很满意。 科成洗了手便下了厨,叫祈安随意坐。再随意坐也只有卧室有空间,祈安小心地进去,里面除了一台黑白的电视机,便满满的全是书和杂志,还有一个cd机和几张专辑。她坐了一会儿,陌生的环境让她一时不敢放肆,那些堆得很高的书却让她蠢蠢欲动。她伸手够了一本书来看,潜意识里觉得即便放肆了科成也不会怪她。看了一会儿便累了,祈安小心翼翼打开电视,却只收到几个新闻频道和地方电台,竟然还有贵州频道。她一下子关了电视,留意着卧室的床,比单人床宽,比双人床窄,她有些后悔了,不知今夜该怎么睡。 科成为她找了干净的衣服,祈安便先去洗了澡。这功夫科成已把饭做好,祈安洗完,脸红红的穿着科成大大的t恤走出来,科成就着放好的热水进去接着洗,关上门之前还大喊着不要偷看不要偷看。祈安骂他神经病,冲着卫生间的门喊了一声:“叔叔,您还是别自恋了”,喊完带着笑意坐下,却在看到半生不熟的饭和菜时终于又发愁了。 可她马上又满足了起来。自己还有什么可挑的呢?流浪的人最盼的不过是找一个安定的居所,无论日后如何,至少当下她是安定的,这安定还附带着一个“白马王子”。可是这个王子比起童话里的王子话唠很多,祈安笑着想,原来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有时唐僧也骑白马。 那时中国的偏远地区做童工的比比皆是,祈安来到g城之前去过几个地方打过零工,来到g城之后却一直漂泊着,毕竟g城算是大一点的城市,明面上没人愿意冒险用未成年人,即便目前处境如此艰难,祈安却没想过要回贵州的老家。 科成终于洗好了澡,两个人穿着同一款t恤面对面坐下各自吃着饭,科成忽然便问道:“你从哪里来呢?又为什么来g城?” “贵州。”祈安顿了顿:“g城离贵州最近,路费不贵,又能看到海……我想看看究竟有没有海的女儿,能不能看到王子……还是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又见识到她的离谱和天真,科成笑了笑,祈安却不掩饰,除了自己为何要离开家之外,将自己的实情一一告知。科成越听眉毛皱的越紧,终于放下碗筷:“你一个女孩子家,才十三岁,怎么能一直打工?你该去上学才对。” 祈安快速扒拉了两口饭,声音低低:“上学?你不知道你自己为什么没上学吗?” 一语道破缘由,科成叹了口气,算了算自己手上的钱,平白无故家里多出来一个人,三天两头还好说,可久了……祈安看出他的心事:“你给我两天时间,等我找到工作……哪怕是去洗碗,我就不会再拖累你了。” 科成想的却是另一桩事:“不了,明天正好礼拜六,你歇两天,顺便熟悉一下环境,下周一我送你去高新一中报到。” 祈安嗤笑了一声,高新一中她没福分去,却也知道那个学校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学校环境都是极好。她只当他说的是玩笑话,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你家人呢?你也是未成年人啊。” 科成吃光了一碟小菜:“我老家在山东……我,我没有爸,我妈拉扯着姐姐和还有弟弟,还伺候着我爷爷。我姐嫁到温州,几年才回一次,自己都是一身的债,帮不上家里的忙。” 祈安听着心里发苦,科成若无其事喝着粥:“我弟都八岁了,下半年就上一年级,等着用钱。去年老乡带我来这儿打工,我换了几个工作才来到现在的小公司,帮那些拍婚纱的人抬抬道具……每个月的钱我自己留下一些,剩下的寄回家,虽然杯水车薪,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祈安淡淡说道:“所以,就这样的条件,你怎么会想到送我去高新一中。” 科成坦然道:“上个月有一家人来拍全家福,说话挺投机的,那阿姨就是高新一中的老师,人看着很和气,临走给我留了联系方式,说我要是想上学就可以找她。” 祈安放下碗筷,郁郁的有些不高兴。她并不是嫉妒他的好运,可也到底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最终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科成犹豫了一下:“反正我也没钱,你看你能不能……” 祈安有些火了,想着刚才听着他的身世还暗暗为他可怜,不禁冷冷笑着:“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说完自己也有些懊恼,萍水相逢的人,能收留自己一晚已经不错了,又为何如此贪心,希望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科成也有些恼怒:“你若不信我,干嘛还留在我这里住。” 他见着祈安脸色越发难看了,自己觉得无限委屈,却不得不解释着:“我是说,如果那个阿姨真能帮上忙,你就去学校吧……试试看能否申请特殊照顾免去学费,生活费嘛---我应该还能省出一点,若实在不够,你自己周六日打工赚吧。” 见祈安脸红了,似有了愧疚,科成寻了个玩笑说着:“看到我房间里的书了吧?我可以自学,你就不行了。” 祈安不服气地问着:“我怎么就不行?” 科成喝下最后一口稀饭:“女孩子越大越笨,我还指望着你考个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给叔叔养老呢,毕竟我老人家也是在给你投资嘛。” 祈安又羞又气,扑上前便去掐他的脖子,心里却暖暖的,科成连连求饶之下,绕在颈间那双冰凉的手才松了松,科成忽然觉得以前那么多独自在家的夜晚真孤独。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一会儿,终于到了该睡觉的时候,祈安自觉抱出一条薄被铺在地板上,盖了被单便要睡。 科成无语地看着不大不小的床,终于还是屈服了:“你上来睡吧。” 祈安也不愿睡这硬硬的地板,闷闷的问:“那你呢。” “我睡地下。” g城的夏天出了名的潮湿,前半夜的地板吸收一天的阳光热到滚烫,后半夜却潮气逼人,不难想象睡在地板上会忍受怎样冰火的煎熬,想到明天科成还要上班,祈安心里过意不去,争执道:“还是我睡地板吧。” 说完又做了个鬼脸:“您老人家可要保重才是,我还等着叔叔给我养家糊口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科成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却真的困了累了,没耐心跟她讨价还价,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床上,把她扔进角落里。看祈安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一样瞪着眼睛呆呆望着他,科成又爬到床里边揉揉她的头发,才抱怨着爬回外围躺下。祈安渐渐放下心来,蜷缩在角落里,卧室的窗帘没有挂,月光隐隐照进来,她第一次有些恨月亮惹了祸,让她只想这样和他躺着到白头。这样的想法让祈安一惊,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不知羞么?十三岁的自己,人生还有多长她不知道,这个人能陪她走多远,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趁着科成睡着的时候,自己偷偷往他身边蹭了蹭,脸偷偷地贴着他的后背。科成身上好闻的气味,原来就是月光的味道,也是初恋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1) 第三章(1) 第二天祈安醒的早,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半,科成却还睡的死死。她怕他迟到,硬是将他摇醒,科成睡眼朦胧地着看着她,一瞬间全醒了过来,见祈安仍在发呆,科成有些尴尬:“你,你,你转过去。” 祈安一头雾水:“干嘛?” 科成看着衣柜里的衣裤,郁闷着:“我,我没穿好衣服。” 祈安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去穿啊!” 科成咬咬牙:“貌似……貌似也没穿好裤子。” 祈安淡定地哦了一声,见她穿的还算整齐,科成命令着:“你去卫生间待一会儿。” 祈安调皮笑着:“不。” 她知道科成在想什么,笑的越发欢快了:“你穿吧传吧,我蒙着被子不看便是”,她笑了一会又强调道:“像叔叔你这种年纪的人,早就没有市场了。” 科成咬牙切齿围着被子坐起来,手忙脚乱抱着衣服跑去卫生间穿上,又回到卧室将她从被子里揪出来,在她的大叫声中狠狠揉她的头发,又将自己的枕头不轻不重砸在她身上,欺负够了才满意地去上班。 等祈安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快中午,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多久没这样闲适地睡上一觉了?从昨晚到清早突然出现的温暖让她不敢置信,亦有些措手不及,翻个身来却见他留给她的字条:“小祈安,别乱跑,去哪里给我留句话,等叔叔回来给你做晚饭。”祈安淡淡笑了,纸条背面却是一个大大的鬼脸:“当然了,你这么笨我是不指望你能给我做晚饭的。”她默默收起了纸条,抱紧了他的枕头,想象着他现在对着每一对情侣微笑的样子,心里默念着,叔叔,叔叔。 握着钥匙的祈安被一阵电话铃声拉回了神,却是宇辉的妈妈打来电话:“祈安啊,什么时候和宇辉一起回来后吃饭啊……有一阵子没见你了,心里惦记……”祈安笑的勉强,开始了左右逢源的“应承”,终于还是没能推掉,定在明天下午和宇辉一道去他家吃饭。 挂了电话,手机还是冰冷的,那串钥匙却已经温热了,刚才宇辉的妈妈说了什么她其实没太听进去,耳边响起的却都是科成亲昵地叫她小祈安小祈安。钥匙被祈安紧紧攥在手心里,十指都痛了,她却像是着了魔,穿上衣服飞快地出了门,开上车便向那旧房子驶去。 祈安的车子刚开出不久,暗处的宇辉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启动了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仅仅十几分钟的车程,很快便到了那座房子,毫无疑问,这里便是十三年前祈安和科成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后来这个二楼的房间被科成和祈安买了下来,当然,那是他们长大以后的事了。 祈安将车停在楼下,进了镜湖小区,几个一楼的卖场只靠着白炽灯做着广告,和这个城市的霓虹灯格格不入。整整一个小区没有流星灯树挂,依旧是最古老的路灯,祈安独自一人走着夜路,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傻事。如今工作稳定,收入稳定,年少时颠沛流离的日子里的渴望一一变成了现实,一切都安稳了,可这便是好了吗?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 人人都说她钓到一个金龟婿,有时她和宇辉吵吵架,闺蜜何月明便跑来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眼中的圆满却是自己感受到的乏善可陈,她不知该说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还是该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总之人这一辈子,表面上和背后里,始终就是这般的不平衡。 祈安走上老旧的楼梯,这栋楼已经十多年了,两个人搬出这个房间已经有些年头。三年前整个小区搞重建,全部翻新成高层的建筑,她不知科成当时动用了多少关系,才为他们留下了这栋楼。 祈安掏出了钥匙,在锁里轻轻一拧便开了,她心中惊诧,却很快就平静了,甚至有些微微的笑意和喜悦,他回来过,他真的回来过。 将包放在玄关处,来不及换鞋,摸索着去寻灯的开关,灯却蓦然全都开了,科成穿着旧日的t恤站在灯下,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祈安恢复了爱恋科成时所特有的混乱,随便地找个理由:“我,我就是吃多了,来散散步。”她傻傻说着,又问着:“好巧,好巧,你也在啊?” 科成难掩一丝惊喜,脸上一抹笑意,站得离她却越发近了。就这样一步一步把她逼到窗边,见她终于闭上了嘴低下头,不经意地咬了咬嘴唇,往事被勾出来撞进了科成的心,他像失了控一般攫住她的唇,不由分说连吻带咬,只觉得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满腔的误会不知从何处解释,满腔的思念不知如何倾诉,甚至不知道说了她信不信!就这样吻了很久很久。这样陌生而熟悉的男子的气息,祈安起先有些慌乱,复又惊喜,最后竟然落了泪,终于她回抱住他,而她忘记就在一个小时前,她推开了紧紧抱住她的宇辉。 科成一点点吻干了她脸上的泪:“小祈安,别哭了,你哭的我也难受。” 祈安却哭得越发凶了,科成长叹一口气,默默拍着她的背,将她抱在怀里,一向擅长与人争辩的他一遇到祈安便没了话,只一遍遍重复说着:“我很想你。” 祈安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不知道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她和别人的老公在做什么!可她知道自己在和自己的回忆团聚,在和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久别重逢。她就是执着这个怀抱,她就是执着她的曾经,这个怀抱就是比别人、比任何人的怀抱都要安稳,都要靠得住。 楼下宇辉的车子停了很久,他拿出很久不抽的烟,一根接一根把自己迷醉。烟雾缭绕着散了,宇辉眼前却全是祈安,哭泣的祈安,微笑的祈安,才华横溢的祈安,生气的祈安,莫名伤痛的祈安,他似懂非懂的祈安,还有二楼玻璃上,与人紧紧相拥的祈安……可是他没有看到过慌乱的祈安,他们之间有过惊心动魄的经历,可他就是没见到她慌乱过。可是他看得出来,今天在曲江河边碰到秦科成,祈安慌了乱了,那样的她,让他一瞬间不认得。 宇辉甚至自嘲着笑了,这个房子他以前是知道的,可三年前不是有一次大的动工吗?竟然没被毁掉?他早该猜到的不是吗?宇辉坐在黑暗里,暗恨自己不是一个男人,眼见着自己心爱的女朋友跟别人去拥抱,他该去捉奸不是吗?或者去找别的女人报复她。后者更加轻而易举,从小到大自己身边何时缺过女人了?可是他就是不舍得,就是不愿看到他的祈安再次慌乱……他甚至自卑了起来,怕是只有那个男人才能见到她的慌乱吧。 宇辉启动了车子,很想随便去哪个酒吧找个漂亮姑娘买醉,可最后还是又点燃了一根烟,电话却响了起来:“妈,怎么了?” “宇辉啊,你最近是不是跟小安吵架了?” “没有啊,怎么了?” “哦,我刚才打电话让她回家里吃饭,觉得她……好像有点生分了,我还以为你们吵架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宇辉挂了那一头絮絮叨叨的电话,终究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祈安的号码。 他如愿看见相拥的两个人的身影猛然分开,电话却久久没被接起。 铃声已经响了第二遍,科成默默坐在沙发上,“接吧,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2) 第三章(2) 宇辉异乎寻常的温柔:“宝贝,你休息了吗?” 祈安顿了一顿:“还没呢……刚刚妈妈打电话来让咱们回去吃饭。”祈安有意无意地转移着话题,似乎又笑着:“好像时间不早了,怎么想起打过来?” 宇辉笑的更欢快,却将那烟头生生掐灭了:“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宇辉挂了电话,她没有说谎不是吗?她只是转移了话题!可他刚才为什么不追问?为什么不问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再出门?和谁在一起?宇辉不敢想象她对他撒谎,他真怕自己急火攻心,抑制不住自己掐死她。宇辉发动了车子回了自己的住所,十分钟后,祈安终于从那房子出来,一步一步孤零零地走着,宛若旧日流浪的模样。科成关了灯默默坐在旧日的房间里,这个城市的黑暗,到底还要碾碎多少人。 科成从镜湖小区出来,开车回了自己的家,一路上霓虹闪烁光影斑驳,可终究不是她爱的颜色。 小荷见科成回来,忙温柔地迎上去:“累了吧,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科成点点头。他今天的临时出门确实也是以公司有事为借口,此刻见小荷温柔的样子,倒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和愧疚了。 小荷随着他坐回沙发上,趴在他的肩膀喏诺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科成淡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会……我怎么会留你一个人在家。” 同样的一句话,小荷感到甜蜜,科成却越发愧疚了。怀里的妻子温软可人,可他此刻却抑制不住地想起和祈安一起住在公寓的日子,有时他留她一个人在家,她那样笨手笨脚的人却也会为他准备一桌全是黑色的晚餐。 那时他一下班祈安便会跑过来替他把拖鞋准备好,像结了婚的小女人迎接丈夫回家一样,将他迎到餐桌前,带着些兴奋和紧张地看着他。 每次科成都“将错就错”下了筷,她便一脸期待地问着:“怎么样,有没有比昨天进步一点?” 他咳了咳,实话实说,“我可以说没有么。” 祈安立马瞪起眼睛凶巴巴地恐吓着:“不可以!” “那你还问。”科成装作委屈的样子放下筷子,祈安却已经不说话呆呆地趴在桌子上,专心去想今天的菜为什么比昨天还要难吃。 每当祈安委屈时候,科成都觉得自己父性光辉大爆炸,这时他便会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很心满意足将一整盘烧焦了的饭和菜吞在肚子里。 后来的科成吃惯了山珍海味,可是这若干年没有祈安的的每一日,每一日的每一餐,都让他那样地想念祈安,想念那糊了的呛人的味道。此刻坐拥娇妻的科成忽然明白,祈安每一次做的尴尬难吃的菜,都因为烧过了火候,然而他们之间的爱何尝不是如此?太怕失去对方,太过依赖彼此,爱的过了火,差点将彼此都烧得化了灰。是,就算祈安化成灰他秦科成也能认出来,反之亦然,可是变成炭火的他们,在一起却只能发生天崩地裂的火灾,而不是天荒地老的故事。 是小荷的问话将科成惊起:“今天我们在曲江边上遇到的那个女人……是你朋友?” 科成默然,朋友,什么是朋友?他永生无法忘记,那一天他抓住祈安的手,“祈安,原谅我,我们,我们是朋友”,可祈安却甩开了他,脸色煞白的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秦科成,朋友就是舟行怒波时紧紧抓住桅杆,死死拉住对方的人,你呢,顺风顺水的时候把我推下去,然后把船划走,你说你和我是朋友?你丫的以后别再玷污这两个字。” 往事隔了些年月,祈安愤怒的质问却犹在耳畔,可他却终究不敢造次祈安所定义的“朋友”,只选择了最中性的说法回答小荷:“是老同学。” 小荷带着些心事:“那她现在呢,在那里工作?” “不太清楚,大学毕业时只知道她签到了出版社工作,就在g市,具体在哪里就不清楚了。”小荷平日里很少对谁这样过问,科成隐隐觉出这可能是女人可怕的第六感,心里却越发抗拒着别人对祈安的兴趣-----哪怕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与他生活了三年的发妻。 科成换下了衣服,随手丢到沙发上便去洗了澡,回到卧室关灯睡下,小荷却难得殷勤献好。科成顺势抱着她温柔浅吻,可黑暗里祈安流着泪的双眼却仿佛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科成心里暗恨,祈安,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蛊?他像是想急切地证明,证明自己可以不为过去所左右,可越隐藏却越欲盖弥彰了,终究他停住了在小荷身上的吻,对着黑暗中流泪的眼睛无声地说,好吧,祈安,我认栽了,我中了你的蛊,那你能不能一辈子别给我解药?他在心里说完,却又苦笑了。明明知道她流泪的眼睛只是自己的幻觉,可他却迷恋上了这样的幻觉,至少她是在看着他的对不对?小荷仍在轻抚他的背,科成终于推开了她:“我累了……改天吧。” 婚后三年,科成第一次拒绝了妻子难得的主动,小荷终归是女子,免不了气恼了,又不愿意为了这种事和他争吵,只好妥协了,“你累了就早些睡吧,我去给你洗衣服。”小荷站在卧室门口,心里暗暗盼着科成能留一留她,可那人却像是丢了魂,一声不吭地望着天花板。 小荷拿起科成的衬衣,若有若无的淡淡栀子香味让她莫名的心慌。这是今天第二次闻到这一款香水了,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如果她没记错,是在曲江畔吧!小荷一直执迷灯红酒绿的贵族生活,在她的观念里,香水味和女人味便是一体,香水味越浓厚,代表着这个女人越耐人寻味,所以她从来都用比例最高的薰衣草的香水。小荷闻着这件衬衣,忽然明白他为何自从见了那个“海的女儿”后就有些反常,为何他对她关于“香水味与女人味”的理论,罕见的与她争执过一番……小荷将那衬衣凑近来看,不出所料见到领口里侧淡淡的唇印,一桩悬着的心事终于在她心里尘埃落定……小荷忽然笑了,想起今晚科成所谓的“临时有事”,想起自己在他走后,联想起那个“海的女儿”前所未有的坐立不安,想起他终于回了家,她难得一次的主动不过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想起他的推拒和黑暗中的怔怔……她总自信着自己的精明,可今天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只不过这个傀儡的名字好听一些,叫做“爱人”,叫做“枕边人”。他衬衣上淡淡的香味让她明白,即便她为他呈现一片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他爱的不过是一束栀子花开。如果她和科成是陷进婚姻沼泽里的骆驼,祈安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祈安,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将那衬衫投进水里,任那溅起的涟漪湿了脚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3) 走向阳台,小荷打了个电话给省人事科的主管:“赵主任……哦您在办公室?那正好,我有件私事请您帮我查一下……g市里哪个出版社里有叫祈安的人?企事业都查……嗯对,女人,年龄跟我差不多……祈祷的祈,安宁的安……” 半个小时后她接到了回话:“查了g市所有的出版社,就孔夫子出版社这个企事参半的单位有叫祈安的人,刚升为策划不久……”那主管又好奇道:“怎么了小荷,你不是退出江湖很久了吗?不在家做贤妻良母,怎么打听起出版社的事儿了?” 孔夫子出版社……小荷默默记下了这家单位,“没事,就是在家闷得慌……好歹我大学也学过汉文,想重操旧业了。” 她收了线,又将电话打给身为市长的爸爸,听了很久的忙音后电话才被接起,听着爸爸有一丝惊喜的声音,小荷甚至能想象到他诚惶诚恐的表情:“小荷,怎么想起给爸爸打电话了?” 小荷淡淡道:“你去给我看看孔夫子出版社有没有缺,我想给自己找些事来做。” 另一头的毕市长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好说好说,只要你肯开口,什么都好说。”顿了顿,终于还是问着:“怎么了,科成的公司遇到什么难处了,竟然让你亲自出马找工作?”他有些气闷,小声嘟囔一句:“这个秦科成……” 小荷有些不耐烦:“他好着呢,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又开口:“我要一百万。” 毕市长愣了一愣:“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再说以科成的能力给你一百万是足够的吧,你怎么想起问爸爸要了?” 小荷直言:“是我个人私事,不想让他知道,你倒给个痛快话,这钱你是借还是不借?” 毕市长忙到:“说什么借呢?明天我就把钱打到你卡里,就当是我给将来外孙的,不用还不用还。” 小荷挂了电话,脸上笑容凝滞着,从高楼上眺望而去,远处的霓虹灯一闪一闪,这样的豪华让她觉得安心很多。她将花盆里科成种的水仙全扔进垃圾桶,终于不再郁郁了,她想得开,这个城市的繁华里,到底容不下这样清淡的植物----无论是水仙还是栀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1) 第二天下午祈安下了班,宇辉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见她拎了一些礼品,宇辉不禁笑她:“看你这架势,好像丑媳妇要见公婆一样----又不是第一次去我家,搞的这么隆重。” 祈安却不以为然:“毕竟有一段日子没去了,还是该像样一些,我懂礼貌,你脸上有光,爸妈也能高兴。” 这样的话平时宇辉是很爱听的,可今天他却只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那样带着些审视的目光让祈安有些不快,宇辉却不再看她,俯下身来为她系好安全带。她淡淡的栀子花清香没有让他清醒,却让他越发昏昏然了。宇辉不由自主地吻上她的脖颈,这独属于祈安的味道……那是他的祈安,他的祈安……那还是不是他的祈安?想起昨晚窗子上映出的相拥的影子,宇辉像着了魔一样吸吮着,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他真想问问她,祈安,昨晚,你有没有,你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可宇辉终究不敢问,他怕自己的不信任会让这份感情伤筋动----尽管相处这么久了,他还未曾体会到祈安对他百分百的信任。却是祈安有些急了,连连推开他:“喂,你干嘛,这是在大街上,会有人看到的……” 宇辉是一个正统的男孩子,自小家教极严,学生时代和女同学的交往也是在父母的监视下中规中矩地进行,祈安又是他的初恋,他哪里做过什么越轨的事情?此刻见她推脱,他也有些赧然了,终于坐直了身体,有些尴尬地看向窗外。祈安红着脸整了整衣服,试探地问着:“你,你今天怎么了?” 宇辉握住她,像要把她捏碎一样紧紧地将她的手控制在自己的掌心,直到祈安的眉头皱紧,直呼着痛,他才放开她,“没什么,就是想你。” 一路两人再不曾说话,天上的流云像驰骋的马群。祈安偷瞧了瞧宇辉的侧脸,她终究是不知道,如果昨晚宇辉没有适时地打来电话,她会不会就万劫不复。祈安摇下车窗,一丝丝风透进来,她将那只被他握痛的手搭在窗外,默默攥紧了拳头,却发现风从指缝漏过,自己其实什么都留不住。 终于快到了家,宇辉将车子停下来靠在路边,拉住了推开车门的祈安,字斟句酌着:“昨晚妈妈打来电话……她和爸爸挺上心咱俩的事。如果妈妈今天建议咱们结婚,我倒没什么,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祈安愣了愣,她何尝不懂宇辉的心思?既是转达母亲的意思,又趁机表明自己的立场,再顺便试试她的态度。祈安也斟酌了一下,不禁低头笑了:“宇辉,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挺好的吗……你才三十岁,事业上正是上升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宇辉却笑出了声:“祈安,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别的女人都一门心思等着对方求婚,倒是你先考虑我的事业,你还真贤惠……”虽然祈安说的句句在理,可他不傻,听得出祈安的拒绝。心里一阵阵的难过,脸上却瞒不住的薄怒,却终归怕发了脾气吓到她,三分玩笑七分认真的问着:“祈安,你该不会,你不会是不愿意嫁给我吧?” 祈安错开他的眸子,本来想像以往一样冲他安慰的笑一笑,然后几分委屈几分诚恳地说上一句“哪里会呢,你又胡说八道了吧”,再然后轻轻靠在他的肩膀;这时宇辉便会揽住她,悄悄亲吻她的额头,便不再胡思乱想,欢天喜地缠着她问着,“祈安祈安,其实你也很爱我对不对?”……相恋久了,这样的情节是他们的相处模式之一,可今天的祈安怎么都做不来一副温婉贤淑楚楚可人的模样,后面的情节便没了上演的机会。 却是宇辉见她发怔,不再追问,只俯身下来捏捏她的鼻子:“你呀,待会儿见到爸妈,可别再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否则他们又该说我欺负你”。说完便帮她提了东西下了车,还故意皱了皱眉头,“娶了一个购物狂,男人注定要受累了。” 想起这一路他的阴沉反复,祈安知道他已经给自己留足了空间和面子,见他待她如此,祈安不是不感动的,可终究还是没能心甘情愿地说出那一句“我愿意嫁给你”,只是跑上前去,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 宇辉心里一动,却任由她挽着,那唇边的苦笑终于变成了真心的微笑,心里的冰好像也慢慢化开---林宇辉就是这么傻,无论自己心里多不好过,祈安的一个小示好,顿时就让他丢盔弃甲。他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不自觉地傻傻微笑着,每走一步都像走在红地毯上----你的过去多凌乱我不管,你的现在多复杂我也不管,我把我清清白白的过去和踏踏实实的现在全都交给你,换一个有你,有信任,有爱的现在,然后一直对你好下去,给你一个不比任何人差的未来。日久方能见人心,曾经沧海,不如怜取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2) 第四章(2) 祈安有些心酸和心疼地看着宇辉孩子气的笑容,不知该庆幸自己拥有这样一份难得的感情,还是该愧疚自己竟然无意中玩弄了别人的感情。她是喜欢宇辉的,可好像还没喜欢到将身嫁与的地步……还记得那是大三吧,她和科成躺在小床上,科成自顾自地说着:“小祈安,等毕业了我们先去领证,再过几年赚够了钱,再给你补办一个像样的婚礼。” 祈安也沉浸在这样的梦里:“好啊,我们把收到的礼份子拿来旅游好不好,听说桂林有个地方叫情人跃,我想和你去看看。” “情人啥?!那是个什么东西?” 祈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浪漫。”过了会儿又自发地解释道:“是一个山崖,古代有一对男女相爱了,因为得不到家里人的同意,便双双从那山崖上跳了下去,所以那个山崖就叫情人跃。” 科成有些不屑:“听烂了的故事,一点都不凄美……”他顿了顿,又玩笑着:“那山崖底下有没有长出两棵紧紧相依的大树,传说成那两个人的化身?如果有的话才算完美。” 祈安却愣了愣,小拳头打上了他的胸膛,笑意盈盈着:“刚还说你不浪漫,这么快就变了……那将来我们去看看,如果没有你说的树,我们为他俩种上便是。” 科成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那就说定了吧,一毕业我们就去领证。” 祈安窝在他怀里,用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诚实地说:“一毕业会不会有很多事情要忙?找工作就要找很久的。” 科成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喂,小祈安,你不会是不想嫁给我吧。” 两个男人,几乎问过她一样的话,她不曾怀疑过当下的真心,可是她不能释怀后来的一段艰难时光里,科成放弃她,宇辉不娶她,祈安不得不嫁给了祈安自己。而如今,科成说还在想念她,宇辉说心里只有她,祈安亦相信着当下的真心,却早就习惯了和自己相守。 其实自打祈安被科成收留以后,她倒是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那几天科成每天很早去上班---说是上班,但说白了不过是给人当个小短工,然后每天又会早早回来陪着她。虽然彼此的生活捉襟见肘,科成却从来不曾亏待了她;他买不起哈根达斯,却每天都会给她带回一只冰淇淋,看着她一脸惊喜地接过来,然后甜甜蜜蜜地吃下去……秦科成每当这个时候就很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比每个月给家里汇一些钱还要实在,他觉得自己可以给人幸福,他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 两个人仍旧睡在一张床上,只是从原来的互相背对,到自自然然的面对面睡,听着对方磨牙和打呼噜,然后第二天清早拿这个来互相取笑,相约今晚一定要睡得比对方文雅。然后到了晚上,又有一人磨牙打呼噜……如此反复,虽显无聊,可两人却是乐在其中。 这天科成做好了晚饭,叫了祈安好几次,她却都不肯过来。科成以为她又在装模作样想什么鬼主意,到了卧室见她坐在地板上,拎起她的衣领就往餐桌拖去。祈安却出人意料地反抗着,死死地把着门,拖也拖不走,科成终于发现她的异样,不由的担心:“你,你没事吧?” 祈安仍旧抓着门柄坐在地板上,摇着头可怜巴巴地说着自己肚子痛。她自己知道这是可恶的“那几天”,却终究不好意思讲出口。他那么爱洁,她生怕自己弄脏了床单才索性坐在了地板上,可卫生棉已经用完了,自己痛的动不了,没法去买,这才有了她赖在地上不肯吃饭的那一幕。 祈安也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只好想了想,弱弱傻傻地开口:“喂,秦,秦科成……” “干嘛?” 祈安几乎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恨不得跑过去左蹭蹭又蹭蹭,以求得主人爱的抚摸。那样天真纯净的眼神看的科成心都软了,祈安心里却想着,自己村里的男孩子总是看着同龄女生不怀好意的笑,科成都快十六岁了,这种事情总该是懂的吧?她这样想着,便有些坦然了:“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样东西?” 科成有些无语,现在都九点多了,镜湖小区地方偏僻,五站路以内并没有超市。可科成知道自己没本事拒绝她:“好吧,我吃口饭就去。” 祈安更可怜地看着他,科成真的有些抓狂:“好吧,我不吃饭了,现在就去。” 他期待着祈安能表示出一丝感动和感激,祈安却捂着肚子一直不吭声,眼中还藏着一汪眼泪欲说害休的样子,科成被折磨够了,终于咬牙切齿:“好吧……我跑过去。”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去换鞋,冲着卧室喊话:“你要买什么?” 祈安终究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创可贴。” 科成哦了一声便跑了出去,跑出快五百米才突然停住,创可贴?科成认真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没听错,可是她哪里伤了?科成真心怀疑祈安又在捉弄自己,可她的样子实在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只好继续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药店。 半个小时后科成终于气喘吁吁跑回来,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云南白药创可贴:“祈安祈安,我只买到这个,店主说这个邦迪对伤口愈合的效果最好了,我一口气给你买了20个。” 祈安的所有希望和期盼终于化为泡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活活被他气死。她终于绝望了,一脸黑线地看着20个邦迪,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死了,你快准备后事吧。” 科成大惑不解:“你不是还活着呢吗?”他可爱地将手伸向祈安的额头,以为祈安烧糊涂了,可发现祈安体温正常。祈安咬牙切齿,她严重怀疑他在捉弄她!可科成却认真问着:“你究竟哪里伤了?20个要是不够,我再去给你买。”他看着祈安快要吐血的模样,不禁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没事你放心,叔叔买创可贴的钱还是有的,不用你报销。”过了会儿又絮絮叨叨着:“这个云南白药的创可贴真的很有效……” 祈安终于确定科成真的没领会她的意思,一口血差点吐出来:“你才用创可贴,你们全家都用创可贴……” 科成:“……” 磨叽了半个小时,科成才恍然大悟祈安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气得跺跺脚,终于扭扭捏捏,腼腼腆腆戴上口罩又跑了五站路。这次回来,手里却多了一包红糖和一盒止痛药。 止痛药并没有发挥想象中的药效,祈安痛的直打滚,却死活不肯乖乖到床上躺着。科成明白她的心事,笨手笨脚地抱起她,将她安稳放在床上,又在她耳边低语着:“小祈安,床单脏了可以换,可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还能给叔叔养老。” 祈安做出一副快哭了的样子,科成心里大悦以为她被自己感动了,没想到她却说:“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 科成这一个晚上已经将咬牙切齿这个本事练到纯熟:“你……活该,怎么不痛死你。” 话虽这样说着,可热水袋,红糖水,止痛药都试过了,祈安就是迟迟不好转,他也有些急了。科成回想着自己小时候,凡是肚子痛的厉害时,他奶奶都会轻轻给他揉揉,不知道这招会不会管用? 科成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将自己的大手捂热,隔着t恤将手贴在她的肚子上,反复顺逆时针轮流在她肚子上轻轻按按揉揉,总算让祈安平安过了这一夜。 祈安知道他在做什么,没力气表达自己的感激,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这样的关爱是她渴望已久的,那时她还很小很小,她妈妈也会在她肚子痛的时候,如此温柔呵护,可毕竟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她都快要不记得。祈安睁着朦胧的眼睛,灯光下那人连连瞌睡,手却在肚子上反复按揉不曾停过,祈安不禁傻傻的想,就算你秦科成身家千万我也不一定在乎,可你的一双大手,却比任何东西都要金贵。 科成却有些醒了,见祈安傻傻看着他,不禁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丫头,这是又活过来了?” 祈安却淡淡问着:“秦科成,我只是在想,我们非亲非故,萍水相逢,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科成玩笑着:“还能为什么?不过是指望你给叔叔养老。” 见祈安没有玩笑的意思,科成也收起了戏谑,只更用力地揉着肚子,轻轻地说:“你没有家,我也没有家……我十三岁的时候也曾流浪过,我知道流浪是什么滋味。” 一句话平静的说完,科成的眼镜上却蒙了一丝水汽,他有些不好意思,却见祈安也红了眼睛。她抱起枕头来挡住自己的脸,呜咽声闷在枕头里。科成见她身子抖动得厉害,知道她在哭,也知道她的性子。是那样一个脆弱的女孩子,动不动就总会红起眼睛,可又是那样一个坚强的女孩子,从不肯让别人见到自己的眼泪。科成打心眼里是心疼她的,见祈安没那么痛了,才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拍了拍她的头,叹了口气:“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再痛了……若还痛也没关系,有叔叔陪你呢。” 这一夜终于渐渐过去,最后科成累得睡了,祈安却静静地枕着他的手臂,时而清醒时而沉睡着。可她每次入睡,都会梦到《海的女儿》的故事里,那王子终于知道谁才是真正爱他的公主,然后祈安便会心满意足地醒来,看见身边的科成沉睡的样子,祈祷着他和她的人生安宁圆满。满天星光璀璨如萤,点点滴滴都缀进了祈安的眼睛,那是她这一生,都不曾忘记过的一夜。 待清早祈安再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却仍然是那一张字条:“小祈安别乱跑,等着叔叔回来给你做晚饭。” 等着叔叔回来给你做晚饭……祈安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个少女该有的青春和笑意,可她当时并不知道,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再也没吃过他做的晚饭,以至于祈安每每想起来都十足地悔恨,悔恨着前一晚,无论她多痛都应该和他一起用餐的。青涩的岁月从指间滑过,人生匆匆太匆匆,时间推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再回首恍然如梦,太多的事情已经是来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1) 祈安终于睡够了,拉开窗帘子,那日光便打在窗户格子上,一块比一块明亮。她安静坐在这样的日光里,科成睡过的地方还留着他淡淡的青苹果沐浴露的味道。祈安翻身下了床,随手拿起科成的书,那是一本《小王子》,她读了序言,才知道里面讲了一个孤独的小王子爱上了一朵骄傲的玫瑰花的故事。她随意翻着,却发现里面很多句子都被科成用红色的笔标注起来,她读着读者,亦是戚戚然。 有一天晚饭后,科成累了,耍着赖不肯洗碗,祈安便跳到他身上:“不许睡,起来起来,今天的故事还没讲呢。” 科成被吵的没了睡意,郁闷地睁开眼睛,嘴里还不忘嘟囔着:“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他嚷了才不到三遍,就被祈安拿起的半个苹果堵住了嘴,科成也乐意逗她,乖乖举起手投降,又学着电视剧里的太监对祈安拜了又拜,祈安方才被逗笑,也学着老佛爷的样子怪声怪气不伦不类地道:“小成子,哀家今儿就放过你了,赏你个故事听听。” 科成忙配合着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祈安开始眉飞色舞:“从前,有一个海的女儿……” 科成偷偷捂住耳朵,一个抱枕飞过来:“秦科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哀家的故事你也敢捂着耳朵不听?” 科成忙赔着笑:“呦,瞧您说的,小的哪敢呐……就是这个故事您老已经讲了太多遍了,小的无非是想摸摸耳朵,看又长出了多少茧子。” 祈安摇摇头,叹了口气:“唉,孺子不可教也!这个故事可跟以前的不一样了,你不听真是巨大的损失。”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又勾勾手指头示意科成上前,一副不可告人的神秘表情终于让科成来了好奇心,他颠颠地凑上前去听故事的新版本,祈安轻轻拉着他的耳朵,忍着笑意,附在他耳边:“从前有一个海的女儿,叫祈安……” 平心而论,以前的科成向来是对这无聊的小把戏嗤之以鼻的,可跟祈安相处快一个月了,已经被生活磨练的日渐成熟的他,不知何时又不经意地从熬干了的生活里挤榨出一颗童心。她的呼吸声就一起一伏在耳畔,她的气息软软轻轻落在他脸上,科成一时竟有些脸红,祈安却浑然不觉,见他又被自己骗了,不禁咯咯笑个不停。科成见她眉开眼笑,之前的疲惫早就一扫而空,她软软的小手却还搭在他耳际,科成不禁握住了她的手拉住,那样幼小而冰凉,却有着他不能辜负的信任和柔软。科成的心砰砰砰地跳着,他一时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只想着祈安之前吃过了许多他知道和不知道的苦,此刻竟因小小的得逞就可以笑的这样开心,科成恨不得自己永远被她捉弄,换来她这样开怀的笑。他一时又心疼又欣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复自己不正常的心跳,手里却依然紧握着祈安不松开,沉了沉声,装出七老八十的样子:“朕是东海的龙王,乖女儿,快跟父王回家去吧。” 祈安却笑的越发欢快了:“喂,秦科成,你的样子太老了,可一点都不像龙王。” 科成哼了哼:“那你说我像什么?” “……龟丞相。” 科成无语,捡起枕头便砸过去,两人笑闹好一通,祈安方乖乖揉揉被他打痛的头,一蹦一跳跑去洗碗。 身上的痛已经好了许多,祈安发着呆,仿佛又听见了彼此的笑闹声。她抱紧了他的枕头,眯着眼睛迎向阳光,那柔软的光芒轻轻吻着她的发,祈安忽然好想念他,好想念他。 同一时间的秦科成帮忙送走了一批来拍照的客人,他攥着刚刚赚到的钱,莫名地打了一个喷嚏。科成揉揉鼻子笑着想,她肚子痛还没好,那今晚就不能买冰淇淋了,拿着这份钱去买一盒巧克力给她,然后听她继续讲祈安版海的女儿。 一个人流浪是自由,却也是酸辛;两个人流浪是悲苦,却因彼此依靠而温馨。他想起昨天刚看完的《小王子》里面有一句话:“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科成吃着快餐,时不时抬头看看过路的行人,这些人神色匆匆,面色清冷,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地走着自己人生的轨迹……这些人一定也想给自己建造一个心灵的花园吧?可这样忙碌的他们,可曾留意过自己的身旁那绽放了的花?科成快速吃完了饭,跑去超市买了一盒巧克力,笑着对老板道了谢。他知道自己世界里有一朵花,是孤芳不自赏,虽零落也自矜,巧笑嫣然地开放在他的路旁,有她的地方,是他的渡口。 祈安看了看时间,自觉地拿出一粒止痛药吃了下去,然后寻出一张纸,像邀功一般天真地写着:“上午十点二十分,我乖乖吃了药。” 她放下笔,难得打开了电视,随意跳着频道,电视上满满的灰白画面却让她愣住 ----新闻滚动着播出这样的信息:贵州某山村连日降雨,今日突发泥石流,伤亡惨重,全村仅幸存十几人。 祈安愣愣地听着她家乡的名字成为新闻的主角,那是她出生的地方,尽管她从来未曾用心去爱过那里,可眼下它几乎被埋没,祈安没听见泥石流的声音,却听到心里的某个地方轰隆一声,塌了一角,埋葬了她整个的童年。 她忽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年迈的爷爷奶奶,神志不清的叔叔,还有她家的街坊邻居……祈安飞快地穿上衣服,抓起书包就跑下了楼,麻木地赶到车站,麻木地排着队,麻木地买了最近的一班火车票,麻木地发现自己身上再没有一分钱,最后她麻木地想起,她甚至忘了给科成留下一张字条,除了那一张“我乖乖吃了药。” 书包里除了自己的两件衣服和科成塞进去的半盒止痛药外,再什么都没有,祈安将那止痛药紧紧攥在手心,才能确信这近一个月以来,他们的朝夕相处,衣食同步,不是她祈安睡着了做的一个青涩的梦。 火车一声长鸣,祈安被人流推着上了火车,开始了十五个小时的归家旅程。 微笑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科成下了班回到家,拿着手里的巧克力,找遍了除了卧室以外所有的空间。他看着紧掩的卧室门,不禁笑道:“睡了一整天?好吧小祈安,我就当我养了一头神猪。” 他蹑手蹑脚站在卧室门口,细声细气地叫道:“太后娘娘,奴才给您请安了----” 他屏着呼吸站在门口,半晌听不见回答,笑意一点点凝固了,只见那时针还在不停地挪走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听在耳里,从内心往外渗出丝丝缕缕的恐惧。科成猛地推开门,卧室里只有满满的书,一台老旧电视机,一张被子没来得及叠好的床,哪里,哪里还有祈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2) 科成闭了眼睛又睁开,确定自己没看错。手里的巧克力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捡了好几次,才颤抖的捡起。她随身的背包也找不见,科成茫然地轻轻坐在床边,扯过她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从躯干到四肢紧紧包裹起来,终于如愿地感受到祈安残留的温度。说好了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的不是吗?为何不不告而别?科成忽然恼了怒了,不告而别,很有意思是吗,为什么他世界里的人都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走还杳无音讯?他猛然坐起身来,将枕头和被子狠狠往墙上砸去,可祈安睡过的枕头-----他举到一半就犹豫了,终是缓缓放了下来,余光中终于看到原本压在枕头下的字条-----“上午十点二十分,我乖乖吃了药。” 科成渐渐猜出这句话原本的用意,眼睛渐渐湿了,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写下这句话时天真的笑容,和等待他夸奖的表情。 没有祈安的夜是这样孤独,寂寞如潮涌来,紧紧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我不想知道你在哪儿。 只想问问你现在好不好,夜风凉了,我难以入梦,你呢,可曾安睡。 科成想起《小王子》里,那个孤独的王子喃喃自语:“我的那朵花儿呢?我的花儿告诉我,如果我想念她,就去看看夜空的星星,星星里面藏着她的眼睛。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我喜欢上了看星星,可我没有见到她的眼睛,因为每一颗星星都明而不亮,可她的眼睛却是亮亮的----因为她想我,她在流眼泪。我的那朵花儿呢?她究竟哪去了?” 他这样怔怔望着漆黑的夜,夜空没有给他祈望的回音,科成突然快速眨了几下眼,像有流星坠落在他眼眸。 已经是半夜两点钟,科成长叹一声坐起,木然打开电视机,看到滚动着的新闻,他长久地愣怔住。 贵州。 祈安。 火车停在了祈安家所在的县城,待她下了车已是半夜三点多,她没钱去寻旅店住下,只往那路灯亮的地方走。灯下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长长的,孤孤单单的,有些清冷。她上小学的时候便住在这个距家八公里的县城,那时她为了省下交通费,每个周末都徒步走回家。这次突发了泥石流,道路被封锁,只能像那时上学一样,走回家去。祈安踩着朦胧的灯光和零星的星光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回走,影子却挡在她身前,她快跑几步,影子就随她快移几分,她慢慢停下,影子也随着她缓了下来,祈安笑了,忽然想给这个忠诚的影子一个拥抱,可是当她弯下腰,那影子却随之做出诡异的动作。祈安终于放弃,踢着小石子往回走,星星已经稀疏,黎明就要到来,她却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长,要走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1) 经过漫漫长途的跋涉,祈安终于在上午九点回到了自己家的小村落,她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也不知别人的人生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不由自主地出生,茫然走上一条不归路,奔着又荒诞又自然的死亡而去,无论路上错过了多少星光,多少月光,都不曾有片刻的安歇。她只是冷静地看着路上一大片倒塌的房屋,支起的帐篷,来来往往的救援队,还有地上风干了的灰黑色血迹---并下意识地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准备迎接自己童年的死亡。 而同一时刻的秦科成却焦急地坐在候车室里,等着最近一班开往贵州的火车。他费了半天的力气好说歹说才请下了一天半的假,算了算他只有36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去支配,而在路上往返就要花去30个小时,说白了,科成只剩下短短六个钟头,怀揣着不多的零钱孤身一人深入祖国广袤的大西南,去探索一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在众多的市与县之间造访一个他并不知名的小村落,去一片全然陌生的天空下,寻找他丢失了的祈安。 这样的清晨凝重而沉默,祈安怀着一颗冷却了的心,在一片废墟中凭着直觉摸回了自己家。饶是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看到地上摆放的四具尸体时还是蓦然傻了眼。倒是她间歇性精神病的叔叔还在一旁抱着个面包,嘴里不停叨咕着:“大哥……这面包真好吃。” 祈安茫然坐在废墟上,她不知道本应在深圳打工的父母是如何在这当口回了家遇上劫难,而她那精神病的叔叔为何偏偏活了下来。她看着她叔叔神志不清而又猥琐迷离的目光,有些厌恶和恐惧地往旁边躲了躲,好不容易清静了些,却是一个胳膊上戴着志愿者标志的男孩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随手递给了她一瓶水:“喂,你是死者家属吧?” 祈安一时没办法将自己和“死者”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只是茫然地瞪着大眼睛,愣愣着不点头。那男孩儿带着一些怜悯审视她半晌,祈安终是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不禁冷冷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男孩儿认真问着:“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虽然一直流浪在外,漂泊无根,可祈安从不觉得自己是“孤儿”,可眼前的男生这样轻易地就粉碎了她所有的梦想和自尊心,将她一直拒绝面对的现实*裸地呈现在她面前,祈安终于恼了,骨子里的刻薄也窜上来几分:“我难不难过关你什么事?别以为你自己多幸运,你不过是出生在好家庭,比我会投胎而已。” 那男孩顿时有些生气,偏偏附近那几个与他年龄相近的男孩子暧昧地笑着,恶作剧地朝着他们吹起了口哨。男孩儿见这情形,一时涨红了脸,蓦地站起身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尴尬:“你怎么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我不过是可怜你没了亲人,才关心你一句。” 祈安冷笑着:“故意揭开别人的伤疤,看到别人痛才高兴,你就是这样关心人的?”祈安冷冷说完,不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男孩子,自己却先难过了一番,真没有了亲人吗?可她却那样自然而然地想起远方的科成,心中骤然一暖,可暖得却让整个身体都痛起来。从进了村子开始,所有人都拿怜悯的目光看着她,祈安不哭不笑,反倒扫了一些人的兴致。可自认为还算镇定坚强的她此刻忽然想到科成,之前的辛苦、委屈、恼怒和昼夜间失去亲人的痛全都被引了来,她起身缓缓蹲下抱紧自己,声音都小了几分:“谁说的?谁说我没有亲人的……” 那男孩子察觉到自己失言,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承认,此刻看她这般难过,心里也好一阵同情,却不无好奇地问道:“那你的亲人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 祈安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却缓缓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远方的山峦。男孩随着祈安的目光看过去,高耸的山峰遮住九重天,重峦叠嶂之间只有茫茫的云朵缭绕,越往天际那云越是暗沉,仿佛是千年的灰烬堆积成这样的沉重,无端的让人忘了晴空的颜色。一向乐观的男孩甚至也心生阴霾,可他再看向祈安,便不由地呆了---明明是一副残败的景象,可他却分明从祈安的眼睛里读到了坚定和等待,好像她知道会有人为她翻山越岭而来一样;几乎有这样一瞬间,男孩不由地动容了,眼前的祈安不再如看上去那般羸弱,她眼里满满的全是期望,笃定的期望,无望的期望,绝望的期望,死了都要期望的期望。再回过神来,祈安眼中已经少了一分愤怒和委屈,却多了些难得的温柔。 我的亲人在路上,我的期望随着他一块儿流浪,路长,不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2) 男孩儿默默感受祈安情绪的变化,心里不知为何对她少了分同情,多了些体谅。他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在祈安身旁坐了下来,为她拧开了矿泉水递过去:“你先补充点水分吧,过会儿才供应午饭。”他见祈安并不去接,不禁喏诺小声道:“喂,刚才是我说话不小心,你,你别生气了。”祈安仍不为所动,男孩有些尴尬了,毕竟自己从未去哄过别人,如此低声细语已是难得。可说来说去,确是他先前不懂分寸些,复有赧然,诚意劝道:“你刚才说你有亲人,你总该保重好自己,等你的亲人接你回去是不是?” 祈安看了他一眼,似有所动,终于默默接过了水,无声地灌了下去。余光中看着搓着手微笑的男孩子,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颀长而高挑,样貌英俊而略有羞涩,虽然只穿着简单的白t恤,祈安却看得出来,这衣服不像是二十块的地摊货,细细观察之下又不难发现,他举手投足间颇显优良家教,衣着服饰、形容配备亦可称华贵,宛然一个富家公子哥。说他是纨绔子弟却又较之懂礼,说他是翩翩君子却又不够谦和,可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祈安见过不少,平心而论,他方方面面已算优秀了。在废墟上相遇并不符合祈安过去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童话情节,只是她瞧着他身上那件白t恤,真觉得十分好看,甚至暗暗决定着将来有钱要买给科成来穿。祈安幻想着科成穿上的模样,一定会比眼前的男生还要好看, 想着想着祈安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自从认识科成,她才发觉人生有好多有意义的事情,她要亲自为他来做。 那男孩儿看着祈安脸上忽然又有了笑意,以为她是在笑自己,不禁又赧然了几分,他掩饰着指向远处的四五个男孩儿:“我们是g市高新一中来采风的,这个地方以前来过好几次了,没想到这次运气这么差,遇到了泥石流,反正明早学校才能来车接我们回去,干脆就先留下来给救援队帮帮忙。”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祈安淡淡看了一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叫‘孤儿’。” 男孩儿懊恼地挠挠头:“还在生气……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诉我好不好?” 祈安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名字?” 男孩儿被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对面石头上坐着的几个男同学却挤眉弄眼地冲着祈安喊:“美女,他是我们的校草,大家都叫他宝贝小木~~” 男孩儿皱了皱眉,冷声冲对面几个人喊回去:“高瑾寒,少在那儿多嘴!” 那个叫高瑾寒的男生怪怪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小木偏过头,却见祈安有些嘲弄地看着他:“宝贝小木?”她做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样子,不屑着:“原来是个娘娘腔。” “你!”小木气结,自小到大,他最不爱听的就是有人说他娘娘腔。 祈安却不愿再搭话,起身走到别处,小木恶狠狠地瞧着以高瑾寒为首的几个男同学,做了一个千刀万剐的手势。 中午十二点,累极饿极的祈安终于拿到了一个单人的帐篷和一份像样的午饭,而远方的秦科成终于等来了去贵州的火车,那个叫小木的男生回到帐篷里去午睡,救援队仍在脚步匆匆做着善后工作,还有几个悲伤的家庭传来阵阵的哭声。同一时空和时间,每个人却经历着相异的遭遇,你伤心欲绝时有人平淡入睡,你醉不成欢时亦有人欢喜伤悲,各自成就的是各自的悲喜,各自的心境。 祈安昏昏沉沉照顾着自己吃下午饭,身子却越来越重了,抬头却见村长的儿子阿宋嘻嘻笑着自顾自进来,随意地坐下。她不发一言地听着阿宋将前因后果告知,原来她的父母今年领到了半年的工资和额外的奖金,又难得有了半个月的假,便双双回来探亲,才在家住了两天就逢此大难,在送到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祈安仿佛在听陌生人的故事,淡淡咽下了最后一口硬硬的米饭。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辈子他们太辛劳,早早去了,就当以后少遭些罪。祈安这样想着,眼眶潮潮地放下碗筷,阿宋却走到门口,看外面没人,才又靠回在祈安身边,手不安分地放在了她腿上:“小妞儿,你可想死哥哥我了,这段时间你出落的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祈安心里泛着恶心,用力地打掉他的手:“滚远一点。” 阿宋呵呵笑着捏起她的手,人也凑到祈安耳边暧昧嘲弄着:“小时候玩过家家,你不是还想嫁给我么?”他说着猛地掰过祈安的脸:“又想当*,又要立牌坊,祈安,你想的可真美。” 祈安硬是挣开了他,站起身来躲得远远:“阿宋,你究竟想怎样?” 阿宋邪笑着:“你看,又急了,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你们家的丑事,我也是一片好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3) 他一步步逼得祈安再闪躲不得,祈安身体本就不适,长途疲惫加上精神的刺激,人本就十分虚弱,经他这么一闹,不禁一阵阵眩晕,冷汗也嗖嗖直冒,嘴上却还在顶着:“反正如今我家只剩了我自己,以后我断不会回到这个村子,随你怎么去说。” 阿宋却步步紧逼地贴过来:“是么?那你相不相信我会一直跟着你,将那些事情一件一件说给你以后的男朋友听。” 祈安蓦然想起秦科成,那些事,那些事……他若知道了,他若知道了,会怎样待她?会不会不再理她?祈安想象着可能的后果,越想越窒息,她只知道没有科成的爱,她宁愿去死。 祈安整个人傻傻愣在那里,全身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却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阿宋满意笑了一声贴过去:“你呀,就是这么犟,要是从一开始就乖乖的,何必叫我多说了那些话伤了和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胡乱地吻了上来,不通章法的啃噬让祈安一阵阵反胃,终于她别过头一阵干呕,想吐却偏偏吐不出来,胃里反上来一些汁水溢了阿宋一身。阿宋嫌恶地放开她,举起拳头冲着祈安就要砸,却听帐外一个人喊着:“有人吗?”阿宋瞪了祈安一眼,帐外的人却犹在喊话:“有人在里面吗?” 趁着阿宋还未反应过来,祈安迅速绕开他跑出去钻出了帐篷,见到帐外的人,她才惊觉脱了险,冲上前去猛然抱住了他的胳膊,紧紧贴上了他的肩膀:“小木,谢谢你小木。” 小木的一只臂膀被她抱得紧的离奇,她的头仍死死趴在他的肩上,小木一时间有些暖意,心里却涌上男人的保护欲,脸上却又微红了:“不说我娘娘腔了?” 他见祈安身体抖得厉害,不禁又关切着:“喂,你怎么回事?” 祈安不抬头,只扬起手往身后一指,小木看过去,阿宋已经微笑着走出来,他看着姿势怪异的两个人,不禁咳了一咳:“小木你……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小木扶起身上的祈安,讪讪笑着:“哪里哪里。” 祈安瞪大眼睛看着一派君子模样的阿宋和小木旁若无人地交谈起来,两人终于天文地理神侃一通之后,阿宋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笑:“祈安,你先养好身体,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晚上再来看你。” 小木一脸欣赏地目送阿宋走远,才回过头来笑着说:“这下子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了,你叫祈安。” 祈安完全没理会他在说什么,只急急地问着:“喂,你怎么会和他这么熟?” 小木一脸无辜的样子:“他是村长的儿子,这几天一直帮着救援队做工作,人又热情又有爱心,再说了,以你们村的环境,他能有这么多的知识还挺让人意外的。” 祈安气得咬牙:“衣冠禽兽!狼子野心!”她这样骂着却仍不解恨,又补了一句:“他就是披着人皮的狼!” 小木也有些气了:“枉他刚才那般关心你,阿宋明明是好人一个,偏叫你说成这个德行,祈安,你可真是好赖不分。”他脸红脖子粗地说完,才想起了正事:“我来是替队长通知你一声,下午我们准备帮你把你家人的后事处理了,明早八点你跟村里其他几个孤……几个孩子一起,跟着车去省城照相,等着好心人来收养。” 他一口气说完,见祈安仍在瞪着他,不禁又嘀咕了一句:“估计你不会让人收养你吧……你这个不领好意的人。” 下午,一直头晕着的祈安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在救援队和村里邻居的帮助下办完了她家人的后事,她默默坐在坟前,孤零零看着山里的晚霞,那精神病的叔叔却捧着不知哪里得来的面包一边嘿嘿傻笑着一边啃咬。 一直帮忙料理后事的小木也累了,在祈安身旁坐了下来。祈安却不理他,自顾自地欣赏着山里的夕阳,她有些幼稚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红霞勾了勾,然后又将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嘬了嘬,再抬起头来,天边的残阳已如血色。小木琢磨着她的心思,却见她的叔叔也放下面包,学着她的样子照猫画虎。小木被逗笑了,祈安却似笑非笑撇了撇嘴,捧起一抔黄土洒在墓前,头重脚轻地站起了身,却终究是站不稳了。 小木见祈安颤颤巍巍的样子,下意识站起身去扶,祈安罕见地没有躲开,只任他搀着慢慢地挪回了帐子。路上高瑾寒等见状又开始起哄,小木不免尴尬了起来,祈安身上无力却心如明镜,意欲拂开他的手,岂料小木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将祈安扶的更用力了些,就这样他半抱着她走出那群恶作剧的人的视线,虽然他脸上微红,可力气却丝毫不减。 高瑾寒看着两人的背影,冲同伴挤眉弄眼嘿嘿笑着:“兄弟们,看到了吧,有了老婆就忘了哥们儿,这小木真是重色轻友。” 小木将祈安扶回了帐子,将她安放在简易的床上,却细心发觉她手臂滚烫。小木心道坏了,又伸手去探祈安的额头,果然温度异常。他匆忙为祈安倒了一杯水,又跑出去寻找着卫生员,岂料几个医生都被阿宋领出去喝酒了,小木无奈之下,跑去赤脚医生那里寻了几粒退烧药。 回去的路上小木却被高瑾寒拦住:“宝贝小木,怎么这么急啊?” 小木瞪他一眼:“你等着,看回去我怎么跟你算账。” 高瑾寒一副受惊了的样子捂着胸口:“哇,小木竟然也会凶巴巴嘞,”他见小木手里拿着药:“怎么,你们家小美人儿病了?” 小木终是不习惯高瑾寒的口无遮拦,只点点头,又吩咐道:“喂,你帮我去把我的床搬过来,她今晚可能……可能需要人照顾。” 高瑾寒笑的越发神秘了:“呦,这么快就同罗共帐了,啧啧,小木,你不会是想趁人之危吧。” 小木冲着他挥了一拳,急匆匆走向祈安的帐子,高瑾寒闹归闹,回去便收好了小木的床搬起来,想了想,一个坏主意又涌上脑海,他去别的帐子召来了同伴:“走,兄弟们,咱们闹洞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1) 小木拿着药手忙脚乱喂着高烧的祈安吃下去,又取出自己的毛巾泡在冷水浸了浸,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为祈安敷上。祈安却烧的厉害,一阵糊涂一阵明白,小木刚要去洗毛巾,谁知祈安却醒了,紧紧揪着他的t恤不放,“你是谁,干嘛穿这么好看?你快你给我脱下来,我要给我叔叔穿。” 小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胡言乱语,却回答着她:“你叔叔是精神病,干嘛要穿这么好的衣服。” 他起身去洗毛巾,祈安却又突然坐起来,见小木要走,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不撒手,小木挣了几下,祈安却抱的越发紧了,嘴里还在不停说着:“叔叔,冷……叔叔,冷。” 小木有些疑惑,不知祈安如何能与精神病的叔叔有了这般深厚的感情,却一时不忍再推开她,只任由她死死抱着。祈安却还在揪扯着小木身上那件白t恤,小木灵机一动,抽出一只手脱了t恤塞在祈安手里,终于得了空去洗了毛巾。 他将洗好的毛巾重新敷在她头上,祈安却又巴巴地贴了过来,可怜兮兮地搂住小木的脖子再也不放。祈安烧的难受,浑身上下像着了一把火,心里也疼的紧,她不知道科成为何总想推开她?秦科成,不过是我今天没洗碗而已,你为什么不肯像那天晚上为我揉肚子一样好好地待我?祈安越想越委屈,搂着小木蹭了又蹭,叔叔,我也只有病了的时候才能以此为借口,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我才能肆无忌惮地胡搅蛮缠,才能让你事事都依着我,才能偷偷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可你为什么总要走开,总不理我? 她这样纠结着,嘴里却一会儿喊着叔叔,一会儿叫着科成。小木不知科成又是谁,只是默默地抱着她,默默地听着,心里竟隐隐地有些淡淡的失落,若是她在发烧的时候喊小木……他奇怪着自己的心情,不愿再去想,只一心一意地又抱紧她。她身上的温度那样的灼烫,她吞吐的气息烧的小木也乱了起来,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小木何曾与女孩子这般亲密过,眼下只觉得心跳快得喘不过气来,可他却不觉得心脏难受,反而一下下跳动着牵扯出说不清的快乐。祈安却还在喊冷,小木终于拼凑起自己的理智,腾出一只手抓起被子为祈安围在身后,像抱婴儿一样将她抱住。被子的作用让祈安感受到暖了一些,她满意地抬起头,胡言乱语着:“叔叔,这样才对嘛,你早些抱着我,祈安是不是就不冷了”,说着说着,她忽然凑近小木的左脸,响亮地亲了一下。 小木大窘,心里那淡淡的失落却一点点消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层层地荡漾开来,左脸被她亲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烫,却听帐子外悉悉索索,高瑾寒抱着简易的床指挥着弟兄:“一,二,三,冲!” 四五个男生一下子涌入了帐篷,看到眼前的景象愣愣得说不出话,就连高瑾寒也沉默了。昏黄的烛光下,一个女孩子散着头发紧紧倚在男生胸前,男生裸着上身,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靠着,一只手还时不时地为她掖好被角。暗黄的烛光映在那盆清水里,波荡着碎了无声。 小木皱着眉头看着这群不速之客,半晌,高瑾寒才反应过来:“哇塞,我没看错吧。” 同伴也应和着:“老大,旷古奇闻啊,小木他,他脱了。” 另一人又补充道:“不仅脱了,还抱女人了……” 小木郁闷地冲他们做了个忍无可忍的表情,又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将简易床支在帐子的另一边,高瑾寒终于恢复了正常,坏笑着将那床临接在祈安的旁边,招呼着同伴们:“走吧走吧,明儿一早小木就要回去了,让他们团聚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他这样咋呼着,却不忘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小木披上,看祈安手里仍紧攥着小木的t恤,贼笑了几声才走。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到了半夜,祈安终于睡着,小木有些不舍地放她平躺下,自己将就着躺在身边那张简易的床上,左脸上的印迹仍然在发热,小木侧着头去看熟睡中仍然在抓紧t恤的祈安,窗外的月光极好,蜿蜒着爬在她的睫毛上,她眼角似有晶莹在闪烁,让小木无端又想起那个湿哒哒的吻。 尚在火车上昏昏睡着的科成却蓦地醒了,他看了看窗外,茫茫的夜色静的空荡荡,点点星光也若隐若现,静悄悄的夜衬的心跳格外的响亮。火车终于在夜色中缓缓接近祈安的故乡,科成甚至有了近乡情怯的期待和紧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秦科成却已经沿着盘山公路走了近一个钟头,前面终于又到了转弯路口,他加快了脚步,期盼着转过去便是一条新路,可他绕过去发现前方依旧是漫长无际的公路。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遇,科成有些茫然了,他站在半山腰上抬头看,那柏油马路却在阳光下泛起黑色的诡异的光,一级一级通向没有光亮的所在。 科成带着些悲哀地坐下,六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可祈安却毫无消息。他仰着头看向天空,一团团白云惬意地飘过,他记起祈安总说这样的白云生生不息,像是奔腾的马群。尖锐的汽笛声打断了科成的思绪,他闪到了一边去让路,那卡车从他身边缓缓驶过,科成再抬起头却见刚才团团的白云全都撕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棉絮,心里好像也有什么轰然倒塌,理智还没恢复,人却已经拔起腿来,奔着那辆大卡车就追了去。 科成跑了一会儿,终究是离那车越来越远了,那大卡车转了个弯儿,科成蓦然刹住脚步,他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邪偏要去追,只是见卡车缓缓驶出了视线,心里空空的,怅怅的,惘惘的,那是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痛楚和遗憾。科成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又向前猛追了几步,直到那车完全消失不见,才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祈安-----祈-----安-----” 几声喊完,科成感觉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可胸腔里填满的却是另一种滋味,他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心脏的位置,明明白白地听见胸腔里一声断裂,好像是一根肋骨碎了的脆响。 卡车里的祈安却蓦然睁大眼,急急坐直了身体,支着耳朵细听了一瞬,慌忙问着小雨:“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 小雨确认自己除了卡车的鸣笛声之外什么都没听到,她莫名其妙地看着祈安,以为她在说胡话,遂安慰着:“你一定是听错了,村长说我们走的是盘山公路,平时都是车队走,怎么会有人上来?” 祈安分辨着:“你再仔细听!我一定是没听错的!” 小雨不再理她,祈安索性站起身来,将头从那天窗探了出去,可耳朵里充盈的都是风的呼啸声,回望走过的路亦是层峦叠嶂,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她仿佛看到玫瑰的花瓣落了一地的,茫茫天地间,哪里有她期盼的小王子? 三个小时后,卡车终于停在了一个大院,村长将这些孩子一个个带下了车,转交给一个负责灾后重建工作的女同志。这人姓聂,人有些古板,心肠倒是不坏,当下点过了人数,带着他们去照了相,又安排了孩子们住下,嘱咐着他们不要乱走,又安排了秘书每天早中晚来核对人数,一遍遍告诉孩子们大约三五日之后,就会有人来领养他们。 祈安住了一天,便开始打听着有关g市的消息,这才知道这里离g市还有很远的路程。祈安不认路,又身无分文,实在没法子回去---就算她回得去g市,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到科成,只期待着寻着机会,想法子回到g市的车站,再走回她和科成初遇的曲江边,然后再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科成的房子。她这样一规划,心里反倒敞亮了许多,暗自祈求着上天垂怜她一些,叫她遇上这样的机会。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天,同一批的孩子里,除了祈安和小雨,都有人被领养走,小雨心里着急,整天以泪洗面,倒是祈安自从规划出回到科成身边的路线,便淡然了许多。两人正说着话被打断,祈安被聂阿姨叫了出去,小雨心里明白,含着泪将曾经为祈安擦过手的帕子又递给了她:“祈安,不管你走到哪儿,以后都别忘了咱们还做过几天的姐妹。” 祈安默默将那帕子塞进书包里,跟着聂阿姨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却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打扮极有品味,看上去也很是和善。祈安暗暗放心,聂阿姨已经在为祈安介绍:“这位是沈老师,她和她家人看过了你的资料和照片,都同意收养你,祈安,还不快去跟阿姨问好。” 祈安淡淡地跟那位沈阿姨问了好,沈女士开始絮絮叨叨地向祈安介绍着自己的情况,诸如她的丈夫是现役军官;他们住150平米的大房子;如果祈安同意,他们可以为祈安准备卧室;家里有一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勤快的保姆;还有一只名叫波波的大狗……祈安毫无兴趣地听着沈阿姨眉飞色舞地讲述家里的情况,唯一吸引她的却是,这位沈阿姨家住g市。当下双方便都表示同意,祈安办完了相关的手续,便跟着女人上了车。 沈阿姨若有所思地看着祈安的书包,祈安却将那书包摘下来紧紧抱在怀里,那女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柔声劝道:“祈安,回了家把这书包洗一洗,消消毒就别再背了好不好?妈妈有空就带你去买几只漂亮的新书包。” 祈安点了点头,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让她丢掉她的旧书包,只是换下来又有何妨。 到了g市,女人先带着祈安去商场挑了几件新衣服,祈安默默收下,除了谢谢一直没怎么讲话,也不肯开口叫妈妈。女人只当她眼生,并不在意。一个小时后,祈安随着女人下了车,走进了十二层的高楼里,下了电梯,祈安跟在她后面忐忑不安地进了屋子,手脚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却是那只叫波波的大狗颠颠跑过来对祈安汪汪叫了两声,祈安心里喜欢,这才笑了笑,胆大地伸出手去摸了一摸,那狗狗似是很喜欢被宠爱,往祈安手心里蹭了蹭。祈安带着难得的笑意抬起头,客厅里间一个卧室的门微微敞开,隐隐能见到一个少年灯下做题的模样,她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并没多想,移开了目光去欣赏地上那盆富贵竹。 正在她出神间,沈阿姨已经将那少年领到她面前,祈安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地看过去,那男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紧张地搓搓手,脸上却是微红的。 祈安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小…小木?” 女人嘴角挂起一丝笑,拍着小木的肩膀:“木木,还不快跟祈安打招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那滚烫的印迹已从脸颊转移到心脏。他紧紧看着祈安涨红了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在母亲满意地笑容中对祈安微微笑了笑:“祈安……你好,我们见过的,我是小木。” 他顿了顿,声音朗朗,目光清亮,正色道:“我叫林宇辉,欢迎你来到我们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2) 小木要等清早六点返校的车,因此这一夜他睡的并不安稳,夜风吹起门帘,他打着冷战摸着黑,哆哆嗦嗦去掩帐门,却是一个黑影闯进来,一把抱住小木便是胡咬乱啃。小木不知来人是谁,凭着本能的力气便去推拒,那人终于放开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一股烈性的酒味让小木直皱眉头,那人却仍在邪笑着道:“小妞儿,哥哥不是告诉你晚上等我么,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小木一惊:“阿宋?” 阿宋一听是小木的声音,忙退后了几步,小木却一闪堵住门口,掏出高瑾寒外套里的打火机按出火苗照了照,终于轻蔑地笑了:“阿宋,原来是你,怪不得祈安这样恨你。” 阿宋倒也不慌了,只双手插着裤兜,随着小木走出帐外:“你别忙着骂我,你半夜三更出现在她的帐子里是怎么回事?” 小木冷冷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阿宋了然地拍了拍手:“看来你和我想的一样,都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了。” 小木嫌恶着:“我真是看错你了,不过我警告你,以后你离她远一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为什么?”小木心里气得慌:“祈安她刚刚失去了亲人,又病成了这个样子,她那么可怜,你作为她一起长大的朋友非但不帮她,你还对她……你怎么好意思?她才不到十四岁而已。” 阿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不到十四岁,那你呢,你不也才上高中,就偷偷钻人家帐子了?” 小木刚要反驳,却有一道手电光向他们射过来,来人正是阿宋的妹妹玲玲。玲玲走过来拽住阿宋:“哥,这大半夜的你不回家跑哪儿去了?爸妈都要急死了。” 阿宋笑着,恢复了人前的模样:“我过来向你小木哥请教几个典故,这就回去。” 他说着,又凑近小木的耳边低声说了句:“别忘了你明早就要滚蛋了,我看你能护着她到什么时候。” 小木眼看着衣冠禽兽摆出一副贴心大哥哥的样子携着小妹走远,夜风灌入他的衣领,他周身都在瑟瑟地抖着,回望着帐子,心里却生出一阵远比身上还冷的寒意。 祈安清早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拼凑起来的床上,手里还攥着一件白色的t恤。科成呢?昨夜他还亲昵地抱着她,不是吗?祈安恢复了些力气起了床,才记起自己已经不是在科成的小房子,而是在灾后的帐子里。她将那件已经被她揉的皱巴巴的t恤打开来,这才隐约地有了些印象,可想起的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段,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长夜。祈安心里一阵阵朦胧的痛,唯一清晰的却是破碎了的希望,原来昨天晚上他并没有来,那些温存,那些深厚,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悸动,原来不过是她做的一个奢侈的梦。 已经来到了贵州的科成早已下了火车,正沿途问着如何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往重灾区。他不知道祈安住的地方究竟叫什么村,只拦住了一个摩的说明了他的意图,那司机收了他的钱,七拐八拐地载了他一段路,就将科成丢在了盘山公路的入口。科成人生地不熟,不知该往哪儿走,他在路上站了好半天才又遇到了两个人,那人指引着科成,叫他沿着盘山公路走两个小时,翻过一座山就能到达重灾区。科成心中大喜,一丝希望在心里渐渐明朗,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祈安的笑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给苍天叩一个真诚的响头,都像是在给大地一枚响亮的吻。 祈安将那件白t恤叠好塞进书包,她走出帐子,默默接受审视着她的人群,还没走远便被人拦住,她淡淡看了阿宋一眼,不带丝毫情绪地命令着:“让开。” 村长这时却走过来,阿宋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无聊的观望他们的乡亲,不禁放柔了语气:“祈安,这么早你要上哪儿去?” 祈安眺望着远方的山峰,声音虽是虚弱,却坚定了许多,“回家。” 村长笑笑,指着不远处停着的大卡车:“祈安,叔叔知道你心里难过,快别胡闹了好不好?快上车吧,那几个孩子都在等你,叔叔今天带你们去省城拍照,过几天就有好心人来领养你们,到时候祈安就又能过上好日子了。” 村长被自己亲民的形象深深感动着,他甚至伸出手要抚摸祈安的头,祈安恍惚中却仿佛看到了科成笑眯眯地揉她的头发,她不由分说地躲了开来:“我不去,谁爱去谁去吧。” 村长有些下不来台:“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犟!” 倒是阿宋帮忙做着工作:“妥善安顿这场灾难中的孤儿,是上级明文的命令,祈安,我爸也是为你的将来着想,你怎么能这样不懂事?” 村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俨然有一个小领导的气质,不禁直起了腰,周围的群众只当祈安舍不得离开家乡,又觉得阿宋的话甚是在理,便也跟着随声附和,让祈安不要闹脾气,快些上车去。 祈安只是淡淡地看了村长一瞬,那一眼里却满是嘲讽和不屑,村长莫名地慌了神,却见祈安已经绕开他和阿宋,执拗地迈着步子往前走。村长给阿宋使了颜色,阿宋方跟上前去,用力拖着祈安的胳膊,将她硬生生拖到了卡车旁。阿宋本来想把祈安抱上车,祈安却死死抓住卡车的栏杆不放手,她是铁了心爬也要爬回g市去找科成的,经阿宋这样一逼,反而激出了骨子里的刚烈,心想着就算饿死,也不要住在陌生的城市,被陌生的人收养,永远再见不到科成。她打定了主意,双手却更紧地抓住了卡车的挡板,手心却一阵刺痛,她方察觉到卡车的挡板上满是一些未修整齐的钉子头。 阿宋见状,心生一计放开了她,朗声对众人道:“各位叔叔婶婶,你们都是看着祈安长大的,她舍不得离开家也是情有可原,我阿宋已经立志一辈子都为乡亲们做事,可让祈安留在咱们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她从小就好学,还不如让她出去念念书,将来有所成就了,才能更好地回报咱们村。” 众人纷纷点头,对阿宋赞叹有加,阿宋却更神气了,见祈安一直瞪着他,他倒也不急,贴近祈安耳边悄悄地说:“妞儿,你一定在纳闷,我为什么不留下你吧?啧啧,以后你就明白哥哥的苦心了。”他说完,手猛然一挥,做着号召的样子:“既然祈安这样舍不得咱们,咱们就把她抱上车,权当是送她一送!” 没有人对他们的小村长提出异议,没有人看得出阿宋心里的意图,亦没有人能体谅此时祈安的心情,没有人还站在原地,只是一窝蜂地哄上前来,有人看着热闹,有人却开始努力地一根根掰开祈安抓紧了栏板的手指头,有人架住祈安的胳膊往前拖走。祈安疯了一般地去挣扎,双手频频滑过车板上起伏的钉子,鲜血一道道涌出也不觉得痛,整个人就像长在了那片土地上一样,死死地钳住,拖也拖不走。终是有几个年岁大的人不忍心:“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重情义,要不,就让她留下吧。” 阿宋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幕幕,却是村长上前来挥一挥手,才又上来有几个人托住了祈安的背,又有人抬起了祈安的腿,将她拖拉拽抱扛上了车。祈安不停地蹬着双脚,可整个人却已经被丢上了车,车门迅速关上,村长跳上了驾驶的座位,发动了大卡车,扬起了阵阵尘土,湮没了地上几行狰狞的血迹。不大会儿便起了风,黄沙弥漫中众人纷纷议论着回了帐子,没人再记得曾有个地方洒下了祈安的血。 祈安被拖上了车,任几个同龄的孩子战战兢兢打量着她,她却拒绝再说任何话。卡车的车厢里只有一个露天的窗子,祈安坐在那底下,将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裸地晾开来,从天窗里挤进来的阳光泛在手上,一道道都染上了凛冽的血红色。终于有个孩子不知是饿了还是怕了,呜呜地哭了起来,这哭声感染了其他的孤儿,一时间都哇哇大哭着,只有祈安默默坐在唯一的阳光下,任风凌虐过她的血掌。身旁的小雨哭了一会儿,见祈安这个样子,有些同病相怜的滋味,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手帕为祈安擦去血迹,可那血却很快又流出来。小雨不知为何又哭了,祈安却不想流泪,当她得知家乡受灾时不想哭,当她看到父母的尸体时不想哭,当她险些被阿宋欺负了也不想哭,当她一觉醒来发觉科成不在身边时也只是寥落的麻木,不曾想哭。祈安只是不知道哪里在痛,只觉得心里好像钝钝的,车子每颠簸一下,她都觉得心里的梦又碎了几分。她想起科成的《小王子》书上说,“我的那朵花儿啊,她有着最骄傲的芬芳,最迷人的外表,那样多的人都将她来瞻仰,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懂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1) 宇辉一只手抱着大包小裹,另一只手牵着祈安进了家门,妈妈早就将饭菜备好了,见状忙将祈安和宇辉迎进家里,放好那一堆补品才不无满足地埋怨着:“木木你还真是胡闹,一周回来三次还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宇辉笑呵呵地坐下,满意地看着祈安:“都是她买来孝敬您和我爸的,妈您就别唠叨了,这也是祈安的心意。” 沈镜如一边拿过酒杯,一边佯装嗔怪地对祈安道:“小安,不是妈说你,都快成一家人了,以后不许这样客气,要不然我和你爸都不敢让你们回来了。” 林宇辉倒酒的手滞了一瞬:“妈,本来我们也是一家人啊。” 沈镜如一愣,马上笑出来:“说得对说得对,看我都急糊涂了,我这不是想着你们若结了婚,就亲上加亲了嘛。” 祈安淡淡笑着不接话,却见宇辉的父亲林少峰也从书房走出来,宇辉见到他立马变成了乖乖小学生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引着父亲入了座。 不过是平常的家宴,祈安不知为何有些力不从心,自从被林家收养,她便结束了流浪的日子,居有定所,衣食无忧。沈镜如本身是老师,因此颇懂与年轻人的相处之道,平心而论,这些年来若不是有她,祈安很难在这个家长久地生活下来。林少锋今年刚退休,早年一直在部队工作,受了工伤后不得不退了役,复员后回到省文工团一路升职做到团长,军衔亦已升到上校,虽然现在赋了闲在家,来探望的人亦是从来不少,声望极高。宇辉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沈镜如平日不免多宠了一些,林少锋却是严厉教子,心里却希望儿子能重操父业,将来考个军官,能圆了自己一辈子的部队梦。好在林少锋脾气虽然大,人还是善良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同意收养了祈安。这样正统家庭里长大的宇辉,凡事习惯了规规矩矩,几乎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父亲希望他养成坚毅的品格,可宇辉自小就有双亲照顾,小事有妈妈帮衬,大事有爸爸张罗,自然是没操过什么心,亦很少吃过苦头。祈安常常想,真是人各有命,宇辉和科成不过是一样大,境遇竟如此不同。科成要多奋斗多少年,才能坐享宇辉已经拥有的一切呢? 她食不知味地将饭菜吃完,大概自己真的没福气享受家庭的温暖。沈镜如却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话家常,两人刚放下筷子,却听到林少锋一声怒喝:“混账!” 林宇辉猛地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垂首而立,一副小孩子犯了错受教的样子。祈安见状也马上站起来,低声问道:“爸,怎么了?” 林少锋怒气冲冲看了祈安一眼:“你们继续吃,我来替你教训这个臭小子。” 沈镜如忙站起身将宇辉拉到身后:“少峰,两个孩子难得一起回来吃饭,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什么事值得发这么大的火?” 林少锋一听反而更气了:“宇辉这孩子就是被你惯的!我刚才跟他说,都三十岁的男人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还能让我省省心,早点抱上孙子,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不急,现在还不想结婚……” 沈镜如听了这话稍稍放心,趁机也劝道:“小木啊,你爸说得对,我们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当老人的没别的心愿,不就是盼望你和小安好好过日子么?再过几年添了孩子,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该多好?趁着你和小安工作都稳定,早点成了家也好,再说就算你不急,可小安毕竟是女孩子,结婚这种事哪能拖得起?”她看了看祈安,复又笑道:“要我说,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你眼看都27岁了,女人29岁前生孩子才对母子最好。” 父母两人软硬兼施地轮番劝,祈安只是默默地听,宇辉虽不他偏偏就怎么听,父母说的话还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下祈安的背包,祈安看在沈镜如的面子上,也只得点点头,当下便帮着捡了碗筷,宇辉则坐下来跟着父亲沉默地看电视,一时房间里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电视节目的女主播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林少锋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宇辉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新闻上面,某国爆发经济危机,某地发了特大洪水,某区又发现新型瘟疫,某人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他忽然想起祈安的话,这些新闻看似夺人眼球,可说白了,跟我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 宇辉也反驳过祈安,某个儿童得了白血病没钱救治,最终夭折,他动了恻隐之心;某个明星恬不知耻借着潜规则达成上位,他动了羞耻之心……怎么能说没关系? 可祈安却说,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轨迹,善良的人总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可大多数人听了故事,却只是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只是戏谑一笑,再不曾提起。你将别人的经历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人生却乱的一团糟理也理不清,然后你的人生又会被人当成故事说来说去,到头来讲故事的人长叹一声,听故事的人随之一笑,最终连你自己都觉得人生不过是一个可以说完的故事。渐渐的没人再问起说起,而下一个人的故事继续上演,所以你看到新闻里才有这样多的好戏。 宇辉回味着祈安的话,却不自觉地寻着祈安的背影,她正认真洗着碗,哗哗哗的水从他心上流过,不知为何宇辉隐隐觉出一阵凉意,祈安,他的祈安,原来他的祈安是这样寡淡的一个人……可她说的并没有错。 宇辉甚至有些懊恼,那个洗碗的背影明明距离自己不过几米,可他却觉得那样远,那样远。祈安身上,祈安眼里,祈安的话中,太多太多的故事他看不清也读不懂,可他就是不能放手。他不能没有她。宇辉不是没跟祈安分离过,可那段日子仿佛是被判了死缓,又希望又绝望,他像是被扔进锅里,却蒸不熟也煮不烂,思念却可以一点点啃噬尽他的心,从那之后宇辉再也不想和她分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2) 晚上祈安躺回自己的卧室,这是从她十三岁就开始住的房间,软软的床,大大的玩偶熊,整齐的书桌书架,精致的梳妆镜……这些年了,这些摆设几乎不曾变过,一切如旧。祈安在床上辗转难眠,她很想念自己的小公寓,面积不大,装修的也不豪华,可她住的却是那样的舒心。 她听到电视已经安静,猜想着大家已经各自睡去,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凌乱的一天该结束了吧,那明天呢?明天该如何度过呢?继续跟宇辉若即若离?回社里去面对新的上司?还有科成……他如今又回到g市,以后会不会总遇上他?在社里刚升为总策划,那下一季度应该修纂哪些书目呢? 她这样想来想去,不知翻了多久,却是实实在在地失眠了,翻了个身,从门缝中见到客厅开了灯,轻轻的脚步声朝她的房间走过来,果不其然地敲了她的门:“祈安,睡了吗?” 祈安静静合上眼睛,她不大想去理睬宇辉的呼唤,可宇辉却仿佛知道她没睡着,自顾自地轻声道:“我把牛奶放在茶几上了,你一会儿喝了吧,睡的会好一些。” 祈安心里一动,终是翻身下了床开了台灯,打开门来接过宇辉手里的牛奶:“你不是也没睡?” 宇辉挠了挠头:“我很少失眠的。”他有些不舍地望着祈安,祈安终是不忍拒绝,笑道:“既然都睡不着,进来坐坐吧。” 宇辉似是意外,颇有些受宠若惊地进了房间,规规矩矩拉开椅子坐下,他甚至都忘了这原本就是他的家!而祈安捧着牛奶倚在窗边,站在那个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 不近不远,宇辉苦笑着,从来她都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触手可及,伸手就能拥抱到,可就是走不进她的心。宇辉找着话:“我记得你每次换床都是睡不着的。” 祈安点点头,却另寻了话题问道:“老爷子没再为难你吧。” 宇辉摇摇头,弯腰捂着脸,像是累极了:“爸他当领导当惯了,忽然退休一时不适应,还以为自己在单位能发号施令呢……他就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抬起头,扯过祈安的手:“祈安,爸他毕竟也是为咱们好,他说的全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祈安静静看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宇辉,她不叫他进来他就不进来,她说不结婚他就同意拖下去……心里不禁一阵柔软:“难为你了。” 宇辉感受到祈安的体贴,心里欢喜的紧,不禁站起身来与祈安一起倚在窗边。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这样享受着静谧的夜,心里痴痴的像,若结了婚是不是就能天天与她在一起?结婚……一辈子的事情,他将和她共同走过一生的风风雨雨,白着头发蹒跚牵着手看晚霞落尽……宇辉沉浸在自己的梦幻里,月光下的祈安是那样朦胧,美的像一个女神。宇辉斟酌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这次我们混过去了,下次呢,下下次呢?祈安,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又放到自己的胸口,“祈安……一辈子这样长,可又那样短,我真怕等你想通了愿意嫁给我,我却已经老了……做我的新娘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祈安任由宇辉这样死死抓着,眼睛却是微微泛潮了。一个男人,一个好男人,想要她嫁给他的时候是怎样做的?执起自己的手贴在脸上,又放到胸口,借着朦胧的月光才吐露出这样一番感人的话,深夜的祈安卸下了平日薄凉淡然的伪装,骨子里的她终究是个容易动情并愿意相信美好的人。她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忽然想起了那样一句歌词,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宇辉的目光在黑夜里越发灼灼,祈安心里却难言地纠结,他要她做他的新娘……她从小就爱玩过家家,那时不是最爱扮演新娘吗?自从认识了科成,她就想要穿上白婚纱走过红地毯,将自己的手郑重交给他。做梦都想。白天晚上也想。这样的梦她做了整整十三年。祈安自问,科成已经有了家,宇辉却待她极好,祈安啊祈安,你真的打算用你一辈子的时间来为那段感情守节吗?就算你愿意孤零零一辈子,看着科成娶妻生子,可你凭什么那样自私地沉浸在回忆里,还搭上了无辜爱着你的宇辉? 祈安越发觉得自己自私了,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默默地转动着牛奶杯,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宇辉的眼神渐渐黯淡了,祈安却忽然有点发神经,认真地仰起头来问他:“你一直说要结婚,可你确定你想好了?你若娶了我,我们以后的日子,就不像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样简单了。我们将是夫妻,一起面对非常现实和残酷的生活,或许到那时候你才发现,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好。”她想起晚上林少锋说的话,不禁又道:“其实你爸说的对,宇辉,顾恩雨她比我优秀的多。” 祈安所说的顾恩雨,正是当年和祈安一起等待被领养、与祈安有一帕之交的小雨。宇辉听到她提起顾恩雨,心里又气又急,顾恩雨和他在一个单位工作,平日对他颇为眷顾,尽管宇辉人前人后一再声明自己已经是有妇之夫,可还是免不了一些风言风语,那些话都传到祈安耳朵里了?他这样想着,心里却陡然窜出另一股希望,那她不愿意结婚,是不是因为她恼着顾小姐,而跟那个秦科成没什么关系? 宇辉想到这里忙抓住她的手,连连解释着:“我们俩只是在一个办公室,她平时跟我说话我都不怎么理她的。” 祈安却被宇辉认真的样子逗笑了,那与己无关的笑容看在宇辉眼里却分外心惊,心也渐渐冷了下去,默默撒开了拽着祈安的手,这些年来掏心掏肺地对她,竟是自作多情了。 宇辉越想越气,祈安却还在微笑着,他索性抢过她手里的牛奶杯便狠狠掷在窗台边,溅起的几滴牛奶全落在她的颈上和手臂上。祈安皱了皱眉,抽出面巾纸便去擦,宇辉却忽然冲上去夺下她手里的纸,低下头不由分说便咬上她的脖子,像在泄愤亦像是在发小孩子脾气:“你再胡说,我就咬你,你若敢不信我,我就咬死你……” 他狠狠宣誓着,可那样的啃噬究竟是渐渐轻了,慢慢变成了温柔而痴狂的吸吮。这样的味道,栀子花开的味道。原来这种淡淡的香水味也可以这样醉人。宇辉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他太希望她能懂他的心,可吻上她的那一刹,他蓦然想起一个词语叫肌肤相亲。宇辉想起那年在泥石流过后的帐篷里,她发了高烧紧紧抱着裸了上身的他,忽然觉得原来“肌肤相亲”这个词,是这样暧昧,这样美好。 祈安却从初始的愣怔中惊醒,身上这个狂热的人,是那个几乎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林小木吗?可肩上却已经感到阵阵凉意,两人晚上都洗过澡,都穿着宽松的浴袍,她犹在发愣时,衣服却已经被他撕扯了一半,宇辉却仍在执着探寻着不肯松懈。祈安任由宇辉痴着狂着,恍然悟到生命不该日复一日像一滩死水,她冰冷干涸的心需要这样的欢爱。可她却没法不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的怀抱那个人的味道,终究心中如雷电闪过,她还是抬起了宇辉的下巴,对他摇摇头。 以往宇辉也曾这般疯狂过,可到了紧要关头他往往都会停下来,在祈安的拒绝下默默穿好衣服去洗澡。可今天的宇辉却像着了魔,握住她的手指在嘴里慢慢细细的品,终于品尝够了滋味,才颤着声问:“祈安,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他们终究要走到这一步的不是吗?祈安拼命告诉自己,是因为太过沉迷过去,所以才无法接受现在,那就往前走一步吧,反正这个人是真爱她的,可是这样正统的他若知道了她的过去,是否还能接纳她?是否能做到不在乎?祈安忽然想疯狂地赌一赌,赌他林宇辉的真心,赌人性的坚固,赌爱情的力量,赌一赌她祈安究竟是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能否在另一场欢爱里就放掉忘掉了过去。 长大太慢,老得太快,等得太久,结果最难猜,祈安,为什么不往前走一步? 她终于不再推开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声:“小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3) 自从她搬进他家来住,就很少像在老家那样唤他小木,每天见了面都极其规矩地叫着他宇辉。“小木”这两个字是母亲对他的亲昵和疼爱,也是兄弟们用来开玩笑的谈资,可祈安却只有跟他吵架哄他开心的时候,才会这样淡淡唤一声。宇辉却被这一声小木唤得乱了心智,祈安再一恍神,人已经被他扔到床上,他动作幅度太大,撞翻了杯子和地上的椅子,祈安哭笑不得地看着宇辉这样急切,那人却已经覆了上来,解开了她的浴袍。他的手烫得吓人,呼吸却紊乱在祈安的发里,一声声低唤着她的名,却因得不到她的回应而恼怒。宇辉怔怔看着月光下迷人的祈安,她的瞳孔那样明亮,颈上还残留着牛奶诱人的香气,半隐半露的肩美的惊心动魄,宇辉长叹了一声:“祈安,你为什么不要了我的命。” 小台灯静静发着晕黄的光,祈安猛然想起这不是在自己的公寓,却是他父母的家,她颤颤道:“灯……”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卧室的大灯却啪的一声亮了,祈安看到门口面如土灰的沈镜如,忽然不知该哭还是笑。 宇辉却眼疾手快先拽了被子将祈安裹住,又背过身去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方恼怒地回过头来,却不敢跟母亲对视,良久他才低声问着:“妈,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沈镜如不说话,脸色难看到了几点,走过去扶起歪歪扭扭的椅子,又收好那牛奶杯,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我敲了,你们没听见。” 她顿了顿又道:“我去卫生间,听见这屋子里怪响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们……”沈镜如想说家门不幸,可想到祈安和小木总是要结婚的,不禁又咽下了这话。如今这个时代已经不同,未婚先孕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她本以为小木和祈安可以守住规矩,可这样的一幕被她撞破,她却有些失望,可是怀疑却可怕地爬上了她的心头。祈安对宇辉,向来不像宇辉对她那般上心,既然能跟宇辉如此,那么以前和以后……沈镜如不敢深想,总算默默关了灯,冷着声音在黑暗中对两个孩子道:“你们年轻人思想开放,可我们是老脑筋了,不能陪你们丢这个人,我和你爸这就准备给你们挑日子办婚事,我可不想回头有人拿林家人奉子成婚做笑柄。” 她说完便出了房间,宇辉却犹在对着母亲的背影徒劳解释:“妈,我们,我们还没有……” 门重重地关上,宇辉僵硬地站在那里,良久才沮丧地回过头来僵硬地抱了抱祈安,回了房睡去。 第二天的早餐,几人自然也吃的极不自在,勉勉强强吃完一顿,宇辉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开着车送祈安上班。 昨夜睡的不好,祈安头痛的很,可走进写字楼开始,她就觉得同事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祈安并不在意,可刚坐下不久,却发现白社长站在她面前,为难地道:“祈安,你收拾收拾,搬回原来的桌子吧。” 祈安讶异着,这张办公桌不是总策划的位子吗?而她刚刚升职在这里坐了不到一周,社长的意思是,自己又要调动了? 那社长却咳了一声,吩咐着祈安身后的何月明:“你来跟祈安说吧,我下去接人。” 何月明是祈安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之一,此时见社长走了,才狠狠瞪了他的背影,马上又跑到祈安跟前帮她收拾:“新来的那个上司是个母大虫,说是一位资深业界人才,可我明明听说她是走了人事科的关系,一来就跟点菜一样钦点了总策划的位子,明摆着就是来跟你对着干的。”她见祈安不说话,又劝道:“本来我是想和你站在一个战壕里,管她是谁,咱就跟她争一争,可是……她确实是有背景的,你也想开点儿,大不了咱换一份工作呗,总策划也不是好干的,白给老娘都不稀罕。” 祈安默默点了头,仿若没听到何月明的话:“那就争一争吧。” 祈安近些年来淡然惯了,不愿跟人去争,可却也不会容许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欺负了去。月明见祈安神色有些不济,口无遮拦地坏笑着:“怎么了,小木昨晚让你不满意了?” 祈安脸一红却不理她,何月明坐下来整理着头发,“我就不信了,你跟那个林小木真像杨过和小龙女一样纯洁,都认识这么久了……”她又凑上去捅捅祈安:“喂,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祈安不耐烦地将她推走:“反正没进展到你和高瑾寒那一步。” 何月明被她堵得没话说,刚要伸手去打闹,白社长却已将传说中的女上司引到大家面前:“祈安,月明,还有你们几个策划部的都过来一下。” 祈安顺着看过去,瞬间便怔住了,那女子衣着华贵,烫着今年很时髦的发式,鲜艳的红唇亦是十分性感,祈安站的离她那样近,那女子身上浓浓的薰衣草香让祈安几乎要打喷嚏,白社长却笑容满面地开始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总策划---毕小荷女士!说起来也是祈安和月明大学时隔壁校的学姐吧?” 月明哼了一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祈安却仍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前晃过的却是那天曲江河畔,毕小荷紧紧依偎在科成身旁的模样。五分钟前她还想着去争一争,可她最重要的人都被对手争了去,那再去争总策划的位子又有什么意义呢?那时她一直满怀信心地等待着嫁给科成的那一天,无论多艰苦多绝望,她始终不曾放弃过等待,等待后面是等待,更沉默的等待,然后要紧了牙关,等待更多的等待,可今天她甚至在毕小荷,另一个女人身上,闻到了科成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足够将她凌迟至死,她锐痛的灵魂告诉她,祈安,不要再等待,这些年来还不明白吗,想要执着反而蹉跎,越是等候反而越是错过,找到成就反而堕落,越是温暖反而越是折磨。 白社长却又毕恭毕敬地为小荷介绍着:“秦太太,这几位就是策划部的同事了,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着些。” 小荷很满意地看见那一声“秦太太”成功地让祈安垂下头抿紧了唇,她笑着道:“不是说好了么,我来了是为贵社服务的,与我先生,与其他人都没任何关系,以后叫我小荷就好。” 她重重地咬着“我先生”这几个字,走上前去对祈安伸出手:“这位小姐,我们见过的,以后还望您多多关照。” 祈安回过神来,已经恢复了淡然,礼节性地伸出手和小荷握了一握,小荷却大力地握住她不松开,祈安手心传来钝钝的痛,小荷却忽然放开了她,目光向祈安身后越过去,连声音都娇柔了几分:“老公,你怎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1) 那人的气场如此熟悉,祈安怔怔地回不过身,却是白社长带着些谄媚地笑着伸出手去:“秦经理,小荷她才第一天上班,您就这样放心不下,真是夫妻情深、夫妻情深啊……” 白社长仍在自顾自地唠叨,小荷却已走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他,科成犹傻愣愣站在原地,隔着几张办公桌看着背对他的祈安,心里却像遭了狂轰滥炸,硝烟散去后他蓦然明白了被他忽略的事。 今天吃早餐的时候小荷突然道:“我在家呆腻了,想出去工作了。” 科成听了倒是不意外,自从结婚起他便每天都去处理着摄影公司的大小事务,小荷则慵懒地宅在家中做公司的荣誉主席兼科成的私人保姆,但她骨子里仍然是个闲不住的女人,此刻听她这样决定,科成只以为小荷是想换换心情,便也没多问,当下便同意着点头,小荷却道:“今天是第一天,你能不能去探探班?” 科成不由问:“为什么?” 小荷当即便放下筷子坐到科成怀里去撒着娇:“让大家看看我毕小荷嫁了一个多体贴的男人,你顺便再定个酒席,晚上我想请新同事吃饭。” 科成知道这是小荷一贯的性子,平日里她与私交聚会时亦免不了突然叫他去陪场,每次都在其他姐妹面前将他夸的天花乱坠。科成暗暗想,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心思,喜欢把自己的男人当成金银首饰一般去炫耀,越是让人展览便越是觉得风光无限,哪怕男人因此像珠宝一样失了窃,也间接地证明自己有眼光,从而获得一种变态的快感。科成这样想着,便没怎么上心,当下就过问了小荷单位的地址,约好去公司签完两份文件便去看她。 他一忙完,便开着车出来寻找所谓的“孔夫子出版社”,可当他将车停在楼下,才蓦名地有些心慌意乱,仿佛嗅到了栀子花淡淡的香气。他忽然想起祈安毕业后便一直在一家出版社工作,莫非……他心里嘀咕着,甚至有些惊喜和惧怕,人却不由自主走进来,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女人在握手。他呆呆地站在那儿试图平息自己漏了半拍的心跳。祈安祈安。他的小祈安。这浓妆艳抹的世界里唯一一个露着真面目的女孩儿。这浓墨重彩的舞台上唯一一个穿着戏衣却屡屡唱不准戏词的女孩儿。这满世界都在争奇斗艳只有她不与群芳同列的女孩儿。那是他的祈安。他的栀子花。 她的背影清清瘦瘦,孤孤单单,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透着冰冷的美丽,科成仿佛听到了上帝的指引,拂开了小荷的手,着了魔似的向祈安走过去,他的祈安一生气就是这样倔强地背对着他,要拿足够多的诚意和感动才能将她哄好。科成终于站在离祈安不到一米的距离,这才发觉此刻的祈安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像对陌生人一样将冷漠的背影示人。她将他当做陌生人。 就在科成还在发愣的时候,白社长却已经上前一步将祈安和月明拉过来,又将几个同事引过来一一介绍。科成躲闪不及地撞上祈安的目光,可她只是看了他短短的一瞬就错开了,他到了嘴边的那一句“祈安,我们又见面了”生生地咽了回去,心里又闷又胀,她的目光是那样清澈,那样美丽,却与他再不相干。他的视线终于落回祈安身旁那个面熟的女子,暗叹世界是如此之小,顿了顿终于伸出手去,对何月明笑道:“明月,原来你也在这儿,好久不见。” 月明却耸了耸肩,一如往常地惊世骇俗道:“秦科成你是眼睛长脑门儿上了吧,祈安就站在你身边你丫没看见啊?!还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娘的名字很诗意非常诗意叫何月明,大学的时候你就总记反我的名字,我因为这个至少揍过你两次吧?你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你再记不住老娘让我家高老大做了你。”这惊天动地的一番话让场面顿时死寂,白社长一脸惊悚地看着这个妖女,小荷也张大嘴巴愣住,祈安却偷偷捅了捅月明示意她低调些,不要总拿她家高老大吓唬人,然后从容地低下头认真研究起地板砖的纹路,月明却会错了意,以为祈安是让她展示语文基本功,不禁挺胸抬头傲然而立看着秦科成:“何,月,明,出自李白的《春江明月夜》,若把西湖比西子,何处春江无月明,你丫记住了么?”她耀武扬威地说完,才退后一步低声问祈安:“是李白还是杜甫来着?这次我表现还行吧?” 秦科成强忍住笑咳了一咳,祈安按捺住暴走的冲动,淡定地睁开眼睛,低声纠正着:“第一,不是李白也不是杜甫,第二,那首诗叫《春江花月夜》,第三,上一句诗你也背串了,原话是……”月明却干笑一声,随意地摆了摆手,大张旗鼓地抱着水杯叉着腿坐下:“罢了罢了,怪就怪在老娘的名字里学问太多太讲究,你们这些凡人一时之间没法领悟那境界。” 小荷痛苦地听何月明终于结束了鬼扯,科成眼看就要憋出了内伤,祈安却终于从月明的长篇大论里悄悄恢复了元气,也在月明身边坐下来开始了工作:“把这个礼拜的策划给我看看。” 她认真翻着策划,却听小荷道:“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先生在思源阁订了一桌酒席,听说那里的菜式还不错,我们夫妻今晚做东,还请各位赏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