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聆》 正文 第一章 曲宗繁 曲家有童名宗繁,年五岁,战起,父母皆失散,人视为孤。 闻汤山有师,颜色非凡,可授业,遂前往。 寻数日,不得见。 一日,于山中饮甘泉,见一貌美男子折枝饮露。 曲宗繁视之,甚喜,遂叩首而拜。 男子音似调笙,问曰:“汝名为何?” ——徒为曲家男,名宗繁。 ——吾不曾收汝为徒。 曲宗繁闻言,又是一拜:“望师收徒。” 良久,曲宗繁闻他道:“汝怎知吾为汤山师?” 曲宗繁微抬首,双眼明亮,道:“徒睹师容貌非凡——似过传言,且有目含无尽之意,袖手且观天下之态,故此推之。” 曲宗繁言罢,便垂首立于原地。 又是良久无言。 忽闻他问:“为何而来?” 曲宗繁不加思量,拜曰:“治书。” ——治书,为的什么? ——修身c齐家c治国c平天下。 ——好,吾徒志大矣。 ——师,徒定不负所望。 光阴似流火,转眼已是七载。 曲宗繁快步走向高楼,到了,他以指叩门,低声道:“师。” 门内应了一声。 曲宗繁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垂着首,身形局促。 久久不见开口。 倒是榻上的人开了口:“来汤山这般久了,怎还这般拘束?” 曲宗繁闻言,更是局促不已,竟只拜了下去。 “师,徒的爹娘寻来了。” 一语罢,一室寂静。 许久,才闻榻上的人开口道:“既是寻来了,你便随” “师,徒不愿离开!” 第一次,他打断师的话。 第一次,在师面前,他这般气势。 “到底,是你的亲人。” 一句话,恍似叹息。 曲宗繁再抬眼时,泪已盈满:“可徒不愿离开!” 师。 “宗繁”,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曲宗繁听到那人在唤他。 “师。” “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亲人可贵——你的亲人不能再失去你,孤独,你还不懂。” “为师已孤独多年,早已习惯。” “你还是回罢。” 曲宗繁紧咬牙关,任泪水汹涌。 他说:“不。” 又是一声叹息。 一双修长的手探来,按上他的肩:“宗繁,待你爹娘百年后,你可再来。” 曲宗繁一愣,下一刻欣喜布满脸庞:“师是真的么还可再寻得到你么?徒还是你的徒么?” “自然。” 修长的手收回。 曲宗繁立时跪了下去,叩首。 “师,受徒一拜。” “罢了,你回罢。” 曲宗繁起身,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转身离开。 我师待徒归来—— 一声轻叹,几不可闻。 ——阿淮,你在叹什么? ——昏睡三年,你该醒来了。 榻上的人动了动身,面容逐渐清朗。 张淮清绝的面上,无一丝表情。 修长的指下,是把木琴,他却一把衣袖拂去,长指收拢。 他就这样望着窗外,没有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心归 曲宗繁十六岁遇丁忧,大悲,守孝三年。 三年后,形容枯瘦。 他归家,环顾四方,罢,悲由此生。 怅而离之。 寻至汤山,曲宗繁于山腰饮了甘泉,以松为杖,攀了一日,午时方至居所。 曲宗繁不及放下松杖,已颤声喊道:“师!” 却是无人应。 曲宗繁心下一慌,忙拄杖高楼。 师的住处已落了锁,锁上满是尘灰。 曲宗繁几乎跌下,心神已不能稳。 他突然跑上前,疯了一般拍打那扇门,口中不住叫着:“师!” 他突然静了下来,他听到一声叹息,而后听到那人唤他的名字“宗繁。” 是师的声音,却又不是师。 只是师手中一种世术罢了,很久了罢。 曲宗繁脚下一软,跌坐在石台上。 他听到一弦琴音,他集了神,静静地听。 琴音至次日清晨方止,他就这样坐在石台上,睁大眼睛,听了一夜。 琴音止时,他突地站了起来,脚有些软。 他拾起松杖,拄着下了高楼,回了自己的房舍。 他拂开时年斑驳,不顾自己体力,出了院子,去劈柴挑水。 小小少年,苍白的脸上有了健康的红,冷汗却不住流下。 他不肯停下。 他不能停。 他在逼迫自己。 他不去想师不在身边的事。 他不愿相信师父对他食了言。 师! 斜阳几垂,他发丝凌乱,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 肩上竹扁滑落,两桶水湿了青苔。 在即将陷入昏迷时,他看到山外几重阳。 明明是要落下,为何是暖色呢? —————— 曲宗繁摘下头上的斗笠,拂去肩上暮雪,斜身躺在榻上。 冬至的雪下得很大,整座汤山,在外界看来,都已成了雪山。 已是暮午时分。 曲宗繁迟迟未醒,一只画眉飞了进来,啄他的眉。 曲宗繁用手拂开,画眉不依不挠。 曲宗繁费力睁开眼睛,冲那画眉道:“何事?” 画眉叫个不停。 曲宗繁眼睛却清澈起来:“是有下落了?你嗅到味道了?” 画眉又叫了一串。 曲宗繁知道,它是在肯定。 曲宗繁立即拿了松杖,披了衣,同画眉出去。 走了许久,方到那个地点。 他问画眉:“在哪里?” 画眉尖叫起来:“那个不就是?” 曲宗繁来不及探究它怎会说了话,就遣目看去。 哪里有什么人,不过是一个隐约可看出形状的雪人儿。 大雪在下着,被覆了一层的雪人儿,隐约可以看出,那是师的模样。 即使只是一尊隐约可看出形状的雪人儿,曲宗繁亦不敢长久直视。 他匆匆低下头,复而转向画眉,鸣桹。 “你为什么” 画眉又在尖叫,曲宗繁自动将它的话译出:“为你开心啊,你的师他不会再回来了,你” 曲宗繁的脸,因了它的话而瞬间变得阴沉:“你在说什么!” 曲宗繁抬手赶走画眉,赤脚走向那尊雪人儿。 尽管眉目很像,却终究不是他。 它,没有师的味道。 曲宗繁心中悲恸,几乎落泪。 他不肯相信鸣桹的话。 是他在自欺欺人么? 他透过晶莹的雪花,看到夕阳终于落下。 而他,不能回答。 —————— 曲宗繁自那日见了那尊雪人儿,回来后笑容变得清朗——至少表面上是。 鸣桹时常飞来伴他,不过大多时候,鸣桹都是在觅食。 曲宗繁为他准备的食物它并不吃,很有骨气的对他‘说’:“不吃嗟来之食。” 曲宗繁被它的话噎住,继而笑了起来。 鸣桹是一只画眉鸟,很罕见的通体红色。 它是曲宗繁一次挑水途中捡到的,那时也下着大雪。 雪白的山路上,红色格外引人注目。 鸣桹是受了伤,垂死,曲宗繁救治它,才得以成活。 曲宗繁与它相处久了,也就懂了它的语言。 只是那日,它口吐人言了。 那日因着那尊雪人儿而未加留意,而今想起来,却是十分可疑。 曲宗繁见它停在身侧的树枝上,一把捉住,道﹕“那日,你说了人言。” 它自知他说的是哪日。 鸣桹受了惊吓,下意识以翅掩口,而后又胡乱叫起来,想让曲宗繁放开它。 曲宗繁攥得更紧,眯起眼睛:“你不说?” 鸣桹只是一味挣扎,并不打算说什么。 曲宗繁只得放开它,鸣桹一经自由,立时飞得更高。 它拍打着羽翅气冲冲地说了一大堆鸟言,才飞走了。 无非是说他忘恩负义。 曲宗繁轻轻笑了起来。 他倒是真的想要忘恩负义呢。 —————— 曲宗繁认真听着鸣桹带来的消息,再三确定之后,随鸣桹下了山,去栾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无邪生 年十四,闻征战。 一月许,孤魂生。 酒聆姑娘,你可看得到前世今生? 看得到。 那么前世—— 你我不识,此生亦是。 那,来世—— 司满,送客。 —————— “姑娘请止步。” 酒聆回头,那人一袭白衣。 “何事?” 邶远轻笑:“姑娘可是北巷里天师名唤酒聆的?” 酒聆点头,步渐起:“公子有事的话,便来无邪罢。” 邶远待她走远,方收了收了手中折扇,抬步走去。 —————— 酒聆在巷里捡了一个孩童,年方八岁,无名姓,酒聆唤他司满。 司满面目清秀,笑起来有些拘谨。 酒聆的天师馆名唤无邪,地方偏狭,鲜少有人寻至。 酒聆乐得清静,闲暇日里玩弄起了药材。 司满酒聆凝眸,向他身后,凤眸敛起。 —————— “师妹近来可好?” 酒聆闻言,仍兀自翻着手中书卷,不理来人。 近陵无奈:“几日不见,又闹了脾气。” 酒聆不耐,举首时,手中书卷不觉跌落。 “师兄,你怎成了这般模样?” 近陵但笑不语,只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与她。 —————— “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酒聆懒懒一问,薄酒浅斟。 邶远自酌:“久闻天师盛名,今日来,只为一瞻雅容。” “仅为此来?” “仅为此来。” “司满,送客。” —————— 酒聆望着近陵手中红莲,不语。 近陵道:“师妹,这红莲原是有灵性的,需细心照料,待其自愿取蕊,方可入药。” “师兄以为自己的命很卑贱?” 近陵不解:“何出此言?” 酒聆闭目:“这红莲通灵,会反噬摘采之人,直至” —————— “师父,今日城中出大事了!”司满自院外跑来,呼吸急促。 酒聆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何事?” “邶家的大公子,邶远抱病身亡!” 酒聆一惊,手下力道不觉加重,书卷已残破如渔网:“此言当真么?” 司满讶于师父的反应,小心道:“当得真的。” —————— “司满。” 酒聆放下手中药材,定定看着他。 “你非人族。” 司满垂首不语,双手无措地放在腰间。 酒聆目光渐厉:“不知那人派你来,为的什么?” 司满一怔,忙道:“师父,我” “司满,莫忘记师父为天师,看得到前世今生。” —————— “直至死亡。” 酒聆看向他时,面上平静无波。 近陵一下跳开:“师妹,你哪里听来的?” “师父。” 近陵皱眉看她:“师妹,原来你” 酒聆摇首,对他道:“师兄,我会救你。” —————— “天师,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平日跟随邶远的小童,此刻竟跌撞跑来。 酒聆凝眸:“是府上哪位公子?” 小童几乎力竭,嚷道:“是我家大公子!如今大夫说只余一息,还望天师救上一救。” 大公子邶远么?不是已然死去了么? 去看司满时,已不见。 —————— 司满双膝跪地,声音微颤:“师父,徒儿不是有意的。” 酒聆摇首:“司满,为师看得到前世今生。” 你无需再瞒我。 “师父看得到他人的前世今生,唯独看不到自己的。” 酒聆执杯的手,颓然放下,酒薄湿衣。 —————— “邶公子,你这是” 酒聆来时,邶远正遥目以待。 邶远笑道:“怎么,天师竟不知么?” 酒聆气极,掌中物已抛了出去。 “邶远,欺人太甚!” “天师,留步!” —————— 酒聆走来,面色苍白:“师兄,师父亡身九命崖。” 近陵摇晃起身,红莲的反噬,已让他失了太多。 “何时的事当得真么?” “昨日他与人大战于那处,不幸身亡。” 近陵带倒下了身子,酒聆急忙扶去:“师兄,怪我” —————— “师父,徒儿想留下!” 司满屈膝,眉目坚定。 酒聆起身,背向他,道:“司满,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你” 司满倔强道:“师父当初明知我身份,却又为何收我为徒?” 为什么—— 是呵,为什么呢? “司满,可否应了我一件事?” —————— 桑南一展紫袍,行于无人之街。 闻说栾城有天师,名唤酒聆,馆名无邪。 “公子是来求姻缘?” 司满逼近他,一脸不耐。 桑南顿时没了兴趣:“此处确是无邪馆?天师酒聆便是你?” 司满展袖,施法于他,不想那人纹丝未动。 —————— “师父,邶公子来了。” 司满入门,说道。 酒聆抬头,看三春暖阳:“司满,此人之名,且休再提。” “为何?” 一人拾阶而来,神采飞凰。 酒聆不悦皱眉:“邶远,你出去。” 邶远不应她,只待走近,轻言:“酒聆,你可看得到我的前世今生?” —————— “取出身信,甘心为人。” 司满抬头时,撞见她满目的不忍。 司满不做犹豫,应道:“师父,司满应你。” 酒聆神情一滞:“为何,为何你不走呢?” 司满只是一笑:“因为师父你——看得到司满的前世今生啊。” 师父,司满不问来世。 —————— 酒聆看着来人,问道:“公子来为何事?” 桑南清笑出声:“身为天师,你竟不知么?” 酒聆眉目淡然:“既然如此,公子请回罢。” “——为何?” “公子所求之事,酒聆看不到。” —————— “师妹,待我命终后,你便去找阿南罢。” 酒聆不语,止步于庭。 近陵面色苍白,却也泛了笑意:“阿南他” “师兄!”酒聆皱眉,“师兄不会死。” 我已得身信助药,师兄之疾,信可缓缓愈矣。 —————— “天师之名,真是特别——酒聆呢。” 白骨枯前,似是听谁唤道:“阿聆”。 酒聆倾身不语。 邶远又道:“酒聆,今生遇你,错了我一番情。” “邶远,你走。” —————— 司满一脸苍白,却是在笑着,看向一旁陷入沉睡的酒聆。 走近她,忽听她梦呓:“司满到底是个孩子呢。” 司满执起一端铜镜,入目的,已是清秀少年。 “阿聆。” 他轻唤,也只有此时,他方能如此唤她出声。 他未见,女子眉目松动。 —————— “桑南,你如何方能将红莲还我?” 桑南自树上跳下,散了一地花香:“天师名唤什么?” “酒聆。” 桑南笑道:“好名字,酒聆,红莲我会还你。” “今夜子时。” —————— 战起,司满初为凡体,身体虚弱。 征丁之时,司满被酒聆扮作女子,方逃过一劫。 司满自屋内换下装束,出来时,遍寻酒聆不见。 “师父?” 无人应。 “阿——聆?” 亦如是。 —————— “桑南,你可是为战事烦忧?” 桑南道:“又起战事了,酒聆你可怕?” 酒聆淡淡一笑:“怕是自然,只是酒聆为天师,天命所在,无可违脱。” 桑南将手中的红莲递与他:“如此,酒聆,保重。” 酒聆道谢,离去,淡淡清音传去:“你也是,桑南。” —————— “师兄之疾已愈,将作何打算?” 酒聆步过长廊,漫问道。 “酒聆,可闻战起?” “师兄?” “何处无栖所?只是酒聆,师兄,不能再陪着你了。” 酒聆心微怅:“师兄,酒聆知。” —————— “邶公子所求,酒聆今日尽数送来。” “当真?” 邶远起身,青丝散了半身。 “不真。” 随着一声闷响,邶远倒下。 酒聆施术,将红莲之蕊,印于他眉心。 走时,酒聆回望他,笑如阳。 —————— 天师酒聆,闻征战。 年方十四,舍无邪。 一月许,闻战捷。 白骨枯,骨生香。 “阿聆?” 是谁在唤? 怎是无人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前时事 一 “宗繁。” 清越如水的声音传来,曲宗繁忙看去,师着红衣,站在高楼上。 “师。” “近些日子,为师要下山一趟,你好生看候。” “是。” 刚应下,师已不见了踪影。 来汤山几年了,师何时能带自己一起外出游历呢? 张淮纵云去了东邙,那里正经历战事。 他捏着最快的诀,抵达时,战事刚结束。 战场上,留下的只有尸体,活着的人都回了远处的营帐,计划着明日清理战场。 张淮却偏偏看到了一个活人,在战场上,他握着长剑,在寻找什么。 口中所言,似是——阿聆? 张淮瞬时出现在少年面前,目光冰冷:“你在找谁?” 那少年也不怕,脸上悲伤却难掩:“我在找我师父,你见了她么?她叫酒聆,是栾城有名的天师。” 酒聆,原来不是我的错觉,你果真是来了。 “你是她收的徒?” “是。” “你回罢,我会找她。” “不,我” 我想她第一个见到的,是我。 “她在历劫,劫过之后,她自会归无邪馆。” “——是真的么?” 他的师父,究竟是在历什么劫? “是。” “如何信你?” “你不必信我。” 少年看着他,终于蹒跚起步,张淮看着他离去,目光冷的没有温度。 酒聆,我的好师姐,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不顾一切? 或是唯有师知,师又不肯言。 张淮寻到了酒聆,满身血污,张淮从未见过这样的酒聆。 她在他怀中,仅剩一息,是狼狈。 酒聆,既是来了战场,又为何不用天师之力? 我知你 长睫微敛,他飞身离开。 曲宗繁不知师早已归来,又不敢贸然去高楼,直到张淮自高楼走下,他才知道。 张淮面色有些苍白。 曲宗繁连忙上前,却也顿了脚步,口中问了:“师,您怎么了?” 张淮声音清冷:“宗繁,去竹西汲些泉水来。” “是。” 曲宗繁闻听,便挑起竹扁,走向竹林。 曲宗繁回来时,师在弹琴,琴声,醉倒了他。 曲宗繁醒来时,师竟倒在了石台上。 “师!” 张淮其实清醒着,只是此时意识有些混沌,他已站起身。 “无碍,你歇息了便去练术罢。” 说着,张淮回了高楼。 酒聆在沉睡,三年后方能醒来。醒来之后,不知又会是怎样境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前时事二 酒聆醒来时,见旁侧有一人,她神智尚未全清,问道:“你” 那人回头,面容清绝,他声音微起:“师姐,是我。” 酒聆怔住:“阿淮?” 张淮将她扶起,语中未有波澜:“战事原与师姐无干,又为何要插手?” 长睫掩下情绪,酒聆不语。 张淮见她如此,也不好再问,只说道:“你昏睡了三年,我为你瞒了三年,如今师赶往这里,你” 酒聆问:“阿淮你可知师此行为的什么?” 张淮清绝的面上再无一丝表情:“长淮不知。” 酒聆失望地看着他,随即径直走出房间,她需要想一想,来应对未知命运。 张淮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目下一片清冷。 为的什么——酒聆,难道你竟是不知的么? 酒聆未走多远,只是去了附近一家茶楼。 刚饮了一杯茶,便看到一脸冰霜的花命。 酒聆顿了顿,道:“花下,你来了,是方到还是” 花命自顾坐下,却冷笑一声,道:“酒聆,是不是你想着,自己死了,便可解脱了?此次若非阿淮察觉的早,将你救下,现今你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罢。你当真不念一点情意么?” 酒聆不再说话,她已无话可说。 这次,是她感情用事了。 因着长生一事,原本的情意早已淡化,如今——怕是不存了罢。 “两位师姐已在阿淮的居所,我们一道回罢。” 花命探了探衣袖,取出一粒丹药,递与她。 “这是阿淮为你制的丹药,方才他未来得及给你可医你心病。” 酒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我忘记,重新来过?你们不如让我身死重生!” “师姐!” 却是张淮走了进来。他望着酒聆,眉间一股冷意,他道:“那一切都只是臆想,会扰你心神。难不成,你不知自己为何去了沙场?” 酒聆站起身来,她走到张淮面前,道:“阿淮,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姐为天师,难道看不出真假?我说是真,你们如今说是假?” 张淮目光清冷,他道:“为何那段记忆里,你看不出自己的身世,先前却看得出?” “师说你先前经了祸事,究竟是什么,你和师都不肯告知,我们亦猜不出。” 酒聆一震,苍白了面。说的不错,她的确看不出。 淮居在汤山,回到淮居,师还未至。 酒聆见了佛兰与华裳,只是勉强一笑便进了里屋。 要她如何相信! 邶远c师兄c司满c桑南只是虚假的,先前那般鲜活,如今告知是假,如何相信! “酒聆。” 酒聆闻言,立时朝那人拜去,是师。 莲娥问道:“你还未从此间走出?” “师?” 莲娥冷冷笑着:“我道你有多大神通,原来也不过如此。” 酒聆愣在那里,师父的意思是说她那段记忆是假? “如此无用之人,留你何用!今日我且逐了你,也好” “不可!”张淮和师姐们推门而入,“师,徒以为师姐不可逐。” 莲娥看着他们,冷笑出声:“阿淮,你这是为何?酒聆如今已无天师之术,且又走不出迷境,留下她做什么!” 张淮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酒聆,道:“师,师姐先前经了你们不肯告知的祸事,一人之力会走不出,也是寻常事。” “还请师允徒三日,徒定能医好师姐。” “若三日无果,又当如何?” “悉听师命。” “好”莲娥拂袖而去。 酒聆已然失神,师的言如此坚决,她怕是要真的被逐了。 又要被抛弃了么? 她突然想起,年幼时的她,满身朝气,求莲娥收徒。 历经多般磨难,方得以入莲娥门下。 今次,功却一篑。 “师姐” 花命上前扶起酒聆,见她此般失魂模样,口中千言,却说不得。 张淮静静看着她,问:“师姐可愿重来?” 酒聆缓缓抬眸,笑意未达眼底,她道:“重来?我要如何忘记?阿淮为何你们皆说是假?我的无邪馆在栾城呢,我是亲历的。” 张淮不再说话。 酒聆也不再说话。 第三日,午夜时分。 酒聆看着走来的张淮,笑了笑:“你们,还是不信我?” 张淮没有回答。 酒聆接下张淮手中的丹药,忘记,不过是要忘记罢了。 只是,可还会记起? 酒聆昏睡前,仿佛看到了司满。他去了沙场,去寻她,她听到他在唤她。 “阿聆!” 阿聆阿聆 怎是无人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征途 酒聆拜倒于庭,面首埋于发间。 莲娥看着她,突然微微的笑了出来,她俯身扶起酒聆。 “师”此时的酒聆已将无邪馆的一切忘记,连同服下丹药的事。 莲娥轻言道:“酒聆,你果未负师望,只是,你天师之术尽失,师亦无法还赐予你。” 酒聆低垂了眉眼,道:“徒明白。” 莲娥看着她,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与她,道:“你可带着此物,去找寻一个叫郇久微的少年人。” ——此时,他正当在世间游历,你寻着他,便将此物交付他,他自会明晓,还你天师之术。 酒聆直直的望着莲娥,眼中讶异难掩,她不禁道:“师是说天师之术可还复么?” “自然。” ——此世间,可为此道者,唯此一人而已。 次日,酒聆别过众人,踏上了征途。 酒聆行经一座酒楼,因口渴难耐,便走了进去。 饮了几杯酒水,她便问起了端酒水的小二哥:“请问,你听过郇久微这个人么?” 小二哥道:“不曾听过。” 郇久微,这个人,师教她漫寻。 靠窗的白衣男子朝她看了一眼,眸中波澜渐起,他笑了。 酒聆出了客栈,走进一条小巷,一回首,酒楼里的白衣男子正笑望着她。 酒聆皱眉,也是问道:“不知公子可是有什么事么?” 白衣男子笑着走近她,问道:“姑娘可是在寻郇久微?” 酒聆心下凛然,面上不觉冷了几分,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何?”男子眼中笑意更浓,“若是,在下可以帮助姑娘。” “不必!”酒聆开口便拒。 “是么?”男子停住了脚步,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 酒聆迎视,道:“确是。” “哦”男子站在那里,轻轻叹了,“那么,在下便走了,记着在下名邶远。” 邶远。 酒聆微微恍了神,回神时,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酒聆转身向巷外走去,甫一抬头,天色正好,阳光明媚。 酒聆行至山涧时,天色已暗了下去,她想了想,最终借宿山下。 亦是问了山人,郇久微这个人,无人听过。 师父只说此人是在世间游历,或许,那人正与她背向而行,又或是,那人并不在此国家这些,都未可知。 天下之大,已无天师之力的她,该如何去寻? 况且,她遇到了,也未必能认出他。 酒聆心中一阵无力,但她不能放弃,还有一件事,需天师之术方可完成。 先前拥有天师之术时,她未能完成,只是,拥着天师之术,到底不会太惶恐,惶恐着再找不见那个人。 酒聆她,原名孟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酒聆往事 我叫孟尝,五岁之前,我是叫这个名字的。 那时,我尚是山野中的稚童。 一切,都在那一日改变。 我追逐一只紫色的蝶,未留意脚下的碎石,不慎跌倒在地。 我正挣扎着站起,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我面前,耳边响起好听的男声:“怎么这般不小心?” 我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哥哥,你是什么人啊?” “小丫头,站起来再说。” 我将手递给他,借着他的力站起来。 我怯怯地看着他,他见我这般模样。 竟是笑了起来。 那笑容,只是太美,迷了我很久。 他是笑着问我:“小丫头,你可愿修仙么?” “仙?那是什么?”我问他。 “可以长生,能做到常人不可做之事。” “那能天天都吃到香香的包子么?” 他好笑地答我:“当然可以。” “那我就愿意。” 我长这么大,只吃过一次小笼包,那是爹爹两年前出山买的。 爹爹几乎不出山,他也总是对我说,山外的人太险恶,并不许我出山。 可是,好想念香香的小笼包啊。 “大哥哥,你能和我一起去说给我爹爹和娘亲么?” “好。” 自那日,我便随了他,去息山。 他叫息绝。 我唤他师父。 他为我更名,名为酒聆。 他是很好的师父,平日里待我很好,他把他毕生所学皆交给了我。 但,这只是我以为。 他并不是普通人,我又怎么会想到他是毕生所学呢? 我跟了他三年,那三年,我将他所学皆学通会。 我并没有成仙,最初,我也并不是为成仙而来。 只是在我八岁那年,他将一把红璎珞给了我。 他说他坐拥之术已被我尽得,我已得师承,他要我另行觅师。 我自是不肯,我拜他为师,他便是一生的师。 他这般好的人,为何要弃我于不顾? 我第一次见他生怒,他拂袖离开,我没有言语。 我不会离开。 可是,我守山三年,他没有再回。 终于,我饮下那坛酿了三年的酒,自此,修为尽毁。 已是寻常人。 我最终离开那座山,走时,我将孟尝二字刻于石墙,朱砂晕染。 我以酒聆之名行于世,拜在頫山莲娥门下。 成为莲娥之徒,可获长生术,只是,需历经考验。 我习天师之术。 听闻天师可推演天命,探知常人不能知之事。 此前之事,我不曾对他人提起。 习天师之术,为的是探知息君的下落,可我终究不能探知。 不能被探知,便是已不在世间,若非在天,便是死亡。 我宁愿他是前者,我与他天人永隔,再不相见,也不愿他深埋地下,受轮回之苦。 我盼着有一日,能够再见他,奉茶一杯,以报师恩。 许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再见他,可是他眉眼为何如此冷漠? 她走上前,唤他:“师父” 他陌生地看着我,问道:“你是” “酒聆,师父,我是酒聆啊” “我听说过你,你是息绝的徒弟,如今的天师,是么?” ——你是? ——息游,我是息游,息绝是我兄长,五十年前已然死去。 五十年前?我已寻了他这么多年么? 他,终究是归了黄土么? “能否告知我,师父是如何去世的?” 他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他的胞弟息游,仍活在世间,仍是那是容颜,可见他是有长生术的啊。 “抱歉,我不能。” 是因为大限将至,才让我出师的么? 当时,为何不肯告知? 原来,不是不归,而是已不能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殊途橦归一 次日清晨,酒聆一早便告辞离开山人家,她想了一宿,决定此行先去关城。 关城,距离京都长临并不远,也是一个繁华都市。 只是,关城与别处不同之处在于,关城是一个盛出奇人异士的城市。 她并不知师父所说的冰眠地在哪里,师父也说是世人罕知,所以她放弃了再问的念头,只得自己一路找寻。 酒聆在夜里行至一座山,舍人家说那是东山,酒聆借宿舍人家。 心事在心,酒聆夜里难眠,她索性走出房门,她刚迈了几步,便被一人捂住了口,抱着走开。 酒聆挣扎了一会儿见挣脱不得,只好任那人抱着。 那人抱着她走了一段路停下,却又放开了她,一路是无言。 酒聆见他燃了灯火,酒聆得以看清他的面目,是个容色美丽的男子。 “你” 酒聆正说话,那人打断了她。 “天师酒聆,是么?” 酒聆讶于他的话,却也答了他。 “我是,你找我来,是为的什么?” 酒聆却没想到,男子向他拜了下来,这是一个大礼,酒聆自认受不起。 酒聆忙要去扶,那人却闪开她的手,酒聆无奈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需我相助?” 那人道:“正是,还望天师相助。” “可是,如今我已无天师之术,只是一介普通人,怕是无法相助。” 那人道:“我知天师要去寻一个叫郇久微的人,天师此行,正是为还复天师之术。” “你是如何得知?” 那人道:“昨日夜里,一个白衣公子告诉我的,那公子说只有你能助我,那公子姓邶。” 酒聆知道这个姓邶的公子是谁。 “我并无郇久微的确切行踪,我不知何时能寻到他,这般,会不会误了你的事?” 那人笑了,向她道:“我已等的许久,再等也无碍,我只是惶恐没有希望的日子。” ——那么,便把你的事说给我听罢。 ———— “宁归筝?” 少年天子慵懒念出一个人名。 一旁的沉公公连忙道出:“听大人们的话儿,此人是今年最有可能成为状元的人。” “哦?”少年天子示意他说下去。 沉公公道:“闻说他五岁能诗,七岁能文,总角之岁,武当一绝。京城的赌坊里,押他为状元的人占了多数。” 少年天子冷笑:“这般有才?我看这文章,只一般罢了。” 沉公公忙道:“皇上圣明,奴才文化不多,只是胡乱听说的。” 少年天子燃了那张试卷,道:“拿墨来!” 圣旨一道,连夜送出。 “归筝有才,命之为东台巡抚,即日赴任。” ——是什么树? ——是橦。 宁归筝少负异禀,在十七岁这年奉旨赴任东台巡抚。 行至东台边界有一高山,称之为东山。此时夜已深,幸有客家,宁归筝一行人便就此宿下。 月色正好,久未成眠。 宁归筝推开房门,院外一片银白,一株盛有鲜红色花朵的高木,格外突兀。 这是一株从未见过的树。 至少之前,从未见过。 不觉发问: ——是什么树? 问罢,方意识到此时只有自己一人。 欲上前一探究竟,却听得一道慵懒嗓音 ——是橦。 宁归筝猛地抬头,树上有一少年,一身红衣,正挑眉看他。 先前因着同样是红色,而未加留意树上竟有这么一个人。 ——阁下是哪里人? “唔”红衣少年纵身而下,走向他,“我啊,就是这东山的人。” ——倒是你,来自何方?我不曾见过。 宁归筝后退一步:“在下宁归筝,京都长安人。” 红衣少年长眉一挑,随即玩味笑道:“你便是来自长安的,东台巡抚宁归筝?” 宁归筝微微一笑,旋即点头,称是。 “哦”得了准答,红衣少年拉长了音线,“我是东山叶倾生,巡抚大人,还望多多包涵呢。” 宁归筝未应他,只问道:“这个时节,你为何不进京赶考呢?” 叶倾生笑了:“我是东山人,是离不了故土的,再说这科考与我何干官场终究是容不得人呢。” 宁归筝闻言,只是点头,不再言语。 ——不过,我相信宁巡抚会是个好官呢。 宁归筝抬头看去,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究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殊途橦归二 宁归筝上任那日,连审几宗案件——大多为冤案。 ——这官场,终究是容不得人呢。 一日,宁归筝饭罢,便寻常衣去了街市。 街市上,他正把玩着一把折扇,却被一众年轻男子拦下。 为首的长得倒是十分的白净,只是眼睛透着邪气,他心里有些不喜欢。 叶倾生也是眼睛邪气的人,看着却不会让人反感。 ——怎么突然想起了他? “嗳,这是谁家小哥?长得这般惹人怜爱!” 宁归筝不想生是非,转身要走,却被那人扯住了衣袖。 为首的年轻男子笑的轻浮:“呦,是没听见少爷我说话?” 宁归筝脸上生出厌恶,他讨厌别人碰他,更别说是他这般鼠辈—— “哎哎呦,是谁?是谁!” 宁归筝移开目光,要去拂衣袖,却一个趔趄,被人用力揽入怀中。 触目的,是张扬的红衣,他挣扎,那人不许。 是叶倾生,宁归筝记得他的衣香——橦花的香。 宁归筝听他淡淡开口道:“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宁归筝瞪大了眼睛,他,他的人? “原来是叶公子的人,真是对不住,还请叶公子见谅。” 事情的结果是—— 他宁归筝,堂堂东台巡抚,被叶倾生在众目之下,抱着走回府。 巡抚府内,叶倾生看着一脸尴尬的宁归筝,不由得笑了,道:“大人受惊了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只是看大人的反应,难不成并不知这东台好男风么? ——好,好男风? 宁归筝避开他的眼睛,慌乱道:“你,你就先回罢。” ——还有,今日之事谢你。 ——大人不必客气。 叶倾生低低一笑,径直走了出去。 夜里,屋内烛火摇曳,宁归筝躺在榻上,久久不能成眠。 “归筝有才,命其为东台巡抚,即日赴任。” “筝儿你一切留心便是。” 他想起临行前的种种,终于明白了爹的意思。 这东台好男风。 既是有才,天子又为何要—— 一夜未眠。 宁归筝不觉间,已在东台待了两个多月,这期间,他基本不出府,叶倾生时常来找他。 一日清晨,宁归筝刚提笔要审理案件,便看到叶倾生逆着阳光,踏香而来。 叶倾生见他要做这般无聊的事,便道:“大人与我同年,本该是快活年纪,如今却要做这无聊之事。大人不怕会提前衰老么?” 宁归筝看他一眼,道:“你有事便说,不必说多题外话。” 叶倾生笑了,说道:“好,天气渐冷当添衣,大人可否同我一起去买冬衣” “此事,还是你自己去罢,我尚不缺衣。” 叶倾生闻言,站起了身,道:“我原本,就是要大人同我一起,是我要添衣。” 宁归筝更是立即拒绝,道:“怕是不能,对不住” 宁归筝不觉眯起眼睛,他突然又笑了,道:“大人是在担心么?担心喜欢了我?” “不要胡言!” 宁归筝突然拍案而起,脑中开始混沌,似乎,有什么是不一样了。 砚墨倾倒,晕染了叶倾生的红衣,点点墨迹,却娇灼似花。 宁归筝看时,心中一滞,他慌道:“你我” 叶倾生收了笑容,淡淡道:“无碍。” 说着,便向外走去。 ——既是巡抚大人不方便,我也不好强求,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人已走远。 宁归筝立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他别开了眼睛。 叶倾生,我宁归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殊途橦归三 宁归筝因碍于东台风俗,平日并不出门,只是到了今日,他却要独自出府。 今日是冬至,宁归筝想去寻叶倾生,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娇耳。 家宁归筝不知他家在哪里,只好出城去了初见叶倾生的地方,东山脚下。 他去时,橦花已然凋败。 ——叶兄?无人应他。 ——叶兄!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一道轻微的呻吟。 ——叶兄,是你么? 话音刚落,一件袍子自树上坠下。 宁归筝看时,正是叶倾生的——衣上墨迹仍在。 宁归筝忙抬头看去,叶倾生就要坠下,他站在那里,张开手臂接他。 叶倾生坠下,宁归筝堪堪承受,也被带倒在地。 叶倾生仅着中衣,衣上血迹斑斑,宁归筝用袍子将他裹起,背起他,向城内走去。 十七岁的少年,步履蹒跚。 “大人!有百姓报案说自家姑娘离家数日未归约莫是失踪了。” 宁归筝双眉紧锁。 “大人,听说一个陈姓道士偏跑到东山脚下那棵橦树下自树下挖出三具尸身,因是寒冬天气,埋了数日面目仍可辨正是失踪的三名女子。” 宁归筝双手一抖,脸色发白为何,偏生是在那里? “大人,那棵橦树年代很久远了,可邪着呢旁人是近不了身的,只好由着它生着您说,会不会这成了妖了?” 近不了身?那么他又为何—— 宁归筝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是什么? “大人,陈道长来了!” 宁归筝一惊,来不及细究,忙起身走至院里,怒道:“是谁让你找术士的?!” “大人此言差矣。” 陈岚身穿道袍走来,看上去颇具仙风道骨,宁归筝却感到一丝怪异,还有莫名的熟悉。 “你” 陈岚淡淡一笑,道:“看来贫道是来对了,大人身上,果真是沾了妖气了。” 宁归筝冷哼,道:“你乱说什么!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陈岚冲发抖的门子道:“大人为妖物所惑,你们先行退下,待我收妖。” 门子抬头,果见宁归筝双目赤红,双肩抖的更加厉害,拔脚跑了出去。 此时,陈道长向宁归筝道:“大人莫慌,待贫道收了它来!” 不及宁归筝有所反应,陈岚已行动,一张符咒贴在门楣。 他怎知—— ——倾生! 宁归筝疯了一般跑向住室,却被弹开。 只听那人道—— “大人身上沾有妖气,近这符不得。” 宁归筝呆住,他,果真是妖么? 也对么? 他曾说他是离不了东山,若是那树是真的离不了罢。 叶倾生—— 叶倾生倒在院子里,面色惨白。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宁归筝,可他碰不到——他满身的妖气,终因道行太浅,被一一化去。 他破不了符咒——痛。 “归筝,东台不是久留之地,你快离开,就现在!” 宁归筝听了他的话,心中更乱,他急出了泪:“倾生,这究竟是怎么” “归筝,快走!” 丁零一声,衣带间铜铃牵动,宁归筝微微一愣,似有万千橦花飘落,他看向叶倾生——他在笑着看他。 宁归筝不再做纠缠,急奔出院子,牵了马,扬鞭而去。 陈岚因缚着叶倾生,无余力顾及宁归筝,宁归筝方能脱险而出。 宁归筝再至东台,已是一年后,在铜铃声中得到的去处,他未等到叶倾生。 那铜铃,他一出生便开始佩戴。 他不知是为何,也不知,那日叶倾生是怎么—— 叶倾生,你还好么? “等我。” 换了装扮,宁归筝去了东山脚下,那棵橦树仍在,二三月天气,它却生机不存,躯干裸露。 叶倾生,你怎么了?你是妖——不会这么死的,不是么? 叶倾生! “巡抚大人,好久不见。” 背后一道男音响起,宁归筝转身看去,果是那道士。 宁归筝沉了脸,问道:“叶倾生在哪?” 陈岚恍若未闻,自顾自道:“我一直奇怪,我将那树妖好生养着,为何妖气却越来越淡,今日见了大人你,我便明白了大人,此时真正的妖,原来是你。” 宁归筝闻言,只道:“叶倾生在哪里?放他回来!” 陈岚怒目圆睁,大喊道:“宁归筝,你是妖,你还不明白么?!” 宁归筝笑了,笑的漫不经心:“既知我为妖,为何要牵连他人?” 陈岚冷笑:“人?宁归筝你莫不是糊涂了?叶倾生,他也是妖!” 你不知—— 十八年前,宁归筝尚在宁夫人腹中,宁老爷遭贬谪,宁家一众迁移,行至东山,宁夫人临盆,产下的却是死胎。 宁夫人伤心欲绝,却见一道士忽至,征得宁夫人愿,用她三十年寿命换宁归筝在世三十年。 知晓此事的,宁夫人与产婆已去世,唯有那道士知,那道士名陈放,陈岚之父。 ——为何苦苦相逼? ——我爹当时渡得你成活,遭了天谴——怎么,将你未离之魂魄,同那橦妖交换。他的精魄,正是如今的你,当时我竟未明白。 ——累及我爹,我自当报仇。 ——叶倾生呢?他在哪! ——他死了。 ——他便是你,你便是他。他自愿替你死,只是他不知,我要的,是你们都死! 陈岚语气冰冷:“如今,剩下的,就是你了!” 宁归筝恨极,长袖一挥,一招重伤。 “你——去死!” 陈岚为的,哪是什么报仇,他为的,不过是拘了橦妖,做自己的傀儡。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宁归筝,千年精魄,一朝觉醒,又岂是寻常道士可敌? 宁归筝走过他,越上橦树,一时间,花开满树。 他却无声地流泪。 原来,你是我。 原来,我是你。 原来,我爱你,爱的一直都是我自己而已。 一直都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行路难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酒聆问他,他是宁归筝。 宁归筝道:“那以后,我回过京,面见过天子。” “我问他缘由,他说,是他太闲。” “他一句话,便可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当初若不是他,或许,叶倾生他,还是活的潇洒。” 最后,宁归筝对着酒聆,深深拜了下去,这是极为隆重之礼。 “我想,让天师你感知,叶倾生是否还在人世。” “陈岚说他死了,我不信,但我找了很久,我找不到他。” 酒聆看着宁归筝的模样,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是一脸的心痛,可是,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她只能感到,那人的不甘。 那个人,不甘无处申,而她酒聆,要他宁归筝,甘心。 不论结果,他都要接受,他也,都会接受。 “宁归筝,我应你。” 宁归筝谢道:“天师,谢你大恩!” 又道:“那个邶姓公子,他说他明日午时,在掖城的醉重楼等你。” 醉重楼? 邶远,你究竟——要做什么? 酒聆在正午并未赶到掖城,因为她被绑架了。 她与宁归筝告别,第二日赶路时,没走多远便被劫匪劫了。 酒聆现在没有天师之术,身子比寻常女子还要弱,她根本就是毫无招架之力。 劫匪却不是寻常的粗人,而是俊俏后生。 说话女气,力气却是大的惊人,一只手就捉住了她,把她塞进了轿子。 酒聆想,为什么一路不是坦途呢? 若是皆是这般,那她还能活着见到郇久微么? 山寨里,俊俏后生并不再出现,负责看管她的,却是一个地道粗人。 两天之后,俊俏后生才出现,他见到酒聆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酒聆。” 后生手中折扇一收,随即问道:“名字不错,只是不知是否聪明呢?” “你不是要财,但你要的,绝不是寻常物。” “好!确实是聪明,不过,太过聪明的人,我并不喜欢。” 酒聆成功解了绳子,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我没有要你喜欢,但,我很厌恶你。” “但是,我又知道,凭我一己之力,我是离不开的。” “所以,做个交易,行么?” 邶远要急疯了,他没想到,短短半日的路程,酒聆会失踪。 他那日在酒楼等她,一直得等,直到深夜,酒聆也没来。 他连夜赶回东山,找到宁归筝,宁归筝却说,酒聆早已出发去掖城。 他站在荷塘边上,满塘的花都开了,他早已神归别处。 “请问,公子是姓邶吗?” 邶远疑惑地看着来人,这个人,是个乞人。在他手里,却拿着一个信封。 “有人托我将这封信给您送来。” 邶远收下信封,给了赏钱,那乞人就飞快跑了。 邶远依着桃花树,展开了信。 “邶远邶公子,你的约,若还需我赴,就请应了我一件事。” “此事还需你在三个时辰内完成,否则,酒聆安危不定。” 是酒聆,在向他求救?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该应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寻至 “酒聆,我要你,找到一个人。” “此人尚无名姓,但你见时,便会知是他。” “此人并非人类,却是人形,年尚九岁。” “他口不能言,我需你寻着他,使他能人言,赐他姓名。” “如此,你便可随意,此人是弃是留,与你我,都不再相干。” 酒聆坐在邶远选的酒楼角落里,一脸的郁闷。 “酒聆,我早就说过你我同行,你偏不听,如今看来,你是错了。” 邶远说这话,一脸的笑。 “你是更甚,原来你是栾城世家邶家的大公子,如此尊贵的身份,你竟要同我受这劳累之苦,究竟是何意?” 邶远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酒聆,你不饮了这杯酒么?” 酒聆知他不愿答她,只好不再问,只是心里记着要小心此人。 她与邶远素不相识,他却偏偏找上她,为救她,还应了劫匪一件事。 那个九岁稚童,究竟是何来历,值得这般去找寻? “酒聆,酒聆?” 酒聆低头,开始吃饭,邶远无趣,只好自酌。 “不过,酒聆,你要去何处寻那郇久微?” 酒聆道抬头,看着他,却是一脸认真。 “邶公子不是早说过,要助我的么?” 邶远被她的话噎住,已不能再说话。 “这位公子,您要点儿什么?” 没有答言,酒聆和邶远忍不住转头去看了,却是一瞬惊艳。 站在楼下的,是一个红衣公子。 只是这位公子的样貌,似是胜过世间一切色相。 ——郇久微! 不知为何,酒聆会认为他便是郇久微,这种感觉,很是强烈。 挥之不去。 酒聆连忙丢了手中杯盏,她快步下了楼,她走到红衣公子面前,她问他:“公子可是郇姓么?” 此问一出,邶远也是吃了一惊。 真是想不到不过,也只有这般人物,才配得上郇久微这个名字。 他们听他答道:“是。” 酒聆没曾想到,这么快,她就寻到了郇久微。 “有甚么事么?” “我” 酒聆正要说话,却被楼上的邶远叫住了。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少年自大梦中醒来,站起身,整整衣襟,走到河溪边,望了一眼水中影像。 笑了笑,袖了满袍的花,便走开了。 衣上铜铃,摇曳成声。】 丁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琴师酒微 ——酒微?那我便叫久微好了,我的居处名郇,就叫郇久微罢。 ——呵,这样也好。 “酒微,当真要进宫么?” 高大的紫荆树下,白衣琴师独自坐着弹曲,红衣少年站在青石上,出声打扰。 琴师皱了皱眉,他指下动作未止,也是答他:“自然。” 红衣少年轻叹一声,他不能明白琴师的坚持,明明此次进宫是凶多吉少。 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为何——一定要去送死呢?” 琴师终于堪堪停了手,他认真地看向少年,他的声音带些许悲凉。 “久微,我五岁便立志要做琴师,此生畅游山水,不问世事。” “只是此次皇上之命不可违。”他不能把当世琴师的命当做玩笑。 当今圣上薄青,性情暴烈,喜怒无常。 三个月前不知怎么喜欢上了听琴音,便召集天下有名的琴师进宫奏曲,只是去了皇宫的琴师,无人生还。 一个月前,薄青不知怎么得了酒微名,并很快派人找到了他的住处,一道圣旨,似是恩宠无尽。 郇久微认识酒微有半年了,当初遇见酒微的时候,酒微在树下弹琴,宽衣广袖,像极了谪仙。 如此,便是相识了。 一日,酒微问他姓名,他说没有。 于是他说:“你叫作酒微,我也如此命名罢——长久的久,郇久微。” 这个郇姓,是取自他在冰眠地的居所——郇。 这半年来,郇久微已明白酒微的习惯,他会一直抱着他的琴行走于天下,他会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停驻五天。 此行,天子脚下薄城,他没能躲开。 又或许,他酒微从未想过要躲开。 如今,酒微要进宫,他拦他不住。既然是拦不住,郇久微决定和他同去。 终于,还是进了宫。 面见天子那日,郇久微并未随酒微入殿,他是隐在一处,细细观看。 薄青的眼神不对,郇久微一眼便看出,这半年来,他已见惯。 果然,回来的酒微脸色不对,他亲耳听到酒微说,薄青要同他断袖。 酒微说,他不肯,可他注定是躲不开。 郇久微说好了要好好保他出宫,可是,他终是没有兑现。 那日清晨,他接到一封短信,皇宫之中可以行动自如,可见此人不一般。 郇久微看罢,便离了皇宫,行迹匆匆,他甚至忘记为酒微设一道屏障。 郇久微回来之时,月已当空,他慌忙推开酒微的房门,酒微坐在玉案前,月光入窗,照得酒微目光空洞无神。 “酒微——” 郇久微上前,想近些看他,却被酒微喝住了脚步。 “久微,你先出去罢,我想静一静。” 郇久微看了他许久,有一种情绪,叫心疼。 郇久微终于离开,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他转身去了帝王寝宫。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听得一道尖利的嗓音—— “皇上驾崩了!” 遇刺身亡。 当郇久微再次推开酒微的房门时,他却看到酒微倒在案上,唇边是血迹。 “酒微!” 他让酒微躺在自己怀里,他施法欲救他,却被酒微拦下。 他听他说—— 久微,我一早便知你不是寻常人,但我知你是善良心地之人。 久微,你不要救我,即使有起死回生之术,你也不要救我。 久微,此世,我已无颜再留。 你应了我,好么? 郇久微问他:“酒微,我来此世初遇便是你,如今你要离开,可有想过我?” 酒微没有答他,他已止住了呼吸。 郇久微最终没有救他,既是他希望的,他便—— 郇久微抱着酒微的尸首回了冰眠地,他将他葬在郇。 他剪下酒微的一缕发,烧成了灰,浸上他的心血,抹在眉眼间。 酒微,我会记得你,永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醒来事 郇久微在冰眠地沉睡,他醒来,已是两百年后。 郇久微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一个名叫酒微的琴师,他却死了。 郇久微遥遥地看见远处一棵高木下写有几个字。 “救我,诸水繁。” 后面或许还有什么,只是不知被谁刻意抹去了。 诸水繁,那是谁? 为何跑至冰眠地,单单是为要他出手相救? 或是已知他存在,抑或是偶然? 郇久微不想去想这些,他将字拂了,上覆白雪。 他又一次走出冰眠地,依旧是一身红衣。 他方在一处酒楼坐下,便听得人窃语。 “听说郑良国的公主郑广袖被他父亲献祭给了封青,才使得这次胜了兰国。” “我也听说如此,你们说孰是孰非呢?为了国家,牺牲了公主,若不是如此,国将不国啊。” “只是听说那封青着实是——” “哎呀,你别说了,小心被听见。” 郑良国公主郑广袖,郇久微见过她,在梦中。 梦中,他自她出生便一直的在她身边,只是在郑广袖十五岁生辰那日,他醒来了。 “你们说的郑良国公主,今年芳龄几何?” “啊——今年方是十五。” 十五——和梦中一般年纪。 他是为何而醒来?此次终是有目的了么? 郑广袖,封青,它原本名穷奇,上古兽。 《山海经》有云:“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不知为何,这只穷奇竟是可化人形,并做起了这等勾当。 如此,郑广袖怕是已死了。 郇久微大步走出酒楼,他去寻找封青,可是,封青如今在哪里? 他现今,并不能感知。 可是他最终还是寻到它了,郇久微日行万里,他来到邽山找到一只穷奇,把它带来了。 那只穷奇只吼了一声,郑良国都抖上三抖,封青便来了。 封青见到那只穷奇正想问它为何来了,便看到不远,一身红衣的少年。 封青对那只穷奇吩咐了几句,要它离开,那穷奇看了他一眼,便将头转向了郇久微。 郇久微冲它摆摆手,那只穷奇便飞快地离开了。 封青见郇久微向他走来了,也是笑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听说你得了个名字,叫什么郇久微,还不错啊。” 郇久微并没有回他的话,他只问着自己的问题:“你向郑良公要了郑广袖?” 封青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你关心起了这些?” “你无需知道。” “那么你此行可是为她?你要带走她?” “不,我知她已死,我此行不过是要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现今已不是你们古兽的时代,食人,已不能。” 封青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笑了,他道:“你是真的变弱了呢,郇久微,你感知不到我,便寻了我的族人来。你的术都去了哪里,为何什么都不加以感知便去行动?” 郇久微顿住,他眯起眼睛,问他:“你说什么?” “——久微,你被世间情义迷了眼,你明知自己最初醒来之时会是痴如婴孩,容易染上世情,却偏生去惹。” “如今,是果真如此了。” 郇久微听了听,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顾自笑了笑。 见他如此,封青也不再多说其他,他只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郑广袖不在我这里,此战亦非是我参与,是近几年名起的良将,祝东时。” “郑广袖十五岁生辰那日,她被送出宫,郑国公为她更名,名叫诸水繁。” 诸水繁?那五个字,便是她写的? 为何,姓氏都要改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我愿 郇久微来到一座城,这是祝东时所驻守的地方,祝东时在这里。 郇久微走进一座酒楼,他还没有说什么,便有人先喊了他。 那是一个女子,她面容并不是十分的美丽,却会让人见了很喜欢。 那女子匆匆跑下楼,走到他面前问他:“公子可是郇姓么?” 郇久微原本不想答她,他原本就不是喜与人交谈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应了她。 “是。” 他看到女子眼中的惊讶与惊喜,他现在才想起,在这世上知晓他的人并不多。 那么—— “有甚么事么?” 那女子正要说话,却从楼上缓缓传来男子的声音。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是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郇久微想了一想,他应下了。 “——好。” 邶远原本想把郇久微带到东山脚下,可是郇久微在一处清净处便停了下来。 郇久微问道:“不知二位是有何事?” 此处僻静,酒聆便道:“公子,是我师要我来找你——” 郇久微问她:“你师是谁?” 酒聆答他:“莲娥。” 莲娥? 郇久微皱了皱眉,他终于是想起了。 “这个,是我是要我给你的,她说你一看便知。” 酒聆将东西拿出,递给了他,郇久微拿着,他看了看,笑了。 “你此行,是为了什么?” “我此行,是愿公子还复我天师之术。” 郇久微突然问她:“酒聆,你可曾有哥哥或弟弟?” 酒微他,可是你的亲人? 酒聆虽然奇怪他的问话,但也答了他。 “我并无记忆,我早早便离了家,此事并不知。” 郇久微听了并没有什么表现,他只是对酒聆道:“你所说之事,待我处理了一桩事,我自会应你。只是现在,还不行。” 酒聆道:“无碍,这段时间,我正可游历一番。” 郇久微点点头。 “不知这位公子,可有事么?” 邶远笑了笑,他道:“谢过,只是愿借公子之手,寻得一人而已。” 郇久微看了看天色,他道:“你二人之事,我会相助,只不是此时。” “你们可自今日出发,一直向南行,我这桩事完成之时,你们也将到了冰眠地。” “届时,我便归来,可好么?” 邶远听他说话,眸色渐深,他同酒聆应下。 郇久微已不见了踪迹。 酒聆问邶远道:“你来寻郇久微,竟然是无求的么?” 邶远随着酒聆走,道:“怎么能说是无求呢?我也是求了一件的。” 酒聆道:“邶远,你要和我同行,究竟是何目的?你当初说可助我寻到郇久微,如今人已寻到,只是,你却是不肯说出你寻他的目的。” 邶远苦笑道:“酒聆,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当初我是说助你寻人,只是,并未说我要寻人啊。” 酒聆听他这么说,就不再说话,但她心里,却是对邶远起了戒心。 栾城世家公子,如何会做这般无利之事? “那么,我们便启程罢。” “好。” 斜阳拉长的不只是景物,还有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祝东时一 祝东时要去西都战场,那里战起,唯他可胜。 郇久微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却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身上有琴师的影子。 “嗳。” 驻扎的营帐内,只有祝东时一人,他竟不知此人是何时进入的。 “你是什么人?” 红衣少年迎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道:“我叫——久微,来自山里,本想进京考取功名,只是在此遇见了将军,就生了随军的想法,还请将军收下。” 祝东时松开手中的剑,走近了他,目光凌厉:“为什么——想要去战场?你不怕死么?” “将军不怕死么?” 祝东时仰首道:“既是将军,又怎会怕死?” 郇久微问他:“将军亦是人,人都是怕死的,将军不怕死?” “不怕。” “既是如此,我便更要去了。” 祝东时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突然笑了。 郇久微问他:“你在笑我么?” “我是在笑你。” 祝东时突然收住了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怎会留在军中?” “你可是西都国派来的奸细?” 郇久微早知他会如此,他却笑了起来:“将军,怕是你说了不算。” 说着,郇久微自长袖中取出一明黄卷,放在祝东时面前。 是圣旨。 祝东时皱着眉,他展开,原来郇久微是皇上派来的人,监军。 他抬头看了一眼郇久微,郇久微正抱手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祝东时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算是默认。 郇久微就这般留了下来。 军中的人都知道,郇久微不穿铠甲,只穿一套红色长衣,他骑马,有时会跟在将军身后,有时和将军并行。 就这样,又行了两日,他们在一处扎营暂歇。 郇久微甩开祝东时的营帐,走了进去,他冷着脸看着画图的祝东时。 “你是要去送死么?” 祝东时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郇久微冷笑:“什么意思?你的将士们都不过是老弱病残,你说我是何意!” 谁知祝东时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是圣上派来的人,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你一早知此行不过是送死,为何还要去?” 祝东时终于站起身,说出他的一点情绪。他看着郇久微,道:“郇久微,我不信任你。” “不管结果如何,我此行,是为国。” 郇久微道:“不该——你不该来。” “你更是不该来,你来,不过是陪葬。” 郇久微看着眼前的人,他知他不会改变主意。 当一个人把他的全部信仰都给了国家的时候,谁也拦不住,他对信仰的追求与付出。 祝东时,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因为,你遇上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祝东时二 抵达西都时,敌军已列好了阵,不过是在欺他军劳苦。 似乎是,毫无胜算。 两军交战,祝东时身为将军,他冲在最前面,他在出军那刻,回头看了一眼营帐外的红衣少年,他用口型对他说—— 我不会死。 郇久微回笑,他道:“当然。” 寡不敌众,众人以为会阵亡,可是没有。 孱弱的将士们却是拼尽了力气,这一次胜利,郇久微并未出手。 那些士兵之所以会如此勇猛,是他们知道自己若是不尽力,便是真的被放弃。 最后一次战争,双方都拼足了力气,这一次,祝东时已有了必死的决心。 即使他军再勇猛,毕竟是残破之军,即使他祝东时再有能力,也不能改变。 祝东时不能改变,他郇久微能。 这一仗,是他们获胜,一路凯歌而归。 祝东时不会知道,这一次,是郇久微在帮他。 在抵达京城前一晚,郇久微走进祝东时的房间,祝东时房内烛火通明。 他是来告辞。 祝东时道:“其实,我一早便知你不是圣上派来的人,他既是决定了要弃我,就不会再派你这般人物来陪葬。” “况你眉目淡远,不似官场之人。” “我不知你是为何而来,你若有事,可以问我,只是我说不说,又是另一件。” 郇久微并没有说什么,他笑了笑,行了一礼,向他告别。 ——祝将军,告辞呵。 ——万事保重。 ——保重。 回京那一日,圣上站在城楼上看他归来之势,亲自下城迎接他。 大殿之上,祝东时战袍未褪,皇上封他王侯之位,恩宠正盛。 只不过这恩宠,不足一月,祝东时因谋反之罪而被捕入天牢,祝东时的家被抄,家人入狱。 祝东时面对这一切,却是十分的冷静,府院审他,他一言不发。 定于三日后斩首,行刑前那一晚,郇久微来看他。 “你早知是如此下场,为何还要坚持那般走下去?” 祝东时沉静道:“郇久微,我是国之臣,不管国君如何,我是要忠于国的。” 郇久微道:“他碍于你功高盖主,欲将你抹除,如今,这个国家已不需要你了。” “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祝东时语气坚决:“不,不能。” “若我失踪,不知会有多少人被拉出来顶罪,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郇久微看着他,突然道:“你可知公主之事?” 祝东时沉默了许久,方道:“我一直以为你有事才会找上我,但我不知,你竟是为此事而来。” 郇久微问他:“你都知道,是么?” 祝东时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突然就应下了。 “是的,我知。” 天将晓时,郇久微看了祝东时很久,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走开,没有回头。 行刑之时,郇久微已在千里之外,他原本,便没有打算去刑场。 最后一程,他早已送了。 他计算着时刻,在那时刻到来之时,他停下前行的脚步。 他朝着那个方位,遥遥一拜。 祝东时,大义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经耒 朗月当空,郇久微在行走,他没有用术。 漫天的星辰争相为他绣梦,他却毫无睡意。 他郇久微,一睡数百年,醒来,便不会再睡,一醒数百年。 他在前往一个地方,是祝东时告知他的。 “公主更名诸水繁,是我亲自将她送出宫的。” “她被送往鸣鹿府阁,圣上将她送往那里,似乎是有算计的,具体我并不知。” 鸣鹿府阁,在郑良国最高的山上,是鸣鹿阁主人经耒所建,已有数百年历史,郇久微在某一次醒来时曾去过那里。 那一次,他是为谁而去呢?他记不起了。 只是,能让他帮忙的人,定是非寻常人,可是,他为何记不起呢? 郇久微赶至鸣鹿府阁时,却是吃了一惊。 他记得,那次他来时,满山红花,经耒说,他最喜红花,多娇艳。 他更是说,他在一日,便不会更改花色。 可是,郇久微看到的,却是满山白花,白的惊人,像是是要祭奠谁。 难不成经耒他死了么? 郇久微不再停留,他飞身上山。 郇久微此次前来之所以是走路而来,不过是经耒如此要求。 他曾说,寻常人来我鸣鹿府阁,一生一次便是不寻常,我虽不明你身份,但我知你寿命不凡,我知你或许还会来,届时,你虔诚些,寻常路来,如何? 郇久微应了他。 只是现今见这花色突变,他不能再遵。 然而,当郇久微到了府阁,却见经耒正站在水井旁,皱着眉,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其实,若不是见了他的脸,郇久微几乎是认不出他的。 他经耒,一头红色长发,竟是成了银白。 郇久微走上前去,经耒终于是注意到他,一脸的呆滞,郇久微知道,他还未从思绪中走出。 终于等到他一脸邪魅,他说道:“我知会有人来,只是想不到,会是你。” 郇久微道:“你想不出,我亦是想不出,你既是知有人来,便知为何而来。” 经耒道:“我自是知道的,我等了许久了,如今既是你来了,便将人带走罢。” 郇久微想不出他竟会如此干脆,因而并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经耒被他看的不舒服,忙道:“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此等美人我是消受不了的。” 美人? 经耒道又道:“只是,你要找得到她。” “她不见了,几日前就不见了,但我知,她还在我府阁之内。” 郇久微见他不似说笑,不禁好笑起来,他道:“经耒,你是何时开始,看不住一个人了?” “随你笑我,我不同你争论,你且快些寻她,寻她出来,劝她恢复了我鸣鹿府阁的本色。” “你是说——那山花,和你的发色,是她造成的?” 经耒道:“虽说我不愿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 郇久微不禁疑惑起来,自他醒来,他便感知不到郑广袖,如今听她事迹,却似乎,并不只一个皇家公主可以做到。 郑广袖在他梦中,虽是少女年纪,但她面容,却是—— 郇久微虽对容貌没有多少辨认,但他确实觉得,那副容貌,十分丑陋。 经耒却说她,是美人? 是确实美人,还是,故意如此说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诸水繁 正在想时,忽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是女子。 “公子不必再寻,吾正在此。” 此人正是郑广袖,如今的诸水繁,却不是郇久微梦中模样。 眼前的女子,身量未足,长发任意散着,粉黛未施,正盈盈看着他笑。 确实是位美丽的女子。 “公子为何不说话,是不喜欢吾么?” 女子说及此,长眉微蹙,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郇久微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怕唐突了公主。” 诸水繁又笑了起来,她问郇久微道:“公子此行,可是为了吾?” 郇久微道:“自然是。” “吾就知你会来。” 诸水繁上前就要抱住他,郇久微忙闪开了,他道:“公主请自重。” 一旁的经耒见状,笑了起来。 “公主,你急什么?” 诸水繁垂眉想了一想,便不再理两人,她走进了一间阁子,关了门。 “待吾半时,吾寻些东西来,顺便,解了他这鸣鹿府阁的色药。” 如此,甚好。 经耒走到郇久微面前,低声道:“你且容着她些,若不是她是世间皇族,她这雕虫之技怎会让我臣服?” 不过是如此罢了。 郇久微笑了笑,他说,好。 ——我曾来过此处,你可还记得我来时为何? ——对不住,不能说。 ——为何? ——这个,亦不能告知。 ——那么,你能告知我什么? ——我只能告知你,此刻,你当走了。 诸水繁终于走出阁子,她手里并未有什么,只是腰间多了一个香囊。 解药,被她藏在一处,由经耒自己去寻。 经耒并不留她,甚至要轰着她走,这一举动,让郇久微很是费解。 但他现在无心去想,因为诸水繁已经开始不停的对他说话,他有些难以忍受。 那么,经耒是为此么? 他不知。 此刻郇久微是想立刻将她送回宫内,可是诸水繁不许他用术。 此时此刻,或许,是她公主最大。 真是奇妙,上一次他醒来,为了琴师酒微,他手刃天子,这一世,他却要被皇族束缚些。 或许是,诸水繁是他,漫漫长天中的唯一任务。 此刻,夜已深,诸水繁走出旅店,他走到一棵树下,飞身而上。 此夜,你来陪我共醒,可好? 却不知,醒着的,并非他一人。 “公子,你如何跑到这里来了?” 郇久微此时再见她,心中的淡然之意便是淡了,他开始有些厌烦。 他原本便不是喜喧闹之人,而今日,诸水繁已同他说了一路的话。 他却不得不勉强应她。 “公主你怎么来了?快回房罢,被外人看见了,自是不好的。” 诸水繁笑道:“若是我这般被旁人看到了,公子会嫌吾么?” 郇久微道:“公主这是哪里话?” 诸水繁从身后拿出一束花,递给他:“公子,吾喜欢你,你当如何?” 郇久微一下愣住,他不曾想,诸水繁会如此作为。 他不历之事,自他第一次醒来,便知自己不喜女子,自然,男子也是不喜,是因着之事。 他本是无情之人,明义而无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东涞 “公主,在下只能将你送于此。” 宫门之外,郇久微作别礼。 诸水繁急道:“公子,你让吾自己一人回宫?” 郇久微道:“宫城,这原本就是公主的家。” 诸水繁甩了甩手中的绢子,向郇久微近了些。 “公子,你不同吾进宫,过些日子,你还要进宫来的。” 郇久微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不知是为何?” 诸水繁听此问,忽地红了脸颊,他道:“看来公子还不知呢。” “我父皇将我送到鸣鹿府阁,就是为了引公子前来,将做驸马。” 郇久微此时却是笑了,他向她作了个礼,道:“公主厚爱,在下承受不起。” “在下告辞。” 说着,郇久微转身要离开。 诸水繁却跑到他身前,拦着他笑道:“公子既然来了,不如进宫,见一见我父皇?” “他可是,很想你呢。” 郇久微听她此言,便觉奇怪,他停下脚步,道声好。 抬步,两人走向宫城。 此刻,已是午后时分,皇上已然下了午朝,将要歇息。但听到近臣传话,他连忙起身,转换宫殿。 “父皇!” 诸水繁见到郑枳,忙上前行礼,一早被郑枳扶住。 “袖儿,你受苦了!” 诸水繁一听此言,脸色变了变,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 “父皇,您当睡了。” “袖儿,你身后这位” “父皇,您当睡了。” 说罢,不再给郑枳说话的机会,只是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郑枳已是熟睡。 她将郑枳扶到帘内,左手捏了一个诀,便笑着走出了。 自始至终,郇久微都没有说话。 他已是明白,诸水繁,她并不是郑广袖。 或许又是,谁的一厢情愿。 “公子,吾父皇即将来了,你或许还未猜出他是谁,吾倒是可以为你解惑一二。” 诸水繁结手,正要做什么,却被打断了。 “水繁,你先下去罢。” 一道魅音传来,诸水繁舍了手上动作,笑着走了出去。 郇久微此时才知此人身份,却也没有懊恼。他转过身,看到笑得张扬却又华丽的人。 “久微,是么?” “东涞。” 他声音沉静。 东涞笑开,分明是年轻男子模样。 “久微,我没有想到,你会到此刻才明白。” 郇久微看着他,也笑了。 “我也未想到,你会算计我,东涞。” 东涞连忙道:“久微,我这不是算计与你,只是借花献佛,欲动一动你冷淡的性情。” “不如,我们饮上一杯?” “好。” 席间,东涞将事情本末都一并对他说了。 原来,十五年前,东涞下界,想历一历人间风采,却正来到关城。 关城是异人多聚之地,正巧被一人寻了,那人便是当今圣上,他寻他来,是为医治当朝公主郑广袖。 郑广袖出生时便丑陋过常人,他父皇郑枳欲使她日后生为绝代佳人。 可是,谁都知道,这很难。 之所以找上东涞,是东涞初到人间便施法救了一众人,广为流传。 东涞问郑枳,欲将此女嫁与何人? 郑枳问,大师说来,该嫁与谁呢? 东涞想了一想,道:“郇久微,可行么?” ——不知是怎样的人? ——谪仙一般的人,若有他为婿,你们郑良国,定会千秋万代。 ——如此,那如何去寻呢? ——不必忧心,我可助你。 ——如此,多谢大师。 于是,便有了郑广袖入梦,醒来所历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此惑 “当初我接了这差事,便是为你。我想着,定要破了你的性情。” 郇久微看着他说这些话,却不知如何应他的话。 “久微,你可莫要不领情,为此事,我在人间蹉跎了十五年。” 东涞笑的欢畅,道:“你也别太放心上,不过是玩笑。” 郇久微少年人,却也叹了叹,道:“你还是如此,太轻贱人世情。” 东涞并不在意,他随意点了点头,却也饮了一大杯酒。 “不是我太轻贱此道,而是我还未寻到不轻贱此道之处。” 郇久微微微动容,他微抬下颔,问他:“那么,我只问你一件,诸水繁又是何人?” “既是你问了,今日我便答你。”东涞抻了抻衣袖,慵懒之气顿生,“诸水繁便是郑广袖,梦中你见她的性子,与现实多少有差。” ——更有一件,鸣鹿府阁之主经耒怎会甘心被诸水繁更了颜色? ——他说是碍于她世间皇族身份,如今你说了这些,他的话,我便有了怀疑。 ——哦,经耒啊,他喜欢诸水繁,只不过诸水繁倾心于你,他定是有不甘,但又不好表露。 ——东涞,不要太儿戏世情。 ——我,没有啊。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手下,却被惊了一下:“久微,你是多久不曾吃饭了?” 原来,一桌饭菜,尽被郇久微吃了,他堂堂天君,也正饿着呢。 真是不防啊。 郇久微一笑,状似云淡风轻。 “东涞,如此,我便告辞了。” “哎”东涞想出口阻拦,却闻一记暗讽。 “东涞仙君若是无聊的紧,可以为自己,算计一场世情。”郇久微看着一脸桃花的仙君,又道,“这正可改一改你轻贱世情的性子。” 呵—— 东涞望着他火红的背影,出了神。 郇久微回到冰眠地时,酒聆和邶远还未来到,他便去了居所郇,沐浴更衣,拿香果祭拜了酒微。 依旧是一袭红衣。 他站在那里,有话,却说不出明细,索性,他什么都不说。 他只是静静立在那里,望着。 三日后,酒聆与邶远寻至,面上有些倦色,可见舟车劳顿。 酒聆望着郇久微,她站在他不远处,却没有出声扰他。 他是在看什么呢?这般无防备。 “酒聆,他不会是要食言罢。” 邶远在她身侧悄言。 即便是悄言,也是惊了那人的。郇久微终于回身,对着他们,笑了。 “你们来了。” 他看着酒聆,越发觉得与酒微相似,他突然向她道:“酒聆姑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肯否应了?” 酒聆疑惑道:“却不知是何事?” 郇久微侧了侧身子,酒聆看到他身后的墓碑,上书:琴师酒微。 “不问缘由,你可否对着他,躬身一拜?” 酒聆确实不明缘由,只是细想之下,却也有些踪迹可循。 那日初见,他便问她,可有兄弟,今日见了这墓碑,人名酒微,或许,他是将墓中人认成了自己的兄弟。 只是她酒聆之名,并非原名,他此番,怕是一厢情愿了。 不知墓中人与他是何关系?既是不问缘由,便是拜了,又有何妨? 想着,酒聆向着墓碑,躬身一拜,此是大礼。 郇久微看着,终于是笑了,似乎有什么,释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归零 “酒聆,此番,当谢你。” 郇久微向着她,亦是一拜。 ——只是,酒聆,你要还复的,仅是天师之术么? 酒聆知道他话中意义,但她点头,道 ——是。 不及酒聆再言语,郇久微已然道:“酒聆,你且做好准备,我当还复你天师之术。” 酒聆闻言,忙集了心神,捏起旧时诀。 还复天师之术,不过一瞬。 酒聆试法,此时还复了七分,几乎落泪,终于是—— ——至于这位公子要寻的人,酒聆,你归途中,转路栾城,城中一夜,你食下此丸。 ——如此,便可知前时事,寻到那人。 “多谢公子。” 两人告辞,将要离去,却见郇久微阖了双眼,睡意渐起。 “郇公子?”却是邶远上前。 酒聆道:“邶远,你做什么?” 邶远并不答话,他转了脚步,走向深处。 酒聆急步上前,正与他并肩,却不防郇久微突然出手,邶远连忙拉过酒聆,做出为其挡身假象。 其实,郇久微要施法于谁,邶远再明白不过。 如此变故,酒聆不能理解,她天师之术尚未完全,并不能推测此道。 邶远重伤,郇久微不作一言,又复沉睡。 酒聆不再说什么,她带着昏迷的邶远离开。 此事不能回见师父,邶远,似乎是撑不久了。 红莲之蕊,入药可救。 此红莲生于幽地,十分凶险,即使摘得红莲,亦会遭到反噬。 只是此时,酒聆不得不去,邶远是为救她而落此境况,她不能不管。 她将邶远交给东山脚下的宁归筝,暂交他照顾,孤身一人去幽地。 幽地,幽寂。 幽地几乎无活物,只生长着两种生物。一是红莲,二是有兽。 红莲生于幽泽,百益而一毒,此一毒,便是反噬摘采之人。 有兽生于幽垣,百害而一益,此一益,便是被驯服之后可为主人添一命。 酒聆此来,只为红莲。 她原本以为很难,其实不难,她只一折,便取了红莲。 她想了一想,也便明了,最难的,不过是反噬。 试问,凡人之躯,谁抵得了红莲的反噬? 不过最终来,一把枯骨。 酒聆急忙赶回东山,她并未立即将红莲之蕊入药,而是带在身上,等到去了栾城,方医治他。 她知他,撑得过那时。 既是曾应宁归筝的请,她便施术,去感知叶倾生的存在。 酒聆却是一惊。 “宁归筝,当初那道士所说虽有些出入,却也有实情。” “叶倾生并未死,但人世间,你已寻不到他,他已与你同生。” “你便是他,他便是你。不过是他当初受创,力不及你,又或许是他自愿,心神给了你。” 宁归筝脸色惨白。 “天师如此说,是否是说,我与他正是应了殊途橦归的言论?” 酒聆不忍道:“可以如此说。” 宁归筝转身,飞身上了橦树,酒聆若闻有泣。 只是,谁都不能帮他。 这是,天命所归望。 酒聆向宁归筝道了声“珍重”,便无多言语,她带着邶远离开东山,转路去栾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花命 酒聆将邶远安置在一间旅馆,她尚未遭过多反噬,凭借天师之术,明晚便可到达栾城。 到达栾城,或许有许多事,她都将明了。 酒聆记忆未全复,暂压的,是当初要她一定忘记的。 她此时尚未复,不过是,那是张淮制的药。 郇久微之药,却是可解。 酒聆不知,郇久微为何要出手伤她。分明是,原本谦逊。 难不成,是邶远他 午夜,却是有人叩窗,酒聆听了一阵,便知来人身份。 “花下,进来罢。” 却见紫衣女子入窗而来,正是花命。 酒聆为她添了茶,两人入座。 花命见酒聆不言语,便皱了皱眉,问道:“师姐不问,我是为何而来么?” 酒聆挑眉,轻笑道:“花下,我知你会说。” 又何须再问呢? “师姐可还记得,东山绑你的俊俏后生?” 酒聆道:“自是记得。” 花命又问:“那么师姐可看出他便是佛兰?” ——师姐,佛兰让你寻的人,我知你即将记起,我却还是要说。 那人是郗妫上仙未完成的木雕,郗妫上仙那时正巡视下界,将它带在身上。 只是无意间被佛兰看到,佛兰倾心于郗妫上仙,上仙无凡情,佛兰原本想着拿了他的木雕,让他来找她。 可是,郗妫上仙并不在意,佛兰思索数十年,终于了却凡情,不慎将木雕丢了。 她要你寻到它,她便是安心了。 ——师姐,如此,你可明了? ——为何要借我之手? ——因师姐那时尚无天师之术,且师姐太重诺。 ——你为何对我说? ——因为花命有事相求。 ——情事? ——正是。 酒聆道:“花下,是师让你来的罢。” 花命自惊道:“师姐如何得知?” 酒聆看了看窗子,窗外月光稀疏,却正是照人眠。 “师共有弟子五人,若要得长生术,我们五人便不得成婚。” “如你所说,佛兰已绝凡情;我更是不定;华裳喜游玩,对长生术也是势在必得;阿淮他是最小,且性情冷淡;如今,只是你心不定。” 花命苦笑道:“师姐说得果然不错,师姐是否早已算过我的前生?” 酒聆道:“我虽有此术,但你们四人,我却从未施术探知。” 这也是,一种尊重。 花命握了握手中短笛,道:“今日我要对师姐说的,正是我的前生事。” ——师姐不必屈指算,我自说与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有劫 花命曾历一世,那一世有劫,情劫。 那时风云山庄庄主之妻叶流芷病逝,庄主池枫大恸,半年不曾外出。 一日管家山下选下人上山,应征者不少,时间一长,管家便有些不认真。 最后一位应征者上前,管家没有抬头看,只不耐烦地问了。 “姓名?” “花命。” 来人声音喑哑,雌雄莫辨。 管家听着,有些发怵,抬头看了,是女孩儿,面目普通,目光却是阴冷。 管家心中不喜,将要划去她的名字,女孩儿却一把夺开他的笔。管家不防她,下意识甩开,女子左臂断开。 女孩儿却是笑了,她道:“你保我手臂无碍,方可饶你性命!” 管家十分恐惧,不敢上前。 女孩儿却走上前,抬右臂欲挥,却被一妙龄少女拦下。 少女为她接了骨,安慰了管家,言说几日后会登门谢罪,管家匆匆应允了,便率人上山回了庄园。 花命问她:“为何如此?” 女子道:“花命,世间万物总离不了情之一字。” 花命目光冷冽,她道:“及复,我不许!” 女子苦笑道:“花命,这情劫,我已难逃。” 几日后,及复并花命来到山庄,女子向庄主谢罪,庄主设宴款客。 自那日后,庄主频邀及复前来,花命偏一同来,脸色日渐沉重。 一次下山时,及复对花命说,她将与庄主成婚。 两情相悦。 花命冷着脸走开,身后及复道:“花命,她已死了!” “我还活着!” 大婚之日,花命躲在庄上一个角落,面色冰冷。 如此轻易就忘记了么—— 冷哼一声,滚落一地乱石。 一年后,及复诞下一子,花命前来,冷声道:“既是两情相悦,不若叫池悦。” 名字就此定下。 池悦出生后,花命便常来,盯着他发呆。 十六岁的少年,情窦初开。 池悦笑着问花命:“命姑姑,你一直的这般盯着悦儿看,是喜欢了悦儿么?” 花命震惊地看着他,声音不觉抬高,她道:“切莫乱言!” 说罢,拂袖而去。 这一去,花命数月未来山庄,池悦心中焦急,但他无处去寻。 他便将心中事告知了母亲,及复听罢,问他:“她是妖,你可知道?” 池悦笑道:“我一早便知了,我不怕。” 及复见他如此,轻叹一声。 “那她可有与你同样心思?” “我会让她有。” ——明日,她自会来。 第二日,花命果真是来了。 池悦见了她,喜道:“命姑姑,你果真来了!” 花命闻言,眯起眼睛,果真么—— “你爹娘在何处?” “啊他们在东阁。” “你且留在此处,切莫乱走!” 说罢,花命踏雾离去。 “命姑姑!” 花命来了东阁,见庄主与及复一脸沉重,她冷笑。 “及复,今日不需庄主避上一避么?” 及复道:“花命,他早已知我身份,你不必如此。” 花命看向池枫,问他:“你知她是妖?” 池枫点头。 花命忽地大笑起来,她指着池枫道:“她是妖——你为何不除掉她?池庄主,当初你是如何对流芷的,如今却不会如此对她了么?” “甚么病逝,分明是你!” 池枫道:“我确是爱阿芷,只是当初,一时间我不能接受她的身份是我害了她,我心中亦难释怀。” “只是如今,我爱上了阿复,知晓身份已不如当初惊慌。这一次,我会守住她。” “花命,阿复说阿芷是你姐姐,你若是想同她报仇,尽可冲我来,万不能伤了阿复!” 花命闻言,止了笑,心中越发悲凉,起袖就要动手,被一人拉住衣袖。 是池悦,他全身是血。 “命姑姑,你姐姐她已原谅了我爹娘,你也放下罢。” 花命没有想到,姐姐会用这种方法来寻求解脱。 杀了池悦,便是解脱了么? 花命扶住池悦,眼神更冷。 “池悦由我带走,此生不得再见,恩怨勾销!” 说罢,花命抱起池悦,踏雾离开。 池枫看向及复,两人相视,看不出情绪。 若干年后,在山间云雾里,一少年长身而立,身后是花命。 “阿悦。” 少年转身,正是池悦。见到来人,他面上都是欣喜。 “命姑姑!” 眼看着少年要抬步上前,花命止住他。 “阿悦,你且站着,我有一言要同你说。” “什么?” 花命眼中,笑意更浓。 “曾经我化茧成蝶,只为你,鸦色长睫。” 阿悦你可知,多年以前,我尚在茧中,见你与旁人行酒令于山间。 我只记你,鸦色长睫。 我化茧成蝶,是为你。 池悦笑痕还未成,脸上已布满惊慌。 “命姑姑!” 花命忽地倒下,池悦忙上前扶住她。 “怎么了?命姑姑,你” 花命虚弱一笑,她道:“阿悦,你唤我花命。” “命姑姑?” “阿悦” 池悦迟疑了一下,便马上道:“——花命。” “我本为蝶,一日是一年,我将三世寿命借来,方得此生多这几春秋——阿悦,我将要离开。” “不要!花命,你要阿悦余生怎度?不若随了你” “阿悦,”花命声音越发微弱,她道,“切莫乱言,莫白费了我前时心力。我渡你之力,可使你长命,切莫负了——” 我这般珍惜的光阴。 “命姑姑!花命!你怎能——” 你怎能,这般对我? 花命逝去,几经轮回,转世为女童。 选至頫山,荣升西徒,为莲娥四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商君 一夜飞行,两人到达池国时,天已大亮了。 都城风华,两人立在繁华街市之中。 酒聆道:“我避了你身上气息一月,这一月,师寻不到你。我希望,你可以做出自己最满意的选择。” 花命咬了咬唇,终是道了一声谢。 酒聆奔忙,她赶回时,已是夕阳半垂。 她歇息了半刻,便又带着邶远行路,看情形,是明日午时方至。 却未算到,午夜时分红莲突然反噬。 酒聆急忙设了屏障,护住了邶远,她暂时稳住心神,从怀中取出红莲,摄出红莲之蕊,正欲施法印于邶远身,却被人拦住。 酒聆急忙收手,她暂压心血上涌,看向来人,却是一个雪衣公子。 衣白胜雪,人更胜衣。 那人眉间有些疑惑,他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酒聆天师之术暂不能施,她算不出此人来历。 谁知那人却自己说了—— 在下楼凡殊,打扰了姑娘,实是不该,只是在下见姑娘此举不似常人,姑娘怕是受伤了罢? 酒聆神色一瞬迟疑,楼凡殊? 口中已然问出:“公子可是天上来?” 楼凡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想不出竟会被姑娘认出。” ——在下楼凡殊,上天星宿,商宿也。 酒聆笑了笑,就要行礼,却一个趔趄就要跌倒,楼凡殊扶住她,忙道:“姑娘不必再多礼,只是姑娘是怎么了?” ——在下可能帮得上忙? 酒聆本不打算说,但楼凡殊见她愈加苍白的脸色,便逾礼摸上她的手脉。 ——原来是 “姑娘,在下可解红莲之毒,不知姑娘肯否?” 楼凡殊抬头,却见酒聆已昏了过去,他便自主为她解了毒。 红莲之毒,世人无解,天人未尝不可。 悬障之内,酒聆醒来,她知毒已解,起身就要拜谢,楼凡殊却抬手止住了她。 “姑娘不必多礼。” 酒聆终是道了一声谢。 酒聆看了一旁的邶远,他唇色已发青,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她便摄出指尖的红莲之蕊,印上他眉间时楼凡殊突然出手截取她的动作。 酒聆看向他,眸中是不解。 楼凡殊将红莲之蕊给了她,却是问她:“姑娘已然想好了么?” ——在下以为,姑娘还是按原来所想,到达栾城之后再救这位公子也不迟,他还撑得住。 ——在下只是给姑娘一个选择的机会。 酒聆终是收回手,她虽不明白楼凡殊的道理,但是天人,总有他的道理,并不是谁都能懂。 楼凡殊要告辞,酒聆出障送他,见他眉间似愁。 她问他:“商君,不知您可是有何忧事么?” 楼凡殊道:“无碍,只是归期到了,还有一事未成。” 酒聆问道:“不知是怎样的事?我可能帮得上么?” 楼凡殊本欲说不必,却见天边星宿忽闪,他改口道:“那便是麻烦姑娘了,姑娘之术已归,自然算得出。” ——他已等不了太久。 他又自掌中化出笔墨纸砚,抬笔写了,交与酒聆。 “姑娘不必自初始算,自最后一幕算便可,其他缘由,我便写在这里了。” 酒聆接下那张纸,道:“不负商君望。” 楼凡殊又道:“此事尚不急,待你将自己的事处理完毕再说不迟,只是莫过了明年的重阳。” ——酒聆知道。 楼凡殊笑着点头,飞身而上,却分明是商宿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溯洄 因着路上耽搁,酒聆赶到栾城时,已是又星辰满天。 商宿华彩。 商君之事,待她复了记忆再拆看罢。 她同邶远住进一间旅舍,她躺在榻上,服下郇久微给她的药丸。 她对许多事都有怀疑,但这一次,她并没有怀疑郇久微的药。 因她算不出。 闭目,渐沉梦里。 第一幕: ——小丫头,你可愿成仙么? ——仙,那是什么? 红缨珞在手,他说让她走。 孟尝二字,朱砂晕染。 ——息游,我是息游。 原来,不是不归,而是已不能。 第二幕: 卷帘起,香引人,举杯笑谈醉与谁? 执笔描扇绘,沉浮于世,尽是胭脂味。 他一袭白衣,在我宿醉之时,悄然离去。随之不见的,是我酿的那坛桃花酒。 仍记得昨日,他入夜而归,强要我助兴。无奈之下,与他共饮,继而昏昏醉去。 如今醒来,他却早已,踪迹无处寻。 他明明是偏爱桃花的,如今正是桃花盛开之际,在这桃花巷中,他为何不辞而别? 收拾行装,折取几枝桃花,离开这桃花巷。 不错,离去,为那坛酒,更是为那人。 停驻街巷,引得多人侧目,心下一慌,不禁想:天下之大,何处寻他? 已然几年瞬逝,路过酒意阑珊,人影忽见,待追,却又不见。 他曾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我曾问:可还有下句? 他笑而未语。 待我终于寻到他时,已不见了当初模样。 与他相约,酒意阑珊。 他面上尴尬,唤我姑娘。 我亦不再如初,喊他先生。 他沉吟,问我:只为那坛酒么? 闪掉眼中盈盈玉:正是为那坛酒。 那坛酒 姑娘可还记得《青玉案》? 记得,先生。 姑娘曾向我追问 我敛下双眸,不语。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c灯火阑珊处。 如此,原来c原来便是如此。 起身辞去,消失于人群中。 先生,你可知,此时酒聆想做的并非转身离去,而是想要用尽万般柔情留你在身边。 可是,终是不能啊,因你一句疏离的“姑娘”,缘你一句“灯火阑珊处”。 酒聆不悔,哪怕是寻了千百度,哪怕是灯火阑珊处,不曾有人停留。 此时一别,怕是再无再见之日,先生要保重。 酒聆,呵,这世上能有几个酒聆—— “先生!” 酒聆自梦中惊醒,窗外无尽夜色纠缠。 酒聆起身,灭烛,走了出去。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先生低眉,酒聆上前研墨。 ——先生,在画什么? 先生未应,只是快了手中动作。 酒聆垂首,不再说什么,只是眸中,分明委屈。 ——酒聆。 ——先生? ——你走罢。 ——先生,是怎了,要酒聆离开? 先生张了丹青,没有回答。 酒聆颓然放下手中砚墨,对着先生轻轻一拜,走了出去。 ——会去哪里? ——去花开的地方,那里有桃花,先生最喜的花。 酒聆闪了闪眸,望了天际,已泛白。 ——酒聆最喜的,是什么花? ——橦花,酒聆最喜的。 转身回望,再没有什么。 ——先生! 第三幕: ——司满,送客。 ——司满,莫要忘记,师父为天师,看得到前世今生。 ——师父看得到他人的前世今生,唯独看不到自己的。 ——邶远,欺人太甚! ——天师,留步。 ——酒聆,你可看得到我的前世今生? ——桑南,你也是。 ——阿聆? 怎是无人应? 白骨枯,骨生香。 郇久微出手,分明是针对邶远。 邶远呵——他究竟是 酒聆突然明白了楼凡殊的话,要她自己选择,知道真相,这红莲之蕊,是否还会交与邶远。 只不知,那位先生,是甚么人呢? 酒聆此时并不想得知什么,她现在唯一想去的,是无邪馆。 原来那个人,就是司满。 红莲之蕊印于眉心,酒聆将邶远送回邶家,大恩不谢。 叩叩—— 门明明是开着的,却有人还在敲门,司满有些不耐,他放下手中书卷,走到门前迎人。 却是愣住了。 这是c是师父么? 他试着喊了一声:“师父!” 回应他的,不是虚妄,是真实的声音。 “是我,司满。” 再不顾礼节,司满抱住了她,久久不肯放手。直到酒聆说口渴,他才慢慢放开。 几近四年,酒聆她,离开了近四年。 馆内陈设还如她离开时,战争却是没能扰了。 “师父,你可还走么?” 司满问的小心翼翼,满是惶恐。 酒聆心中不忍,她道:“这次回来,便不走了。” 司满眼中霎时盛满欣喜,他是跳了起来,心情不能自抑。 终于,他的师父,酒聆,终于回来了。 ——司满,我离开之后,可有甚么新闻么? ——有的。 ——人世漫长,你且慢慢说与我听。 ——是,师父。 看着院外骄阳,心中道了一句—— 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沽梦一 迁华,汝生于此,当殁于此。 迁华,汝之命,慎记之。 迁华,汝莫负吾望。 素手挑帘。 “公子,谈大夫到了!” 邶远沉眉,道:“进来罢。” 阿九应声,忙退下,冲门外人轻声道:“快进来罢。” 谈谨之快步而入,见某人无良睥睨,便双眉一拢,道:“阿远,这苦命神医,你打算要我再扮多久?” 邶远闭目,不应他。 良久,谈谨之试探道:“阿远,你” 未及他说出什么来,邶远已夺了声:“我无妨。” 谈谨之见他如此说,也只好随了他去。 只是 “阿远,你的身子,已不能再拖了。” 邶远已睁开眼看向他,面色苍白。 “谨之,我知。再给我三日,可好?” 谈谨之已是不忍,他道:“好,阿远,记着,是最后一次。” “是的。”最后一次。 谈谨之不做多停留,他饮了一杯茶解渴,便走了出去。 “阿九。” 门外人应声而入。 “公子。” 邶远问她:“阿争可曾归?” 阿九道:“公子,阿争并未归,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罢,公子不必担心。” 邶远皱起了眉,他道:“阿九,你莫不是忘记了阿争的性情?” 阿九连忙低下头,道:“公子” 邶远踱至窗前,声音清冷:“还有三日。” “是!” 阿九退下,径直出了府。 娘亲,是真的不要阿远了么? “喂,你怎么了?” 稚音响起。 邶远凝眉,看去时,那幼童岁模样,正笑容灿烂。 “你是谁?”邶远脸上几已成霜。 女童笑着,用手指着自己道:“我啊,我是迁华,钟迁华。” 邶远声音更冷:“不管你是谁,出去!” 钟迁华跳着娇小的身子,问他:“为什么呢?” “我是医童啊,你不欢迎我么?” “出去!” 钟迁华皱起长眉,提着长裙,跑到窗子上。 “好啦,好啦,我出去。邶家公子,你莫要后悔。” 邶远冷笑:“后悔?我为何要后悔?” 钟迁华将要跳下,回头冲他做了鬼脸。 “邶家公子,传闻不一定真呢。终有一日,你会来求我的。而神川我——决不应你。” 说着,人已跳了下去。 邶远再要说什么,他已找不到要听的人。 她说,她是神川,怎么可能 邶远立在窗前良久不语,垂首在一旁的阿九惊惶不已。 “你是说,阿争他死于瘟疫?” 声线已是不成。 阿九连忙抬头:“是的,公子,在佛兰公子那里。” “那我娘亲呢?” “下落不明。” “阿九!” 手中折扇,精致至极,却在这力道下,变了形。 阿九连忙跪下叩首:“公子,请您保重身子,夫人阿九定会找回的!” 邶远已然惨笑,听不进。 娘亲,阿远怕是,等不到重逢之日了! 身子渐渐失重,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沽梦二 “谈神医依然是无音信吗?” 邶家老爷着急,在房中不停走动。 轻柚接道:“是的,老爷,这谈神医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唉!” 邶家老爷顿住了脚步,瘫坐在椅子上,唯有哀叹。 “要我帮忙么?” 一道童音,看是粉雕的娃娃,正坐在门槛上。 “你是谁?” 轻柚首先喝问道。 娃娃皱起眉头,一甩手,道:“你们别总是这么问好不好?真是讨厌!” 邶家老爷看了看她,方道:“小姑娘,你是来做什么呢?” 娃娃道:“我当然是来助你的!” “你能助我?” “当然!” 轻柚眉间倒是放松了开来,他向邶家老爷道:“老爷,这个姑娘言行举止并不似是常人,或许,我们可以一试。” 邶家老爷原本有些犹豫,听了轻柚的话,倒是减了几分怀疑。 只是 “老爷,这也是一线希望了,毕竟现在,我们寻不到谈神医。” 终于首肯,钟迁华跳起身,直奔南院。 “迁华!” 正要踏入屋内,却被一声唤定了身。 钟迁华并没有去看,她已知来人是谁。 “谈谨之,怎么又是你!” 未及谈谨之说什么,阿九已从屋内走出,迎上了他。 “谈大夫,您快救救公子罢!” 钟迁华长眉一拧,连忙道:“什么是他救?是我!是我!”说罢,已跑进屋内,留谈谨之在门外徒摇首。 “谈大夫”阿九见状,欲言又止。 谈谨之笑道:“无妨,你自可信她,就如信我一般。” 阿九终于直视他,眼中是认真,却又带着若有的狡黠。 “可是谈大夫,阿九从未信过您。” 谈谨之扶额轻讪:“原来,这才是真相么?” 阿九认真点头,笑意被生生忍住。 又问道:“真的没问题么?” 谈谨之扬起笑容,却也不是认真的模样。 “阿九,你不信我的。” 阿九神情一顿,复低下头,不再言语。 进屋时,邶远已是醒来。 “出去。”刚走进的阿九闻言,正要退下,却又听邶远道:“阿九,我不是在说你。” 钟迁华抱膝坐在桌子上,神情沮丧:“我说邶家公子,你怎能如此待我?” 邶远此时却是走动,他走近了她,眉间讽刺,他道:“医童神川大人,不是说了么?你不应我的。” 钟迁华扭过脑袋,眼睛闪闪发亮。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来并不是为那件事,你的事我都了解不只我,我们医童都知道的。” “是么?” 钟迁华听到他怀疑的尾音,随即大喊一声:“谈谨之,你进来!” 谈谨之进来时,见到的正是自己的神川大人抱膝桌上,邶家公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阿远,手下留情!” 急忙出声阻止,得到的却是娇小人儿的一记白眼。 “谈谨之!”真是要笨死了! 邶远看向他时,眼里竟也带着讽刺,他问他:“谨之,何来的情?” “阿远,她真的是神川大人!” 谈谨之走过去要拉她起来,却被她拒绝。 “谈谨之,你话太多了!” “迁华让我进来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沽梦三 钟迁华怒道:“你是不是打着神川的旗号来接近邶家公子的?” 谈谨之轻咳一声,算是默认。 钟迁华跳下桌子,跑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大声叫嚷:“好啊谈谨之,我竟是看错了你!” 说着,她转过头去看邶远,语气颇有些无理取闹:“邶家公子,你可清楚了?他不是” “够了!” 邶远双眉紧蹙,脸色看起来有不自然的红,情绪是激动。 “我早知他不是,可不是又如何?有了他,就是有了神川的消息。” 钟迁华也是激动了起来:“可是,神川就是我啊!” 只见邶远挪了挪身子,眼神冰冷。 “若神川真的是你,我宁愿” “宁愿与娘亲分离,让她受尽颠沛之苦?” “你住口!钟迁华!” 邶远脸色已是青白,呼吸已不顺畅,他用力扶着床沿,语气难平。 “钟迁华,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就是你!” 钟迁华一脸莫名,眼里却也积了雾气,低头不语。 谈谨之看了一眼阿九,阿九会意,忙退下了。 谈谨之在阿九退下之后,向邶远走去,直到他扶住他的肩,他看着他,眼里是认真。 他对他说:“阿远,其实你娘亲当初,并不是为了迁华而离开你的!” “不是她?”邶远拿开他的手,紧紧看着钟迁华,语气笃定,“她眉间的朱砂记,我记得清楚,这张脸,我终生不忘!” 他不会忘记,十年前,栾城庙会上那个岁模样的女孩儿说她迷路了,她说她不想回家,求他娘亲收养,娘亲看她可怜,又实在找不到她的家人,便收养了她。 他唤女孩儿迁华,女孩儿唤他哥哥。女孩儿眉间一点朱砂,鲜红似血。 可是谁又知,这样一个女孩儿,让他的娘亲抛弃了他,娘亲带她离开,义无反顾。她却笑的妖娆,一个岁的孩子已经那般知世了! “如今的迁华,已不记得你了。” 邶远脸色瞬变:“你说什么?” 钟迁华感觉他说错了话,为表存在和态度,她又站到了那张桌子上,捂住了谈谨之的口,口中还不忘呵斥:“谈谨之,你在胡说什么!” 邶远旋即道:“谨之,你不必为了她,开这般玩笑。” 钟迁华连忙应道:“是啊,是啊,谈谨之,你别乱说话!” 谈谨之会意,看她这般模样,心下一动,张口咬了唇边的指,见她立刻收回手,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轻笑了起来。 “我的神川大人,安好,安好。邶老夫人已在回来的路上,若无意外,明日午时便可到了。” 却是钟迁华大叫一声,脚下有了动作,幸而站的稳,未致跌下,谈谨之由此赚得她怒目相向。 “谈谨之,我要降了你的职位!你便从初级医童做起罢!” 谈谨之闻言,却是配合了她,脸色语气都带着惶恐:“真是可怕!” 还没等钟迁华面露得色,又闻他道:“只是,职位调动,不归您管哪。” “不归我管?还有谁?” 钟迁华已竖起了眉,她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挑战她的权威? “自是您未来的夫君,颜臻司。” 谈谨之说这话时,长睫掩去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 果然看到她惊恐的表情,自言自语:“怎么会有夫君呢?我还这么小哎呀,谈谨之你说清楚!臻司他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药啊,他和我差不多年纪,他不会也长不大吧?” 谈谨之故作认真地一声轻咳:“迁华,离题了。” 钟迁华这才如梦初醒,去看邶远时,仍是一脸恼意。 她讪讪一笑,扯住谈谨之的衣袖便奔出了门槛,留下一句:“邶家公子,后会有期!” 良久,邶远脑中仍旧是谈谨之被钟迁华娇小的身子拉着跑的身影,他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他竟笑了出来,阿九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公子,他们是走了么?” 邶远回神,道:“是走了。” 阿九道:“公子,阿争并未死。” 邶远不觉松下眉头,问道:“当真?” 阿九为他倒了一杯茶,服侍他坐下,道:“是的,公子,听说是一位钟姓姑娘救了他。” 邶远兀自垂首,钟姓姑娘?钟钟迁华么? 只是,她不过十岁模样,如何担得“姑娘”二字? “阿九,另一道上,娘亲已经寻到,明日便可回来,此时,你便可告知老爷知道了。” 阿九应下,退出房门,走向主房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酿果之因 “谈谨之,你说谁会站在我的彼岸,手执凤川,在等我呢?” 钟迁华手里拿着几朵云台花,一脸苦恼。 凤川啊凤川,若我再寻不到你,我就吃了你! 谈谨之伸手探上她的额,奇道:“神川大人,你没生病啊。” 钟迁华一把打掉他的手,横眉冷对,一脸凶相,却又可爱异常。 “谈谨之,我要降了你的职!” 谈谨之一脸的无所谓。 “神川大人,你的威胁没有用的!” “你!”钟迁华似是气极,跳起身子,作势要打他。 “还有——” “还有什么?” “你的威胁能不能换一个?”说这话时,表情是相当受不了。 钟迁华将手中的云台花尽数砸向他,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啊——” 语气是相当受不了。 “哎谁会站在我的彼方,手执凤川,在等我?我转身看去,四周只我一人而已。” 钟迁华捧着凤川,一脸呆样。 谈谨之一声轻咳,提醒道:“神川大人,那是谨之取来的。” 请不要把一切都归功于“英明”的自己。 钟迁华再次横眉冷对,怒道:“谈谨之,你不说话,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 “是没有人。” “嗯?” 谈谨之一脸正人君子,却道了句::“神川大人你不是人!” 哼! ——哎呀,谈谨之,邶老夫人的病,须得郇久微冰眠地妙物滋养,这点我倒是忘记对邶家公子说了! ——神川大人,你不必再忧心,我一早便托雁寄了过去。 邶远收到书信时,娘亲刚刚回来,她脸上有倦怠之色,他原先只当是她路途奔忙,当他打开书信后,大惊失色。 娘亲当初离开他,竟真的不是因为钟迁华,是为了他。 那时他年幼,家族遗传病还未显形,邶家老爷并未瞒她,她得知后正遇上钟迁华。 钟迁华说她有法可解邶远的病,要求是但她的居所住上五年,扮演她的娘亲,邶老夫人应了。 三年前,邶远十三岁,突然发病,钟迁华派了谈谨之来接触邶远,她并没有让他完全治愈他,只是让谈谨之拖着他,在邶远命悬一线时才可真正施救。 这一拖,便是三年。 五年里,邶老夫人居住在钟迁华的居所,却熏得不治之症,而她本人,却并不知。 此间,唯有郇久微居所妙物方可解。 邶远手中书信已攥的变了形,他察觉,复又抚平了。 信封中夹有一丸丹药,是解邶远病况的药。 邶远拿过,便食下了,腹内翻江倒海,他吐了一夜。 第二日,邶远去看望娘亲,她慈爱依旧,言里眉间都是关怀,她说对不住他,邶远已知真相,如何会怪她? 邶远在家中与娘亲相谈一月有余,他借口上京赶考,便上路去寻郇久微。 只是,既是妙物,主人又怎会轻易借出?他想了想,决定见机行事,不论如何,他一定要将妙物带出,救了他娘亲。 他刚行了不远,却是打听了许多人,都不曾听过此人。在一家酒楼,他终于听到有人提到郇久微的名字,却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 女子名唤酒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当归 神川,传闻妙龄,风流婀娜,医童无数。 实则不然,每一任的神川被接至久抟时,已是岁年纪。 神川寿命有三世,每一世寿命整百,形容身体都定格在那个被接来的年纪。 一世世剔骨轮回,一世妩媚难解,一世天真无邪,一世清冷难近。 神川有医童三千,寿命亦是三世,三世为神川,不必历神川剔骨之苦,但有济世之负。 这一世,神川是钟迁华,第二世。 ——哎呀,谈谨之,邶老夫人的病,须得郇久微冰眠地妙物滋养,这点我倒是忘记对邶家公子说了! ——神川大人,你不必再忧心,我一早便托雁寄了书信过去。 ——为什么你要寄这么早? ——怎么了? ——他应该先去寻酒聆的,酒聆要去寻郇久微,有了莲娥暗中相助,寻到郇久微可是十分便宜的! ——那应该怎么办? ——补救是来不及了,说不定他们会遇见。只是,我要罚一罚你! ——怎么罚? ——我收了你的医术,你便扮上普通大夫,在栾城等着,酒聆很快归来。 ——到那时,我再看当如何罢。 自此,钟迁华和谈谨之分道,钟迁华回了居所久抟,她回去是要见守山的颜臻司,问他人生大事,谈谨之则去了栾城,医术已是普通。 司满终于等到酒聆归来,酒聆醒来,用了三年,寻郇久微,用了近一年,如今,已是五年有余。 半年来,酒聆仔细想了,无邪生那段记忆,有她历的真实,也有虚妄。 司满c邶远c桑南都是真实存在的,师兄近陵的存在,却只是虚念。 她一直希望可以有一个兄长,想得到那样一份亲情,近陵便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此前之所以会失常,她所遇之事,便是得知了她师息绝不在人世的消息,一时难以走出,便陷入了心魔。 看莲娥,她并不问,或许她还不知,又或许,她已然知晓。 酒聆想着,居在无邪馆,习练天师之术,或有增进,可探知息绝的魂归之处,这也未可知。 此年正是三月,天还冷着。 司满兴冲冲跑进院子,还未及停歇,便已嚷道:“师父,栾城内有新闻!” 酒聆看着他急匆匆的模样,好笑问道:“是什么新闻,急成这样?” 司满气息还未稳道:“师父——谈医馆出现了一个异人!” “哦?” “此人形容绝美,却是睡着,谈医师并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 我看此人,却是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想不出何时见过。司满内心想着,并没有说出来。 酒聆淡淡一笑,收了残书,对他道:“你也饿了吧?去珍珑坊买些包子来可好?” 司满口中道:“也好。”心中却是极度不想去的。 回房拿了铜钱,司满才慢吞吞的走了。 酒聆看在眼里,却愁在心里:几年不见,司满似乎是懒了! 这样不好,她酒聆原本就是懒散之人,若再教出个懒散人出来,可不是叫人笑话! 酒聆想着,心里却全然没有主意,司满是懒散了,她该如何矫正他的三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张淮事 司满刚离开不久,谈谨之便寻了来。 酒聆只得放下刚拾起的书卷,看向他,无奈道:“谈医师,有事么?” 谈谨之朗声而笑,道:“酒聆近来可好?” 酒聆似笑非笑道:“谈医师此来,不是为此罢?” 谈谨之在一旁拾衣而坐,道:“酒聆可知,我医馆来了异人?” 酒聆只是拿起茶杯,轻呷几下,并不说话。 谈谨之知道她已知,也感自己问的无趣,便直道:“神川现今回了久抟居,我的医术被封——现今这位异人的症状我是瞧不出,只好求助天师你了。” 酒聆听他医术被封,顿觉好笑,她问道:“迁华何时封了你的医术?” 谈谨之有些尴尬,道:“有一段时间了。” “若我不应你,你又怎样?” 谈谨之却又气定神闲一笑,道:“只好留在天师的无邪馆,以诚心来感动天师了。” “才不要你留下!师父,你的包子来了。” 说话的是司满。 谈谨之一听此话,忙起身道:“我也不想的——司满,快让你师父应了罢!” 司满将包子给了酒聆,竖起长眉,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谈谨之一时语塞,只好看向酒聆,道:“酒聆,你的好徒弟——” 司满刚要再说什么,被酒聆拦下,她留下三个素馅包子,余下的全给了谈谨之。 “好,我应下了,把人带来罢。” 司满不满的看着酒聆:“师父——”我还没吃呢! 酒聆不解其意,反而道:“司满,你同他去罢。” 司满只得应下,拉着抱着包子的谈谨之走了。 谈谨之当然看得出司满的怨念,司满饿着,他也饿着,为了自己,他决定装作看不见司满充满怨念的眼睛。 酒聆,你是故意在捉弄我么? 想着,谈谨之竟也充满了怨念。 ——阿淮? 谈谨之喜道:“你认得他?” 酒聆摇首,净手止香,她道:“不认得,只是——你可曾看过《异人录》?” 谈谨之老实道:“不曾看过。” 酒聆无奈,吩咐司满将书拿了来,谈谨之打开《异人录·张淮篇》,只见是:有名淮者,形貌昳丽,善世术。 谈谨之看罢,又瞧了瞧躺在榻上的人,果真是形貌昳丽。 谈谨之却又问道:“仅此数字,该如何断得了是他?” 只得酒聆无情一声:“司满,送客。” “哎,酒聆——你——” 司满一脸笑容走向他,道:“走吧,谈医师。” 这个人,终于要走了! 谈谨之并不在意酒聆的逐客令,走时将《异人录》一并带走了。 司满送完他归来时,一人走向护城河,紧紧望着河水。 他认得那个人,原来,是叫张淮。 五年之前,战场之上,他去寻找酒聆,却正遇上了他,那人让他走,也是他救了师父。 师父与他是认识的,此时却说是不相识,究竟是为何? 方才初见那人时,师父脱口而出的轻唤,是“阿淮”,他相信,不是偶然。 师父和他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商君拜 司满回到无邪馆时,酒聆正在案上书写着什么,见他回来,便道:“司满,你来。” 司满上前,酒聆已将手下纸张装订成信件,递给了他。 “司满,近期需你跑一趟。” “去哪里?” “东山。” 酒聆将他引到书房,道:“你且过来,我将此事原委说与你听。” 九月五日,近重阳。 天字号重阳楼,柴回独坐饮茶,长睫低垂,看不出神情。 少顷—— “是楼公子来了!” 柴回闻言,倒是动了动眼睫,却依旧低垂着头。 直至—— “一人么?” 久久未听有人应话,柴回终于抬头,却是看到那人正现在自己桌前。 是楼凡殊,应当应话的,是他柴回。 “你——啊,不——楼兄——” 柴回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词——对于他,谪仙一般的人。 楼凡殊轻轻一笑:“柴兄,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手中银白色折扇,一夕光下,熠熠生辉。 柴回起身,一拱手,道:“是啊——唔,楼兄坐。” 楼凡殊点头坐下,引得一众茶客侧目而望。 “重阳将至——柴兄此次可归家?” 楼凡殊饮下一杯,低声问询。 柴回面上一白,强笑道:“此次——便不归了。” “是么?” “大概——” “嗳,柴兄!” 一道男音,是柴回之友。 楼凡殊低低叹了,他起身道:“柴兄,君商先行告辞。” ——不过,重阳,你 柴回勉强应道:“——好。” 再看时,人已不见。 柴回心中苦笑,此次——怕是不能归罢。 府内人正在搬运别处运来的茱萸。 九月初九,便是重阳了。 这茱萸,阿归,那便代你遍插东山。 阿归,兄长无颜归家,如今,已是三个春秋了罢。 “兄长!” 柴回面上一僵,身子几乎不能行动。 是阿归么?可他分明—— “兄长!”身后的人跑来,搂上他的腰。 九岁的孩童,真切的触感,让柴回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便是热泪满盈。真的是—— “兄长,再有几日便是重阳了,我们归家——登东山插茱萸罢!” “归c归家?” “是啊——兄长莫不是忘了年时约定?” 阿归! 柴回醒来时,日上三竿,立于窗前的,是楼凡殊。 “你——” 柴回开了口,才觉嗓子喑哑。 楼凡殊收回窗外目光,看向他。 “你——见到他了。” “什么?”柴回心中一恸。 “柴归,你的胞弟。” “我”柴回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了。 见到了,真的见到了,不是么? 可为什么,会觉得这般难堪? “是真的。” 楼凡殊收了扇势,银白色扇骨刺人眼瞳,他说,“是真的柴归。” 柴回闻言,愣在当场。 “他想要你带他归家——见了我——他说,想念故人了。” 楼凡殊顾自说着,突然就定定看着他。 “那么,你,可还是不归么?” 柴回躲开他的目光,脸色煞白,他踌躇道:“我,无颜” “不要再说这些——院外已备了马——归罢。” 说罢,楼凡殊打开房门,径直向外走去,不曾回头。 你——当如何告谢? 柴回策马归家,待归家时,三载未见的双亲,鬓已成霜。 “归儿于梦中已将一切都说了,你无需太过自责,回儿,归来便好。” 柴回临东山时,已是重阳夜。 东山之顶,俯身看去,触目的,皆是茱萸。 瞳孔蓦然睁大—— [在下柴回,字舒重。 我是楼凡殊,字君商。] [楼兄看这茱萸,寓意深厚,形容也是绝美。 楼兄? 原来柴兄喜的是茱萸啊! 柴兄信么?我可将茱萸插遍东山。 呵楼兄莫要说笑。] 君商—— 右手忽地一颤,柴回望天,商宿已归。 其实,最初相遇时的不是错觉,商宿消迹,而他——如谪仙。 是你么? 柴回躬身,采一株茱萸,对着九天之上,深深拜了一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分此道 罢了,酒聆对他道:“我想你并不明白其中缘由,我给你的书信,你到达东山时便可打开来看。” ——那里,会告知你。 司满认真道:“我会的。” 司满收拾了一下,便很快走了,他这一去,大概重阳后才会归来。 酒聆送走司满,回身望了一眼屋子,暗想: “阿淮,五百年——如今是几年?” 她刚要出门,便见一狐裘少年匆匆而来,语气颇急地问她:“请问——可是无邪馆天师名唤酒聆么?” 酒聆点头。 少年脸上露出难耐之情,他问道:“那么——来栾城的异人如今可是在馆内?” 酒聆点头道:“是,不过——” 还没等酒聆说出什么,少年已抢先道:“天师——能否让我见上一见?” 酒聆还未来得及算他底细,便想着拒绝:“这恐怕——” 恐怕是不能。 少年又急道:“他可能是我的师——张淮,是么?” ——他可能是我的师,张淮,是么? ——是。 张淮躺在榻上,面容依旧清绝,只是闭着的双眼,全然没了声息。 曲宗繁几乎要落泪,酒聆连忙将他拉出,走进了书房。 师——他的师。 待坐定,酒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随他学了几年?” “五年。” “你可知他习性?” “师喜静” 酒聆轻轻摇头,道:“不,我说的并非这些。” ——师如何 ——他既不曾告诉你,我亦不好多言,只是,你记着,你的此生,他不会醒来。 ——没有办法么? ——没有。 ——师会平安醒来么? ——会。 ——会是多久? ——五百年。 张淮他原本,便是如此习性。 一千年是轮回,五百年醒来,五百年昏睡,与郇久微相似,却又是不同。 自此,曲宗繁便在无邪馆住下了,酒聆想了,司满不在,懒散如她,定是有许多“不便”做的事,留下他,也未尝不是好的。 曲宗繁平日里只是守在张淮身边,明知他不会醒来,可是他还是期待着,或有奇迹,也未可知呢。 可是,没有奇迹。 一大早,便有人扰人清梦,曲宗繁已去开了门,看到的是紫衣的少年。 那少年看着他,皱了眉,口中却是没说什么。 “请问,您找谁?” 紫衣少年道:“来此处,只能是找一人。你来猜上一猜,我是来找谁?” 曲宗繁已知道他要找谁,便道:“天师还未醒,您先在此处等着罢。” 扰人清梦,可真的不好。 紫衣少年笑了笑,道了声好。 曲宗繁为他倒了杯茶水,便复又回到先前的房子,守在张淮一侧。 他在屋内落了锁,此房,惟有他和酒聆可入内。 紫衣少年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酒聆才悠悠转醒,当她看到等在房内的少年时,着实是吃了一惊。 “桑南?” 不错,紫衣少年,无邪馆,可不就是桑南么? 桑南笑着起身,道:“酒聆,好久不见,不知是否曾想念?” 酒聆道:“是曾想念,只是桑南,你怎么复又来了栾城?” 桑南忙道:“说及此,我正要说呢,我来此地,不过是为你。” ——你的师兄近陵,一定要我来寻你,说你或有灾祸,要我送来祛祸符。 近陵他——原本是并不存在的啊,现今桑南却说了近陵,身份依旧是她的师兄。 酒聆为天师,这些东西又怎会少? 这个近陵,此举是想要证明什么? 或许是,要提醒她什么—— 究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观耳 池国的三月天,不像是初春,却更像是寒冬。 东山在池国境内,池国如今的君王姓池名汀,皇太子池悦,是其唯一的皇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花命来到都城,与酒聆分别以后,她便想着该如何与池悦相遇,毕竟,身份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遇见池悦,却是在当日。 花命走在街上,她在想着池悦的模样,或许他该是变了。 然而真的看到,却分明是旧日里的模样。 花命愣住,少年依旧前行。 不过是擦肩。 几个月前,她的师,莲娥召见她,对她说了她的前事。 莲娥是頫山圣人,世尘世之奇人,生来精通万术,且有长生之身。 人皆仰望之。 百年之内,弟子有三,皆为女子,精通其要术。 弟子行踪不定,世间少有敌手,虽是出类拔萃,其终是不满。 曾言:得我真传者,长生之秘,授之。 千年后,百年初,弟子之选已有定数。 只是定数赶不上变数。 百年之初,三弟子还未成踪,一女童已负荆上山,凭其毅力和天分,成为莲娥收徒特例,且为最尊,她名酒聆。 二徒佛兰,善影c水。 侍者念宿。 三徒华裳,善棋c书。 侍者籍罗。 四徒花命,善琴c卜。 侍者袖凂。 此百年是最怪,四徒刚聚首,莲娥却带来一个少年,说是她的五徒,名张淮。 至于酒聆和张淮所擅长,她并不知,师也从未提过。 这些,是花命所历的今世,也是她懂的今世。 前时酒聆说的不错,她们五人,若是要得长生之秘,首要便是不得动情。 因为是纯粹之人,理由也是明晰简单:莲娥是无情之人,她不懂情,没有经历过的才是最可怕,所以她要禁了此。 此世,她们五人,只有佛兰动过情,而她已从那间走出,五世之内,再有过情事的,竟只有她一人。 她历了情劫,那人是池悦。 她原本是人世间凡人,因缘际下,她成了莲娥的徒。 对于前生记忆,她已是全无印象,更何况是,四世之前的事? 莲娥说了,她也是听着,莲娥之意,她自是明白的,不过是今世她或许还会历一次情劫,那人是轮回几世的池悦。 而她,在莲娥眼中,她本不该沉沦于此。 不沉沦,在未经历之前,便先行绝了念头,是莲娥教她的。 已知前因的她,又怎会甘心于忘记? 莲娥要她去找酒聆,要酒聆为她吹一曲《子归》,要她销了前尘事。 记忆未完全觉醒的酒聆,却分明察觉到了花命的不甘与无奈,是有抗争。 那份不甘,那份无奈,想要抗争,就似是酒聆食下张淮的药时一般心境。 酒聆虽是忘记,却能感同身受。 酒聆为她施术,术效一月,能遮了莲娥望向的眼与计算。 花命不知酒聆此术源于何,她虽不明酒聆所习之术,但她可感知此术并非莲娥之术。 或许,有所隐瞒,此世,谁对谁又是毫无保留? 花命想着,此一月,她当解决了前尘旧事,此后便一心习术,以获长生之秘。 她来时目的,便是此。 虽是选来頫山,但她身上,的确是背负着寻找长生的重任。 即使前情缠绵,她亦不能沦陷。 她此生,已不是那只自由翩跹的蝶,已不得自由。 或许一月之后,酒聆吹奏那曲《子归》,她已是真心向此。 曾经我化茧成蝶,只为你,鸦色长睫。 池悦—— 花命—— 终究,只是命运。 可是,谁又猜得透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处繁 池悦此行是微服,他身侧仅跟了一个亲信。 繁华街市,人潮涌动,与无数人擦肩,却单单记住了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紫衣的女子,眉目冷傲,似是望过一眼,那一眼,不是寻常。 池悦与她无任何交谈,他看到女子腰玉镌刻,是为花命。 花命么—— 池悦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不觉眯起了眼睛。 似是相识? 是么? “太公子,我们当走了。” 一旁亲信低声提醒,池悦回神,方才想起此日的行程。 他是要去当朝丞相府,厌倦了宫里的假人假语,他来丞相家寻求一点真情。 当朝丞相李鹤,布衣出身,正是: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李鹤擅辞,却不圆滑,深得池悦之心,还有一点,李鹤与他同岁。 池悦如今不过十五年岁,他生在帝王之家,身份尊贵,出生时便已定了。 李鹤一介布衣,十五岁便有此成就,实在是无人可望其项背。 池悦喜欢李鹤的性情,一年前,皇上赐婚被他推拒,几个月前,池悦效仿于他,推拒父皇赐婚。 踏入丞相府,却正见一人迎面走来,那人似是早已见了他,迎上来行礼道:“见过太子。” 池悦微微的皱眉,此人是上得了朝堂的御史范贺之。池悦只记得他初至朝堂时的捶柱大笑,心里已将他划了很远。 却不知何时,丞相和御史,何时有了如此交情? “不知范御史此行是为何?” “回太子,下官是闻听丞相大人得了一件青瓷,特来一看。” 范贺之回应,不卑不亢。 池悦听了,也无心与他多谈,范贺之似乎是看出了,自己告辞离去。 池悦心里好奇,是怎样一件青瓷,范贺之竟要亲自前来观看? 李鹤站在院子里看花,他种了一院子的花。 “季之!” 李鹤侧身,正看到迎面来的人。 “太子殿下。” 李鹤喊他太子殿下,含义并非寻常,只是两人间的相称。 池悦道:“方才在府前见到范贺之,他说你得了件青瓷,我欲得一观,不知季之肯否?” 李鹤笑道:“自是可以,太子殿下跟我来。” 李鹤有一阁子,谓之观雎。内有各样古玩,甚至收有皇宫内所没有。 一盏长明灯,池悦向他要了许久,李鹤都不肯割爱,池悦向他怨了许久,他依旧是不肯松口。 最终,器归何处? 器归之处,魂牵之所,观雎也。 一把青瓷,并未安放于器盒之内,是展于案上,器盒放于一侧。 器身并无特别,只是近看着,竟是看出了圆润。 池悦看向李鹤,李鹤微微的笑着,勾起一把紫檀扇,向他点点头。 一侧的器盒,散着幽香,似是松香,又似檀香。 池悦不觉问他:“不知此器,又是你从何处收来?” 李鹤放缓了动作,他道:“太子殿下莫急,此器却不是来自罕处,是我在京城的古玩店铺所见,央了许久,店主人才肯将它当给了我。” “哦?” 李鹤又道:“太子殿下所奇的,可是我求器的身份?” ——求器之时,我是便装而去,无意间所见,求之却不能得。 ——数月之后,耐不住实在喜欢,我便以丞相身份去求,不曾想,店主人是重诺之人,并未屈服于权势。 ——直至昨日,店主人派人来,将此器交与了我,因见我实在喜欢,是暂寄于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醒石路 池悦回到宫中,他去见了太后,太后年过半百,身体健朗。 太后又向他说了他父皇子嗣少的言论,他听着好笑,并不做评论。 他父皇子嗣少,诺大皇宫,怪谁呢? 池悦回了自己的居处,晚宴他吃了一些,便回房了。 是寝房,屋内却有许多的书,那是他无趣时看的。 此时看书,已是习惯,他坐在烛火灯前,看了将近一个时辰。 眼睛微涩,他合上书,负手走至窗前,夜景,看的却不是月,是寒夜。 今日李鹤的青瓷是奇怪,最使他奇怪的,却是街市擦肩的姑娘。 不知为何,冰冷的寒,他想起了今日遇见的姑娘。 是叫作花命。 是因她眉间,冷傲似阳雪么? 池悦不觉笑了,他动了动手臂,终于不再僵硬。 他走到榻前,准备更衣,胸前却似有一物,他伸手探了过去,拿出看时却是一块醒石。 池悦认得醒石,他五岁生辰时,曾在枕下见到一块石头,上书醒石,字迹很快地就消失了,当晚他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事他早已忘记,但他自己知道,这块石头放在枕下,是可以做一场梦。 只是,这块醒石是谁给他的? 在手中,他触到了字迹,上书是:花命。 原来是那个姑娘么? 只是她为何会有醒石,又为何,要给他呢? 是有什么事,要他梦到么? 池悦笑了笑,褪衣上了榻,侧身而卧。 醒石放在枕下,既然是有事需他知,那么,梦一场也是无妨。 花命曾历一世,那一世有劫,情劫。 “既是两情相悦,不若叫池悦。” 名字就此定下。 池悦出生后,花命便常来,盯着他发呆。 十六岁的少年,情窦初开。 池悦笑着问花命:“命姑姑,你一直的这般盯着悦儿看,是喜欢了悦儿么?” “阿悦,你且站着,我有一言要同你说。” “曾经我化茧成蝶,只为你,鸦色长睫。” 我只记你,鸦色长睫。 我化茧成蝶,是为你。 一梦至天明,池悦终于明白前因后果。 那么,他是爱着她的,那种心情,忽然强烈。 记忆似乎是贯通,五岁那年的梦境,似乎也是这般。 那时,是谁在提醒他? 花命,他的命姑姑,辗转几世,他终于和她重逢。 那一世,花命离开之后,他守着她给的春秋,度过了百年。 孤寂,他享了数百年,他不知自己是否还会见她,只是在山上,云雾之间,弹筝等她。 只是,他没有等到。 池悦起身,他换了那一世最喜的青衣,早早地,他来到那道街,立在街旁,他在等她。 他以为她会来,可他没等到她。 花命原本要去,临行时,却改了主意。 昨日蓦然遇见,她突然失了分寸,还未走近,醒石已落手中。 一夜难成眠,她都不曾想出什么计策,举棋的手,最终还是未落下。 晨光熹微时,花命知道,池悦已然记起。 她或许已知道,池悦的动作。 只不过,决心要结束的她,还未开始,已漏洞百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蝶画 归河是京城端沄城一个落魄书生,素日里以卖字画为生,家有温柔妻,并有一子。 京城虽是繁华之所在,每日人流不断,真正喜好字画的人,却并不多。 故此,归河的生计,还多靠邻人维持。 这一日,归河回家时,衣襟内却得了一张银票,五百两。 归家娘子惊慌失措,问他银票来历,归河安抚她道:“娘子不必惊慌,此财来自正途。” 原来,今日归河出摊路上,正碰到一个姑娘,姑娘眉间冷傲,一袭紫衣,归河看得出她身份不俗。 他为姑娘让道,姑娘却并不走,而是一直的看他,归河奇怪,终是问了。 姑娘却对着他笑了,说了她的请求。 不错,是请求。 归河并不知如此不凡之人有何事是做不到,姑娘说了,他便懂了。 姑娘要他今日出摊时,画上一幅图,画中只作一只蝶,此图须用朱砂晕染,青墨作底。 展于繁华街市,酬劳五百两。 归河不是酸腐书生,虽说此举甚易,酬劳过高,他还是接了。 于是便有了他归家那一幕,归家娘子听了,亦是欣喜,家中终是可以添置些家当,为孩子备些衣食。 归家一片温暖,不远处的紫衣女子,叹了一叹,转身离开。 池悦正在父皇处,帮着整理审阅文书,并接受父皇不时的练习对策。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池悦听着是急促,他似乎知道是谁。他正想请命离开,池汀却在他之前开口。 “听说,最近你在寻人?” 池悦笑道:“父皇已知道了?” 池汀道:“虽是你动作不大,但你所调之人,皆是我最得意暗卫,我倒是想不知,只是似乎很难。” 池悦暗道失策,却未表现出,他再次笑了,道:“是,儿臣确在寻人。” ——不过,儿臣并不想父皇插手。 ——我大概知你心思,这一点,你像我,感同身受,我不干涉你。 ——多谢父皇! ——呵呵 池悦离开父皇宫殿,走出时,正看到亲信却然焦急踱步。 看到池悦走出,却然连忙迎上,道:“太子殿下,今日有人在街上摆出一幅蝶图,按您的吩咐,我派人收了过来。” 池悦闻言,心中欣喜,疾步走回宫殿。 书房之内,玉案之上,一幅丹青摆于上。 朱砂晕染,青墨作底,一只蝶,翩跹云雾山间。 池悦断定,此画定与花命有关,花命不擅丹青,想必不是她所作。 又或许,此世她善丹青呢? 还未多做猜测,却然已开口道:“殿下,此画是城内一个落魄书生所作。” ——你能肯定,是他亲手所作么? ——午时,我听到下属相告,便连忙赶了过去,我赶至时,正看到他收尾。 ——寻得到他么? ——寻得到,因谨记殿下不准扰民的令,我等一直在等殿下定夺。 ——那么,便是明日他出现之后罢。 归河觉得奇怪,他平日摆摊的地方,被一群人围着,他要走过去,那些人却同时走向他。 归河不明就里,被一群人带走,看起来瘦弱的暗卫,实则气力极大,把归河一介书生颠簸的可以。 归河被带到一处,他看到负手而立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两难 那是一个少年人。 虽是寻常衣衫,归河却能感受到他的尊贵。 这般人,如何会找上了他? 归河兀自疑惑着,少年已走向了他。 少年开口,是问询:“书生可是归姓?” 归河听他如此问话,便知少年已知他身份,便道:“正是归姓,不知公子寻了人来,所为是何事?” 池悦说明来意,归河暗自松了口气,他反而是笑了:“公子要寻的人,其实在等着公子。” ——那人在何处? ——姑娘知公子会找上我,已将处所告知与我,姑娘说,若是公子心诚,便去寻她。 ——姑娘居所在南街北巷祝山居。 ——如此,谢过书生。 ——公子客气。 归河归家时,衣襟里又添了一千两,少年出手大方,态度坚决,他无从推拒。 此财与他,此后他便可致心于书籍,有参科举之费。 温柔妻亦能劳累减半,家中可再添一子。 池悦得知花命处所,他舍了众人,独自去寻人。 并不难寻。 或是不忍。 叩起门扉,屋内有响动,有人走来打开了木门。 那是一个女子,形容于池悦,皆是熟悉。 “花,花命。” 池悦开口,音在颤。 “池悦,正是我。” 池悦看到女子依旧是冷傲,语气生疏。 这是为何? 池悦留意到,花命穿在身的,是一件薄衣,她定是自别处来,不知池国天寒,未备暖衣,只是此刻,她已在此数日,仍未去备衣。 这或许,已是她意。 这却不是,他的意。 花命让他进了院子,院内有花盛开,花枝有蝶。 “池悦,我此举,不过是想要你来,了结前时的事。” 了结? 池悦一听此言,心中便是不喜,他是问了:“花命,你所说了结,是何意?” “池悦,我且问你,你是否已知了前事?” “是。” “我再问,你寻我时心境。” “我是想要见你。” “如今见着了,你又是何心境?” 池悦并未立即回她,他只是静静看着她,忽地抬手,他覆上了自己眼睫,他说:“花命,如今我依旧是有鸦色长睫。” 此一言,已是他心意。 花命强忍住心事,她冷然道:“你是有鸦色长睫,可我,已不是蝶。” 此一言,亦是她心意。 池悦几乎要哭出来,他走上前,去牵她的手,花命顿了一下,没有拒绝。 她听他说道:“花命,你为何要对我冷漠?我既是已将你记起,便不会想要再错过。” 花命此时心已难定,她不知该如何做了,方是最好。 她是舍不了池悦,只是长生之秘,她是要得到,早有人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两者,她亦不可兼得。 只是,她是该放弃什么? 原先未见时,她已定了是池悦,此刻,她竟是动摇。 谁可助她? 还未反应,池悦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凑上前来,吻住了她。 花命是真的愣怔,此番举动,便是前时相知,他们亦是不曾做过,此时,她要来了结,池悦却做出了。 池悦只是吻了她的唇,并未有深入,并非他不想,而是他还未接受过此般教育。 然而只是这般,两人双颊已是红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珍重 夜幕降临,夜市始端,端沄城触目皆是热闹。 花命走在繁华街道,微微侧首,她看到一脸笑容的少年。 花命也是笑了,她停下脚步,身子转向少年,少年受到鼓励上前,他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眉笔。 花命向他道:“池悦,明日你可否为我画眉?” 池悦心中欣喜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花命凑近他,将手中的物件给了他,自己转身走向别处。 池悦收了,并携了一个灯笼。 他知,她最喜灯盏。 二十日了,她来到池国已是这般久了,一月之期,将要到了。 祝山居,池悦每日会来,他来时,总是鸡将报晓,月将残收。 池汀知他行动,却并未有说什么,只是多时会闭上双眼,在静想什么。 花命未说拒绝,池悦亦不曾提过,池悦原以为,他们会这般下去。 其实不错。 只有花命在忐忑,她未将一月之期告知池悦,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 现如今,既是将要到了,她是否该去找酒聆,向她寻告? 她身负重任,要得长生之秘,不得罢休。 那么兜转这么些天,她还是要回到原点,放弃池悦么? 她向酒聆借来这一月,原来是要伤人又伤己。 此来,满足自己虚妄,是么? 第二日,池悦早来,翻开她昨日买来粉黛,为她画眉。 花命颤着眼睫,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他专注的眼。 他说:“花命,我想娶你。” 花命蓦然睁开眼睛,推开了他,画眉未成。 “池悦,对不住,应当离开了。” 花命想要笑,却笑不出,她道:“池悦,我此来,不过是想求证,你是否能忘记,只是你不能。” “我不能,花命,为何要我想起又忘记?” 花命说不出,那不过是一时之快,理智丢失,或有她的私心。 只是,已然做了,她收不回,只能任凭发生。 她不得不拒绝。 看着池悦因震惊而将要哭出的眼,她撇过头去,不看他。 “池悦,对不住你,只是此生,你我无缘。” “若你还愿,我可向你得来丹药,使你忘记。” “不,我不会忘记!” 池悦说罢,竟是跑开了,速度极快,花命已看不到他。 指节收拢,她却只是无力。 究竟是,她做了什么? 原来预想,并不是这般模样。 不说拒绝,默认亲吻,这是留他念想,或许,也是她心中所想。 只不过,现在已不重要。 花命想了想,她终于铺开宣纸,书信一封。 对不住,池悦,我将离去。 或是,我还将归来。 有一事未明,若此事可解,我便回,若无解,我便也归,不过是告别。 心中之事,你或许不必再等,若是等,便将我认作友人罢。 前时事,若你要记着,便记着,若是不想,此封中药丸,便可助你。 我此行,并无期。 你且,珍重。 花命将书信交与归河,连同眉笔,他要他交与池悦。 离开之时,她仰首,抖落一地残阳。 或是,还会归来。 不必再道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皆梦 四月天气,栾国皆梦城凛冽已去,暖渐回天。 险峻山间,斜阳道上,并无杂人过往。 山涧里,只有两个男子,一人白衣,一人靛蓝衣衫。 司满此刻心境难平,因他已非人形,只是一个木雕。 行走路上,路过栾国皆梦城,他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坐在桃花树下的人,就成了这般模样。 当时不过是觉得那人熟悉,此刻被攥在手里,他终是明白熟悉在何处。 攥他在手的是一位仙君。 他熟悉的,是仙君之力。 只是,他不曾见过的仙君。 赐予他生命的仙君郗妫,此时正与此仙君相对。 郗妫上仙面覆有白纱,他声音清冷,看不出神色。 “东涞,将你手中物件还与我!” 司满听了,却是一惊,他不曾想到,这个把他打回原形,攥在手中与郗妫上仙对峙的,竟是东天的东涞仙君。 东涞仙君,在上天的名声很盛,他的仙力已不必再言说,最惹眼的,是他一身的桃花债。 风流当如东涞。 不负传言,东涞仙君神情轻佻,他只是道了一句,便让司满有了难忍之心。 “郗妫上仙,可否去了面上白纱,让我观上一观上仙雅容?” 郗妫却是神情未变。 ——你,究竟是怎生的模样? ——我,是你想不出的模样。 即便是司满曾与郗妫上仙如此近身,亦是不曾见过上仙容貌。 上仙容貌,无人见过。 这亦是仙界一道风景。 身为仙人,即便是本身貌丑陋,亦可以仙术更改,郗妫上仙却从不以面目示人,难不成是太过绝色了么? 郗妫上仙是西天仙君,与东涞仙君是背向仙人,两人从不曾见过,此刻竟是在人世间遇见。 只是遇了郗妫,东涞性情一分不改。 郗妫忽地近了他的身,一言未发,东涞不知为何,没有动作。 木雕已然在手,郗妫拂去肩上桃花。 三月,桃花雪么? 郗妫已飞身而去,东涞才有动作,他同样拂去肩上桃花。 桃花成雪,此番,桃花再无一枝。 郗妫,你我之间,可有命数? 其实,也是无妨。 司满被郗妫带走,停在一处,触目皆荒凉。 郗妫还复了他的形态,教他坐下。 “如今你有了姓名,是叫司满?” 司满仰首看他,道一声是。 “上仙!” 郗妫道:“今日你遇我,并非偶然,是我有意寻你。” 司满心中一颤:莫不是寻了他回去? 他不想回。 “上仙何意?” 郗妫扬手,一晶莹瓷瓶现在掌中,他递给他。 “司满,有一事我需你完成,此事我不便出手,你可愿助我?” 司满斗胆,他站起身,问他道:“不知上仙,此后可还会教我回天?” 郗妫毫无犹疑,他道:“不,你不必再归。” ——是么? ——是。 ——谢上仙! ——无妨。 ——司满,我交与你之事,不会误了天师交与你的事。 ——若是如此,我愿助上仙。 ——你服下此物,接下的事,交与我。 ——敢问上仙,我何时会醒来? ——不足一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宜方 沈宜方推开那扇门,尘灰之气扑面而来,他匆匆把袖掩住口鼻,在旁侧站了半会儿,他方走进去。 院子早已荒芜,房舍多已坍塌。 他环顾了一周,走向一间破败的房舍,他向里望了一眼,一只古朴的铜铃挂在床帏。 他抬步走了进去,摘下铜铃,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铃音。 沈宜方一怔,似乎—— “只是以后重阳,去不了东山。” 是谁在叹息? “宜方,你代我去,可好?” “我会的!” 怎么—— 手一颤,铜铃跌落,他回神,匆忙捡回,才发现,衣襟已湿。 “明修!” 他已扬鞭去,驰往东山。 明日是重阳。 是多久以后的重阳了? 明修,希望还来得及。 第二日清晨,东山人影尚稀,有人上山,有人下山,沈宜方停了马,便开始登山。 山上,只余一人独坐,见沈宜方走来,那人问着:“兄可饮酒么——重阳日。” 素日里,沈宜方并不饮酒,只是此时,他却想饮上一杯。 沈宜方道:“少许尚可。” 那人邀他同饮。 ——兄怎来的这般早? ——唔,在等人。 ——哦,如此。 ——那么,沈兄呢? ——呵,在寻一个人。 ——哦? ——多年不见了,怕是见到也认不得。 ——是么。 “明修?” 沈宜方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 那人抬头。 是你——在等我么? 我——我是在等人,只是时间久了,不记得要等的故人是谁,只知要等。 是我——明修,你既魂归魄全,为什么要等? 见不得故人,执念不散,如何轮回往生? 明修,对不住,忘记了,是我忘了—— 无碍,我既忘了故人,故人无需自责。故人仍寻来,也是一番心。如此,我便可轮回往生了。 “明修,来生,可还会记得我么?” “此生记忆已被等待蹉跎,怕是记不得了。” “如此——也好。” 十又八年,一少年登上东山,他见一人在摆弄棋盘,便走上前去。 “兄在做什么?” 那人手下动作一顿,抬首道:“哦——是在下棋。” “一人么?” “是呵。” “兄介意我陪下一局么?” “当然——如此甚好。” “如此,请兄指教。” 明修!重逢这般平淡,我亦只能波澜不惊。 因我,早有预料。 一局罢,未再邀,少年告辞离去。 明修,如此,有别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随行 眼前景象消踪,定格的是沈宜方孤寂的背影,他长身而立,眼中并无情绪。 郗妫上仙现身,他却只留了一句,便又离开。 “司满,你需替我寻到名叫沈宜方的人,把他带来,交与我。” 沈宜方,那个男子么? 司满并不知事情原由,他不知如何去寻人。 只是,当他看向四周,他却是感官无能了。 这是何处? 桃源一般的地方,盛景皆在。 只是从未来过。 天上仙居亦不过如此罢。 走到一处渔猎所在,他看到打渔人身形魁梧,又想到沈宜方的模样,摇头离去。 戏台上浓妆后生,面貌难知,只听嗓音,便与沈宜方是背道。 想来此人定是十分难寻,不然上仙怎会寻不到,反倒要他来寻? 司满暗自想着,遥首尽是天霞。 原来,已是傍晚时分。 此地并无可宿之处,何处安歇? “嗳!公子慢走!” 司满左肩被人拍了,他看到那人,眼睛明亮。 此人容貌并不出奇,唯一出奇的,想来便只有那双眼睛。 司满还未问他何事,那人已收回了手,一脸失望。 司满不明就里,看他就要走开,他连忙问道:“公子可是有事么?” 那人看了他一眼,愣愣答他:“无事。” 见他又要走,司满连忙拉住他衣袖,急道:“近日我可随公子同行么?” 那人挣脱不过,神情仍是恍惚,他道:“你不必随我同行,我此生行途,或是并无终结。” 司满神情一滞,却问他:“公子可否告知名姓?” 那人面上闪过痛苦,他冷声道:“怕是不能。” 司满却欺身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问他道:“公子可是沈姓?” 那人身子僵住,眯起眼睛瞧他。 “你可放开我,若你愿随我,便一同行罢。” 终是叹了一声,松了口,却又道:“只是,若是有了事况,你不可推卸于我。” 司满松开他的手腕,笑道:“公子放心。” 之后几日,司满一直的随着那人行走,他已笃定,那人便是沈宜方,虽说身形容貌无一相同,但有一件相同,那便足够。 那一处相同,便是沈姓。 沈,沈宜方! 此后,他每日花样百出,讨那人厌烦。 为何? 且看结果。 那人最终难以忍受司满,他要司满离开,司满自然不走。 “你要什么?” 那人冷着脸问他,这种表情,在他脸上,着实少见,司满每日见的,是他无神的脸。 “我只想知晓,公子姓名。” “你一定要知道?” “不然怎会纠缠公子?” ——那么,我且告知你,我是沈姓。 ——公子姓氏,我已猜到,请说名。 ——你用了“请”字,却要我直说出我名? ——只是事情颇急,公子见谅。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在我说出之前,你可否告知我名姓?” 司满见他肯松口,便如释重负,他向他道:“公子,我叫作司满。” 司满? 那人向前行了几步远,他俯身折取一枝花,回头望他,有了笑容,却并非十分真心。 司满听他道: “沈宜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难非 司满依旧是与沈宜方同行,虽是找到沈宜方,但郗妫上仙却不来,他无从走出。 沈宜方,他似是受过重创,精神一直恍惚。 他行走,果真是漫无边际。 难不成是那时,明修转世离开之后,又生了甚么事端? 只是那时,他分明是放下了。 那时负手而立,眼中释然,可是作伪? 这般的人—— 行路上,一只紫貂蜷卧当间,眼睛一直地盯着沈宜方,司满扯了扯匆匆行走的沈宜方,示意他看。 沈宜方看了一眼,那是无意,动作却是有意。 他推开司满,步伐很快地走向那只紫貂,他放低身段,抚摸它的毛发。 是你,是你么? 那只紫貂却是受惊了一般,自他掌下逃脱,跑向深山。 司满不曾看错,看到紫貂时,沈宜方的神情柔和,像是心安定了。 是故人么? 那紫貂,难不成是再次转世之后的明修? 司满心中愈发难安,他似乎,并不知此地是何处,亦不知此时是何时。 是许久之前的事,是许久之后的事?抑或是,当前的事? 沈宜方在定了一瞬后,突然跑向深山,他去追寻那只紫貂。 司满拦他不及,一同去了,只是无所获。 “沈公子,你在做什么?” 沈宜方愣了一愣,却突然质问他道:“我还不曾问过你要做什么!” 司满不明白他怎会变得如此之快,是的,前几说出姓名,司满并未说什么,只是依旧跟随他。 只是不再问他姓名。 沈宜方亦不曾问过他。 只是此刻,沈宜方似乎是有了异样。 司满扬声答他道:“我是要保护沈公子。” 沈宜方静静看着他,清明的眼睛又渐混迹,似是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 不过无言。 沈宜方迈开步子走开,司满跟随其后。 午时,司满腹内饥饿,他原本想着在路边随便一吃,想不到,沈宜方竟是径直走进一家酒楼。 贺南风,酒楼如名。 两人坐在二楼窗边,微微侧首,便可看到街上的景。 点好的菜还未上桌,一素衣少年走来,他正正看着沈宜方,沈宜方也在看他,眼睛清明。 直至两人皆失态。 “杜杉识。” 司满听到素衣少年,如此唤他面前的人。 那个自称沈宜方的人。 【我不知自己生于何时。 我只知自己活着,是为了寻一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并不清楚。 我想着,遇见了,便知是他。】 如今,面前的素衣少年,正是此番要寻的人,他已寻了不知多久。 【他穿着素白衣衫,在我面前站定,相视了许久,他忽然地笑了,他唤我“杜杉识”。 杜杉识,果然是—— 若非他在喊我,我几乎要忘记,我原本,姓名是杜杉识。 绝非沈宜方。 我自然不是沈宜方。 我已察觉到叫做司满的少年在疑惑,我看向他,他在看我。 第一次微笑。 “对不住,我并非是沈宜方。” 我是杜杉识。】 果然,我见他脸色一变。 是为什么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掌纹 素衣少年再上前时,杜杉识已站了起来,他张开手臂,与他相拥。 我明白,我是在寻你。 素衣少年闭上双目,他有些倦怠,他寻他,也有许久。 寻到了,便是神智松弛,他就着这般姿势,睡熟了。 司满一直地看着,他心中难平。 他原先疑惑郗妫上仙不来,此刻却是再无猜测,不过是他寻错了人。 只是此人,为何得知沈宜方姓名? 杜杉识明白司满心思,只是此地并非佳处。 他将少年抱在怀中,抬步要走,他回头看了一眼司满,示意他随行。 将少年安置在一处闲居,杜杉识与司满走在一片竹林。 此次,不等司满开口问询,杜杉识已出手伤他。 司满不防,被他伤了胸前,他捂住胸口,看着杜杉识,眼中是不信。 胸前的痛,却由不得他不信。 谁知,杜杉识更是上前,一把扯开他胸前衣衫,司满无力阻他,胸口露在他眼前。 只是此次,司满是愤怒了。 在他眼中,此番,已是羞辱。 “我当叫你什么?沈宜方,抑或杜杉识?” 杜杉识却是眼中带笑,他退后一步,道了一句,并非是答话。 “果真,你亦是此身份。” “什么?” 司满已整理好衣衫,对于他的话,并不理解。 杜杉识突然再次出手,司满此次接下,并非是及时,只是手法熟识。 和他惯常一般的手法! 莫非—— 司满听他道:“我非人族,你亦不是,司满。” 司满握着手中竹叶,问他道:“杜杉识,你从何处来?” 可是,与我一般? 杜杉识神情微妙,他道:“郗妫上仙,是么?” ——是。 ——他叫你来,是要寻沈宜方么? 司满笑了:“我如何信你?” 若是不信,又如何答你? 杜杉识了然一笑,他伸出手,司满看他掌心,没有掌纹。 如同他一般。 是呵,与他,是同样的。 “如今,你可信了么?” “自然。” 郗妫上仙—— 杜杉识如此明白他行为,莫不是他—— “我亦曾受他托付,来此处找寻沈宜方。” 果真是—— 杜杉识眼神有些迷离,他道:“只是不知,是多久之前了。” “上仙那般绝妙之人,不知为何要寻不相关的人?” 司满问他。 杜杉识蓦然看向他。 ——方才你说,绝妙? ——是呵。 难不成,不是么? “他确是绝妙之人,只是,他前番有事,你并不知。” 杜杉识索性依着一棵竹子,他是有心事,司满看得出。 ——可以说出么? ——看到上仙面容,不知你可熟悉? ——我,从不曾见过上仙面目。 ——不,你见过了,你可细想。 司满去想了,可他却想不出,自己何时曾见过上仙模样,上仙面纱,不知已覆了多少年。 杜杉识见他还是一脸茫然,只好出口道:“明修。” 明修? 那个男子—— 便是上仙么? 杜杉识道:“我可将我历之事告知于你,你得知以后,会如何做,由你决定。” 司满并无选择,他与杜杉识相约,明日约在此处。 既是得知如此,司满便不再与他同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何妨 月华满空,约人如期而至。 杜杉识是一人来,不知为何,那素衣少年竟是未加纠缠。 司满早已停驻,他卧在竹锋芒,在等他。 杜杉识看到他时,喊他下来,两人站在林间,仰望星空。 “我原本,并无姓名。” 杜杉识侧首看他,眼神深邃,他道:“我是上仙手下第一个木雕,虽是与他亲近,我却从未见他模样。” ——我伴了他五百年,那之后,他便将此事交托与我,我应了。 ——你所见影像,我皆看了,那时如你一般,我不知原由,只是,我比你有运。 ——在此处,我一直不能寻到那人,不能走出,绝处我却遇了一个人,他神情凄苦。 ——他自言名姓沈宜方,那时我欣喜,几乎立刻要告知上仙,只是那人不许。 ——那人得知我身份,他却笑了,他说,可否容我些年?我有心事未了。 ——我许了他年岁,他向我说了一件,他告知我,要寻他的仙人,是明修。 ——他离开之后,我便一直在此处等他,他若归来,我便可离开,这不知所在。 ——他说,若有人再寻他,就要我假借他姓名。 ——不曾想到,他方离开,郗妫上仙便寻了来,我将实情说了,上仙只是无言。 ——我须得在此处等,一等便是过了千年,我在此处,已留了千年。 ——如今,他却仍未归来,上仙要你来寻,或是等不及。 司满问他:“什么事,等不及?” 杜杉识袖中一动,他取出递与他:“此物,是明证。” “你我所处,不过幻境,若无上仙相助,你我不能离开。” 司满震惊,他接下画卷,画中人模样,却是见过的。 杜杉识却道:“此人便是如今的沈宜方,你可曾见过?” 自然是见过。 只是,是无法想出的人。 “沈宜方如今已列仙班,他有仙人称号,是为东涞仙君。” 不错,东涞仙君,不久前见过的。 杜杉识收回画卷,他问司满:“如今你已知所有,你可会再寻么?” ——你是寻不到的。 ——成仙之人,前尘忘尽,他是忘记,五百年之后,我会离去。 司满突然想出一种可能,只闪现了一瞬,他自愿放弃猜测。 此事,不再追问,似是已不能了。 或是,亦或不是,只是猜测,若能见了郗妫上仙,他便问了。 无论结果如何—— “杜杉识?杜杉识!” 司满听出,是素衣少年的声音,循音看去,却正是他。 少年惊乱的眼瞳在看到杜杉识时,安定了下来,不再离开。 少年笑了。 少年向他们走来,又似是在跑着,在距离十余步的丛中,司满亲眼见他变化。 少年化成一只貂,那是一只紫貂。 原来,那一日山路间,是他。 那么,杜杉识一直要寻之人,便定是他了。 司满见杜杉识走向那只紫貂,抱他在怀,低头诉说,似是在安抚。 司满见此状,便要告辞离去,他不再停留。 杜杉识突然看向他,道了一句:“杜杉识之名,与此事无关,便不说与你。” 司满颔首,只是笑了。 杜杉识所问,司满终是不曾答他。 后来之事,上仙既是交与他司满,便是与杜杉识无关。 是非,又何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东山 司满那日走出郗妫上仙所设幻境,已是石榴花开遍。 他站起身,不远处河岸,一人独自垂首立着。 看身影,却是郗妫上仙。 上仙一直在等他的么? 司满移步上前,他走近了仙人。 ——上仙? 仙人回首,面纱仍旧,司满看不出他神情。 只是声音清冷,又似泠泠水音。 ——司满,你走出,可是寻到人了么? ——上仙,司满有事相问,不知上仙肯否? 郗妫上仙踱步窗前,他应了他。 ——你说。 ——上仙可就是明修? ——是。 ——上仙,我遍寻沈宜方不见,却有人告知我,沈宜方已非凡尘中人,上仙可知么? ——我想知上仙,是否早已知晓沈宜方如今身份? ——上仙定是早已知晓,东涞仙君便是那沈宜方,只是上仙仍要我去寻,不过是上仙自己并不愿相信。 郗妫突然回头,他是看着司满,他笑了,司满看不到,只是听见他笑腔。 ——司满,是什么,让你如此笃定? 司满并不畏,他道:“原先并无确定,只是我借了一物得以走出上仙所织幻境,上仙可知,我用的是什么?” “上仙或是猜不出,我便告知上仙,是郗妫仙君的一根长发。” ——上仙要我所见之境不过戛然,我并不知身后事,明修与沈宜方定是有身后事,只是上仙不欲我知。 ——既是如此,我便只将体会说出,不知可对么? 郗妫并未回答,却也不曾为难司满,只是飞身而上,消失于山水云雾。 司满也只是离开,既是明修与沈宜方之间身后事,又是上仙与东涞仙君此生事,他并不知,亦无须知。 他此行是去东山。 此后便是坦途,司满收服一匹野马,他是策马前行。 司满抵达东山脚下,却见一棵高木轰然倒下,并非寿命所催,它枝叶依旧繁盛。 司满牵马上前看了一眼,不知是否他眼花,他仿佛看到一红衣少年,卧在树间,恍似酣睡,只是面目苍白。 有顽皮孩童来观看,他们折取树上枝叶互相打闹,司满想要制止,却蓦然发现自己此举甚是反常,他收回扬起欲止的手,踌躇着,他走开了。 他不会知,是有妖精自毁修为,他甘心死去。 轮回中,他欲寻着一个人,漫漫轮回,他可寻到那人。 ——是什么树? ——是橦。 ——你不见了,我去寻你,可好? ——好。 殊途橦归,终究是,殊途橦归。 司满赶至东山,他拆开酒聆交与的信,此中内容让他心潮难平。 “多年之前,柴归八岁生辰,亦是春节之时,他因艳羡东山高险之势,便央着年仅十二岁的兄长柴回带他去东山观看,柴回耐不住他央求,便应了他在他九岁,重阳节那日带他去看茱萸满山盛景。 只是世事难平,途中柴归马车受惊,柴回原本要拉着柴归一同跳下马车,只是十三岁的孩童气力尚小,柴回连同马车坠下山崖。” “柴回心中愧疚难言,他自认无颜归家,三年未归。 之后的事酒聆你可推算,我所托之事,是要你散了柴归身上怨气,助他轮回往生。” 柴归,他已身亡,原是一直带着怨气,不肯入轮回。 这怨气,从何而来? 是在怨着,当初身为兄长的柴回,不曾救下他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照音 九天之上,有人红衣潋滟。 那人似有所觉,一个回眸。 他微微一笑,即可倾倒众生。 他是在笑,眸底意味难明。 无邪馆内,曲宗繁此时不是在屋内,他坐在酒聆曾经在的地方。 他在此处,被安派了活计。 酒聆此时不在无邪馆,走时亦未言明何时会归,只说是暂时不会归来,要他看管无邪馆。 酒聆是随着那个名叫桑南的紫衣少年离开的,那紫衣少年在无邪馆住了五日,酒聆便随他离去,其中原由他并不明。 他亦无心去探知。 曲宗繁很久没有哭过了,他已经没有泪水,但每当他看到张淮长睫微颤时,他还是会落泪,不知是为何。 曲宗繁来无邪馆已经五年,酒聆所说的徒弟司满并未归来,他独自守着,也是心甘,这里,有他的师。 他的师曲宗繁下汤山之前,并不清楚自己对张淮的真实情感,他一直以为,只是对师的崇拜。 可原来不是,他是爱上了他的师。 张淮知他此生不会醒来,他心意张淮不会知晓,但即使是在张淮昏睡时,他亦不敢表明心迹。 他是在怕他怕即使张淮是在昏睡,也听得到他所言,怕张淮知晓后,会将他逐出师门,即使,已不知是何时。 即使此生不能再见张淮醒来模样,曲宗繁仍无甚安排,他不想离开。 曲宗繁走到院子里,突闻阵阵乐音,却是醉人。 很是熟悉,似乎他是听过的! 还在想时,虚掩的院门已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红衣少年,神情张扬。 红衣少年在笑,曲宗繁顿了顿,也对着他笑了。 只是不知是何人。 红衣少年并不上前,只是站在那里,向他道:“不知你是何人?” 曲宗繁只当他是来寻酒聆而未得,便道:“公子是来找天师的么?天师并不在。” ——世术的话,我是略懂一些,不知公子所为何事? 红衣少年扬眉,向他道:“真是巧了,我此行并不是为她,她不在,正是方便了我。” 曲宗繁听着他的话奇怪,便问道:“公子何意?” 红衣少年似是心有不耐,此次是直接问他:“此处是否有人在昏睡?” 曲宗繁心中一惊,勉强应道:“公子问话好生奇怪,不知公子寻人可是有事?” 红衣少年突然笑了,曲宗繁此时才看到他手中所握,是一把袖珍琴筝! 方才的曲,怕是由此生成。 红衣少年向前逼近一步,袖珍琴筝收在袖中,他道:“我此行,只是来寻着人,将人唤醒。” ——你是何人? ——那么你呢? ——呵,你不会听说过我,你亦无须得知,只是你的身份,令我好奇。 ——我 红衣少年却止住了他的尾音,顾自道:“由我来说,真是稀奇你是那人的徒?” 曲宗繁点头,此刻,那人既已知晓,他无有选择。 ——张淮,是么? 曲宗繁却突然问他:“方才你说你此行,是来唤醒我师?” ——不错。 ——可是天师曾说,世间无法可使师醒来。 ——她不过凡尘中人,自是无可解,只是,我并非凡人,自是可解。 ——那么,你是? ——我说了,你无须得知。 红衣少年已走到房屋门前,他回头看了曲宗繁,问他:“你可进来么?” 曲宗繁迈了步子走过去,开锁推门。 红衣少年入眼的并不是整齐的摆设,而是躺在榻上的人。 张淮—— 红衣少年突然转身,他把曲宗繁一同拉出门外,一直到院子里的高树下。 红衣少年笑容绮丽,他向着曲宗繁道了一句:“若你应了我,此刻死去,我便即刻唤他醒来。” ——我知你愿他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换醒 曲宗繁站在那棵树下,有花叶坠落,他竟是难以呼吸。 方才那人向他说,若他立刻死去,他的师,便会即刻醒来? 曲宗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问那人:“我要如何信你?” 那人笑道:“你可以不信我,我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 说罢,那人飞身离开,不见踪迹。 曲宗繁顿了顿,转身走向屋舍,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躺在榻上,他的师,面目仍旧清绝。 第一次,他向前侧了身,由着性子抚上张淮的脸。 “师,你等着,你将要醒来了。” ——只是不知,醒来后,你可还会记得我么? ——天师未有说明,我并不知,我且将自己画出,放在案上,你醒来,看到可好? ——即使是此生死去,若有奈何桥,若有孟婆汤,那桥,我不会走,那汤,我不会喝。 ——我会带着记忆,来寻你,就似当初我寻你那般。 ——若是有那日,我便专心,寻你为治书。 提笔丹青,细心描绘,画中人,七分相似。 若我入画,不知可会有甚么? 曲宗繁笑了,以笔砚压纸,他走了出去。 曲宗繁出来时,正看到那人卧在院子里的高木上。 那人见他出来,便问他:“可是想好了?” ——不知你的决心是 曲宗繁双拳紧握,他点头应他道:“我愿。” 那人道:“既是如此,你便不能再悔。” 说罢,那人立即取了他的穴道,拂袖间,使他肉身寂灭。 魂魄仍还在,曲宗繁自觉奇怪,只听那人道:“今后你不必投生轮回,便在我人间居所沉睡罢。” ——用着你时,你且再来。 曲宗繁还未及说什么,便陷入昏迷。 他还不曾说—— 红衣少年收了他的魂魄,大步走向那间屋舍。 呵—— 他拿起案上的画,看了看,却是抬手粉碎。 袖中取出琴筝,将琴筝放在案上,已是寻常大小。 他抬手,琴弦轻压,已是音色渐起。 不是人间曲。 再多难言。 一曲终了,他收了琴,静静立着,等着人醒。 不出半刻,人是醒来了。 张淮醒来,站起身,眼中是清明,却在下一刻,又是混沌。 少年就在那里看着,没有动作。 不过是,意料之中。 张淮终于再是清明,神情却不同前时,他低首一眼白色衣衫,冷哼一声,已是缎银边黑衫。 他轻挑唇角,看了一眼旁侧的红衣少年,广袖一挥,抬步走了出去。 红衣少年跟随走出。 身在别处的酒聆感应到张淮心脉,她自知张淮不会醒来,便拿出一把连着的古朴珠子探知。 张淮乘风而行,忽然胸前异动,他掏出一物,却是一把连着的古朴珠子。 他像是明白了用途,反手扣住,覆手湮灭。 好大的胆子—— 张淮散下束发,将簪子粉碎,他身上,已无前时物件。 掌中并无一物,他沉了沉眉。 张淮回头,见红衣少年正悠闲乘风跟随,他一声轻笑。 ——照音,你随我来,是为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当悼音响起,有人开始痛哭失声时,一个少女不知怎么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是强装的镇定。 一时间,人们都将目光投向她,带有谴责与疑惑。 少女终于不用再强装镇定,她看到躺在那里的人时,已经是要失措了。 “亭衣” 她声音在颤,从袖中拿出一本书,火折子燃起,她把书一把燃了。 主人还未说什么,少女已经倒在那人旁边。 ——若是你死了,我会同你去。 ——是么? 张淮敛眸,仰首东方,他问身后的人:“照音,在我耐心用尽之前,告知我明白。” 照音停了停身,便向他道了:“张淮,你可知那少女所燃之书,是什么?” 张淮不知,他并未答话。 “那是《九聆》,许久未见了,你是否还记得?” 张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缓缓道:“你方才说《九聆》?” 照音虽然有些不甚自在,他感受到他带来的威胁,但他并未纠结于此,他松了松眉,道:“确是,只是你也看到了,它已被人烧掉。” ——张淮,我知你在寻此书,便将你唤醒。 ——不知若我告知你此书现状,可否换得你一句承诺? 张淮松了他的手,微微皱了眉,他道:“那你可知,凭我神通,自己便可推算出?” 照音道:“张淮,我原本不想知你太多,只是,前次你沉睡前燃了纪重阁的书,我路过时恰恰捡了幸免于难的一本,你可知是什么?” ——呵,不必再多说,我已知若是强唤你醒来,你有些世术已不能用出。 张淮道:“且说你的目的。” 照音笑了笑,似乎心情极好,他却是退后一步,道:“此书其实已无原迹,那少女所燃便是,若你寻了,也只是仿迹。” ——方才教你看的,是八百年前旧事,现今此书是在少女后人手中,伽佴国典同城偃姓人家。 ——你要的承诺? ——还不急,只要你解决了这桩事,我要你来净须臾找我,那时我会说与你。 张淮冷冷一笑,只将一丝发拿来与他,随后便拂袖而过,御风而行。 照音亦随了上去,此行,正是路过他的人间居所,他便回去,且将那人之徒曲宗繁魂魄安放。 曲宗繁,却不知又有何因果? 照音走进居所时,却不知何时张淮已然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 他居所有桃花,尽管不是桃花轻放时节。 ——张淮,这花可好? 张淮只是站着,并不说话。 照音便走进屋舍,推门而入,扣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张淮没有看向这里。 盒盘有香,似松香,又似檀香。 侧手而握,右手拿起收在袖中的魂魄,看了看,那人已在沉睡。 没有犹豫,右手翻过,魂魄落入盒盘,受到振动,曲宗繁刚张开眼睛,便听得一声响,眼前一片黑暗。 那声响,是盒盘盖上的声音。 曲宗繁尝试着挣脱,可是不能,盒盘散发的香使他晕眩。 终于,他再不醒来。 他的师该是醒来了罢,只是不知那人这般对他是何意。 再不知,何时再见他的师。 照音走出时,却见张淮望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张淮,此事却与你无关。 张淮一声冷哼,他最终扶风而去。 照音低垂了首,在想些什么,却突然侧头一笑,他望进了桃花树里。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偃菉 黑金袖袍,立在窗前的,看身段却是女子。 “姑娘,七里坡的那棵树泛了生气了!” 推门而入,是年过半百的男人。 男人推门并不失礼,即使是如此般的大事。他进来之后,恭敬站在一旁,等待女子回话,女子身子顿了顿,回了头。 女子面容绝丽,她勾了唇,微微的笑了:“果然,终是不负我望。” 男人是府里的管家,名是李缮,在府里已有三十多年,他亦为女子高兴。 “姑娘,可是要去看上一看?” 女子笑意未收,道:“正是要去的。” 女子姓偃,单名一个菉字,伽佴国典同城偃姓人家独女。 张淮此行,便是为她,张淮已等在七里坡。 当偃到达七里坡时,看到的是黑衫的男子。 一件黑衫,袖袍缎银边,此人一身贵气,她却不曾见过这般的人。 ——姑娘可是典同偃姓? 偃菉道:“公子已然知晓,又何必再问?” 张淮抬步走向她,直至走近了,他伸出左手,向她道:“姑娘可将《九聆》书交与我。” 偃菉与李缮俱是变了脸色,偃菉冷笑道:“公子可是尊贵惯了,不知人世间还有‘拒绝’二字?” 张淮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手间,指尖泛了锋芒,直直指向她眼瞳。 偃菉就此定住了身,她看到一个女子,一把火燃了书,跌倒在一人身旁,面目已是苍白。 那女子模样,与她无二。 ——你是谁? 偃菉一阵失神,张淮稳住她的身,突然笑了,他轻声道:“偃菉,若你对亭衣有情,便将书交与我。” 偃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她张了张口,几度要说话,最终却是一句:“你是说亭衣他,我能寻得到?” 张淮颔首,他道:“若你肯将书交与我,我便带你去见他,你不必再苦寻。” 李缮靠近了偃菉,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姑娘,你是怎么了?” 他从未见过偃菉这般模样,也从未听过,偃认得一个名叫“亭衣”的人。 偃菉如今十九岁年纪,不曾许与人家,她自五岁便决意此生不成婚,因年幼,便不被人当真。 只是到了如今,他却不得不信,十九岁在这典同城已是晚婚之龄了。 十九年来,她几乎走遍了伽佴国,每次出行都由李缮陪同,不仅是偃菉信任他,还有他的能力,足以信任。 如今,偃菉不过是和眼前的陌生男子说了些话,他竟已不明白话中意义。 何时开始,他竟已如此看不透 只是方才么? 《九聆》是甚么? 亭衣又是谁? 此时,他只见偃菉回头看他,一瞬的陌生,又复熟悉。 ——我无妨,李叔,你先回罢。 ——我有事,要同这位公子说。 已是这般说,李缮无法要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张淮,眼中带有警告。 张淮对此,并无表示,因他从不在意这些。他也无须在意。 见李缮离开,偃菉放松了些,她道:“你既是来寻书的,便不会是寻常人,你可否用世术设了屏障,我有要言说与你。” ——不足为外人道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有树 彼有淇叶,食之能痴。 前时旧事,倏忽翻至。 张淮广袖一挥,风情自成。 ——姑娘是何意? ——我并无他意,只是实言告之,公子口中要求的书,已然被毁。 张淮突然上前捉住她的手,沉了眉,问她道:“那么姑娘可曾翻阅?” 偃菉一阵愣怔,她不曾料到张淮会有此问,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 ——姑娘? ——我是曾翻阅,且一直牢记在心。 张淮松开了手,眉复扬起。 ——即是如此,姑娘可能将书中内容书与我? 偃菉忙道:“亭衣讲此书交与我时,便对我说了。” ——这世上《九聆》只有一本,公子可知是为何? ——不过是《九聆》此书用纸非凡,是天上人间唯一一棵聆树所成。 张淮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此书由虚若仙人于数万年前伐了天庭的聆树,方才制成。” ——公子既知此,那便知那棵树已然无踪。 张淮向左侧迈了一步,动作未失。 “我虽是知道,但我更应明晓的,却是姑娘心事。” 偃菉突然笑了笑:“我知瞒不过公子你,只是公子如今来寻书,书确不能得。” ——为何? ——公子来时,可曾看到这坡上有一棵不寻常的树? 张淮蓦然看向她,问道:“你莫不是要说” ——不错,那便是聆树,是当初虚若仙人伐了的那棵,不过是一寸枝干培成,我用了几度转世,如今终是等到它泛生气。 ——只是如今,时机还未到,此树尚不能制书。 ——我心中所记,旁人无法探知,仙人亦是不能。 ——对不住,公子,偃菉如今不能助你。 张淮问她道:“不知何时方能成书?” 偃菉垂首,手中已然算起,她看了看,向张淮道:“大约还需五百年。” ——五百年? 张淮皱眉,这副身躯,他怕是等不到那时。 ——可有别的法子? 偃菉道:“我说与公子的话,皆是当初亭衣说与我的,公子此事是问我,不若去问亭衣。” ——虽未达了公子愿,但我已尽力,将我所知皆告知了公子。 ——只是不知,公子先前所说还作得数么? 张淮抬眼看她,未作迟疑,道:“自是不会食言。” 偃家不同别家,偃菉是独女,爹娘早逝,尽管如此,偃家却未早败,不过是由忠心的管家李缮操持。 偃菉回到偃家,她将许多事都交与管家李缮,她明白李缮是精明人,会处理好一切。 她此去或是不会归来,若是见了那人,她决计不会归。 若她不归来,偃家便交与李缮! 只是,她不曾想过另一种可能,又或是她不愿去想。 无从得知。 张淮在七里坡等她,偃菉很快到了。 张淮教她扶风而行,她虽不适,却也强忍了。 此行不负! 当初张淮离开照音人间居所,来到伽佴国典同城时,已是用了半月时间,并非是他放慢,只是此地难寻,难至。 如今再是寻他,已无需再返,他带偃菉扶风直上九天。 ——为何将去何地? 张淮笑望她,笑意轻轻:“九天之上姑娘,你要寻的亭衣,如今已不是此名姓,他现今为仙人,已得了仙人名衔,是为照音。” ——照音? 张淮说罢,便不再看她,他俯首看去,笑容已收。 ——照音,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长青难尽 东方有山名久抟,历来是漫山长青。 蓝衣孩童不过九岁模样,便已是负筐行走于山中,乌黑眼睛在满山看着,是在寻着什么。 突然,一声高喊传来,虽是已经习惯,但还是惊住了他。 “颜臻司!” 男童急忙看去,女童是在看他,却又似打量。 男童问她道:“迁华,你怎么回来了?” 钟迁华长眉一竖,质问他:“颜臻司,我为何就不能回?” 男童名为颜臻司,九岁模样,现今身份不过是一个药童。 颜臻司把背上的药筐卸下,他抱在怀里,对钟迁华说道:“迁华,我们回去再说罢。” 钟迁华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应了颜臻司的提议,她转身,云雾其上。 颜臻司还在笨拙的抱着药筐行走,钟迁华回到久抟居,特意做了一个小憩,她醒来时,正看到颜臻司放下药筐的样子。 钟迁华虽然有些生气,但她还是忍住了,颜臻司,她一早便知有他,因他相貌好,且又性情温柔,她其实最喜和他待在一起。 只是她身为神川,可以于云雾间驾行,颜臻司不能,她曾试着带他游于云雾间,颜臻司却因此得知自己其实是恐高,再不肯同她戏于云雾。 钟迁华曾与之置气,颜臻司却能以他非凡性情化解了去,自此,虽是失了许多乐趣,钟迁华却从未再与他置气。 只是如今,她听了谈谨之一番话,且不论真假,她心里倒是不痛快。 她匆匆收了谈谨之的医术,便赶回了久抟居,她是想要问颜臻司,问他 “臻司,你过来。” 颜臻司手中动作顿了顿,却还是笑着走来了。 “迁华,你是有甚么事么?” ——这么远,是甚么事还值得你回来? “我臻司,我问你,你的身份,仅仅是一个药童么?” “迁华何以有此问?” 颜臻司坐在她身侧,却是不明白她话中何意。 钟迁华笑了笑,却是勉强着,颜臻司自然是看得出,但他并未出口点出,他此番见钟迁华如此状况,便知有事不俗。 ——臻司,我自谈谨之那里得了点消息,不知真假,亦不知你是否也有耳闻。 ——我想要问一问你,你可知你未来将娶之人是谁么? 颜臻司听她是问此事,但是轻轻笑了,他向她道:“这件事,臻司自然是知道。” 钟迁华再问:“是谁?” 颜臻司却看着她,问了她:“不知迁华所闻听是何人?” ——迁华又希望会是何人? 钟迁华却说不出话来,她却从未想过这样问题。 先前,谈谨之向她说了她已有未来夫君之时,她是十分愤怒的,即使那人是她一直就很欢喜的颜臻司。 如今颜臻司问来,她却突然不知她先前的怒气来自何处。 这是怎么? 钟迁华把眼看颜臻司,却见他依旧笑意浅盈目的模样,那是他惯常的神情。 钟迁华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她生硬地转开话题:“臻司,方才你都采了什么药材回来?” 颜臻司笑着,似是并不在意,他道:“迁华,你喊我之时,我是刚刚来到那里,并未采着甚么。” 钟迁华闻言,面容更是窘迫,她道:“真是对不住了” 这是她钟迁华应当说的话么?她钟迁华在旁人面前不是从来都是肆意的么? 现今这般她是怎么? 她正想着,却突然身子一歪,被带入颜臻司的怀抱。 不是意外,是故意。 她有些恼意,瞪眼去看颜臻司,却见他笑意盈盈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客年 丁零—— 岩边有树,有珮于其上,凛凛风过,惑枝珮丁零。 有华叶坠落,只是半时,却已落了一阶,风姿难夺。 颜臻司看着她,却是认真起来,他道:“迁华,你既有此问,我想你已经得知。” ——那个人,是你。 钟迁华挣开他的怀抱,跳了很远,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颜臻司仔细看着她,却没成想她说出的却是—— “臻司,你告诉我,你能不能长高啊?” 什么? 颜臻司一瞬愣怔,他万想不出,迁华的关注点是在这里。 钟迁华见他不说话,便认定是不能了,她又走到颜臻司面前,拍拍他尚幼小的肩,道:“呵——臻司,你不必忧心,即使是不能长高,我还是——” 还是什么? 钟迁华顿住,颜臻司也抬起眼睛看她,在等她下面的话。 “迁华,你可喜欢我?” 颜臻司突然一把捉住尚在拍肩的手,眼眸深深看她,笑意半隐。 钟迁华挣脱,却不似挣脱他怀抱那般容易,她知此时是颜臻司不肯放手。 她索性不再挣扎,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此番问话,她并不知该如何答他。 颜臻司看着她,突然泛全了笑意。 ——迁华,你是在担心我是否能长高么? ——才c才不是! 对于钟迁华有些不自在的回答,颜臻司并不在意,他只自顾说道:“迁华,医童与神川不同,医童会成长至二十岁,成冠礼之时。” ——所以迁华,你不用忧心此事。 钟迁华如今不过是是八岁身躯,虽是对前世心事有所过渡,但心理不过是十五岁。 颜臻司他如今不过是十岁,却也懂了喜欢么? ——臻司,你今年不过十岁 ——迁华,你错了,我不过是十岁的身子,十九岁的心事。 钟迁华愣愣的看着他,竟是不相信他的说辞,他颜臻司心理比她要大? ——况且,迁华,我早已喜欢了你,是七年之前。 十二岁,医童情窦开的年岁。 钟迁华正要说什么,却见一只紫貂奔跑了来,径直卧在颜臻司身侧。 颜臻司介绍了它:“是不久前山中救下的,看它实在可怜,我便将它收了来。” 钟迁华看着紫貂,问他:“可有名字?” 颜臻司笑着问她:“客年,可好么?” 钟迁华是取名无能之人,对于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取名,她都是毫无异议。 旁人再怎么不会取,也不会如她一般取出名字,让人笑话了去。 钟迁华点头称赞,她看到颜臻司低垂下头,逗弄一旁的紫貂,依着颜臻司往日性情,她自知方才之事已经过去,便悄然松下一口气。 思及此,钟迁华便恢复了天然性情,她观察了那紫貂半会儿,不觉面露异色。 她问颜臻司道:“这紫貂似乎并不寻常。” 颜臻司抬首道:“自是瞒不过迁华,这紫貂已并非凡物,已成了精了!” 这紫貂,是精怪? 钟迁华迟疑问道:“它是否能化人?” 颜臻司揉了揉那紫貂的项上绒毛,道:“自是可以,迁华要看的话,还要先转过身去。” 钟迁华不解问他道:“这又是为何?” 颜臻司有些不自在道:“也不知是为何,它每次现人形总是赤身,迁华先转过身去,我为他备好衣物。” 颜臻司此话一出,钟迁华也不甚自在,她别扭的看了一眼仰首挺胸的紫貂,转过身去。 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去,直到听到颜臻司开口说已好了,钟迁华才缓缓回头。 钟迁华回首,见了紫貂人形,却是不由得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天真无邪 眼前的,却不是钟迁华想象中的模样。 这一张雌雄莫辨萌萌的脸是怎么回事?那矮人一样的身高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应该是雌雄莫辨的美丽少年么? 钟迁华嘴角微抽,她看向颜臻司,颜臻司也在看她,对着她笑了笑。 “矮人”神智清明之后,便一头扎进颜臻司怀中,不再抬头。 最终是颜臻司拍了拍“矮人”肩,说道:“客年,我们久抟居的主人归来,你当见一见的。” “矮人”才缓缓起身,那张萌萌的脸,让钟迁华有种欺负的冲动。 “客年是么?不知你是何性别?” 此话问出,却是尴尬。 “矮人”倒是不介意,他笑了笑,萌意更盛。 ——我是男孩子。 客年却突然又道:“钟迁华,你不会赶我走吧?” 钟迁华忙道:“自然不会。” 客年习惯性的用手摸自己的毛发,道:“钟迁华,你看我虽小,但我毕竟是妖,再有多年,我是要羽化成仙的。” ——你们人间不是有句俗话说:仙家易结不易解的么? 钟迁华疑惑道:“不应该是冤家易解不易结的么?” 是么? 客年一脸茫然,钟迁华则是被他的一张萌脸打败,不再说话。 倒是颜臻司拉回了客年,让他坐在自己身侧,向他道:“客年,你不能直呼她为钟迁华,你应当唤她神川。” 客年偷偷看了钟迁华一眼,终究是不同意,这个岁的女童,如何担得他的尊称? ——钟迁华,我可以叫你钟迁华么? ——可以。 说到底,她钟迁华也不过是个孩子,孩童心性,她是天真无邪。 钟迁华虽并未完全了结疑惑,但她并不打算再去询问,未来如何,她如今还小,不必再挂心。 钟迁华在久抟居留了三个月,原本还要再继续留着,却被谈谨之的到来打断。 谈谨之来时,已是行色匆匆,他把钟迁华叫到一处,低低诉说起来。 原来,两个月前,酒聆突然就不在了无邪馆,走时匆匆,并未与他告别。 这也并非怪事,酒聆离开之后,由一名叫曲宗繁的少年看守无邪馆。 ——迁华,你可知无邪馆中有谁么? 钟迁华问道:“能是谁呢?” 谈谨之笑道:“我知迁华你猜不出,我便说了罢。” ——《异人录》中有载之人,他名张淮。 钟迁华还是茫然:“谈谨之,张淮又如何?” ——迁华,你应当注意的是《异人录》。 钟迁华跳了起来,双手一拍,她猛然道:“对呵——那本书《异人录》,它竟然会载了张淮这个人,倒是奇怪了。” 谈谨之道:“我此行,便是要迁华同我一起下山,去无邪馆看上一看。” 钟迁华却不愿,她道:“如今酒聆已不在,我去又能如何?” ——张淮此人虽是奇怪,但还不值得我出动罢。 ——谈谨之,我且说与你一句,久抟居来了一只妖,是臻司捡来的,它会化人,萌萌的,你看了应是十分欢喜的。 是么? 谈谨之看着眉飞色舞的钟迁华,心里微微一沉。 颜臻司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碑文 谈谨之看着颜臻司,此人似乎还未曾成长,还是一年前的模样。 钟迁华唤来客年,客年在远处看了一眼谈谨之,便立刻现出本体,跑了过来。 钟迁华无语看它,客年与她相处这般久了,难道还不知它的萌脸是最有杀伤力的么? ——客年? 谈谨之看了一眼紫貂,并未看出有何奇处,便也不再理。 “臻司,你守着久抟,可是辛苦?” 颜臻司笑着道:“谈师兄,臻司并不辛苦,倒是师兄你,奔忙于外界,才是辛苦。” 钟迁华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兄友弟恭”,内心一片祥和。 颜臻司却突然转向钟迁华,向她道:“迁华,一时高兴,我竟是忘记一件事来。” 钟迁华问他:“何事?” ——我回来这般久了,也不曾听你说起,许是并不重要罢。 ——不,迁华,却是十分重要之事。 ——哦? 谈谨之也支起耳朵,他也要听。 颜臻司正了正脸色,向他们道来: ——迁华离开久抟居不久,我去此山西侧采药,却是见了一块碑文,碑文雍华繁复,以我之识,并不能辨出所刻文字。 ——正是如此,我才觉得并非寻常。 听罢,谈谨之也是皱了眉,他自知颜臻司有一项异术,能辨识世间所有文字。 如今却是辨识不出,又是为何? 钟迁华也是问他:“你可还记得具体方位?” 颜臻司道:“自然是记得,迁华可是要去看么?” 谈谨之道:“她既是这般问了,定是要去看的,迁华,你与臻司一同去看罢,我便在此歇上一歇。” 钟迁华点头道:“也好。” 客年速度慢了些,它原本是要跳上钟迁华的肩,与她一同去的,却被谈谨之捉住了尾巴。 谈谨之笑着对钟迁华道:“你们且去罢,我与它一同守山,迁华你说的客年模样,我还不曾见,我便与它一时相处。” 钟迁华想了想,便与颜臻司去了。 客年看到谈谨之的笑容,一阵瑟缩。 来者似乎不善! 然而,谈谨之却并未对它做什么,只是另寻了一处,闲坐去了。 客年想了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因着颜臻司不肯驾雾,且出发时已是正午时分,钟迁华与他赶到那处时,已是黄昏。 颜臻司手指指向地方,确实见有一块碑文,文字果然雍华繁复。 钟迁华自袖间取出一物,却只照见两个文字,是息绝。 息绝两字,却是落笔,钟迁华猜测是人的姓名。 钟迁华并未听过息绝此人,她回头,却看到颜臻司略有些凝重的神色。 ——臻司,你怎么了? 颜臻司回神,向她道:“并无事。” ——迁华可是看出什么? 钟迁华摇首道:“想不出我用凤川依旧是看不出。” ——臻司,你可曾听过息绝二字? ——息绝?并不曾听过,迁华可是想到了什么? 钟迁华没有答他,她只是向前探了一步,手抚上碑文,双目紧闭。 ——究竟是什么? ——为何我会有熟悉的感觉? 那张脸,秋色朦胧,她看不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如何消受 钟迁华醒来时,她看到一个少年人,面目熟悉。 是谁? 少年似乎知道她心中疑问,便立即道:“迁华,我是臻司啊。” 臻司? 她突然昏迷之前,他颜臻司仍是孩童模样,如今却是少年了,难不成她已昏迷了太久? 少年看她神情,便自案上拿过一面铜镜,递给钟迁华。 钟迁华向镜中望去,镜中却是少女模样。 ——这是我么? 颜臻司道:“迁华,三天前,你我去看碑文,你手触到碑文之后便陷入昏迷,我去碰你,却先是成了这般模样,我抱你回来后,一天之间,你亦变了模样。” 钟迁华听懂了,她却并不想懂,她一个稚嫩孩童,如何就成了这般模样? 是那个人么? 她手触碑文之时,似乎看到一人,在笑着看她,她是看不出他面容,却能看出他笑意向谁。 好生奇怪! 颜臻司见她并不说话,便道:“迁华,还有一事,我要向你说了。” 钟迁华仰首看他,问道:“是何事?” ——三天前,我抱迁华回来时,谈谨之已不见踪影,客年也是。 ——似是不辞而别。 钟迁华缓缓垂下头,闷声道:“我知晓了,你先回罢。” 颜臻司眼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便推门走出了。 钟迁华听到关门声,才终于丢了铜镜,她复躺了下去。 那个人他究竟是谁?她似乎是见过的,又似是十分熟识的,可是如今,她一点都记不出。 这究竟是为何? 为何这般的人,她原先从不曾想过? 为何记忆不全之时,她又忘不掉? 还有谈谨之,他又为何不辞而别? 不过短短几日,问题却迭出,无人能答她。 颜臻司走出院子,他走向一处,一棵高木,树上系有红绸,那是他系上的。 自他记事起,他便每日的向树上系红绸,那是他在祈福,祈福心中之人安康。 可是如今 仍是无效。 如今他已是少年模样,十九岁的身子,十九岁的心事,再也无差。 不知那碑文之上,是镌刻何意,究竟是怎样的力量,能将他与钟迁华完成身体向心事的过渡? 如此这般,颜臻司在树下站到了落霞满天,他犹未回神。 直到钟迁华推门来找他,颜臻司才复又回首,笑望她。 ——迁华,你是否已经适应? 钟迁华缓缓走向他,向他点头。 ——臻司,你可寻得到籍罗么? 颜臻司微微一愣,口中问道:“迁华说的,可是莲娥三徒华裳的侍者籍罗?” 钟迁华笑道:“臻司,你为何要如此介绍籍罗?他在此处,不过是我神川的一名医童。” ——是呵,罕见的双重身份。 颜臻司道:“我素日并不曾下过山,与其他医童并无多往来,一时间,我怕是找不出。” 钟迁华眸光闪了闪,忽然又笑了:“如此,那我便亲自去寻罢,也正可历一历世间情。” ——迁华,你要如此想么? ——不然能如何? 简单收拾,钟迁华一夜不成眠,她向颜臻司告别,便驾雾下了山。 已在山下,钟迁华便不好再驾雾,世间皆凡人,见了她如此,当如何消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近陵 酒聆此时终于是见到近陵,此时距她离开无邪馆,已有五个春秋。 五年前,桑南向她说了近陵此人,她便执意寻来,定要见了此人。 却不曾想,会蹉跎了五年,五年之后,她才得以见到近陵。 桑南在一年前与她分道,说是去别处寻人,如今是她先寻到了人。 眼前的近陵,却正是那段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酒聆不确定,开口问他道:“近陵,你说——是我师兄?” 近陵道:“酒聆,你为何有此问,是否已将为兄忘记?” 酒聆后退一步,摇首道:“近陵,你并非是我师兄,我寻你五年,不过是想得知一个真相。” ——近陵,我希望你能告知于我。 近陵定定看着酒聆的眼睛,似是要望进心里去,他最终只是微微摇首。 “酒聆,我却不知是何事,使你忘记为兄?” 为何她已如此说了,近陵却依旧执着于此? 只是酒聆不曾开口,近陵也是闲意满满,他就这般望着酒聆。 若比耐力,酒聆终是略胜一筹,她终于看到近陵眼中现出戏谑。 近陵一副受不了的神色,他道:“酒聆,想不出你竟是有如此耐力,既是我不如你,我便将此事与你说了罢。” ——酒聆,我虽不是你师兄,但你我还是有关联。 话及此,近陵有些不自然道:“我是你你原是我师姐!” ——毕竟,你我师从一人。 酒聆疑惑问他:“莲娥师何时收了你为徒?我竟不知?” 近陵眼中有了怨意:“酒聆,你心中,莲娥才是你唯一的师?” ——酒聆,你心中,莲娥才是你唯一的师? 近陵此话 难不成—— “是息绝?” 酒聆问话一出,便紧盯着近陵,她要看他神色,不容再错。 酒聆果见近陵点头,凉凉道:“想不出,酒聆你还记得啊?” 酒聆却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师父他现今在何处?” 近陵倒是并未挣脱,他只道:“酒聆,五十多年前,你不是遇见师父之弟,息游了么?” ——他已告知你师父下落。 是么? 师父下落终究还是归了黄土? 近陵见酒聆踉跄,就要倒下去,便反握住她的手,道:“师父是在五十多年前便已归了黄土,我拜师时,师父寿命无几。” ——我此来寻你,不过是要你陪同我去寻师父的尸身下落。 ——师父并非凡人,酒聆,我想你是知晓,我一直在寻找秘术,望能使师父重生,几年前,我于一本古籍中得知隐约的线索,说是能一试。 近陵又道:“六年前,我知你因息绝师父之事失了心,陷入心事,我便趁机进入。” ——我知你天师之力已还复,更知你算不出我,我便以师兄身份入了你心事。 酒聆问他:“不知是甚么古籍,可信么?” 近陵道:“是师父常看的书,自然是可信。” ——只是,那书上并无秘术,只是做了指引,秘术是记载在另一本古籍上。 ——那古籍十分难寻,名是《九聆》。 ——不知酒聆你可曾听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异数 ——却不知,九聆二字如何书写? 酒聆会有此问,不过是九聆二字与她姓名读音相同。 近陵闻言,知她内心有惑,便将字书在手心,酒聆看罢,并无异样。 原来只是音同字不同呵—— 酒聆并不曾听过《九聆》一书,听近陵问她,她只得摇首说不知。 近陵见她如此,其实也是意料之中,并未再问什么,只是要酒聆同他去寻。 酒聆应了,在此时,似乎已无旁事可与师父相比。 只是,怀中一动,她取出一物,是一把连着的古朴的珠子。 酒聆看了一眼,眼中是惊讶,她抬起右手施法,不想还未成,珠子已然破碎。 是张淮他醒了么? 这年月,无论怎样推算五百年都是不足的,张淮他究竟 这是异数么? 此百年来,她推算了,不管是否推算得出,异数似乎多了些。 近陵见她呆住,便问了她:“酒聆,你是怎么了?” 酒聆微微一动,笑着,道了一声无事,便随着近陵走了。 ——不知近陵,你可有具体方位? ——酒聆,你可听过伽佴国? 酒聆与近陵并非徒步而行,而是夜里御物出行,也是因此,三个月后才抵达伽佴国。 典同城,偃家。 因着酒聆的要求,近陵无奈与她从大门进入,只是有人把守。 近陵不过初出茅庐,并不知规矩,他就要横冲直撞的进去,毫无意外被拦下。 酒聆也走上前,她向门外的人道:“这位大哥,不知可否叫你们家主人出来?” 那人见她还算和气,也不打算多事,只是道:“不知姑娘要找的,是我家哪位主人?” 酒聆奇怪问道:“此处不是偃家么?我们此来自是要寻见偃家主人。” 那人道:“如此便是对不住了,我家主人于三个月前离家,至今未归,姑娘还是回罢。” 酒聆看向近陵,近陵也是茫然,不必说,他也不知。 酒聆便又问了:“那么,现今偃家当家的,又是谁?” 那人并不打算再回答,另一人却说了:“原是偃家的管家。” 一个管家竟是当了家? “姑娘有急事,可去问管家,不过他现在不在府中,过两日才会归来,姑娘便寻了一处店住下等候罢。” 酒聆谢过,便拉着近陵离开了,她看到近陵脸上分明是嘲讽。 ——酒聆,你不会是信了他的说辞罢? 酒聆付了账,拿着钥匙便要上楼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近陵,他还站在原地,在等她回答。 酒聆有些哭笑不得,她凑近了他,低声道了一句:“自是不信的。” 酒聆说罢,见他再要说话,便连忙扯住他的衣袖上了楼。 酒聆把近陵推到她房里,关了门,才转身向他道:“既是他们如此说了,便一定是那管家授意,我们便等他几日又如何?” ——况且,有一件他并未说错,那位偃家主人,如今确实不在府中。 近陵低头想了一想,最终应了她的提议,只是这几日,酒聆要陪他在城内走动。 酒聆应了他。 然而,第二日,酒聆便有些后悔了,她怎么也想不出,近陵口中的走动竟是在城内游玩! 酒聆她原本便是懒散之人,如今要做如此高难度的运动,她突然想要收回原先的话。 ——酒聆,你快来! 酒聆遥遥看了一眼近陵,暗自叹了一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街市热闹,人潮涌动,酒聆许久不曾处在这般的环境中,难以适应。 ——近陵,你可慢些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此番 酒聆还在屋内休息,木门已被叩响,她睁开眼睛,问了句:“是近陵么?” 门外人应道:“是我,酒聆。” ——今日我们却是赶上了典同城庙会,你我一同去看罢。 酒聆果断拒绝。 门外近陵问她:“酒聆,你是当真不去么?” 酒聆起身开门,近陵见了她一脸的委屈:“酒聆,你为何不肯去?” 见状,酒聆忙道:“近陵,你自己去罢。” 近陵犹豫一下,便点了头,转身走了。 酒聆合上木门,坐回榻上,终于能清静一天。 不过是多想。 半个时辰之后,有人叩门,酒聆以为是近陵,便道:“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门外却不是近陵,声音却是熟悉,那人道:“酒聆姑娘,与您同来的近陵公子要我来找您。” 酒聆打开房门,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酒聆见过他,是偃府的那两个把守之一。 酒聆问他:“近陵公子他怎了?” 那人道:“近陵公子原先绕着我们偃府走,我们并未在意,只是他竟然试图翻墙而入,我等发觉时已有些晚了,赶到时却见他倒在墙外。” ——我等已在几日前知会了李管家,如今他已赶至府中,近陵公子亦在,他特意要我来寻酒聆姑娘,去见我们李管家。 酒聆听罢,心中几分好笑,还是关了房门,随那人去了偃府。 此次进府,却是无人再阻。 近陵早站在府门前迎她,见了她,立即上前拉住她,笑道:“酒聆,你快随我来罢!” 酒聆任他拉着,见到了李缮李管家。 酒聆是初次见他,却也是吃了一惊,这个李缮年已半百,眼睛却是灵活似少年人,不见半点沧桑。 李缮见了酒聆,便作了一个大礼,他道:“不知天师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近陵问出酒聆心中疑惑:“你看得出她是天师?” 李缮笑道:“不过是行走多年,见了许多人,能辨认些。” ——不过,这位近陵公子却有些失礼了,他竟是要攀墙入我偃府。 听李缮如此说他,近陵有些气恼,他向酒聆道:“酒聆,若是寻常墙壁是难不了我,只是此处并不寻常。” ——李管家说,此墙若是一般人,是攀不上的。 ——只是你看我,哪里算得是一般人? 酒聆微微笑了,心中埋下疑惑,却并不发问。 李缮问了酒聆:“天师前来,是为的甚么?” 酒聆闻他发问,也还了一礼,道:“我此来,原本是要寻你家主人偃家一脉。” 李缮惋惜道:“只是不巧,三个月前,我家偃姓主人已外出了,至今不曾有音信。” 近陵却向他道:“我听说,偃家主人每次出行必要李管家跟随,如今却是奇怪了!” 酒聆却见李缮苦笑道:“公子想不出,李缮更是无从想出。” ——三个月前,有一黒衫男子突然出现,只同我家主人说了几句,我家主人便已决意要随他去。 ——至于去了何方,我无从得知。 ——不过,我曾听他们说了《九聆》莫非是指姑娘你? 酒聆也是一惊,她忙道:“可还有甚么话?” 李缮低头想了,却是无果,他道:“并没有,不过,倒是提了两个字。” ——是甚么? ——亭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记间 ——酒聆,你是否知晓什么? 近陵边行边问,然而,一旁的酒聆却并不回答。 当天夜里,酒聆提议夜里休息,不再出发,近陵看她有些疲惫,便也应了,也并未去打扰她。 酒聆合上房门,便坐在了榻上,有些失神。 ——不过,倒是提了两个字。 ——是甚么? ——亭衣。 李缮口中的两字,却分明是一个人的姓名,姓亭名衣。 这些,酒聆是在几十年前的一次翻阅古籍时无意间看到,那时,那本书是叫做《亭衣》。 九天有宫院,是为耽琯,为掌管仙乐的仙人照音居住。 书中此段记述,却是在末端,前文,是有关亭衣此人。 八百年前,伽佴国刚刚建立,都城还不是典同城,是一个名叫吾桑的城市。 正是八百年前,吾桑城刚要完工时,忽然有天人降临,手拨琴筝,曲乐独绝。 天子伽砚以为神助,便率众顶礼而拜,大礼将成,乐曲已同天人消散。 又二十年,吾桑城出现一名琴师,弹奏乐曲与二十年前天人所弹别无二致。 天子伽砚迎琴师入宫,琴师姓名亭衣。 大殿之上,天子问他—— 是否从师天人? 亭衣答不曾。 直到,伽砚问他一句:你可善乐么? 亭衣走到天子阶下,微微一笑。 ——我最善的,便是乐。 ——可是最善琴么? 亭衣仰首,却是答道:“我是善乐——善所有乐器。” 天子大惊,让他试了,却果然如此,忙奉为上宾。 亭衣在伽佴国留了整整一年,一年之后,他向天子伽砚拜别辞行,却被阻拦。 一月之后,亭衣于狱中死亡,仵作说是心疾发作,天子极为悲痛,为其风光大葬。 大葬当日,一女子突然闯入,并自袖中取出一物,随着火折子一同燃成灰烬,自己亦自死于亭衣身侧。 女子是为世家大族偃家长女偃蒝,因为是大族,虽是失了礼仪,但天子并未过多追究,只是将偃蒝的尸身归还了偃家。 根据古籍记载,酒聆得知偃蒝所燃毁的,是一本古乐书,名为《记间》。 《记间》是世间最为珍贵的乐书,是年仅十九岁的亭衣所作,当初他辞行不成反被下狱便是因此。 一次偶然,天子伽砚见亭衣用乐曲伤人,心中便有了算计,他要将亭衣留在伽佴国,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他留不住,既是留不住,伽砚也决意不能让亭衣走出。 《记间》一书,伽砚命多人出动找寻,却是无果,不曾想,被偃家长女偃蒝得了,并当场燃毁。 偃蒝死,《记间》不传世,历史封藏。 书中最后记载,却是九天之上掌管仙乐的仙人照音,那么照音与亭衣,有怎样关联? 或是,亭衣便是照音? 只是猜测。 至于亭衣与偃家长女偃蒝如何相识,《记间》又如何会在偃蒝手中,书中并无记载。 当初酒聆看了,也只是一看了之,并无太多在意,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注定。 只是,那八百年后,偃家主人偃菉,曾经的偃蒝,去了何处? 近陵又为何要说《九聆》一书与偃菉有关呢? 《亭衣》一书,酒聆确信她那里的是独版,世间独有,来历,她已忘记。 只是此事,酒聆不知是否应告知近陵,告知他他是否会绝望? 六十年来,翻遍古籍,近陵获唯一一条线索,如今却仿佛是断了。 近陵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玉案 酒聆,呵,这世上能有几个酒聆—— 酒聆九聆 酒聆突然想到,或许,那个在她服下郇久微所给药丸后,她“梦”见的陌生男子,口中的酒聆,却并非她的姓名。 这世上能有几个c九聆? 呵—— 那个男子时至今日,她是当算上一算了。 然而,酒聆手已捏了诀,面容沉静,紧闭的双目中却是一片漆黑。 算不出又是算不出! 酒聆睁开眼睛,有些狼狈,心中郁结难平。 酒聆天师之力自还复之后,便有诸多人事她算不出,她分明知道郇久微那时是将天师之力全部还复了她。 那么这些不过是她自身原因! 究竟——究竟是什么! 当初,郇久微问她是否只是还复天师之力,她答说是,郇久微是应了她的。 只是自冰眠地归来之后,她有所觉多年前,被她自愿废掉的世术,似乎是在慢慢回归。 那次,她向花命施用的障术,能蒙蔽了莲娥那般圣人的眼,便是一个明证。 是故意还是无意? 那被酒聆称为先生的男子,并无姓名,又或是有的,只是酒聆不知。 只是“梦”中,是错过,那是《青玉案》。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c灯火阑珊处。 究竟是什么? 酒聆正在冥想,房门却突然被大力推开,酒聆意识未收,难免被惊了一下,她看去,却是近陵。 ——怎么? ——酒聆,你可是有事? 近陵方才在门外喊了几声,不听酒聆应他,便慌忙撞门进了来。 酒聆见是他,也没有异色,只是让他关了房门。 门在里侧落锁,近陵刚转过身,还未来得及去看酒聆,他便已听到酒聆问他。 ——近陵,当初你说,因为师父的关系,我算不出你与师父,那么你可能算得出我么? ——酒聆,你是怎了? 然而,近陵看到的却是酒聆严肃认真的一双眼。 ——近陵,你快些说与我! 近陵虽有疑惑,但也是迟疑着说了。 ——是能。 酒聆忙又问他:“那么,你所算出的我,是否曾历过一个与《青玉案》有关的男子?” 果不其然,近陵此次甚至没有迟疑,他说是有。 ——酒聆,你想得知甚么? ——我想知,他姓名。 近陵看了她一眼,问她:“酒聆,你可还记得自己拜师息绝时模样?” ——我自然记得。 近陵却摇首,他看着酒聆,却说:“酒聆,其实你并不知。” ——你记忆中的影像,不过是师父当初为你虚构而成,原先并不是那般模样。 而原先的模样,与你要求封住的一段难堪的记忆有关,如今,你当真要揭开么?” 近陵凝重的口气让酒聆有些许动摇,但即使是再难堪的记忆,为了那本《九聆》的下落,为了她的师父,那也是无妨的罢! 酒聆沉静看他,向他道:“近陵,你且说罢,后果我自来负。” 近陵深深想着她,终于还是叹了一句,开口说了。 ——酒聆,你是不记得了。 ——那人,名纪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有狐 五千年前,夭山有一只狐,并无姓名。 也是好命,在它所在的那片山林里,遇见有神仙对饮,是佳酿。 神仙散了,狐走了过去,眨着眼睛把酒壶里的酒饮毕,一睡千年。 狐醒来之后,却是在大殿之上,有人站在两侧,正当前的,是两人,一男一女,好似夫妻 “狐狸,你可有名?” 狐听到正当前的男人问它,心里有些不甚舒服,他昏睡之前,也是常到市井里去的,也听惯了别人骂街说“狐狸精”。 只不过,它当时不能成人,只是远远听着,可是它也能看到骂街那人不屑的脸色。 它是一直自诩狐的,并不喜欢“狐狸”这个称呼。 所以此时,它的脸色也不会好,虽然它脸上都是白色的毛发,可是它是把不悦表达到了极致的。 狐不说话,便换了一旁的女人问它:“你是好命,如今成了仙,我们正在商议你的封号,你觉得如何?” 狐这一次也没有说话,并不是它不想说,而是它已说不出了。 直到被封了封号为纪庭的散仙,狐还没有反应充分。 它是成仙了? 不是梦? 一醉千年,一梦成仙? 这样好的事情,怎么就让它 如今已经不是“它”了,应该是“他”才对,他能化人,是个少年模样的仙人。 那一日的大殿,两侧的是太白金星c托塔天王等的人物,而正当前的好似夫妻的男女,却正是玉帝与王母。 狐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宫殿,有名“灼华”,因宫中植有一片桃林,灼灼其华,故有此名。 狐当时文化不高,但也觉得名字好听,也就用了,一直的用了两千年。 狐还是称纪庭仙人比较好些,他原先是一只懒狐,来了天庭之后,更是只知享受,每日的不知疲倦玩闹于各个宫里,吃了各类的仙物,他有了更加纯正的“仙体”。 然而,一次王母宴请的宴会之后,纪庭仙人却像是变了,也很是彻底。 在两千年里,他把天庭能看的书都翻来看了一遍,他突然勤奋起来,有些仙人虽然奇怪,但也是不明原因。 直到两千年后的一天,有人举报“纪庭仙人告情于酒聆仙人,被拒,竟要施术强迫酒聆仙人。”这一事件,众仙人才明白过来。 说是酒聆仙人,酒聆并不仅仅是仙人,她是上仙身份,却从来只是以仙人自称,而且酒聆仙人她是女子。 若说是女子,仙人的话,应当是称为“仙子”,可是酒聆仙人不甚欢喜,也就没谁敢此般称她。 纪庭仙人是在两千年前那场宴会上见了酒聆仙人,只一眼,那清冷的神色就入了心,再难忘记。 他当时趁着宴会散了,有些许混乱,便去告情酒聆仙人了,当时酒聆仙人只说了一句—— “你不如我。” 不是拒绝,却胜似拒绝,“你不如我”这一句,就打击了纪庭。 纪庭回来之后,就向瑶云仙人问了酒聆仙人大况,原来—— 酒聆仙人是仙界司文,她懂得的,的确比纪庭多。 不气馁,纪庭仙人就去搜罗了天庭的书,当他终于再找不出一本他不曾看过的书时,他就踏进了酒聆仙人的宫殿,再次告情。 这一次,却是干脆拒绝。 其实他宁愿听她说一句“你还是不如我”,那样的话,他还是有些机会。 纪庭有些难过,他为她努力了两千年,却换来她更加的不留情。 他当时看到酒聆仙人转身要走,只是不自主地上前,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旁人一把抓住,扭送到玉帝面前。 酒聆仙人她不曾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更却 纪庭再次出现在大殿上,不过,他是被人强迫来的。 那个强迫他的,是封号为瞿风的仙人,纪庭被他拽着,有些莫名。 “狐狸,你可知罪?” 玉帝还似两千年前那般,叫他“狐狸”,然而,他已不是两千年前的表现。 “我并无罪,男女相恋,实是常情,玉帝不应如此问我。” 玉帝见阶下的人,神情紧绷,口中是傲气的话,眼里却是要见了红的。 玉帝一时哭笑不得,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王母,两人相视,轻轻一点头。 “狐狸,我且问你,你说是男女相恋,人之常情,我却怎不听酒聆仙人说一句倾心于你?” ——不过是你单方面,是你太过心急。 ——玉帝,我在天庭饱读经书,用了两千年,我为的,不过是搏一搏酒聆仙人的心。 玉帝看着他激愤的脸,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语气也低低的。 “那么,纪庭,你可知,对于酒聆仙人来说,两千年其实并不算是时间。” ——瞿风的事,我原不想再说,只是到了今日,我却不得不说。 玉帝暼了一眼静立在一侧的瞿风,一声轻咳,开了口。 “早在一万年前,瞿风就已向酒聆仙人告情,酒聆仙人断然拒绝,瞿风已等了她一万年。” ——纪庭,于你来说,那两千年,可还作得数么? 纪庭低下头,没有言语。 大殿之上,众位仙人也都静静立着,等着纪庭答话。 只是,听到了啜泣之音。 是纪庭。 玉帝也是有了惊讶,他走下玉阶,低头看他,可是不肯抬头。 “纪庭,你是怎了?” ——可是伤心么? ——天界原是不禁,你若是喜欢了旁的仙人,可还好说些,这酒聆仙人,你终究是无望。 酒聆仙人,她从来都是无情无欲之人,纵是瞿风那般的人,也是不能得了。 这时,酒聆仙人却是抬步,虽是一直不肯抬头,纪庭却是一直看着她的,他看到酒聆仙人抬步,她是要走了。 心下一慌,口中已经喊出—— “酒聆!” 不是仙人,更不是甚么仙子,只是两个字,一个名字,酒聆。 酒聆仙人并未有丝毫停滞,她依旧是走着,白衣无风自动,看着风华绝代,却是最无情。 纪庭却自顾说着—— “酒聆,不管你是何意,我都不会顾自守着,我会得到你。” ——得到你最珍贵的心。 众仙散了,纪庭也慢慢走开了,他初时速度是慢,后来却是极快。 他推开自己宫殿大门,抬眼,正看到“灼华”二字生辉,心中原是不快,如今更是恼了,他起袖,玉匾跌碎。 灼华灼灼其华? 呵—— 自那日后,纪庭宫殿便更了名,是名更却。 更却! 纪庭是在宫中,他用宫玉向旁的仙人换了凡尘间的书来,须知人间是最繁华之所在,那书籍,更是最为繁杂。 一看,又是数千年。 纪庭与酒聆仙人狭路而逢,酒聆仙人又是一派清冷,纪庭要和她说话,话未出口,人已走远。 “酒聆!” 一声喊,终于止住了脚步,那人回头,眉目无情。 “你是在叫谁?” 纪庭忙上前去了,他说:“我是在叫你,酒聆。” 却不是预料中的任何一种模样,纪庭仔细看了,并未看错,酒聆仙人她是在疑惑? 为何? 疑惑方成,他已听得酒聆仙人向他道:“你错了,我并非酒聆。” ——我并非酒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断缺 后来的事却是一片空白,只知纪庭仙人被放入轮回,期限万年。 酒聆仙人的事,我也不知,只是你来拜师时,颇为失神,师父也有些看不透,是你强抓了师父的衣袖,你说要拜师。 你曾说,你是酒聆仙人。 你说,你不想要了先前记忆,师父便为你编织一个梦,你醒来之后,便是忘了,记忆里是全新的模样。 近陵说罢了这些,便住了口,他要说的,不过就是这些了。 近陵站着,只静静的看着酒聆,在等待她的反应。 酒聆听罢了近陵言语,却是着实一惊,她不曾想过,她竟会是有如此复杂过往,她拜师,那段所谓记忆,也只是虚妄。 不知何时起,她所经历的事,竟全都是虚妄。 她活着可还会遇见真实? “酒聆,你原是仙人,如今我说了这些,你可曾想起什么?” 近陵问她,酒聆心中暗自想着,却全无计较。 近陵这般说了,她却是并无记忆,她听了,不过是他人的事。 只是些许惊讶。 “近陵,你说此事,可与那书有关么?” 近陵道:“并无关联。” 酒聆问他:“那服下郇久微的药丸,‘梦’中之事,你可见过?” 近陵轻轻摇头,他道:“那件事,我并看不出,因那人,他是郇久微。” 郇久微,冰眠之主 “那我问你可知《青玉案》事,你怎会知晓?” 近陵也答了她:“不过是翻了师父的书,上面略微记了一笔。” 酒聆却是沉默,这般的事,师父又怎会详尽记了? 但也无处追问。 酒聆将‘梦’中事说了些,她说:“那人是先生模样,他说了一句我先前并未当真的话。” ——他说,“酒聆,呵,这世上能有几个酒聆” ——我先前不曾留意,只当是他在感叹人了,方才倒是想了,或许他口中的酒聆,并非是我姓名,应当是 近陵也是惊讶,他接了酒聆的话:“应当是那本名是《九聆》的古籍?” 酒聆点头,道:“如今想来,也不过多是猜测罢了。” ——近陵你说,为何郇久微让我记起的,并非是我仙人身份,而是全然陌生的《青玉案》事? 酒聆想不出,身为局外人,近陵也是全无想法。 两人皆是沉默,倒也没有不适,这是两人之间,首次沉默。 然而,沉默并不久,局面是由近陵打破。 近陵向酒聆说:“先前你‘梦’到的,或许并非是郇久微授意,而是纪庭仙人他自己闯入。” ——就像是当初,我闯入你心事,是你师兄。 ——酒聆,纪庭仙人入轮回,期限是万年,那是一万年,如今已过了八千年,虽然说不知那段空白里有甚么事,但我想他会来找你,在返回天界之前。 是么? 酒聆不禁茫然。 在她耳中,不过是他人事,如今却要她来承受。 酒聆坐在那里,没有动作。 近陵站的有些累了,便也上前,坐在榻上,与酒聆一同沉思。 他是以为,酒聆是在沉思,原并不是。 酒聆她不过是在踌躇。 不知不觉,星子已布满了天,近陵看着,一阵失神。 却突然听酒聆道:“近陵,我知晓亭衣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子归 京都渡口,华裳拜别了父亲,就同贴身侍女落穗上了舟船。 家中虽是富裕,华裳却选了一条寻常客船,所谓有财不外露。 走进船舱,落穗便一刻不停地整理船室,华裳不好只坐着,便走出船室,船还未行远,华裳尚可看到父亲身影。 眼眶微红,幸未凝泪。 两日后,华裳再次走出船室,是在夜里,她观看星子,静默无语。 “小姐,夜里外面风大,,您快些进来罢!” 落穗掀开船帘,向自家小姐道。 华裳闻言,回头应了,便转身回了船室。 华裳与落穗略微吃了些,便吩咐落穗睡了,自己看了会儿书,便也要睡下。 身子还未躺下,平稳的船突然摇晃了起来,几乎要跌到。 一旁的落穗也跑了来,她去扶华裳的手,扶着了,两人却一起跌到船帘外。 这时华裳才看清船外境况,大风呼刮,桅杆尽是断裂,船廊处有人在跑,听得多人吵闹呼喊。 华裳借着船身把身子稳住,进而两人站起身来,华裳吩咐落穗扶好船身,便转过身去,抬眼看,星子已然全无。 华裳伸出左手,出现一小巧棋盘,黑白棋子无人掌控,却在自由滑动。 顷刻停下。 华裳看了,却是把眉一皱,收了棋盘,回头看到一脸惊讶的落穗。 华裳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船身一荡,落穗身子一跌,几乎要坠下船去。 落穗尖叫一声,华裳已奔了过去,谁知船身顷刻断裂成两半,落穗与她生生分离。 华裳无法,只是看着,心中一阵绝望。 身子忽的一轻,华裳侧头去看,却见了柔纱遮面的女子,左臂抱着她,右臂是落穗。 看着这一幕,华裳倒是轻松了些许,任由女子抱着,轻点江水,直至对岸。 落穗受了惊吓,已然昏迷。 华裳起身要告谢,那人却要走了,她忙扯住那人衣袖,她慨声道:“女子华裳,在此谢过。” 那人却回头,摘下柔纱,华裳见到一张美丽脸庞。 是美人。 那人开口,却是:“师姐!” 华裳惊讶,此人不曾见过,又缘何喊她师姐? 不知从何说起? 华裳顾自疑惑,女子已抽出衣袖,伸出左手,手上分明是一把小巧木琴,放在岸上,潮涌不能触,顷刻即是寻常大小。 但闻琴音冽冽,如过江之水,却配有词句—— 子归,子归,子之不归,青山远望,笛声谓。 措错,措错,唯我静坐,语话南山,桑子落。 琳琅,琳琅,沧月茫茫,云梯紫蔷,两相忘。 稍纵,稍纵,烟翠尽笼,共度西风,暗香红。 羽裳,羽裳,庭语微廊,暗绿藏处,共画堂。 睫兮,睫兮,何日归期,青山顾处,泪凝噎。 是为《子归赋》。 华裳看着收尾的女子,突然发问:“你可是来接应的?” 女子摇首,口中话音又似天外而来—— “女子花命,生所砚加,生于夕落月升,于嗣年九月,荣升西徒。” 不错,女子花命。 眼前的华裳,正是要赶往頫山见莲娥的。 花命知晓自家师姐有异,每五年便会遗忘众人,重新来过,幸好是顽皮性子,并不在意,五年,似是轮回。 这一次,便是轮回初始。 按例,赶往渡口接应华裳的,应是她贴身的侍者籍罗。 她花命并非来接应于华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华裳 五年之前,花命留信与池悦,便离了京都端沄,她回了家,她们花家。 花家在江南,隶属栾国,花命回了花家,倒也没见人来寻她。 池悦那般或是在信她。 她也当不负他望。 花命忐忑着,最终还是问了族里人,她学长生术,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是非要不可? 父亲不曾说什么,倒是族里二叔说她非学不可,原因仍旧不肯说了她听。 关于莲娥的传说,世人皆是知道的,花家人自然也是知晓,不然怎么就放心花命去了? 花命回了家,得了不想面对的回答,她几乎就再无把握去寻莲娥。 不过是女童,因着莲娥,她们竟是要胜过了男子。 究竟要如何,花命并无想法,最终她在生所砚加住下,一住便是五年。 五年里,花命好容易下了决定,不论结果如何,她一定是要去见莲娥,问得清楚明白了,她才能由着性子去推选。 花命自砚加出行,如今不过行了一天的路,却遇见了三师姐华裳,偏偏是华裳她记忆轮回初始。 花命看了一眼躺在草丛中的落穗,便从袖中取出瓷瓶,一丸藏青色药入口,半刻钟便可醒来。 华裳不曾阻拦,花命站起身来,撞进华裳满眼疑惑。 花命知晓华裳为何疑惑,此时看着,花命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倒是华裳说了话:“你是师妹花命么?” 花命挑眉,心道这次倒是难为她记得了,刚要开口,华裳又道:“家中父亲已经说了。” 花命看了她一眼,原来如此。 华裳接着道:“父亲将事情大概说了,嘱咐我说有人会在路中接应,说是我的侍者。” 到底不是莲娥身边人,华裳之父自然不会知晓太多秘事。 花命了然道:“是籍罗。” 华裳听了,想要惊讶,但还是用力忍了去,既是师妹,自然也是知晓这些。 在此刻,落穗嘤咛一声,华裳看去,她已是初醒来了。 既是如此,花命便要告辞去了,这次华裳并未阻拦,这般急了,定是有要事要办,她不好再扰。 看着花命飞身而去,落穗一脸难以置信,她看着自家小姐,华裳却不看她。 几乎要忘记,落穗是她自家中带来的人,自然是不知晓这些事的,在做这些时,竟然忘了避开她。 现下,要她如何解释? 索性装作不知。 落穗到底是被华裳拉着走了,虽然是在夜里,但天上星子已归,月华盛难却,又实在是赶路的天。 若是华裳知她原先皆是御风而行,如今还留着这项本领,现下脚程,她定是不愿的。 只是,她不曾得知。 天将亮,华裳与落穗终于是赶到了城中,借着还算朦胧的暗色,遮去一身狼狈,两人入住了一家旅店。 财物衣服都在船上,因着昨夜的事,华裳身上并无几个钱两,她最是喜欢身上的饰物,自然不会拿这些去抵,于是,主仆两人凑了凑,拢共不过十两银子。 华裳此行是要去頫山,拜见师父莲娥,山遥路远,这些又怎么能够? 当天,两人便入住了一间房舍,这样一来,华裳就免不了要与落穗相对。 看着落穗眼底的惊慌,华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在她眼中,落穗从未怕过她。 如今是怕了么? 不如,对落穗说一些她略知的,也让她不必再这般提心。 还不待华裳细想,门却已被叩响,不知是怎么,落穗像是受了惊,一下子扑到华裳怀里,彼时华裳正坐在床边上,并没有防备,被扑了正着,压倒在床上。 门外人听到屋里动静,便猛地推开了门,正看到这番景象。 听了这动静,落穗没敢回头,或许是昨日夜里受的惊吓还未好,倒是华裳硬挺起身子,她抬眼看了。 却是一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籍罗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白净少年,书生打扮。 华裳还在疑惑,少年已经开口:“华裳,我是籍罗。” 原来,他就是籍罗。 此刻落穗也转过头去,看到少年,立时从华裳身上下去了,站在一旁。 少年走近了,扶起华裳,动作温柔,笑有梨涡。 华裳心想,这就是她的贴身侍者,以后要随行的。 籍罗这才看了一眼落穗,华裳似乎明白了他无声意味,便要落穗先出去,她有事要同少年说。 落穗未作迟疑,走时顺便关上了门。 籍罗坐在一侧,他看着华裳,将事情说了清楚。 华裳回了神,记忆涌现,清晰如发。 华裳看着籍罗,笑了笑,道:“又到了这时,我这般也是着实麻烦。” 籍罗笑了笑,也不说话。 华裳叫了落穗进来,给了她从籍罗那拿来的银子,要她回家去。 落穗起初不肯,她是老爷派来跟着小姐的,如今途中要她回去,她该如何交差? 籍罗看出她有惊慌,自然明白她是被事情吓了,便施术抹去了她那段记忆。 落穗最终回去了,虽然孤身一人,但华裳为她施了法,可保她平安到达家中。 华裳与籍罗一同去頫山,籍罗此来,还复她记忆,还传了莲娥的话,说是要她尽快赶回頫山。 即使是御风而行,也要数十日方能到达,两人不曾懈怠。 只是一日,行在半路,偏被一人拦了,是一个红衣姑娘。 姑娘自称钟迁华,她说是要找籍罗,华裳看了身后的籍罗,籍罗没有在看她。 籍罗自她身后走出,向她拜了一拜,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钟迁华。 “神川,你怎么成长了?” 钟迁华已是少女形态,饶是如此,还是有年幼时风采。 钟迁华没有说,只是道:“籍罗,我需你回久抟居。” 籍罗笑了:“神川,真是不巧,我此刻并不能随你去。” 钟迁华看向华裳,挑眉一笑,道:“华裳,你可知道我么?” 华裳不知道。 “我是钟迁华,籍罗是你的侍者,同时,他也是我的一名医童。” ——我有事要带他离开,华裳,不知你肯否? 籍罗见华裳要说话,便连忙夺了她的话,道:“神川,此事你不必去问华裳,我说了此时不能,你便不必再说。” 钟迁华不理他,只定定看着华裳,她在等她回答。 不出所料,华裳应了她。 华裳不认得钟迁华,她不曾听说过她,钟迁华却是对她了如指掌,如此一来,便有法让她应了她。 如今果然,华裳如此就应了她的话。 籍罗扯住华裳的衣袖,看着她,眉目间有了恼意,这让华裳不知所措。 “华裳,我说了,不将你送至頫山,我中途不会离开。” 钟迁华道:“籍罗,你一直是我神川的医童,当初莲娥寻了你去,便由着你有双重身份,你莫要忘记,你的正职是甚么!” 籍罗的正职,是神川三千医童中的其中一位。 华裳用力挣脱了籍罗的手,她向他道:“籍罗,如今我已恢复记忆,世术也已还复,自己一人也是能去了頫山。” ——既是你原本就隶属于神川,身为医童,你应当随着她去才是。 籍罗抬眼看华裳,眼里恼意依旧,还混了不知名的情绪。 华裳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青衣调 ——籍罗,你应该知道,若是无事,我怎会寻你走? 钟迁华说罢,也只是看着籍罗,在等他答复,只是不论如何,他籍罗,都是要随她走的。 华裳挣开籍罗的手,正色道:“籍罗,你去罢。” 籍罗看着自己的手,渐渐放下,他问华裳:“华裳,頫山难行,先前你从不曾这般去过,你何处得来的信心?” 先前时候,华裳记忆轮回初始时,籍罗来接应她,从未为她恢复记忆,此次会助她还复,也是莲娥之命。 他却不曾想过,此行会遇上神川 华裳道:“籍罗,我要你去,不过是你负任在此,至于去頫山,山路难行,我一人也是可行。” ——你虽是我侍者,但不会终极一生。 籍罗闻此,再无驳语,终究是笑了笑,他随钟迁华离开。 华裳,你话不错,我确是不能,终极一生。 如此,要我离开,我便遂了你的意。 竹叶繁山,林有静。 华裳望了望,人已无踪影,便整了整衣衫,抬步走了前去。 籍罗,他原本皆是公子装扮,此次来,却是书生扮相,不过是早已知后事,预备了人来。 华裳到底还是失望,籍罗他随了她不过是十年有余,又怎敌他们深情? 叹了一叹,心神更换。 一人行,到底是有些乏味,华裳行到半夜,就不肯再走,又无借宿人家,就依着一块青岩睡了。 是夜,星子笼月,亮了当空,寂了周天。 好夜,天微寒,鹿衔草香,唤梦来。 梦起,更寒。 断崖边。 有人青衣在,有人挑灯来。 “雁辜,你在?” 声音清冷,伴有关怀意,似是有情人。 崖边的人微微回首,挑灯人手中灯盏晃了几晃,唇边是笑。 “青衣在,人在。” 挑灯人笑意不减,走的近了,面容也就更加清晰,是个绝丽的男子。 灯盏映人面,崖边人青衣是情,无边风情。 “雁辜,卮陂有人在等,你是忘了?” 是挑灯人在问,问的轻巧,似是无妨事。 青衣人摇首,手中有物,弹指生花。 雁辜抬眼看他,驳问道:“邗泠,卮陂你可还要说?” 邗泠已到雁辜面前,神色颇为难解:“雁辜,她已归。” ——这么些年,你一直在等,如今她回,你应是 却闻一声冷哼,雁辜已夺过灯来,面容更晰。 “邗泠,有件事,我似乎是从不曾告知你,先前是我不想说,如今却有了意趣,我说与你,可好?” 邗泠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些生了怕,他不知即将出口的是什么,但是本能,他不想去听。 “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仅此,而已。” 话已出口,雁辜却突然面目难明,邗泠凑过去,想要看的真切,明明是在眼前,此举却是不能。 “雁辜,你” 话未完,却是青衣人发了问—— “你是不信么,邗泠?” 话音刚落,雁辜已仰身而后,身落断崖。 ——如此,你可信么? ——我以死亡来祭,邗泠,你 “雁辜!” 邗泠侧身翻至,身处崖边,崖下寂冷无边。 灯盏跌落崖边,灯火已灭,人物面目难清。 如此,可是你心愿? 我不知。 我从来都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南山戏 华裳醒来时,月还在中天,只是她再睡不着了,便也起了身,她刚向前走了,却因面前的一幕止了动作。 有人青衣在,有人挑灯来。 神情c话语c动作一切,都是梦中的景象。 青衣人翻身坠崖,邗泠俯身在崖边,泪已盈满。 “邗泠?” 邗泠回头,正看到一个华衣女子,正是她在喊他。 那人,是华裳。 “你是何人,又怎知我姓名?” 华裳如实说了:“我原先是在梦中,梦见了方才之事。” 邗泠突然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雁辜他死了。” ——他口中所说,你是否也是得知了? 不明白邗泠的意图,华裳点头,心中也颇为惋惜。 原先以为不过是梦中事,当不得真,如今却真的遇上,方觉情绪。 彼时有花落,似九天上来,染了清音,越越葬送。 如此,可是为雁辜? “我是邗泠,那人是雁辜,这些,你已知晓,有件事,我想告知你。” ——你若是听了,可否助我一事? 华裳道:“你可知我身份?” 邗泠道:“原先我不知,只是此时,我却有些明白了。” ——你是圣人莲娥之徒罢,只我不知是几徒。 华裳压下心中疑惑,她道:“我是华裳,莲娥三徒。” ——如此,华裳姑娘肯否应了我的事? 华裳道;“若是尽力能为,我定是助了你。” 听罢此言,邗泠勾了唇,眼中已现朦胧色。 [他授一枝梅,庙前起意。 临帖几花漆,书写他衣。 软墨慵懒兮,衣青人立。 他眉间不羁,锁了天地。 寒松映人衣,疏竹半倚。 遥看那人去,天远人低。 攒眉他又喜,那人不语。 眼角风情,万种意气。 暮雪南塘积,酒煮东篱,他山忆。 他笑而不语,庙前那人,仍画着他衣。 仍遇着不期,不期而遇。 远处,似有良人立。 ——《南山戏》 [白衣翻飞,不见你眼眉,那残月泠然,诚知我不期。 坳里青衣,究竟哪一袭,才是你? 斑驳踪迹,你行不尽,我寻觅,终无会。 笛火未明,黑暗里,顾自执一局,一棋换你,重阳寂灭,谁的生命? 繁尘里重生。 无疑便是错,错过又如何,候你一生安平?] [寒衣,修身我,走过一场,繁寂。 青青如玉,泊不尽,烟去。 谁赠我,寒衣。 察察如练,昼里,袖长奇。 寒石上,我见寒衣,石台上,一人名讳,不明,我辄去。] [我折梅数枝 欲使风 却见君天容 何凄楚 我拾阶而进 触目殷红 青裳揽衣去 君且住 可随我归去? 不相求 君自归 我抬眸相送 河灯数盏 不意传颂 君不记初识 我欢喜 淡目遣风去 不见踪 君若有归意 自当谢朱红 我意懵懂 君归来 我想君逐目 我见长风殊 这怎生 是借了半生 我一生] 那是雁辜写与她,我不过是在雁辜写出时,为他誊抄,雁辜文笔好,文字却不行,我不过是补了他的漏。 雁辜早对我说过,他心许了人,只是那人,最喜词赋。 那人从未现过身,我曾有过怀疑,我以为,他是在玩笑,我以为他不知 直到一天,他消失了,我没有去寻找,我被一个女子纠缠,她说了雁辜的姓名,她等在卮陂。 心中疑惑被消,原来,那个人是真是存在。 于是,我出行找雁辜,就是在昨日,我挑灯,终于是寻到了他。 却从不曾想,会是这样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弄戏 ——我原以为,他不知我最喜词赋。 ——直至方才,我才知,他口中的人,一直是我。 那女子身份,我倒也想明白了,不过是他寻了来,逼迫我去寻他。 他一直知道,即使是他突然消失,我亦不会去寻他,故此用了法子。 却不知,若是他,离开我眼瞳半刻,我都会去寻的。 他对我来说,一直是不一样,我察觉情感悸动时,却是他发现我的本体。 我原不是人族,我是一个妖,桃妖,植于雁辜家院。 “华裳,你可明白?” 邗泠看着华裳,神情悲戚难掩。 华裳问道:“邗泠,你口中的悸动,可是在说你对雁辜他,是生了情?” 邗泠缓缓点头,复又抬头,他笑了,在他面上,风华难解。 “华裳,你可知我要求的,是什么?” ——我求一死,你可能助我? 华裳看着邗泠,眼中盛满坚毅,她没有避开他的眼,略微想了想,便有了决定。 华裳她决定不再折磨邗泠。 “邗泠,雁辜并未死,他在半山腰,你去救他上来罢。” 邗泠神情凝固,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华裳笑了笑,道:“因为是梦中事,自最初始,我便知结果,便施了术,救了他来。” 邗泠不再言语,只是感激一眼,便飞身而下。 华裳看罢,便走到一处花草茂盛,拾衣坐了,静等人来。 月华渐失,星子泛无迹,却是久久无人上崖来。 寒风迎面,却是清醒着。 华裳心中奇怪,复又走到崖边,崖下依旧寂冷难明,回头望了一眼中天,不待思绪百转,便也飞身下了,一段探寻。 却不曾想过,半山腰上早已没了人踪,何时离去,为何 是陡崖,悬壁乱垣。 崖底,也是无人踪,华裳愈发奇怪,向前走了数步,触目荒凉,便决意飞身上崖。 只是心中刚起意,动作还未施出,一物突然降下,正正缚住了她。 是金色绳索,华裳尝试挣脱不得,便是站在原地,等待人来。 一刻钟,有人飞身而下,华裳见了他模样,却是心中冷笑不止。 好一出戏! “华裳,可还好么?” 华裳怒目而视,道:“邗泠,你大可将面上纱去了,我看得出是你。” 那人果然拿下面纱,看面目正是邗泠。 却见他笑了:“华裳,你是错了,我方才是扮了邗泠,可我到底不是他。” ——我有姓名,不则。 华裳问他:“那雁辜,也并非雁辜?” 不则道:“他是雁辜,只是此时,我并非来说此,我有事要说与你。” ——何事? ——是有人要请你,息山,华裳,你可愿去么? 华裳从未听过息山,她心里又怎会愿去,不过是迫于形势,她 “不则,息山那人,与你是何干系?” 不问是何事,因华裳知不则不会答她,此问,也是涉险。 不则道:“华裳,此事不便多说。” 华裳也只好作罢,只是身上繁重,须得撤了绳索才是。 不则为她解了绳索,语气缓了许多,口中有歉。 华裳得了自由,并未趁机走了,只是随着不则,却是徒步而行。 这息山究竟在何处,这徒步何时能至? 师父还在等她去,也不知 也不知籍罗离开,于她华裳来说,究竟是否是祸。 华裳如今境地,若是籍罗在,定然不会这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帝君池悦 花命离开池国有五年,五年之间,池国发生一件大事。 两年前,即池国二十七年,年仅三十八岁的栾应帝池枫驾崩,二十一岁的皇太子池悦即位。 如今,身为天子的池悦,仍不改前时习惯,也是经常去丞相府寻李鹤,还是旧时模样。 朝堂之上,范贺之范御史偏偏奏了事。 说环青城已许久未降雨,现任官员大肆举行祭天祈雨仪式,耗费打量财力物力,却未祈得半点雨,渐失了民心。 池悦听罢,有些生怒,决意撤去那名官员,只是不知由何人来代替。 池悦便命大臣们举荐选派官员,因着不是好差使,即使是爱生事的范贺之也不曾开口。 竟是无人么? 池悦有些不耐,正要说话,突然一人走出,朗声道:“皇上,臣有一人选。” 池悦抬眼看了,却是一品官员林元奉。 林元奉是武官,年方二十八,已是一国一品大将,除却他世袭的身份,倒也是有真正实力,池悦十分爱才,便让他升为一品。 林元奉是豪爽之人,朝堂之上发言不少,但他从未举荐过谁,说是要远离朝堂某些争端。 如今,却肯举荐人来,不知是何人得了他的青眼? 池悦微微一笑,道:“林爱卿,不知你口中之人是何身份?” 林元奉道:“回皇上,那人姓名贺明节,乃是一地小官,皇上或许不曾听过。” ——只是,此人有大才,臣知皇上爱才,还望皇上明鉴。 池悦略微想了想,便应下了,既是有大才,还可一观其效。 退朝之后,范贺之与林元奉一道,他有些奇怪林元奉的推荐,便要问一问。 林元奉心中到底也是藏不住事的,便将范贺之邀到家中,与之同席而谈。 原来,一年之前,在一次大型宴会上,林元奉见到一人一袭青衣,他看到此人,便觉非常,上前问了,那人名叫贺明节。 贺明节是地方小官,按身份,是不能参加宴会的,只是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友人——池容王爷,贺明节有才,池容王爷也是看中了他的才,与他交往密切。 与贺明节相谈甚欢,林元奉也是十分佩服他的才华,心中想着有机会便向皇上举荐,谁知朝中一直风平浪静,这一拖,便是一年。 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林元奉又怎能放过? 范贺之听罢来龙去脉,心中为贺明节默哀,如此差使,怕是不好成了。 范贺之离开林府,到家还未喝得一杯茶,便有宫里人来报,说是皇上有事要请。 范贺之便抬步又走了出去,他心里其实颇为纠结,皇上即位不久,便时不时将他召进宫,说的都是一件事。 皇上的心事,他大概能懂,只是他也是无法可解。 范贺之原本不得池悦喜欢,只因池悦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初印象,那时范贺之初入朝堂便捶柱大笑,池悦听了宫中妇人口舌,心中便难悦。 后来池悦即位,他才能看到范贺之朝堂真正风采,偶尔唤来说几句话,也挺得池悦心,便也成了李鹤之外的又一“好友”。 池悦在偏殿,范贺之来到偏殿门前时,正闻得一阵奇香,沁人心脾,一时忘了入殿。 池悦抬眼看到了范贺之,便唤他进了殿里,范贺之坐在一旁,等着池悦开口。 不过果然—— “昨夜,我梦见她了。” 范贺之点头会意,他自知池悦口中之人是谁,在等池悦的后话。 “她说她不会再来,我不必再等。” ——我原以为,不过是梦,我抱着她,却感受到她的体温,我知道,即使是梦,我梦见的,也是真实的她。 ——那些话,是她要对我说的。 范贺之向来是不信灵怪事的,只是此次,他心中有些微妙。 “皇上,您说这些,可是有了主意?” 池悦闻言,眼睛亮了,道:“我虽有了主意,但还需你说一个,再来斟酌。” 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开口—— “出宫去寻!” 异口同声,范贺之听了池悦与他一样想法,便沉了脸色。 “皇上,此虽为妙法,然您不知那人所在,此法便为不妙。” ——且宫中诸事离不开皇上,还请皇上收回此言。 池悦看着他,长指收拢,脸色渐渐也沉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衣褐 贺明节是“我本衣褐,着意长歌。”之人,他不爱功名,原是一介散人,却被池容王爷看重,强逼着做了一个小官,并无实权。 此次天子之命下达,贺明节心中疑惑,却无从推辞,只得赴任环青城。 一番饯别,贺明节离开本城,与几个仆人赶去京城。 说来也巧,贺明节赴任第一天,环青城便天降甘霖,百姓大喜,言论谈及传到了京城。 池悦闻听此事,也甚觉稀奇,便下召他入京面圣。 贺明节赴任不过一旬,便苦笑着接下圣旨,随着宫里派来的人入京。 舟车劳顿,到达京城时,天已半黑。 池悦原先为贺明节安排了住处,只是林元奉抢着要此事,他只得由着林元奉去办。 在京城,是林元奉派来的人接了贺明节,还未入林府,贺明节便听到一道豪爽嗓音,他还记得此人,便是一年前遇过的,武官一品林元奉。 “贺先生!” 贺明节走下马车,看到一脸笑意的林元奉,听着他还这般称呼自己,倒也笑了出来。 “林将军。” 两人相视,终于忍不住朗笑起来。 林元奉上前捉住贺明节的手,两人一道入了府,林元奉一路为贺明节介绍京城罕物,对自己倒是极谦虚。 作为被林元奉尊着的客人,贺明节自然是被安排到上等客房,里内装饰布置,看得出极为用心。 贺明节虽从不在意这些,但也是敬了林元奉的为人。 第二日,贺明节入宫面圣,衣服由林元奉备着,是一袭青衣,与贺明节本人很是相配。 池悦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倒也无太多畏惧。 微微笑了笑,向站在一旁的宫人道:“何子,你先下去罢。” 何子垂首,低声道:“是。” 脚步很轻,速度极快,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何子已退出偏殿,不见了踪影。 池悦向贺明节道:“朕闻说你方到环青城,便有了异事,可能当真么?” 贺明节微微抬首,认真答了:“臣不知何为异事,不过是天降甘霖,大概是上天有意如此。” 池悦听罢,笑了笑,再有才华试练,他也很是满意。 ——听你说罢,果然觉得林爱卿的眼光不错,挑得你这般才人。 ——圣上过赞。 原来是林元奉的举荐。 一番交谈,池悦决定留贺明节在京几日,也能解一解心中烦闷。 在京的几日,贺明节依旧是宿在林元奉府中,有时白日里会有宫中人来请他入宫,旁的时间,贺明节总是与林元奉相谈,也是甚欢。 因着贺明节是一方官员,不能长期羁留于京,归期也是在逼近。 离京前一天,皇上已言明不再传唤他,贺明节决定不再留在林府,自己一人着素衣出门,于一酒家饮酒,方饮了一斛,他便听得数声称赞。 循着赞声,贺明节寻着原由,不过是一人走来,路过此处。 少年白衣冠翎,眉目疏朗,目光薄凉。 我本衣褐,着意长歌。 酒招旗下,错乱豪奢。 贺明节与他错身而过,少年不曾侧过目光,看他一眼。 就是那一瞬,贺明节似乎是被什么击中,几乎不能呼吸。 他自幼便生长于山野,因着天赋,后天勤奋,他因着才名为官,一直是被人尊着。 近些日子,因了环青城的雨,他也有些傲气,来了京城,被林元奉奉为上宾 便是这提了的身份,也不过是林元奉他的一言所致! 有些事,时间久了,或是他刻意他竟是要忘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折节 贺明节离开京城时,是由林元奉亲自送行,也是殊荣备至。 贺明节离开京城后,与林元奉有书信往来,既增进了情义,又别有一番趣味,是甚欢。 一个月后,贺明节结党营私的消息传来,林元奉并不相信,还向着皇上说了他许多好话。 其实,不用林元奉说,池悦心中也是信任贺明节,他以为,曾在他宫中慷慨激词的人,不会是那般世俗之人。 只是事实由不得不信,地方小官并不想直接惊动皇上,他将信递进了林元奉府中,林元奉看了信,气的全身发抖。 那是贺明节送礼与收礼的凭证,寄信人是贺明节身边的人,自言说当初投到贺明节手下,全是依仗贺明节的高风亮节,不曾想却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即使有这般明朗的证据,林元奉还是不肯相信,直至一次,有皇命在身,林元奉出行路过环青城,便起意去见了贺明节。 贺明节依旧是贺明节,人,依旧是那个人,谈吐依旧高雅,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不是这些,是眼睛。 林元奉只看了贺明节的眼睛,便是受不住,他失望了,与之大醉一场。 不管他林元奉再怎么自欺欺人,他也忽略不掉贺明节的眼睛,他原先最欣赏的眼睛,再不复清明。 林元奉再不能同先时那般与贺明节相谈,他已不能甚欢,他心中有的,只是悲哀。 难不成在这世上,权势真的比节操与性情还重么? 他贺明节原本分明是—— 林元奉与贺明节分别,回到京城时,或是因了水路难耐,心中难过又添了几分。 林元奉又清楚了些,他似乎能理解贺明节的作为,但他绝不会苟同。 自那之后,林元奉便刻意回避贺明节,原先来往频繁的书信,也被他搁置了。 他以为,已无必要。 林元奉不再回信,贺明节的来信却更加频繁,林元奉暂且忍着。 一日得闲,林元奉拆开一封来信,看罢登时大怒,他将手中信纸揉成一团,复又展开,借着灯火尽燃了。 想不出竟然能如此厚颜无耻! 贺明节信中意思再明白不过竟是要攀附于他! 随即又想了想,贺明节原是池容王爷的好友,再如何攀附,也应当是攀附池容王爷啊,为何那边不见动静? 不再多想,林元奉果断提笔,写了一封断交信,信中写着他对贺明节的失望。 书信一封,极快便到了环青城,贺明节终于收到林元奉回信,以为是事成了,不想拆开来看却是一封断交信! 贺明节坐在椅子上,仔细看了信中文字,字字诛心,有那么一瞬,贺明节心跳加速,几乎是要坐不住。 为何—— 夜里难眠,贺明节走出房间,奈何屋外寒气太重,他复又进了屋,只站立在窗前。 看了那番话,贺明节怎能受得住? 只是一切皆是咎由自取,他也并不能怨得谁来。 踱步到午夜,贺明节终于有了睡意,他回到床上,覆了被子,睡了。 这天夜里,贺明节在熟睡时,一条小龙显形,他化为一男子,走进屋子,看到了桌上的信。 他脸色阴沉,看着贺明节依旧熟睡,他心中怨气难消,便将信借着灯火燃了。 第二日,贺明节见信已无踪,屋内却有燃烧气味,因昨日思绪有些混乱,他以为是自己气着,把信燃了,并未细想。 午时,有人入官府求见贺明节,贺明节允了,见却是一着玄黑衣的男子。 男子一见到贺明节,便要贺明节撤去站在两侧的人,贺明节又怎会应了他? 男子早有预料,向贺明节道了一句:“信我已看过,大人要我如此说出么?” 贺明节果然变了脸色,挥手使人退下,男子亲自转身关上房门,房内只余两人。 “大人做的事,我一直在旁看着,再隐秘,我也知晓。” ——我此来,不过是劝大人一句,莫要迷失于权势。 ——大人原本,不是这般的人。 贺明节听了,心中虽有着羞愧,但他不曾动摇心中欲念。 “本官原本是怎样的人,只有本官自己能说,如今亦是如此。” ——若是你欲谋害本官,本官定不饶你! 男子听着,原本阴沉的脸。突然现了笑意,只是笑得悲戚。 “大人原本不是大人,却是有大人风范,如今大人已是大人,我却不曾看出大人身份!” ——贺明节,若你执意迷失,你当知后果如何! 贺明节听罢,心中竟全无反应,这一点,男子亦有察觉。 男子面上神情难明,却最终是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贺明节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双手攥起,久久无言。 如何已是不能。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着青衣 半年之后,林元奉上奏,弹劾环青城太守,贺明节。 池悦看罢奏章,心中涩涩难信,很难回忆,半年前那个坐看风云的人物,会是奏章上不堪的人。 但池悦知林元奉十分欣赏贺明节,若是无证,若非不可忍,林元奉也是不肯如此待贺明节。 池悦终于下旨,贺明节即日准备入京,池悦在京等他来复命。 人到京城,不待池悦命人审问,贺明节已将一切说了。 ——一切,皆是臣的错,臣甘愿受到责罚,只望龙体安健。 再无疑问,池悦下召,贺明节入京狱,律当斩。 林元奉万想不出会是这样严重,他再上书池悦,请求放过贺明节,无果。 林元奉去狱中探望,在狱中,贺明节犹自笑着:“朋之,你是对的。” 林元奉看着一袭青衣的贺明节,仿若是初识那般清绝。 “节苼,对不住。” ——节苼,你可否将事告知于我? 贺明节笑了,略透凄凉,他道:“朋之,你不知——” 我本衣褐,着意长歌。 酒招旗下,错乱豪奢。 我入京之前,只是褐衣,原是想着,长歌行于世。 我入京,除却进宫面圣,也是要习经理,自由过活。 只是世事难料,也是我年轻,不懂许多,被一在京少年薄凉为人所激,一时难耐,竟起了好胜之心。 终于折节为功名,再也收不住。 林元奉听罢,心中滋味难明,他不知该如何劝解,毫无用处。 林元奉离开大狱,没有回首,他知身后少年,已然清澈。 只是,不能回返。 行刑前一天晚,曾找见过贺明节的玄黑衣男子竟然能踏入狱,来见贺明节。 还未等贺明节开口相问,男子已然向他行了大礼,向他道:“玄示此行,谢大人大恩。” 贺明节不明所以,问他道:“不知是何意?” 玄行道:“大人是不记得了,大人幼时,曾救下一条小龙,那便是我。” ——自我痊愈,便一直跟随大人,只是不曾露面。 贺明节幼时贪玩,曾独自一人去了城外的江河,那时潮涌刚过,岸上涌了许多水里的生物。 贺明节见岸上有一条小蛇,是水性,便将它送进水中。 不想,如今被告知,那竟是一条龙。 贺明节显然难以置信,他颤声问道:“那日的雨,可是你” 玄行道:“正是。” 那日贺明节上任环青城官员,玄行算计着,降了一场雨。 ——大人的一切事,全收在我眼中,我一直钦佩大人为人。 ——大人去京城,因路途遥远,我不便去,便留在环青城,不知大人是遇了何事,回城之后全然变了模样。 ——那天我化人形,劝大人收手,大人不曾听。 贺明节道:“当初我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心如此。” ——你跟随我这么些年,也是报了你所谓的恩情,你且走罢,不必再来。 玄行依旧是大礼行之,他声音略显急迫,他道:“节苼,我可助你出狱,今日我带你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你可愿么?” 贺明节听罢,并未立即答他,只是打量着玄行,天色有些暗了。 玄行依旧是那般动作,他在等贺明节答他,如此这般,他是无怨。 终于等到贺明节开口,玄行还未挑起笑容,已被贺明节的话震住。 “玄行,你如此说,我当谢你。” ——只是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你说你敬我品行,我便最后一次,用我为人,承担这恶果。 ——自此,别过罢。 玄行以为,贺明节会接受,如今这般拒绝,他疑惑把眼看了贺明节。 一袭青衣,青丝乘风,盈盈一握,仪态万千。 好一双明丽的眼! 原来,他得到这般回答,不应当是失望,而是当欣慰。 他贺明节,如今,依旧是贺明节。 依旧是那时,行走山间,乐饮山泉,明眸睐齿,一骨风流的贺明节。 玄行躬身,深深一拜,不再有言语,转身而去。 贺明节,或死或生,你一直都是明节之人! 于你于我,这已足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推演 池悦道一声“可惜”,便将圣旨颁了下去,再不言说此事。 行刑当日,池悦特地下了令,要贺明节青衣上场,不着囚衣。 这一番,也算是众人所望,他便也不忍负了。 贺明节死时,林元奉不曾去观,玄行亦是,只是不忍看。 贺明节,如此之人,这一世,已然过了。 若行一世,无所辜。 第二日,帝君池悦并不曾上朝,众臣心中疑惑,问却无人知。 半晌,丞相李鹤倒是开了口,说是皇上昨夜已离宫,作为明君,微服私访是不能少,朝中之事暂交由九王爷池容。 如今,九王爷池容已在来京城的路上。 朝堂之上,老臣居多,虽说明君微服私访已是多朝惯例,但对于池悦的不告而行,他们颇为激愤。 一时间,朝堂上有些许混乱,到底是李鹤与范贺之稳住了局面。 池悦去了何处,李鹤与范贺之自然心知肚明。 自那日池悦起了出宫之心,范贺之便一直力劝,却不能更其心意,最终是李鹤两句话稳住了池悦。 “皇上若要出宫寻那位姑娘,难处正如范御史所说,皇上并不知那位姑娘身在何处。” ——皇上若是信得过臣下,还请皇上给臣下些时日,待臣下可推算出,皇上再去也不算迟了。 就是在昨日,贺明节身死之日,李鹤推算出花命的所在,交说与池悦时,池悦已然备好一切,便换了行装,即刻出发了。 至于朝堂之事,池悦早已与两人探讨过,最为可靠之人,便当是当朝的九王爷,池容。 说起九王爷,也算是个颇为真性情的皇族中人,他原是池悦之父,栾应帝池枫之胞弟,池枫驾崩之后,他的阶位应有所提升,可他不肯,宁守着他为九王爷的位阶。 池悦知池容心中事,池容之正妃,宋城富甲一方的宋氏家族之嫡女,六年前病逝,池容自此不再续娶,心里也是不能忘了宋氏,便要守着两人厮守之所。 按栾国阶位更替之法,若是池容升了阶位,其居所也应有所更改。 池悦为皇太子时,也是敬着他的,又知着他的心事,听了他的这般提议,也不曾反对,池容封位依旧是王爷。 “季之,你推算的可准么?” 范贺之坐在台阶上,抬眼看长衣而立的李鹤,问着心中的疑问。 李鹤依旧望着远处,语气淡淡地:“世上的事,不可能皆是计算得清,事无巨细,我自然算得出,只是无人会无端羁留原地,皇上到了那里,或许,人早已离开,这也是未可知。” 范贺之听李鹤风轻云淡地说出这般的话,着实有些佩服,他最羡能出口成章的人,或是他不是那般的人。 “燕恭,虽有礼仪司,但我见你更胜一筹,迎接王爷之事,便全权交由你罢。” 范贺之看着李鹤,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方收回怨怼的眼,道:“季之信得过我,我感激亦不及。” 池容王爷不爱礼节,范贺之则是能省皆省,争取得了王爷心意。 转眼,已是贺明节头七的日子,林元奉一人,去了贺明节的安葬之所,是新冢,是旧衣。 林元奉看着石碑,碑上刻有“贺明节”三字,并无头衔环累,他原本冷硬的嘴角,终于复扬起。 贺明节明节! 林元奉对着贺明节的墓,喝了一坛酒,还酹天地。 如此良辰,节苼愿你早生。 林元奉走出新冢,与一玄黑衣男子擦肩而过,不曾留意。 玄行走近石碑,又略微远了些,他望着石碑,由日中到日落,才终于返了神,更退一步。 眼中似乎没有情绪,细看却觉思绪万千,他抬手,垂首,深深一拜,已是大礼行之。 生是你生,死亦如初。 愿你明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物件 经河匆匆走来,他叩响红漆木门,屋内传来响动,木门自内打开,有女子走出,躬身宣他进来。 经河抬步走了前去,他看到一人长身而立,似是听到他的脚步,那人回头,有黑纱遮挡,看不出面容。 经河低首行礼道:“大人,您要寻的物,有了踪迹。” 那人点头,声音清丽,是女子。 “经河,你可将物带回?” 经河闻言,忙道:“大人,物不曾带回,是因有人阻了我行事。” 那人顿了顿,又问道:“是何人?” 经河道:“经河并不知那人确切身份,只是用了大人交与的‘秀魇’,感知应是位仙君。” 仙君 那人沉声吩咐道:“经河,告知我确切位置,此次,我亲自出行。” 经河一惊,要出声阻止,可是无用。 “大人,那物已被那仙君已夺了去,是在洛神崖。” 那人道了一声好,便已将经河拥在身侧,飞身而去。 经河一脸窘迫,虽说此举已不是首次,但他还是需要适应着来。 洛神崖距经河所在贺城并不远,况此时他与大人行于空中,不时便至。 那人将经河放下,经河方返了神,立在一侧。 “大人” 经河不意侧身,却正看到前时所遇之人,他连忙出声要提醒,只说了两字,定在原地,却再说不出话来。 那人却不曾去看经河,她看着白衣的仙君,面覆柔纱。 诸水繁轻轻笑了出来:“原不知是郗妫上仙,水繁有礼了。” 虽说无人见过郗妫上仙面容,但循着仙力,自能探知郗妫上仙身份。 郗妫上仙走了过去,虽她有物事遮挡,但贵为天君,他看得出此人面容。 原是诸水繁。 “你来此处,是为何?” 诸水繁道:“上仙,我此来,是为被上仙夺走之物。” ——水繁历经多年方得了那物踪迹,还请上仙怜我,将物暂借于水繁。 郗妫上仙看她许久,终于再开口道:“此物本仙君亦寻了许久,本仙君取得,并非夺姑娘所爱,所托亦是要事。” ——若姑娘愿助我一事,此物本仙君可赠予姑娘。 诸水繁不做犹豫,她点头应下:“水繁愿助上仙。” 郗妫上仙缓缓走近她,声音清冷,情绪难知。 “本仙君自知姑娘是东涞仙君世间之义女,本仙君要姑娘做的,不过是将东涞仙君寻了,要他饮下一汤物。” 诸水繁心道为难,她虽是东涞仙君之义女,但已许久不曾见过,她竟不知该如何去寻。 “姑娘不必忧心行踪,东涞仙君所在,本仙君自会说与姑娘。” ——姑娘,你可应么? “水繁问仙君,此事若成,对东涞仙君可有害处?” 郗妫上仙清冷道:“此事,便不需姑娘有所忧心。” 诸水繁未得答语,她心中竟全无计算,郗妫上仙素来清冷,无人能捉摸他心中之事,此刻 诸水繁又低首,想到郗妫上仙手中物件,终是松了口,应下了此事。 “水繁应下此事,还请上仙说出东涞仙君行踪。” 郗妫上仙微微颔首,他转身走开,行至崖边,一回首,口生莲花。 ——鼓涼城,熹微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桃色长衣 玉雾生生,薄英叩岸。 陌上青青柏,风霜不肯欺;我向青台坐,清欢知几季。 折取梵露,不醉佛理。 我举瓢疏霖,折了几枝新绿。 覆手筝音,抬袖是青衣。 青翼乘山,贺难成声。 桃色长衣散落,面容绝丽的男子站在一侧,衣发凌乱。 “公子!” 男子没有动作,桃色眼边夺目,他双眸凝视窗外,微微勾着唇。 亥招推门而入,看到屋内这么一番景象,平静无波,似是常情。 “公子,您要寻的人,亥招已带人寻到,此刻您可是要看?” 男子终于有了些动作,他转身,动作轻慢。 “如此,半个时辰之后,你且带来罢。” 声音绝妙,带着尾音,是带有些慵懒之意。 亥招应下,连忙走出房舍,回手合上房门。 男子低首,屋内一片散乱,他有些懊恼,下一刻,却又欣喜盈目。 如何,猜不透情绪。 抛手去了中衣,他缓缓走向檀香木柜,端放着一套桃色长衣,颜色比着散落地上的,更艳了些。 眉目一挑,衣已着身,铜镜中的,人比灯花秀。 半个时辰之后,亥招叩门而入,身侧跟着一个书生扮相的人。 男子微微一笑,神情慵懒,向着亥招道:“亥招,你先下去罢。” 亥招颔首,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男子神情慵懒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面上是强作镇定。 “你便是归河么?” 那人低首道:“这位公子,小生正是姓归名河。” 男子笑意绽开,声音轻柔:“如此说来,你便是我要寻的人。” ——我有事相求,不知归河是否肯应? 归河心中一顿,微微抬首,问道:“不知公子所说何事?” 男子走近了些,身上桃香扑人面。 ——其实不难,我只是需借归河之妙手,作一幅画而已。 ——什么画? 男子笑得肆意:“这还需归河先行应下,我方能说与归河。” 归河自忖,若是不能依了面前人的意,他是不能离开。 退身抬袖,仪容落落大方,归河道:“公子之事,归河愿应。” ——还请公子明示。 男子欢容未改,桃香愈发浓郁,他向着归河道:“既是归河应下,那便再无反悔之理。” 扬声道了一声:“亥招!” 亥招连忙推门而入,低首接着听令。 男子道:“亥招,归河已然应下此事,你且带着他去住房,好生招待。” 亥招应道:“是,公子。” 亥招上前一步,带领着归河,就返身离去。 又是寂静,只是此时已不是前时心境,他笑意直达眼底,丝毫未掩。 多年的心事,如今终是得了一信,寻了归河来,一幅秀画,不知可能成就风华? 天色渐暗,铜铃声渐起,远处秀草已成,渔灯还在阑珊。 在这一处风华处,男子甚为满意。 不知何处得了一壶酒,他起身走出房舍,向着远方天际,遥遥对饮。 不知何时你方能寻到? 你在天际,是否已然寂寞,冷清难耐? 你行速如此之缓,我自然当助你,你且放心来迎。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繁复 经河走在诸水繁身侧,却先见到了河岸边的人。 经河道:“大人,那人似乎并不寻常。” 诸水繁顿住脚步,她自然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那人,一袭青衣,身形消瘦。 诸水繁心中一动,便道:“经河,你且上前去,问上一番。” 经河点头应了,抬步走上前,河岸到底湿润,却不曾留有深浅印记。 经河站在青衣人面前,青衣人却并不看他,只是提着手中的画笔,以勾勒出一幅秀画。 经河依着礼节,行了一礼,道:“敢问公子” 经河话还未尽,青衣人已抬眸看他,要他噤声。 经河只得作罢,回首看了一眼诸水繁,依旧是立在原地,身形不动,亦不曾有甚么示意。 经河值得就这般等着,他细看起了眼前的人,神情自若,笔下却是生风,乃是绝代之人。 朱砂晕染,青墨作底,端着是一方砚,砚上一笔狼毫。 并无落款。 青衣人终是落笔,他抬眼看了经河,起袖道:“小生归河,公子可是有事?” 经河望着他,只见双眼澄净,他袖中的手收紧,一时竟不知要问些什么。 倒是诸水繁飞身而来,降于身侧,问了归河道:“只是奇怪,归公子如何要画一幅无谓的画来?” 归河低首道:“此画原是他人交待小生,并告知小生,若是有人猜的出他姓名,便将此画赠他,且告知他去处。” 诸水繁低声一语:“不知我可曾是那有缘之人?” 经河道:“大人,你是否已知此人身份?” ——莫不是那东涞仙君么? 他们此行,不过是依了郗妫上仙之命,要寻了东涞仙君的,此刻作拦之人,约摸便是了。 诸水繁微微颔首,她看向归河,有纱遮面,归河自然看不出她神情,只是依着她的动作,也算是能看出些。 “归公子,那人可是唤作东涞么?” 归河听了,起首点头,道:“姑娘真是答复了,此画便赠予姑娘。” ——至于东涞在何处,还请姑娘妙目观画,尽是在画中。 是么 闻言,诸水繁走近了些,她看着眼前的画作,虽是简单,但细观却是晦涩难懂。 跟了东涞仙君一段时日,诸水繁自知仙君秉性,这画作想必是这画师想来的,东涞仙君何时得了这般的人? 细看之下,那砚中所盛,莫不是墨研出的水么? 却是用桃色墨汁来晕染,依她来想,着实是有些奇怪。 朱江岸,桃花扑面。 青远山,指作桌砚。 熹微山,狼毫边。 是了。 诸水繁将画收了,道了一声谢,便已携着经河离开。 归河望着两人离去,微微笑了,他收起画架,收拾着离开。 终于行至边野,空旷无人处,诸水繁方停下脚步,松开拉着经河的手。 诸水繁道:“经河,将汤物交与我罢。” 经河并无异议,他从袖中取出,交与诸水繁。 诸水繁将手自袖中取出,她将汤物接下,靠的近了些。 此时,诸水繁却反手一掌,经河全无防备,被击了正着,已然昏了过去。 诸水繁扶住经河即将倒下的身子,不作思索,她已携着他飞身而上,去了一处繁华所在。 诸水繁望着掌柜模样的人,低声道:“祀乐,你且看好他。” 祀乐颔首,并无言语。 诸水繁亦是颔首,她转身离开。 祀乐望着她的背影,亦是不发一言。 似是他并不曾会世间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汤物 诸水繁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着桃色长衣的人,心中不自觉地生出臣服。 到底是九天之上的仙君,即使有风流之名,也终究是让世人敬仰。 东涞仙君终于回首,他长眉微挑,已是风情万种。 东涞启唇,清音泛着幽韵:“水繁,如何是你来了?” 诸水繁道:“仙君以为,来人应当是谁?” 东涞微微笑了起来,他向着诸水繁走近,握起她的脸,端看了一眼,便是甩手而去,一声冷哼。 “水繁,我赐你之名,你可还喜欢?” 听他竟是转换了话,诸水繁很是无措,此事,到底是恩情。 诸水繁连忙垂下首,向东涞仙君请罪道:“水繁有错,还请仙君恕罪。” ——水繁知仙君要等何人。 东涞才终于又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笑望着她,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诸水繁见东涞仙君这般,也便放下心中顾忌,她道:“水繁知仙君在等一位上仙。” 微微抬眸,正看到东涞仙君微松了眼眉,依旧望着她,她便说了下去。 ——仙君,是郗妫上仙,对么? 东涞眸中笑意更盛,他道:“既是知晓此事,你是遇了他罢。” 诸水繁道:“仙君,水繁是遇见了郗妫上仙,他有一件事交与水繁。” ——此事与仙君有关,不知仙君,可愿详听么? 东涞仙君揽起一把云袖,透清音道:“你且说罢。” 诸水繁后退一步,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与东涞仙君。 “仙君,此物是郗妫上仙交与水繁,他要水繁将此物使仙君食下。” ——水繁曾问过上仙,问他此物是否有害于仙君,上仙却不肯告知,如今水繁便交与仙君,由仙君定夺。 东涞仙君接下,他看了一眼,却是一汤物。 此物,郗妫为何要他食下? 他东涞仙君奔求数年,不得郗妫上仙一点音讯,如今却要如此待他,若说是无事,谁人肯交付信任? 见东涞仙君沉眸,诸水繁并不明所以,只是立着。 东涞仙君终于抬眸,他看着诸水繁,似乎神已不在此处,他一声轻咳,诸水繁忙起袖问了。 “仙君,可是有甚么事么?” 东涞仙君一瞬思索,轻轻一叹,他向着诸水繁道:“罢了,上仙到底是高了仙君不止一阶,若他有心害我,也不必用那般不入流的手段。” ——此汤物,本仙君便饮下罢。 看着东涞仙君微微仰首,汤物已然食下,诸水繁心中滋味难明。 毕竟,她会有此行,亦是有求于人,心脉并不干净。 东涞仙君站在那里,一阵晕眩,他看着还呆立在此处的诸水繁,声音微重道:“水繁,你且快些离开!” 诸水繁并看不出他有异样,便遂了他的心意,快步走开了。 她回首,长衣人依旧长身而立,桃花落了满肩。 东涞仙君,望你能够珍重。 东涞仙君扶着一棵桃树,他内脏泛热,极难自制。 不知郗妫他究竟是要做甚么? 东涞仙君身子渐沉,他倒下之前,仿佛见了一人,衣白胜雪。 只是,看不清面容。 是谁? 是郗妫么? 只是希望,能是郗妫。 至于为何,东涞仙君至今仍不明白。 此事,就如同困扰自己数千年的心事一般,百般而不能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何意 东涞醒来时,是在一间空落的房子里,他躺在榻上,屋内并无烛火,依旧通明。 院外的梨花轻放,东涞还看的分明。 此刻,是在天大亮之时。 东涞刚要起身,有人推门而入,那人玉簪绾发,白衣出尘。 是郗妫,他找了许多年的人。 “郗妫。” 语气中全无轻佻,神情中也无,东涞只是静静望着郗妫,竟忘记要起身。 郗妫应了一声,他走进房舍,有合手关上了门。 步履从容,郗妫挑眉,他取下自己的面纱,这是东涞第一次见到他真容。 却是深深震撼。 郗妫之容,竟是万言难形,只道是真绝色。 只是眉目清冷。 “东涞,你可记得我么?” 东涞回神,即点头道:“自然是记得。” 郗妫却是轻轻摇首,他嘴角竟是泛了一丝笑意,他向着东涞道:“不,东涞,你还不曾记起。” ——如此,你且再一番沉睡。 东涞还未听懂他的话,已然又昏睡了过去。 郗妫走上前,他低身看着东涞面容,笑意浅盈目。 皆说我清冷难近,东涞,只有你知,我原本并非如此。 到了如今这番,到底是我的错,这近万年,我只是在思索一件,如今我终是决心要了结此事。 我此行,不论结果,只是要你记起一些,来与我一同面对。 东涞这一沉睡,已是六个时辰,他再醒来时,已是星辰满空。 郗妫在窗前,负手而立。 “郗妫。” 东涞醒来,见了郗妫,只觉满心地笑。 郗妫回首,眉间又复清冷,问他:“你唤我郗妫?” 东涞问他:“不应当么?” ——还是上仙怪我僭越? 郗妫原本想要笑着,可是此刻,他已不能。 他分明是将物件放入汤物,诸水繁亦告知他东涞已食下,他亦亲眼所见。 只是东涞此般状况,他不曾预料,竟是要踉跄。 为何—— 这是为何? “郗妫?” 东涞已起身,他走近了郗妫,眼中泛着迷茫之色。 郗妫再不应他。 东涞突然一低首,他再抬首看东涞时,眸中已是别样神色。 “明修?” 东涞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激动,那是难耐。 郗妫眼中的光,已泛了出来,他双手已扶上东涞的肩。 “宜方?” 沈宜方。 东涞,沈宜方。 郗妫,明修。 原本,便是逃不出的命数。 东涞身子向后退了些,他推开郗妫的手,笑容妖冶。 “郗妫,你这般做,是要赎罪么?” ——只是可惜,我早已不需要。 ——我早已对你无情。 是么? 郗妫脸色发白,比之方才东涞的不相识,他愈发痛心。 原来,经历过的当初,并不是最难,如今的话,他如何能受? 成仙已近万年,郗妫清冷了近万年,他原本以为的放下,原来并不是。 郗妫抬眼看了东涞,他依旧是为东涞仙君时的慵懒笑容,只是未达眼底。 他不是在笑,是在恨他。 恨意随着记忆封锁,东涞已忘记几千年,如今想起,竟还如先前一般,一般的鲜明。 真是难忘呵! 一个对视,竟是无语。 不知此恨,是否能解。 不知此情,能否成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并肩 东涞与郗妫并肩立在江边,有风拂发,却是更添了美意。 “东涞,先前的事,你可还能记起?” 东涞望了郗妫一眼,冷笑着摇首,如今,他能记起的,皆是满腔的恨意。 余下的,东涞早已记不起。 郗妫问他:“东涞,你可愿记起前时的事?” ——先前的事,你可愿与我一同面对? 东涞道:“若是郗妫上仙愿说与我,我自然是要听上一听。” ——身为仙君,我东涞又怎会甘心沦为被恨意摆弄的工具? 郗妫这才微微笑了,这才是他记忆中的人,那个沈宜方。 郗妫道:“东涞,汤物于你全无用处,我便将心事展于你眼中。” ——如此,你方能明晰。 东涞没有拒绝,他微微点头,算是应了,返身回了江边的屋舍。 郗妫顿了顿,遂也跟了上去,笑意透了满目。 入了屋,郗妫设下结界,他坐在榻上,两眼只望着站在榻边的东涞。 东涞接了郗妫的目光,没有再作思索,他也上了榻,右手探上郗妫胸前,猛地一用力,郗妫胸前已无衣物。 莹白的身躯占满双目,东涞有一瞬间愣怔,也只是一瞬间,他便稳住了心神。 郗妫此人,到了如今地步,却仍旧如此招人 东涞他又怎会知晓,郗妫他原本便是招人的? 此刻,已不是问题。 郗妫已使手绾结,施了某种世术,东涞也不能解。 繁复过后,东涞突然被摄了心神,满心皆被牵引。 那是 沈宜方站在山顶,他望着正下山的少年,唇边是笑,心却难以抑制的疼了起来。 那是心疼么? 原以为,等待明修一世成长,他的心便能放下了,现下的心痛告知他,原来并不是。 只是心疼,愈发深了。 思及此,沈宜方心神已动,再不顾甚么,他索性抬步下了山,跟随着走在前端的风华少年。 上一世,因着他沈宜方失约,致使身弱的明修死后亦不能安生,在东山等了他许多年。 沈宜方想起应答过的约时,已不知是多少年后,他赶到东山,明修的魂灵在等他,只是忘记了他。 明修说,轮回往生,他或不会再记得他沈宜方。 他记忆已被等待蹉跎。 这些,沈宜方皆能够理解,如今他等了数十年,终于等到明修转生的少年,他原先说着不再做纠缠,见着了,心却不再听从原先。 这般走着,抵达山下时,天已有些昏沉了,明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回头望了一眼,正望到沈宜方殷切的双眼。 这一眼,明微愣住了,他停下脚步,等着沈宜方走上前来。 待沈宜方真正走到面前,明修笑了,他道:“原来兄也要下山,怎不曾告知弟,如此你我便可同行了。” 沈宜方腹诽:便是不曾告知你,我亦是与你一同下的东山。 沈宜方亦是笑了,他道:“原是忘记告知弟了,只是兄为外来人,并不熟悉此地,不知弟能否行个方便与兄?” 沈宜方自是知晓,明修他是东山人。 明修再次展颜,他道:“并不是甚么大事,若兄不嫌,肯否同弟一同住在弟的家中?” 如此邀请,正是沈宜方心中所求,并无拒绝的道理,便笑着应下了。 两人便并肩而行,此时的明修心无杂念,只是欣喜于有人同行。 夕阳西下,沈宜方面目愈发柔和,他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不住勾了唇。 如此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丁零 沈宜方随着明修,来到一处繁花街市。 明修一手指着绛红色大门,对沈宜方道:“沈兄,此地便是弟的居所。” 沈宜方仔细看了,颇为满意道:“此地很是繁华,明修家中倒是富裕。” 明修道:“沈兄见笑了,不过是靠祖上荫佑。” 沈宜方微微摇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由明修带领着前行。 一玄衣少年走了来,拦在明修面前,低声说了话,沈宜方与常人有异,自然听得明白。 “明修,这人是谁?” 少年声音清冷,有些许敌意,沈宜方听得分明。 明修倒没有避讳,清言道:“阿秢,是沈兄。” 少年扬眉看了沈宜方,颇含挑衅意味,沈宜方自明。 沈宜方走上前,在少年面前站定,笑道:“在下沈宜方,不知公子名讳?” 自然看得出,少年抗拒,并不想说出自己姓名,明修却快口说了出来:“沈兄,阿秢是与沈兄同姓,姓名是沈秢。” 沈宜方看着少年有些懊恼的眉眼,微微笑了起来,他朝身侧的明修道:“看来阿秢亦是不错的少年,明修,你可真是福气了。” 沈宜方如何看不出,眼前名叫沈秢的少年,一心皆是在明修身上。 他沈宜方一直心系明修,原来是满心明修,他人皆不在眼中。 如此,因了明修心中与沈秢虽是亲近,却无关他以为的情感,自然,他不曾注意。 只是如今注意了,沈宜方便应当仔细敲打些,防着些他的珍宝。 “沈兄,我带你去住房罢。” 沈宜方还未点头应好,沈秢已高声道:“明修,你口中的沈兄,可是我么?” 沈秢自幼与明修交好,只是两人因着家距,并不常见,若是见了,也定是好一顿玩耍。 如今来,沈秢与明修已有数月未见,沈秢此来,自然是央求了父亲,来明修府家中长住。 只是如今的称呼亦能辨出,他明修向来是唤沈秢为“阿秢”的,这一点,沈秢自然也是知晓,他会有此问,不过是故意。 明修笑了笑,上前揽住沈秢的肩,向他道:“阿秢,旁的时候我还能容你,只是现下我有客人,有客为贵,便不能先应你。” ——若是不耐的紧,你便拾了池边的鱼粮,投入池中罢。 沈秢还要说什么,明修已松开他的肩,走到沈宜方身侧,道:“沈兄,我们走罢。” 沈宜方打量了一眼沈秢,向明修笑道:“如此,我们便去罢。” 说罢,两人并肩而行,走向府宅深处。 丛林掩映,却是脱俗,万分出尘了,不知是哪里的能工巧匠能得了这般奇景的构想。 重重叠叠,万花未有凋零,仍旧盛着秀花,显得瑰丽至极。 不知走过几条小径,沈宜方终是听到明修一声:“沈兄,便是在此处了。” 是古朴的院子,丛林建筑使得它自成一院,颇有些气势。 沈宜方满意点头,却又问了一句:“明修的住院,是在何处?” ——与我,隔的可是远么? 明修闻言回首,笑问道:“沈兄可是有些怕?” ——沈兄不必如此忧心,明修的住处,与沈兄仅是隔了一条幽径罢了。 如此,沈宜方终是将欣喜盈目,他率先抬步,踏上青石板阶,走了前去。 明修跟了前去,棕色大门紧闭,他走到一旁,略低了身子,探出一把钥匙来。 闻得一声轻脆声响,棕色木门被推开来,尘灰之气扑面而来,两人立时用广袖掩住口鼻,眼睛紧闭着。 丁零—— 似乎是,铜铃迎风的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住处 沈宜方望着眼前的房舍,一时竟无言。 这般格局,分明是前时他进入的那间破败房院。 他沈宜方便是在其中一间屋舍,依着一件铜铃,记起了自己的约,从而赶赴东山,见了明修的魂灵。 眼前的景象,又是为何? 明修站在一间屋舍前,唤了沈宜方前去,那便是沈宜方的住房。 沈宜方望着一脸兴奋的明修,不自觉勾了唇,他已许久,不曾见过明修这般神情。 如今见了,却是依旧十分喜欢。 “明修,多谢。” 沈宜方笑着,握了握明修的肩,收回手去推门,抬步踏了进去。 屋内陈设,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沈宜方并不能确定。 明修也走了进去,看了屋里的陈设,道:“这间房子已许久不曾有人住进来,沈兄也来的匆忙,来不及整治,便只好先委屈了沈兄。” 沈宜方道:“这些并不是问题。” 明修吩咐了要走入院中的人,要他去找些人来,暂且先稍微清理一下。 明修吩咐好了一切,便转头对沈宜方道:“沈兄,时间已是不早了,你还是同我一起用膳罢。” 这般的话,于沈宜方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得了沈宜方的回应,明修便同沈宜方踏出院子,走去了主院。 明修解释说,素日里他皆是在自己房中用膳,只是今日来了他这么一位客人,自然是要通禀家中人,见上一见的。 沈宜方听了这般的话,萌生退意,他最不喜见许多的人。 但如今是明修带着他,一片真诚,他又怎好推脱了? 只好跟着走了去。 因了院子大,他们这一走,又是许久。 待走到主院,已真是用膳的时间,因着沈宜方的到来,用膳时间又向后推了些许。 这也是殊荣。 明修家里人皆是好客之人,沈宜方一会子便与他们熟络起来,独沈秢例外。 沈秢毕竟不是明家人,且沈宜方对他也心有提防,并不怎么喜欢,所以对此,沈宜方并不怎么在意。 席间,明家人是谨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并没有人开口说话,偶尔只是用眼神交流,或者微微一笑。 沈宜方想着,也算是不错的,便低首用膳,十分安静。 用罢晚膳,明修便同沈宜方一道走了,他们的院子距离近,如此也是方便。 这样的路途,沈宜方自然是十分享受。 只是,行了没多远,沈秢便追了来,惹得沈宜方十分不喜。 明修也是意外,问沈秢道:“阿秢,你如何来了?” 沈秢没有看明修,反倒是看了沈宜方一眼,笑道:“明修,此来我已不是住在主院,我是住在你的明涞院中。” “什么?” 明修自然是惊讶,沈宜方却是生了怒。 沈秢仍旧笑吟吟,道:“明修,此事我可是求了许久的,你不应当是高兴么?” 明修道:“自然是高兴,不过是太突然。” ——在晚膳前,阿秢怎么不说与我? 沈秢道:“那时,我与明修隔的远了些,” 沈宜方一声冷笑,明修没有在意,沈秢却是十分注意到了。 沈秢不再说话,只是走在两人之间,一道回了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成婚 这一夜,于沈宜方来说,万分难眠。 只是,这般的日子,于他来说,已是习惯。 在等待明修的时节,他沈宜方从未真正放下心阖眼睡了,如今寻到了,他也是难眠。 原来沈宜方并不知,围在明修身边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是怎样的。 如今,却是惊到了。 浑浑噩噩,沈宜方不知何时睡熟,只是在梦中亦不得安宁。 第二日,沈宜方与明修并沈秢共同用早膳时,又被沈秢一句话惊住了。 三人在一起用膳,并没有太多规矩,自然是有许多的机会开口。 那时沈秢饱了些,他放下筷箸,却一脸无害的问了明修一句:“明修,我的嫂嫂何时能回府?” 听完这一句,沈宜方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跌下,旁的他不知晓也便罢了,只是明修他何时成了婚了? 昨日三人在小径里分别时,沈秢故意当着沈宜方的面,喊了明修一句:“明哥”。 似乎那样,他沈秢与明修的关系就近了许多。 现在想来,是他沈秢的一个计策,昨日的称呼,是今日的铺垫罢了。 只是,明修他 沈宜方还在想着,他已听明修向沈秢道:“算着阿阳去的日子,归来之期应当便是这两日了。” ——我知你喜同阿阳说话玩闹,这两日,你且等着罢。 阿阳? 如此听来,她便是明修之妻? 明修向沈宜方这里望了一眼,见他面上神情不明,以为他有甚么疑惑,便开口向他道:“沈兄,阿阳是我的妻子。” 沈宜方笑意有些勉强,他问了心中所想:“倒是忘记问明修年纪?” “沈兄,明修今年已是十八岁年纪。” 不错,沈宜方是等了明修十八年,只是明修还未曾是弱冠之年,如何便成婚了? 如此想着,沈宜方倒也问出了口,沈秢连忙道:“是因着明哥与嫂嫂感情甚好,成婚之事已等不得若许年。” 原来,竟是如此么? 沈宜方看到明修在一侧微微点了头,心神再难收。 再如何,他沈宜方终究是晚了些。 “我与阿阳自幼便有婚约,年龄大了些,因着情投意合,便早早完了婚。” 这是明修的话。 沈宜方的勉强,沈秢自然看的分明,他见沈宜方这般,心中愉悦不少。 用了膳,沈秢原本是要拉了明修去池塘喂鱼,却被明修笑着拒绝。 “阿秢,沈兄到底是客人,且是要在府上住些时日,如今我得与他一道,在这府内走动走动。” ——阿秢,池塘里的鱼,便是有劳你去喂了。 沈宜方在沈秢的冷眼中转身,他与明修一道,熟悉明府的住宅与格局。 沈秢则满心郁闷,他没有去池塘喂鱼,而是去了主院,寻了旁人来。 “却不知,弟妹现今去了何处?” 沈宜方一边走着,一边问着心中疑惑,既是成婚许久了,明修之妻又如何能一人外出? 明修道:“重阳前,我原与阿阳说定了,要去观山的庙里上香求符,只是重阳节前几日,我却生了病况,不能再一同去。” ——阿阳见我如此,知不能强求,便一人带着些家仆去了观山。 沈宜方疑道:“重阳那日,明修不是去了东山么?” 重阳日,便是昨日。 明修道:“说来也怪,重阳前夕,我的病却无药自愈,因着这般,我便于重阳日独身一人去了东山。” 原来,是如此。 只是,为何如此巧合,偏生是在重阳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将离 明修有妻,姓名谓之重阳。 这是一番游览,沈宜方得来的最重要的消息,得知此事,他再不能心平。 沈宜方觉得,不论是他记不起的明修的前生,还是他此时经历的明修的此世,他都有着难解的疑惑。 沈宜方心中有了决定,他要离开明家。离开明修一段时间,他需外出,去寻找一个人。 那个人,曾赠了一个古朴铜铃给沈宜方,沈宜方的长生,亦是那人赐予。 当此时,沈宜方竟探手入怀中,取出那小巧铜铃,在明修面前,将铜铃挂于床帏。 明修自然问他:“沈兄,你这是何意?” 沈宜方微微笑道:“明修,实在是对不住,原先说了要在府上住些日子,只是沈兄突然身怀要事,须得离开些时日。” ——还望明修能够理解。 明修道:“既是要事,沈兄又何须告谅?只是待沈兄将要事了了,还要来府上才是。” 沈宜方道:“明修此言,却正是我意。” ——此铜铃,便是如我一般,明修可要好生对待。 明修笑道:“沈兄放心,明修自然会好生看着。” 说罢,两人便有了短暂对视,却并不能看出甚么情绪来。 明修离开,沈宜方躺在榻上,心神已难平。 沈宜方如今只是希望,那人还是在原地,不曾移了方位,否则,他沈宜方并不能寻到他。 不知不觉,沈宜方竟睡熟了,两个时辰后,明修来寻他,他还躺在榻上,兀自续着梦中黄粱。 “沈兄?” 毫无应声,明修走近了些,低首间却碰到了床帏的铜铃。 丁零—— 如此声响,并不十分大,沈宜方却偏偏就此醒了来。 “明修?” 一阵混沌之后,沈宜方终于看清来人,有些疑惑。 明修见他清醒了些,便后退了步子,向沈宜方道:“沈兄,你可是身体有恙?” ——如何,竟是白日里睡熟了? 沈宜方忙道:“并没有。” ——不知明修此时前来,是为的甚么? 明修眼眉含笑,道:“今日沈兄告知我,说是要离开府上,却忘记问是何时启程?” 沈宜方自榻上做起,他微垂着身子,穿上了长靴。 直立起身子,沈宜方与明修距离近了些,道:“明日便要启程了。” “这般的急?” 明修听了沈宜方说出的时间,口中不觉立即问出了声。 有些失态,沈宜方却并不打算说什么。 明修却不知该怎么做了。 沈宜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便向明修道:“明修,看这天色,应是午膳时间了。” 明修立即应道:“险些忘记了,明修此来,正是要请沈兄移步,去我明涞院用午膳的。” 沈宜方闻言,只得告了一声谢,至于旁的,日后他会做与明修。 此时,还不急。 沈宜方与明修一同去了明涞院,沈秢自然也在,只是沈宜方看着沈秢有些狼狈的模样,似乎是 “明修,这桌上的饭菜” 明修连忙笑道:“这桌上的饭菜,皆是出自阿秢的手。” ——沈兄,你看这满桌的饭菜,色相就很是不错。 沈宜方颔首。 待三人坐定,沈宜方夹起一筷箸菜肴,入口,却是十分美味。 沈宜方想着,自己即将是走了,不知何时能回,现下看沈秢对明修很是上心,心中虽是难耐,但此时却只能忍了。 还是取悦了沈秢,使得他愈发殷勤照料明修罢。 思及此,沈宜方笑道:“阿秢,手艺不错。” 正在埋头苦吃的沈秢,听到这句话,立即愣住了。 沈秢抬眼,他看到沈宜方正在看着他,一眼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稚儿 清池里,一支荷未绽。 然而,一阵风过后,池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重阳那日,孙稚儿迷失路途,她不觉来到江边,滔滔江水浸透她的绣鞋。 孙稚儿向旁边看了,她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立在那里,笑容温和。 孙稚儿被那人的笑容感染,她跑了过去,叫道:“大哥哥,我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家么?” 男子姿容如荷,似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 男子看着孙稚儿,从她身上拨下一片桃花瓣,笑着问她:“小姑娘,你是在哪里见到的桃花瓣,你听到鼓声了么?” 孙稚儿不明所以,愣了一会儿,还是笑着说:“大哥哥是在说什么啊?稚儿不曾听到” 孙稚儿不过是说到此,男子面上笑容已变得淡淡的,语气竟也冷了几分。 “是么——” “大哥哥,你送我回家么?” 男子抽回被孙稚儿攥着的衣袖,看向滔滔江水。 眉目淡淡,声音也飘渺了起来:“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家。” “为什么啊?” 孙稚儿听了他的回答,急红了眼,若是不能,她可是走不出去的。 男子却竟然答了孙稚儿的问,依旧是没有看着孙稚儿,他道:“因为,我被困在了这里,生生世世,不得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 孙稚儿听了男子的话,突然生出一种悲意来,此时听男子问她,她毫无保留说出自己名姓。 “大哥哥,我姓孙名稚儿。” ——稚儿是京城人士。 男子将孙稚儿的姓名在口中反复念着,忽的笑了出来,他看向孙稚儿,向她道:“稚儿此时并走不出这里。” 孙稚儿打消自己一人探路的念头,老老实实坐在江边的青石上,她仰着头,认真的看着男子。 “稚儿,若你走的出此处,你可否应了我一件事?” 听到男子这般问,孙稚儿顿感新奇,便问了:“大哥哥,是怎样的事?” “若我说了,稚儿便是一定要应了我的,稚儿愿听么?” 孙稚儿眨了眨眼睛,笑着点头:“稚儿愿听,哥哥请说。” “稚儿可愿帮我寻了一个人,将人带到此处?” “大哥哥,那是个怎样的人?” 男子笑容突然飘忽,孙稚儿仔细看了,却怎么也看不清。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自然,世上美丽之人何其多,稚儿定是难以分辨。” “哥哥这么说,那人定是有特别之处了。” 男子道:“稚儿说的不错,她确是有特别之处,素日里她行走世间,皆是腰间挂有一只小小花鼓。” 小小花鼓? 究竟是怎样的人,会这般的奇怪? 男子一直的望着孙稚儿,这使得孙稚儿被他的眼睛看的愣了好一会儿。 ——那,若是我忘了呢? “忘记?”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滔滔江水,轻叹一声,他转过身来,一直的看着孙稚儿,眼中有种难言的悲哀。 孙稚儿听得他说道:“忘记,便忘记罢。” 忘记便忘记罢? 孙稚儿站起身,她认真的看着男子,道:“大哥哥,稚儿定然不会忘记的。” 男子被她眼中的情绪惊讶,他随即轻声笑了起来,道了—— 如此,有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五年 司满原本以为,酒聆要他做的,无非是信中的事。 如今从司满的处境看来,却并不止如此。 距离司满离开无邪馆已五个春秋有余,酒聆交付司满的事,司满不曾完成了,却偏又惹得有人来追杀他。 站立在江边,司满已是极度不耐烦。 身后重重叠叠,是远山。 那些来追杀司满的人,武功皆是平平,司满很容易就能解决掉几个。 只是 人太多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司满厌倦了。 他心中还在想着酒聆的话,可是他没能完成。 他在想念酒聆,那是他的师父,他最亲最爱的人。 只是如今,咫尺天涯。 他还不能回。 司满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画师,正提笔作画,司满眼力极好,他看得出画师眼中的认真与敬畏。 司满想了想,他还是走向了画师,画师依旧画着自己的画,并不去关心身侧的人。 比如说,司满。 司满也不恼,他把眼睛看向了正在创造的画,立时被惊住了。 那是一幅怎样的画! 茫茫山野,一峰独立,名为东山。 山上,遍插了茱萸,景致之美,世所罕见! 这便是东山么? 与他五年前去过的,似乎是不太一样。 勾画了了,一画终成。 司满有万言要赞,但他没有出口,他在等画师开口。 等在江边,一幅东山,这绝不是偶然。 果然,画师收了笔,便问向司满道:“公子看此画,心以为何?” 司满直言说了,画师勾唇一笑,一声自谦。 “实话说与公子,我作此画,便是要赠与公子。” 这句话,倒让司满新奇,问道:“画师此言,却是何意?” 何意? ——受人之托,不过是要告知公子,此画当面赠与公子。 不必问是何人,司满知他不会答他。 他是奇怪,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他的影踪了如指掌? 司满接下画作,放于袖中,朝着画师,轻轻一拜。 “有劳,多谢。” 司满问了画师:“不知画师名姓?” 那画师答道:“姓归名河。” 是归河。 拜别,画师潇洒的走了,归河还立在江边,他展开那幅画,细细思索着。 “司满?” 一道男音自身后传来,司满回了头,却是熟悉的人。 却竟是桑南。 “如何好兴致,司满竟闲游江岸?” 司满笑了笑,道:“不过是此时闲了些,想必日后便会忙起来了。” 桑南却道:“司满,怕是你等不到那一日了。” ——何意? 桑南笑道:“你五年不曾归栾城,亦不曾捎了一封信来,酒聆已离开无邪馆。” 什么? 这是一个笑话罢。 酒聆不是说过,再不离开的么? “师父离开无邪馆,多少时日了?” “五年。” 司满又问:“桑南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桑南笑道:“不过是在此地巧遇了司满,便说与司满听了。” 司满口中涩涩,并不做态度。 说是巧遇,司满怎么都是不信的,可他的怀疑,又无依据。 说与谁? “司满,还有一事,我当告知你,东山籍贯柴回,病入膏肓,你可是要去看望他?” 怎么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连如苏 司满却没能赶到东山,他被一个人拦下了,那是一个白衣男子,偏与他周旋。 男子就在司满所在那条江河对岸,那时桑南已经离开,这岸只余司满一人。 司满还在无邪馆时,平日就自诩已得了酒聆真传,只是五年前当他离开无邪馆时,便已知晓,他的认知不过是个错误。 他得到的,不过是酒聆的一点皮毛。 司满不知道,这些是否便是酒聆故意,他不想去恶意揣测酒聆。 司满的功力之浅,使得那人十分便宜的把他引了去江对岸。 男子形容俊美无俦,笑吟吟的模样,司满却感到一阵冷意。 此人是谁,司满全无认知。 男子笑望着司满,却说出了自己名姓:“我是连如苏。” 司满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连如苏又道:“你是否在疑惑,我为何要将你带到此处来?” 司满道:“正是如此,不知此时你是否肯说?” 连如苏道:“既是既是将你带了来,自是要说的,只是此事还需你先应下。” 这般来说,应当是不易的事,不然哪有不说先应的道理? 只是,看着眼前人笑不达眼底,他却不能反抗了。 司满道:“我会应你,此刻还需请你说了。” 连如苏笑道:“如此甚好。” ——我需你离开此处之后,去助我寻着一个人,当年她离开时不过是稚童,如今已是十年有余,应当已是及笄年纪。 ——我要你寻了她来,来到此处,我便允你离开。 这是说,要他将一个小姑娘带来此处么? 若是为了他自己,便要失掉旁人性命,司满又怎肯为? 连如苏似是看出他的心境,便向司满道:“我与她原是旧识,她亦想来此处,只是她找不见来处。” 司满怎会如此听信了他的话,连如苏即道:“那人姓孙,名稚儿。” 连如苏抬手,便虚空画出一个人的面目来,那是孙稚儿幼时的面容。 “你且看,这便是她。” 连如苏话音刚落,连带着孙稚儿当时的话,一起出现了。 “既是她当初是自己来了,如今为何找不见?” “当初她会来,不过是迷失了路,如今她已聪慧,自然不会如当初那般。” 司满接受了这样的缘由,无力去改变,只能去接受。 “好,连公子,我应了你的话。” ——只是,在完成此事之前,我能否先去完成一事? 连如苏望着他,他的事是十分急迫,若非如此,他亦不会随意拿了人过来。 如此,他便不能应了他的话。 “如此,怕是不能。” 司满被拒,也只好吞声忍下,只问道:“那你可知她如今的模样?” ——天下如此之大,我又该去何处寻了她来? 连如苏道:“我并不知,只是此时,她身侧当有一个佩有花鼓的女子,你见了她,便可认出。” 罢了,司满记下了,便要离开。 连如苏自然守诺,把他送了出去,就如当初,他送了孙稚儿离开一般。 其实无碍,不多时,便能再见了。 连如苏,他只需,再等上一等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柴回 司满自然不是立时去寻了那个姓名孙稚儿的姑娘,柴回身体告危,他又怎能离开? 司满赶到东山,用了整整五天时间,他见到柴回时,便想到柴回几乎是要撑不住了。 司满着急自袖中取出一物,让柴回吃下了。 那是商君楼凡殊信中的一物,他说,若是赶救不及,柴回有难,便可用此物挽回柴回一条命来。 原来,商君是早有预料。 他羁留这么些年,一定是早有预料,只是此刻,他方明白罢了。 柴回醒了来,看到司满,十分欢喜。 他是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 “君商,是你么?” 楼凡殊,字君商。 司满忙道:“柴大公子,我是司满,你不记得了么,五年前我是来过的。” ——我曾说,是商君派我来的。 虽然,只是间接。 听了司满的话,柴回似是清醒了些,他缓缓道:“哦,我认得你,你是司满。” ——你说是君商派你来,他为何不曾自己来了? 司满谎道:“商君自归了天界,便事务繁忙,他并不能离开。” 柴回即道:“那么,当初他又为何能来了人间?” 此般种种,司满又怎会得知? 只是柴回如今的状态,他还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司满沉默不语,柴回却不再问他,只是微微坐起身来,他道:“司满再来此处,可是单为救舒重性命?” ——不是。 ——那么? 司满想了想,便问了他道:“柴大公子,你可曾见过一袭紫衣的少年来过府上?” 柴回却并不想便说了出来:“你口中的紫衣公子,可是桑南么?” ——这么说,柴大公子是见过的? 柴回道:“几日前,他来到府上,与我说了一些的话,只是当时我已无甚么精力,并不能听去。” ——他说罢那些,便离开了。 ——对于桑南,我只知他姓名,旁的我并不知。 竟然,是如此。 “如此柴大公子,你可方便出行么?” 柴回闻言,动了动腿部,并无计算,便索性下了榻,他走了一走。 “这也是可行,只是司满,可是有紧事么?” 司满道:“承诺了一人一事,我当去完成了,只是你一人在此,虽是在府中,到底是不安全。” ——此事,便是一例。 如何? 柴回低头思索,发觉并无甚么事,便道:“如此甚好,我便与你同行罢。” 司满说的急,行事亦是迅疾,两人离开东山柴府,不过一日时间。 行在路上,两人话并不多,司满问了柴回近来的情况,除却那般急病,其实并没有甚么。 可偏偏是那急病,几乎是将要取了他柴回的性命。 再无多言,司满只顾得离开东山目的是要寻了孙稚儿来,却忘记孙稚儿能在东山的临地,那天江边迷路,自然便是不远的人。 走的,是远了。 几乎是,背道而驰。 连如苏自然能探知,只是他看的分明,却不能阻止甚么。 司满他,到底并不是要背弃承诺,只是不明方向,走错了路罢了。 他连如苏,并无力去权限甚么。 只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想来 孙稚儿走在街市,她手中提了一包药,脚步匆匆。 似乎,是有急事。 于孙稚儿来说,也确是急事。 孙稚儿回到家,她把手中的药拆开,用水煮了。 时辰一到,孙稚儿便立即将汤药端了来,进了睡房。 睡房里放着一张长榻,榻上摆着一个小小花鼓,她走到榻前,把汤药尽数倒在榻上。 孙稚儿后退了两步,也只是两步,便停下了。 孙稚儿在那里站了不足一刻钟,便抬步走了前去,她把花鼓系在腰间,躺在了榻上。 闭上双目,孙稚儿似乎是睡熟了。 只是,却是有梦。 在江边,孙稚儿迷了路,有一个白衣男子在江边,他说自己不能走出那里。 孙稚儿应了他一件事,便被那人送了出去,已是回到家中。 “公子姓连,可是莲花的莲么?” 白衣男子道:“姑娘与在下不过偶遇,又何须得知太多?” 少女道:“连公子,你便说罢。” 白衣男子不得已,道:“在下的连,并不是莲花的莲。” ——那又是哪一个? ——便是最普遍的,价值连城的连。 少女道:“公子说甚么普遍,价值连城,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人。” 是么? 或许。 “连公子,我叫稚儿。” 少女脸色通红,却还是仰首向男子道。 “稚儿?” 听着男子的发音,少女便嚷道:“不是那个稚儿,我姓孙,名稚儿。” ——再说了,公子你看,我哪里还像是稚儿? 男子眼中含着笑,微微颔首。 “连如苏。” “如苏,如苏,我喜欢你。” “稚儿在说什么,稚儿还小,不可以想这些。” 此时的连如苏,是孙稚儿的教书先生,连如苏学识渊博,孙稚儿央了自己的父亲,让他请了连如苏来,教她习字。 孙稚儿十四岁芳龄,自小不爱笔墨,父亲请来的教书先生,都被她用各种手段欺负了去,所以,如今的孙稚儿,并不怎么会写字。 如此这般,请了连如苏来,也是对了。 只是,她喜欢上了她的教书先生,连如苏。 连如苏知晓她的心事,但他只当她年纪小,并不懂得这些事,便只能如此劝诫。 只是,孙稚儿总是不听的,也不知何时起,孙稚儿已喊起了他的名。 花市灯如昼,连如苏陪着孙稚儿前来,要看烟火花会。 孙稚儿走着走着,在一个卖花鼓的小摊面前停住了脚步。 “稚儿,怎么了?” ——是喜欢些花鼓么? 孙稚儿仰首,看着连如苏,道:“我很喜欢,如苏,你能买了给我么?” ——我是说,如苏,我想要你送我一只花鼓,你可愿么? 连如苏看到孙稚儿眼中的光亮,不觉点了头。 等连如苏反应过来时,孙稚儿已欢跳着跑了前去。 连如苏无奈摇头。 “为何?” “只有如此,你方能不离开。” “稚儿” “如苏,我喜欢你,若我得不到你,便无法存活。” ——如苏,你不能离开了,以后,你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对不住,如苏,只是,在我最青葱的年岁,我遇见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三人行 司满与柴回来到咸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他们原本打算着借住休息一晚,却在一间房舍外见到一个姑娘,失魂落魄坐在台阶上。 那个姑娘,腰间挂着一只花鼓。 那个姑娘,会是孙稚儿么? 司满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前去,几乎是靠近,那姑娘依旧毫无所觉。 “姑娘?” 孙稚儿被惊了一跳,她看到身穿浅棕色长衣的少年,身侧是青色长衣的男子。 “公子有事?” ——是要问路,还是借宿? 司满忙道:“姑娘,你可是孙姓?” 孙稚儿闻言,未作迟疑,她给了肯定答复。 “我姓孙,名稚儿。” ——公子,你可是来寻我的? 果然 自然是。 司满又问道:“孙姑娘,你可识得一位连姓的公子?” 若是不认得,司满便是知晓了她便是孙稚儿,亦不会把她带去江边。 在司满的认知里,孙稚儿虽是连如苏口中的人,但他觉得,孙稚儿应当是不认得连如苏的。 只是,孙稚儿点头。 原来,是真的相识。 “孙姑娘,连公子说,你一直在寻他,他要我此来,带你去找见他。” ——我不知可是真实? 孙稚儿蓦然站起身来,立即道:“这位公子,你带我去,好么?” ——即刻启程,可好么? 司满看着孙稚儿满眼的激动,动作已经慌乱,但她在一直坚持。 他不能理解孙稚儿的举动。 “姑娘,此刻已是入夜了,明日可好么?” 柴回在一旁安慰道。 然而,孙稚儿已是不能等。 “我们即刻启程,公子,可好么?” 依旧是如此问,司满此刻已是不忍,他看了一侧的柴回,想着自己的肩负,终于是点头应了。 “好,姑娘,我们即刻启程。” 孙稚儿听了司满的答复,终于有了笑意,她催促着启程。 司满问她道:“孙姑娘,你不用带些什么么?” ——这一路遥远,你不必安排家事么? 孙稚儿道:“不必,我早已是孤身一人,并没有甚么。” 司满已不能再说什么,便一个转身,开始三人行了。 司满一行走了陆路,因此地水涨,走水路并不能安全。 却是又要至重阳日,柴回一路沉默,时常望着远方。 司满知晓,那个远方,是东山。 柴回在思念,那个人,在九天。 孙稚儿在轿中沉默,司满便与柴回并驱而行,他侧头问了柴回道:“柴大公子,你的幼弟柴归,便是你先时模样的原因罢?” 柴回不曾答他,司满见状,便知自己猜测准了。 只是此刻,司满并说不出什么来,能使柴回愉悦些。 大概是他的过错,若不是他将事拖了五年有余,柴回又怎会受了这么多年煎熬? 他却无力改变。 司满有些愤怒,自从他取出身信,便是寻常人。 自那之后,司满习甚么皆是缓慢,酒聆交与他的,他至今仍不曾全学会了。 他并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他只是在懊恼自己的身子。 司满此生,已是如此,可还有甚么出路? 他喜欢酒聆,他的师,他又是否能如愿,如他这般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山行 一路虽遥,却是无事,心还无所觉,已经到了约见的江河。 连如苏在此处,若是他见到了孙稚儿,定然会将她带进去罢? 孙稚儿不由自主,她缓缓抬步,走了前去。 那个方位,司满还记得,那是连如苏的所在。 司满想要伸手拉住她,可是他的手却抬不起来。 是连如苏。 司满知道,在这里,连如苏似乎就是王者了。 既然给了连如苏承诺,他司满也不好反悔,孙稚儿与连如苏,他们本是旧识。 司满看着孙稚儿消失在一片江海云雾里,知道孙稚儿定然是见到连如苏了,便与柴回一同离开了。 在此刻,司满当是考虑柴回的事了。 商君这般信任将此事交与师父酒聆,酒聆又是交付信任与他,而他,蹉跎了这么些年,当是完成之时了。 “柴大公子,你可曾听过归河?” 柴回低头想了一想,道:“不曾听过,不知是何事?” 司满道:“在不久前,我就是在这江边,遇见一位画师,他姓归名河。” ——归河在江边,他画了一幅图,并赠予我,柴兄请猜,你可知画中景是何? 柴回锁了锁眉,他用了心去想,却是想不出。 “是何?” ——是东山之景。 “柴大公子,在来东山之前,我曾听师父说了你的事。” “在你最后一次见到商君后,你去了东山,你见满山茱萸。” “那是商君为你插遍东山的,我想,这你是完全知晓的。” ——所以,你觉得,那幅图中景,是有问题的么? 司满不做犹豫,他点头道:“柴大公子猜的不错,我正是要说这个。” 那幅画作,于柴回来说,应当是至关重要的罢。 “那幅画作,司满你可还带在身上?” “我路过东山时,把它放在了东山一角,柴大公子,我们此行,去东山罢。” 柴回点头道:“如此也好。” 便是启程而去。 东山一路好走,司满与柴回抵达东山时,是在五天以后。 那一日,却正是重阳日。 司满侧头看了一眼柴回,道:“柴大公子,我们登山罢。” 柴回却微微摇首,他道:“重阳日定是要插茱萸的,我们先去街市罢,买些茱萸来,不枉此行。” 司满没有异议,与他一同去了街市。 “这茱萸,定然是不如柴大公子在那一年重阳日见到的那般罢。” 柴回闻言,微微勾唇笑了,似是不自觉:“司满,你此言确是不错,那年的重阳,我见到世上最美的景。” 是么 那般绝美的景,不知他司满此生可有幸见到? 司满不知道。 买了些茱萸,两人原路返回,这一次,两人一同登了山。 东山。 原来两日前,东山这一带下了一场大雨,此时石块有些湿滑,此时登山,却倒是十分险了。 两人一路沉默,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便登到了山顶。 山顶并没有积水,不过单是沿途湿滑的岩石,便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此刻的山顶,便只有司满与柴回两人而已。 两人俯身,却是惊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作罢 到底是九九重阳节,就算是山路难行,也不应当是如今这般,整整一个东山,竟看不到一株茱萸。 究竟是发生了甚么? 却在此刻,一阵阴冷的风吹过,霎时遍体生寒。 一声冷笑远远传来,司满与柴回望去,却是一个清秀孩童。 柴回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孩童正是他的胞弟,数年前死去的柴归。 此刻,柴回看着柴归,他竟然无一丝畏惧。 或许,这是血缘的力量。 就像是不管柴归怎么对他,他都不会生怒,哪怕,他要害死他。 他柴回,终究是欠了柴归一条性命,若是柴归要来要回,他也毫无异议。 只是,他想要他的胞弟,重回天真无邪。 此刻的柴归,太过肆虐,明明是幼童,却是这般惨烈。 柴回于心不忍。 柴归走的近了,他是径直走向柴回的,满眼的恨意。 司满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在等,等着柴归出手。 柴归站定,他冷眼看着柴回,久久,终于开口。 伴着一股凉意。 “兄长,你可还记得我?” 记得,柴回自然是记得他的,他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忘记。 终究是有负。 ——记得。 “那么,兄长可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么?” 不会忘记。 “阿归,你此来,可是要取我性命?” 柴归笑道:“兄长真是聪慧,一猜便着。” ——只是不知,兄长身旁的这位公子,是否同样聪慧呢? 司满听着,终于到了他身上,微微一笑,他道:“柴二公子,我是司满。” 司满 柴归听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何时听过。 “我是受人之托,前来阻止你的意图,不知柴二公子可听劝?” 受人之托,他柴家的事,他司满能受谁的托付? 会是楼凡殊么? 堂堂商君,偏偏下界来,遇了他的兄长不说,还要管了他们的事。 若不是天界有事,楼凡殊不知还要留在下界多时,他的计划,或许早就被摧毁。 想不到,他楼凡殊回了天界,还要派人来管了他。 他如何能忍! 且不管他司满是谁,若是阻了他的事,他便不会留情。 柴归看着司满,突然露出淡淡笑容,司满还未松了一口气,便被柴归出击伤了。 柴回连忙去扶住他,他才没有跌倒,堪堪站住。 原来,只是计谋。 司满暗道失策,开始了小心。 他或许,低估了柴归对柴回的恨意。 为什么若只是柴回无意伤了柴归的性命,柴归不应当有这般浓烈的恨。 究竟是 司满看着柴归又要出手,他连声道:“柴二公子,我能否看一下你的记忆?” ——是你在变成这般模样之前的记忆,可以么? 聚在指尖的伤害,渐渐淡去,司满终于有一瞬放松。 若是柴归肯听他 “你为何要看我的那段记忆?” 柴归冷冷问他。 司满道:“柴二公子,我想要得知真相,我想,你也想要得知罢。” 真相 这么些年,柴归他一直生活在恨意中不能自拔,却从未想过,恨意何来。 柴回是伤了他性命,但若仅仅如此,还不值得他如此费心来索偿。 难不成,是有甚么他不知,却一直在支配着他? 若当真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兄长 “爹爹,兄长去了哪里?” “阿归,你兄长他去了耿大师家,学习茶艺。” “父亲,我兄长去哪里了?” “阿归,你兄长他去了宋大师家,研习经理。” “父亲大人” “阿归,你兄长他是我们柴家的嫡长子,有许多事情要学习,你可不要打扰他。” “是” 是么? 柴归七岁,他坐在自己房间门外的台阶上,目光紧紧望着东方的院子,那是兄长柴回住的院子。 兄长柴回,柴归出生七年,他却只有在兄长生辰的时候,方能好好看上一眼。 柴归很艳羡不是生在富贵家的孩子,柴归每次外出,都能看到在街角路口打闹成一堆的孩童。 若他柴归不是生在望族,那他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倍感孤独。 他有兄长,却不能时常见到,更不要说与他玩耍。 每次询问父亲,得到的都是兄长在做各种有益于家族未来的事。 每一次,父亲都会说,兄长是嫡长子,要继承家业的。 可是,他柴归亦是父亲之子,如今他已是七岁,却不曾被送入学堂。 这样的感觉,使得柴归很不平,小小年纪,他想了许多,却不是单纯无邪。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兄长柴回今年十一岁,他被一个深喜他的夫子带着游历去了,不知何时会归来。 柴归他,从未出过远门,最多时,他是被照顾他的婆子带着走在东城。 他很不甘,分明同为男子,柴回不过是比他早出生,与他的待遇却千差万别。 “小公子,你兄长回来了,现在在前厅,您不是总是想着要去见么,现在您要过去么?” 一直照顾他的丫鬟择玉跑来,语气匆匆,很是急切。 择玉一直都是很贴心的丫鬟,柴归也一直很喜欢她,这次择玉带来的消息,也没有让他失望。 柴归赞许一笑,飞快跑去了前厅,他要去见一见他的兄长。 前厅,父亲在,兄长的夫子也在,更重要的是,柴归见到了他的兄长,正笔直的站在父亲面前。 柴归闯了过去,这一次,父亲没有责怪他鲁莽,反而笑了笑。 柴归扬起脸,问了柴回道:“兄长,我听闻你去游历,可有好玩的去处?” 柴回严肃的小脸终于有了笑意,他道:“阿归,兄长此行去了东山,与我们家相隔并不远。” ——东山是我所喜欢的地方,我喜欢它的非凡,这或许与好玩无关。 柴归欢喜道:“那兄长以后可以带我去么?” 柴回眼角弯弯,道:“自然可以,只是现在已经过了重阳,明年的重阳,我便带你去罢。” 柴归知道,父亲很喜欢兄长,兄长自行决定了的事,若是不怎么过分,父亲都不会干涉。 果然,父亲并未说什么阻挠的话,也点头说了好。 站在父亲身侧的夫子,甚至也夸了他,说他天资聪慧。 柴归闻言,只是羞涩笑了,内心却不以为然。 不过短短时间,他心中情绪已是百转。 不管如何,明年的重阳,柴回他定然是要带着他柴归去东山的。 这一点,于柴归来说,已经足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成祸 九月初五,近重阳。 柴归一再提醒央求,父亲才想起并赞同给兄长柴回几日短假,九月初五,两人踏上去东山的路。 兄长柴回并不是柴归想象中的那般无趣,一路上,柴回的谈吐与神采,使得柴归自叹不如。 然而,又为何是不如? 兄长柴回四岁便入学,经了各路大师教授,自然是他柴归比不上的。 他嫉妒柴回,经了近一年的沉淀,反而更加浓烈。 特别是那个人出现之后,一番应承,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原本单纯的东山之游,有了一个疯狂的目的。 一路是坦途,却路经一座山旁,这时的柴回正在为柴归讲着他所经历的趣事,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 或者又是,他柴回从未想过要防着自己的胞弟。 原本匀速行驶的马车,在经过路上的大山时,突然飞快跑了起来。 柴回一惊,连忙一手拉住柴归,一手扶住车内的扶手,探出头去观察此刻的情境。 然而,此刻的柴归却一把推开了柴回的手,柴回愕然,要再次抓住柴归时,柴归灵巧躲开。 此刻已来不及,柴回跳下马车,手抓住柴归的衣袖,却又一次被大力甩开。 “阿归!” 来不及了,马车已经行驶到悬崖边,柴回跑去崖边,他抓住了马车的一端,他只是十二岁孩童,并不能阻止马车的坠崖。 终于,马车还是坠落,柴回望着空荡荡的手,一阵失神。 为什么 柴回在崖边坐了两天两夜,他没有等到柴归回来,万丈深渊,他不能走下去。 两天后,柴回离开悬崖,他一路北行,一人去了东山。 身上一些银两尚可果腹,柴回在东山脚下借宿,一直到重阳日。 重阳那天,柴回盛装登上东山,手中是鲜艳的茱萸。 原来说好的与柴归一同登上东山,共插一株茱萸,象征两人会永远兄弟情深。 只是如今 柴归他死去了。 柴回站在山顶,向下望了一眼,见到一个雪衣男子站在山下,似乎要登上山来。 此刻的山顶,只有柴回一人而已。 那人速度却极快,半个时辰未到,那人已悠闲站在柴回面前,与之相交。 “在下柴回,字舒重。” 男子二十加冠,加冠之时为之取字,柴回今年十二,却因太过聪慧,在九岁那年,由夫子赞赏取字。 雪衣男子道:“我是楼凡殊,字君商。” ——我看着柴兄气质不凡,此刻却为何双眉紧锁? 柴回听了这句问话,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失态。 他突然扑到楼凡殊怀里,哭了起来,不肯收。 楼凡殊也是一惊,并不能明白柴回的举动,但他还是任柴回靠着。 柴回痛哭一场,终于止住抑制的情绪,他聪慧又如何,说到底,他还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 “柴兄,能否将你所经历的事,告知与我?” 柴回眼角仍有余泪,他看着楼凡殊,这个他素不相识的男子。 不知为何,柴回突然有了开口的冲动。 若是说与他,应当无碍罢? 柴回望着楼凡殊的双眼,一瞬不瞬,终于是点头应了。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童音 柴归是死去了。 当柴归意识到自己已然死去的事实,他几乎要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死去的,不是柴回,而是他柴归? 柴归在马车冲向悬崖的刹那,满心等着那个人来救他,可他没有等到。 不是说签订了契约,那个人就会全心助他么? 那个人 柴归不认得那个人,从未见过,却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 在柴归七岁生辰那日,宴会散了之后,他一个人回到房间。 也就是那时在房里,柴归看到了那个人,只能看到大概身形,看不清面容。 只是听着声音,似乎还很稚嫩,应该是孩童,身量却是少年大小。 是那个人找上的柴归,他自言自己可以助他,只要同他订立契约。 柴归不知那个人是如何知晓自己心中所想,但他以为神通,便信了他的话。 那个人要他订立的契约,要柴归事成之后,做他的僮仆五年。 柴归应了他,与之签订契约,那个人离开之时对柴归出了主意,并一再言说自己会救他。 可是,柴归如今死人的身份来证实,那个人没有履行约定来救他。 柴归成了孤魂,他离开那深渊,去了东山。 魂魄还未至山顶,他看到自己的兄长柴回与一个雪衣男子抱在一起,似乎是在哭泣。 柴归便立在山腰,听着兄长略带哭腔的诉说。 死去之后,五官灵敏了许多,柴归听得真切。 “是我害死了胞弟。” 这是柴归听到柴回最后一句,这一句,使得柴归心中一颤,只是眼神与情绪变了许多。 是他的兄长柴回将他害死,在那之后,柴归便如此认为。 随着时间流走,柴归心中的恨意更盛,直到今时,一发不可收。 这是柴归的记忆,不会作假。 司满站在一旁看着柴归,看他一脸愕然,不发一言。 柴归心中骇然,他竟然忘记了内心深处封锁的记忆,只是一味责怪。 其实,责任全在他一人。 是他柴归嫉妒自己的兄长,想要借他人的手,除去自己的兄长。 只不过最终他未能如愿,反而丢去了性命。 如此说来,他心中的恨意,应当是那个人故意催发。 那个人,或许从未想过要助他,只是借着他当时的心理,哄骗他去做一些事。 只是,那个人为何一定要催发他的恨意,要他杀了自己的兄长? 难不成,那个人与他的兄长有什么嫌隙么? “阿归,原来你” 那段独属于柴归的记忆,柴回也是看了分明,他从未想过,多年前的那段旧事,真相竟然是这般模样。 柴归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此刻的他,说不出什么。 若说是歉意,柴归此刻满心都是,只是他开不了口。 毕竟血浓于水,柴回看柴归的神情,便察觉出他的情绪。 柴回上前一步,抱住了柴归。 “兄长” “阿归,同我归家,可好么?” ——爹娘在世时,一直挂念着你,你同我归家 柴归身子一颤,问了柴回道:“兄长是说,爹娘已然离世么?” 多少年了,爹娘已经去世了么? 柴回微微放开了柴归,看着他的眼睛,道:“阿归,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爹娘他们,不过是凡尘中人。” ——你可还记得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耽琯 九天之上,有宫耽琯,有宫主照音。 张淮与偃菉并行于宫间,独不见照音踪影。 宫殿间一棵仙橦似遥立,枝上血色橦花点点。 张淮眯起眼睛,长袖一挥,橦花顷刻散落。 听得一声轻笑,偃菉抬眸,她看到一红衣少年飘然而下。 待少年站下,偃菉看清了他面容,却不是记忆中亭衣的相貌。 张淮冷然道:“照音,我还欠你一个承诺,如今你可是想好了?” 照音看了一眼张淮身侧的人,道:“张淮,你竟是将她带来了。” 偃菉站在那里,身体有些僵硬,她细细看着红衣少年,想找出些当年亭衣的身影。 可是,不仅面容不相像,旁的也是完全不同。 这个照音仙人,当真是多年前她见到的亭衣么? 偃菉看向张淮,她却看到照音眼中闪过某种情绪,似乎是不善。 “张淮,你不在的时间,九天却是有了一件事来。” ——张淮,你可是想知么? “照音,我听与不听,你皆是要说,不是么?” 张淮眼神清冷,语气沾染有些不耐,偃菉相信,照音会有察觉。 “张淮,奉时鹤鸣九皋,纪庭仙人突然离开更却宫,去了下界。” ——那又如何? 照音笑意更盛,他上前一步,轻声道:“玉帝安排我去说服纪庭仙人回九天,但我想着你将要回,我便要将此事暗地交付与你。” ——这是你要的承诺? 照音微微摇首,他向张淮道:“并不是,张淮,但我希望你去。” 张淮闻言,一声冷哼,冷意逼人,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照音,问道:“你希望?” 照音对此却并没有畏惧,依旧是一副笑容,抱臂望着张淮。 偃菉看着这诡异的气氛,并不能理解,她刚要出声询问,却见照音微微抬了右臂,向着张淮。 张淮看到这一番,突然变了脸色,衣袖无风自动。 微微颔首,偃菉听到张淮说—— 好。 照音点头,终于又看了偃菉。 偃菉听到照音向她道:“你来了,便随我来罢。” ——你是叫偃菉么? 偃菉连忙点头,见照音已转身走开,快些跟了上去。 张淮站在树下,微微一笑,突然倾身,躺在一片橦花上。 ——这种感觉,似乎过去许久了,先前还是厌烦,如今竟是有些许怀念。 这种感觉 呵! 偃菉随着照音一直的走,并不许久,照音在一方庭院停下。 庭院上书“亭衣”二字,那字迹,偃菉十分熟悉,是她所熟识亭衣的手笔。 照音带她来这里,是为何? 张淮口中所说,照音便是亭衣,可是真实么? 眼前的红衣少年,却不曾说过甚么。 “偃菉,你是还记得亭衣么?” 偃菉听他这么问,暗自想着奇怪,还是道:“自然记得。” 她偃菉此行,便是要寻着亭衣,她有一腔话要说与亭衣。 等了这么久,若是不能再见,她不会甘心。 此行,决不虚往。 照音微微抬首,他道:“你要见的人,他便在此处,你来了,可是要见他?” 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问话,偃菉心中虽有不耐,但她却不敢表现出。 红衣少年,他分明是在笑着望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莹泪 “你要见的亭衣,他在此庭院,你去见他罢。” 偃菉已经不知该如何思考,她听着张淮的话,张淮说照音即是亭衣。 如今,就在此时,照音却说,亭衣就在此庭院。 这番话,是说他照音并非亭衣么? “多谢。” 偃菉抬步走上前,踏上台阶,推开那扇门。 灰尘之气扑面而来,偃菉没有躲开,她继续走了进去。 偃菉看到一方床榻,榻上一人躺着,偃菉走近去,她看清那人面容。 长睫微颤,指尖发抖,偃菉缓缓抬袖,她想要触摸到那人。 然而,她不能。 指尖穿过那人的身体,却不能有任何触感。 这是为何? 偃菉抬脚,她看到那人脸色通红,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亭衣!” 阔别多年,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如今见着了,却不能相触。 亭衣却看不到她。 “你要见的,便是他么?” 照音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偃菉连忙回头,问他道:“照音仙人,亭衣他是怎么了?” ——如今他是这般模样,亭衣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照音微收笑意,他走得近了些,抬手去触摸亭衣,偃菉却看到,照音的手并没有穿透亭衣的身子。 “你想他醒来么?” 偃菉拼命点头。 照音道:“那么,你能否交出自己一滴心头莹泪?” ——自然能。 偃菉起袖,双手遮住眼眸,再垂手时,右掌已托有一滴莹泪。 并非寻常所见,心头莹泪,凡人只有五滴。 一滴莹泪,可在大祸降临时,克服了去。 偃菉她,是凡尘中人。 一滴莹泪,于凡尘中人来说,已是至宝存在。 照音接下,放入手间瓷瓶,滑入衣袖间。 “如此,你可回头。” 偃菉果然回头,她看到榻上的亭衣,长眉松动。 亭衣他醒来了? 偃菉再次抬手,却是依旧不能触摸。 偃菉看到,亭衣双眸张开,一顿迷蒙。 终于,他眼中清明,微微起身,他看到跪坐在榻前的女子。 好生熟悉! “亭衣,你醒来了。” 亭衣略微转了身,他看到一袭红衣的照音。 “仙人,你如何来了?” ——这般的地方,你不是一向不屑前来的么? 照音长眉一挑,道:“我能说我想你了么?” ——这个玩笑,仙人最好不要乱说。 照音笑意略减,他道:“是这位姑娘找你,你便与她说些罢。” 亭衣看了看偃菉,点头道:“如此也是好。” 照音微微转身,他飘然离去,房门被关上。 亭衣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只是心里熟悉,却想不出 这 是 在他昏睡之前,在人间遇见的那人。 是偃菉。 亭衣问她:“阿菉,如今你的姓名是何?” 偃菉哭将出来,她道:“偃蒝,我如今是偃蒝。” ——原来,还是记得。 只是,阿菉,你为何要来? 偃菉呆住,她不曾想过,亭衣会在此刻这般问她。 这般的话,亭衣为何要问她? 为何要来九天,为何寻到此处,亭衣他,不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逝 偃菉静听亭衣的话。 亭衣他不过是照音仙人心血来潮时,托郗妫上仙做的一个泥人。 只是一次不慎,亭衣作为泥人,竟然反噬了照音。 照音神识被封,他的躯体被亭衣占据。 亭衣一直向往凡尘,他便下界行了一遭,因全无经验,他便经历了许多事。 他结识了偃菉,他死于凡人之手。 在人世间死去,亭衣不能回天归神,他被禁锢于虚枉中。 三百年后,纪庭仙人路过虚枉,顺手将他带回。 只是此时,照音他的神识,亭衣已不能掌控。 照音还是照音,亭衣却因照音生怒,继续被禁锢。 那份人世间滋生的情感,却并没有就此消失。 反而,照音愈发强烈。 当初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亭衣也说不出。 说罢,亭衣微微一叹,向偃菉道:“阿菉,我从未想过,你会来。” ——在人世间,我死去之后,你又如何? 后来之事,亭衣并不知晓,照音却十分清楚。 那是他故意么。 自问不知。 偃菉看着亭衣突然后仰了身子,大惊失色,连忙要扶他,却听得门外人道:“他只是太累,让他休息罢。” ——偃菉,你出来。 是照音仙人。 听了他的话,偃菉心中微松,她复看了一眼亭衣,便起身推门,走开了。 却不曾想过,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亭衣。 偃菉复又合上房门,她看到一袭红衣的照音仙人立在院里的橦花树下。 在耽琯里,似乎处处是橦树,这一棵,比之宫殿门内的,却是又繁盛了许多。 橦树下,偃菉看到一把七弦琴,古朴尔雅。 照音仙人看到他,微微一笑,径自坐下。 抬手,起袖,轻抚,闭目。 是弦音。 这一曲弦音,偃菉从未听过,却又不知为何,她能在照音仙人起袖时,想到完整琴谱。 照音仙人依旧在弹曲,似乎并没有停下之意。 偃菉不知,照音仙人将她唤出,究竟是何意。 难不成,只是要她听曲么? 偃菉索性在青石板阶坐下,抱膝听着入耳的琴曲。 不是俗乐,是仙曲。 似乎不知疲倦,偃菉听着照音仙人一曲又一曲,天似乎暗下来了。 在这九天,天也会有所变化么? 照音仙人停下时,偃菉起身,轻轻一拜。 “仙人真是好趣!” 照音并未有疲惫,他起身,自己亦是微微鼓起掌来。 “偃菉,你听着曲,可是熟悉?” 原来,是要弹给她听。 “是熟悉,只是我似乎是从未听过的。” ——这似乎又是矛盾,仙人何解? 照音道:“偃菉,亭衣在人世间时,他怀中有书,名《记间》,你可还记得?” 《记间》? 偃菉从未听过。 “仙人,偃菉只记得,亭衣在人世间时,在临死之时,他将一书交与我。” ——只是,那本书,似乎是名《九聆》。 “酒聆?” ——是。 照音一时不能反应,酒聆仙人多年不曾有过踪迹,原来是成就一本书么? “酒聆” “仙人,九聆二字,应是这般。” 偃菉抬手,虚空作画。 原来是,九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眸光 张淮离开九天,他去了下界。 纪庭仙人无故下界,自然是有了甚么事。 只是仙界传言,纪庭仙人曾倾慕于酒聆仙人,多年而不得。 不知何时,酒聆仙人不再见,也是众说纷纭。 那么,纪庭仙人此次下界,可是为了酒聆仙人么? 原来,酒聆仙人是到了下界么? 原先,他张淮何时去想过这些? 此时不过是 呵—— 酒聆与近陵离开伽佴国已有一段时日,没有偃菉的归期,他们只好离开。 况且,酒聆已经知晓,偃菉手中所执,并非是《九聆》,而是《记间》。 如此,也没有甚么了罢。 此时,酒聆已经到了池国。 一个月前,酒聆与近陵见过同在池国的花命,不过此刻,花命已经离开。 因为,池国帝君池悦并不在国中,似乎是要务缠身,去了别处。 花命她去寻了他去。 看到这番,酒聆有些悲意,花命与池悦分明是同处一朝,没有君生我未生的悲哀。 然而,仍是徘徊。 那么,她的师父,息绝,如今不明去处,她又该如何? 承受。 夜里,因了昼里奔波,倒也是十分累了,这一次,酒聆早早入睡。 这般久了,是第一次。 “酒聆” ——我终于找见你了。 是何人? 酒聆听着那声音分明是在耳边,她却找不见人。 ——酒聆,你还记得我么? ——我是 “纪庭仙人。” 这一道声音清凉,酒聆看到那人,微微有讶。 “阿淮?” 虽然在几年前,酒聆已知张淮醒来,但她却因了师父的事,没有多余精力去再想这些。 “张淮?” 随着那人微微讶意的声腔,酒聆看到那人面目。 却是一张美丽的脸。 这是 方才张淮喊他纪庭仙人? 那么 仙界的人,是么? 先前近陵说与她听的,有关纪庭仙人的事,如今应验了么? 近陵说是纪庭,要来寻她的。 原来,都是相识。 只是张淮似乎,有些不同了。 不同在何处,酒聆打量着张淮,却又看不出。 “纪庭仙人,你随我回去罢。” 方才,眼前的女子,纪庭仙人唤她酒聆? 原来,便是酒聆仙人么? 只是美丽的人,似乎并不愿归,他看着张淮,突然笑了。 “张淮,你是变了罢。” 原来,他也看出了。 “纪庭仙人,此事与你的事并无干系罢。” 张淮抬眸,眸中似是光华万千,却又冷意顿生。 酒聆道:“我却不知,此地是何处?” 四周雾霭茫茫,酒聆知道,此地绝不是她所在。 纪庭仙人望来一眼,却再不挪开。 “酒聆,你是在梦中,而我,闯入你梦境。” ——两年前我便下界,我寻了你太久,酒聆。 你可还记得我? 不,我不记得。 “你便是,酒聆仙人么?” “她自然是。” 纪庭仙人道,眼中情绪明朗。 不知度过多少年,如今,他终于再见酒聆。 “酒聆,当初的事,是我的错。” ——如今你记忆全无,可还愿记起么? “那么,纪庭仙人,酒聆有一事相求,肯应么?” 酒聆抬眸,眸光坚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暑往 ——我此世,戏文中的巧合,从未遇过。 祀乐响起。 鼓声起,风来弄。 广袖衣衣,音顿起。 吾皇抬步阶前,双目直视祀台,唇角无意。 蓦然转身,旋即是华服丽乐。 “吾皇万岁!” 一时间,众官叩拜阶下。 此日,便是祀乐节。 历年来,吾朝祀乐节便是奢华至极,当此年,自然是无例外。 虽是白昼,却灯火笼明。 池中莲灯摇曳,侧过水草,曳至远方。 ——寒来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彩衣少年眼中迟疑。 他的手,缩在袖间。 ——花素,你究竟,是不是在骗我? 鸦青色长衫,随风而动。 花素脸上,几分勉强。 “寒来,我” 伸出的手,堪堪停住。 长眉微挑,看了一眼他神情,突然就惨然笑了。 他或许,一语成谶。 ——花素,你不必再说,我或许,已然知晓。 ——花素,你我,就此别过罢。 广袖挥,风情水到渠自成。 你我,再无关联。 蓦然伸出的手,却只是虚空停住。 若是如此,便 ——我此生,戏文中的巧合,皆是遇过。 只是 只是,我遇见了你。 “寒来,祀乐节即将开始,你的乐曲,可是好了?” 掌管乐礼的官员,匆匆走来,问了。 彩衣少年缓缓回首,全无表情,他还是点头。 “大人,我已准备好,是该上场了。” ——怎么说,他不过是一个戏子,这样的事,他总不该再惧。 花素他,不是因了这个身份,才要 祀乐起,寒来缓步上前,青石板阶,白玉桥。 呵—— “花素!” 不过微微侧首,寒来看到鸦青色长衫,那人执笛横吹。 这般场合,花素他怎会来? 只是这一瞬,他看到花素回眸一眼,眉目难清。 他启唇,向他道:“寒来,事到如今,世人皆叛我,而我,又将丢失了你,” ——寒来,你我,就此别过罢。 旋身,寒来看到花素踊身入清池。 ——花素! 来不及。 祀乐坐在房舍,只是不小心,那份记忆竟奔突而来。 若非如此,他怕是,一心要避开的。 花素 只是这世上,再寻不见。 有人叩门,祀乐起身,打开门,却是全然陌生的人。 ——请问,是祀乐掌柜么? 祀乐,祀乐经营的店铺,取名祀乐。 祀乐望着他,面上无波。 ——公子何事? 那人听了这话,眼中一丝释然。 ——掌柜,可容我进去? 祀乐侧了侧身子,那人抬步走进。 ——我听说,祀乐掌柜的店铺,只卖乐音。 ——只是不知,此言是否属实? 祀乐沉默点头。 那人生了笑意,向他道:“那么,祀乐掌柜,肯否应了我一事?” ——什么? 那人兀自笑着,道:“不知祀乐掌柜,存活了有多少年?” 祀乐没有回应,却全在那人眼中。 ——祀乐掌柜的前时事,我却并不知晓,我只是知晓了些许长生事。 ——我此来,便是要祀乐掌柜助我一事。 那人收了笑意,他看向祀乐,全无情绪。 祀乐却还是如先前那般,沉寂如水。 ——祀乐掌柜难不成全无好奇? 祀乐抬眸,一眼之后,那人却是止住了后来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镌刻 ——执灯人,宫烛未熄,你可否,暂引一人? 郇久微醒来,却是在十年之后。 原先的俗定,似乎皆是不成了。 少年赤足行走冰河,冰眠之所,果真是一片雪天。 忽的,他看到一块石碑,石碑上,镌刻着似曾相识的模样。 ——酒微?那我便叫久微好了,我的居处名郇,就叫郇久微罢。 ——呵,这样也好。 ——酒微 ——久微,你先出去罢,我想静一静。 久微,我一早便知你不是寻常人,但我知你是善良心地之人。 久微,你不要救我,即使有起死回生之术,你也不要救我。 ——你应了我,好么? 酒微 郇久微轻点额际,他几乎是要忘记,当初酒微 如今,却当了结一番。 也不枉酒微你人世走这一趟。 是么? 【少年自大梦中醒来,站起身,整整衣襟,走到河溪边,望了一眼水中影像。 笑了笑,袖了满袍的花,便走开了。 衣上铜铃,摇曳成声。】 丁零—— 郇久微走进冰冻,以血化衣。 五日后,衣成。 郇久微一身红衣,腰间环珮丁零,却是他最喜的模样。 抬步走了,心绪却依旧。 那一日,张淮寄书来,说是要事,他匆匆去了,却并未见着人。 可又为何,偏偏是在那一日? 那之后的第二日,酒微便不堪忍受,死去了。 满怀的心绪,这一次,郇久微郁郁离开。 这一次,去寻张淮罢。 也是一番结果。 却是不曾看过,一番异样。 那石碑之上,酒微的模样镌刻,却又栩栩如生。 然而,不过半里之程,郇久微被突来的烟雾迷了。 被一股大力拉扯,郇久微全身再无功力。 这是为何 郇久微立在一棵高大榕树下,不言不语。 此刻,约摸是不会有人同他言语。 况且,他亦不是多言之人。 ——郇久微。 这道声音,似远处传来,尾音却又仿若耳边。 郇久微抬头看去,却看不见甚么人。 又或许,是迷雾所致。 郇久微冷静问了:“你又是谁?” 那人却是微微一叹,那声音,几乎是,听不见。 这是郇久微始料未及的。 他原以为,那人至少会生出一声轻笑,似有轻蔑。 却竟然不是。 一声喟叹,郇久微听着那人开口。 “我的名姓,几乎被我忘记,这些事,你也不必再究。” ——郇久微,此次用这般法子寻了你来,也是无奈。 ——只是有一事,我须得一人来做,那个人,我寻了你来。 郇久微一直在沉默,并不出声。 直到如今,他方抬头看到那人,只是衣在,人不在。 ——甚么? 我要你,说出来。 ——郇久微,经了酒微的事,我想,你大概懂得我心中所郁。 那人继续道:“郇久微,我自是能感知你心神,我知你此行去寻甚么人。” ——张淮,是么? ——如此正是十分巧合,此时,张淮与酒聆,却正在一处。 郇久微问:“你既是知晓一切,又为何要我出手?” 那人却是再无言。 还似乎,有仙君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桑桑 夜幕终是降了,无有星子。 江河岸边,一人紫衣飘飖,恍若仙人。 他只是静静立在那端,那端耳听着的,是无尽夜音。 在这样的夜里,他不知度过多少年,只是每次离开,似乎总是带来不幸。 酒聆是,司满也是。 只是,遇上的事,又哪有不理之说? 或是 他听着一只夜莺前来,轻盈落在他发间,他仔细着,缓缓的,勾出一抹笑来。 多少年了 有熹风来,他终是起了心思,抬步离开。 他去追逐那一缕熹风。 多少年前,他似乎是最喜这些。 只是 他停住脚步,凝眸去远方,似乎,雨水降落。 桃花纷飞,那不是雨水。 是雪。 是呵,已是三月时节。 三月,桃花雪么? 沉溺于桃花秀木 奔赴 我闻有林间花鼓 一袭素服 鬓行流苏 笑染漆目 说是无端命付 慰我命孤 天作烛 邀我共赴 深谷狭径 侧路一步 是依和山踏归途 偏行桃花 纷有故 有水泠鸣 依经行处 若我有诉 无人辜 付命于人 又何辜? ——原来,你还记得。 是谁,是谁在言语? 声音缥缈,他几乎难以听清。 那声腔,却是十分熟悉。 他却想不出。 哪里听过? ——你记得我闲时作的残令,却是忘记我模样,还有名姓。 ——你可真是狠心。 呵—— 他停下触摸枝上雪的手,却也止不住颤抖。 他是在莫名激动。 却又不知,在激动甚么。 为何,为何 他是甚么都不知晓? 一片雪,飘在眼睫。 他轻轻眨眼,却有水渍流入眼瞳。 冰冷地,毫无暖意。 记忆固然封存,却还是他感受到无边的寒。 星子归位,他眯起眼睛,却是惊觉。 九天之上,商宿归位。 为何? 当初的话,商宿是否皆忘记了? 却又为何,不邀他同归? 在人间时节,原来是不能长了。 如今时辰未至,他为何先行归位? —— 熹风来,他方回了些许神。 ——是将他,忘记了么? 跌跌撞撞,他似乎风度全失。 原本的尊贵,却仿佛在一瞬消失。 他眯起眼睛,似乎有微风,风吹言道:“桑南,你回来罢。” 那人竟似无了魂魄。 桑南,桑南 没有错。 他的名姓,是桑南。 只是,是谁在说话? 桑南仓皇回首,却撞进一片星子满空。 ——难不成,真的是 ——你是谁? 桑南听了这音,看到一个身量未足的孩童。 眼下,却是一派天真,又是无邪。 ——你,又是谁? 桑南问他,心底满满疑惑。 在这星辰夜里,一个孩童又怎会孤身在此荒乱处? 那孩童却并不答他,只是又道:“我似乎已探知你身份。” ——记忆曾被封存,你可曾知? 桑南又怎会不知? ——你要为何? 孩童终于是笑了,却是天真无邪模样。 ——你可曾想过知晓前事? 桑南却又沉默。 他在此处太多年,许多事,他自然是知晓。 只是,他竟是对此混沌难明。 桑南笑开,问了他道。 ——你又为何想要我知晓? 那孩童答得却是巧妙。 ——因我探知你身份,故是想要告知你。 ——那么,可是要听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更有彩 此花飘飖,更有彩。 于朦胧处,窥见。 一雪白衣衫的仙人,御风而行,袍中却有风,衣衫猎猎。 此仙是天河星宿里,很有名望的商宿,化作人形。 商君,楼凡殊。 字君商。 他平日里并不喜走动,此次能够出行,定是有些事了。 “君商。” 缥缈一声轻唤,楼凡殊抬眸,看到紫衣的仙君。 “是桑南。” 桑南上前,问他道:“五百年前,我约你离天座,你却如何不肯。” ——如今来到这里,却又是为何? 楼凡殊收了手中扇势,他笑道:“若非是郗妫上仙来请,我便是如何也不肯离天座的。” 郗妫上仙? “原来是他” ——若非是离开天座,你我总是不能见的。 楼凡殊轻声道:“你话说的有理,你我虽诞生到不知年岁,但相见次数,却是寥寥。” ——原本,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命数。 ——你可信命数么? 楼凡殊去了郗妫上仙之所,有名易辞。 郗妫上仙坐在长椅上,双目望着天际,却偏偏的笑了。 楼凡殊自知,与他无关。 既是如此,楼凡殊便抬步走了,却并未走远,仍是处在易辞间。 楼凡殊在几千年前来过易辞,那是他首次来,随着另一位前来。 只是时间这般久了,不曾动过来的心思。 那时间,易辞还不叫易辞,是叫做上邪。 那似乎,是在许久之前,郗妫上仙在下界时,听得的一首诗。 那时候,还是在楼凡殊身旁的那位,还向着他颂了一遍的。 依稀是: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楼凡殊记得,自己听罢,却是薄凉笑了。 “你启唇似要吟咏上邪,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却也不知是为何。 到如今,一直伴在身侧的那位,却是早早不见。 又教他如何信了《上邪》? 那么,郗妫上仙当初,又是为情所伤么? 只是想了他清冷的面容,却又是不像。 还自想着,楼凡殊蓦然一阵凉意,他看到树下的仙君。 看不见面容,却知是绝美面容。 “你来了。” 楼凡殊微微行礼,道:“上仙。” ——来了多久,如何不说? ——并无碍。 辗转换了景致,是一处清幽所在。 “君商,我找你来,确是有事要说。” ——只是此事,需得你下界一趟,你可愿么? 楼凡殊似乎早有预料,并未思索,便点头应下了。 若是事难为,他尽力便是了。 总是,能为便是。 “上仙能想到君商,已是心意所在,君商自是愿的。” 那么 ——对了,你返路时,可路过参宿。 ——你此次下界,可将参宿带去,我想,先前的事,他还是怨着的罢。 楼凡殊轻轻一拜,并是告辞。 先前的事,若是他还记挂着,他或许 许久不见了,或是,不再有甚么了解。 扶风而行,楼凡殊静静的,陡然生出一种情绪。 从未有过的,教他措不及防。 凉凉一眼,却似像极了薄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劫还生 “苏上仙,你怎会在这里?” 我笑着走近,在塘边狠拔仙草的苏无名。 上仙闻言,懒懒应了一声,道:“易仙子如何来了这里?” “好兴致”,我笑道,“今日是上仙会,苏上仙如何不去?” 上仙一脸不悦,道:“便是今日又如何,本仙不想去。” 我又走近,笑容掺杂戏谑:“上仙如何不去,上仙明明可做会首的。” 果然,一闻此言,他不再言语,驾着一丛云离去。 望着苏上仙远去身影,我冷下面容。 “酒上仙?” 无人应。 “酒荔?” 亦是无人应。 我耐不住性子,跃入池中,殿中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果然还是耐不住性子。 我扶云而驰,人未至,声先闻。 上仙会,果然名不虚传。 按下云头,方行了几步,脚下一绊,便跌倒在云雾里。 我低头看去,那人一袭红衣怀中抱着一坛酒。 那人摇晃起身,青丝垂下,掩了半酥眉。 这人是谁? 凤目微眯,他道:“你是哪里无知小仙,敢对本仙动手?” 我一时气恼,道:“分明是你挡了路。” 他微微一愣,问我道:“你不知我是谁?” ——不知。 此刻,他方正视起我来,打量一番,他道:“你是谁?” 我不理他,正欲走,却被他虚空拦下。 “你是谁?” “我又为何要告知你?” 即使处于劣势,我亦不肯轻易妥协。 “青晚。” “我是易青安。” 说罢,他虚空撤去,我连忙离去了。 背后,闻他道:“莫提今日遇我之事。” “放心。” 我扶云而上,在上仙会寻了半日,未见酒荔踪影。 酒荔,莫让我寻到你! 摇云至仙山。 未等我安定身形,便见一女子迎面而来,我连忙躲起。 扶着一株翠蓬,偷眼看去。 “阿放!” 碧衣女子抱持古筝,朝池畔男子走去。 男子未回头,放下手中玉斧,将红色珠花隐于袖中。 “如何?” 女子脸上划过一抹幽怨,道:“今日上仙会,你要同我去献曲的,前几便说与你了。” ——难不成你是忘了? 男子终于有了情绪,却只是道了句:“却不是,我只未听。” 见了男子面容,我惊了半晌。 这不是桃仙么,原来他叫做阿放。 “阿放!” 女子怒容,阿放却并未理会,缓步而出。 行至蓬院门前,他方道:“今日你自去罢,只是莫失了师尊脸面。” 女子怒极,却无可奈何。 阿放回眸那刻,似乎是将目光停留了一瞬。 在那翠蓬。 是错觉罢。 待女子亦离去,我方走出。 在阿放打坐之地,遗有一片红叶。 我捡起,凑近嗅了,脸色大变。 阿放他 离去时,我暗想:此次上仙会,怕是不会平静了。 却又是果然。 本届会首苏上仙,于返宫途中,跌下界去。 虽被人及时找回,却已是昏迷不醒。 他发上,有一支红色珠花。 再见到苏上仙,他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我静坐半晌,微叹一声,将自松莱苑摘取的松子放下。 离去。 苏上仙,他分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青安 回了青安苑,将身子隐于云中,闭目思量。 桃仙——阿放。 我曾救过他,那日,我不过略施仙术,救他于赤蛟口下。 只是,那时的他,清秀单纯。 而如今 正欲从袖中取出那片红叶,却被一声轻笑打了念头。 望去,是桃仙。 “小桃仙?” “易仙子,是我。” 他一脸笑意,八卦炉里煅出的青葵扇熠熠生辉。 “你怎会来?” 并非是我,只是我与他自多年前便不曾再见。 只是不解。 他却是笑道:“我来找仙子你,喏” 我看到他自袖中取出一支珠花,递与我。 是红色珠花。 他又道:“这是侬湘为报仙子救命之恩,特制珠花,礼却是薄了些,还望仙子不要嫌弃。” 原来,他叫侬湘。 “怎么会嫌弃?我很是喜欢呢。” 我淡淡一笑,接下,簪于发间。 他望了一眼虚空,道:“如此便好,易仙子,侬湘告辞。” 我拢了青丝,笑道:“好。” 只一闭目,他便不见了踪影。 我取下珠花,凑近鼻尖,竟嗅不出有任何味道。 我取出怀中红叶,亦是如此。 究竟是 一人忽至,我冷了面容,低声问道:“如何?” 那人声音清冷,道:“皆已准备妥当。” 闻此,我终于是勾起唇。 ——那便好,你且回罢。 一低首,便没了踪迹。 次日清晨,我早早出了青安苑,摇云直至沧澜海。 上仙会,沧澜海上有楼阁,名曰菏泽。 沧澜海上一片寂静。 我拾阶而进,一阵异香扑面而来。 这是 我快步走进,香味愈发烈了。 于青案一端,遗有一片红叶,我捡起,凑近鼻尖,却是无味。 心中疑惑,更进一层。 正欲深入,却见两位上仙迎面而来。 “易仙子!” “两位上仙好。” 风上仙笑道:“仙子客气,不知仙子可有发现?” 我摇首,道:“我也是方至,并不曾有甚么发现。” ——只是,两位上仙可曾嗅到一股异香? 两位上仙皆道:“并不曾,不知是哪般?” 我心中暗暗记下,这股异香分明浓烈,他们却为何 我笑道:“并无甚么异处,我方想起,似是深蓬苑内的蓬香。” 两位上仙对视一眼,道:“是么,这便是无异了。” 我颔首,道:“两位上仙,我苑内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 两位上仙道:“如此,也好。” 我扶云而去,半路复止,不想脚下一绊。 好在及时稳住身形,未及跌倒,我把眼看去,却又是那人。 了无兴致。 正欲抬步走,忽听他道:“青晚。” 青晚? 却又是青晚。 回头看时,那人正仰着首,似是在打量。 “你是谁,我并非青晚,我是易青安。” ——这一点,我记得说过。 那人突然换了面容,竟是冷了几分。 ——你不记得我么? 我莫名问他:“我又为何要记得你?” ——在这三千微尘,九天之上,有识之人,又是何其多! 若是诞生以来,曾有过擦肩,也当是记得。 只是如今,我并不记得,眼前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逐花 梦里一片虚无,雪白的雕凌,竟是遍体生寒。 虚无里,我看不到有旁人。 甚至于,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这究竟是在哪里? 好容易逃离了红尘,如今却又求到了什么? ——上仙。 于虚空,突现了两人,一人青衫行,一人靛蓝松。 却不知那声轻唤,是为谁? 两人径直去了一棵高木下,盘膝而坐,启唇似语。 却听不甚清,究竟是什么。 及至终究清晰,却又并不相干。 我低首,看到我一双手,动作交合,似作生莲花。 偏生有了疑惑,我又是谁? 这般久了,我却似乎刻意疏忽,我是谁? 我抬首,再望了一眼,人却已不见了。声音分明还在耳边。 我想回头去看,惊觉下身不能行动。 我几乎要叫出来。 为何—— 这却是为何! 脑中一片混沌,却似有人耳语。 是甚么—— 上仙。 上仙? 是仙人么? 又是谁在唤谁? 声音愈发近了,声腔也染了急色。 ——上仙,上仙 这是甚么? 我却已不能再想,略微低首,竟是出了梦境。 是呵—— 几乎要忘却了,我方才分明是处在梦境之中。 那么—— 梦境中的上仙,可是在唤我么? 睁开双目,我看到一片璀璨,璀璨之后,却又是无尽黑暗。 身子不住下沉,身为上仙,我竟是拼着也止不住趋势。 自我成仙,便再不曾见过黑暗。 况且天界,也是灯火长明。 如今有了这一遭,不知悲喜何安? 似是被禁锢,我站在一处,不辨方位。 一片死寂。 好似梦境中,修罗场一般。 全无生息。 而此时,我确已如先前梦中,不能行动。 究竟是谁,要如此作弄于我? 我—— 触手冰凉,似是有水,自我眉心遗落。 或近或远,那道声音又将来了。 ——上仙! 我终于平了心气,静静听着。 果然,那道声音更近了些。 而那人,却正正在我前方。 那人并不避讳,令我看得到他面容,却是十分陌生。 从未见过。 ——你是谁? 那人双目一弯,又微微盛满星辰,他在笑。 ——上仙开口,竟是要问这些么? 难不成上仙,不曾好奇自己身份? 我原以为,上仙开口问的,会是自己身份。 ——我是谁,还要你来评说? 若是寻常日里,我定然会如此回应。 可如今,就在方才,我却不能了。 我是分明,不记得自己身份了。 我还是上仙。 却被眼前人轻易带入黑暗。 那人微微笑了,轻轻抬起长袖,又是拂去发间飞花。 ——当然,上仙疑惑我的身份,也是应当。 我虽不能全说与上仙听,但也能说上一些。 ——我名与生,生于西方,于五千年前陪侍佛祖来到东方。 ——我曾听闻过上仙你。 我问:“仅是听闻?” 若只是听闻,也不致如此罢。 果然,他笑,道:“自然不是。” 东方有木,名曰逐花,生于蓬秋。 其木无叶,花为最芳。 若摄其果,则是 似吟唱,自远古歌谣。 我蓦然抬首,双目紧紧盯着眼前人。 良久,才终于吐出字来。 却是牙根紧咬,吐出一字。 “你” 那人静静笑了,我却在此刻,跌入无尽深渊。 原来—— “逐花。” 我原来,是逐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落瓷 我似乎没有名姓。 想来也是,谁会为一把瓷器,取上美妙的字音来? 我是一把瓷器,来自遥远时代。 因为战乱,我在堂丽的宫中留了不足一个年岁,便被深埋地下。 不知过去多少年,一个农夫把我从地下挖出,放在了家中。 农夫有妻,正值身孕中。 我百无聊赖,终于等过了他们人类的“十月怀胎”。 孩子顺利降生,是个男孩。 农夫原本便是清秀之人,孩子的容貌,自然也是不输。 农夫固然是个粗人,但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子承父业。 自小,孩子便接受了许多古典书籍的熏陶。 孩子最喜在案上看书,或是摇头晃脑,颂读经典。 而我,便是摆在案上的。 我并不喜欢他口中的字句,只是喜欢,看他笑着的眉眼。 孩子渐渐地大了,我还不知,他竟已是及冠之龄。 他是子昶。 及冠那日盛况,我不得见,只是渐渐成长寡言的子昶,向我描述了。 我心向往之。 只是农夫渐渐不支,却终于病逝。 子昶哭了一夜,守孝三年。 三年后,我几乎要认不出他了。 又岂止是消瘦! 子昶的母亲,那个温婉的妇人,要他去科举应试。 家境已是贫寒。 终于,他还是袖了我,走进当铺。 子昶说,要我等着他,他若有成,定然会来接我。 我信了他。 我被安置在苦闷的阁间,终不见天日。 我无法估算时日,只能静静立着。 一日,我不知是多久过去,掌柜把我从阁间拿出,放在供人观赏的柜台上。 那时,阳光虽式微,我却觉得十分刺眼。 我知,我等不到他了。 心如死灰。 每日清闲,我会望着店铺外的,车水马龙。 而终有一日,我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便装,我却看出气度不凡。 他相中了我,要赎我回府,掌柜为难,说是不能。 临别的神情,我知他还会来。 果然,他仍旧是来了。 抵不住诱惑,掌柜以“暂存府中”之名,把我送进他府中。 那时我知,他叫李鹤,白衣丞相李鹤。 他待我是极好的,只是我仍旧不能忘怀子昶。 一日见他书写,落款竟是 已然过去十年。 他是否已功成名就? 我不得知。 在心里,却是十分期望。 我想着,便是他已如话本里的男子一般,忘却旧情,我亦不会怪他。 于他来说,或许,我不过是一件旧物。 一日,李鹤带了一人入屋舍,是要观赏我的。 我只是静静躺在匣中,散着似檀似松的香。 那人赞是妙绝,我心中以为然。 渐渐地,适应。 我寄心于他。 不知是我多情,我却只是有心于他。 他每日望来的笑眼,红了半边面。 我原来不知,许早之前,我便已能化成人形。 我早已成了灵物。 若我知,定然是—— 不会就此错过。 大约是十五年了,他突然忙碌起来,有时,会莫名看我。 我不知,大战在即。 我只记得,一日,他对我言语,要我等着他。 或许是几日,或许是许多年。 未可知。 他把我埋入地下,在一座山的山脚之下,颇为难寻。 我信了他,我信他会来。 一如昨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多年 我望见日光那刻,竟是没有了心情。 多年的尘封,或许我早已该绝望,对这所有。 只是,我还未来得及看清,便闻得一声欢呼。 接着,重物跌落,我已然痛昏。 原来是不小心,将我摔在了地上。 只是,究竟是怎样的土地,使得我痛昏过去? 再次醒来,我望着全然陌生的周围,心中不免不安。 我听到有人在说话,却不是我所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却又百般相似。 “对不起,博士。” “不会再有下次。” “是,一定一定。” 这是什么? 我抬眸看去,竟是两个穿着异服的男子。 其中一人,眼前还有着一物,是我并不认得。 两人又向着我走来,看着他们,我心中竟是惊慌。 不明缘由。 终于,在我面前止住脚步,年岁较小的那人,突然开口道:“裴博士,您说这瓷器是来自何时?” 被称作裴博士的男子,眼前附着一物的男子,微微皱眉。 “子昶,我说过,不要称我为‘您’。” 那人再说什么,我已听不甚清,我只知道,我听到熟悉名姓。 子昶 可是当初的子昶? 不,不会是。 虽说年岁易度,容颜又怎能更改? 终于放下心情,却听得那子昶道:“裴博士,好想再碰一碰它啊。” 我看着他的眼,他是在说我。 我心中奇怪,我便是在他面前的,若是他有念想,又为何不肯付之行动? 下一刻,我却被惊住。 我看到子昶的手,在我面前滑动,却终究不是触碰到我。 我面前不远,原来是有甚么物在阻隔么? 但我分明,看不出有甚么。 究竟是怎么? 每日地,我被安置在一间从未见过的,华丽的大屋舍里,供人观赏。 我身侧,是许多与我一般的物件,只不过,它们皆是死物。 未能成灵物。 许久不曾见过裴博士,他虽是严肃,我却是十分欢喜于他。 我钦佩他的才学。 而在不久之后,我终究是得知了现实。 那一日,子昶拿了一本书籍,就在我身侧看着。 那似乎是一本历史的书籍,却没有我存在的时代。 我想了近日里所见所听,终于有些明白。 原来,已是许多年后。 那年岁,我竟不能记得。 当初,丞相李鹤他,分明是 他不曾来。 我信了他,他却不曾来。 而这般年后,我终于再见不到他。 [——丞相大人。 李鹤回首,却是一妙龄女子,着彩衣立在藤萝树下。 ——姑娘芳名? ——茖茈,拜见丞相大人。 ——姑娘何以至此? 那女子却是欲言又止,分明眼中情绪万千,却终不肯说出。 ——并无它意,只是希望,丞相大人能记得茖茈之名。 李鹤心中疑惑,但女子不肯吐露,他亦不好再问。 只得应下。] [似是一场旧梦,重温。 李鹤夜里起身,走至院中,料峭寒冬,紫藤萝竟是来了花来。 这可是在梦中? 不,并不是。 雪落肩头,正是有意。 ——茖茈,我未曾忘你,如今紫藤萝花开,你是否该是归来? 只是,遥遥无人应。 料峭寒冬,只余一片冷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名伶 栾城,如今仍旧是栾城。 只是,帝君已不是池姓。 栾城有市,五日是一度,最夺彩的,是名伶会。 名伶会,在旁的地域,皆是称作灯火会的。 在栾城,被称作名伶会,为的是一人。 那个人,担得是绝世名伶。 名伶如今不过及冠年岁,却有倾绝容貌,更兼得一腔妙音。 名伶,是男子。 他原本并无名姓,一直被称作“阿九”,他十六岁那年,因着名气太大,竟被世人逼得院里为他取了名姓。 多少人为他拟了美丽字符,最终他是选了两字。 不错,正是名伶。 若是定要冠上姓氏,名伶中意的,只有一字。 姜。 故此,名伶便是姜名伶。 此后,名伶之称,为姜名伶独有,原先的名伶,便不再称作名伶。 是为甚么? 髣髴。 髣髴二字,虽是妙绝,却终究是少了些伶人味道。 却只能被迫接受。 姜名伶每次出场,皆是红衣白裳,美艳绝伦。 不错,姜名伶是男子,却是反串女子的戏份,并为人所爱。 姜名伶素日最喜品茶,他的茶道学自《茶经》,无师自通的人物。 再如何受人倾慕,他的身份,却终究不过伶人。 终此一生,他姜名伶皆是这般人物。 若是寻常。 只是姜名伶此生,早已注定不是寻常。 五日前,名伶会仍是繁华至极,正当姜名伶上妆时,一人突然就出现。 姜名伶不曾出面名伶会,前来的人自然是不能罢休,闹起了规兰院。 规兰院的主人也是着了急,想要姜名伶赔罪一番。 然而,姜名伶不曾出现。 姜名伶已然不在规兰院,他如何离开,无人知晓。 只是,自那之后,规兰院开始颓了下去。 最终于,不复存在。 名伶会也一同消失,或许是故意规忘。 兰规院倒下那日,姜名伶终于醒来。 此时,距他离开规兰院,已是五年后。 他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片银白,是雪。 分明是寒风凛冽,姜名伶却不曾有半分冷意。 是哪里?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终于在一处停住目光。 那里也是银白,只是驻立着一物,雪白的,似乎是个雪人。 姜名伶暂时适应了身体僵硬,缓缓走了去,步履蹒跚。 有雪花飘落,姜名伶微微抬首,他看到满天星辰。 这般日里,竟也是有星辰的么。 终于走近,姜名伶看清了那物,果然是雪人。 只是那面目,却是清绝。 有一瞬,以为是仙人。 他是谁? 又是谁造了这般的他,驻立在此? 此处,又是何? 竟是全然不知。 自己的身份,似乎是 ——名伶。 是呵,他是名伶。 他原本是规兰院的名伶,却如何来到此处? 似乎是—— “姜名伶,你愿更改身份么?” “不,我并不愿。” “这却是为何?” “因着,名伶便是我,我便是名伶。” 那时的他,虽身为伶人,却依旧一身傲气。 他是伶人,或许旁人眼中,不过戏子。 于他心里,却是信仰。 若非真心喜爱,他又怎会在最初,舍了 来到此处,一无所有? 是,信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规兰 ——你醒来了。 姜名伶一惊,忙回头看去。 那人一袭白衣,恍似仙人。 ——姜名伶,你可还记得我么? 姜名伶望着,几分熟悉,却不记得。 那人却是笑着,走近了。 “五年前,那人,是我。” 原来已是五年。 是了,五年前,他准备着名伶会,是眼前的人问了他。 似乎异香来,昏了去。 一觉五年。 这一觉,可真是奢侈。 ——当初我说,并不愿听从你的话,为何你要强此这般? 姜名伶一腔怒气。 ——因为,你是名伶。 在那世上,只有你一人,担得起这样相称。 是么。 ——我是司英,我要你来,是有事相求。 姜名伶轻哂笑,道:“你有事相求,区区一个名伶,又如何相助?” 司英道:“因此事与你有关,你不能置身度外。” 姜名伶有些奇怪,问了他道:“究竟何事,与我有关?” 自有意识,他便知自己是孤儿。 那时,他不过两岁。 无名无姓,他被辗转于各色人手,终于在五岁那年,留在规兰院。 他不懂得甚么,只是记得送他来的人,模样凶狠。 五岁孩童,他又有甚么,抗争资本,只得留在那里。 他十岁之前,一直被养在深闺,如未出阁女子一般。 只是,每日里,他都不能安息。 院主派了许多的人来,教习他各类技艺。 他原来并不知道,他的容貌究竟如何,只是在一次歇息时,听了一个下人的话。 他说,他貌美如花。 一个男子,被人赞貌美如花。 他在那刻,有了望着铜镜的冲动,并如愿以偿。 望着镜中人,身量还未足,容貌却已 果真是他么? 自五岁被送到规兰院,他便不再想着自己模样。 却从不曾想过,会是 十五岁,他初次登台,舞了一曲,惊艳四方。 自此,他便有了阿九的名称。 九,是三之极,看得出,对于他的看重。 十六岁,他再次登台,那次,座无虚席。 更名提上日程。 此次,院主要他自己取名。 他想了半晌,最终选了姜名伶。 是的,他是姜名伶。 许多人眼中,他只是戏子身份,或许还会对他心生怜悯。 他的心事,世人又怎知? 最初或许是屈辱,只是后来,他爱上了自己的生活。 若非生活,许多的人,皆不会选择戏子身。 他却相反。 不过是,心之所向。 怎就无可能,在屈辱承受时,爱上呢? 姜名伶最是无情,自也是十分适宜此身份的。 随着名声在外,在那座城里,竟是衍生了名伶会。 只为那一日,姜名伶会登台,或唱一腔软语。 降下一地月华。 加冠之后,姜名伶愈加出彩。 却在不久,被人迷昏,一睡便是五年。 如今那人,站在眼前,说是有一事需他,那事,与他有关。 究竟是怎样,竟是与他相关? 姜名伶望了一眼眼前的人,终究不曾说话。 ——姜名伶,你若是想得长生,你需寻得你父亲。 姜名伶在此时笑了,那是一腔轻笑,略带尾音。 ——我从未听过,我是有父亲的。 ——身世既坎坷,活一世已是足够,我又为何要长生? 肩上有花,姜名伶伸出手去,想要取下,却因那人一句停了动作。 ——我是鸣桹。 鸣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遇着 雪天,素来皆是十分清冷,今年今日也不是例外。 只是过了午时,山里竟罕罕有了人迹。 姜名伶走在山间,身上早已落满了雪。 全身冰冷,尽管瑟缩,姜名伶全无退意。 只是—— 毕竟是寒冬天气,再耐寒的人,也是抵不住。 终于,一片雪花落长睫,姜名伶倒在雪堆里,意识全无。 不知何时。 ——阿铃,此人是来寻你的么? ——是我引他来。 ——如今他昏迷于此,你将如何? ——鸣桹,你回罢。 一声轻笑,一阵哑口无言。 毫无征兆,躺在雪地上的人,缓缓张开眼睛。 眼中,一片茫然。 一张脸映在眼瞳,姜名伶愣了一愣。 松灯迷离。 姜名伶坐在木凳上,双眼紧盯着石桌,紧握的双拳,无一不透露出紧张。 对面的女子,面目寻常,但那通身的气质,使得人不敢小瞧了她。 而姜名伶听来的传闻,她原来便不寻常。 终于听到女子开口,声音如外貌,没有一丝惊艳。 只是耐听。 “你来汤山,是为甚么?” 姜名伶蓦然抬首,对上那双眼尾勾起的眸子,却又踌躇。 “你不说?” 姜名伶看那女子有了异色,心中一急,道:“我来——” 却只有这两字而已。 “罢了。” 听了这话,姜名伶突然起身,竟直直跪了下去。 “黎铃仙人,我来此处” 话还未说完,便被女子打断,双眼竟有些凌厉神色。 ——你既能来了此处,便应当知晓,自我言“罢了”,你此行,便只能虚往。 ——还有,我问你,谁告知你我是仙,谁准许你如此唤我? 凌厉的逼问,姜名伶哑口无言。 女子见他如此,却终于柔和。 ——你回罢,不必再来,不论何事。 姜名伶犹在迟疑,女子竟已先行,不见踪影。 姜名伶终于起身,他现在原地。 雪已经停下,经过一夜,地上残雪已冰冻。 湿滑若青苔。 姜名伶下山,最终于跌倒。 如此这般,却是全无预想。 “喂!” 犹是童音,略带嚣张。 姜名伶回身去看,却是一个稚童。 仅着一件薄长衣,不见丝毫冷意。 此时此地,姜名伶已不敢小瞧了他。 “你这个人,分明跌倒在地,却又一直地盯着我看,又是何理?” 此言如平地惊雷,姜名伶连忙起身,仍是看着稚童的方位,眼中的却又不是稚童。 “你是何人,如何来了这山里?” 那稚童年龄尚小,神色却十分嚣张。 姜名伶微微一愣,不觉反问:“你又是何人,小小孩童,孤身于山间,如何不让人更加疑心?” 那稚童眉头微皱,却并不说什么了。 终于,那稚童转身,走之前,向他道了句:“怪不得阿铃要如此待你” “你说甚么” 话还未完,稚童已然不见了踪迹,如那女子一般。 他们话中有话,而他姜名伶并不能着。 松灯迷离,雪又开始下落。 而姜名伶站在那里,终于抬步走了。 凡事不可强求,姜名伶懂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争 自听了有关汤山黎铃的传闻,原本绝望之中的姜名伶,终于服下河洛的药丸,离开病榻。 河洛的药丸,可容他有五月健康时日,若是五月之后,他不得黎铃救治,便老态徒生,不治而亡。 姜名伶是栾城规兰院的名伶,六月之前,他还是被唤作“阿九”。 旁人喜爱他容貌才艺,或许内心,又会讥笑惋惜。 再如何高贵明艳的扮相,身份也不过是低贱的戏子。 而姜名伶却从不曾认为自己身份低贱,他虽是被转手卖了许多次,进入这个行当。 但他,却是倾心于自己的行当。 从不曾有悔。 直至一日,那个人出现。 那人一袭红衣,妆容绝美,若是细细去看,那容貌却分明是他。 那人轻笑,走近他,一口香兰。 他醉倒在那人怀中,阖眼那刻,他看那人姿容愈发妖冶。 不知多久,他醒来了。 入眼的,是依旧盛装的那人,眼睛直直望着他。 听那人道—— “阿九,如今,你已更名,为姜名伶。” ——姜名伶,你倾心于名伶,我便将此名争取与你。自此后,世上得名伶之称的人,唯你一人而已。 ——只是,你内心那句“不过低贱的戏子”定位,是如何得来? 他竟就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听他道: “姜名伶,无论你如何倾心名伶这个行当,内心深处,名伶的地位,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姜名伶终于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 那人轻笑。 ——姜名伶,我是由你衍生,只是我分明又胜了你。 ——你昏睡时,我使你服下一物,是为最毒,从此刻始,你便仅剩一年寿命。 这一年里,又将划分,半年康健,半年缠绵病榻。 ——姜名伶,离开规兰院罢,以后时日,由我来为你活下去。 姜名伶离开规兰院,规兰院中仍旧有姜名伶。 姜名伶在各处漂泊,幸得认识一人,是个方士,名是河洛。 河洛得知姜名伶遭遇,便想着去规兰院,无论如何,也要还了姜名伶一个生活的理由。 只是没有,姜名伶拦住了他。 河洛恨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他拖了自己的行程,留下来,为姜名伶配药。 即使不得解药,也应挽得他后生康健。 终究是不负他心,河洛得以制成一味药,可使姜名伶有五个月康健之身。 却也只是五月。 那时姜名伶已是初缠病榻,每日地躺着,似乎全无生气。 河洛却没想到,他的药,姜名伶并不接受。 毫无缘由。 只是后来,河洛也慢慢猜着了。 不管怎么,姜名伶虽然已是病身,但他还是想要活着。 河洛的药丸,只能有五月功效,与原先的到底是差了一月。 直到一日,姜名伶躺在榻上,了无生气时,闻得墙外人语。 汤山有仙,号黎铃,可解世上一切之祸惑。 短短一言,便引了姜名伶心往。 他向河洛要了药丸,果然是康健之身。 河洛离开,他还有未走完的路。 而姜名伶,也踏上了去汤山的路。 汤山,历史太久,无从追往。 只是有人传言,数千年前,汤山有师,名张淮。 也不知真假。 只是如今黎铃仙人推拒了他,并言说不可再往。 那么此生,他便只能如此命运。 姜名伶忽地笑了,终究离了汤山。 不可再往,那么,便不再去往。 ——阿铃,你如此作为,却又是如何? ——鸣桹,有些事,你还不尽知。 若是不知,那是否可去亲历一番? 鸣桹垂了头,却终于笑了起来。 黎铃早已负手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生 司满望着眼前的女子,一阵神恍。 他落了泪。 他等待千年,终于等到他回来,果真是不负 那时,是他离开无邪馆五年了,不曾归。 然而又闻桑南言说,酒聆离开无邪馆,也已经五年了。 他最快了结楼凡殊交与的事,而柴归与柴回最终于释怀,柴归轮回。 司满便最快赶了过去,然而,最终一切寂灭。 无邪馆仍旧在,院落却早已荒芜。 全无人迹。 这五年间,无人踏足么? 司满慌忙赶去了临街,想寻了谈谨之 问一番,却发现谈谨之的医馆早已换了装饰,成了茶水铺子。 究竟是怎么了,司满一刻皆不能平静。 就在他回来的第五日,一个白衣男子怀抱一人,深夜来到无邪馆。 嗅着了香味,司满知晓那人怀中的女子,是他的师父,酒聆。 只是为何—— 而月华之下,那人面目也是清晰。 ——是先前师父救来的那人,似乎名唤张淮的。 那人也开了口,声音依旧清冷。 ——你是司满? 司满没有迟疑,立即道:“我是。” ——如今,你师父中了毒,并非无药可解,只是她自己不肯。 司满心中一慌:“为何不肯?” 那人声音微微沉了,道:“司满,你并无权力左右她,只是最后时日,她希望你在身边。” 甚么 在说什么 司满满心满眼的不信,怎么会 他的师父,尊为天师,经历许多,又怎会 张淮依旧面目清绝,司满接过酒聆的身子,最终于落了泪。 面目依旧如前,只是惨白,他不得不信。 张淮转身,他离开,带走一地霜华。 司满站在原地,僵直着身子,几乎是无力。 ——阿聆,阿聆 而那之后,酒聆并不曾醒来,只是鼻息微弱。 不是不曾想过挽救,只是他会想到张淮的话,他的师父,并不愿解开。 终究有一日,司满手中茶盘尽跌。 鼻息全无。 司满将酒聆下葬,那一日,一个陌生男子到来。 名纪庭。 他说是酒聆旧交,他交给司满一件东西,他说,终有一日,酒聆会回来。 而司满,他愿信。 司满便等着,这一等,便是千年。 如今站在眼前的女子,仍旧是那般模样,只是有些东西,到底是不见了。 酒聆已不能开口。 司满不知,在他未知的岁月,她究竟经历了甚么。 竟然是哑言。 酒聆有些记忆,也是断失了,就如同无邪馆,他留不住。 在经历五百年后,虽然他司满因被东涞仙君化了木偶,得以长生。 但他终究,世术浅懂。 无邪馆终究毁了,毁于战火,那时,民不聊生。 司满带着纪庭给他的东西,那是一把红璎珞,离开了。 终是不负,他等来了酒聆,他的师父。 司满望着眼前的人,想要拥进怀中,但他不敢越矩。 最终于,还是酒聆走上前,拥抱了他。 那一刻,司满震惊,却又想着,而无论如何,酒聆遗失的记忆里,没有他。 这已是足够,不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垂聆 司满睡熟了。 女子终于等到这时刻,下了榻,他推开房门。 今夜,屋外一片漆黑,也无星子也无月。 她走到院子里,再抬步时,回眸望了一眼。 司满的屋子,全无灯火,也无声响。 他放了心,离开了。 女子来到一处,那洞窟内一片光亮,他快步走了前去,心中迟疑被忽视。 女子来到大殿,她看到座上的人正斜躺,双目闭着,似乎已然熟睡。 她不禁低头,望向自己飞动的手指,一阵难解。 难不成,记错了时日? ——耽宴。 女子猛的抬头,她看到座上的人已然坐端,正望着她。 似乎是习惯了,她要就势跪下,那人却先她一步,拦住了她的动作。 不是用最寻常的世术,拦着她的,竟是那双手。 那双,美丽而修长的手。 ——仙人。 耽宴恭敬道,压制心中涌现。 那被称作上仙的,正是千年前交付红璎珞与司满的,纪庭仙人。 纪庭微微一顿,又随即回到座上,神情早已复杂。 ——耽宴,对不住,使你等了一千年。 耽宴闻言,连忙摇首,更是又抬起双目。 ——仙人,这一千年,是耽宴甘愿为之,仙人不需担责。 更何况,有些事,他不能担责。 若是 呵—— 纪庭望着她,似乎又陷入回忆。 眼前人的眉目,与那人,实是一般的。 这一切,纪庭查来的,却只是巧合。 那时,他躲开张淮的相追,最终于来到孟尝山。 他看到一个少女,面上是天真,举止无邪。 一个少女独自生于山间,纪庭心中有疑,而那少女径直说出。 她说,她并不是寻常身,也不知自己来处。 只是有念想时,便已身处此山。 她又说,一百年,是她记忆轮回,她虽不会死去,但百年之后,记忆会消除。 她在五百年前,听了一只灵猴对她说,若她能静修一千年而不动,终会了结此状。 她怕自己会忘记灵猴的告诫,便在居住的地方,刻下了言语,并有年岁。 只是她不能。 她是孤身住在此山,若她一旦静修,却不能防着外界。 她不能。 而纪庭来了。 那一日,纪庭要离开了,女子想要一同离开,而他并不准许。 只是那一日,张淮找来了。 张淮怀中,抱着的女子,是酒聆。 纪庭想要上前,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了动作。 张淮说,酒聆命不久矣,她想着于最后时日,回到无邪馆。 纪庭明白张淮的意思,但他终究,没有回应。 张淮走了,抱着酒聆,没有再来。 似乎是忘却了带他回九天的,应了照音的话。 纪庭回眸,终究去看了岩石后的女子。 ——你是叫做什么? ——我并无名姓,还请仙人赐名。 无尽丹霞。 丹艳,耽宴。 ——你便唤作耽宴罢。 ——是。 女子垂首,应下。 但纪庭知晓,他是负了罪的。 女子于红璎珞中静修,纪庭如何会应? 只是因着那张面目,与酒聆一般的。 或许,并非无名姓,只是她忘却了。 孟尝山 她或许,原是叫做孟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邶公子 司满被一阵叩门声扰醒,他带着微微怒气,打开了院门。 而看到来人那刻,他有抑制不得的惊讶。 ——邶c邶公子? 来人年龄不足二十,还未及冠,只是面容姣好,使得人更往小了想去。 至于因何而惊讶,便是司满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司满记着,面前的人姓邶名远,是栾城邶家的大公子,尊容尽享。 但司满还记着,那不过是千年前的事了。 而邶远,司满遇见他时,是在一千年前,他应当是一千年前了。 又怎么会 邶远微微勾唇,向司满道:“怎么,司满不记得我了?” 如何会不记得? 只是—— 邶远又道:“我知你心中有惑,那么,可否先请我进舍?” 司满忙将他进去了。 酒聆由于是初醒,司满让她多睡着,如今倒也渐渐成为习惯。 司满见了邶远,并未去喊酒聆,而是将他引去了与酒聆居处较远的房舍。 此时天正大亮着,邶远却要司满关上窗子,燃了烛火。 一切,如他所愿。 “司满,你还记得我。” 邶远出口的话,司满说不出感受,只得点头应了。 “是,我还记得你。” 邶远神情顿了顿,又道:“我知你心中怀疑,而莫说是你,我自己也是疑惑,这么一度,便是千年。” 司满坐着,听着邶远诉说经历。 千年前,邶远同酒聆去寻郇久微,后酒聆得以还复天师之力。 而邶远,他因救酒聆而应下的话,要寻的人,正是司满。 邶远为救母而欲取冰眠地妙物,那时郇久微分明睡着,却伤了他。 他微微弄了假象,酒聆误以为的搭救,使得她孤身一人,涉险幽地,得红莲救助。 邶远醒来时,他已身在栾城邶府。 欣喜的是,不明缘由,娘亲病况却在渐好。 邶远想着去寻酒聆,说一件事与她,而他也确实启程了。 却在一天后,被人拦下。 那是一个孩童一般的人物,若非他凭空而现,邶远只信他为稚童。 那人言中意,不许他离开栾城,若是执意,邶家将大乱,终至荒败。 邶远信了,但他还是离开。 邶家果然大乱,终至荒败,而栾城,依旧平静。 邶远不知自己为何抛弃家族,执意为之。 那时劝诫,他是听了,只是心中有谁冷笑,生生催着他。 邶远却再回不去栾城,而天下之大,恍似无他容身之所。 他要寻的酒聆,也并无踪影。 那时的他,并不知,酒聆的无邪馆,便是在栾城的。 邶远曾以为,自己一生,便会如此度了。 然而,终究生了异象。 许多年过去,邶远没有衰老,更没有死去。 而此中缘由,他并不知晓。 终于寻到司满,也不是凭己之力,是他遇上一人,指引他来。 那个人,仍旧是那个稚童般的人物。 ——我听闻酒聆归来,不知现在何处? 司满正欲答言,门突然被推开,站在那处的,是酒聆。 邶远忙起身,走上前,扶住酒聆的肩,道:“酒聆,可还记得我么?” 酒聆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并未开口。 邶远不觉问了许多,而酒聆并不答他,邶远疑惑,看向司满。 司满道:“我师父如今不能开口,你少说些罢。” ——若是叙旧,也不必急于一时。 酒聆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复又将茶饮了去。 而司满,长眉微皱。 或许,是他生了幻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林御史 林衣脚步匆匆,熟练走进一间药铺,买了些药,便又匆匆,回府了。 林衣是栾城林府家少爷,不知林府先前如何,只是如今,几乎要破败全了。 倒不是因为林衣破败,而是这宅子有了太多年历史,与前朝又有些关系,平日里总是受损,这样捱过了春秋,林府终究难逃衰败。 林府并不十分气派,却十分得人的眼,有些富家子弟看中了林府,便要买下。 只是,林衣不肯卖。 若要追溯,却又并不是林衣不许卖,而是他的父亲,如今病入膏肓。 此次林衣买药,便是为着父亲的病,而当他把药端上前去,父亲却并不肯喝下。 反而是让他坐在一侧,听他讲述他们家族,口口相传的事。 而这件事,是童年时的林衣最期待的,当初他向父亲求了多遍,父亲却并不准许。 那么如今,又是为何呢? 林衣看了一眼案上的汤药,微微惋惜,却还是低下头,聆听那段千年前的家史。 “打下林家基业的,是先祖林推堂” 林御史原是姓林名推堂,只是自他坐上御史之位,便要众人喊他“御史”。 于林御史来说,没有强迫着喊“御史大人”,已是十分好了。 林御史奉旨出京,赴任东林知府,如此一来,便不能再称作“御史”。 林推堂出京那日,并无人想送,不是无人想来,而是林推堂深感屈辱,并不想大张旗鼓。 如此这般,寂寂离开也好。 林推堂深知皇上用意,因为一次朝堂之上,他弹劾之人事触了皇上逆鳞,差点挨了板子。 幸得丞相李鹤极力相救,林推堂才得了这样好的了结。 但,又是谁说皇上心胸宽广? 如此看来,也是有仇必报嘛。 这东林不比别处,虽不是蛮荒之地,相反的,是极富足之处。 然而,却又是群魔乱舞之地。 皇上派了他去,无非是已下定决心,让他离开朝廷,做远离庙堂之人。 若是他完成不了任务,免官自然是少不了的。 若是完成,或许会皇恩浩荡,他留在东林,老死在此处。 似乎,无论如何,他林推堂是回不了庙堂。 而林推堂已有了对策,他决计不会留在这里,他还要回到朝堂,做一番事业。 林推堂来到东林,自是有人迎接,官轿早已备好,只是未免太过寒酸。 林推堂没有坐,他是步行入的官府。 官府更是简陋,甚至比不上他家里的不起眼的三间瓦房。 林推堂心中冷笑,负手入了内院。 在府内几天,林推堂耐不住寂寞,独自一人出了府。 他没有看到,身后几人,眼睛光亮。 林推堂被抓了,是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 林推堂本不想说出身份,但看着几人凶神恶煞,为了自身安全,还是表明了身份。 孰料,那几人听了,并不吃惊,只是交流了眼神。 随即,一人推门而入。 林推堂看了,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饶有兴趣的望着他。 微微拱手。 “不知是知府大人,多有得罪。” ——还不快松绑? 林推堂收下男子孝敬的银两,潇洒离开。 几天后,那人的全部身家皆充了公。 林御史也是有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若果 林推堂十八岁那年,立志考取功名。 虽然一直未得上榜,内心却一直坚持。 心中底线,是五年,五年若是不成,便不再塌仕途。 二十四岁那年,是他的极限,放榜那天,他去的极早。 然而,依旧无名。 林推堂突然大笑出声,拂袖离开。 而正路过,坐在轿中的丞相大人李鹤,口中含着糕点,因着他的笑,生生噎红了脸。 待丞相大人平静下来,立即下令寻找当街狂笑之人。 狂笑之人被寻到,李鹤看着不肯低首的男子,有一瞬的惊诧。 形容美丽,举止不凡。 这般的人,却又因何狂笑于大道,如此不雅之举? 一声轻咳。 李鹤终于是问出口:“你是何人?” 林推堂堂堂作礼,道:“回丞相大人,在下林推堂,乃一介落榜书生耳。” 李鹤闻他如此,却是一阵惊奇。 他早吩咐了府内人不准言其身份,且面见之所在,只是府内一角。 如何得知? 李鹤微微起步,压下心中疑惑,问他:“既知身份,却又为何狂笑于大道?” ——难不成,一次落榜,便已生自弃之心? 林推堂并无惶恐之色,道:“丞相大人,在下虽未登科,但也实生了自弃之意。” 李鹤声微扬,眼目紧紧望着他。 ——仅为一次落榜? 林推堂一拱手,道:“在下已非初次落榜。” “哦?” 李鹤闻言,有了兴趣,示意他说下去。 而林推堂也正有此意,便说了下去。 如此一来,竟是有了许气氛。 而林推堂,被李鹤尊为客,留于府中。 不久,林推堂得圣上赏识,虽未上榜,却得了御史一职。 林推堂为此十分感激于李鹤,然二人已是交友,谢言已不需说。 一次政事,朝堂之上,他林推堂慷慨陈词,却惹得圣上不悦,便谪往东林,赴任巡抚。 然而,如此挫折并未使得御史灰心,他终是凭借心力,回到朝堂。 皇上不在朝堂,理政的是当朝九王爷池容。 林御史终是在此实现功成名就。 然而,五年后的冬日里,却是一切都变了。 那日,大雪纷飞,林推堂秉持勤之一字,早早乘轿入宫。 却被人在宫门外拦下,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丞相,李鹤。 林推堂满心疑惑,随着李鹤去了丞相府。 却得知惊天之讯。 因着池容王爷素日并不理朝政,实际掌权的,便是李鹤同其他几人。 不知何时起,池容王爷身侧内侍通敌阿丹,将国内机闻皆报。 如今,阿丹已率兵前来攻,而池容王爷因心中有愧,不忍面人。 若是凭借池国如今兵力,是断不能迎战的,因在五个月前,因着将领贪污,领空额,最终是清查兵士,才觉国中兵士之匮。 如今,如何应得? 帝君池悦下落不明,想要找他要主意,犹如登天。 林御史听罢,心中生出愤懑之感,却又发觉,根本无处发泄。 李鹤望着他,终于问出声: ——推堂以为,当如何? 林推堂凛然道:“自然是迎战!” ——我池国乃泱泱大国,岂能任小小阿丹践踏?! 见林推堂表态如此,李鹤终于是眉宇间有了笑意。 ——如此,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故一 二十五年,大战辄始。 李鹤深知,此战唯有以身殉国,只是一物,他放心不下。 那把青瓷,逢战乱,又当如何安置? 犹疑罢,终是将青瓷埋于山脚。 那座山,历来神秘,而此战,于此山波及甚少。 李鹤同范贺之c林推堂制定对策,却挽不了颓势。 固知此战必败,然此心至坚。 阿丹觑觎中原已久,此时来攻,是有十分准备的。 池国果然不敌。 攻进都城前夕,阿丹之将殿孤诗满腔愤怒,他怀着此般心情,于第二日清晨攻城。 然,久攻不下。 都城端沄是池国最后一面屏障,若是失了,池国必定荡然。 池容王爷坐在殿内,与三位臣子一一相视。 他看不见一丝慌张,唯有一腔报国情。 京城被攻陷的消息传来,李鹤蓦然下跪,请命上阵。 池容深知李鹤权谋之术独绝,然此时却是悠关性命的战场。 一时犹疑。 范c林二人屈膝而拜,命请同鹤。 池容不准,三人低首互视,终于无命身起,奔于殿外。 池容喊之不及,终只得顿足。 李鹤c范贺之c林推堂三人跨马而出,迎敌于前。 李鹤虽为文臣,却也习得一身好武,此时,他同范c林二人一般,手执长枪。 殿孤诗见状,终是冲将过来,眼见着两兵交接,却被一股大力阻挡,进而被掀身下马。 而此刻,李鹤三人已愣住。 红色宝马之上,端坐的,不是池悦又能是谁? 不必再猜。 是池悦,消失于十九年前的池悦。 “皇上!” 池悦果然回首,向三人笑了,随即纵马长枪上阵。 竟是以一当百。 阿丹有六十大军,如此难击退。 而池悦,索性将殿孤诗击杀,阿丹军多数降国。 经数月整顿,池国已是安泰平和。 而国中之臣最为关注的,是帝君池悦。 十九年前,朝堂之上,池悦不见,一别便是十九年。 甚至于最初的,李鹤与范贺之,也不曾想到,一别之久。 池悦归来之后,并未同任何人谈过,只是一心为政。 他迎娶皇后,只是有名无实。 池悦于三十九岁那年驾崩,登基为帝的是池悦外侄,池归砚。 李鹤于战后五日,奔至山下,去寻那把青瓷。 只是,他找不见了。 如何挖地三尺,他再也找不见。 自此,失魂,于池悦驾崩后五年病逝。 范贺之是长寿之人,他一心为国,勤于朝政,一直到池归砚的后辈。 至于林推堂,他被加官进爵,而终于位极人臣,躬身国事。 无人知晓池悦究竟历了甚么,竟肯迎娶皇后,而那女子,并非花命。 或无人探寻。 而于明帝十年,一女子觐见帝君,道出难解之事。 终于大白,而未敢公于世。 此事,难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至业寺 清晨,钟声早已消散至很远。 至业寺寺门大开,有僧人扫径道,银杏叶早落了满地。 香客络绎不绝地来着。 僧人不觉已离了正殿。 破败的房门“吱呀”一声,如同哑人的话,被推开。 扫地的僧人顿住,缓缓回身,他看到那个僧人。 眉目清秀,身段极称,分明是个极好的形象。 只是,佛门净地,似乎并不能接收他。 以至于 “既是你不愿离开,我也不再逼迫,只是此后,不准再步入正殿!” 这是如今方丈空若于五年前的话。 因着他的话,许多的僧人,都大略的避着这僧人。 僧人法号明若,是他当初入佛门,空若方丈亲赐的。 可见其倚重。 只是五年前,空若方丈看到一幕,使得他此生难忘。 自己最倚重的爱徒,却同人生了情,而那人,却正是他的首徒。 空若方丈已是高龄,他自幼便生在至业寺,一向德高望重,欲拜他门下的僧人数不胜数,然他此生,却只收了两个徒。 二十五年前,一位香客带着自己年仅四岁的男童来了至业寺,那一日,方丈空若于众人间讲经。 经罢,空若不经意望去,却望见那个男童。 如此一眼,他便下了决心要男童入寺习经理。 他从未见过,像男童那般,有佛缘的人。 心里有了念头,空若便找见了男童之母,并表明来意。 果不其然,断然拒绝。 ——施主是敬佛之人,子既有佛缘,施主又因何推拒? 香客并不言语答说,只是紧紧牵着男童的手。 空若心道可惜,但他为佛家人,不能强人所难。 只得作罢。 然,一年后,那香客再来,空若又说了请求,那香客仍不愿。 空若再不能忍,他强行把人留住,而香客并未反抗,并于次日吊死寺门前那棵菩提树上。 男童并不知,空若亦不欲他知,便瞒下了。 空若为男童取号为月若,此后,月若便随着他,习经理。 月若十六岁那年,空若收下他此生第二个徒,法号为明若。 此时,明若十五岁。 明若独身一人来到至业寺,请空若方丈收下他。 他虽无慧根,但空若见他无瑕如斯,为世所罕见,便收他为徒。 而明之一字,亦如此期。 十六岁的明若,虽是僧人,却有着僧人不曾有的性情。 而他容貌,偏又万种风情。 他有着一头长发,乌黑浓密,是他向空若争取来的。 是为带发修行。 明若剃度那日,他在一旁,便看到了清秀至极的少年。 那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而他不能忘。 他并不明白,少年有一头美丽的长发,为何一定要舍弃? 他想着,便道:“师父,他能否同我一般,带发修行?” 空若还未开口,那少年突然道:“是我坚持要剃度,还请师父开始罢。” 月若不再说话,他就站在一旁,看着少年的头发一点点减少。 直至不见。 当少年抬眸那刻,月若正撞上他的目光,心里蓦然一跳。 而那少年勾唇。 ——师父。 ——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明若 不知何时起,月若和明若,已然十分交好。 直到那一日,空若推开那扇门,他看到月若吻了明若。 空若大发雷霆,虽是佛家人,以平和心态待世,只是如今,怕是再难。 月若被逐出师门,明若不走,也被禁止步入正殿,这一晃,已是五年。 今次,明若推开房门,他看到一脸惊愕的僧人,微微一笑。 随即,他就走去了一个方位。 那僧人忙道:“师哥,师父说过,不许你正殿的!” 明若微微回首,道了一句:“不,今日不一样。” 说罢,明若抬步走了,而那僧人愣在当地。 明若步入正殿,他看到方丈空若,身侧一人。 那人一袭红衣,此刻似有所觉,微微回首。 那一霎,似有年华停落。 ——明若 明若大步走了进去,望着他。 ——我等的太久,月若。 月若微微一笑,道:“明若,我早已还俗,此时,你应唤我——伊青。” 明若张口,要说什么,一旁的方丈空若重重一声咳。 “明若!” 空若一声大喊,把明若惊了一跳。 他低首,行礼道:“师父。” 空若道:“你留于寺中已是无用,如今伊施主欲你还俗,你便同他走罢!” 明若回首,他看着月伊青,笑了。 ——如此,明若多谢师父成全! 伊青回望他,笑容还未起,忽闻雷声阵阵,一道闪电直直劈落下来! “明若!” 伊青飞步过去,却终究赶不上雷电之速。 而一阵雷光之后,伊青目光能触时,明若已然没了踪影。 明若他 伊青望着空若,颤声问道:“敢问大师可知明若去了何处?” 而空若只看了他一眼,似冷漠又似是慈悲。 ——阿弥陀佛! 空若已转身离去。 雷电早已散去,伊青站在原地,失了心神。 夜半时分,房门被叩响,空若并未有动作。 终于,推门而入。 伊青看到屋内的人,盘膝端坐,眉目沉静。 空若睁开双目,沉声道:“我知你会来。” 伊青终于跪下,带着十分的谦卑。 “还请大师告知明若下落。” 空若道:“我为何要告知你?” ——伊青虽已非大师之徒,但明若他,他仍旧是。 ——大师,你虽不许明若入正殿,但他仍是你最得意之徒,你当真不顾念他安危? 空若不为所动。 ——若大师肯告知明若下落,娘亲之事,我不再追究。 空若静静望着伊青,良久,他终于开口。 ——老衲从未做过有愧于心之事,施主,你心中对老衲有恨,老衲一直知道。 ——多年前,那位香客,因了梦中事,指引她来佛寺,为的便是将你送入佛门,毕竟血浓,香客并不肯。 而后来,梦中之力愈发强盛,香客不堪其扰,终是来了佛门,了结此生。 ——只是明若之事,却全因伊施主。 伊青听了,心中一震。 ——你说甚么? 空若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悠悠。 你并不知他来历,你以为他的无瑕,仅是巧合,我原也如此认为,却终究并不是。 他是来自九天的仙,原就无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朝华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谢朝华行走在极乐,一行一动,步生莲花。 他犹自笑着,似万千花开。 世有无瑕,当谢朝华。 “你来了” 谢朝华随即拜首,道:“原是西天如来。” 如来见他,亦是合掌一礼。 “朝华上仙,如何来了西方极乐?” 谢朝华抬首道:“有一惑未解,朝华想请如来评断。” 倏忽,大雪飞降,压枝头。 莲花未败。 “朝华上仙,素为三界最无瑕之人,如今却是何事困扰?” 谢朝华微微一顿,手指莲花。 ——千年前,朝华得了一本世间书,内里记载一事,是为《华山畿》。 《古今乐录》曰:“《华山畿》者,少帝时,南徐一士子,从华山畿往云阳,见客舍女子,悦之无因,遂感心疾而死。 及葬,车载从华山度,比至女门,牛不肯前。 女出而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应声开,女遂入棺,乃合葬焉,号‘神女冢’。 自此有《华山畿》之曲。” “悦之无因,朝华自感于此情,却又惑于此情,还请如来点拨。” 如来听罢,迟迟不语,谢朝华抬首,眼中一抹迟疑。 ——如来 “朝华上仙,此为之事,乃世间人所有,汝为天人,有惑是自然。” ——汝为无瑕之体,之事,汝本可不必沾染。 谢朝华道:“如来,无瑕之事,大抵又是臆测,这三界又怎会有绝对无瑕?皆道我为无瑕,其实不然。” 遥遥一指,风雪骤停,俨然夜如昼。 ——汝欲为何? ——且说。 空若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悠悠。 你并不知他来历,你以为他的无瑕,仅是巧合,我原也如此认为,却终究并不是。 他是来自九天的仙,原就无瑕,来此世间,不过是为历练。 他原是能安稳度世,百年之后,羽化飞仙。 只是,他遇上了你。 五年前,我之所以驱散你们,只是为了你与他皆得善果。 却终究,躲不过命轴拨动。 原来,他原是九天之上的仙,无瑕之最。 若非遇见他,那么 “那么,如今明若去了何处?” 空若叹了一声,终究道:“天上神将他带回,他的历练未成,此次回归,世间记忆定会被抹除。” ——如此,他仍是九天之上仙。 是么 明若 不, 应当唤作“朝华上仙”。 只是, 缘何盈泪? 红衣依旧潋滟,猎猎如飞。 屋檐打湿庭院,青苔犹生。 钟声起,不觉已是次日,伊青望着空若,突然一拜,就此告辞。 空若望着他的背影,少年步履蹒跚,浑似失了魂魄。 他张了张口,向着少年离去方向伸出手,却终究收回。 不置一词。 秋风过,扫去一地苍凉,恍似轻叹。 如若定格,可否于重逢之后? 无人应答。 而匆匆而过,不过鸟兽,无懂此间世。 铜铃摇曳,声通万壁。 ——是谁? 呵—— 汝不记得? 吾乃—— 天上仙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石碑 酒楼里,酒聆已然醉倒。 司满颇为无奈,将她抱起,走去了房舍。 不知怎么,酒聆自醒来,便一直嗜酒。 见不了便罢,若是见了,便—— 如同今日一般,一醉方休。 司满将酒聆安置在床榻上,合了床帷,守在床侧。 今日大雪弥漫,司满为酒聆备了狐裘。 酒聆着了狐裘,向司满道:“司满,今日畅游一番罢。” 司满笑着应了。 眼前是一座陡峭的山,覆了满天的雪。 司满看向酒聆,酒聆宛然。 ——怎么,要上山么? 司满微微皱眉,师父她看不出么? 而酒聆早已拉起他的手,走去了山脚,冰凉一片。 酒聆探出手去,司满阻止已不及。 劲力拉扯,进入一片虚暗。 手中的触感骤然消失,司满慌忙喊道:“师父,你在何处?” 然而,无人应他。 蓦然,前方一阵光亮。 司满看去,一红衣少年立在那里,手边,是一块石碑。 司满走上前去,问了:“公子可曾见着一女子?” 走近了,红衣少年神情冷峻。 ——可是通灵之人? 司满愣住,无奈何。 那少年忽的低首,抬手道:“是我唐突了,还请谅之。” 司满忙道:“无妨。” 只是—— “公子可曾见着一莲衣女子?” “女子?” 少年神情微妙。 ——且待我思量一番。 司满只得等着。 却才发现,此处光线亮了些。 而雪花并未带了进来。 ——司满? 酒聆望见司满立于碑前,身侧赫然一少年。 司满见了酒聆,忙唤了“师父”来,走上前去。 “司满正找不见师父,不知师父方才去了何处?” 酒聆微微蹙眉。 ——此事说来难缠,且留着此后说罢。 “只是,如今是何状况?” 那少年走上前来,道:“在下伊青,不知姑娘名讳?” 酒聆闻他名姓,却是有一瞬的愣怔。 伊青—— 好生熟悉的名姓。 “师父——” 酒聆还了神,微微露歉。 ——酒聆二字,不知公子可曾有听闻? 酒聆? 并不曾。 ——那么,天师酒聆姑娘,可愿助在下一事? 天师? 看那通体质气,便一眼得知。 酒聆看向司满,此人一脸茫然。 不过是游玩。 避开诸多人,只为一舒身心。 而如今,却误遇了这少年—— 应,抑或是不应? “天师可曾闻一言?” ——甚么? ——世有无瑕,当谢朝华。 “朝华上仙?” 不觉,脱口而出。 三人皆愣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虚若 嘻—— 河水,似乎结上了冰。 小人儿提裙,用脚探了探,放下心来。 果然结上了冰。 她跳了上去,自由的舞蹈。 天地之间,这景色极美。 似乎时间静止,如同结冰的河水一般,静止不动了。 然而,河水依旧在流动,那么,时间断然不肯辜负。 直到铜铃声起,一声丁零—— 小人儿停下了动作,她痴痴听着,似乎是了不得的事。 铜铃声越发清脆,声连着声,成了一片。 “酒聆——” 小人儿缓缓转身,她看到了找寻已久的人。 息绝,她的师父。 “师父?!” 酒聆蓦然跑了起来,她跑进息绝的怀中,不肯松手。 “酒聆,这么些年,你可还好?” 酒聆落着泪,急道:“我不好,师父,我不好。” 你不在,我如何能好? 息绝安抚住她,终于平静,她指引着进了一座山洞。 ——师父,你来这里,是为了酒聆么? 息绝凝眸。 ——我来此处,自然是为了酒聆你。 “千年前,我曾托郇久微来寻你,却不曾寻到——” 甚么,师父他曾托人来寻她? 郇久微,她不曾见到,直到她死去,也不曾见过。 ——酒聆,千年前,你是因何而死? 息绝望着她的眼睛,不容她回避。 酒聆怯怯,她伸出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师父,你一定要听么? 一派天真。 息绝颔首,无从质疑。 “千年前,我遇见了纪庭仙人,他说要带我走,我说,若他能应我一事,我便肯了。” ——我所求之事,便是师父的下落。 “只是纪庭虽为九天之上仙,对此事却只能束手无策。” ——而那时,我已绝望,我困顿于世,不过是为求师之踪,然总无所得。 “酒聆——” “师父,你可能告知我,先前的岁月,去了何处?” 息绝抬袖,自成一段故事。 ——虚若,这世间,唯你一仙而已。 “公子,您的茶。” 店家端上了茶水,息绝点头应了,仍旧望着手中物件。 那是一把红色璎珞,一年前,一个陌生人交与他,并约了今年此日相见。 息绝知道,那人绝不会失约。 ——你来了。 声调毫无起伏,息绝望见了那人。 是一个绝色的男子,他一件白色狐裘,尽显冰冷之色。 ——你我皆不是失约之人,今日约你来,只为一事。 息绝问他:“不知是何事?” 那人道:“我此来,是为你。” ——我将璎珞置于你,一年已过,你却仍旧未忆起。 ——虚若,你不记得了。 既是不记得,便由我来掌控先前的约定,我来说。 ——虚若,你得来的放遣,已然终结,此刻,你当醒来了。 息绝不懂,他疑惑望着眼前人,不置一词。 那人扬手,冰天雪地,万物相结。 他扬眉,任西风贯来,他衣袍猎猎。 ——虚若,这世间,唯你一仙而已。 仙? 息绝要说甚么,把一阵摄香嗅了,倒在那人身上。 那人扶上他的肩,眼中神色难明。 ——是甚么? ——我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虞 “刘虞,你又出山了?” 樵夫担着柴,笑着问山间行路的少年。 少年刘虞,朗声答了,且将一香袋赠给樵夫。 “何大哥,这个,回家送给嫂子罢!” 樵夫推辞不得,道了谢,便收下了。 刘虞同樵夫道别,轻快的走进深山里。 深山,刘虞的师父在。 “师父,徒儿回来了!” 拂开洞门前的藤条,刘虞拜见师父。 师父,夷归,夷山圣人也。 夷归闻言,住了手中动作,抬眼道:“阿虞,你过来。” 两鬓斑白。 刘虞不做迟疑,立即走了前去,为师父斟茶。 “师父,您要阿虞寻的人,有些着落了!” 夷归手中动作一顿,问他:“他在何处?” 刘虞眉眼不变,继续手下动作。 “师父,您先喝茶。” 一杯茶,堪堪递在眼前。 夷归只低眉看了一眼,便笑着摇头。 “阿虞,这么多年,你竟是要怀疑了师父。” 刘虞闻言,心中一惊,手中茶盏跌落。 一声清脆。 “师父,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心中有惑。” 夷归问他:“究竟是怎样的惑,要你用师父的命来作赌?” 刘虞叩首。 “师父,弟子下山前,师父曾说,弟子归来之后,不可谈山下之事。” ——方才弟子谈了,师父不但不怪罪,且问弟子明细,弟子心生斗胆,便 “便于茶水中混入广陵散,想要夺了为师的性命?” 刘虞再叩首。 “师父,刘虞斗胆,只是刘虞心中,只为师父。” ——还请师父明鉴! 夷归静立半晌,突然又问他。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为师便是?” 刘虞道:“师父有风,怒则生,可见其踪。” 夷归猛地回头,双目紧紧望着他。 “你知道?” “弟子知晓。” “你如何知晓?” 刘虞眉目变了一变,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原本要脱口的话。 “弟子有罪,未将此事告知师父,弟子于五年之前发觉此异能。” 夷归望着他,缓缓点头,又似松出一口气来。 ——如此,你有此异能,便随师父去见一人。 ——师父,那是何人? 洞开有窗。 夷归望着窗外,似乎月笼明。 “一个,你从未听过的人” “阿虞,这是息上人。” 夷归带刘虞到息山,而刘虞抬眼望见的,是雪白衣衫的男子。 那人也看向他,他连忙喊道:“息上人!” 刘虞不知息上人的名,只知其姓,而夷归比来,是为他。 “息上人,夷归欲将弟子刘虞留于息山,不知上人肯否?” 原是如此—— 来之前,夷归不曾对刘虞说过是为此事。 将他刘虞留于息山,便是拜师于息上人之意。 而师父,又是何意? 刘虞却不敢去看师父的眼。 往日里,他与师父最为亲近,行为也不拘,只是回山之后,他突然有了隔阂。 他分明感知到师父有风,还分明是他师父,却为何性情大变? 刘虞不知,却不敢再有亲近行为。 如今师父要将他送与息上人,不知为的,又是甚么? 刘虞抬眼去看那上人,他看到那上人唇齿开合,却是一个“好”字。 如此便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息绝 ——息绝,息绝 似乎是有人在唤他,他此时正沉醉于山泉中,意识混沌。 他直起身子,刚要去应了声,却又有人大喝。 “不可!虚若,你不可应他,你是上仙,这世间唯一仙耳。” 他站在原地,望着脚下潺潺流水,眼中积聚许多迷茫。 ——他们,是在说甚么? 他走出山泉,依偎于一棵树上,静静望着远处青山。 北有玉,其色青。 负其量,乃名山。 怕是青山之名源处。 他生于世间这么些年,只略微见过几个人,他不会言语。 在此处,他亦无须言语。 亦无人扰他,清梦。 他居山家,并无名姓,亦不曾想过此事。 方才有人唤是息绝,他当作了自己名姓。 名姓之事,应当思量一番。 当唤作何? 夜里,他卧于树下,因是夏时,并不寒冷。 他静静望着,等待星辰临空。 然而此夜,并无星月。 ——息绝! 他张了张口,想要应了,可他不是息绝,他亦无法出声。 ——息绝,息绝 越发急促起来。 一如他的心,焦躁若出。 ——虚若。 他抬眼,看见一片虚空。 是谁呢? 为何唤他虚若? 似有甘泉入喉,他试着低音,竟是出了声来! “虚若,是我在唤你,且快应了我来!” 他并不应。 而先前的声音,又透了出来。 ——息绝,息绝。 声声如泣。 他低眉一眼,随即道:“是我,我是息绝。” 霎时,冰封万里。 一声“虚若”彻底淡去。 唯有寒风入骨。 一人拾裳而来,眉目冷淡。 ——息绝,你醒来了。 息绝不懂,却也颔首低眉。 ——如何? ——方才闻有人唤虚若,不知是谁? 那人淡淡一眼,并不予理会。 他只是上前,为他整整衣襟。 他附耳过去—— “息绝,一朝应下,永生难脱。此后,你便是息绝。” 他眉目一滞,不知当如何。 那人口中之语,难解。 那人抬步,回眸一望。 ——息绝,千年后,五陵山。 他还不曾问那人来历,人便消失于茫茫天际。 冰消雪融。 他仍旧生活于世间,不曾入世。 他仍旧逍遥于山泉,不曾有变。 只是,他有了名姓。 姓息名绝,他为息绝。 而他终于参透“一朝应下,永生难脱”之意。 千年之限,于那时起,已然生了。 他得此名,亦得长生。 千年之约,他赴五陵。 一女童追逐一只紫色的蝶,未留意脚下的碎石,不慎跌倒在地。 她正挣扎着站起,我已伸出手去。 “怎么这般不小心?” 她抬头,愣愣地看着我。 “哥哥,你是什么人啊?” “小丫头,站起来再说。” 她将手递给我,借着我的力站起来。 她怯怯地看着我,我见她这般模样。竟是笑了起来。 我是笑着问她:“小丫头,你可愿修仙么?” “仙?那是什么?” 她问我。 “可以长生,能做到常人不可做之事。” “那——能天天都吃到香香的包子么?” 我好笑地答她:“当然可以。” “那我就愿意。” “大哥哥,你能和我一起去说给我爹爹和娘亲么?” “好。” 自那日,她便随了我,去息山。 我叫息绝。 她唤我为师父。 我为她更名,名为酒聆。 ——你可愿成仙么? ——我愿。 ——孟尝,此后,你更名为酒聆。 ——是,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止 他红衣招摇,于宫门间。 而世人,仿若看不到他。 “张淮!” 红衣人顿住脚步,他看到同是红衣的人。 “是你?” 郇久微点头,道:“正是我。张淮,你可知,我寻了你多久?” 张淮问:“你寻我?” 郇久微上前一步,面容清冷。 ——怎么,张淮你不记得了么? ——甚么? “两千年前——” “数千年前,我不曾来过此地。” 张淮望着瑰丽的殿画,毫无记忆。 郇久微闻言,一阵晕眩。 怎么会—— “张淮,你可知酒聆在何处?” 张淮低首,不知因何,此时此刻,他竟神智难明。 张淮—— 你是谁? 那人拈花一笑,慈悲显怀。 ——张淮,你忘记了,我是谁。 你既是忘了,也定是不记得自我本源。 ——我不懂。 张淮毫无头绪。 ——张淮,你愿回归本源么? 张淮望着他那张绝美的容颜,慈悲尽透。 ——我 “张淮,张淮” ——我,不愿。 哦 那人微微颔首,淡出边际。 而身前,郇久微一脸焦急。 见张淮睁开眼睛,郇久微轻轻吐出一口气。 张淮问:“有多久?” ——黄粱未成。 原来,不过黄粱一梦。 只是梦中,却如此真实。 那人是谁? ——张淮,今后有何打算? 张淮侧首,道:“应当是去栾城,寻酒聆。” 郇久微道:“如此,你我便一道去罢。” ——甚好。 一棵橦树,摇曳风姿。 午夜时分,树上跳下一白衣少年,他径直走近门扉,以指叩门。 张淮打开门,他看到门口的少年。 少年容貌清冷。 ——张淮? 张淮皱眉,他不知此人是谁。 ——你有何事? 那少年见他承认,便笑了笑,问道:“张淮,你不记得我了?” ——我为何要记得你? 郇久微被惊扰,他起步走了出来,正看到那白衣少年。 “张淮,如何?” 张淮看着他,也是茫然不知。 那白衣少年回首,正正望着他的眼睛,郇久微面上一惊。 “是你——” 白衣少年笑了,对他道:“真是想不到,你还是记得我,只是可惜——”他转眸,望着张淮,“只是可惜,他不记得了。” 郇久微走了近来,在他面前止住。 ——皈兰,这么久来,你可好? 白衣少年笑了,他道:“不过最寻常。” ——对了,我此番,是有事而来。 郇久微望着皈兰的眼睛,半晌,他辄身离去。 张淮想要留住郇久微,少年突然捉住他的手。 ——张淮,我此来,是有事于你。 ——我与你,素不相识。 ——我说了,是你忘记,你我曾相识,之后,亦会相识。 而此刻,郇久微身影已不见。 白衣少年微眯了眼睛,望着他。 ——入境。 还未及反应,张淮已被扯入盈白世界。 ——你 那少年却问他。 “张淮,近来你可曾入梦?” ——什么? “你可曾见过那人?” ——那人是谁? 白衣少年神情一变:“难不成,你将他也” 张淮问:“他是谁?” ——虚若,世上唯一仙,虚若仙。 “他是,怎样一个人?” 少年眼神突然定住,似乎陷入沉思,而他口中—— “他,以慈悲显怀。” 什么? 【——张淮,你既觉此地闲索,不若下世为君,尝遍繁华,那时,再归不迟。 那个人,眉目慈悲。 ——是,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华服 “孟公子,您找我?” 一笟站在那里,脸上还有未及拭去的汗水。 孟尝微微皱眉,道:“一笟,你去哪里了?” 一笟吞了口水,语气不自然道:“自是在楼里——” “住口!” 一笟一惊,忘记了言语,只是一脸茫然望着他。 孟尝一脸失望的望着他:“一笟,你何时学会了撒谎?” “我——” 下面的话,却说不出。 他不知,要说甚么。 “一笟,你看——” 一笟看去,是一件华服。 这—— 孟尝皱眉,问他道:“我只问你,这是你为谁织就的衣?” 一笟低首不语。 孟尝见他如此,脸上更加不悦,他将华衣摔在地上,转身走了。 一笟只是仓皇,却全无言语。 这是他一手造就,怪不得他人。 “公子” 一笟微微侧首,他看到受惊的小厮,便立即含了笑,道:“你将这衣收起来,还收在原来的地方,无须清洗。” 那小厮听了,忙将衣服捡了,抱在怀里,飞快跑了,渐消失于长廊尽处。 一笟望着,视线之内,突然出现一个长衣女子。 他略微笑了。 抬步迎了上去。 “阿阳。” 女子眼中带笑,双靥绯红。 快步走来,拥入怀中。 “阿阳,你如何出来了?你生了病,应当多休息才是。” 女子笑道:“我来,自然是” ——听人说,方才孟公子来过? 一笟,闪了闪眸光,道:“是来过,但并非是为我” 女子笑意更浓,她对他道:“如此,阿笟,阿阳信你。”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一笟将女子扶回房间,又略微说了些话,方回到房内。 他望着大衣柜外垂挂着的华服,一脸纠结。 这衣,是孟尝让他做出来的。 只是 说起孟尝,便要谈及初识。 那一时,一笟十岁,是京都一隅的乞人。 后来,他因容色绝佳,而被他人卖入专供男色的凤阳院。 强行卖身,第一位客人,便是孟尝。 之后,一直是孟尝。 三年之后,五个月之前,一番温存之后,孟尝说他以后不再来。 之后,孟尝为他赎了身,又因他有一双巧手,擅长织造,便赠他一座织造楼,一笟为主。 三个月前,因缘际下,一笟遇见重阳,两人自此钟情。 而之后,孟尝便会常来。 孟尝每次来,会安排给一笟一些事,而之后再来,却质问他是为谁而做。 一笟怀疑过他的作态真假,而看他神情,又并不似作假。 只是,这又是为什么? 一笟摇首,再如何去想,也无济于事,他卧在床榻,很快便睡熟了。 暖风盈户,雨露均沾。 重阳立在窗前,望着窗外之景,心中之事,愈发沉重。 她有心事,并不曾同一笟说过。 不是她不愿,而是她不能。 重阳生怕,一笟知晓后,会不再留她。 而她,是成过婚的女子。 她的夫君,是明修。 五个月前,重阳那日,她原本是要同夫君去东山游赏,只是夫君突生不适,她只得独自去了。 而她,偷偷走出陪侍人的视线,离开了东山。 这一举动,是她下意识的,若是从前,她是不曾想的。 她遇见一笟,那一瞬间,她恍若身处沉浮。 她知,她对她,动了情。 还好,他也是。 只是 她成过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百度 西风强劲,地上一片雪白。 已经是冬日,孟公子自上次来,至今不曾来过。 一笟心中有惑,但他又不知该去问谁,他与孟尝的身份,到底不同。 而重阳,她已离开五个月有余。 重阳她,原来是成过婚的,五个月前,他方从重阳口中得知,她的夫君便寻了来。 重阳说,她会回来,要他一定等她。 他应了。 既是有情,他不在乎她婚否,只是此事,也须得解决。 “公子——” 一笟回首,是他新收来的伙计,关枔。 “何事?” 关枔忙道:“公子,外面有人要见您。” 一笟望着他,道:“我曾说过,这个时辰,我是不见外人的。” 关枔额上蓄了汗水,甚至于滴落。 “只是那人说是孟公子要他来的。” 孟公子? 孟尝么? 现如今,终于是有了消息么? 一笟连忙起身,厅内,他看到一个少年,少年容色上乘。 周身的气质,却是旁人不可比拟的。 这便是孟公子派来的人? 一笟看向关枔,却见关枔的脸色一变,忙道:“公子,方才的人,不是他,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来的” 一笟笑道:“无妨,关枔,你先下去罢。” 关枔退下。 一笟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言不发,他在等少年开口。 而他也终于开口。 “公子,我此来,有一事想问。” ——何事? 那少年凝眉,道:“不久前,是否有一位明姓公子来过?” 一笟问他:“不知是哪位公子?” 近期来过的,明姓的公子,算来却是不少的。 少年望着他,启唇道:“明修,你可知道么?” 明修? 是 重阳的夫君? 一笟心中防备,问他:“你有何事?” 桌上有茶,茶温仍在,一笟饮了一杯,少年顿了顿,也饮了一杯。 “茶是好茶,只不过” 一笟问:“不过甚么?” 少年启唇,似要说甚么,可他还是没有。 ——对了,我是沈宜方。 “公子,你应当信我,我与明修是旧识,我寻他,是有急事。” ——是么? 一笟望着眼前的少年,他看到他眼神坚定,似有所持。 那么—— 便信一次好了。 “五个月前,明公子来过,是为了他的妻而来。” 少年听了,微微皱眉。 “果然是为此而来” 沈宜方告辞而去,一笟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细细思量。 他握起杯盏,正要饮些茶水,急促的声音已传了来。 “笟公子,笟公子” 一个中年男子急忙进来,脸上是急出来的汗水。 一笟不认识他,见他如此,将杯盏握在手里。 而那人忙道:“笟公子,小人是孟公子身边的人。” ——孟公子性命危在旦夕,而昏迷时总是唤公子的姓名,公子可否随小人去一遭? 一笟闻言,紧握手中的杯盏落下,却并未碎裂。 只是他的心,已乱如麻。 孟公子他性命危在旦夕? 他究竟经历了甚么? 要去看他,定然要去的。 一笟忙忙捉住那人的手,不住道:“快,快,你说与我,他在何处,我随你去” 那人道:“是在,近些日子,公子一直在那里。” 萑凤 那是—— 京城最出名的,出卖男色的楼院。 孟公子他,如何去了那里? 眼下却也顾不得想太多,他便随了男子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意 待一笟匆匆赶到萑凤时,他看到的,是左拥右抱的孟公子。 孟尝看到他的那刻,也只是身子僵了一瞬,仍旧嬉闹不止。 一笟回头,那个自称关枔的男子已不见了,他略微尴尬的看了一眼孟尝,决定离开。 不想难堪。 至于是为谁,他也说不甚清。 转身,下楼那刻,孟尝突然叫住了他。 “阿笟,你去哪?” 一笟回首,他看孟尝已起身,面上是有一丝紧张。 但又不知是为谁。 一笟只得展唇,道:“孟公子有事?” 孟尝走近他,笑道:“我叫你来,自然是有事。” ——那女子离开了? 一笟知他口中所言是谁,想了一想,最终还是颔首。 孟尝见此,低下身来,问他:“如此,肯否与我欢畅一番?” 一笟听了,满眼的不可置信,他的声音在颤。 “孟公子,你可知你在说甚么?” 孟尝笑的肆意,他又凑近了他,道:“自然是知道。” ——阿笟,你不知,近来我有多想念你。 孟尝的手,已触到了一笟的胸前,一笟有感,他只觉得荒唐! 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他一把推开孟尝的手,飞跑了去。 孟尝都来不及阻止。 他的指尖,还有那人胸膛的余温。 他爱他,只是 最后的陌生,又是为了什么? 孟尝失魂落魄,他回首,望见莺莺燕燕,只觉得可笑。 他踉跄离开萑凤,脸上的神情捉摸不定,他不是回家。 他来到几个月前,曾去过的地方。 那里,一个白衣女子盘膝而坐,面上覆着面纱,他看不到她容貌。 几个月前,他只听得她音色,清冷似雪。 如今他又来,能得到的,也只是她清冷的音色。 “你来了。” 孟尝不曾迟疑,他亦盘膝而坐,坐在女子面前。 “我是来了,心中亦是想好了,如今你若还是需要着那件东西,便要去罢。” 那女子闻言,却迟迟不语。 孟尝见她如此,以为她确是不再需要,便要起身离开,女子却突然唤住他。 “孟尝,你是想好了,是为了甚么?” 孟尝不语。 女子道:“如此,你是有甚么愿,可说与我,我来为你完成。” 这时,孟尝才呆呆看她一眼,忽而又顾自笑了开来。 “我能信你。” 孟尝将他与一笟的事,说与了女子,事已至此,他已无需隐瞒。 半晌,女子问他:“那么,你心中所愿,又是甚么?” 孟尝凄惨一笑,他道:“他如今已有所爱之人,我不能扰他。” 他侧过身,撷取一株花,凑到鼻前,轻轻一嗅。 “你为仙人,有一事,非你不可。” “你说罢。” 孟尝仰首,光阳刺目,他似乎流出了泪。 ——仙人,我想做一个梦,做一个,有我一生的梦。 ——生老病死,我都有他,也只有他,而他爱的,是我。 孟尝就这样,静静等着,他在等女子答复。 他眼中泪水凝固时刻,那女子终于起身,她开口:“皆是虚幻,你确定么?” 孟尝轻轻一笑,那笑容,轻如蝉翼。 他开口,他说—— 我愿,我自然是愿意。 那么——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金意 “混账!” 路边乞人似乎是要饿昏了,竟不知好歹的倒在了孟尝身上。 孟尝大怒,抬手要打,却被身边的人拦住。 “阿尝,人无卑贱之分,你不要太无礼。” 无礼 孟尝听了,忙止住了手。 他的兄长,是他最钦佩的人,他虽娇纵,但他不愿他的兄长对他失望。 “兄长,我并非是嫌他,只是” 他的辩解,似乎苍白无力。 而他的兄长,只是轻轻一笑,道:“阿尝,兄长不曾怪你” 年少时,最喜的,是有兄长伴在身边。 只是后来,兄长因是家中长子,而从军征战,战死沙场。 他接到消息那刻,一度以为,他的天塌下来了。 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下来。 而他加冠那日,加冠之后,他离开家,去了街市。 不知为何,他会在那一刹那抬首,望见那个一生难忘的人。 那人被人挤到了阑干边,脸上是惊慌,不知为何,那一瞬,他有了走上去的念头。 尽管,那是他素来不齿的地方。 最初时,孟尝是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兄长,而他又知,其实不是。 对于兄长,他是钦慕,对于一笟,他是 不知何时起,孟尝爱上了一笟。 自生了那念起,孟尝便开始筹措,为一笟建了一座楼,是一座纺织楼。 一笟十指纤细,他最爱的,不是读圣贤书,而是织造。 纺织楼落成那日,孟尝来到凤阳院,他原本是邀一笟一同去观的,只是一笟太过迷人,他心中不曾忍住。 而之后,他又不知该如何措词,便索性说了之后不再来的话。 赠君千金楼,愿得万金意。 只是 离开凤阳院,一笟周身的气质似乎全然变了,而他孟尝从未体验过。 之后,一个名唤重阳的女子出现,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一笟喜欢她 自此,他便似乎成了分裂的人。 最开始,他能感受到周边人的诧异,后来他终于知晓,原来,极度难过之后,他会变成另一人。 一个,与他相反的人。 而一切还未结束,他得知重阳离开了。 他使人诓了一笟来,说了那样轻佻的话,尽管那不是他真心。 一笟离开,孟尝终于崩溃。 数月之前,一女子找见他,说要他名姓。 而他名姓一旦与了她,他便不再存于世。 那时,孟尝不愿。 而此时,他却要遂了她的愿。 因他此生,已无所留恋。 若无兄长,伤透心尚可存。 若无一笟,他 此后,他孟尝虽不在了,但孟尝此名姓,却会长存。 身后事,全交付与她。 因那人说,她是仙人。 仙人的话,会长存于世罢。 【一笟望着窗外的雪,簌簌的,似乎是永不会停下。 “公子,屋里的炭火不足了。” 一笟回首,微微一笑,道了:“无妨,眼下雪大,待雪融了再去东街添置罢。” 说罢,他抬步去了大衣柜前,望见那一件华服。 他踌躇了半晌,终于还是取了来,披在身上。 似乎有甚么,呼之欲出,而他静下心来,想要细细探究时,却又不见。 一声喟叹,几不可闻。 阿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婚宴 五个月之后,重阳归来。 一笟满怀激动,将她拥入怀中。 他听重阳道:“阿笟,我与明修已和离,今后” 今后,阿阳只有你。 一笟望着她,笑容更深。 数日之后,千金楼楼主笟公子大婚,其妻重阳,貌若天仙。 众人皆赞。 那一日,行礼之时,一笟望见两个少年人。 一个是明修,一个是沈宜方。 在他与阿阳对拜之时,他望见,两人交握的手。 这—— 无端的,他想起孟尝来。 孟尝于他,无论如何,皆是恩人的存在。 他从不敢有何奢望,而他的感情,一直压抑,他不懂。 直至遇见重阳,那一瞬的心情,此生皆不能忘。 一笟爱上重阳。 而他一直不敢奢望的,那份情,早已深种。 觥筹交错,一笟无暇再想,而席上,并无孟尝。 “一笟。” 是明修。 一笟行礼,道:“明公子。” 明修似乎要说什么,沈宜方已抢了先。 “笟公子,如今,我与明修两情相悦,你娶了重阳,心中不必有歉。” 一笟只得颔首。 此后,我待重阳如日月。 【“阿笟,你告知我,你是否对我动了情?” 一笟低首,不敢抬眼看眼前人。 孟尝以指挑起他的下颔,眼中尽是笑。 “阿笟。你躲什么呢?” ——方才我已说了,我钟情于你,如今只待你说出心事,好使我 一笟被迫看着他的眼睛,璀璨如星。 “孟公子” “如何?” 一笟踌躇,终于还是咬着牙,说出那句藏了许久的话。 “我对你,如你对我。” “哈——” 孟尝笑了,十分开怀。 “我就知,一笟你倾心于我。” ——如此,你我当结百年好。 “一月之后,阿笟,我要你嫁与我。” “孟公子” 而此时,孟尝已一把将一笟拥入怀中。 人生最幸事,不过如此。 家中无人驳,孟尝十分欣慰,如此,一笟才不会为难。 大婚那日,红妆十里。 孟尝与他,行婚礼。 觥筹交错,孟尝最是开怀。 夜里,孟尝走去洞房,他推开门,便望见坐在床榻的一笟。 孟尝走近了,他挑起一笟的盖头,看到那张绝美的脸。 “阿笟” 一笟面上一红,并不说甚么。 孟尝牵起他,走至桌前,倒了两半瓠酒。 他将一瓠酒递与一笟,一瓠握在手中,自有丝线相接。 “阿笟,合卺酒。” 手臂交错,卺酒入口。 情至深处,两人相视一笑,卺酒轻吐入盘中。 合卺酒,合卺百酳。 罢了,孟尝将一笟带近床榻,轻轻一推,因是不防,一笟倒在榻上。 孟带着无尽笑意,身子覆上了他。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酒聆望着宴席上,眼中带笑,身着喜服的少年人。 她眸中诸多不解,一如孟尝说与她的愿,她不能解。 直至她望见玉白衣衫的两人,心中蓦然一惊,下一刻,她已身处深山。 她神情木然,不知不觉,跌落山崖。 那一刻,她施了天术,再醒来,她已是五岁孩童。 前时记忆尽散。 这,亦是她所求。 自此,她名孟尝,生于山间。 直至一日,她遇见,天上仙。 他是,息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非也 “你不是酒聆。” 司满望着她,眼中尽是冷意。 他放在心中太久的人,若非偶然,他仍不会察觉。 而那个偶然—— 昨日,一个男子突然敲开他们借宿旅馆的门,自称,是近陵。 近陵,司满从未听过。 自然,近陵此来,亦不是为他。 近陵推开门那刻,口中所喊,是酒聆。 而站在眼前的,是司满。 酒聆从隔壁探出头来,问:“是谁?” 接着,近陵便一把抱住了她。 酒聆一脸茫然,司满也是。 “你是?” 近陵身子一僵,缓缓放开她,一脸不可置信。 “酒聆,你不记得我?” 酒聆心中一颤,她似乎要忘记了,自己并非 而酒聆的记忆,她并不知许多。 眼前的人,又是谁? “你——” 近陵再要说什么,原本沉默的司满突然道:“这位公子,我师父曾失忆,或许是将你忘记。” 这时,近陵方回首看他。 “你——” 却不再说甚么。 而此时,近陵有事外出,房间里,只有司满与酒聆两人。 方才,司满问她可记得息绝此人,酒聆竟是一脸迷茫。 此时此刻,司满已断定,眼前的,被他认作师父的人,并非酒聆。 “我——” 司满一脸冰冷,痛苦来不及收,藏在心中。 “你告知我,我师父,她去了哪里?” ——我已确认,你不是她。 眼前的女子,面容终于冷静下来。 有些惊惶。 “我,你是如何得知我不是?仅是昨日那人,我并不识得?” 司满望着她,眼中犹带笑意。 “自然不是,只因” ——只因,你不记得息绝。 息绝,这个人,司满深知,无论如何,酒聆都不会忘记。 在千年前,张淮将酒聆送回后,酒聆还在的日子里,酒聆对他说了息绝。 息绝,是酒聆之师,她名酒聆,亦是息绝赐予。 酒聆说,她将不久于人世,但她却会永生记着息绝。 因,她采食了生于南乙山的最蓬莱。 有记: 世有山,名南乙,为天之最南。 山有草,最蓬莱,得永生之意。 而酒聆,她亦因此,而失去最终成活之机。 先前时候,司满竟从未怀疑过,重生之后,酒聆的真假。 或许是,心中执念太深,他不愿怀疑。 近陵的到来,却是—— 面前的女子笑了,问他:“那么,息绝是怎样的人?” 司满皱眉,看着她。 她有一张与酒聆一般的脸,却终究不是她。 有些事,对人不对事。 “有些事,你无须知晓,你只需告诉我,酒聆现今在何处。” 酒聆—— “呵——” 一声轻笑,女子眼中泛了神采,她看去,看到那人。 “纪庭仙人——” 司满也随着看去,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仙风道骨。 只见那人走近了,他看了一眼司满,随即看向女子。 “耽宴,你先回罢。” “仙人” “耽宴。” 女子闻言,也只好离开。 司满不曾拦她,简短几句,他已看清形势。 “你是司满?” 那人挑眉,问他,却是笃定的语气。 司满昂首道:“我是。” 那人又是一笑。 “想不到,会这般快。” 司满道:“你自然想不出。” “若你告知我,息绝的身份,我会告知你,酒聆在何处。” ——如何? 正在踌躇时,司满听到近陵的声音。 ——司满,不要告知他。 说罢,近陵已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南去 “这么说,您是我师叔?” 近陵笑了笑,道:“也不必如此,不过,我确是酒聆的师弟。” 司满握了握手中茶盏,又问道:“您当时,为何不使我与那人交换出师父下落?” 近陵面容严肃了几分,这在他脸上,并不常见。 只是,事关息绝。 “息绝,是我师。” ——而方才那人,酒聆便是于梦中见了他,方致不治。 “那么,他方才的话,是真是假?” 近陵向窗外望了一眼,悠悠道:“真假难辨。” ——他既放心使人假扮酒聆,那么,酒聆她 “我师父她,一定安好。” 司满放下手中余温尚存的茶盏,长身而立。 他的神情,如此笃定。 近陵眸光一闪,也颔首。 “酒聆,酒聆在么?” 司满忙起身,他走到院子里,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而门外的人似乎是等不及,一把推开。 司满认出了一个人。 是千年前,在无邪馆昏睡的那个人,他是—— “阿淮——” 是了,他是张淮。 最当初,师父就是这样叹息着,唤出了他的名姓。 而他身后的,却是从未见过的红衣少年。 那少年,也无意开口。 近陵随即走了出来,他看着院门的两人,陌生至极。 ——你们是何人? 司满站在一旁,不说话。 此时此刻,那红衣少年却突然走出,靠近了近陵。 他紧紧盯着近陵,似乎在寻找甚么。 他抬眸,看着近陵。 ——你,也见过他? 近陵不解,问他:“他是谁?” 那人突然又笑了:“我已明白了,不必再说。” 近陵看他如此,心中愈加想要明白内情。 “你当才说的,是甚么?” 红衣少年问他:“此长生,你身边最久的人,是谁?” 是谁? 自然是—— 师父? 近陵眼中一阵紧张。 “你所说” ——你知晓我师父下落,或者是,你见过他? 少年道:“你身上,还留着他身上气息。” ——千年前,我见过他。 司满心中大骇,他想不到,连师父那般的人都寻不到的息绝,眼前这个少年人,竟然是见过的? “千年前,你在何处见他?” 近陵紧紧看着他,神色紧张,他怕,少年口中说出,碑前。 ——千年前,我见他后,他要我帮他,找到酒聆,去见他。 甚么? 近陵想着,千年前,他与酒聆,也正是寻着师父的。 “那你千年前,为何不来?” ——为世事所累,我知,是我失信。 ——而我此番来,便是要来告知酒聆,不知,酒聆在何处? 此言一出,司满与近陵皆垂下头,不言不语。 少年望向张淮,而张淮脸色变了变,他问司满。 “怎么,酒聆她还未醒来?” 司满猛然抬头看他:“那是旁人告知我的,你如何得知?” 张淮问:“旁人是谁?” 司满摇首,道:“我不记得。” ——既然你也知那件事,那么,我师父。她不见了。 “何意?” 司满眼眶发红,带着哭腔。 “重生来的,她不是我师父!是当初那人骗了我,一千年过去,我竟不知如何去想。” ——我师父她,下落不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非 天渐渐暗了下来。 而司满同近陵等人已在冰眠地外侧等了太久,并未感知到息绝气息。 近陵仰首,他看到星辰满空。 终于没了耐心。 “郇公子,你可能确定是此地么?” 郇久微不语。 司满依旧站着,他心中有信念,他坚信,一定会有果。 月华满时,一个白色身影终于出现,他身子慢慢移动,似乎是在做些什么。 四人神色皆是一凛。 张淮更是已去了那白影面前,他看清了,是一个白衣少年。 三人紧随而来。 那白衣少年面色淡然,只是略微问了。 “不知几位前来,是为何事?” 这少年,不是息绝。 只是—— 郇久微压着,不言语。 近陵忙问:“你又是何人?” ——这原本 原本以为,少年会不肯说,可是下一刻,四人已得知少年名姓。 “我是刘虞,是这嵅氹山人。” “嵅氹山?” 四人抬眼,触目皆是虚无,并不见什么山。 刘虞见他四人如此,脸上神情变了变,不觉冷了几分。 “四位既是见不着,便是无缘,还请离去罢。” 如何甘心! 张淮凑近了他,问:“你不知我是谁么?” 却见那叫做刘虞的少年笑了,他道:“刘虞如何会不识得张淮张公子?” ——莫说是张公子,余下的三位,刘虞依旧识得。 “你既是识得,便该知身份!” 近陵怒道。 而刘虞仍旧那般神情,未有丝毫更换。 “刘虞只是识得四位公子罢了,却又不知与我家公子何干。” 说罢,刘虞转身要离开。 此刻,近陵突然道:“你家公子,可是息姓?” 那少年微微回首,他看着近陵,问:“你知道?” ——你可还知道甚么? “我还知,那位息公子,他是我——” “住口!近陵。” 郇久微突然出声阻止,还好是拦住了。 近陵疑惑看向郇久微,只见那红衣少年面色冷然。 “你不是。” 那白衣少年仍是先前那般,只是半回首,但郇久微还是注意到他脸色微变。 少年微微稳了声,他看向郇久微,问道:“不是甚么?” 郇久微走的近了些,此刻,烟雾浓烈,几乎看不清面容。 ——我说,你不是刘虞。 此言一出,那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何意? 那少年还要强辩:“你如何——” 而郇久微已抢道:“纪庭仙人,许久不见。” 纪庭仙人? 不是前几日见过的,那个—— 那少年深深看了一眼郇久微,终于还是变了身形容貌。 果然是—— “想不出——” 郇久微道:“并没有甚么,我只是,遇见过那个人。” ——而你,虽身处此地,嵅氹山的气味,却因仙气而未染丝毫。 “不知纪庭仙人来此处,是为何事?” 司满与近陵并未将前几日客栈之事说与郇久微与张淮。 他们还不知,纪庭仙人此来,不过是为息绝身份,与—— 酒聆下落。 如此看来,纪庭仙人他,也不知酒聆下落。 “你不记得我了么?司满。” 司满茫然不解,他看着纪庭仙人,不知除去前几日的相遇,他们何时见过。 却见纪庭仙人勾唇: ——千年前,无邪馆,红璎珞。 司满蓦然回首,身后皆是红灯盏。 他复又看向纪庭仙人,声音在颤。 ——当初的,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有 “你们是何人,来此地为何事?” 远处的白衣少年走近了,他看到嵅氹山前的万年古槐下,立着有五人。 五个,男子。 此刻,那五人皆望着他。 “你是刘虞?” 白衣少年被问的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微微皱眉,不禁又问出声:“你们是” 司满要说甚么,张淮伸出手,按上他的肩。 “司满,此刻开始,你不要开口。” ——有些话,你知晓,而此刻,不能说出口。 司满望着他的眼睛,最终颔首。 张淮走上前,衣衫猎猎,月华之下,恍如谪仙。 “刘虞,你我借一步说话,可好么?” 虽是在问,下一刻,刘虞身处茫茫虚无。 刘虞大惊,问他:“你是何人,要做甚么?” 张淮微微抬眼,只一眼,他笑了。 “刘虞,你不必如此伪装。” 刘虞张了张嘴,最终一声冷哼,拂袖而立。 张淮问他:“刘虞,这嵅氹山之主是何人?” “与你何干?” “姓息,是么?” 刘虞摇首,道:“并不是。” 不是? “息绝。” 郇久微竟出现在这虚无之中,他眼望着刘虞,眼中没有情绪。 而刘虞,神情终于有了松动。 ——你知道? ——我知道。 郇久微面色不动,道:“刘虞,千年前,我在此地,遇见过息绝。” ——那时,他怕是还不曾收下你这个徒弟罢。 “你” 郇久微按上他的肩,突然笑了,他道:“我此来,是为酒聆来。” 酒聆? 刘虞脸色完全变化,他嘴唇在颤,却不肯再说。 ——如此,你师父,是在何处? ——我不知。 “你不知?” —————— “我们离开罢。” 张淮再出现在眼前,司满与近陵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 只是,为何? 好容易有了消息,却要放弃么? 还没问出口,那刘虞便白衣广袖,消失于茫茫白雾中。 ——他是谁? 郇久微道:“他是——” ——以后再言说。 近陵会意,同着几人离去。 纪庭望着四人离去的身影,不觉皱眉。 他终究—— 江月照临意,不过,别离。 此时,是春。 “郇公子,那刘虞究竟是——” 张淮道:“是你的师弟。” ——什么? 近陵面上,徒留惊愕。 ——师从息绝? 郇久微颔首。 原本一直低首的司满,闻言,他抬首望了望月,终究是凉意难避。 师父,你究竟在何处? 你可知,司满在寻你,我离你身边,千年有余。 此生,我是否还能再见你? 师父—— 阿聆阿聆? 近陵问:“刘虞可曾说,师父去了何处?” 郇久微微微拢眉,也只能是摇首。 “他说,息绝自十年前出游,至今未归。” ——且,未言归期。 这可怎么—— 张淮望了一眼远处,江边。 似乎是有人。 张淮飞身去了,余下三人亦随之而去。 那江边人,却是一男子,正闭目沉思状。 张淮不认得他,郇久微与近陵亦不曾见过。 司满却认得。 千年前,他为柴回之事奔波时,在江边,见到的男子。 他是—— 连如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佛兰 ——祀乐! 诸水繁来到“祀乐”,却不见祀乐。 当初她来,将经河托付于祀乐,如今她回,便是为经河而来。 “祀乐”依然低调存在,寻遍了,不见祀乐与经河。 难不成—— “姑娘。” 老态龙钟的音传来,诸水繁心思不在,被吓了一跳。 诸水繁瞧了一周,终于锁住眼前的一本手账。 “方才,是你?” 那手账纸页自启,诸水繁探出手,她拿到那本手账。 只见朱砂笔勾写: 千年若未亡 卿本不成人 未亡人 梦遗时 这是—— “这是祀乐掌柜离开这里时,留下的字迹。” ——千年前,你来时,我便在,我还记得你。 离开? 诸水繁皱眉,道:“他是离开了?何时的事?” ——姑娘来之后不久,来了一个少年人,在此留了些时日,之后,祀乐掌柜便同那人离开了。 这—— 诸水繁不知那少年是谁,此时此刻,她也只是 “那么,经河呢?” 手账已合上,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人空洞的声音。 “经公子在姑娘走后便开始昏睡,直到祀乐掌柜离开——” ——祀乐掌柜在离开前,给他吃了甚么,月余,经公子便醒来。 “经公子醒来之后,毫无征兆,他离开了。” 诸水繁忙问:“离开?” ——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我不知。 诸水繁携着那本手账离开“祀乐”,她要去寻经河,那本手账只是想出了房子,生于日月之下。 诸水繁全无主意。 眼前的,是一间寺庙,香火鼎盛。 诸水繁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诸水繁原不知自己为何要进来,当她看到经殿上讲经的人时,她的茫然,似乎有了支撑。 诸水繁如诸多信徒一般,跪拜在殿下,闻听佛音。 直到天色渐晚,她“不得不”留宿于寺中。 子夜时分,诸水繁悄然无声,来到白日里讲经的大师房外。 叩门声起。 屋内的大师并未睡,依旧盘膝坐着,她听到叩门声,神色自若。 ——施主请进。 诸水繁推门而入,反手又合上门。 她微微一笑,双手上抬,作礼道:“佛姑娘。” 大师听了她的话,神色不变,只道:“我一直在想,当初师父赐我名姓时,是否已然看到我未来事。” ——施主请坐。 诸水繁坐下,道:“佛姑娘之事,水繁早有闻,却不想在今日见着了姑娘。” ——姑娘,可曾悔过么? 大师手拨佛珠,但笑不语。 诸水繁见她如此,也只好不再问此事。 只是—— “我知佛姑娘不问世事多年,却不知佛姑娘可曾暗自留意过?” ——此话何意? 诸水繁一个愣神,忙道:“看来,佛姑娘是不知。” ——佛姑娘可还记得师姐酒聆么? 手下动作一顿。 “如何?” “哦,一年前,我路过灃笾,听了人说,酒聆下落不明。” 甚么? “人说?那人是谁,可靠么?” 诸水繁道:“是酒聆之徒,司满所言,我想,应该是十分可信。” ——似乎,佛姑娘的师弟,张淮也在参与此事。 “此事?” ——寻酒聆。 手中动作,彻底停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钟谢 莫名的,身体好痛。 他动了动手指,便觉出自己的面目狰狞。 ——好疼! “喂!” 这时,阴影出现在头顶,他努力睁开眼睛。 是一个红衣少年。 “你是?” 那少年被问,忙垂下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我是谢晏周,是这里人。” ——那么你呢? 他不曾想到少年会如此坦诚,此刻听少年问他,也坦诚来。 “我并无名姓。” “你胡说!” 少年突然发怒,眼眶发红,紧紧盯着他。 一时间,他还不及反应。 只是下意识道:“我从不说谎我是真的,没有名姓。” 此时此刻,明月清风。 “那你又是哪里人?” ——我,我乃天上仙。 —————— 自此之后,他便与谢晏周同行,只是,不管走出多远,他从未走出过这般世外桃源。 他走不出—— 除非—— 只是,他有承诺,不能擅离。 谢晏周晃了晃杯中酒水,微微探出身子,他道:“喂,你可想同我一般,有名有姓?” 他愣了愣,下意识双手捉住自己的衣角,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 “若你喜欢,我可与你名姓。” 谢晏周又抛出一句话来,他的心跳又加速。 “你说的” 你所说,可是真的么? 谢晏周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那么 “不然,你便姓杜,名杉识罢。” “杜杉识?” 谢晏周挑眉,问道:“如何?” 他慌忙垂下头,眼中有茫然,更多的,是惊喜。 “喂!” 他忙忙抬首,他看到那人恣意的笑。 “甚么?” 仓促。 “你,不饮了这杯酒么?” 嗯? 手中还拿着被塞来的酒杯,那人却早已笑着扬长而去。 “杜杉识” 他口中轻呷,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他饮尽杯中酒,起身,扬长而去。 ——杉识,你认得这个么? 杜杉识猛的抬头,他看到谢晏周手中的流光溢彩。 “这是——” 此时,正是大街之上,谢晏周就这样站着,夕阳下。 他竟然笑了,收了手中的流光溢彩,道:“我自知你不认得。” 说罢,他走上前来,拉住他衣袖,笑了笑。 杜杉识随着他走了。 天渐渐暗下,走至一家客栈,谢晏周终于收了脚步。 “杉识,今日你我便于此处住下罢。” 杜杉识毫不迟疑,颔首低眉。 只要不是要我出银两,住在何处,又有何干系? 谢晏周自然是听不到他的腹诽,见他同意,便大步走了进去。 杜杉识望了望远处,忙又收回目光,紧随着谢晏周走进客栈。 楼上两间客房。 杜杉识坐在木凳上,认真打量着房内的装饰摆设。 似乎十分平凡,又似是十分讲究。 看似矛盾,实则—— 于天界多年,他只见过上仙的住所,那是一座宫院。 看似繁华,实则寂寂。 上仙—— 不知那人可会如约而来,若非是—— 他轻轻一叹,站起身,走到青玉案前,那是极雅致的摆设。 他看了一眼案上的笔墨纸砚,又看了看自己双手,终于还是退回。 他不会—— 叩门声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狐 是谢晏周。 杜杉识微微一愣,也是意料之中,没有停顿,他微微侧身,谢晏周走了进来。 “还不错。” “什么?” 谢晏周顿了顿,半回首。 “不,并没有什么杉识,去我房中用饭罢。” 嗯。 说罢,谢晏周转身,向门外走去。 杜杉识跟随着他。 “对了——” 谢晏周走到门前时突然开口,杜杉识随心他停下脚步。 “什么?” “杉识,用罢饭,我教你习字罢。” 杜杉识脸色一下红了起来,他慌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不会” 谢晏周没有答话,只是抬步走了。 杜杉识跟着他去了邻房中,看到同他房中摆设一般。 半晌。 ——好。 以为是寻常。 相对而坐,谢晏周先是抬手,倒了一杯桃花酒。 他眼睛明亮,把酒送到杜杉识眼前,要他饮下。 杜杉识不解,却也没有推辞,一仰首,杯中尽。 谢晏周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忽然又皱起眉。 “杉识,我原想着与你痛饮,只是——” ——方才杉识你亦应了我的话,饭罢,我还当教你习字呢。 ——故此,杉识,你亦不可多饮。 杜杉识心中不禁奇怪,分明是他拿出的酒水,却又说不使喝? “我可是——为了你啊,杉识。” 此言一出,杜杉识顿时清醒,他紧紧盯着谢晏周,谢晏周已垂下双目,手执竹箸,吃起了饭食。 杜杉识没有开口,他心中疑惑未解,但此刻,他已无需开口。 君子者,食不言,寝不语。 谁知,杜杉识方才吃过一半,手腕便被突然捉住。 杜杉识茫然看去,是谢晏周张扬的笑。 “杉识,去你房中罢。” ——好。 杜杉识被他半拥着,走去了自己房间。 谢晏周与他同站在青玉案前,杜杉识一脸无措。 但闻一声轻笑,杜杉识的手已被握住,手中是一支笔。 “杉识,莫误了这狼毫笔。” 甚么? 俯身而就,身躯半贴。 “晏周——” 谢晏周侧脸去看他,不防看到他望来的眼。 咫尺之间。 “如何?” 谢晏周不退,杜杉识想退,只是,容不得他。 “那个晏周,你不热么?” 谢晏周闻言,眼中立时现了笑意,却又故作不懂道:“并不热,杉识。怎么?” 杜杉识没了言语,侧过脸去,不敢看他。 双耳通红。 谢晏周原本笑着,却突然,收敛了去。 【“杉识,我教你习字。可好么?” 原本还带笑容的少年,立时皱起眉。 “晏周,我最厌烦看书习字,你是知道的。”】 回首,已百年。 “晏周?” “嗯?” 谢晏周不解的看着杜杉识的侧脸,杜杉识语气有些闷,道:“杜杉识是何人?” 谢晏周脸色变了变,原本握着杜杉识的手要松开。 被杜杉识反握住。 “晏周,你走神了。” 嗯? ——你是不是,不想教我习字? ——怎么会? 【——我不欲。 ——杉识!】 谢晏周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突然挣开杜杉识,踉跄着离开。 杜杉识追了出去,而星辰满空,他只仓促望见,一只红狐飞快跑去山里。 不是他,是么? 为何? 杜杉识望了望星辰,双手紧握,似有不甘。 只是—— 不知何时,能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负望 “师父。” 莲娥微微皱眉,眉间掺杂着难明的情绪。 “花下,你——” 花命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 “师父,那个人,他走了么?” 声音清冷。 “花下,我来,便是要告知你,那个人,他仍不肯离开。” 花命闻言,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 “为何为何他还是不肯走?” 莲娥定定的看着她,开口:“花下,你不妨去见一面。” ——否则,你心中,恐怕难以释怀。 “不” 花命失魂落魄,她低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蓦然转身。 “师父,对不住。” 莲娥望着她踉跄跑出的身影,微微一叹。 身体猛然挺住。 “师父,我” “花下不再是花下,她以后,只会是花命。” 莲娥手尖颤了颤,终于没有出声。 花命已离开,而她,今后不会再回来。 自今日,花命已不是莲娥之徒,她不过是,一个世间女子。 花命慌忙跑出,她仓皇看着四周,又向前探了身子。 她望见一个少年,玉白衣衫,正望着远方。 是池悦 是他么? 飞鸟惊散,少年蓦然回首。 一时间,四目相对。 山河似乎渐远。 “阿悦。” 少年缓缓走来,仿若怕将眼前人惊走。 他怕,只是一个梦。 当他抬手,要触碰眼前人,手已被握住。 “花命花命真的是你” ——我还以为,是一个梦。 池悦颤着手,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阿悦,你” “花命,你跟我走好么,跟我走,我们离开。” 花命没有迟疑,她点头,应下。 ——阿悦,我等这一日,太久了。 花命抬手,要施展世术,却不能。 “花下。” 花命抬首,她看到了莲娥,面无表情。 “花下,你既是要出师,那么,你便将世术还与我罢。” 这—— “师父” “花下,莫要怪为师,只是——” ——好。 “阿悦,你在此地等我,可好?” 池悦虽心有所动,但也只得颔首,不得不应。 “好,花命,我等你。” 莲娥抬袖,花命将手递与莲娥,飞身而去。 阿悦,你定要等着我。 “师父,你为何带我来此地?” 花命望着眼下的万丈悬崖,心中隐隐不安。 莲娥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语。 “师父师父!” 花命亲眼看着莲娥走至悬崖,纵身跳了下去。 “花下,你不是曾说,若是为师命悬,你会浑身解数来救为师么?” ——如今,为师将要葬身崖底,你当如何? 花命呆愣,不知所措。 师父她—— 几乎下一刻,花命飞身下悬崖。 师父师父! 不知多久,花命未至崖底,却被一个人抱进怀里。 这个味道—— 是师父? 为何—— 心中疑问还未出口,唇上一热,被温暖覆上。 这是—— 她眼睛放大,却忘了推拒。 此时此刻,她甚么都不再记得。 只有唇上的温热,最是真实。 忘却了,身份。 下一刻,她缓缓闭上眼睛,她是很累了。 她需要,沉睡。 莲娥才终于缓缓抬头,唇边是满意的笑容。 花下,我怎能忍你离开? 当此时,你还是—— 沉睡罢。 外界之事,交与我,我会解决。 不负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称羡 十二个时辰过去了。 而花命她,却全无消息。 池悦站在树下,日光千万,却难入心。 耐心难继。 此时,身后脚步声。 池悦蓦然转身,他看到昨日的那个女子,是花命之师。 只是,为何是只身前来? 花命呢? “你——” 池悦刚开口,要问甚么,莲娥已定住了身形。 “池悦?” 池悦看到那双眼,太过凌厉。 “我是。” 闻言,莲娥只是轻轻点头,随后又摆摆手,道:“你下山去罢。” 池悦双目蓦然睁大。 她说什么她在说甚么呢? 要他下山那么,花命呢? “花下因世术骤然脱离而生命垂危,为了她的性命,她必须在此地休养。” 池悦捉住莲娥衣袖,不住问她:“你在说甚么花命她,她如何” 却闻一声冷笑,他愕然。 “池悦,这一切,皆是为你。” ——若你不曾来,花下她又何苦受如此罪责? “可是——” “池悦!” 莲娥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带着嘲讽。 “身为男子,不应当只顾所谓爱情,你的家国,如今深受苦难,你不当回去么?” 池悦紧紧皱着眉,不再看她,指尖泛冷。 “即便你欲留,我也不准许。” ——你应是十分明智之人。 池悦不再说话,只是缓缓下了身子,他倚靠着身后的树。 莲娥又看了他半晌,转身而去。 “你应当,好自为之。” 池悦似乎再听不进,他似乎是被抽去了魂魄,泪水落下。 无边无际。 几日后,莲娥立在山间,看着步履蹒跚的少年。 池悦终于是要离开,临行前,他曾大声呼喊她名姓,可她,不曾应。 她,不能。 池悦回到家国,只是满目苍夷。 不见风景。 原来,不是骗局。 只是,他心中,却无比希望,是骗局。 他宁愿—— 他于山路收获一匹红色宝马,一把长枪,似乎所向披靡。 交战那一日,他策马而去,直奔京城。 不曾迟了。 池悦看到李鹤c范贺之等人,提枪退敌。 击退阿丹六十大军,击杀殿孤诗。 池悦同李鹤c范贺之等人一别,便是十九年,始料未及。 君臣话,杯盏难尽。 而池悦回来后不久,一人于子时来至皇宫,与池悦谈至灯盏光散。 池悦自那之后,便称病不朝。 一个月之后,池悦突然下旨,迎娶册封皇后。 那皇后,不过一介平民之女,一时间,飞身成凰。 万人称羡。 而最惊讶的,是李鹤与范贺之。 不解的是,为何帝君归来后,性情沉默。 而此花,便是花命。 可是如今,有了一国之母,却非世花。 究竟是怎么—— 池悦手中握着酒杯,仰首,有雪花飘落。 不知在那里,她是否亦能感知这美好? 只是—— 对不住。 “池悦,你做的,很好。” ——而此生事,我不会告知她,你与她,不会再相识。 这却是一道男声,池悦望着她,只有惊讶。 你—— 只见眼前的人,轻轻一笑。 “不错。” ——你想的,都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常 四周没有光亮。 他摸索着,石块划破手掌,黑暗里,只闻他一声闷哼。 不能放弃。 一声重咳,眼前亮起一道光,却也朦朦胧胧。 当他看清眼前时,双手霎时冰凉。 黑白无常。 来自阴间的,勾魂使者。 终于还是来了。 突然又释然,他微微笑了,抬步走了过去。 手腕上是冰凉的铁链的触感,他微微后退,又被推了过去。 “既然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他听着白无常的话擦过耳边,反而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默默无语。 “我是自愿来到此处,只是,我要寻着一个人,方会安心。” 白无常一声冷哼,他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以为,来了此地,还有你提话的资格么?” “必安!” 白无常这才住了口,他想看看黑无常的神情,无奈太黑,看不清。 三鬼行走奈何桥,他走在两鬼之间,踌躇了一会儿,他终于要开口。 却被白无常抢了先。 “你说,你的名姓?” 被夺了话,他也只好回答。 “我是宁归筝。” “何方人士?” “京都长安人。” 长安? 呵—— “你原说,你有心愿未了,是甚么?” 黑无常突然开口,宁归筝猛然看向他,震惊与感激。 “我,我要寻着一个人,他似乎早已来到此地。” ——甚么人? ——叶倾生。 “叶倾生?” 这时,白无常停下了脚步,黑无常神情难辨。 “怎么,你们认得他?” 何止是认得—— 白无常突然道:“无救,你可还记得,那时所承之诺?” 黑无常不曾迟疑,点头道:“我自然记得。” 那么—— 黑白无常面对着宁归筝,对他道:“你回罢,你在人间,还有万年阳寿。” 什么? “此言何意?此言何意!” 宁归筝推开黑白无常,脚步踉跄,不住后退。 “此番,是我自愿而来,为何还是推拒?” ——你想要什么? ——我愿见着一人,与他共轮回。 ——是叶倾生? ——是。 “我知他定在此地,我在人间知他早已——” ——可能助我?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随即,白无常皱起眉。 薄唇紧抿。 “此事,还是交与阎君定夺。” 黑无常亦是此意。 ——也好。 一路上,鬼魄不断,也只有阎君所在,是一片清静之地。 若是忽略掉无尽的黑,此处,恍若人间。 阎君自别处走来,宁归筝一抬首,他看到一个面目。 那一刻,眼中,似乎只有此一人。 “倾生——” 不错,眼前人,是叶倾生一般的面目。 只是—— 他是阎君。 那么,他是叶倾生么? 自然—— 只见阎君走近他,看着他的脸,似乎在端详。 而宁归筝早已捉住他的手,彻骨冰凉。 “宁归筝?” 宁归筝身子一震,旋即满目激动。 “倾生,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倾生” 阎君突然抽出被握在手里的手,冷冷一笑。 “宁归筝,你可要看清楚,我并非叶倾生。” 甚么? 宁归筝再次要眼神聚焦,然而,却还是叶倾生那倾城的面目。 不是他? 他不是? 怎么——可能? “哦,我不过是,得到了他的面目而已。” 双手不住颤抖,身子也几乎要撑不住。 “多年前,叶倾生来此地,我承了他的诺,自然——” 【——我要你面目作抵。 ——阎君,我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池花 【——那么,叶倾生,他如今在哪? ——他早已,不在轮回。】 宁归筝走走停停,来到一座悬崖。 他离开鬼域已有许多时日,不过是混混沌沌。 心有不甘又如何? 他再也寻不到他,那个人,不在轮回。 人鬼两界,竟容不得一个叶倾生! 呵—— 山风狂怒,衣衫猎猎。 宁归筝轻忽的笑了,他向前踏了一步,碎石不住掉落。 “倾生,我终于得了结果,却没想到,是我不能接受。” ——若不能再见,我只好同你一般。 山崖,似乎是叶倾生摇曳的红衣,终于,不再犹豫。 一脚踏空,身子下坠。 宁归筝睁开眼睛,在他的面前,是叶倾生,叶倾生笑望着他,终于将他拥入怀中。 “归筝,你的选择,我明白。” 宁归筝笑了,这是他与叶倾生相隔多年后的,第一次笑容。 却也是,最后一次。 “多谢——” 甚么? 宁归筝蓦然睁开眼,他看到眼前鲜红的衣,那一张,绝美的脸。 可—— 那么—— 而此时,他已无力去分辨。 指尖轻颤,不多时,已是了无生机。 【——阎君,多年后,你遇着我口中所言的宁归筝,定然要保他,予他万年寿命。 ——叶倾生,你尽可放心。 ——谢阎君。 俯首一拜,风华倾尽。】 “阎君,那宁归筝就这般——” 白无常立在阎君身旁,话出一半,便止住了。 阎君微微摇首,冲他摆摆手,示意回去。 白无常看了一眼阎君,又看了一眼黑无常,四目对视,轻轻点头,离开。 阎君立在原地,突然抬步,走了出去。 脚步生风。 ——宁归筝,你只想着,轮回往生不过是人鬼之事。 ——你不知,仙人,也无需经轮回之道。 如今,宁归筝自坠悬崖,不是他的过错。 那万年阳寿,宁归筝不收,他便只好赠与他人。 毕竟,是他预备了许久的。 ——叶倾生,我也算,不曾对你不住。 [——是什么树? ——是橦。] 【他坐在闲池央,望着池中花。 那不是莲花,是一把,橦花。 他亲眼望着眼前的花凋零,而全无动作。 直到仙鹤唳声起,他方有了神色,伸出手去,触手冰凉。 他,终于还是—— “澪橦仙人,原来你在呵——” 他回首,眼底一片平静。 “原是罄音仙人,多有失礼。” 来者是罄音仙人,奈何桥,是他同他走过。 罄音走过,笑了笑,道:“怎么,那橦花——” “哦,”他收回手,勉强道:“并无碍,到底是人间物,经受再多仙露,也是不能长留。” 罄音随身坐下,拿出袖中长物,递与他。 他迟疑接下,翻开后,一瞬愣怔。 怎么会—— 他抬首去看罄音,罄音反而不看他,眼睛只盯着池中残花。 出了神。 “罄音。” 一声低哑,罄音收回目光,看着他。 他看到他唇齿开合,在说甚么,他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然而—— 他不能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狼狈 华裳望着远方,几乎要忘却了此刻的狼狈。 阳光渐弱,昏夜将临。 她低首,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红丝带,惆怅起来。 这个时间,她能去何处? 自那时她被不则束缚,至今,已是五个月。 不则说过,息山有人要见她,她本能不安,却一直找不见机会。 几日前,不则突然离开,竟忘记将她束缚—— 她不知是何事,但她已有了动作,她飞奔而出,来到了这不知名地方。 她收了收手上动作,站起了身,一阵晕眩。 果然是—— 太久了么? “华裳!” 华裳倒下那刻,她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可她已无力去看。 “她是谁?” “你无须知道,既是要分道,不如就此别过罢。” “这——” 而他早已抱起华裳,走去了一家客栈。 身后的女子踮起脚尖又望了望,而后又不甘心的转身。 就此别过? 哼! 华裳醒来时,她看到一个焦急的面目,这个人,好熟悉。 是谁? “华裳,你可有不舒服?” 说着,他握起了华裳的手,华裳指尖一颤,连忙抽回。 “你是何人?” 那人面目凝住。 “华裳。你不知我是谁?” 华裳如实道:“看着只是熟悉,却想不出何时见过。” 那人抑制住冲动,勉强道:“华裳,你是又要忘了么?” 华裳一愣,随即道:“不,并不是,时间还未到——” 那么—— “华裳,我是籍罗,你可还记得?” 闻言,华裳面露喜色,道:“如何会不记得?” ——只是一别甚久,几乎没了印象,我的事,你也是知晓的 籍罗连忙道:“我自然知道,华裳,那并不重要。” 籍罗递来一杯茶,华裳接下,低低饮了。 籍罗看着她喝茶的模样,心中一动,问了:“华裳,你还未见着师父,是么?” 华裳闻言,想要辩解,无奈口中茶水,情急之下,被生生呛住,咳了半时。 籍罗看着她脸色通红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在此之前,固然是在华裳身边许久,但他从未见过这般的华裳。 不再是—— 华裳清了清嗓子,对籍罗说了之后之遇,青衣调。 听罢,华裳看向籍罗时,他早已眉峰皱起。 “华裳,对不住。” 他又想起,几个时辰前,他看到的华裳。 如此狼狈。 不该是她—— “籍罗,先前你随着钟迁华离开,她所遇之事,可解决了么?” 籍罗点头。 “我原想着,过几日便到山去,仍是旧时一般。” ——想不出。竟在此地遇上了你。 更想不出,你会如此狼狈。 你可知,我心中—— “那么,我们便去山里,寻师父罢。” 籍罗一把握住她兴奋的手,把她按在榻上,低低笑了。 “现在还不行,华裳。” ——什么? “你受伤了,养好伤,我带你去。” ——可是 “华裳——” ——好罢。 籍罗收回了手,转过身去,面目已是通红。 他轻咳一声,道:“华裳,我去点些饭来,你先等着。” 华裳并无察觉,她点头,道:“那么,你便去罢。” 籍罗松下一口气,连忙开了门,快步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容 籍罗脚步匆匆,他拨开眼前的人群,只是一次次失望。 方才,他推开房门,华裳却不见了,没有留下音信。 他离开房间,不过一刻钟,华裳她身子有伤,如何离开? 是被甚么人带走? 他已走到尽头,天已漆黑,泛着星点。 可是华裳—— “籍罗?” 更声后,他听到身后叫声,但他不想回头。 那个人,不是华裳。 “籍罗,你来此,是为了寻我么?” 身后的人已走至身前,籍罗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 “喂!” 女子生气的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来晃籍罗的手臂。 籍罗不耐烦的闪开。 “你怎么在这?” 女子脸涨得通红,狠狠看了他一眼,闭嘴不语。 籍罗见状,转身要走。 女子连忙跟上,籍罗绷紧了脸,向她道:“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今日不是说了就此别过么?你有事,快些去罢。” 女子咬了咬嘴唇,眼眸抬起,籍罗看到其中泪水。 但—— “我要走了,你也快些离开此地。” 籍罗说罢,不等女子开口,便飞跑了去。 女子望着他离开,终于抬起手,捂住眼睛,痛哭出声。 为什么—— 籍罗看到一座寺庙,这般时,大门微合。 籍罗迟疑,抬首看了一眼天上华,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无人守门。 只有一处,烛火通明。 他悄声走了过去,以耳附上,他听到华裳话音。 她在这里 “华裳,你的人寻了来,你也该走了。” 此话一出,籍罗知道,里面的人已发现了他。 索性走出,他以指叩门。 “施主请进。” 籍罗推门而入,他看到了华裳,还有—— “是师姐。” 华裳对籍罗道。 籍罗作礼道:“师姐。” 佛兰面目沉静,只道:“华裳,你且回罢。” ——我说与你之事,切莫忘记。 华裳颔首。 籍罗上前扶住华裳,向佛兰点头示意,带她离开。 “华裳,你——” 华裳疲惫的看了他一眼,终于沉睡在他怀里。 籍罗抱着她,眼中疼惜。 华裳,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离开。 【“师父。” 华裳拜于堂下,籍罗在她身后跪拜。 莲娥立在窗前,终于,撷取一枝梅。 “华裳,你起来罢。” 华裳起身,而籍罗仍跪拜原地。 华裳原要扶他起身,莲娥突然开口道:“籍罗,你可还好?” 籍罗垂首,道:“还好。” 莲娥看向华裳,微微一叹:“华裳,这些时日,你受苦了。” 华裳连忙道:“并没有——” “籍罗,他原是神川座下一名医童,但他也是你华裳命定的侍者。” ——当初我曾犹豫,是否还要籍罗,但见你很满意他,我便不做阻拦。 “只是,原来便料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莲娥抬眉,看着籍罗。 “这一次,我不再容你。” 这句话,却是说与华裳的。 华裳已明白师父之意,但她不愿服从。 “师父,我——” 此刻,籍罗已起身,他站在华裳身边。 脸色惨白,却还要笑。 “仙人,你不容的,究竟是谁?” 莲娥冷冷看着他,不言语。 这一刻,华裳绝望至极。 却又是为什么? 我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师 他不知自己这般行走了多久,一直没有人叫他停下。 他一直记得自己的目的,并一直坚定不移。 可他,一直未能达到。 直到这一天,他行走在街上,听得一声轻唤—— “宗繁。” 他回首,看到那个人。 他仍旧是那般清绝的面容,曲宗繁看到他眉目松动。 是他! 这一次,不是欺骗。 “师——” 张淮在他面前,看着他落泪。 他想要阻止,却终究,无动于衷。 山间路,两人并行。 曲宗繁心中有许多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年虽是师父离开在先,但师父是冷淡之人,他不敢相问。 他随着张淮走,不知要去何处,他也不问。 自许多年前,他突然就挣脱了照音为他造就的束缚,那之后,他一直混沌。 他找不见任何人,就是鸣桹,也早已不知去处。 这些年,不过是师父。 张淮突然停下,曲宗繁连忙止住步子,抬眼看去。 那是一座山,高大巍峨,断绝了原本山路。 张淮回首,道:“宗繁,你一直在寻我,为何不到这里来?” 曲宗繁疑惑:“师,我不知你会在此,我不知这是何处——” 张淮在他看不到时,变了变脸色。 “你不知,这是何处?” 曲宗繁颔首。 “这里是汤山,你不知么?” 汤山? 不—— 这些年,他原来是忘记了汤山,忘记了—— 那是他拜师的地方,那是,他师在的地方。 可他,为何不记得? “师,我——” 张淮依旧淡淡的。 “五百年前,我一直在此,我知你有长生,你却不曾再来。” 曲宗繁眼睛蓦然睁大。 师,是在等他? 这—— 曲宗繁正要说什么,他看到张淮身子一颤,脸色骤然变了。 “师,你——” 你怎么了? 他的话还未问出口,张淮突然向后跌去,他连忙扶住。 满面惊惶。 “师,你怎么了,怎么会——” 张淮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曲宗繁连忙照做。 “宗繁,你快些离开这里,以后都不要再来——” 曲宗繁红了眼睛,倔强道:“我不。” 他与师分别多年,如今好容易寻到,他如何会离开? 张淮额上生了一层薄汗,他张了张口,终于唇齿间吐出一句话来。 “宗繁,之后,我会去寻你。” ——你快些离开 曲宗繁哪里肯,他依旧扶着张淮,依在山石上。 张淮残存的意识终于告灭,他缓缓闭上双目,陷入无边黑暗。 终于,又来了—— 【——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来汤山? 曲宗繁望了望他的眼睛,他看到师在皱眉。 ——我,是我忘记了。 ——那,你又为何会忘记? 曲宗繁原本想不出的事,竟在张淮问出的这一刻,有了解释。 ——爹娘百年之后,我回汤山,可是师早已不在。 ——那时,我以为,是师不愿再要宗繁为徒。 ——即便之后,我见师昏睡于无邪馆,心中这一执念,从未放下。 而张淮,只是皱着眉,望着他,不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难安 曲宗繁拼命的蜷缩着身子,身上的疼痛已使他没有力气,去阻拦那个人。 他还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他的师竟成了这般。 陌生的,似乎不再是他。 他任他将自己重伤,他看着那个人抬步走出,终于还是开了口—— “师——” 你怎么了? 你要去何处? 然而,那人没有丝毫停顿,飞身离开。 曲宗繁望着,那刺眼的光亮,终于就出泪水。 太迟了—— 张淮离开汤山后,径直飞身去了九天。 九天之上,有宫耽琯。 张淮看到那个人,他正卧于橦树之上,双目明亮。 张淮冷冷道:“照音,此番事,你太过了!” 照音连忙下了橦树,笑了笑,道:“张淮,你莫要急,不过是——” ——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张淮,你是忘了么? 纪庭仙人之事,张淮未能将他带回九天,此事未了。 张淮声音又冷了几分:“那你此番,是为何事?” 照音拂去衣上花,向他走了走,轻声道:“我有事要说与你。” 照音突然正了正脸色,问他道: ——张淮,你还记得虚若么? 虚若? ——自然记得。 “他,似乎是回来了。” “什么?” 张淮一脸震惊,眉眼中不觉添了许戾气。 古籍不是有言,他于十万年前便—— 照音道:“你先莫要急,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张淮用他那带有戾气的双眼盯着照音,照音忙又问道:“你还是不记得上一世么?” “不记得。” 那么—— “上一世,你的举动皆在我眼,然,在你同郇久微等去嵅氹山,寻一个叫做息绝的人时,我似乎感知到了一股力量。” ——虚若的力量? 照音点头道:“没有错。” 怎么会—— “照音仙人。” 轻灵的女声倏忽而至,张淮看了他一眼,随即隐去身形。 照音连忙走到门前,迎道:“原来是易仙子,不知是有何事?” 来者是九天仙子,易青安。 易青安轻轻一笑,道:“仙人不请我进去么?” 照音闻言,忙又道:“那么,仙子请进。” 谁知此刻易青安却掩口笑了,笑声如银铃。 “说笑罢了,仙人,青安此来,是有事要说与仙人知道。” ——不知是何事? “苏上仙的事,仙人还记得?” 照音道:“自然记得,如今他还未醒来。” 前几日天帝召会,说了一件事,照音仙人未至,怕是还不知。 甚么? 天帝言,他于几日前去了苏上仙所在,竟在苏上仙眉心见到字迹。 “那又是什么?” 易青安脸色变了变,却也仍旧是微笑模样。 “照音仙人,你还记得虚若上仙么?” 照音心中一动,面上仍不解问道:“自然是记得,只不知与此事有何干?” ——苏上仙眉心字迹,便是“虚若”两字。 甚么? 这般,照音也不禁变了脸色。 隐于暗处的张淮,戾气陡然猛烈,照音略微想了想,便向易青安道:“多谢仙子告知,只是照音当下有事,便——” 闻言,易青安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 转瞬消失。 眉眼转换,手心瞬间冰凉。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阿虞 “虞妃。” 浑厚的声音自外殿传来,而端坐抚琴的女子,神情动作丝毫未变。 一曲终了,女子缓缓抬首,她看到阶下的两人。 帝王与宠妃。 宠妃是当今帝王最中意的,被封为贺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她目光平静无波。 帝王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虞妃,你” 她却出口断了他的话,但见她起身,走了下来。 “皇上,您有许久不曾来了,这番来,看到阿虞这副模样,可还满意?” 听到“阿虞”两字,贺贵妃一声冷笑。 语气刻薄:“我说姐姐,在皇上面前,您又怎好自称幼名?” 她笑了笑,她眼睛却只望着帝王。 她在看,看他的表现。 结果,却只有失望。 不禁笑了出来,声声凉薄。 帝君见她如此,如疯了一般,心中愈加厌恶。 然而,口中恶毒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一句话惊住。 “皇上,您怕是还不知道,阿虞有身孕了。” 甚么? 贺贵妃脸上的冷笑还未收去,便添满了惊愕。 随即,她忙看向帝王,她的手捉住了他的衣袖。 “皇上” ——何时的事? 她轻轻笑了:“皇上不记得了么?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帝王手指收拢,他不知自己此刻是悲是喜。 他年已三十,佳丽三千,却不曾有过子嗣。 如今妃子有孕,他应当欣喜,然而—— 三个月前—— “皇上” 帝君看着眼前的妃子,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她是狐妖,他是于两个月前得知,得知之后他曾想放她离开,她不愿。 之后,他冷了心肠,将她打入冷宫。 她曾是他最宠爱的妃,但他不能接受她的身份。 今日,她却旁若无人的进入他的大殿,且未着寸缕。 她见他一副冷然的模样,笑意更浓。 “皇上,你不是总说阿虞不够主动么,今日,阿虞便来主动一次” 那一夜,其实他倍感屈辱。 他被她施了法,动不得。 而此后—— “皇上?” 帝君回神,他看着愈来愈近的她,不禁后退。 一旁的贺贵妃见他如此,不禁瞪大了眼睛。 堂堂帝君,竟会—— “你既是有了身孕,孩子朕自然会留下,不过是——” “皇上放心,阿虞为皇上诞下龙儿之后,自会离开。” ——且,永生不归。 【——龙儿已诞下,阿虞与皇上,就此别过。 帝君望着她清丽的面容,心中虽有动容,却还是不说挽留。 ——就此别过。 “皇上,再唤一声‘阿虞’可好?” “阿虞。” 无声笑了。 第二日,虞和十五年十一月五日午时,元明帝被发现崩于南阳宫,时年三十。 因找不出病症,遂归结于劳碌而崩。 而一直有异议的贺贵妃,于元明帝下葬那日,饮毒酒而薨,葬于帝外室,守也。 而踪迹不明的虞妃,因其诞下龙儿,不再追寻。】 ——你自然不记得我,你怎么会还记得我? ——阿虞 ——这是原先你为我取出的名,如今,我连同命,一并还于你! ——阿虞! ——对不住,我一直,都对你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伶 “小狐狸,你是喜欢我么?” 少年倚着一枝竹子,问眼前的粉衣小姑娘。 小姑娘是一只狐,他是知道的。 小姑娘反驳道:“我才不喜欢你!” 少年笑着凑近她:“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每天的跟着我,对我笑?” 小姑娘闻言,脸色变了变,低眉顺眼:“你,你不喜欢么?” 少年见她突然这样,心中一慌,忙道:“并不是我很喜欢的。” —————— “有伶哥哥,你看!” 虞有伶闻言,他看到少女手中的碧草,不禁也弯弯眼睛。 然而,那双碧透的眼眸—— “小狐狸,你想要一个名字么?” 少女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道:“想,有伶哥哥要给我么?” 虞有伶转了转眼眸,终于下了主意。 “那么,你就叫做阿虞好了。” “阿虞?” “是啊,怎么?” “阿虞阿虞好喜欢。” —————— “阿虞,你——” “有伶哥哥,我必须下山去。” 虞有伶心中一阵难受。 “阿虞,我也不是拦你,只是——” 阿虞禁不住红了眼睛,声音也低了下来:“有伶哥哥,阿虞若是未归,而你下山——” 虞有伶忙道:“阿虞,我知你在想什么,如今,我当再为你取出一个姓名。” “有伶哥哥——” “阿虞,你便姓虞,名有怜如何?” “好。” —————— “有伶,若你应了不下山,族长之位便是你的。” 虞有伶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应。 阿虞她多年未见,不知在山下如何? 如今这个时候,他终于成年,可以下山了。 而族长之位,他从来都不在乎。 —————— “这位公子,您在这儿都坐了一天了,还要续茶么?” 虞有伶垂了垂眼眸,终于起身,道:“不必了——” 留下银两,虞有伶走出茶馆,屋外已是昏暗。 果然是一天了—— 他下山已有一个月,阿虞的下落依旧未明。 阿虞那般无邪的姑娘,她如何—— —————— “姑娘,可否告知名姓?” “嗯,我叫虞有怜。” “有怜真是好名字!” ——自今日,阿虞你,便是朕的妃子。 ——皇上,今后,你能不能都唤我阿虞? ——好。 —————— “阿虞!” 华衣女子淡淡回首,看到一袭青衣的虞有伶,眉目依旧淡淡。 看不出情绪。 是阿虞,定然是阿虞,不会错。 那双眼—— 又为何,冰冷无情? —————— “你是何人?” 虞有怜奋力拨开眼前的施压,终于,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然而,她却是冷下面来。 “你是何人,胆敢闯皇宫?” 虞有伶皱了皱眉,却还是捉住她的手,道:“阿虞,你不记得我么?” 女子却是挑起长眉,冷笑起来。 “你是真以为,自己是他?” ——你,这是何意? —————— “有伶哥哥——” “阿虞,以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不有伶哥哥,你不要丢下阿虞一个人,好不好?” ——有伶哥哥,阿虞不要一个人你快些好起来 虞有伶白衣上,鲜血点点,艳似灼花。 却是生命在流逝—— “阿虞,我一直在寻你,而今终于见着了,也算是,此生无憾” —————— ——他早已死去,你不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折扇 “凡殊。” 楼凡殊定了定神,吃掉手中的糖葫芦,回眸看了一眼身后人。 紫衣少年笑意盈盈,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折扇。 折扇? 楼凡殊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拿过那把折扇。 扇面干净,银白色扇骨。 “老板,这个怎么卖?” 若不是桑南拿起折扇,他都要忘了,许多年前,他来到凡尘,曾钟爱折扇。 特别是—— “哦,公子看中了这个啊,一两银子。” “这么贵!” 桑南闻言,不住皱眉。 他在人世间也有一段时间经历,对于凡情也是十分了解的。 一把折扇,再贵的品种,也不过—— “好,我买下来了。” 还没等他抱怨,楼凡殊已交接了银两,买下了折扇。 这个—— 楼凡殊转身走了,桑南轻轻一叹,却也说不了甚么。 商宿楼凡殊,与他参宿桑南,原本是永不能见,却因了郗妫上仙的事,而能于世间同路。 这,也算是不错了。 不是么? “公子,公子,您别着急啊” “录安,这个时候,我如何能不急!” 这个声音—— 楼凡殊循音看去,他看到一袭白衣的少年郎。 依旧是那时模样,不过是,此刻多了焦急。 “柴公子” 桑南就这么看着楼凡殊走过去,看模样,楼凡殊是认得他的。 “公子是何人?如何知我姓氏?” 楼凡殊愣了一愣,不禁问道:“怎么,柴兄不记得了么?” 一旁的桑南看不下去,终于开了口。 “凡殊,你思量一下,你现今距当初在世间,有多少时日了。” 多少时日—— 楼凡殊微一思量,便知桑南话中之意。 这么说来,他眼前的人,不是当初那个,与他称作兄弟的柴回了么? 原来如此—— 楼凡殊不舍,忍不住又打量了几眼,才转身要走了。 ——对不住。 “楼凡殊!” 甚么? “楼凡殊,这一次,你又要不声不响的离开么?” 这—— 楼凡殊不禁睁大了眼睛,他望着眼前唤他作“楼凡殊”的人。 怎么会,他怎么会还记得他? 【——当初你匆忙离开,为的,就是此事么? 楼凡殊颔首,随即饮尽杯中酒。 他心中也有惑。 “柴兄,你如何会有长生?” 柴回顿了顿,眸色渐渐湿润。 “那时,你使了一个名叫司满的少年人来,柴归他心结终得解,不久之后,他便轮回往生而去。” 司满? 哦,是酒聆之徒。 原来是他—— “那之后,我便等待百年,然而,却总不得我似乎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 这件事—— “桑南。” 百无聊赖的紫衣少年,闻言也只是动了动手指,无有应答。 “桑南,你还记得,一千年前,你说与我听的那件公案么?” 桑南迟疑:“不会是宁归筝那件罢?” 楼凡殊摆弄了一下手中折扇,笑道:“怕正是那件。” 思量,定然是。 ——凡殊,你在说什么? 楼凡殊看着他眉眼,口中的话,便说不出了。 “无妨,柴兄,今日,你我且痛饮。” 无妨事,柴兄,你还有,九千年寿命。 这些事,我不说与你。 你且安心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驱使 “此番,你便要走了么?” 柴回见他脸色,不禁开口问道。 楼凡殊颔首,他笑了笑,道:“柴兄,我此行有要事在身,不能——” 不能如先前那般,羁留于你一身。 桑南见此状,心生不耐,他扯了楼凡殊的衣袖。 “凡殊,此行你可还愿去?” 楼凡殊顿了顿,向柴回道:“如此来,凡殊便告辞了。” ——就此别过,事成后,我还会再来。 柴回未再做挽留,两人就此拜别。 “桑南,你可知此行,你我所为之事?” 山间,楼凡殊无意想起,便问了。 桑南闻言,长眉收拢,有难言委屈。 “你不肯告知我,又为何要问?” 楼凡殊朗声笑了,他看着桑南的模样,笑意更浓。 “桑南,不是我不肯,只是事关重大,若无上仙之意,我又怎敢私自说与你?” “那么,你现在说这些,是说郗妫上仙准许了?” 楼凡殊展了展袍袖,向着桑南,点了点头。 “上仙已准许,如此,我便将此事说与你,只是——” 桑南忙问:“又是甚么?” “我将此事说与你,你必须任我驱使。” 桑南闻言,脸色不由变了变。 楼凡殊见他这般,便微微笑了:“怎么,你不愿?” 桑南没有答话,只是皱眉看着他。 “桑南,你莫不是要防着我罢?” “我为何不防你?” 桑南心中有惑,却又实在看不出楼凡殊异样,最终于,他应下了。 “你说罢,任你驱使又如何?” 还是郗妫上仙之事,吸引力大些。 “郗妫上仙如今在凡尘,但他一心要寻回许多年前的旧事,而那时,他还是凡人,有些事,他还是不方便。” ——于是,你我便要去了那间,助一助他。 桑南疑惑道:“只是为此?” 楼凡殊不满道:“你还要什么?” 桑南低首,突然笑道:“那么,此番我便能见了郗妫上仙的真容了?” 楼凡殊:“” 那是自然。 “桑南,此事事不宜迟,你我便去罢。” 桑南点头。 扶肩,侧腰,起身。 又是另一番景象。 “凡殊,这里真是繁华” 桑南见着繁华的街市,不禁感慨,然而,身侧的人却未听。 “桑南,你我此时怕是晚了些如今,你便去洺城,寻明修罢。” ——明修,便是郗妫上仙,你 说着,具体事项已传与桑南,桑南点头应了。 ——那么,你我于这凤莒城相聚。 ——好。 楼凡殊颔首,他转身走去了巷子身处。 此地,是凤莒城。 有公子名孟尝,为了郗妫上仙,他需借得他的手。 叩门声起—— “你是何人?” 楼凡殊望着眼前的华衣少年,轻轻一笑:“孟公子无需知晓在下名姓。” ——只有一事,在下要告知孟公子。 “何事?” “千金楼的一笟公子,织就一件华裳,似乎是——” “似乎是什么?” “似乎是赠与重阳姑娘,要与其结为好合” “这位公子,你便错了,那件华裳,是我要一笟织就的,那是为我——” “是孟公子错了,并不是孟公子的授意,是一笟公子他——自作主张。” “不——” “孟公子,不要否认” —————— “阿阳,你果真在此!” 重阳抬首,看到面前的人,神情一下僵住。 怎么—— “阿阳?” “明修,你怎么” 你怎么来了? “是一位公子告知我,我原先还不确信,但此刻见了你我当好生谢他。” —————— “凡殊,如何?” ——当真,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华殿 “朝华上仙!” 谢朝华看着迎面而来的人,不禁笑了出来。 “北鸢,你也来笑我!” 迎面而来的,正是南天的北鸢仙人,他得了消息,说是东天朝华上仙神返,而他与朝华素日要好,便急着赶了来。 北鸢走到他面前,笑了笑:“我可不是笑你,而是来恭喜——” ——恭喜,应劫功成。 谢朝华取下发上簪花,递与他,道:“这是我在凡间所得,你一直求的” 北鸢闻言,大喜,他接下,道:“真是有劳,你还记得这个” “朝华上仙,您怎么还在这,朝华殿中,许多仙君在等呢!” 仙童一脸焦急,看来,真是难为了。 谢朝华向他道:“这便去了。” 他向北鸢道:“北鸢,一同去罢。” 北鸢闻言,连连摆手,道:“那样场面,也只有你这般的能承受了,我还要回南天,此时似乎空暇时间已没了——” 说着,北鸢已驾起云雾,回了南天。 谢朝华见他这般,也无法,只好自己扶云回了朝华殿。 朝华殿是谢朝华天上居所。 二十多年前,谢朝华于殿中翻阅古籍,看到《华山畿》一事,便有了情惑,他寻到西方如来,询问此道。 他下界历劫,今日得归。 而北鸢口中的“应劫功成”,也只有他知,是否如此。 “朝华上仙!” 是瞿风仙人,他一脸酒意,谢朝华知他又饮酒了。 “瞿风仙人,如此,同朝华进殿罢。” 然而,瞿风似是听不到一般,转身离开了。 谢朝华正要开口阻拦,一道清音已传了来—— “朝华!” 竟是罄音仙人! “罄音,你如何来了?” 罄音闻言,挑眉道:“怎么,我便不能来你这朝华殿?” 谢朝华笑着解释:“并不是,只是朝华想着,自己登门拜访。” 是么—— “只是朝华,我此番来,是有事相求,如此,登门而来,便是不枉了罢!” 谢朝华将他迎进殿中,而朝华殿中,易仙子竟也来了。 易仙子,易青安。 “朝华上仙,青安此来,不过是恭贺,如今见了上仙无恙,心中便放下了。” “朝华多谢易仙子挂心。” ——如此,告辞。 殿中的仙人一一拜别,繁华之后,朝华殿中,便只余谢朝华与罄音两个。 “不知罄音此来,所为的,是何事?” 仙酿已摆在桌上,谢朝华揽袖斟之。 而罄音无声笑了笑,执起杯盏,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朝华,此番,可真是个麻烦!” ——甚么? “橦澪仙人,朝华记得罢?” 谢朝华不需思量,便道:“朝华记得,橦澪仙人,朝华于百年前还与之见过一面。” 罄音沉了沉眉,道:“你可知,橦澪仙人他,最珍爱之物,是甚么?” ——自然知道,橦澪仙人原是由橦树修炼而成,他的闲池中一直植有橦花,这怎么—— 罄音望了望他,又垂下眼睑,指尖划过仙桌,似乎是难言。 “究竟是——” “朝华,你要应了我,不许再对他人说起此事。” ——这是为你我,也是为橦澪仙人。 ——好,朝华应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仙 ——你,可还在么? ——我便是你,你在,我又如何会不在? 她拢起长发,望着铜镜中的女子,轻轻笑了。 终于,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她须得十分珍惜才行—— “仙人,瞿风仙人又来了!” 她皱了皱眉,一拂手,道:“你告知他,近期,我不会见他。” 仙侍连忙应声而去。 她握了握一旁的脂粉,突然又放下,起身走开了。 她原本,是要好好修饰一番的,然而—— 那张脸,却是粉黛不施最好,如此,也真是好。 她去了郗妫上仙那处,她是最喜欢郗妫上仙那看不透面容的感觉,而郗妫上仙对她,也只是淡淡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 她喜欢? 呵—— “仙人?” 她方走出郗妫上仙的易辞,便听一声轻唤。 她循音看去,却正是南天渡口的凤袂。 凤袂原本是鬼域中一个摆渡人,因得阎君推荐,他得以入天庭,为天界渡口摆渡人。 其实—— 那渡口,是银河。 “原来是凤袂,你今日怎么得闲,来了此地?” 凤袂道:“不过是,来与郗妫上仙下一局棋。” 下棋? 原来,郗妫上仙他,擅棋呵—— “那么,便不扰了。” ——别过。 那么,别过。 凤袂呵,你又怎会得知,我—— 她走到银河,那个地方,她多年前,曾来过的。 只不过,那可不是十分好的回忆—— 她一直想不到,那个人,会那样对她。 那时,她分明对他,报以绝对—— 罢了! 她回眸,望一眼身后璀璨,惊艳了双眼。 这么多年,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究竟是什么,有谁知? 我自己—— 抬步走了走,她眼前似乎有人经过,但此刻,她无心顾及。 “酒聆!” 是谁? 竟敢如此无礼,直呼她姓名! 她陡然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眉目无情。 “你是在叫谁?” 那是一个少年人模样的,他听了她的话,连忙走了近来。 眉眼殷勤。 “我是在叫你,酒聆。” 酒聆? 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竟敢在她面前,直呼—— 她究竟是经历了甚么,竟然让人在她面前如此随意! “你错了,我并非酒聆。” ——你错了,我并非酒聆。 她原本,就不是酒聆—— 她看到那人惊愕,然而,也正是她所料。 她如今顶着酒聆的身份,行走在天界,旁人闻她这番话,自然会—— “酒聆,你在说甚么胡话!” 那少年人蓦然睁大眼睛,他握紧了双手,压住内心涌动。 她定然是在说笑,定然是—— “我不知你是何人,但——” ——但,我知你身份并不如我,若酒聆之名是属于我,那么你这般直呼名姓,可不就是—— 失礼么? 她看到他踉跄一步,暗自摇头,抬步离开。 “酒聆!” 不曾停留。 身后人未随。 这般,也真是—— 怕,也是为了情罢。 酒聆,你可真是—— 不过,这些,与我并不相干。 她手中停住一枝花,花容真多娇艳。 “这般,酒聆呵——” 说着,她竟兀自笑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鸣桹 “你是谁?” “鸣桹,我是鸣桹,你不记得了么?” “我应该记得你么?” “你是曲宗繁,自然应当记得我。” “我——” 鸣桹扑展双翅,立在枝头,它看到曲宗繁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紧张。 终于被捉住,鸣桹拼命反抗,它看到曲宗繁几乎落泪的悲伤。 “那日,你说了人言。” 不是疑问,是认定。 鸣桹自然是知道,他口中话是何意,只是,他不能承认。 以翅掩口,鸣桹不住挣扎,让他放开它。 曲宗繁见它如此,不禁眯起眼睛,手中力道大了些,问它:“你不说?” 鸣桹依旧顾左右而言他,见它如此,最终于,曲宗繁放开了它。 鸣桹一得自由,便展翅飞了开来,口中念念有词,不过是说他曲宗繁忘恩负义。 鸣桹离开汤山,它去了栾城无邪馆,见到了那个人。 曲宗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的师父,张淮。 鸣桹将消息带给曲宗繁,曲宗繁随它下汤山,去了栾城。 栾城无邪馆,天师酒聆之所在,其徒司满不在。 曲宗繁扑进张淮怀里,泣不成声,鸣桹看到曲宗繁的失态,竟有一丝的触动。 曲宗繁留在无邪馆,鸣桹听到天师酒聆的话,张淮他此生不会醒来。 鸣桹时常会离开,他知道,曲宗繁不会在意。 直到一日,鸣桹自别处回到无邪馆,而无邪馆之内,来了一个少年人。 那是一个紫衣少年,眉目清秀,鸣桹在树枝上看,似乎是见过的,然而—— 只是熟悉,却找不出见过的痕迹。 它听到酒聆唤他的名字—— “桑南。” 原来是桑南啊。 鸣桹飞离枝头,飞进了曲宗繁所在屋舍内,张淮依旧沉睡着,不明人世。 不久之后,酒聆离开无邪馆,将此地托付与曲宗繁。 鸣桹在枝头立了几日,终于哀鸣着离开。 曲宗繁没有察觉,依旧是每日守着他的师父。 鸣桹离开无邪馆之后,便四处游荡,直至一日,它又回到汤山。 汤山黎铃。 鸣桹在汤山,不止认得曲宗繁,它还认得黎铃。 黎铃,汤山一女子。 那一日,黎铃见了它,心中顿觉有异,最终于,她明白了一些。 自此之后,鸣桹便与黎铃相识,比之曲宗繁,也是相当。 “鸣桹——” 黎铃一声轻唤,鸣桹便飞身而来,它立在枝头,歪头盯着黎铃。 黎铃轻轻一笑,道:“你知道我来自何处么?” 鸣桹心中对此有过猜测,只是不能有确定,毕竟—— “黎铃,怎么,你是要说与我听么?” 口吐人言,黎铃却并不奇怪,姿态甚是悠然。 “并不是——只是太久不曾听你开口,说些话题与你,这山里太冷清了。” 鸣桹道:“既然是山里冷清,你可下山去,领会一番红尘繁华。” 黎铃闻此言,只是笑了笑。 展一展衣袖,黎铃起身而立,她道:“不妨,不久之后,自会有人来。” ——不知,是何人? ——哦,一个我引来的人。 ——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万年身 黎铃说的不错,不久之后,一人便上山来了。 他是姜名伶。 他是有事相求,分明是黎铃引他前来,最终,黎铃却没能应了他。 鸣桹不解,追问黎铃。 ——阿铃,你如此作为,却又是为何? ——鸣桹,有些事,你还不尽知。 不尽知? 若是不知,那是否可去亲历一番? 鸣桹垂了头,却终于笑了起来。 鸣桹随姜名伶而去,下山之时,姜名伶遇着化作人形的他,不敢小觑。 姜名伶会命终,鸣桹一早便料到了,他已明白姜名伶对黎铃所求之事。 只是—— 他初作人形,术尚不存,于事无补。 直至一日,一孩童寻到他,赠与他世术,救姜名伶于水火。 鸣桹不明白孩童来历,那孩童也不欲他知,如此,便就此罢了。 姜名伶做了一个昂长的梦,他醒来时,望见了那一尊雪人儿,是张淮。 鸣桹随即走出,他原先道自己为司英,但姜名伶声声相问,他终究还是道了。 ——我是鸣桹。 鸣桹 姜名伶拂花的手顿住,惊讶的望着他,鸣桹便让他望着。 不知何时起,鸣桹记起了姜名伶,而此刻,姜名伶记起了鸣桹。 怎么可能不记得? 栖于桹木,鸣之动听。 姜名伶幼时曾育一鸟,因其“栖于桹木,鸣之动听”而谓之鸣桹。 失散之日,大概便是家散之日。 姜名伶以为,自己早已将其忘记,毕竟,这么些年来,他从未想过此事。 然而,此时此刻,他闻眼前人语,竟是无声泪落。 并未有惊慌。 “鸣桹,鸣桹” ——还好,不曾忘记了。 “鸣桹,方才你说甚么长生?” 鸣桹严肃道:“名伶,你如今所在,并非现实,现实红尘中,你命数已尽。” 甚么? 面色一点点苍白,指尖泛凉。 “只是,若拥长生术,你便会长生,命数于你,便不再相干。” “长生术?” 鸣桹道:“长生术,据我所知,頫山莲娥有此术,只是你我求不得。” ——为何? “莲娥有五徒,她择最优者赠长生术。” “可还有甚么法子?” “名伶,我是长生之身。” 姜名伶望着眼前少年,除却惊讶,最多的,是不解。 “鸣桹,你此言是何意?” 鸣桹笑了笑,道:“我想将此身与你,名伶。” “不可!” 姜名伶断然拒绝,他甚至不再看鸣桹。 “鸣桹,我虽不欲死,但决不为此道!” 鸣桹闻言,他走近了些,扶住姜名伶的肩,道:“鸣桹,若我将此身予你,我并非会身死,只是再不能为人罢了。” ——而如此,名伶你会存于世间。 ——名伶,于世间,你还有许多事,不是么? 姜名伶伸出手来,他按住鸣桹的手,轻声道:“鸣桹,你不必如此为我。” ——名伶虽有愿于世,只是若阎君不许,又奈何? “你二人不必再争执。” 不知何处,传来悠悠嗓音。 “姜名伶,若你有愿,我便赐你万年之身。” 鸣桹问:“你是何人?” 那人却不答他,只是静静等着姜名伶开口。 姜名伶应了他。 “不知有何求?” “呵——姜名伶,你很聪明,这样,你且静养若许年,我需你时,自会传唤。” “多谢!” 姜名伶向那声音源处,深深一拜。 不问来人。 鸣桹阻拦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归客 “迁华!” 钟迁华抬首,逆光而来的,是身量尚小的少年。 是颜臻司。 在异地见着相熟之人,自然是十分激动,钟迁华此时自然不是例外。 钟迁华走上前,垂眸望着颜臻司,眼中笑意很浓。 “臻司,你如何来了?” 颜臻司此时已不足钟迁华身量,究其原因,自然是不知。 颜臻司微微赧然,道:“谈师兄回来了,我便下山寻你回。” 钟迁华闻言,立时是十分欣喜,她忙问道:“谈谨之回山了?是何时的事?” 颜臻司见她如此,也忙道:“哦,是在一个月前,我下山已有一个月,寻迁华你” 钟迁华握住他的手,道:“那么,我们便回山罢。” 久抟。 谈谨之手下,是一只紫貂,此刻正慵懒而卧。 正是客年。 谈谨之原本在思量,奈何阳光明媚,刺人眼瞳,使得他手下力道不觉便大了些。 “狐狸,你说我们此番归来,迁华她会不会十分怪罪?” 客年揉了揉眼睛,自谈谨之手下逃开,摇身一变,又是萌萌少年。 “谈谨之,你别总是叫我狐狸,我是一只紫貂我有名字,我叫客年!” 这么多年了都记不住,你可真是要蠢死了! 谈谨之挑眉:“狐狸,你在腹诽甚么?” 嗯? 甚么? 甚么都没有。 重点是—— 哎呀! “狐狸,迁华最喜欢你这个模样,等她回来了,你就这样瞪着大眼睛看她她一定就不会怪罪了。” 客年撇撇嘴,不置可否。 不需他谈谨之出言,他也正有此意。 这么些年,他原本可以养尊处优待在久抟山,却偏偏着了谈谨之的道,到处奔波。 虽说在某些方面收获颇丰,但—— “谈谨之!” 谈谨之闻此大喊,立刻站了起来,笑容收起。 “迁华——” 钟迁华闻言,更是生气。 “怎么,你要解释?” 而谈谨之抬头,看到的却是一粉衣少女。 这—— “你是何人竟敢冒充迁华!你可真是——” “谈师兄” 谈谨之望见粉衣少女身后的颜臻司,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 细看之下,其实是有钟迁华的影子,只是迁华她—— “谈谨之,怎么,不认得神川了么?” 此时此刻,萌萌的少年出场,他走到钟迁华面前,果真卖起了萌。 “迁华,你还记得我么?” 果然,激起少女心。 钟迁华笑了起来,手上也不禁有了动作,她揉了揉客年的长发,道:“怎么会不记得客年呢——还是客年狠心,竟然不言不语就离开了。” 客年连忙控诉道:“是谈谨之将我带走的!” 谈谨之眯起眼睛看他,而钟迁华将目光投向了他,他连忙收住。 这个客年,最初就知靠不住,现在看来,果真是靠不住! 当初他怎么—— “谈谨之,你可有话对我说?” 谈谨之笑了笑,道:“当然,与迁华许久未见,甚是想念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那么,你便说罢。 谈谨之看了钟迁华怀中的客年一眼,还有她身后的颜臻司—— 钟迁华道:“罢了,晚些时候再说罢。” ——现在,我想与客年叙叙旧。 谈谨之不料,片刻失语。 颜臻司对此,只是淡淡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素衣 “谈谨之,你说一说,这么些年,你带着客年去了何处?” 钟迁华问出此言时,眼睛也是紧紧盯着他,心神全在此。 谈谨之闻言,顾自饮了一杯茶,他微微一笑,道:“迁华,你有此问,可是为我担心?” 钟迁华眉目一凛,正了正身形,她道:“谈谨之,不得多言!你不在的日子,你可知发生了多少事!” 钟迁华少见的神色,使得谈谨之不禁也端正了态度。 ——甚么? ——酒聆身亡,不见尸骨。 谈谨之大惊失色。 “那一日,你与颜臻司去看那块石碑,我与狐狸在一处玩闹——” 那紫貂果如你所说,可爱非常,我便想着,与他玩在一处,也是十分不错的。 谁知,突闻一声石裂炸响,那紫貂脚下生了祥云,他长臂一捞,将我携住,离开了久抟。 再醒来时,我看到紫貂兀自坐着,不言不语。 “狐狸,哎,狐狸!” “做甚么?” 这一次,紫貂竟是满脸不耐,谈谨之奇怪,盯着他看了看。 “你是何人,敢如此对我?” 谈谨之一时竟失语。 【——你还记得我么? ——你是何人?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 ——是么 ——杜杉识! ——原来,不是你忘记多久了,我以为,你早已不记得我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杜杉识? ——是呵,这名字,还是出于你,你怎么会不记得晏周? 苍凉。】 紫貂眼眸弯弯,蹲立在山间道上,在等着什么人。 是甚么人? 谈谨之在暗处静静望着,他不知这紫貂口中的人,究竟是谁。 那一日,这紫貂竟于梦中喊出了“杜杉识”! 梦中,可见其相念。 随之,山路上,他看到了一白衣少年,陪同而来的,谈谨之认得他,是司满。 【——谈谨之,他不记得我了,我当如何? ——那你可还愿记得他? ——自然。 ——客年,如此,你应当出面了。】 “晏周?” 杜杉识瞠目,手中砚台,不觉跌落。 谢晏周低低一笑,凑近了些,他道:“怎么杉识不记得我了?” 杜杉识呆呆愣愣的,口中也不怎么利索。 “怎么怎么会不记得晏周?” 谢晏周低了低身子,拿过一旁的笔,握在手心。 “杉识,你可真是——” 不管如何,你还记得我,这便已是足够了。 杉识,你会以为自己身处深梦,那么,我便绘一幅丹青,赠与你。 起袖,提笔。 杜杉识醒来时,怀中静卧着一只小小紫貂,惊诧之后,他似乎明白了。 昨日—— 酒楼,贺南风。 素白衣衫的少年,缓步走来,笑容清丽。 “杜杉识。” 而杜杉识微微笑了。 他看向一旁,对身旁的少年道:“对不住,我并非是沈宜方。” ——我是,杜杉识。 若非是他唤,杜杉识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原来是有姓名的。 而那姓名,源自眼前的人。 谢晏周。 杜杉识揉了揉紫貂的毛发,触感十分柔顺,竟有些不忍收手。 再一低首,杜杉识望见一幅丹青。 丹青上,是一素衣少年,笑容清丽,撑伞而立。 那是—— 谢晏周的模样。 杜杉识拢起长眉,他看着画中人,又端详起怀中的紫貂。 一阵恍然,又觉荒唐。 原来,竟然是这样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念宿 “念宿,你睡了么?” 佛兰叩响山门,里面的人因他的叫唤有了动作。 念宿应了一声,就自榻上下来,开了门。 佛兰就站在门外。 念宿在下一刻低垂了双目。 “佛兰有事?” 在刚来頫山时,莲娥告知他佛兰是他日后的主公,那时起,他便唤她“主公”。 只是佛兰看他与自己一般的年纪,不喜欢他那般唤她,半年之后,终于听不到声声“主公”。 此刻念宿问她,佛兰轻咳一声,道:“在你来时,我便承诺,带你看一看山景。” ——现在,可以么? 佛兰问的谨慎,念宿焉能不应,更何况,他心中向往。 佛兰见他应下,面上微微一动,似是笑了。 念宿随着佛兰来到山腰,他望见漫山的萤火。 月华漫漫,昼里的山色全然变化,一棵棵木子竟十分苍翠。 佛兰与念宿皆没有多话,只是一直静静走着,偶佛兰会向他诉说夜里山色。 一直到漫山云海翻腾,佛兰才道:“回去罢。” 念宿点头。 “念宿。” 佛兰叫住了他。 念宿疑惑看她。 “再有两日,你我就要离开頫山,今日,你不必再陪着我,好好歇着罢。” 念宿张口,他想说自己不累,然而,看了佛兰的神色,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念宿转身离开,佛兰依旧站在云海之中,衣袍猎猎。 她望着这一切,眉目神情皆无所动。 已经十年了啊。 —————— “佛兰,你怎么了?” 已经几天过去了,佛兰依旧茶不思饭不想,脸上见着疲惫,双目却十分有神。 念宿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天前—— 这一次,佛兰竟然看向他,依旧十分兴奋。 她说了。 “念宿我喜欢上一个人。” 念宿闻言,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又松开。 “哦你说。” “他是天上仙我在师父给的书中见过的只是不曾想到,他竟是那般惊艳的人。” 念宿只能点头。 佛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只是我没有看到他的容颜。” “嗯嗯?” 念宿惊奇看着她,似乎不是十分明白。 佛兰只是轻轻地。 “他是郗妫上仙。” 念宿得知那仙名姓,已经了然。 郗妫上仙,西天仙君,性情冷淡,面覆有纱,其容人所未曾见。 念宿突然问:“那他呢?” 佛兰变得迟疑。 “他” “他如今在哪?” “他他来尘世不过巡视,此番,应当回了九天罢。” “那你” 佛兰突然明媚了笑容。 “素闻郗妫上仙喜擅木雕,他此番下界,便携了一未完成的木雕,而我将它拿了来。” ——如此,郗妫上仙便会前来。 念宿闻言,默然相对。 —————— “念宿,你在做什么?” 子夜时分,佛兰漫漫无眠,她推门走进院子,却见念宿早已端坐在院子里的参天大树下。 月华相伴,手下有动作,却不知在做什么。 念宿微微回首,笑道:“佛兰,你近些来。” 佛兰果然走近了,念宿手中物轮廓明朗了些,可她不曾见过。 “这是甚么?” “是纸灯笼。”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娘曾对我说,在正月十五那天夜里,挑着纸灯笼走到长安街上去。” “这灯笼是红色的,有什么寓意么?” “那时我还小,并不懂得甚么,就没有多问。” ——不过,应该是很好的寓意。 “我不知长安城在哪,如今也不是正月十五念宿你需要很好的寓意么?” 念宿轻轻摇首,他看着佛兰,笑道:“此番,我不是为此。” ——佛兰,你看! 佛兰顺着念宿的手指看去,那是漫山的灯火。 震撼的同时,佛兰心有疑惑。 “佛兰,我是为你。” ——你不说我也知,这些天你一直在等郗妫上仙。 佛兰依旧望着他。 “我想着,郗妫上仙或许是来了,而他看不清山路,我” 佛兰突然道:“你错了。” 见念宿沉默,她又道:“你错了,念宿。” ——他从不曾来过,他也从未想过要来。 “佛兰,你” 毫无波动的声调,念宿发慌。 而佛兰却笑了,她静静的看着念宿,轻轻开口。 “我无碍。” ——念宿,谢谢你。 下一刻,佛兰自袖中取出木雕,反手扔向浩瀚无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寒来 灶房里,一粗衣少年正快速翻炒着油锅里的菜,油烟气熏天,他全然不在乎。 脸上尽是愉悦之色。 这是他研制的一道菜,他在浨纣厨待了十几年,一直都只是端饭碗的角色,可小小少年也有大志。 “林暑往!” 少年连忙抬头,雾蒙蒙的视线,他看到一脸怒容的大厨。 “对对不住啊,季厨” 季厨皱起了夸张的眉,声音也大了些。 “暑往,我不是说过过一阵子再教你做菜的么?你这么急做什么呢” 少年还在低头忏悔。 季厨怒气消了消,只是口中的念叨还未止住。 “哎呦,季厨,您怎么在这儿啊座儿上可还催着呢!” 季厨听到这话儿,匆匆瞪了少年一眼,就离开了。 林暑往从灶房里走出,感激的看着传话来的孟敷,道:“可真是救星啊!” 孟敷冲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你自己要小心点才好。” 林暑往连连点头,孟敷也笑着小跑了回去。 林暑往闻到一股气味,立时掉头回了灶房。 天哪! 果然失败了—— 不是说有天赋的么? 林暑往揉了揉头发,束发带松散,青丝满肩。 不虞。 “暑往,你做的菜真好吃!” 林暑往看着坐在桌前,表情勉强在吃菜的孟敷,实在不忍,就夺过他手中的筷箸。 “你不必这样不好吃就不吃了,我再学就好了” 孟敷摸了摸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就是食不能下咽而已。” 林暑往:“” 【——许多人一掷千金,只为能得公子您一次洗手羹汤,公子您为何 林暑往只是笑着摇首,并不说话。 这么多年,有谁知—— 我是为你我自然是为你—— 你不信我么? 呵—— 若是还能再见,我日日为你洗手羹汤,又如何? 若是能再见——】 【不知何时起,心中一个人。 而他面目生平,一概不知。 这教他——】 “你是说,他在这里?” 黑衣少年微微侧目,望着身旁的素衣少年,出口询问。 素衣少年闻他问句,回望过去,轻轻点头。 “林暑往,你去罢。” 说罢,素衣少年抬步离开,黑衣少年叫住他。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 ——怎么? ——你来,别无所求么? ——是啊,原来,你还是不信呢。 素衣少年身影渐渐淡开,他才移开眼睛。 真是,多谢—— 木门轻叩,檐铃响动声声。 林暑往提笔的动作一顿,起袖动作行云流水。 “请问,有人在么?” 清亮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林暑往放下笔,起身走至门后。 “请问” 木门打开,林暑往看到门外的人,一袭黑衣。 是个黑衣少年。 “不知是有何事?” 林暑往开口问道。 黑衣少年道:“请问,是林暑往么?” 林暑往皱了皱眉,道:“我是,怎么” 黑衣少年淡淡点头,又道:“有事相邀,不知公子肯否?” 甚么? 斜风细雨,汉白桥上,一人撑伞,两人立。 “我是祀乐,寻祀乐。” “我林暑往,你都知道了。” ——不知寻公子相邀,所为何事? 寻祀乐突然停了脚步,定定望着眼前的少年。 ——暑往,你可知,我原本不是寻祀乐。 ——甚么? ——花素,寒来,我是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水 山水泠泠—— 刘虞最快速飞回,他看到息绝后,立刻站在当前。 “息师父,有人闯入江山,徒儿阻拦不住” 息绝看了他一眼,道:“刘虞。” 刘虞紧张道:“师父。”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是如此拘束,怎么你想离开?” 刘虞立即道:“不师父,我” 谁知,息绝突然笑了起来,霎时明艳。 “你来罢。” 甚么? 刘虞抬头,他看到息绝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 他阻拦不住的人! “师父” 刘虞出声,正要提醒,息绝一抬手,他昏昏睡了。 转目。 “怎么你还是来了。” 张淮衣上带着血花,不知来历,面前人这般说,还是教他皱了皱眉,道:“你知道?” “当然这世间还有甚么,我不知道?” 张淮神情陡然一凛,道:“那么,你也知我来意?” 息绝颔首。 “酒聆在哪?” 息绝挑眉。 “酒聆谁是酒聆?” 张淮冷笑。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开玩笑?” 石桌旁,刘虞昏睡,他醒来时,鸡鸣已尽。 “师父?” 他找了许久,不见息绝。 他记得,那时,他阻拦不住的人闯了来,而师父—— 笑了? 刘虞为自己这一印象而停住脚步,师父笑了,那么—— 师父不会有事了。 师父向来高深莫测的,他一直都捉摸不透。 “你口中的酒聆究竟是谁?” “你果真全无印象?” “从未听过。” 张淮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笑了出来。 “那么孟尝呢?” 息绝也笑了。 “孟尝张淮,原来你知道。” 【“师父。” 莲娥慵懒卧于藤榻,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唇角勾起。 “酒聆,你怎么又回复到拜师的年纪了?” 酒聆鼓了鼓面颊,垂首道:“师父,酒聆此来,是为” “为师知道。” 酒聆神色一滞,惊道:“师父知道?” 莲娥眯了眯眼睛,长指一指,道:“你不是想离开师门么?” 酒聆:“师父,我” 莲娥抬手,止住她的话语。 “自你拜师之时,我便知,你来并不是为我长生术。” ——我知,有一日,你会离开。 “酒聆,你如今这般,是寻到了那个人么?” 酒聆连忙点头,道:“是师父,我找到了他,这么多年,我还是见到他了。” 莲娥又问:“酒聆,你是想好了,此时此刻,要为他而离师门么?” 酒聆虔诚道:“师父,我是甘愿。” 这么多年,不曾辜负。 莲娥微微一叹,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勉留你。” ——你将天师之术归还,便是出我师门了。 ——多谢师父! ——不必谢我,你无悔便好。】 —————— 【“酒聆,你先前所学,可是尽废了?” 酒聆闻言,立即道:“师父,当初酒聆等你三年,三年你都未归,酒聆便饮酒废了功” ——酒聆以为,师父不会再归。 息绝心中一动,长指揉了揉酒聆头顶的发。 “酒聆,你先前废弃的世术,这世上只有一人可复。” “师父口中之人可是郇久微么?” “酒聆知道?” “酒聆曾去寻过那时是为天师之术。”】 —————— 【——酒聆,此后,你便还唤作孟尝罢。 ——师父为何? ——世人皆识酒聆而不识孟尝,自此以后,你便不必再踏红尘。 ——可是师父我 息绝见她一脸豫色,终是没有强求,微微一叹。 ——也罢,随你。 酒聆连忙叩首。 ——多谢师父!】 “刘虞。” “师父!” 息绝向他指了指身旁的酒聆,道:“这是你师姐” 酒聆走上前,抬眼看着刘虞,笑道:“你好,我是孟尝。” 刘虞犹豫了一下,道:“师姐。” “如今孟尝世术尽失,自今日起,你便陪同她下山,去寻一个名叫郇久微的人。” 郇久微? 刘虞道:“师父,此人徒儿不曾听过,不知——” “没关系,我知道他。” 息绝看了刘虞一眼,道:“你先随我来。” 刘虞低首,道:“是。” 【——刘虞,你来氹山多久了? ——五百年。 ——五百年我知你一直想离开。 ——师父,我 ——若你此行,助酒孟尝寻到郇久微,我便许你离开。 ——多谢,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叶檐流 “我太平盛世,又怎能无后!” 当今杞回朝圣上杞年年已不惑,而膝下并无子嗣,着急的,并不只是他一人。 今日,朝堂之上,一众大臣又提起子嗣事,杞年心中也怒,扔下如此一句,便甩袖而去了。 杞年回了御书房,拿起案上的奏折,看了几眼,复又扔下,全无兴趣。 子嗣 嫡长子继承 呵他子嗣并无一个,还谈什么嫡长子! 这江山,他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这天下—— 好生烦恼! “皇上,林御史殿外求见。” 杞年蓦然回首。 —————— “小娃娃,你一直的跟着我做什么?” 叶檐流瞪着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不肯稍有松懈。 “我想拜你为师!” “拜师?”那少年微微一愣,忽然又笑了,“拜师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叶檐流想了想,果断道:“我也不知我都为了你跟丢了爹爹,此刻你不应当应了我么?” 白衣少年有一种扶额的冲动,这个娃娃可真是不简单。 明明三四岁年纪,却能说出这拜师的话来,这 “那么,你拜师是为何?” 这句话,白衣少年不过是随口一问,再怎么不寻常,也不应当想的太 “治书。” 治书? 这是他父亲教的罢? “治书,为的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白衣少年眼眸蓦然睁大,这一次,他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娃娃。 真是不寻常! “你姓甚名谁?” “我是叶檐流,名是爹爹取的。” 叶檐流 不是他。 白衣少年又看了他一眼,突然低下身,道:“你要拜师可是真的?” 叶檐流弯弯眼眉,道:“是真的!” 白衣少年又问:“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叶檐流不假思索道:“徒睹师容貌非凡,且有目含无尽之意,袖手且观天下之态,故此推之。” 这一段话—— 几千年前,似乎也是听过的,那时候,不是他。 【——汝名为何? ——徒为曲家男,名宗繁。 ——汝怎知吾为汤山师? ——徒睹师容貌非凡——似过传言,且有目含无尽之意,袖手且观天下之态,故此推之。 ——为何而来? ——治书。 ——治书,为的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曲宗繁那是曲宗繁。 如今面前的人,这一个小娃娃,要拜他为师。 言语,竟如曲宗繁一般。 算来,曲宗繁他也应当入了轮回了,这个娃娃,有无可能便是曲宗繁? 曲宗繁 想起这个名字,他突然有些恍惚,似乎—— 叶檐流 收徒的话,有没有干系? 毕竟,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会不会重演? “师父!” 叶檐流抓着他的衣袖,喊出声的一刹那,他突然又放松了。 师父 师 那时候,曲宗繁总是唤他“师”。 那么无谓罢。 他突然收手,将叶檐流抱在怀中,勾唇一笑。 “先去寻你父亲。” ——明日举行拜师之礼,叶檐流,明日你便拜师罢。 叶檐流眼中尽是欣喜,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重重的点点头。 白衣少年轻叹一声。 “你记着,我是张淮。” ——叶檐流,你拜入的,是我张淮门下。 张淮? 呵—— 我自然是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拜师 “爹爹!” 叶檐流快步跑着,跳进了叶父的怀里。 叶父满心满眼的激动,今日午时,他带着叶檐流去街上,不想一个转眼,叶檐流就不见了。 还好,归来了。 “老先生。” 叶父这才注意到眼的人,眉眼含笑,倒是一个好少年。 只是—— 这人是谁? 叶檐流连忙道:“爹爹,他是我师父!” 叶父一拧眉:“师父?” 张淮笑了笑,道:“老先生,我看您儿子聪慧,想收到门下。” 叶父看了看怀中的叶檐流,惊诧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方才。” 甚么! —————— “叩拜的样子,倒是十分熟练。” 骄阳之下,叶檐流施礼,张淮受礼。 三岁孩童,施礼的模样,竟然施施然,十分熟悉。 张淮挑了挑眉,说完一句,就不再说话。 “师。” 张淮蓦然低首,他看着面前的孩童,惊诧掩不住。 “父。” 张淮收回目光,暗自叹了口气,这个时节,还真是敏感。 他低下身子,伸出手扶住叶檐流的身子,使他站起身来。 “叶檐流,自今日起,汝便是吾徒。” 叶檐流立即道:“是,师父!” 张淮点点头,他看看叶檐流,觉得还算是满意。 “那么叶檐流,明日,你便随我回汤山罢。” “好。” —————— 拄杖汤山,叶檐流摔了多次,终于同师父到了汤山居所。 “叶檐流,你便住在那里罢。” 方才坐下,张淮便发了声,叶檐流在应的同时,顺着张淮的手,看了过去。 那是一间茅屋,门框发旧,似乎有些年头了。 既然有房屋,就应当是有人居住过的罢,也不知是谁。 而我此来,是为执念。 执念为何,治书尔。 叶檐流报以恭敬一礼,道:“多谢师父!” 张淮挑挑眉,没说话,转身上了高楼。 —————— “叶檐流,十二年过去了,如今你已学有所成,便下山为政罢。” 叶檐流叩首,道:“师父,檐流定不负所望。” ——你来,为的什么? ——治书。 ——治书为的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张淮颔首。 “如此,你便下山去罢。” 叶檐流突然道:“师父,檐流下山后,师父会来看望么?” 张淮为此一怔。 “若是路过,大概会去。” “有此言,徒便安心了。” —————— “你是何人?” 张淮走下高楼,却见大岩上,一素衣女子端坐。 女子闻言,动了眉目。 “我是黎铃。” 张淮并不曾听过的名字,他也不想多问,只是奇怪,这个时候,她如何会来。 黎铃跳下大岩,一步步走来,眉眼皆带笑。 “您不认得我,这也是十分正常的,可我听过您张淮。” “你说从何处听说?” “汤山有师,名曰张淮” 张淮有些哑然:“是么?” 黎铃眸中笑意更浓:“自然是张淮的传说,似乎传遍了。” 呵—— “那,你是为何而来?” “来汤山,自然是为汤山师。” ——张淮,我在汤山,等你,等的太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花灯 “皇上,这叶檐流尚未及冠,恐心神未定,若此番得了状元,臣怕他会” 杞年手中握着一个卷宗,是此次科考中,叶檐流的卷子。 推举官对叶檐流十分称赞,杞年看过之后也觉他天赋异禀,才华横溢。 年仅十五,能得如此之才,杞年预备其为今年状元郎,然,也因其年纪小,而成了大臣们推搪的借口。 杞年气极,他长袖一甩,扔下一句“朕意已决”便立即离开了。 红绸铺着,叶檐流胯下马蹋红绸,马蹄轻快。 春风得意马蹄疾。 “状元郎果然才貌双全” 微微侧首,叶檐流看到街旁的路人,笑了笑。 状元郎 呵—— 他离开汤山不过两个月,当初张淮要他离开,他不曾有迟疑。 当初他拜师为治书,如今治书已成,再不必停留。 科考之后,一举状元。 这也算是他的理想更近了些。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此生,似乎只是为此而生,旁的,他从未想过,也不知该如何去想。 这一日,十分风光,他日,他定会位极人臣,辅这魏巍河山。 如此,也不枉此生一趟。 一只红色画眉,停驻肩上,叶檐流看了看,没有动作。 一只画眉鸟,红色真是少见。 状元游街上,长安城踏遍,得意尽欢。 叶檐流独自一人去了长安花灯节,月华双重,灯如昼。 这一番景象,叶檐流肖想了太久,这一刻身临其境,他无法用语言来表情。 潺潺流水,似山中溪流。 河中有花灯仄歪,河岸边有人微微侧手,扶正了它。 两人相视一笑,情意浓十分。 叶檐流微微摇首,似乎是有些受不住,清风起。 叶檐流收了收衣服,继续向前走着,他望见前方是一个长廊,廊上有长亭。 这番精致,可真是合了心意。 叶檐流眯起眼睛,抬起步子走了前去。 长安呵—— 正走着,突然被人撞了肩,他抬眸看去,是一个红衣少年,面容稚嫩。 叶檐流正要开口,那红衣少年抢了先,道:“这位公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样的话说出口,叶檐流也不好再说甚么,他略微点了头,转身要走。 红衣少年却抬高了声,道:“一人前来,这花灯节,公子可觉寂寞?” 寂寞? 叶檐流脑海中想了一想,很快摇首。 “从未觉得,会寂寞。” 他叶檐流,从未感知过寂寞一味,不知是何感受。 而眼前人,不过一面之缘,却说出这番话来,不觉得唐突了么? 那红衣少年微微皱眉:“公子未觉寂寞?” 叶檐流敷衍点头,正要离此人远去,那人却一把捉住他衣袖,将他按在木栏之间。 叶檐流有些恼怒,他瞪着欺身而来的人,责怪的话,他却说不出。 并不是—— 而是,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堂堂状元郎,竟会被人欺辱成这般模样,于他来说,真是大辱! 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叶檐流推开身前的人,大步跑了。 红衣少年没有去追,于他来讲,这追全无必要。 他总是会见到他的,只不过是—— 认不出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甘艳 ——宗繁,待你爹娘百年后,你可再来。 ——师,是真的么?还可再寻得到你么?徒还是你的徒么? ——自然。 ——师,受徒一拜。 ——罢了,你回罢。 那一声叹息,轻无飘渺,追去无迹。 月华下,那清绝的面庞,冰冷的眼神—— 再忍不住,他扑了过去,大喊一声:“师!” 叶檐流于梦中惊醒,他看了一眼窗棂,窗外月华正盛。 这般的景象,倒是应了梦中的梦中? 叶檐流低首,他望着自己的手,出了神。 是梦又做了梦。 可是梦中景事,他竟详忆不出。 只是趁着这月华,还能记起那梦中瑰华。 叶檐流已不能眠,他也算是习惯了,一年十二月,总是有许多次这般。 他下了榻,走出房门,院外橦树花开盛。 清风袭人,摇曳生姿,人自醉。 叶檐流看了几眼,最终还是走向一侧,推开了房门。 书架上,博古通今史。 玉案上,笔墨纸砚。 叶檐流点点头,走到玉案前,伸出手研墨。 这砚—— 砚有香,不曾嗅过,手下流畅,不曾有过。 这是这不是! 叶檐流猛然收了手,他紧紧看着前方案上的砚台,似乎要探知其出处。 却不能如愿。 叩门声起,叶檐流蓦然回首,他看到门外人影。 略微踌躇,他还是转身,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是一个红衣少年,看着倒有些熟悉。 见过么? 何时的事? 若是不曾见过那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但见那红衣少年微一勾唇,笑道:“怎么,不过一个冬日不见,公子不记得了么?” 一个冬日? 那是何时的事? “花街灯如昼,大人可是记起了?” 花街 原来是—— 那个人啊 可是—— “你为何而来?” 那红衣少年道:“怎么,大人不请我进去么?” 叶檐流闻言,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终究是进了房门。 “你是为何而来?” “大人” 这句话听来,倒是有些无奈了。 叶檐流看着他,等他说话。 “大人,你要记得,我是鸣桹。” 鸣桹? “与我有何干系?” 那鸣桹又道:“大人似乎是忘记了前时事,不过也是无妨。” ——只是,有一不情之请。 叶檐流顿了顿,道:“既是不情之请,那便不必再说了。” 鸣桹忙道:“虽是不情之请,也是要说的。” 静静相视。 “你说。” “自此后,我可否跟随大人左右?” 叶檐流有些惊讶,道:“跟随我?为何?” “大人,做任何事,都需缘由么?” 不答反问。 “难道不是?” 轻轻摇首。 “自然不是。” 长眉一挑。 “那么,你说。” 欣喜起身。 “好啊” —————— “是你!” 一人宽衣袍袖被缚在山崖,他受寒风欺凌,原本有些受不住,几近昏厥。 只是,当此人出现在面前,他还是撑起精神,紧紧盯着他。 似乎失语。 那人一步步走来,被缚住的他,觉生命在流逝。 似乎,一步便是他心力所化。 这太强大的术。 术不是世术。 难不成是天术? 思及此,他蓦然张大了眼睛,那情绪,似曾相识。 行走逼近的人,缓缓笑了。 而那刹那姿容,是甘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遇虞 “刘虞?” 听到司满这一声,刘虞原本正走在孟尝身后,低头数步子。 司满同身旁的近陵大步走来,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刘虞,真是想不出,会在此地遇见你。” 刘虞也笑了笑,道:“大概是缘分罢。” 近陵看着低首弄泥人的小姑娘,有些奇怪,遂问道:“不知这位是” “我是孟尝!” 刘虞还没开口,小姑娘已抢先道。 司满看着仰着脸的小姑娘,一种莫名的熟悉浮上心头。 可他又看不出,她像谁。 “孟尝” 这个名字,近陵停在唇齿间,意味不明。 那双眼睛,亮晶晶。 “我是司满。” “近陵。” 双双颔首。 “不知,你们二人是要去何处?” 近陵低眉问道。 刘虞道:“不过是偶然走走,并无目的。” 近陵看向司满,两人对视,看出情绪。 此言不实。 正要再说话,孟尝突然道:“司满,可否借一步说话?” 司满微微一愣:“什么?” “可否” “哦,好。” 司满随孟尝而去,刘虞不曾阻止,他看着近陵,出声道:“近陵,你我去酒楼等罢。” 近陵颔首。 苍翠浓茂树下,孟尝坐在一块大石上,司满坐在她身侧。 “你有话。” “我有一问,还望司满解惑。” 司满闻言,笑了笑。 “孟尝,你不应当喊我一句‘哥哥’么?” 孟尝道:“只怕你消受不起。” 司满看她一脸严肃,也不再提,只道:“有事,孟尝便说罢。” 侧目而视。 “司满,你曾拜有一师,是么?” 司满神情一顿,道:“孟尝知道?” “我知道。” “孟尝想说什么?” “司满之师是酒聆,对么?” “是。” ——千年前,我曾有幸,见过一面。 司满霎时张大了眼睛,盈满激动。 “你说你见过我师父?” 孟尝点头。 “是见过。” “你骗我!” 司满断然道。 “你不过小小年纪,如何能在千年之前见过” 孟尝对此,只冷冷一笑。 “司满,你能于世间存在数千年,又如何不能信我能长生?” 司满艰难道:“你是长生之身?” “正是。” “你” “千年之前,酒聆曾对我说起过你,她曾托付我,交代你几句话。” “交代我的话?” 孟尝道:“司满,你要听清了。” 司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曾开口。 “酒聆说,她有劫数,不知何时能破,要你好生活着,不必寻她。” ——你寻不到她,她会来寻你。 “可是” 孟尝突然起身,冷声道:“司满,此言是酒聆遥寄于你,你若是不听,岂不是要伤了她的心!” 司满连忙起身向孟尝,道:“我只是担心师父,孟尝,我师父她不曾说过归期么?” “不曾。” 司满犹疑半晌,最终来,他道:“好,师父有言,司满听就是。” 孟尝脸色稍缓,她侧过身子,向司满。 “你回栾城罢,无邪馆已毁,你且去重建一番。” ——他日,酒聆归来,必会十分欢喜。 “好,我回栾城,在无邪馆等她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清明 司满回了栾城,近陵不肯,独自去寻师父息绝。 刘虞看着前方的孟尝,缓步而行,似乎十分悠闲。 他却不明白—— “刘虞。” 孟尝突然停了脚步,回首看他,喊了他的名姓。 刘虞一惊,道:“师姐,不知有何事?” 孟尝微动唇角。 “我同司满的事,你不必再有猜测,这一切,与你并无相关。” ——倒不如在这寻人路上,多看些风景。 刘虞尴尬道:“好,刘虞知道了。” 孟尝见他如此,回了身子,继续前行。 郇久微也不知他是否还在那冰眠地—— 若此番有幸,便寻到罢。 “公子,坐船么?” 刘虞听到一声问,连忙看向孟尝,询问意见。 看到孟尝向他颔首,他连忙又大声向船家道:“船家,将船划过来罢!” 船家爽朗应下,船桨大肆划水而来。 “公子去何地?” 孟尝道:“一路南行。” 船家高声应了,孟尝同刘虞走进船舱。 一路上,孟尝无语,只是一直立在船尾,静静凝望。 刘虞不知她心绪,也不去扰她。 一路南行,那人便在么? 那人寻着了,他便能离开汤山,回去师父身边。 师父—— 然而,他心心念念的,果真是师父么? 他分明早已知晓,师父他—— 他一直想着要回去,可回去,又会有什么? 他的师父—— 行进峡谷,两侧层峦叠嶂,苍翠山路。 刘虞看了看孟尝,孟尝不知何时坐了下来。 似有感应,孟尝蓦然回首,与他对视。 她勾起唇,笑容绝丽。 “刘虞,我们谈谈罢。” —————— “司满。” 司满接过连如苏递来的书画,感激一笑。 连如苏问:“不知这无邪馆可还缺少些甚么?” 司满道:“尚少一端砚。” “哦?” “只不过,此砚非寻常,是当初师父亲自磨制。” ——只不过,此事便不再麻烦连公子,司满一人足以。 连如苏未有强求,只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无邪馆重建已成,司满将记忆中物件如数装饰,如今只剩一端砚未成。 连如苏,千年前他同近陵几人于江水边见到他,是沉思状,谁知他早已身死而魂未灭。 是郇久微救了他,郇久微解了他的束缚,连如苏便可走出江河。 那之后,司满几人分道,连如苏同郇久微离开。 两个月前,司满回到栾城,于街市偶遇连如苏。 连如苏似乎身心俱疲,究竟经历了甚么,他不说,司满也不好相问。 如此,便一同修建无邪馆。 连如苏是全才之人,有许多擅长,无邪馆内若有缺失,便由连如苏创作出来补了。 连如苏说,他会同司满待在无邪馆,等酒聆归来。 至于缘由,连如苏没有多说,只是说有事相问。 有事相问—— 是关于那孙稚儿,还是郇久微? 他不知。 楼上全无动静,司满叹了一声,透过窗棂,看到院外昏沉天色。 司满抬步走向院门,这个时辰,应当关门了。 双手触到门边时,司满看到一个人,立在门外。 而他不知何时出现。 “你——” “公子好生无礼,竟直称在下为‘你’!” 司满被他的语气惊住。 “那么——” ——在下经河,此行特为无邪馆馆主而来。 司满闻言,神情顿了顿。 “师父不在,公子你” 请回罢。 不想那人却轻轻笑了。 “无妨,在下可同这楼上之人,在馆内等待。” “这” 司满迟疑。 那人却突然道:“司满!” 司满疑惑看他。 “甚么?” “我家大人是东涞仙人之义女。” 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画迹 这世上,最不能放弃的情,是甚么? 原以为,会是亲情。 却不曾想到,最终来,会陷于情爱。 情爱—— 抖落一地寒霜,周弈大步走进里屋,深深吸了口气。 今年的冬,真是太寒冷! 屋内有一人,周弈定睛看了,是侍女盈慎。 盈慎见他走进屋,连忙拿起暖炉,塞到他手中。 “公子,出去这般久,您可是受寒了!” 周弈收眉一笑,道:“这屋外冷是冷,只是事情办成了,便不再觉得有多冷。” 闻言,盈慎笑道:“公子的事能成,自今日起,公子您便可放心了!” ——再不必夜不能寐了! 周弈笑了,不再说话,走到桌前,拿起茶杯饮了。 茶,还是温的。 —————— “呀!大公子!” 周弈看着面前人一脸受惊,气急败坏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最喜欢的,偏偏就是他这副模样。 柳谙皱着眉,看着方才躲在暗处吓唬自己的人。 这个人,是家里的少爷。 “大少爷,柳谙真是不明白,您为何偏偏喜欢拿柳谙我逗趣寻开心?” 周弈见他面色不愉,忙道:“我并不是拿你寻开心,而是” 说着,周弈竟说不出话了。 “公子,您怎么了?” 面目泛红,眼泛桃花,这个人 是怎么了? 周弈回神,尴尬了半时,才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公子,老爷找您呢!” 是父亲! 周弈哪敢再有停留,他又看了看柳谙,便大步走了。 “父亲。” 踏进房门,周弈便低眉顺眼,静静立在父亲身后。 父亲是他最敬的人,也是他最怕的人。 “你来了来,过来看看这幅画。” 周弈依言,走上前去,顺着父亲的手,他看到那幅丹青画。 他对画有些研究,但也全靠着父亲,如今父亲问他,他便知父亲对此画并无十足的把握。 朱砂晕染,青墨作底,一只蝶,蹁跹云雾山间。 虽是简笔,但足可看出,是大家之作。 落款处,是归河? 竟然是归河! 池朝大画师归河,曾参加科举,因三年未中,便不再志于官府,又从了前时技,一心为画。 终成一代大师。 泱泱大朝,众口称赞,后人多有仿之,却总未成。 后经战乱,因归河之作多留身侧,旁人得之甚少,归河亡命,画作多有损毁,存世之甚少。 可眼前这幅—— 是真迹么? 周弈细细看了,突然又有了笑意。 周弈看向父亲,却惊觉父亲不知何时已看着他,一时惊慌。 “父亲” “弈儿有话,但说无妨。” 周弈定了定神,才道:“这画恐不是真迹。” 周父闻言,饶有兴趣。 “何以见得?” “这幅画,父亲从何处得来?” “珍宝坊。” “二十两纹银?” 周父生了疑惑。 “你如何得知?” 周弈想大笑,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但碍于父亲,他终是忍住了。 “儿之所以会知晓,是因为此画,是儿熟识之人所作。” ——甚么? ——父亲,他是柳谙,是儿的门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端砚 院子里桃花正盛,柳谙站在门口,静静看着那一树桃花。 有人撑伞而来,他心中一动,已有了打算。 这个时节,桃花雪。 那人一袭白色衣袍,袖端却是鲜红的艳色调。 柳谙已知他是谁。 “连公子。” 来人被伞面遮去眉目,听得柳谙一声唤,才漏出伞面下的一张脸。 正是连如苏。 只见连如苏走到房檐下,与他并立站着,伞面收起。 “柳谙,我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柳谙看着他,并不说话。 连如苏继续道:“我曾在你住处见过一端砚,砚底有‘酒聆’二字,不知你可还记得?” 柳谙道:“自然是记得,不知连公子此问是何意?” 连如苏没有迟疑,正正望着他的眼睛。 “我是想,请柳谙割爱。” 柳谙闻言,眯起了眼睛,长眉又在下一刻舒展。 “连公子,我的东西,都是托与珍宝坊的老板,他人用银两交换。” ——而连公子此刻拿出银票,而我的东西,却并未出现在珍宝坊。 连如苏皱起长眉。 “闻此言,柳谙是不肯割爱了?” 柳谙看他被大雪遮去本色的长发,突然笑了出来。 他的手,按上连如苏的肩。 连如苏一脸莫名。 柳谙笑道:“连公子需要的,柳谙自然会奉上。” 连如苏不置一词。 “只不过,连公子需告知柳谙用处。” 连如苏道:“只因那是故人的旧物。” 是么—— 柳谙收回手,笑意更浓了些。 “如此,我也只好割爱了。” 连如苏颔首。 “多谢。” ——只不过,我要午饭时才能回。 ——无妨,我等你。 午饭时,柳谙带着连如苏去了住处,即便来过多次,连如苏还是忍不住惊艳。 到处摆放的,都是书画玩物,即便是远处一眼,也会深深惊艳。 柳谙自暗处取出砚,交与连如苏。 “便是这端罢。” 连如苏手指摩挲砚底,轻轻点头。 柳谙笑容放大。 “如此,连公子便带回罢。” 连如苏颔首,转身就要离去。 “连公子!” 连如苏顿住,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柳谙见他回首,突然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 “嗳,就是不知今日后,我可否唤你作‘如苏’?” 连如苏动动眉目,最终是颔首,没有拒绝。 与柳谙初识,柳谙便曾如此问过他,那时候,他婉言相拒。 而这一次—— 连如苏握了握手中的物件,转身消失在日华之中。 柳谙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 如苏—— 呵! “柳柳!” 柳谙修展了眉目,淡然的看着踏步而来的人。 “公子。” 周弈走进门,看着那张美丽的脸,不禁又笑了出来。 “柳柳,我说过,你不要再以公子相称了,周弈罢。” 柳谙道:“这怎么可以” “周周也行。” 柳谙立即道:“那便周弈罢。” 周弈喜笑颜开。 “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周弈这才想起此行目的,忙道:“是我父亲想要见你。” 柳谙不解,一直以来,他与老爷从未有过甚么交集。 “老爷要见我?不知” “是父亲见到你临摹的一幅画,听我说起你,便要见一见。” ——如此,那好罢。 听柳谙语气似乎不怎么好,周弈顿时有些紧张,心中的话也不觉问出了口。 “怎么柳柳不愿去?” 柳谙一晃神,道:“哦,并不是。” ——我们去罢。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能言 温润的气息萦绕在鼻息,柳谙还来不及推托,那人的双唇已压了过来。 直到那人的手覆上自己的手,柳谙才回过神来,猛然推开身上的人。 眼睛睁的很大,眼底是不及流逝的惊讶。 “周弈,你怎么” 周弈被推开,他稳住身形,右手抚上自己的唇,突然的笑了。 “柳柳!” 这一声,清晰的传入柳谙耳中,震的两人都一瞬愣怔。 “柳柳,我喜欢你这么久了,你不知道么?” 柳谙长眉一皱,袖中的手握了握,又松开。 “周弈,你听我说,你对我并非喜欢。” 周弈冷哼一声。 “柳柳,你不必对我说这些,我不会相信!” 柳谙见他如此,也不必再说那些,只是—— “那么,两情相悦,周弈你总是知道的罢?” 周弈的神情有了恍惚。 “柳柳对我——” “周弈,这般年纪,我自然也会有中意之人。” ——只是,那人不是你。 “是谁?” 问出这句话,周弈觉得自己此生的气力,全部交付。 柳谙也不避他,说出一个人名来,教他彻底死了心。 “连如苏。” 周弈踉跄离开,消失在无尽雪夜。 —————— “公子!” 周弈收了伞,回身看跑来的盈慎。 “怎么了?” “公子,依着您的意思,我去柳谙住处,才发现他早已离开!” “你说甚么?” 盈慎看公子青白的面色,顿时慌了神,上前就要服侍,周弈却避开了他。 “罢了。” ——我已不去扰你,你偏偏还要离开,我真的,这般令你生厌? 柳柳! 柳谙立在橦树下,红衣少年飞身而下,正落在他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 柳谙笑道:“怎么,你不许我回来?” 红衣少年正色道:“怎么会!不过是有些奇怪,你会在这个时候” 柳谙扬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才多时不见,你便如此啰嗦了,这要是归来,怎么忍受得了!” 红衣少年道:“他不会归来了。” 柳谙挑眉。 “不会归来那你为何还要在此处等?” 红衣少年脸色一变,却找不出话来反驳这个事实,索性闭了嘴。 柳谙却正了脸色,对他道:“你要我打听的人,有了眉目。” 红衣少年闻言,立即问道:“那端砚?” “正是。” ——那端砚,被人以故人之物取走。 ——是何人? ——连如苏,你认得么? ——不认得。 柳谙想了想,又道:“此时,他正居于栾城无邪馆” “无邪馆?” 柳谙点头,又问他:“怎么,你知道?” 红衣少年立即道:“无邪馆馆主是何人?” 柳谙道:“是一个名叫司满的少年人,怎么,你认识他?” 却见红衣少年松了眉目。 “正是他果真是他” 红衣少年看了看柳谙,道:“你同我去一趟栾城罢?” 柳谙问他:“是去无邪馆?” ——正是。 柳谙望了望天色,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有了笑意。 他颔首。 ——也好。 也好,离开太久了,回去再看一看。 看一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鬇鬡 似乎心有所感,颜臻司蓦然抬首,看到不远处望来的眼睛。 他眉头一皱,下一刻,已快步返身走了。 走出很远了,颜臻司虽不曾回头看,但也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既然是甩不掉身后的人,颜臻司心中不耐,索性在一处僻静停了下来。 一回身,颜臻司看到立在身后的人,眉目间冷冷清清。 “怎么你还不肯罢休?” ——这么多年了 那红衣人忙道:“我” “真是欺人太甚!” ——华鬇! 红衣人脸色变了变,要说甚么,可已说不出口。 颜臻司冷冷的看着他,突然又笑了出来。 “华鬇,这么多年,你累了么?” 红衣人姓华名鬇,九天之上,仙也。 华鬇身形一顿,随即他道:“从未觉得累。” ——我此行,是为你,你应当知道,只要是你,我都不会 颜臻司松了眉目。 “华鬇,你不必再说。” ——我离开太久了,而世间闲适,我不欲再回。 华鬇不言语,身形也不动。 颜臻司抿了抿唇,唇角又松开。 “你的心思我都懂,可我的心思,你也是懂的不是么?” 华鬇突然转身,红裳飘飖。 橦花落了满地。 “我是懂可是若能放下,我又何必” ——阿鬡。 颜臻司听到这一声轻唤,眉目又冷了几分。 “你既已见着我,华鬇,你还是走罢。” ——我不想再见你,你知道的。 知道,如何会不知道?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十分明白了。 只是 放不下罢了。 阿鬡你又赶我走了。 —————— “邶公子!” 邶远穿衣的手顿住,抬眼清明。 “吱呀”一声,门不应自开。 走进来的,是红衣的少年,眉目淡然,而容色绝美。 邶远声线颤了一颤,最终还是准确叫出此人名姓。 “郇久微。” 正是郇久微。 郇久微微微颔首,眉心一动,道:“邶公子,你怎么做起了人间事?” 邶远闻言,有些窘迫,然而又是坦然。 他原本便是身处这俗世,虽偶得长生,但也是寻常之人。 “郇公子,你来此地,是” 郇久微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偶然经过,见到了邶公子。” 邶远点头:“哦。” “邶公子在此处安家,是为何故?” “哦不过是无处可居。” “为何?” 邶远有些迟疑,然而他看到郇久微那双明亮的双目后,动摇了。 邶远将同司满说过的经历说与郇久微,毫无隐瞒,他知道,郇久微看得出。 而他,也无需隐瞒。 油灯点燃,郇久微才察觉到屋外的天色,松了口气。 “嗳,邶公子!” 邶远正在翻书册,听到郇久微唤他,立即抬首看去。 “甚么?” “哦,只是想知道,你可擅丹青?” 闻言,邶远一阵局促。 不需他说,郇久微已看出了,他点点头。 “那么你可还记得你见过的那孩童模样?” 邶远不假思索道:“记忆犹新。” 那么—— 郇久微问他:“你可愿学丹青?” 邶远道:“有些兴趣,只恐学无所成。” 郇久微勾起眼角。 “无妨,有兴趣便可。” 邶远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推辞。 ——那么,多谢了。 ——无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飨子 “娘亲,你在做什么?” “欢欢,你怎么出来了?” “娘亲不在屋里,欢欢怕。” “欢欢不怕,娘亲一直就在屋外,一直在院子里” “那娘亲这是在做什么?” “娘亲在做纸灯笼。” “纸灯笼是做什么的呢?” “正月十五的时候,欢欢要挑着纸灯笼,走到长安的街市上去。” —————— “林嫂,林嫂!” 林约掀开门帘,正正撞上跑来的人。 林约扶住门框才稳住了身子,她侧了侧头,看到踉跄的人。 连忙扶住了她。 “嗳,小仙,你怎么来了?” 是一个小姑娘,念宿的玩伴。 “林嫂,欢欢在家么?” 林约连忙道:“他在欢欢,欢欢小仙来找你了!” 念宿推开房门,就看到母亲身侧的人,脸上浮现出不耐。 “你怎么来了?” 林约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孩子们的事,由着自己罢。 门被关上,念宿没动,只是皱起长眉。 日光斜斜而入。 郑仙走近了他,低眸,眼中是悲伤。 “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你不许再来了么? 郑仙突然道:“你说什么呢欢欢?” 念宿依旧不再说话了。 “我们不过七岁,欢欢感情又能如何呢?” 收了眼泪,郑仙道:“欢欢,我今天来,不过是想要在你临走之前见一见你。” ——你走那天,我便不来了。 这一行,归期不定。 他有怎能留下甚么 “好,我知道你走罢。” 念宿留下一句话,便又走进里屋,随手关上了门。 郑仙站了一站,掩面而去。 也许,不会再见了。 念宿在木枕下取出一枚桃核,手指摩挲,抬眼看了看日光,终于落了泪。 就要离开了,去那素未谋面的地方。 —————— 月光下,黛青色烛光。 “娘亲,你能不能,为我做一个纸灯笼?” 念宿歪着头问林约。 林约连忙应了:“好啊娘亲这就做!” 林约抬脚走到屋外,院子里,一直预备着东西。 念宿也随着走了过去,他在林约身旁坐下。 他一直看着林约手上的动作,虽然已经看了许多遍,但从不曾这般用心。 他是要记下,离开家之后,他若是想念了,也可以 林约一直忍着,她不愿自己哭出来,让念宿看到。 欢欢是她世间最珍视的人,她不能—— 若不是不能反抗,她怎么忍心欢欢离开? 然而,泪还是掉落,落在念宿的手背上,似乎是灼伤的痛。 “欢欢” “娘亲,您放心,欢欢会好好的。” ——欢欢一定会回来,您要等着我。 林约一把搂住念宿,由着泪水掉落。 她道:“娘亲自然会等你欢欢,娘亲等着你回来。” —————— “你便是念宿?” 念宿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随我来罢。 酒聆将他带进頫山,他见到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形容绝丽,有着年纪尚小的他,说不出的质。 他看到酒聆走到女子身侧,倾身一笑。 他又看到那女子指了指身侧的另一小姑娘,微微一笑。 “念宿,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頫山人,她是佛兰,你的主公。” 頫山莲娥之二徒佛兰之侍者,念宿。 这便是,他的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念宿 “念宿,你睡了么?” 佛兰叩响山门,里面的人因他的叫唤有了动作。 念宿应了一声,就自榻上下来,开了门。 佛兰就站在门外。 念宿在下一刻低垂了双目。 “佛兰有事?” 在刚来頫山时,莲娥告知他佛兰是他日后的主公,那时起,他便唤她“主公”。 只是佛兰看他与自己一般的年纪,不喜欢他那般唤她,半年之后,终于听不到声声“主公”。 此刻念宿问她,佛兰轻咳一声,道:“在你来时,我便承诺,带你看一看山景。” ——现在,可以么? 佛兰问的谨慎,念宿焉能不应,更何况,他心中向往。 佛兰见他应下,面上微微一动,似是笑了。 念宿随着佛兰来到山腰,他望见漫山的萤火。 月华漫漫,昼里的山色全然变化,一棵棵木子竟十分苍翠。 佛兰与念宿皆没有多话,只是一直静静走着,偶佛兰会向他诉说夜里山色。 一直到漫山云海翻腾,佛兰才道:“回去罢。” 念宿点头。 “念宿。” 佛兰叫住了他。 念宿疑惑看她。 “再有两日,你我就要离开頫山,今日,你不必再陪着我,好好歇着罢。” 念宿张口,他想说自己不累,然而,看了佛兰的神色,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念宿转身离开,佛兰依旧站在云海之中,衣袍猎猎。 她望着这一切,眉目神情皆无所动。 已经十年了啊。 —————— “佛兰,你怎么了?” 已经几天过去了,佛兰依旧茶不思饭不想,脸上见着疲惫,双目却十分有神。 念宿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天前—— 这一次,佛兰竟然看向他,依旧十分兴奋。 她说了。 “念宿我喜欢上一个人。” 念宿闻言,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又松开。 “哦你说。” “他是天上仙我在师父给的书中见过的只是不曾想到,他竟是那般惊艳的人。” 念宿只能点头。 佛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只是我没有看到他的容颜。” “嗯嗯?” 念宿惊奇看着她,似乎不是十分明白。 佛兰只是轻轻地。 “他是郗妫上仙。” 念宿得知那仙名姓,已经了然。 郗妫上仙,西天仙君,性情冷淡,面覆有纱,其容人所未曾见。 念宿突然问:“那他呢?” 佛兰变得迟疑。 “他” “他如今在哪?” “他他来尘世不过巡视,此番,应当回了九天罢。” “那你” 佛兰突然明媚了笑容。 “素闻郗妫上仙喜擅木雕,他此番下界,便携了一未完成的木雕,而我将它拿了来。” ——如此,郗妫上仙便会前来。 念宿闻言,默然相对。 —————— “念宿,你在做什么?” 子夜时分,佛兰漫漫无眠,她推门走进院子,却见念宿早已端坐在院子里的参天大树下。 月华相伴,手下有动作,却不知在做什么。 念宿微微回首,笑道:“佛兰,你近些来。” 佛兰果然走近了,念宿手中物轮廓明朗了些,可她不曾见过。 “这是甚么?” “是纸灯笼。”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娘曾对我说,在正月十五那天夜里,挑着纸灯笼走到长安街上去。” “这灯笼是红色的,有什么寓意么?” “那时我还小,并不懂得甚么,就没有多问。” ——不过,应该是很好的寓意。 “我不知长安城在哪,如今也不是正月十五念宿你需要很好的寓意么?” 念宿轻轻摇首,他看着佛兰,笑道:“此番,我不是为此。” ——佛兰,你看! 佛兰顺着念宿的手指看去,那是漫山的灯火。 震撼的同时,佛兰心有疑惑。 “佛兰,我是为你。” ——你不说我也知,这些天你一直在等郗妫上仙。 佛兰依旧望着他。 “我想着,郗妫上仙或许是来了,而他看不清山路,我” 佛兰突然道:“你错了。” 见念宿沉默,她又道:“你错了,念宿。” ——他从不曾来过,他也从未想过要来。 “佛兰,你” 毫无波动的声调,念宿发慌。 而佛兰却笑了,她静静的看着念宿,轻轻开口。 “我无碍。” ——念宿,谢谢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花下 “花下。” 被人唤了,花命却恍似不自知,没有一丝反应。 而唤她的人像是早知她的反应,并没有丝毫介意,反而直直走了过来。 然而,即使早有准备,当看到花命那空洞洞的眼神时,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花命她竟然成了这样,这一切,或许都是 他低下头,不言不语。 花命却突然开了口:“师父,多少年了?” 他愣了愣,随后便是悲切。 “你还是不肯放弃么?” 花命狠狠点头,她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可她没有哭。 “师父,这么多年,我之所以活下来,都是为了若是没有这个约定,恐怕我” “两千年了!” 他突然说出口,透着急切与不安。 “已经两千年了,花下,其实你也知道的,不是么他并没有长生术。” 花命闻言,长睫微微颤动,然而,她没有动。 花命抬起头,她看向远方,那是连绵不绝的远山。 时鸟鸣叫,眼中突生了光亮。 “师父忘了么两千年前,你将长生术传与了我”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 是在什么时候? 他怎么毫无察觉? 变幻莫测的面目,在日光下,显得狰狞了几分。 然而,到底是师父。 “师父,既然是两千年了,你说我们的约定,还作数罢?” 这句话,于他来说固然残忍,但她还是问出了口。 这个约定,关联的人,却是三个人。 而那个人 他的神情变幻,最终,他竟然没有拒绝。 只是有些,到底是变了些,此刻的她,不能察觉罢了。 “明日明日便是约定的日子,花下,我会亲自送你离开。” ——而若你不愿,你可永不再回。 花命到底是兴奋了些,尽管最后一句并不如她愿,她也未曾表现出不快。 望着她泛着笑意的脸,他突然道:“花下,离开之前,你可否同我去一个所在?” 花下有一刹那的迟疑,但当她看到他在下一刻低垂了双目时,不由自主地,她应下了。 —————— 他在这冰天雪地中待了许多年,时间太长,而此地四季不分明,他不知究竟过了多少年。 只是 一定是过去很久了,不然的话,他怎么会 他不知此地为何地,他只知道,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人,这么多年,他不曾与人交谈。 刚开始,他还会自说自话,但后来,他精力不济,话也渐渐少了。 只是 他每日还会说那两个字 花命 是她,是为她。 在这完全寂寥的地方,活着,其实并没有意思。 而他之所以会活着,都是为了她。 好容易相见,好容易得了她的心意,好容易长生 他怎么舍得放弃? 即使已经过去了他不知的岁月,可他不会放弃,即使这样的日子,还要许多的时间。 他明白,放弃了,或许,就是永生的错过。 那个人的眼神,那个人的话,都使他不能寐。 若是花命被他禁锢,他可怎么办? 他应当如何? 大雪又飘落,他抬首,任它覆上。 其实并没有甚么。 不是么? —————— 将花命送至山口时,他神色已如常。 而花命知道,他其实 唉 花命活动了手脚,向他点头。 “师父,我走了。” ——师父,花命走了。 手指轻颤。 ——终究不是花下。 也罢。 若她的执念可变,这两千年,又如何不能了? 他轻轻点头。 花命抬步离去,背影斜斜,被日光照射。 他望着她的背影,无声道。 ——而若你不愿,你可永不再回。 ——而我,会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玄衣 “师酒聆呢?” “哦,师父她不在。” “她去了何处?” “我不知。” “你不对我说实话?” “司满不敢,只是司满实在不知。” ——若姑娘有事,可留下姓名,待师父归来,司满自会告知。 “那好,待她归来,你告诉她” ——我是花下。 “哦,你是” “正是。” —————— “我见过公子。” 花命看着眼前的人,皱起长眉,努力回想自己遇过的人。 那语言,便直直的说了出来。 花命侧了侧身子,阳光直直射过眼瞳,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而就在那一刻,花命认出了他。 “邶远?” 邶远一怔,眼前的女子说是认得他,而他对她全无印象,以为只是她的玩笑话,可是现在,那女子喊出他的姓名。 “你是邶远罢。” 花命走近他,笑了:“我见过你,只是你不曾见过我。” ——我见你时,你正在昏迷中。 邶远有些惊奇,便问道:“不知是何时的事?” “两千年前。” 此话一出,邶远对于她的印象有了更改。 两千年前这便说明,她并非寻常人。 “那时酒聆伴在你身侧,所以于你,我有了些印象。” “邶远?” 郇久微走进院子,正看到院中的邶远与花命。 郇久微不认得花命,却因酒聆曾近身,而被唤醒记得了莲娥的气味。 此时此刻,花命身上虽淡,但无可掩饰的便是莲娥的气味。 “久微,这是花命。” 邶远介绍,郇久微只是点点头,不说话,花命亦只是颔首。 她不知郇久微是谁,师父从未在她面前提过。 郇久微问邶远:“今日的作业完成的如何了?” 邶远忙道:“只余一幅蝶图。” 郇久微颔首,不再说话,抬步走进屋里。 而花命却恍了神。 心中的话,不由自主。 “你可否,画一幅丹青与我?” 邶远闻言,尴尬一笑,道:“并非是我不愿,而是我学艺不精,恐不能” 花命却道:“无妨,画成怎样都无妨,只要” ——只要你画出,画出一只蝶。 邶远道:“蝶?” ——是。 邶远想了想,自己平日里画的蝶,还颇有信心,便道:“如此,我应了你。” 花命忙道:“多谢。” —————— 原本是十分明媚的日光,却在下一刻,下起了瓢泼大雨。 邶远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看了看同在屋檐下的郇久微,返身回了屋内。 不一会儿,邶远重新走出,怀中多了两把伞。 郇久微向檐外探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两人撑起伞来,走进雨幕里,雨势太大,溅湿了长衫。 “久微,你说的那支笔,当真有那么神奇么?” 即便是已冒雨出来寻了,邶远还是有些怀疑。 心有所想,笔下自成。 这其实怎么可能? 可是,他还是出来寻了,同郇久微一起,冒雨而出。 良久,不见郇久微答他,他便侧首去看。 郇久微早已停下,他站在那处,却是一动不动。 邶远刚要说什么,郇久微突然与他了眼色,他缓缓走来,身后的不远处,一人玄衣而立,若隐若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玄行 玄行在孟合已有了几日,而这几日,他也是一直在思考该如何现身。 这一日,玄行知道邶远与那位名唤“郇久微”的红衣少年要出行,不知归期,没奈何,玄行只得降了雨,使得那红衣少年察觉到他。 果然 那少年注意到了他。 只是玄行没想到的是,那少年竟明白他的身份。 邶远与郇久微未能成行,与那“突然”出现的玄衣少年走进柴门。 “我知你身份,却不知你此来何意?” 郇久微收了伞面,堪堪回首看他,玄行一时没有避开。 他玄行此来,自然不是为郇久微,确切来说,也不是为邶远。 而是 尽管来孟合之前,玄行已想好了不能急,但这几日的等待,连同着被郇久微猜出身份的惊惶,他已不能等。 于是,脱口而出。 “池悦你还记得么?” 这句话,是问给邶远听的。 邶远闻言,长眉收拢,长袖也一并拢住了。 这个名字,他似乎是听过的,可是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听过,他是记不得了。 不可避免的,迷茫。 倒是郇久微微微一笑,道:“是两千年前的人物?” 玄行一顿,转向郇久微:“你知道?” 郇久微颔首:“我知道。” 而在此时,邶远也想到了这个人物。 池悦不就是两千年前,池国国君池悦么? 这个人的一生,似乎也是传奇。 池悦为帝时,有“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的丞相李鹤c先帝在时敢在大殿之上捶柱大笑的范贺之c铁骨铮铮的御史林推唐等人伴在侧。 池悦一生,只迎娶一位女子,也是十分平凡的身世,无一子。 而池悦逝世,悄无声息,甚至国葬都十分简约。 “你问他是为何?” “我的一位故人下落不明,我想他会知道。” 郇久微突然笑了,那一刻,他眼眸称得是流光溢彩。 不止玄行奇怪,邶远也是十分疑惑。 此时此刻,郇久微他为何突然发笑? “此事你应当去问一个女子。” “女子?” 玄行忙问,邶远一并疑惑。 “前几日,来孟合的那位女子,名花命。” ——这池悦一直存活,只不过,他的下落,只有花命知道。 玄行还待细问,郇久微却做出了送客之道,玄行知不能再留,便道了别。 邶远呆立良久,方才问道:“久微,方才那人是” 郇久微拢了拢衣袖,微微一指,道:“你看看窗外。” 邶远不明所以,却也是向窗外看了。 窗外的雨,已停下了。 “这雨的来历,便是他。” 说罢,郇久微走到门前,又拿起那把伞,撑开了伞面。 他回首,看着犹自呆愣的邶远,笑道:“怎么,还去么?” 邶远堪堪回神,忙也走到门口,拿起那一把伞,撑开伞面。 郇久微走下青石台阶,站在院子的橦树下等着,邶远将门落了锁。 邶远走下台阶,向树下的人道:“走罢。” 这一次,几月未归。 院里的橦花,又落了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温柔的 “你是谁?” “” “你究竟是谁?” “” “你不说?你为什么不说!” “” —————— “我喜欢过一个人。” “哦?不知那人是谁?” “我忘记了。” “你忘记的,是名字,还是” “你是要问容貌么?其实我不记得了,他的一切。” “那你为何” “为何记得?呵因为,我想要我的人生,不是空白。” “你” “为何忘记?我也不记得了。” ——只是不知道,你可还记得我? —————— 黛青的瓦,朱红的窗,滴落的雨。 她一向是有心事的,她也惯于游历,所以她离开江南水乡,并没有人阻止。 北方的天,与南方就很不一样,不知为什么,她就走到一棵树下,躺了下来。 阳光刺目,她却一直撑着不肯闭上眼睛。 直到一双手覆了上来,覆住了眼睛,挡去了阳光。 直到一声轻唤传来,才能使得她眼睫轻颤,不去反抗。 “宋落。” 宋落,她的名字。 而这个人 她勾起唇角,轻轻应了一声。 —————— 我曾做过一件事,也是我一生中,做成的唯一一件事。 因我年十五岁,从未成过事,而十五岁那年,因了那件事,便亡了性命。 此时此刻,我已算不得人,最多,可称得一魂。 那时春雨贵如油,我听雨客舟,闲适的紧。 可如今秋雨潇潇,我听雨僧庐,只是凄凉。 这一切,也是没能了了我的长情。 不错,我之所以得如此命运,终究是为了这俗世册子中的情之一事。 而这件事,终究是一言难尽。 我只是记得初见他那一件雪白长衣,再别岸边他的血色长衣。 而我记不得他姓名,他的容颜。 这是不是,我并不深情? —————— 我虽为一魂,但我也是有名字,用的,固然是生前的名姓,可我到底不是孤魂野鬼。 我是宋落。 生前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明,甚至在我幼时有过一个娃娃亲,我都记得。 只是那个男孩命弱,没能活到与我成亲的年纪。 若是那个男孩命硬,活到能够娶我的年纪,那么,我也不至于有这样曲折的命运。 对于那个男孩,我倒不知该悲该喜。 如今我的记忆,有那么一片空白,是我找不回的。 我曾想过,或许是并不重要罢,不然,凭我已非人的本事,怎么会找不回? 可是,若是并不重要,我又何必留那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突然不知道了。 —————— 那个温柔的人,终于在我来到他的故地时,来找我了。 我在北地,任凭阳光刺目,我也不肯闭上眼睛。 因为我知道,会有一个人来,来护着我的眼睛。 那一个人,也一定是他。 果然,温柔的人,温柔的眉眼,温柔的手。 他的手覆上我的眼睛,我顺从的闭上眼,心里暗暗笑着。 我终于,等到他了。 固然,我早已忘记他的容貌与姓名,却又在最后,记起他的温柔。 这可是圆满了么? 我此生,可还能圆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拒绝 “敢问姑娘,此前来过北地么?” 白衫的少年脸上有一丝强装的镇定,我虽然想拍拍他的肩,对他说:“我对这里十分熟悉。” 可是身为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初次来到北地,我也是万分的尴尬。 所以,我只好摇头,脸上带着羞红。 女孩子,我自然要十分矜持。 更何况,我看上了这位白衫的少年。 娘亲对我说过,我曾有一个娃娃亲,只不过,那个孩子在我和他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我们有缘无分。 从那以后,娘就不再管我的婚事,爹也是。 我此行来到北地,当然是有目的,我是为了我的如意郎君。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北地,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冥冥之中,自有牵引? 我来北地,是孤身一人,爹娘竟然也不说什么,或许,他们对自己对我的放养教育很放心。 这个时候,我娇羞一笑之后,便朗诵了一首 “天苍苍,野茫茫” 白衫少年却轻咳一声,打断了我:“姑娘,你口中吟诵的,是草原风光。” 而此时的我,是在中原,与草原相离甚远。 我住了口,可是此时此刻的我很想吟诗一首,来表达此刻我的激动心情。 于是,我又开了口。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白衫少年又道:“姑娘,现今是春季。” 我终于闭了嘴,不说话了。 可是,我既然看上了他,自然不会生气,我不仅不会生气,我还会一直跟着他,直到他也看上我。 我们双宿双飞? 哈哈我干笑数声,在他微微惊诧的眼神中,住了口,脸上又是几抹羞红。 相处了几日,我以为,白衫少年会慢慢喜欢上我。 可是没有,竟然没有! 我当然会不平衡,所以,每当我和他一起的时候,我都会狠狠的看他几眼。 他没有喜欢我。 他对我十分有礼,让我领略了他的温柔,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我想要他喜欢我。 我不想要他这不切实际的温柔! 有一日,他再次开始远行的时候,我没有很随他去,我只是缩在客栈里,一醉方休。 当我醒来时,我却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望见的,是他。 他看到我醒来,欣喜盈满眼眶。 我不知,他这是为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 我问出这句话时,还能闻出自己口中而出的酒味,有些羞愧。 而他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姑娘在身旁久了,蓦然不在,我很不习惯。” 虽然这句话很得我心,可是“习惯”二字,着实是 “姑娘为何离我而去?”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有些颓然。 “姑娘可是不欢喜了?是不是一直与我一起,觉着生厌了?” “我” 我想说什么呢? 我想反驳他的话,却一阵无力。 “姑娘,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不离开?” 喜欢? 他喜欢? 这是真的!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一个契机。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 他是温柔的人,他是我看上的人。 我还能怎么拒绝? 我还怎么能拒绝? 我当然,不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相求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孤独,因为自成为一魂之后,我便不怎么愿意他人近身了。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如此。 可是眼前的粗布衣少年却不是这样,他明明没有看我一眼,从我身旁走过,我却想要跟着他。 而我,确实也是跟着他了。 我知道,他一定察觉到我了,我依附在他人身上,一直跟着他。 他不是一个寻常人,这是我的经验。 这个粗布衣少年走了很久,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远的路了,有些气喘吁吁。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而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 天暗了。 而我依旧能够看到他面前那副牌匾之上,书写的“无邪生”三个字。 无邪生 这是哪里? “姑娘,你可以现身了。” 那粗布衣少年突然转身,他眯起眼睛看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并没有多做纠缠,转身便跑,他没有追来。 我知道,是我侥幸了。 如果他追过来,一定追的上我。 可是他为什么不追? 他明明已经清楚了我的身份。 无邪生我能嗅到一种熟悉的气味,如果没有错,那是一个天师馆。 我还会去那棵树下,躺在那里,却没有那个温柔的人。 因为,自那之后,阳光似乎都没有那一日刺目了。 阳光不再刺目,我不需要他的保护了我的眼睛。 他可真是干脆。 我又忘了除了温柔,我再记不起他。 其实,这样也好。 无邪生,我悠闲了一段时日,突然又想起了它。 说实话,我想去看看的。 只是方向感不好,在这北地,除了那棵树,我能记得的,也只有那一条繁华的街。 我又去了那条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想,如果我又遇到那个粗布衣的少年,我一定不会再跑,我会和他一起,去无邪生。 我却没有遇见他,回去的路上,我觉得自己可笑,怎么可能就遇到? 不过,我却没有放弃。 接下来的几日,我又去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又见到他了,不过,他身边跟着一个男子。 雪白的衣。 我拦在路中间,粗布衣少年当然注意到我了,他看到我后,先是惊讶,再是微微一笑。 “又见面了,姑娘。” 我点头,然后问他:“我可以与你们一起么?” 他微微一愣,然后又是笑容。 他说,好啊。 很温柔就好像是他。 可我也知道,不是他。 我和他们一起,去了无邪生。 我知道粗布衣少年的名字,司满。 我知道雪白长衣少年的名字,连如苏。 而我,是宋落。 “宋姑娘,你来到这里,就不必再附身于人。” 我点点头,现出自己的本体。 “宋姑娘果真丽质。” 我只矜持笑笑,没有说话。 我同他们一起走进无邪生,楼上正走下一少年。 “哦,是经河。” 我颔首。 他也点点头,拿了一卷书册,又走上了楼。 推门那刻,连如苏突然开口:“经河,你又走错了。” 经河手下动作一顿,忙又收回了手,微微回首,淡淡道:“哦,又错了啊对不住。” 说着,又走向另一端,推开了门。 司满问我:“宋姑娘,你来无邪馆,是有何事?” 我没有回避,道:“我知此地是天师馆,此地可有天师?” 司满略一低沉,又道:“我师父便是天师,不过此时她不在,姑娘有事的话,我或许可以” 我看他眉目黯然,似乎有些了解,便没再说什么。 只是 “有一事,相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得道的狼 或许,是我求的事对于司满来说十分容易,所以他很爽快的答应了我。 其实,我的事很简单,我只是想要回原本就属于我的记忆,有关于那个人的。 在我说出这件事之后,司满问了我一句:“既然宋姑娘记得所有生前事,却独独忘了他,说不定那是他的意愿呢?” 而这句话,我只当没有听过。 这句话我从未想过,而司满提出来了,我却不想纠结于此。 我不想这么认为,真的。 所以,我只能当没听过。 司满给了我一本书,他让我拿着这本书,和经河一起去找一个人。 司满说,找到那个人,那个人会告诉我。 我扯着司满的衣袖,问他,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却略微苦恼对我说,他没有能力。 没有能力 这可真是让人不能多说什么啊。 于是,我和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一起,踏上了寻人之路。 哦,那个人的名字,虞有伶。 我向经河探听有关这个人的身份,经河略微说了,我也算是知道了一些。 虞有伶,他是敧山上的一只狼,经过多年修炼,他得了道,可以飞升的时候,他却放弃了。 有仙人曾下界来劝他,毕竟是他有过人的资质,仙界对他颇为看重。 即便是如此,耐不住他的意愿,仙人不再勉强,留他在敧山。 那是数千年前的事了,我此刻听来,却还是忍不住唏嘘。 如果我是他,不管什么因由,一旦得道了,我一定飞升。 即便是人间有那个温柔的人,我还是可以舍弃的。 因为我一直谨记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想到之后的家道中落,那时我已非人,刚刚成了一魂,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得。 那种心情,我不想再有体会。 温柔的他我可以舍弃,可我为什么现在要去找一个不认得的人,去找寻他的下落? 因为,我没有得道。 而我,也不可能得道。 我只是一魂,没有形体,只能依附于他人,只能靠着天地精气补足些精力。 既然没有得道的机会,我又何必喊着要舍弃他? 他那么温柔 由此看来,对于他,我用情大抵是不真诚的。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对于一个只记得温柔的人,我还能对他怎么呢? “宋姑娘。” 我看向经河,他一向淡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可是现在,他竟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宋姑娘,敧山不见了。” 不见了? 这怎么会 一座高大崎岖的山,怎么可能突然就消失了? 我看着经河。 这里就是原先敧山的所在? 经河环顾了一周,眉头慢慢松懈下来。 依旧是一派淡然。 “哦,我们走错了。” 他展开手中一个小册子,又抬起头看看我,说:“宋姑娘,原来是我们舍近求远了。” 什么? “敧山确实不见了,只不过,那只是凡人所见敧山他就在距离无邪生不远的地方。” 行走了几乎一个月时间,却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我看了经河一眼,不置一词。 我不想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敧山 经河所说的敧山,竟然就是我时常躺着晒太阳的地方,那一棵树,并不是寻常的,它正正将敧山遮挡。 我不知经河做了什么,他只是在数边走了走,再迅速退回,下一刻,我们被卷入一片光亮。 是要进入敧山了么? 大概是。 “姑娘,姑娘” 是在喊我么?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我上方焦急的人。 即使焦急,也掩饰不住他的温柔眉眼。 是他? 那日我来到树下,覆上我眼睛的那个人? 确实是他。 那么司满要我找的,是虞有伶。 而我记忆中的人,正是他。 虞有伶在敧山,我要找的他也在,这会是巧合么? “姑娘方才昏倒在这山路上,是怎么了?” 他将我温柔的扶起,我才发现,我是躺在路中间的。 经河呢? 他是不是和我一样? 我们分散了么? “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问出口,才觉得唐突,他毕竟在帮我,我却这样口无遮拦。 不过,他毕竟是温柔的人,他眉眼弯弯,对我说:“姑娘可以叫我阿虞。” 我听‘阿虞’二字十分敏感,几乎下意识地,我又问他:“可是虞姓,名有伶?” 他看着我,眼底一闪而过,是我难得看到的惊讶。 果然,他也在惊讶 只不过,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问了我一句:“姑娘来此地,是为了甚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你啊。 我欣喜的表情已将心中的话传递给他,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寡言的扶着我,走到一棵树下。 这棵树,和那一棵,十分相像。 原本是坐着,我觉得累了,就躺下了。 阳光刺目,我歪过头看向他,轻轻地问:“阿虞,你能为我遮一遮日光么?” 他动了动眉目,我还没弄清他的神情,他的手就已经覆上了我的眼睛。 其实,虽然一路奔波,我并不怎么累。 而且,我还见到了他。 可是,我却睡着了。 我确是是睡着了,因为,我做了梦。 我梦到了一个孩童? 他有着精致的面孔,让人一看就十分喜欢,他闭着眼睛。 而当我走近他,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在最后一刻,他睁开了眼睛。 我却被这一刻给惊住,他的眼睛空洞,没有任何神采。。 他的嘴角,却勾勒出不明意味的 他是谁? 我突然惶恐。 而他站起身来,只看着我。 “你姐姐救我” 这突如其来的哭叫声,更是将恐惧渗入到了骨子里。 他让我救他? 他怎么了? 这是在哪里? 我在想,而他依旧在哭叫,他的细小的胳膊伸出来,就要碰到我的手 “宋落!” 是谁? 是谁在叫我? 我努力睁开眼睛,在看到经河的那一刻,心总算是定了定。 还好,有他在。 虞有伶呢?他不是在这呢? 大概是看到经河来了,他便走了。 这样也好,给经河留些悬念。 “宋落,你方才遇梦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竟然口不择言,直呼我姓名! 只不过我梦到了什么? 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岸然 ——阿悦,阿悦 池悦走在路上,恍然有人在唤他,他回首茫然,并没有人。 他继续走着,走进一家茶馆,有人热情招待他,他有些失措。 他只不过是有些口渴,想讨些水喝,盛情难却的,他走进这家茶馆。 “公子,想喝些什么?” 池悦拘谨,道:“白水就好。” 那人笑了笑,道:“公子这边坐,且等上一等。” 池悦连忙点头,那人笑着离去了。 池悦起先是低垂着头,茶水许久不到,迟疑之后,他开始打量起这家茶馆。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家茶馆里,除去他,竟没有另一个客人。 池悦突然站起身,大步向外走,门口处,有一紫衣女子。 “公子就走了么?” 池悦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略微思忖,道:“茶水许久不至,以为是店家不便,自己叨扰了去。” 女子笑道:“并不是公子叨扰了店家,而是店家叨扰了公子。” ——何意? ——公子不记得了么? ——什么? ——公子不记得了么,不记得我了,是么? 池悦忙道:“我从未见过姑娘,何来‘不记得’?” 女子突然起步,再不看他,走进楼内。 池悦不解其意,只不过此刻内心有些烦乱,他也不再理会,抬步走了。 玄行找见池悦,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就站在大道之上,看那个走路略显蹒跚的人。 其实,他不太明白池悦的境遇,一代帝王,拥有长生之术,怎么就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池悦,池悦” 玄行在唤他,池悦回身看了,他却又隐身而去了。 池悦虽已不是帝王,如此面见于他,也还是不妥。 玄行看到池悦走进了一家茶馆,迎接他的,是一个紫衣女子。 那女子用了幻术,池悦眼中的她,只不过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 最初,他并不明白她的用意,直到他听到那一段对话,他算是明白了她身份。 郇久微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她。 而池悦一直等着的那个人,也是她。 花命,帝后未成。 而现在看来,池悦是不记得她了,至于是为什么,花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玄行一路尾随池悦,好容易得了空,池悦在井边饮水,玄行正要出现,花命却突然来了,池悦惊惶抬首。 直立起身,勉强附着笑,池悦道:“姑娘可是有事?” 花命神情颇为严肃,语气也是—— “池悦,你是不记得花命了么?若你此刻亲口告诉我,我便再不会扰你。” “花命”二字一出,池悦立时就变了脸色,他震惊的看着花命,说不出话来。 花命见他如此,也不逼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等他回答。 良久,池悦才开口,他问她:“花命我记得的,我此番一路行来,为的就是她姑娘可是认得她么?” 花命一阵失望,然而,她复又抬起头,微微的笑了。 “我认得花命我怎么会不认得她也一直在寻你,你可愿随我同去?” 池悦欣然道:“自然是愿意。” ——多谢姑娘。 花命浅浅道:“无需多谢,公子还记得花命,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恩赐。” 池悦不解,问她:“姑娘这话是何意来?” 花命由此,双眉一拢,眸色深深,但她到底还是收住了情绪。 “哦,并没有甚么。” ——公子,随我来罢。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虚文 华裳不喜欢旈虚文,他想必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也没有异样,就如同不知道一般。 这一点,华裳佩服他,很是佩服。 可是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旈虚文是师父要她自己培养的,她的侍者,一个年方弱冠的孱弱少年。 旈虚文出身传统书香门第,自幼身子孱弱,父亲请了许多名医医治,皆不见效,直到一年前,师父找上了他的父亲。 莲娥的身份,不论是何朝何代,因口耳相传而世人皆知。 师父身份一表,旈虚文的父亲便立刻应下了,旈虚文需伴华裳十年,十年后,何去何从,随其心愿。 似乎,皆大欢喜。 可华裳,不欢喜。 不仅如此,华裳也暗暗自忖,或许旈虚文他自己,亦是不怎么欢喜。 华裳也想不明白,师父为何单单挑上了他,这样一个本质孱弱的人在身边,不知是谁来照顾谁? 华裳承认,旈虚文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温柔男子,温柔的,不仅仅是性格,还有外貌。 旈虚文他和籍罗,是完全不同的人,不是外貌与性格的任何一方面,只是感觉,他们不一样。 而她,早已习惯了籍罗,虽然 这也许,是她不喜欢旈虚文的缘由之一,就是因有如他一般的人来代替籍罗,师父才毫不留情的驱逐了籍罗。 籍罗,这个时候,他可还在么? “华裳。” 是旈虚文,他怀里抱着几卷书,缓缓走来,由此可见其温吞的性子。 华裳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果不出所料,旈虚文自她面前走过,径直去了溪边。 这些,华裳是早已习惯了的,她只是耸耸肩,不置一词。 旈虚文低首看着书,华裳原本是打算走开的,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走向旈虚文,竟然言笑晏晏。 华裳这般模样,旈虚文是不曾见过的,他看过一片阴影,一抬首,看到华裳的言笑晏晏。 “华裳?” 华裳不答言,只是一直地看着他,直到他狼狈的受不住,别开眼睛。 “旈虚文,你知道的罢?” 华裳问他。 “甚么?” 华裳突然收去眼底的笑,道:“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是知道的罢?” 旈虚文脸色并未有改变,甚至在下一刻微微笑了起来。 “怎么会?” 华裳看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愤怒便说不出了,她狠狠看了他一眼,那双明澈的眸子,拂袖而去。 旈虚文坐在原处,眼底的笑容渐渐收去,只是淡然。 他原本,就是如此。 华裳走到竹林,竹叶苍绿,她突然就想起,多年之前,那个淡漠的少年。 那个少年,除却她,对所有人皆是淡漠,对她师父,也只是尊敬而已。 唯独对她,是不同的,她一直都知道,所以一直珍惜。 只不过 他已经离开她了。 为着—— 籍罗,你可还记得? 可还记得我? ——华裳,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最喜欢? ——是啊。 ——哦,我喜欢的太多,只是没有最喜欢。 是么? 籍罗,现在,我最喜欢的,是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归筝 “呀,二弟,原来在这里!” 大哥宁归白笑着大步走来,宁归筝也微微地笑了。 “大哥,今日得闲么?” 宁归白哈哈一笑,向他道:“哪里得来的闲?午饭之后,我还去军营——是爹找你。” ——二弟,你可真是会找地方,这样巧妙的方位,除了你,怕是再没人寻得来了! 宁归筝道:“大哥不是也寻来了么?” 宁归白闻言,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那,爹找我,是什么事?” 宁归白听言,微微严肃起来,他一把按上宁归筝的肩,道:“还不是你逃学堂的事?你的夫子已经寻到家里来了,你现在过去,正好能讨一顿打。” 宁归筝脸色变了变,忙道:“好大哥,你帮我说话么?” “不。” “大哥,小弟的命全在你手里了,你只需在旁动一动口,我” 宁归白听着,突然天降神音,却是一声—— “归筝——” 宁归白与宁归筝一并抬头去看,却只见一人白衣猎猎,立于半空,看不清面目神情。 待上首的人又唤了一声,宁归筝大声问道:“你是何人?何须装神弄鬼?” 上首的白衫人突然降下身来,正立于他面前,只见他一手拿开放在宁归筝肩上的,宁归白的手,一手轻轻晃动,在宁归筝眼边。 宁归白终于道:“你是何人?” 那人回身看他,面容却是难得的惊艳,宁归白暗暗想着。 那人温柔道:“此人乃是九天之上,橦零仙人的旧人,我此番来,便是要带他去九天之上,与橦零仙人见上一见。” 宁归白听着,云里雾里,又甚觉荒唐,此时宁归筝已昏入那人臂间。 “那你又是何人?” “哦?我——” ——他看了一眼近处的一幅画像,微微一笑,道:“谢朝华。” 谢朝华? 宁归白不得不重新打量他,在他挚友伊青那里,谢朝华三个字,重有千斤。 他此生所求,谢朝华。 “那,你可认得伊青?” 宁归白迟疑问他,他并不能确定,因为他认识伊青时,他已寻了谢朝华许多年。 谢朝华笑问他:“那是谁?我应当认识他?” 原来不相识,原来不是,可是,他偏偏姓谢名朝华—— “嗯?” 宁归筝自混沌中醒来,他看到谢朝华,再是宁归白。 “你是——” 宁归筝离开谢朝华的手臂,警惕的望着他。 谢朝华笑道:“我是谢朝华,九重天上来。” 宁归筝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着,谢朝华的回答,似乎在告知他,他最渴求的—— “橦零仙人在等你,九天之上。” ——橦零仙人? ——哦,他在下界时,曾有名叶倾生。 叶倾生,真的是他。 “归筝,你怎么了?” 宁归白发觉此刻的宁归筝不同于往日,他出声,想要确认是否他的错觉。 宁归筝看向他,道:“大哥,一切等我回来哦,或许见了他,我再不会归来——大哥,爹娘便托付于你了,你好生保重。” 宁归筝同谢朝华离开,一片混沌,最多的,是源于内心的惶恐。 他怕是,一场空。 经历了太多,真实的,反而不敢轻易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息游 孟尝与刘虞兜兜转转,却最终还是来到了无邪生。 已经五年了,到处不见郇久微。 来到这里,只是巧合。 前几日,孟尝在路上捡到一块玉,上书有字,只不过,她认不得,刘虞也认不得。 怀揣着一块玉,孟尝终于察觉到异样,在胸口,冰冷似雪。 她拿在手里,刘虞看着,突然大声道:“孟尝小心!” 五年来,刘虞在孟尝的要求下,已不再称她为师姐。 而他此刻惊呼,实在有情可原——一把利剑,刺向孟尝。 孟尝手无缚鸡之力,饶是刘虞已经发现,然而以他的速度,竟然阻止不了剑势。 短剑没入孟尝胸口,那块玉,自孟尝手中掉落,丁零一声,碎作两半。 再看孟尝,竟全然未伤。 那块玉,算是救了她的命了。 那碎作两半的玉,渐变成粉末,再不见踪迹。 此事,刘虞一直称奇,而孟尝觉得劫后余生,对于寻郇久微,就愈发殷勤起来。 来到栾城——此时还应当唤作栾城,孟尝不可避免的,来到无邪生。 孟尝在这五年里,已经有了成长,如今她的身量,也能到了刘虞的颈间。 孟尝抬手叩门时,司满正要开门,孟尝叩响了门,司满停了手下动作。 孟尝见并无人出门应,便转过头去,微微叹了一声,对刘虞道:“刘虞,看来此间并无人,你我乘着月色,往回赶罢。” 刘虞应了一声,两人便走了,乘着无边月色。 司满立在门后良久,最终还是走进了院子,他没有出门。 方才在门外的,是孟尝,不知是幸与否,他没有开门。 若是司满开了门,他一定会从孟尝身上看出些端倪——孟尝成长了,固然是用回了原先的名姓,她还是酒聆,她的容貌,她的一切。 孟尝当然还记得司满,她被莲娥收走的,只是她的天师之术,而不再是记忆。 孟尝知道自己的容貌愈发像酒聆,她也当然知道司满就在门后,她之所以选择就此离开,是她迟疑了。 或许是她有些心急了,竟然就要与司满相见,若是司满认出她了,问她些什么,她又当如何回答? 她还会不会回来? 这一次离开,孟尝或许不会再来了,若是之后,她寻到了郇久微,寻回了她的世术,她便永远的留在师父身边,再不会离开。 至于司满,她也只能对不住他,对不住。 “孟尝,你等一等。” 刘虞叫住了一路前行的孟尝,他早已停住脚步。 孟尝疑惑回头,却正见他微微一笑,而后,她看到一把利剑袭向她。 剑柄处,是刘虞紧握的长指,孟尝只是惊讶,除此之外,她能做的,还有——承受。 孟尝闭上眼睛,最后一刻,她最想念的,还是师父。 息绝啊息绝,我最思念的,不论何时何地,都只是你。 她不明白,刘虞的举动,或许,她永远不会理解了。 然而,孟尝并没有承受那一剑,孟尝睁开眼睛,她看到剑柄处,覆着的另一只手。 孟尝缓缓抬眼,她看到他的师父——不,不是师父,师父的眼睛,向着她的时候,从来都不是这般的淡漠——除却那次,几千年前,他赶她走。 事情毕竟已经几千年了,而如今,师父认回了她,待她—— 哦,他不是师父息绝,他是师父的胞弟,息游。 当初她一直寻找师父,后来遇见了他,那已是五十年后。 再见,竟是几千年后。 孟尝彳亍着,不知当如何面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万般结 一道刺目的白光直直射入眼睛,宁归筝躲闪不及,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谢朝华见状,无奈一笑,只扶了宁归筝携云而上。 层层珠华遮挡,看不透宫院里人的模样。 谢朝华一臂扶着宁归筝,一手自另一袖中取出一物,拿在唇边吹了,重峦叠嶂渐次散去,他看到独坐池心的人。 那人背向而坐,谢朝华听他吟唱,似是上古歌,他正想着措词,那人先开了口:“是朝华上仙么?” 谢朝华是上仙,叶倾生虽以上仙称他,却从不以上仙之礼迎他,只拿他当作平常人。 而九天之仙皆不知,两人关系甚笃,方才谢朝华拿来吹散障物的物件,便是叶倾生相送。 谢朝华当然不会在意,更何况,此番,他带来了一个人,是叶倾生心心念念不肯忘的,又怎么 “有凡人之息,朝华上仙,你将何人带了来?” 谢朝华原本还急着要说,这一刻倒又不急了。 “你回头来看,不是便知道了?” 叶倾生平和站起身,他拢了拢长袖,便转过身来看,不料见着梦中之境。 是归筝? 叶倾生原以为,谢朝华带来的,是他之前念叨的凡人童子,却从未想过—— 是归筝罢? 而在此时,谢朝华抬起手,在宁归筝颈上一袖,宁归筝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刻,宁归筝还有些混沌,但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一刻相视,等了数千年。 谁都不忍收去。 谢朝华虽不愿扰了此刻寂静,但他总得离开,况且,宁归筝依旧靠在他身上,他—— 万一他突然撤身离去,摔了他,又当如何? 一声轻咳:“橦澪,既然是见着了,便交与你了。” 叶倾生回过神,极快地应下,谢朝华撤身那刻,他扶住宁归筝。 叶倾生看着谢朝华,眼眸中情绪微动:“朝华,你是如何得知” 听他问起,谢朝华便将心中之言说出:“哦,说起此事,还应当抱怨你一番,你我私交甚笃,这般的大事,你竟从不肯说与我,若非罢了,既是人寻着了,便好生珍惜罢。” ——朝华,多谢! ——不必。 谢朝华离开,叶倾生携着宁归筝来到池中央,泛起一叶扁舟。 宁归筝一直不开口,只是一直定定看着他,那双目中的惶恐,他看着心疼。 这么些年,思念早已泛滥,不只是宁归筝,他叶倾生,亦是如此。 ——归筝。 ——嗯? ——你可有话问我? ——有。 ——那么,你且问罢。 “叶倾生,我一直都在寻你,你既是做了仙人,自然是看得到的罢,你为何不肯来找我?” “说甚么你已” “归筝!” “归筝,既已是过去之事,便是过去,今日你我相见,于我来说,便是真真切切的新生,不提过去了,可好么?” 宁归筝望着眼前的人,依旧是初见时的面容,只是,已不是当时神色。 那时的倾生 如今这般,怕是这几千年来,同他一样,彻夜 他轻轻地应下了。 ——好。 如此也好。 万般结,此刻不问。 如此,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原道 终于,梦醒了。 他睁开眼睛,受不住阳光耀目,他抬起衣袖,遮住了。 这样的气息,是他多年前,最为渴望的。 焦灼的痛意,他再想不得甚么。 时有鸟鸣声,愈来愈近,直到一刻,他察觉到肩上有物。 是那只鸟儿罢。 他拿开衣袖,眼睛已不十分难受,他看到肩上,果真是一只鸟儿。 从未见过的物种。 “铃仱!” 一转目,一个女童出现在面前,她的目光在他肩上。 不禁莞尔,原来,这鸟儿是有主的。 他微微一动,正要站起身,那女童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他不解看去,又霎时明白起来。 原来因他卧于林草间,女童方才不曾看见他。 他微微一笑,道:“莫怕,吾并非坏人。”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惊艳起来,他是有多久,不曾如此温柔出声了? 那女童道:“爹爹说过,坏人从不说自己是坏人的。” 他哂笑:“那汝看吾,可似坏人?” 女童道:“却似坏人!” 他不语,却将肩上鸟儿递与她,道:“既已如此,汝便携此鸟速速离去罢,莫使我这坏人伤了你。” 那女童却不接,他对上她的眼睛,却见她早已笑出来。 那女童笑道:“荆原,你可还记得我?” 他神情顿住:“汝识得吾?” 女童:“你果然是不记得我,不过,也无妨,我可再告知你。” ——我是华嬴,这一次,务必不要再忘记了。 ——华赢? ——记着名字便好,这次我来,是要带你离开此地。 ——吾 ——荆原,我知你姓名,你应当对我有些信任。 荆原随她离开,他沉睡太久,于这世间,已全然陌生。 他需要她。 —————— 檐水如泻,少年蜷缩在床榻,泪水不绝。 有人推门而入,少年瑟缩着,抬头去看,看清面目,脸色霎时惨白。 进来的分明是眉清目秀的少年,不知他为何被吓成了这般模样? 进来的少年眼里带着笑,道:“阿采,同我用饭去罢。” 榻上的少年只是惊惶的看着他,不说话。 少年走上前,口中略带着抱怨:“我使下人催了你几次,你都不肯去,我也只好亲自来,这次,你可不许再推拒。” 榻上的少年见他走近了,口中唔呜不止,有挣扎之意。 “阿采啊,不会有人来此处寻你,你且断了离开的念想罢!” 阿采瑟缩不止,而终于惊惶昏迷。 少年看了看,眼中带着的惊艳,偏又夹杂着厌恶。 这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少年将桌案上的汤药喂给他喝了,又驻在榻边看了又看,终于抬步离开。 不久后,一只带着血丝的毛茸茸的利爪扒开了窗,身体又借势跳了进来。 是一只狐,若非身上沾有血丝,定是通体雪白。 它受了伤,不知为何,逃到此处来。 它虚弱的看着榻上的少年,眼睛里带着迷茫,它看了良久,那少年都不曾醒来。 是不在了么? 它收回利爪,毛茸茸的耳朵磨蹭着他,见他动了动,它又忙收回耳朵,在一旁卧好了。 可是少年迟迟不醒。 怎么办? 它等不及了。 若是—— 对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胡是 起微负手,终是推了门。 而他再次望见的,是抬手的少年人。 看那情态,似乎是要出门的。 ——你是? 起微微微一顿,终于问出了声。 那少年也是愣怔,对于眼前人的到来,他全无防备。 然而,终是抬手一拜。 ——原是起微呵。 认得的,只是起微对他,全无印象。 这院子,原是起微的家,只因五年前胞弟失联,他便四处去寻。 只是无果。 如今归来,身心俱疲。 ——起微,是我误闯,只是此后,可否允准留住? 起微没有思量,便允准了。 此后的日子,果真是二人同住。 颇为得意。 只是一日,起微望见他提笔,走近去看,却满眼惊诧。 那字迹,分明是起采的。 起采,起微的胞弟。 而如今,若少年辩言说是巧合,起微断然不信。 而面对质问,少年却眉目淡然。 他只有一句。 ——兄长,我是起采。 余下的,便是相继说出的经历。 而终于,起微收起泪水,扶住少年的肩。 “阿采,此后的日子,兄长会护着你。” 少年顺势扑入起微的襟怀,紧紧抱着。 夜里,起微正值熟睡。 少年起身走至院子,立于树下,树荫隐下的,是一只狐尾。 而他双眼,明亮似星辰。 隐隐地—— 我望见一个人 冥冥中 似梦中牵引 他伸出手来 唇齿开合 可我听不出 他在说甚么 浓雾渐薄处 两小儿对坐 嬉闹 未有止息 我拾阶而上 又见星子满空 寂然无语 晨光熹微 我推开门 以手遮目 恍似望见 一尊 至诚的佛 绵延不绝里 鹿背上少年 执笛横吹曲 伞柄微倾 打碎了光阴 我蓦然回首 雨路依依 青丝渐绾 罗带难分 谁推开了门 望我门襟? 终于明亮双眸 夕阳荫后 我望见 一席秋木 还记得多年后 却是有梅枝头 我伸出手 收下他迢递交由 不消去看 已是一心柔 还记多年后 你执笔书写的手 丁零几声 是我环珮相争 我来此世 为你今生 你还记得 还记得 风里孤鸣? 若我能近身 伴你守长明 灯火葳蕤 似旧里长风 借你挥毫 我恨道 “曲尽楼高不肯歇, 谁人纵马轻裘来?” 少时鹿背上 你青衣淡貌 我趋步随着 笛声尾落 可还记得 你记得 狐鸣林风 而我此来 是为恩情 ———— 五年前,那件事,如何都忘不了。 “你” 榻上的少年虚弱,他半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白狐。 那白狐凑近了他,那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但他却是笑着,毫无所动。 “你可是要借我性命?” 那白狐动作顿住,似琉璃的双眼直直盯着他。 那少年笑容更甚:“其实无妨的,反正,我是活不长久的了,若是你能附我身,康健也最是不错。” 那白狐原先不动,直到窗外异响,它方抖了抖身子。 ——你,开始罢。 于是,它成了少年。 少年有名,为起采。 他也万不曾想到,这少年,是他寻了多年的,起微的胞弟。 直到遇见。 起微,起采。 既是兄弟,那便—— 起微呵,起微。 我原本,是一只白狐,多年前,你曾救我于水火。 只是,你忘记了。 你,忘记了。 可,我还记得。 我不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起微 华嬴拿出一册书,递给荆原,道:“这么些年,你都不曾醒来,这是这些年的史册,你且了解一番。” 荆原接过来,翻开看了几眼,笑道:“也不必事事都明了,还是你拣些重要的事说与我罢。” 华赢见他如此,想了一想,其实也是不错的,便依着他坐下,开始讲述。 华赢说着,荆原听的云里雾里,譬如,他并不知那酒聆是谁。 “酒聆你不知道?她在的那个时候,你还未沉睡。” “我并不知道。” 华嬴眨眨眼睛,终于明白:“许是当初,她还不是这个名字孟尝,你可记得?” 荆原在脑中探寻,终于想起这个人——孟尝,不就是虚若之徒么? “哦,方才你说,孟酒聆她怎么了?” 华嬴道:“多年前,虚若因华鬇之言而为酒聆师,化名息绝。” 荆原道:“此事我还记得,只是后来听说息绝将她赶出,不明缘由。” 说及此,华嬴终于笑出来:“整件事情,便重在这‘不明缘由’上,只不过,我虽然知道,却不能说与你,你只需知道,如今,息绝又找到酒聆,酒聆为回师门,绝了頫山莲娥传授之术,去寻冰眠地郇久微。” 荆原似懂非懂,也还是点着头,他突然问道:“那张淮呢?” 华嬴道:“下落不明。” 荆原蓦然道:“怎么会?!” 华嬴嘻嘻道:“我明白你与他的情谊,只不过,是真的没有下落。” 荆原静默不语。 华嬴又道:“你身上的力量,也回归了大半,你不妨离开此地,去寻一寻他。” 不妨—— 是么? “张淮有一徒,姓曲,名宗繁。” “可有下落?” “也无。” 荆原:“” ———— 荆原终于还是自华嬴处离开,华嬴不曾透出利用之意,他心中奇怪,却也不再管。 荆原此行,是要去寻曲宗繁,虽说他最想见着的,是张淮,然而张淮的能力原本便强于他,如今华嬴亦不能得他的下落,只有一种—— 这种情况,他荆原是不可能寻的到张淮的,曲宗繁既是他的徒弟,虽也全无下落,但难度远远低于张淮。 “公子!” 荆原本能以为,是在唤他,他抬起头,果然是在唤他。 却不明所以。 那俊秀的少年郎走上前来,手里是他的钱包,低头一看,果然是丢了。 “真是多谢。” 那俊秀少年郎笑道:“公子不必多谢,只是此处人多也杂,还望多加小心。” 荆原接过,道:“定然记着公子教诲,只是不知公子名讳?” 少年郎笑道:“在下姓起名微,公子可唤我起微。” 荆原笑道:“我是荆原,起微便称我为荆原罢。” ——荆原这是要去哪里? ——也并无目的,不过是要寻一个人,只是那人全无下落。 ——荆原可有住处? ——这个许久不曾有过了。 ——那么,荆原随我去家里,可好么? ——好是极好,只是怕麻烦了起微。 起微笑道:“谈不上甚么麻烦,家中只有我与舍弟。” 荆原弯弯眼眸,行了一礼,道:“如此,便叨扰起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起采 起采正在院子里浇花,远远的,他便听到交谈声,一人是起微。 起微走进院子,看到起采,微微一笑,道:“阿采,看我带了谁来。” 起采长眉不经意一皱,他似乎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他看到走进院门的人时,分明已经成熟了些,还是没忍住变了脸色。 这个人—— 五年之前,他的天劫,便是由此人引来。 那时,他分明还未到历天劫的年岁,不知怎的,遇上他,天劫降下,若非借了起采的身子,他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只是,起微如何会遇上他? 起微自然不知起采心中所想,他仍是笑着:“阿采,这位是荆原荆公子。” ——荆公子,这便是舍弟,起采。 荆原看着起采,点点头,起采却听到他的传音。 “原来是你啊,小狐狸。” 起采不动声色,似乎是不曾听到。 :“阿采,荆公子要在此借住一段时日,你可要好生照顾着。” 起采弯弯眼眸,道:“这是自然。” 荆原道:“如此,真是多谢!” 起微带着荆原走进里屋,为他准备些用品,起采在屋外道:“兄长,不如我带着荆公子去集市买些罢,这也方便些。” 起微抱歉地看向荆原,道:“啊呀,真是一时糊涂了,荆原,不知舍弟的提议,荆原肯否?” 荆原道:“自是十分乐意。” 荆原抬脚走出,起采已换好了衣服,打量了一眼荆原,没有说话。 荆原也不说话,他知道,不一时,起采便会质问于他。 他且等着。 果然不是去集市,深深树林,起采已停住脚步,荆原也停住。 “你果然是他。” “此话何意?” “五年前的事,你可还记得?” “若我不记得,又怎会在方才传音于你?” “为何?” “你是在问什么?” “我” 突然传来嗒嗒马蹄声,起采住了声,荆原一把携了他,立在一棵枝叶浓密的树上。 起采原本有意挣扎,奈何荆原力大,终于是两人静静立着,遣目于林间。 那马蹄声愈发近了,起采看到那马上之人,胸前殷红鲜血。 这人受了极重的伤,脸色苍白,若不及时救治,怕是命不久矣。 起采看了一眼荆原,荆原向他摇首,他不理会,趁其不备,飞身而下。 那马突然受惊,马背上的人几乎被颠簸下来,起采将他救下,安放在树下。 他抬眼看向荆原,含着怒气,喊道:“怎么,你还要见死不救么?” 荆原这才飞身而下,将伤者打量了一番,并无兴趣。 他正打算就此离开,突然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这味道 孟酒聆? 怎么会? 荆原复又打量起这少年,脸色苍白,全无一点特别。 除却那味道,他 ——酒聆去寻郇久微,是与一个名唤刘虞的少年人作伴。 ——只不过,不知生了什么变故,酒聆与刘虞分道。 这是华嬴说与他的,他都记着,只是当时漫不经心,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了。 垂眸。 “起采,将他带回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鹿乘 大雪苍茫,有笛声喑哑。 他宽宽襟袖,挑开布帘,撑开朱红色的伞,走了出去。 有人推门而入,见他撑着伞要出门,笑道:“郦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郦莅也弯眉笑了:“舟兄,不知今日来,所为何事?” 来人是卫舟,郦莅的邻人,也是极好的朋友。 “阿莅,今日我来,是有奇事一件要说与你。” 郦莅奇怪:“哦?究竟是何事?” 卫舟笑道:“你既是已穿戴好了,便随我去看一番罢。” 若是在平时,郦莅定然不会推拒卫舟的邀约,只是今日,不同寻常。 只得为难道:“舟兄,今日弟有些私事,怕是不能随兄去了。” “无妨事。” 郦莅撑着伞,快步走着,脚印被大雪很快覆盖了。 那笛声依旧在引着他,他说不出自己为何要来,只是为了这笛声? 或许是,毕竟,他是心里喜欢着这笛声,只是不知在吹笛的,是怎样的人物。 大雪依旧簌簌,风力不大。 “有人么?” 郦莅大声喊了,无人应答,倒是那笛声止住了。 郦莅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他有些失望,找到一处勉强可辨识出的石块,用衣袖拂去了,他坐下,依着身旁的树。 他在思索自己的荒唐,他在家中听到这喑哑笛声,几日了,心中喜欢,便寻了来。 完全不知会如何,这样就来了,是不是荒唐? 如今笛声也止住了,他 “公子因何坐在此?” 一道夹杂着笑意的男音传来,郦莅忙抬首看去,是一位公子。 鹿背上的少年,笑意正浓。 郦莅起身,道:“公子如何会在这里?” 目光触及少年手中的玉笛,神情便凝住了。 原来,是他么? “哦,我是鹿乘。” “在下郦莅。” 那鹿乘笑道:“我认得郦莅。” “哦?” “方才那曲,是我特意为郦莅。” “你是说” “郦莅,你可真是不记得我了。” 甚么? 这是什么话? 那鹿乘跳下了鹿,走到郦莅面前,道:“郦莅,你喜欢这曲子,我再为你吹一曲,如何?” 不自觉道:“自然是好。” 这是心声。 鹿乘与郦莅坐下,坐在那块石头上,执笛横吹。 声声慢。 一只火红色鸟儿飞过来,落在郦莅肩上,鹿乘双目微闭,有雪花飘落,伞面也遮不住。 伞柄微倾,鹿乘眼角唇角皆是笑。 一曲终了,那鸟儿也飞了起来,它在那伞顶盘旋。 ———— “阿莅,你看那里是什么。” 郦莅快步走过去,身后的卫舟也跟了上来,看清了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少年,冰清玉洁,他脸色苍白,仅着单衣,蜷缩在雪地里。 郦莅平日里就是热心,如今见着这样一个人,又如何会不管? 他同卫舟,将少年抬回家中,为他用热水擦拭了身子,吃了驱寒的汤药,换上御寒的衣物。 屋外的寒风,吹刮了一夜。 屋内的人,因着炉火,着实是被暖了一夜。 第二日,趁着日光,他醒来了。 郦莅还未醒,那少年没有留下什么,就离开了。 其后,郦莅便时常听到喑哑笛声。 这是那个少年,对他的感恩。 他知,郦莅最喜欢的,是乐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熙攘 重阳日,柴回去了东山,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不再是当年那夜,星子当空,茱萸遍山。 又想起了啊。 柴回身后的录安,手里捧着一把七弦琴。 “公子,您慢些!” 柴回微微回首,轻声道:“今日是重阳,可慢不了了。” 录安实在是累了,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了,柴回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把七弦琴拿来,自己拿起来。 “录安,你比我年轻,竟然还比不得我。” 录安见公子拿了琴去,急出了汗,对于柴回的取笑,他倒是不在意,只是他要去把琴拿回来,柴回却已大步走到前面了。 “哎,公子!” 这次,柴回头也不回。 录安急得跺了跺脚,也顾不得累,向前跑去了。 他们两人赶到东山脚下时,正是正午,阳光大盛。 “上山罢。” “公子,公子,您可一定听我说,咱们歇一歇罢,录安真的是撑不住了!” 又一次听他说累,柴回想了想,也觉得自己体力消耗了些,便应了。 两人在山脚下休息。 这东山的景致,比之之前,并没什么大的改变。 盈盈木,花草盛。 那条溪流,依旧潺潺,流过最坎坷。 茱萸竟然有人在此插茱萸! 不,这是野茱萸? 果然是。 “录安,你看这野茱萸,你我上山时,带上去几株。” 录安疲惫地点点头,不一时,便睡熟了。 柴回看着他的睡姿,好笑的摇摇首,并不作声。 便好生的休息罢。 柴回抱起七弦琴,站起身,向别处走了。 他不过是想处处看看,他来过东山,为数也多,却从未有过心思,在这山脚看赏。 好容易今日有了,便趁兴罢。 “公子,今日是重阳,您要买些茱萸么?” 柴回推拒,走开了。 走了一段,突然看到—— 那是什么? “公子,公子!” 是录安,这么早便醒了,不是很累了么? “录安,你醒来了,那我们便上山罢。” 方才看到的,柴回已使了障术,握在手中了。 是一卷纸,纸上似乎还有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还来不及细看,还是先收着,回到家中,再细看罢。 并不是凡物。 爬山这件事,其实不累,柴回一直这么认为,但对于录安这么一个不爱锻炼的人来说,就是难多了,他爬到山顶,顿时便瘫倒了。 柴回要去搀他,录安连忙叫道:“公子,您先到处看看罢,让我再自由些时候。” 柴回对他无奈,也只好放弃要他同行,但还是将他搀了起来,一同插了茱萸,便让他坐在一块大石上。 “录安,你可一定记得,在此地等我,不要离开。” “公子您快些去罢,录安一定记得。” 柴回便去了,那把七弦琴,还被他抱在怀里。 他想着,找到一个快活处,弹奏一番。 若他在听,一定听得到。 这个时候,东山上的人还有很多,熙熙攘攘的,柴回走到一处,看到一个阴凉处,走过去正要坐下,一个人却抢先坐下了。 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归年 “兄长。” 是阿归? 轮回了不知几世,终于还是有了他的阿归么? 一时间,他竟不能相信。 可是这个孩童,身量九岁,在唤他兄长。 不会错的。 快步走上去,七弦琴早已放在一边,抱上了他。 “阿归,你回来了。” 柴归笑着,回抱了他。 他在这里,已等了多年,但柴回都不曾来过。 他也知道,柴回一定会来。 因为,他的兄长,最是疼爱他。 而今天,他真的等来了。 “兄长,这一世,我定不会再有害你之心。” 两人相叙,柴回奏了一曲七弦琴,柴归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君商啊,九天之上,不知你可能听到? 一曲罢,柴回收了七弦琴,他带着柴归,去找录安。 录安还在那里,他是斜躺着,似乎是睡熟了。 柴归跑上前去推他,录安动了动,睁开眼睛,道:“公子,你来了啊。” 刚说了这话,突然清醒起来,面前的这个孩童,不是公子啊。 正要说话,后面的柴回走上前来,道:“录安啊,这是我的胞弟,柴归。” 录安并不曾听柴回说过有什么亲戚,但这个孩童除却身量和稚嫩,又和自家公子没什么两样。 “原来是小公子啊!” “你是” “哦,他是录安,是家里的人。” “啊,是录安哥哥啊!” 录安接过七弦琴,柴回执住柴归的手,三人行。 “录安哥哥,你从前来过东山么?” “并没有。” “那你这是第一次来啊,东山我很熟悉,我带你们游览罢。” “当然好。” 三人在山上住了一夜,躺在大石上,看着星空。 柴归问柴回道:“兄长,你在看什么?” 柴回回神,笑道:“在看星子啊,阿归,你怎么了?” 柴归撇撇嘴,道:“兄长,这星子有什么好看,我们谈谈罢。” 柴回宠溺道:“好,只是不知阿归想说些什么?” “我啊,我想和兄长说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 “兄长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等了兄长许久。” 什么? 柴回问他:“是在多久之前?” “兄长,这东山上,落了十五年的雪。” 是十五年了。 阿归他,在这东山,已等了他十五年了。 他为什么,不在十五年前便来东山,早早见他,接他回家? 这十五年,生生错过了。 “阿归啊,你受苦了。” 柴回仰起小脸,笑道“兄长,阿归不苦,兄长能来,已是十分激动了。” “录安哥哥,你可冷么?” “小公子啊,录安不冷,倒是看小公子身上衣裳单薄,不知小公子可冷么?” 柴归飞快摇首,道:“不冷,不冷。” 他冷。 他现在是寻常人,他的年岁真实,他并不想柴回知道。 他等他,哪有十五年,这一年,是他初次来,是有人指引他来。 那人对他说,他的兄长,此番重阳日,定会来东山。 他来了,他果然也来了。 他的兄长啊 “阿归,阿归?” “啊,兄长,怎么?” “要回家了,快些。” 他弯弯眼眉:“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华鬡 “宜方,你在么?” 明修站在院子里,等着沈宜方应声,却没有半点回应。 宜方不在? “沈公子?” 明修回首,他看到一个衣着艳丽的少年,身上的香粉,远远的就传了来,他不禁皱了眉头。 那少年看到明修,奇怪道:“你是何人?沈公子不在?” 明修问他:“你又是何人?” 那少年闻言,不禁掩口一笑,道:“公子竟不认得我,这可真是奇闻了!” 明修还待要说,突然墙外有人开口:“阿鬡,有什么奇闻?” 是沈宜方。 明修还没开口,那少年已将沈宜方抱住,口中道:“沈公子,不是说好了今日么?你怎么离家了?” 沈宜方道:“哦,突然想起来的事,便出去处理了,只是不管如何,没有耽误了你。” 少年笑意盈盈。 明修站在那里,看着这样的场景,一言不发。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是么? 那为何,宜方他如今会任一个男子与他这般亲昵? 宜方身边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不是么? “对了,沈公子,他是谁啊?我问他,他也不说,还反问我。” ——沈公子,他竟然不认得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沈宜方才抬眼看他,明修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心悸。 怎么会 完全不同? “宜方?” 沈宜方看着他,缓缓露出笑来,他道:“是明修啊。” 是明修啊。 原来,不是忘记。 “宜” “明修此来,所为何事?” 为什么这样的语气? 明修离开这里不过半月,他离开前,沈宜方不是这样。 他记忆里的沈宜方,不该是这样。 不该。 那少年回过身来,向明修笑道:“明公子,你好啊,我是华鬡。” 华鬡。 “华公子,你此来” “明修,今日我要同阿鬡离开这里,归来的话,需要些时日。” 听说沈宜方要离开,明修敏感道:“宜方,你要去何处?” 为何是同华鬡一道去? 华鬡道:“明公子,你还是不要问了。” 明修生了怒,语气也强硬起来,他看着沈宜方,道:“宜方,我要你说。” 沈宜方也看着他,但他不开口,只是静静地。 “宜方,你不肯说?” “明修,你当真不能知道。” “我当真不能知道?宜方,从何时起,你我之间,还有这句话?” “你半月前离开之日起。” 明修神色一凛,道:“当初我离开,你不是允了?” “允了是啊,我允了。” 只是那是否出于真心,你都不知了么? 明修啊 “沈公子,莫要误了时辰。” 沈宜方闻言,脸色柔和了些,轻声道:“好,你且等一等。” 明修离开了,他身后的院子,已不属于他。 院子里的沈宜方,在屋子里,暗暗叹息。 他原以为,可以相守。 当初那件铜铃,他所拥有的长生,都在昭示着,这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要经历的,还有很多。 逃不开的,就像一张大网 逃不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识人 “封青,你说,这世间,是否真的有长生?” 明修望着远方,问身边的封青。 封青看他一眼,轻轻笑了,道:“你心中若有,那便是有。” 明修道:“那若是在这世间,果真有长生之人呢?” 封青道:“不过是一句说笑,我是穷奇,虽不知活了多久,但我却不信这世上会有长生。” 明修问他:“你不信?” 封青摇首,道:“不信。” 明修勾勾唇角,道:“我原也不信,只是我却遇着了,不得不信。” “所遇是何人?” “是沈宜方,你可还记得么?” “沈宜方?那不是” 明修道:“正是他。” “那你是如何得知他可长生?” ———— 明修一路匆匆,来到归河家中,彼时归河正坐在院中,提笔作画。 凝神。 明修坐在一旁,也不出声扰他。 一只蝴蝶飞来,落在他肩上,归河突然道:“明修,你别动。“ 明修果真不动,他看着归河转过身来,依旧在作画。 直到明修身体僵硬,归河才终于搁了笔,在明修身侧坐下。 那画上,赫然是明修此刻的模样。 “明修,你今日来,是为着什么事?“ 明修道:“确实有一事,想要劳烦归河。” 归河笑道:“甚么劳烦,明修,有事你便说罢。” 明修原先悸动的心,早已平复下来。 “我想让你,为我作一幅画。” ———— “明公子留步!” 明修回首,却是一个清秀少年。 “你是在叫我?” “正是。” 明修奇怪道:“你认得我?” 那少年道:“公子姓明名修,栾城熹宜人。” 闻言,明修认真起来,打量眼前的人。 没什么特别,只不过面容比之女子,更艳丽了些。 “你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明公子,我们换个地方说,如何?” “你的身份?” “哦,倒是忘记了,还望明公子不要介意,我是与生。” ———— “酒微,你来了。” 酒微微微一笑,道:“自多年前你离开,你我便不曾见过了。” 蓝衣男子站在院子里,眼角眉梢都是笑。 “我备了上好的琴,虽不及你的,但也可弹奏几曲。” 酒微笑道:“你要我来,便是为听我弹曲么?” 蓝衣人道:“是与不是,太久不见,有些怀念罢了。” 酒微走上前去,长指抚了抚琴弦,道:“也好,我便为你弹几曲罢。” 酒微看了一眼蓝衣人,拂袖而坐。 ———— “鸣桹啊,事到如今,你也该离开了。“ 稚童红了眼睛:“为何?“ “鸣桹,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说与你的话?” 低首,不语。 “鸣桹,你太久不曾下山,疏淡了世间情,当你离开,融入其中,便会沉浸。” “不,我不会!” “不,你会。” “不,我不” “鸣桹,你听着,你会,你会的。” ———— 【“你是谁?” “我不知道。” “那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不知道。” “那我给你一个名姓,可好?” “好。” “沈秢,如何?” “多谢。” “不谢。” “等一等,我还不知” “明修,我是明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赐拾 张淮站在断崖处,身后是黎铃。 黎铃望着他的背影,唇边是笑意。 “张淮,你肯见我,我已深感荣幸。” 张淮不语。 “张淮,我此来,是青晚的意思。” 张淮衣衫袂袂,声音淡淡传来:“既是如此,你便说罢。” 黎铃眼底闪过情绪,终于还是转瞬而逝。 “青晚想问张淮,可知晓逐花么?” 张淮忽然回首,定定看着他,勾唇笑了。 黎铃见他这般,心下觉得奇怪,正要开口,却见他身子后仰,飞快的降了下去。 她拦不住。 为什么 ———— “阿秢?你如何会来?” 沈秢面色不善,一直地看着他,明修正要再说几句,沈秢却突然将他抱住,一言不发。 良久。 他察觉到湿意。 是哭了么?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不变啊。 还是出声—— “阿秢,你” 沈秢突然扳过他的肩,看着他的脸,大声道:“明修,你究竟是有多狠的心!” ——两个月前,沈宜方寄书信于家中,我看了信,才终于知晓,你的境遇。 ——明修,当初你不顾一切要同他沈宜方离开,我的话你全然不听,我不怨你,我只求你能好好的,我心中也一直以为,你是 沈宜方他,如何会做这般的事? 明修不知。 只是眼前的人,发红的眼圈,浓重的哭腔。 明修心中纵有许多对付,却终于没能用了。 这是沈秢啊。 “阿秢,你别哭啊,或许是宜方信中言重了,你看我如今,哪有甚么落魄?” 沈秢不理,重新将他抱在怀里。 明修一动不动,任他抱着,待他心绪平复。 ———— “鸣桹,你来了。” 少年站在山崖,回首看他。 “明修,我记起了,心中有些疑惑,想来问问你。” 明修长眉舒展,轻声道:“我也等你许久了,鸣桹。” “哦?” 明修走近他:“多久不见了,鸣桹?” “万年?” “不止罢你我相识,又何止万年?” “鸣桹,分别时,我说与你的话,你果真是记着了。” ——你会沉迷世情。 “呵还真是。” “你有疑,便问罢。” “我能记起的,不过是一些旧事,却从不记得,你我相识之前的事。” “你如何会问这个?” 鸣桹的目光突然锁住他,声音也沉了几分。 他缓缓问道—— “明修,你知道黎铃么?” 黎铃? ———— “沈公子,你且慢些!” 沈宜方大步走着,对于身后的少年,全然不顾。 身后的,自然是华鬡。 华鬡见他不顾,终于收了面上一贯的笑意。 “沈宜方,你这么样,是要去哪里呢?” 沈宜方才终于顿住。 “沈宜方,你回过身来,看一看我。” 沈宜方没有动作。 “沈宜方!” “华公子,我一直都不知道,你选我,究竟是为何。” 呵—— “你肯对我说么?” 华鬡长指收拢,神情戏谑。 “沈宜方,当初,你我不是说好了?” “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薜荔 他在饮酒,似乎在解愁,可他眼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是为了什么? 谁都不知晓。 ——薜荔,你可知道,你为何从不会哭笑? ——我不知。 ——薜荔啊你竟不知道,你原来是没有心的啊。 ——我没有心? 他原本坐在亭台楼阁之间,下一刻,却突然倒在一片银白的世界。 ——我为何不会死? 【——薜荔,薜荔! ——你,是在唤我? ——薜荔,你是怎么了? ——我】 大雪纷纷扬扬,他身上倒是一片未沾染。 长睫上,湿意一片。 你说,我原是没有心的,不会悲不会喜,可如今,我为何,哭了呢? 你究竟去了何处? 我为何,再见不到你? 【——青晚,我是易青晚。 ——我是薜荔。 ——薜荔啊,你不喜欢酒么? ——不喜欢。 ——为何? ——我不能喝酒。 ——哦,原来如此。 薜荔啊,那你此生,最好不要沾酒。】 藤萝抽了新枝,他站在墙外,静静看着。 红盖头,嫁衣。 百凤齐鸣。 要成婚了啊。 真好。 他静静看着,终于收起长眉,转身离开了。 他原本,就没有太多奢望。 只是,心中有些 难以释怀罢了。 【——薜荔,你就是薜荔罢? ——你认得我? ——我认得你,你时常与家姐相会,我见过你。 ——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我想让你救我一条性命。 ——你怎么了? ——一个月之前,我被逼着嫁给戚府大公子戚焉,为的,是给他冲喜,谁知,这不过一个月,戚焉便撒手人寰。 原来那日,身着嫁衣的,并不是她。 不知为何,情绪突然好了许多。 不知有多久,不曾这般了? ——这戚焉,原先便是拖着病躯的? ——正是,而如今他去世,我便要与他殉葬可,可我并不愿,薜荔,我不过二八年华,不想就此了结此生,你帮我,可好? ——可我,如何助你?】 【——易施主,这大殿之外,有人寻你。 ——多谢师父。 易青晚走出大殿,她看到负手而立的人,心中滋味难名。 那人回首,正对上她望向的眼。 ——青晚。 易青晚微微一笑,道:“薜荔啊,许久不见,这些时日,你去了何处?“ 薜荔走近她,也是笑了:“只是有些事罢了。“ ——那薜荔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听到此话,薜荔才终于收住笑。 ——青晚,你要出家? ——我 ——为何? ——薜荔啊,青安死了,你知道么? ——青晚?她是谁? ——家妹易青安。 ——薜荔啊,你可知,青安她是因何而死? ——我不知。 ——是爹娘亲手将她送到戚府,害死了她,薜荔,你可知道 ——青晚,青晚! ——我受不住了,薜荔,我是真的受不住了,你可知道? 薜荔一把将她抱住,低声道:“青晚,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先静一静,静一静“】 【——薜荔啊,你可是在想念我? ——青晚? ——薜荔,是我。 ——你 ——薜荔啊,我回来了。】 【——你在饮酒? ——是呵。 ——不是说过,不能饮酒的么? ——是么? ——薜荔啊,你究竟是怎么了? ——你为何,不说话? 因为 我在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流兮 叶流兮立在门外,面有豫色,长袖遮掩的手,飞快绞动。 她是在迟疑。 脚步匆匆,侍女月祈已走了过来,在叶流兮面前站定,微微粗喘着气。 “王爷,听王妃并不在房里。” 叶流兮的手顿住,她看着月祈,问:“平日里,他不是都在?” 月祈听了质问,声音微颤起来:“平日里是,只是今日,王妃确实不在。” 叶流兮沉声问道:“那你可知,他在何处?” “王爷” “说!” 月祈被惊了一下,瘫倒在台阶上,神情凄惶。 王爷,月祈对您不住! 月祈脸上悲戚,她抽了发上银簪,闭上眼睛,刺进了自己心口。 叶流兮看着她的动作,想要拦着,却有心而无力。 月祈这样的速度 宁死而不肯说出他的下落,月祈,你果真是 突然,一支飞箭突刺在门柱,叶流兮一个闪身,算是无恙。 叶流兮向源处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用力拔出那支飞箭,箭上留有书。 “叶流兮,易错央在我手里,若要留他性命,今夜子时见。” 错央 听岚,这件事,会是你么? 叶流兮丢了箭,推门而入,那雕花床榻上,只余一床喜被,榻上的人,却见不得了。 听岚啊 叶流兮坐在床边,有些失神。 这些日子,真的很累。 为了为了错央的事。 “啊!” 是日祈,她这声尖叫,是为了月祈罢。 叶流兮躺下,一动不动。 她要留着力气,为了今夜的周旋。 即使是她丢了性命,也要保全错央。 错央啊 月已当空,星子如梦。 叶流兮一人站在河边,那人还不曾来,是她早来了。 忽闻笛音起,叶流兮转过身去,身后并无一人。 可这笛声,正是来自这个方位。 河上泛有一叶舟,直到很近了,听到桨水声,叶流兮方才注意到。 舟上的人,是易错央。 而他唇边,玉笛横吹。 原来,是 舟到岸,易错央走上岸,才收了唇边的笛。 他凤目狭长,此时此刻,月华之下,目光足以摄人心魂。 “流兮,你来了。” 叶流兮长眉紧锁,她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音。 “错央,今日的信” 易错央笑着:“流兮,不错,正是我。” “为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流兮说要迎娶我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叶流兮觉得荒唐,心里一阵难受,她几乎要哭出来。 “可是错央,我在你面前,是起过誓的。” 如今,你的话,我还能信几分? 易错央听了叶流兮的话,收了笑,执起她的手,低声道:“流兮啊,你也知我身份,像我这般身份的人,能得你的青睐,又怎能不惶恐?” 叶流兮看着他,一瞬不瞬。 “流兮,你在怪我么?” “错央,我” 易错央不等她说,便将她抱了满怀。 “实在对不住,流兮啊” 手中的匕首,黯淡无光。 他收起长眉,压下长睫。 ——真是对不住了啊,流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易容 “你醒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叶流兮长眉收拢,终于睁开眼睛。 白光刺目,她连忙伸出手遮去,那人扶她坐起。 叶流兮看清她的面目,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 “师父。” 叶流兮低首虔诚道。 尼姑法号易空,慈眉善目,若非是出家人,真可称之为美人。 易空道:“女施主,昨日我同师父去河边,见你血染长衣倒在河岸,我佛慈悲,我同师父将你带回庵内,你且安心养伤,全无便可离开。” 血染长衣 昨日—— 易错央与她相拥,她怜他身份与心事,却不防,背后一阵刺痛。 或许是有毒罢,她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陷入昏迷。 易错央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易空离开,叶流兮看着案上的饭菜,无一丝胃口。 叶流兮在尼姑庵住下,住了三天,第四天,日祈便寻了来。 日祈双眼是泪,她哭嚷道:“王爷!您是不知道,您不在时,王府乱成了甚么样子!” 王府? 乱,便乱罢。 “幸是女帝一道圣旨,这才稳住局面,王爷,我们回府罢!” 回府? 我不想,我不想了。 叶流兮,你世界的生存之道,我不懂了。 我也想要逃离。 为时不晚罢? “王爷?王爷!” 叶流兮回神,她看着日祈,道:“日祈,我知一人擅易容,你同我去见他,可好么?” 日祈慌道:“王爷,您这话是何意?” 叶流兮淡淡一笑,道:“日祈啊,从今以后,你代我活着,可好?” 日祈闻言,连忙跪下,低首道:“王爷,这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 “王爷” “日祈!” 叶流兮突然严肃起来:“日后你便享尽荣华,而我不会再回,这样不好?” “” “日祈,你帮帮我,好么?” ———— “流兮,你来了。” “洗先生,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洗子漾微微一笑,道:“流兮心中所想,我皆知。” 叶流兮道:“那洗先生可愿助我?” 洗子漾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道:“流兮的事,我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为何是她?” 叶流兮不语。 半晌,洗子漾道:“既是流兮决定的,那便是了。” 叶流兮作礼道:“洗先生,多谢。” “流兮,你不必谢我,我只要你不悔。” “我不悔。” “好。” 日祈走上前,对着叶流兮,深深一拜:“王爷,日祈谢您大恩!” 叶流兮看着她,微微颔首。 拂袖而去。 愿你,愿你啊 ———— “施主,你的伤早已痊愈,为何迟迟不肯归去?” 叶流兮问:“师父,您出家之前,可有俗名?” “自然。” “不知,可否告知?” “我已非俗世中人,还记得那些做甚么?” “师父不肯说?” “不是不肯,而是” 有人匆匆走近。 “易空师父,薜施主要见您。” 易空道:“我已知晓,你先回罢。” 叶流兮看着她,笑道:“易空师父,您这可算是断了尘世?” 易空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长歌 ——易空师父,不知此地一别,可还有再见之时? ——若施主有心,便可。 “凤袂,你这番来,可是有了华映的下落?” 凤袂摇首,道:“实不相瞒,我此番来,不是为华映。” 叶流兮奇怪,便问:“那是为谁?” 凤袂看着她,向前走了走,道:“不知最近,流兮可曾见过纳兰衣卿?” 纳兰衣卿? “凤袂寻他,可有要事?” 凤袂微微一叹,抻抻衣袖,道:“是华映要见他。” 叶流兮瞪大双目:“你见着华映了?” 凤袂颔首,看了一眼身前的竹林,道:“流兮,你先在此地等着!” 语罢,凤袂已飞身入竹林,叶流兮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不知又是谁?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凤袂已飞身而回,怀里抱着一人。 待叶流兮看清这人面目,眼底的情绪缓缓涌现。 听岚 如何会是他? 不是已离去了么月祈为他,还丢了性命! 听岚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身白衣沾染着些许鲜血。 他是怎么了? 凤袂见叶流兮面上担心,忙道:“他不过是受了些外伤罢了,流兮你不必过分担忧。” 叶流兮看着听岚,一句话都说不出。 “流兮?” 叶流兮皱眉,终于还是凤袂背着听岚,三人在一家酒楼下榻。 听岚躺在榻上,叶流兮请来医者,后拿着药方去药店买药。 不知是在离开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身上有多处伤口,虽不曾伤及要害,却也 叶流兮每每想起,总是要发颤。 她从未经历过这些,前时易错央伤她,她也是 “姑娘,统共二两银子。” “哎,好。” “这是您的药,拿好。” “多谢。” 叶流兮转身,却与一人相撞,她连忙退身,抬首看时,却是一个俊俏公子。 “真是对不住!” 两人同时开口,说罢,却又一时笑了。 “借一步说话?” “好。” ———— “流兮,你回来了。” 凤袂打开房门,却看到叶流兮身后立着一人。 “凤袂,他是长歌,原是我府上的琴师。” 凤袂闻言,谦谦一笑,作了一礼。 路长歌随之。 凤袂把药交给酒楼的人,托付他们煎了。 凤袂这才细细打量路长歌,只见此人眉清目秀,笑意时刻盈目。 长衣缥缈,一行一动,柔若无骨,凡他过处,似莲生香。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凤袂,待听岚醒来,我们一行便去见华映罢。” “也好。” “不知凤公子是哪里人士?” 路长歌出口问询。 凤袂道:“京都凤安人。” 路长歌闻言,轻轻一笑,又问:“那不知,凤安城中凤歌,与凤公子有何干系?” 凤袂执起一杯茶,饮了,道:“正是胞弟。” 路长歌听罢,只是笑意淡了淡,并不再开口。 倒是凤袂开口问了:“路公子此问,是有何意?” “哦,不过是前几日,萍水相逢。” “是么?” “正是。” 叩门声起,叶流兮起身开门,是药已煎好了送上来。 叶流兮道了一声谢,端着药走向床榻。 听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和弦 【逐鹿恍见眉影颂佛禅; 折露回看有人朗书倦。 铃音弄珮是梦中轻叹; 晢华熹叶喁有机可堪。 繁衫五更剪,言囿非畅言; 闻中捣石起,碧帷枕上酣。 成曲又却子时,候青岚 俯笔一川,梵经里佛昙 覆手棋盘,灯花镜中慢 拂衣稚落,掌不断星汉 ——《成曲又却子时候》】 【凡人孤寂,必有因事,果为天人耶? 暮入星泽,怎能醉南柯? 须知拂手便是乾坤阔。 留一支钏,改一掌风月,合手拥罢,舍穹苍。 散去久缄,寂又难安,须知四合,只我一个。 唤得者,倏然忘却,前番怎般境绰。 知世间,无他几人,可得半世烟火。 便争得几世功过,将相奈何?于我何如? 待酒酣茶去,且舍金戈,策马长路,意如何? 铃心怔,不须烦宵,自掌酒一觞,慰星河。 步难测,干云一梦节生呵。 酒影下,可有经纬寻繁殁?】 【香草唤醒了嗅觉 寒号一直在哀鸣 艳红的冠翎 风拂过的树梢 榴花寂了眼 —— 美丽的少女 长发及腰 盈盈双目 及那个地方 —— 吟诵的诗行 有你的模样 我想近些看你 笔下的墨迹 却没了依傍 —— 怎样是错过 金兰开了花 以它作灯 也召不回那头 被困着的兽 —— 脸上布满惊慌 冰凉的手指 似乎支撑一座山 用尽气力 不动纹丝 —— 紧闭的房门 我轻轻去推 明知是推不开 众目之下,我去了 他们想不到,我想不到 那么轻易地,门开了 —— 脚下一片泥泞 肩上落满橦花 我回头看看,那一年 少年止步,在我面前,颤着肩 仿佛迷了眼,比什么都灿烂 只是,不再见 —— 悄悄溜走的笔迹 至今仍旧熟悉 桌面敲打的节拍 这旋律 你可记得么? —— 抽回余温尚存的手 抱着双臂跑回回忆 谁来拯救 谁能拯救 只我一句 只是,不再见 —— 陌路上有雾 白茫茫一片,看不见 行走着,什么都记不得 只是昏睡前,记忆突然回笼 我想起你了 —— 什么惩罚? 混沌一眼 耳却早已清明 仍带笑意的眸子 我听到什么 惩罚 —— 滚滚狼烟 狐裘下是你 清亮的铜铃 渐渐寂下 —— 漫漫长路 我转身要回 只是 无人相送啊】 【群山之巅 一少年 红衣横玉笛 —— 他把手拂开 拂去棋盘风尘 静静立着的 黑白相间 —— 右手所执黑子 围杀了 左手所执白子 黑子白子 无人相对执 —— 月前相约 冷了石杯茶三盏 约人不出 —— 他飞身而下 回到那时玉笛声暗飞 杨柳垂 —— 无人名琴弹 无人名书评 只人影独单 —— 群山之巅 我携棋盘 见一少年 红衣横玉笛 —— 他眉眼沉静 天地不在眼 环珮破碎丁零 他听不见 —— 小小少年 为棋蹉跎十又五年 扶笛为师不见师 双手寂了耳眼 —— 约人未赴 石杯茶凉了三盏又三盏 谁道可怜? —— 霜华紫衣重 不解和弦 岸烛灯灭几何 着几载 —— 只是那时低唱 无相】 【——嗳,你来了? ——你认得我? ——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不记得我了? ——对不住。 ——嗳,你 ——你我,原来有何干系?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祝余 明州有童明兰,时年十岁,一夜癫狂,父母求医不得,弃之。 祝余忽然立住,见此刻清风朗月,终于一袖风,来到桓域一城,名曰明州。 祝余见此城十里红灯,街上空无一人,正在奇怪,突闻有人垂泣,似是泣不成声。 声音渐渐近了,祝余也看到,一盏红灯下,一人直立,双袖不时拭泪。 是一个孩童。 这个时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怎会有一孩童? 在此垂泣? 那孩童也看到了他,突然止住哭声,向祝余走来。 祝余见他走近,面上再无哭意,双目却是癫狂。 这是 还未走近,突然一道符飞来,贴于孩童额发上。 祝余隐于暗处,此处看去,却是一个道士,身后跟随一众城中百姓。 “道长,您可一定要收了他!” 说话之人,面露狠意,对着道士,倒是十分虔诚。 身侧之人,皆附和。 不知这孩童做了什么,使得这城中人,如此恨他? 孩童身子定住,不能行动,双目癫狂,却愈发明显。 那道士拂尘一甩,使了术,身子飞快滑向孩童,祝余心中不忍,出身阻拦。 道士眉头一拧,止住动作,看向祝余的目光,却不善。 “你是何人,因何阻我?” 祝余双眉一沉,出声道:“这句话你是问错了,我有话问你,你又因何伤他?” 那道士冷哼一声,道:“我是替天行道,念你不知无罪,速速离去!” “我却不知,你替天,行的甚么道?” 道士伸出手,向身后一指,道:“你且问他们!” 祝余转目。 “道长是为我等除害,你既不知,还是快快离去!” “是啊,是啊,你一个外人,不懂此间事,还是快快离去罢!” 祝余不动。 那道士冷声道:“怎么,你是不走?” 祝余道:“正是。” “你留在此,是有何意?” “我要带他走。” “你?” “正是我。” 说罢,祝余展袖,袖大如斗,孩童匿于袖中。 “不论他是何况,皆不是你等可医,这人,便由我带走,不会再回!” 不等众人有所动,祝余已袖风而去。 云雾茫茫,时鸟鸣涧。 祝余将孩童放在香草之上,取下他额发上符咒,合上双目。 这里清净,与世并无争端,你且安心罢。 祝余坐在一旁,在袖中取出一轻巧棋盘,置于膝上,双手执起棋子。 瞥过一眼,轻轻一叹。 不知,若我将你留下,你可能得我真传,慰我寂寥? 风起,聚散的云雾,不知遮去了甚么。 再听不到甚么响动。 ———— 【终于你皱起眉头 弹指振袖 花开了又收 你亲手交付的命 应了终究 —— 冰冷的眼神 不知我热忱 上一刻 我还在等待清晨 下一刻 我恨起了年轮 —— 我在期待离分 执掌乾坤 羁绊如何断了 方可回归本心? —— 那是上古神 与生俱来的坚贞 不凡的步履 是告知情深】 他站在原地,负手不语。 居高临下,但见川流不息。 世本嘈杂。 这经久世,繁华不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癫狂 他醒来,一瞬间,是满目仓皇。 癫狂已不现。 他站起身,打量着四周,却完全陌生。 这里 一只飞鸟落在肩头,他却被惊住,而后一把捉住,甩手而去。 远处的树上,溅出一线血来,他看着,突然低声吼叫,漫无目的的四处冲撞,若看得他双目,则已又是一片癫狂。 究竟是什么,使得他如此? 他撞上一个人,极大的力气,那人却纹丝未动。 他终于看了看眼前的人,只见他面目普通,并无特别之处。 那人唇齿开合,他可听到极小的声音。 “你可愿?” 甚么? 他默然不语,眼中的癫狂却一点点淡去。 是为着甚么? “便只当你许了。” 在说什么为何他听不真切? 这个人,分明就在他面前,他因何听不真切? 一声凄厉尖叫,他眼中消散的,重新聚拢起来,愈发浓烈。 祝余突然出手,手中物已将他定住,又自袖中取出一物,喂他吃下去。 ——如此,还好。 明兰已陷入昏迷,祝余复又将他放在香草之上,仍旧摆弄棋盘。 此番醒来,我便不再是一人了罢。 轻轻一笑,这山林中,似乎有风迎合着。 “师父。” 明兰双眸明亮,似乎承载着世间所有光芒。 祝余道:“明兰,我教给你的,你可记住了?” 明兰道:“记住了,只是有些,还不能明白。” 祝余看着他,突然问道:“明兰,你今年几岁?” 明兰愣了一下,迟疑道:“师父不是说明兰十五岁么?” 祝余道:“很好,你还记着——如此,你随我学习,已有五年了。” 明兰垂首:“正是。” 在这世间,你不能明白的,实在太多。 可我要你明白的,只有一件,我要你一定记着。 【——明兰。 ——师父? ——为师对不住你啊。 ——师父不必如此,明兰身患不治之症,全是明兰的不当而致,与师父全无干系。 ——明兰,你可真是 ——师父,对不住,您教明兰这么些年,费了这么多心力,却终究 你,又要回归寂寥了啊。 是么 呵——】 他在香草之地醒来,是漫漫长夜,当空几颗星子,黯淡无光。 他站起身,身上却是红衣潋滟。 这潋滟,无尽黑夜亦无法遮掩。 这是他的衣物? 不是。 他想出声,却不能。 【——我是谁? ——你哦,你是不记得了。 ——甚么? ——明兰,你是明兰。 ——那么,你呢? ——我?我啊 一声轻笑。】 【——我是明兰。 ——哦,祝余。】 【——我记起了,你是我师父! ——是么 ——师父,你 ——嗳】 他敛起双目,长指舒展,抬步走了。 身后,无风自动。 这漫漫长夜,因何,又只是我一人? 八年前,你我相遇,又是为了甚么? 你指尖冰冷,曾刺我眼眉,如今却是我,指尖温柔。 萤火聚拢又散开,他目光冰冷,长袖一拂,拂去的 他顿住,伸出手,探进左侧长袖,脸色蓦然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居爰 明兰卧在兰草之上,像是一只狐,慵懒至极。 其实,他是厌倦了。 五年前,自称祝余的人收他为徒,却不曾又一日教授,这便也罢了,只是 在那之后,他再未见过他。 明兰一直在此地,那日他在袖中触到那冰冷的材质时,他便已经明白,他要一直留在此地。 在那日之后,他便一直在此处,苦练棋艺,祝余是他的师,分明有很高的造诣,却一言不发,兀自离去。 他心中自有不甘,五年之前,他不过十岁。 即便如今是五年之后,他也不过是十五岁年纪。 十五岁—— 十岁之前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似乎有人在很久之前,在墙外吹笛。 那是什么墙,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何处,只是记忆中,有这样一个影像。 挥之不去。 而那个人,究竟是何模样,他更是记不得。 唯一能记得的,便是那曲笛声,那笛声悠远,时又清亮,他从未听过的。 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而这许久之前,却仿若并非十岁之前。 他究竟来自何方? 五年来,他虽每日都会静坐香草之上,双手对执,棋艺却无丝毫长进。 他不明白,他的师怎会让他留着,留在这遍地香草之地。 五年了—— 他突然张开双目,眼底似乎是某种情绪,并不能窥探。 他站起身,右手自袖中探出,手心上,是一轻巧棋盘。 他低首,仔细端详,纤长的指缓缓摩挲。 微风霎时起,红衣潋滟。 你不来,我去寻,你说—— 如何? 呵—— 【他就坐在酒楼楼顶,与他同坐的,与他一般,手中是一丝红线。 酒楼有五层,即便如此,仍是有檐铃,微风一动,阵阵音。 那人见他一直不语,忍不住道:“最近是遇着何事了?” 他看着他,问:“何有此问?” 那人道:“我看着你,似乎心神不宁怎么,有心事?” 他轻轻哂笑:“我能有什么心事?” 谁知,那人却正经道:“阿余,在许久之前我便说过,你骗不过我的。” 闻言,那人垂下首,不语。 那人见他此番模样,无声地笑了。 良久,他才轻声问那人道:“辛夷,你此生会收徒么?” 那人道:“我不是早说过,不论人生长久,皆不收徒。” 他又问:“那你不会觉得寂廖?” 那人笑道:“你昨日不是还说,日后要与我长伴?” 他住了口,不再说话。 那人见他如此,轻轻一笑,道:“怎么,不过一日,阿余便嫌弃了我?” 他看那人一眼,那人立即又道:“看来并不是那,是阿余想要收徒了?” 他看着那人的眼神,突然开口道:“不,五年之前,我便已收了徒。” 那人眼底一瞬惊诧,复又深埋。 “五年之前这五年来,阿余你一直是与我一道,既是收了徒,你为何要离开?” 他忙收回目光,怕泄了此时情绪。 “哦,就是想要给他一番历练罢了。” “五年这历练可足了么?” “是。” “那” “辛夷,你说,他会不会违我之命,离开居爰山?” “居爰山我虽未见过此人,但以我之意大抵会罢。” “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长白 ——你是谁? 那沐浴在月华之下的人,微微回首,天地失了颜色。 ——哦,居爰山,我是居辛夷。 ——啊,我是 ——你不必说,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是祝余。】 ——你是何人,如何会在此地? 少年冷冷看着他,似乎决定着,不置一词。 他不经意低首,看到兰草之上,那精巧棋盘,停了目光。 ——你可认得祝余? 此言一出,少年脸色立变,声音间急促:“你认得他?” 他淡然道:“你且说出,你同他的关系。” 少年迟疑。 ——你不肯说? ——我如何信你? ——我不值得么? ——我并不认识你。 ——你却认识祝余。 ——他是我师父。 师父? 祝余啊,你果然,是有心事。】 他看着面前的人,终于问出声来。 ——你要离开? ——是。 ——为何? ——阿余,我还会回来。 终于那人转身离去,他站在青葱木下,缓缓伸出的手,却并不能阻止什么。 你说还会归来我还能信你么? 你的话,从来都不真。】 ——阿余。 ——辛夷?你回来了。 ——阿余,我不是说过,我会回来? ——辛夷,回居爰山罢。 ——阿余,我此来,便是约你至人间一游,居爰山,暂且不回了。 ——人间 ——怎么,阿余不愿? 山脚下,面前的人,白衣猎猎,恍若谪仙。 一如昨年。 ——哦,并不是。】 ——我似是见过你。 ——哦? ——可我记不得了。 ——是么 ——但我知道,我定然是见过你的。 ——哦,这样你从何处来? ——对不住,不能说。 ——是么居爰山? ——你知道? ——我知道。 ——你如何会知道? 他抬首看一眼碧空,道—— “多年之前,我亦是来自居爰山。”】 长街漫道,两人并肩而行。 “昨日,你见着他了,为何不去相认?” 祝余缓缓道:“不必。” 居辛夷眉线微挑,道:“他可是下山来寻你的,你不见他,是何意?” 祝余看他一眼,却一言不发。 难不成,你不知? 【经理明彻,博之以泽。 我见如镜,风雪长白,遗仙策。】 魏洛阳是一介书生,他听闻长白山风景甚丽,便约了人一同来到长白。 然而,长白虽丽,寒却难耐,众人退却。 魏洛阳原本还在坚持,然而一阵寒风吹刮,他便埋首于狐裘,再不言语。 真是可惜,好容易来到长白这一生,怕也只是这一次了,却不能登高远望。 真是 【扶风渡,月行路,遮满归途。 亦趋步,又止步,回看山楚。】 风雪来了。 好冰冷的手 嗳? 魏洛阳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却是陌生少年。 不觉,警惕起来。 ——你是何人? 谁知那少年突然抽出被握的手,站起身,就要离开。 眼神冰冷,自始至终。 “嗳” 魏洛阳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那少年也是恍若未闻。 此时此刻,魏洛阳才发觉,那少年仅着单衣,竟无半分冷意。 而他自己—— 一低首,银白满目,已是万丈之巅。 这是长白山顶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松灯 那少年忽又回返,魏洛阳忙道:“敢问此处可是长白山顶峰?” 少年却不理他,只是与他站在一处,魏洛阳不解其意,正要开口问,少年却突然开口。 “下去。” “甚么?” “滚下去!” 魏洛阳瞪大双目,他看着身侧的少年,一动不动。 风雪肆虐,松灯迷离。 魏洛阳拂了拂狐裘上风雪,独自站在山脚下,右手挑着的松灯,眼前迷离一片。 友人都在房中,是他一人执意前来。 昨日,他做了梦,梦中的少年,冰冷似雪。 即使是梦中,那眉眼,他却记得清。 莫不是在这长白山上,果真有这样一个少年? 魏洛阳顿了顿,还是抬步向前走了。 这风雪凛冽,他双手已通红,松灯早已不知坠到何处去。 是夜,因着银白,还见得些景象。 狐裘之下,他的身体,竟已动不得了。 这般冰冷—— 他无力抬首,却见远远地,松灯迷离。 是他看错了。 这个时辰,又怎会有如他一般痴傻的人? 然而,那松灯却愈来愈近,直到一袭冷气。 魏洛阳清楚看到,仅着单衣的少年,面目清冷。 那松灯是他的,还记着他的名字。 是被他拣着了。 他有心道谢,无奈口已发麻,不可发声。 那少年望着他,突然俯下身,将他抱起。 魏洛阳一身冰冷,那少年身上,亦是毫无温度。 真是奇怪不是么? 【——你是谁? ——魏洛阳。 那少年抿着嘴唇,突然开口。 ——下去。 魏洛阳睁大双目,不解其意。 ——甚么? 少年闭上眼睛,修长的指微微一指,口中似是轻声细语。 ——滚下去!】 魏洛阳自然是没有滚下山去,少年面色与语气皆是十分冷硬,但魏洛阳昏倒在地,他也没奈何。 已不是故意,当真是体力不支。 魏洛阳昏迷不醒,果实在少年掌中摩挲,他原本是拿给魏洛阳的,但不知为何,他收回手,起身离去了。 魏洛阳醒来时,已是五日后,这五日里,他滴水未进,如今生命勉强。 他身子能够行动,却虚弱至极,摇摇欲坠。 那个少年哪里去了? 难不成又是梦? 他突然感到仓惶,侧目一看,松灯一盏,恰在他手边。 这松灯是他的,还记有他的名字。 那可是梦么? ——你醒来了。 少年逆光而来,魏洛阳还不能看清他面目,但这清冷嗓音,他知道是那人。 不是梦。 他果真遇着了。 呵—— “魏洛阳?” “啊正是。” “这些果实你且食下,之后,你便离开罢。” 魏洛阳这才注意他手中的果实,只是离开? “我不知你为何一再要我离开?” “自有道理。” “那又是甚么道理?” “你无需知晓。” 【——我还不知你姓名。 ——很重要么? ——于我来说。 ——哦,你便唤我长白罢。 ——长白?长白山的长白么? ——正是。】 ———— 【一旦有了信仰 便难解生死 只有活着 信仰 才得以一生仰望 一旦死去 便是甚么都没了 有谁愿意 毫无信仰的死去?】 【我只愿 为信仰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堪堪 寒风凛冽,昼夜难明。 碧叶千丛,谁人拾玲珑,于难水间? 杜绶借着月色摸索,终于看到不远处,蜷缩一团的。 他要快步上前去,忽然一白衣少年走去,俯下身,长袖覆其上,抬袖间,丁零一声,却微乎其微。 少年复又起身,似是要离开,杜绶不敢有所动,那少年离开时,却分明回首一眼。 他在暗处,少年定是看不清他面目,可他是将少年的眉目记清了。 眉眼如画,却冰冷似雪。 雪 又起风了,夹杂着乱雪。 少年已不见了,杜绶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臂,忍不住低吟一声。 他竟已怕到了这般 那少年 究竟是谁? 杜绶走上前去,那蜷缩一团的,果然是魏洛阳。 定然是去了长白山了。 同年好友,杜绶怎会看不出,魏洛阳对长白山的执念? 只是长白山风雪,他不敢染指,夜醒不见魏洛阳 “洛阳?” ———— “怎么,魏兄,不执意于长白山了?” 在此地游赏半月,魏洛阳提议离开,一友人有意调笑。 魏洛阳对此并不介意,杜绶看在眼里,也只是不语。 那日夜里,杜绶将魏洛阳抱在怀里,他怀中一声丁零,他向他胸口探了探,是一个古朴铜铃,通体却雪白。 如今,铜铃在杜绶手中。 他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他拿了铜铃,据为己有。 他心中明白,那铜铃是那夜所见少年留给魏洛阳的。 或许他—— “梅良?” 杜绶回神。 众人启程,魏洛阳在大道尽处,回眸一眼,尽是悲凉。】 已有多日了,酒聆站在院子里,看着池中莲花。 息游一去多日,不回返。 想着息游,酒聆转身,多日不散的,仍是感激。 多日前,若不是他,她酒聆,或许是真的转世一趟了。 刘虞刺来的一剑,意料之外,却又实在锋利,想了许久,她仍不能解其意。 刘虞他,不是师父的徒弟么? 叩门声起,酒聆快步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书生。 酒聆认得他,见他一身风尘,忍不住问了:“洛阳,你怎么如此狼狈?” 正是魏洛阳。 几年前,他爹娘病逝,偌大的宅院只余他一人,突然来了一年轻男子,借住家中,他偏还要付房钱,魏洛阳止不住,便随了他去。 男子自称息游,几个月前,带了一女子前来,便是酒聆。 如此,一个月后,魏洛阳携友去长白山,家中便由两人看着。 也算是熟识了。 魏洛阳回到家中,已不是寒冬时节,池中莲花已尽开了。 他的狐裘破旧,却紧抱怀中。 酒聆奇怪,魏洛阳却微微一笑,道:“路上风尘重。” 酒聆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问,魏洛阳回了房。 合上房门,魏洛阳瘫倒在榻上,久久不能动。 冷意涌起,酒聆看看天色,不禁皱起长眉。 酒聆正迟疑,叩门声起。 不知是谁? 酒聆打开门,却是一个柔柔女子。 “你是” 那女子微微一笑,作了个礼,道:“师姐不记得我了,我是袖浼。” 袖浼? 她如今虽是以孟尝为名,但容貌一如从前,若是旧识,认出她也是不怪的。 可是她却从未见过此人,名姓亦是如此陌生。 女子突然近身,向她露出半截玉臂,酒聆看清那上面的印记,立时明白。 原来是莲娥徒之侍者啊 佛兰念宿,华裳籍罗,便只余下了花命。 花命袖浼。 “原是你。” 袖浼又是一笑,道:“正是袖浼。” 酒聆道:“如此先进来罢。” 袖浼道:“师姐,袖浼有事在身,不便进去了。” 酒聆便不再说。 “师姐,你可曾见过花命?” 酒聆笑道:“袖浼啊,你不必再唤我师姐。” ——为何? ——袖浼,你此番从何而来? ——頫山来。 ——那么莲娥不曾对你说过什么? ——甚么? ——哦,没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同枕人 一把红色纸伞,妖冶动人。 鸣桹大步上前去,伸出手来抚摸,温润动人。 这把红色纸伞 “老” “老板,你这把伞,我要了!” 鸣桹蓦然回首,却是一个风流少年。 不由分说,那少年将一袋银子塞到老板手中,兀自道:“在我眼中,这把伞足这个价,老板不必找回。” 叶檐流:“”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鸣桹弯弯眉眼:“这位公子,这把伞可是在下先见着的。” 那少年笑道:“我自是见到了,只不过,如今是我先付了钱,便就是我的了。” 鸣桹手下的伞,散发出温润之气,他不忍舍弃。 那少年似是轻笑一声,拂开他的手,道:“公子莫怪。” 那少年携着红色纸伞离开,鸣桹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气闷。 “我知你有些邪术,你若是随着我,今后便不可再用。” 叶檐流的话,他还记着,虽说,叶檐流离开京城许久了两个月有余,当初不是说,一月便归么? 当初若不是这样说,他鸣桹又怎会容他离开? 叶檐流 再等他几日,若是不归,他便去寻了。 鸣桹回到叶府,府中竟突然寂静了下来,这是怎么? 问了管家,吞吞吐吐。 直到他看到正闲坐亭中的人。 此人倚栏而坐,宽衣广袖,青丝半绾,只看背影,便是一个绝代风华之人。 不知是何人? 叶檐流? 不,不会是他。 他从来都是十分正经的人,坐姿从来都是端庄,断不会如这般 鸣桹捡了几颗石子,随手丢到池塘去,一阵阵涟漪。 而那人,岿然不动。 鸣桹大步走上前去,刚踏上青石板阶,就闻一声轻笑。 鸣桹抬首看去,那人缓缓回首,却是十分普通的面容,不曾见过的。 那人见了鸣桹,仍是坐着,看着鸣桹,微微笑着。 鸣桹出声问:“你是何人?” 那人却并不开口,鸣桹有些奇怪,再要问,但见他双目明亮,却似盛满了泪。 “公子,公子!” 是管家,神色慌张。 “怎么?” 管家看了一眼那人,与他示意,只见那人点头。 管家似是松了口气,他看着鸣桹,道:“公子,晏宁公子听不到您说话。” 原是有耳疾。 晏宁公子? ——这个晏宁,是何身份?檐流不在府中,你也知他最不喜旁人入府的,你怎么 ——公子,晏宁公子便是经了叶大人准许而入府的。 ——甚么檐流回来了? ——并不是,是叶大人的一封亲笔信。 ——你拿来我看。 管家将信交给鸣桹,复又看了一眼晏宁,便匆匆离开了。 只愿,鸣桹公子见了信中内容,不要太过 鸣桹手有些发颤,他拆开那封信,入目的,便是熟悉的笔迹。 仅是如此,便已不必再确认。 只是 “鸣桹,晏宁是我于封梁所得人才,你且将他照顾于府中,一月之期将至,届时便回,绝不失约。” “想着,还是决定将实话说与你,晏宁是我同枕人。 我知你心意,也不想瞒你,晏宁在府中,还望你能好生照顾着。” 一月之期,便是一月,并非一个月。 叶檐流,你可真是 这晏宁 你是何时明我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错识 叶檐流不喜寒冬,然而,寒冷冬日,他却走向长白山。 他并未觉得冷,脚步毫无迟疑,似乎是有什么在牵引,他不知道。 长白山,自古便是一座寒山,他从来都不喜。 一声巨响,似乎山石崩裂。 叶檐流脚下一滑,不慎跌倒,脚腕扭伤,他抬头看看天色,心里一阵发冷。 不早了。 即使是寻常时候,这里也断不会有几人经过,更何况是 叶檐流的宽大衣袍渐渐遮不去寒冷,瑟瑟抖着,却并未出声。 天色暗下来,他却并不怎么恐慌,因为内心有所希冀。 牵引他来此地的,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是 不,并不会,他是最厌恶寒冷的,不会是他 可是真的么? 多久不见了啊。 我好想你,这句话,我原不会说与你。 可我我想你,你可知,我每日是在怎样相思度过的? 张淮—— 我怎会甘心? 【——你可喜欢么? ——甚么? ——这风雪啊,你不是最喜欢? ——够了! —— ——你分明就知道,为何还一而再c再而三的扮懵懂! ——你在说什么 ——你给我滚! —— ——对不住,只是是我自己受不住了,我离开好么? ——你说的话,我可还能信么? ——对不住 ——你不必再说了,若你当真是要离开,我不拦你。但你要记着,你此番若是离去,便永世不能归,你我永世便是在无缘分了。 —— ——怎么? ——我会离开,就是今日。 梨花似雪,纷纷。 你最厌恶的,是雪。 为了什么所谓,你说你最喜的,是雪。 你的话,一句也当不得真了。 如今你离开,我说话如此狠绝,却也抵不住,你一个转身落寞。 落寞。 你的话当不得真,那么,我的话呢? 你当真了么?】 那日长白山上风雪 是你信仰失了踪 我只是看不到 你终究去了何处 —— 我以为 长白如你 不会为谁停风雪 你却抛开了所谓 长驻我心呵】 ——你认错人了。 ——是么 ——是。 ——可你是他的模样。 ——轮回转世,仅是如此罢了。 ——那,你可曾认错过人么? ——我么没有罢。 ——那,你可能告知我,你姓名? ——曲叶檐流。 ——叶檐流,长白。】 暖意,十分浓烈。 手臂已经不十分僵硬,他踉跄着,站起了身。 脚腕刺痛,也已经顾不了,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再没什么牵引,他要回去。 回去—— 呵,他原本以为,会是哦,他并没有什么以为。 不—— 师父,在许久之前,不是说过,会来的么? 为何我等了这么久,等不到你? 天地间,唯余一冷色。 ———— 簌簌雪下,埋葬着一个人,他缓缓走过去,拂开雪。 那是一个脸色青白的,还余一丝气息的的男子,面目普通。 单衣。 叶檐流没有迟疑,扶起他。 不知是怎样的艰难,叶檐流将他带回住所。 晏宁,不知身份。 不能言语,不能听。 会字。】 他缓缓推开门,万丈流光顷刻照来,晃了眼。 甫见一小童,立于桑树下。 “童” “我是魏洛阳。” 他在笑啊,笑如明霞。 而他,泪如雨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倾盆 下雨了,心中烦闷着,却又不能说与谁。 叶檐流的话,他记得清,一月才会归来。 如今,不过腊月初。 只是这般想着,他都已经十分烦闷了。 更何况,在这府中,还有一个他十分不能中意的人。 不错,是晏宁。 他不明白,叶檐流是怎么结识的晏宁,又如何会与他成了共枕人。 这一些,使他有些嫉妒了。 鸣桹其实明白,叶檐流与这晏宁绝不会有出格的关系,叶檐流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张淮。 两世,都还是躲不过。 可他叶檐流心甘情愿,也是他鸣桹阻挡不了的。 这晏宁,不会是张淮。 鸣桹想了一想,还是走出了叶府,在繁华街市上,有些思绪,可以暂时冲散。 不是么? 鸣桹走着,醉心于道旁的嚣闹,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处陌生所在。 他正要细看,忽的,一人在他面前走过。 一把红色纸伞。 是前几日那人么? 鸣桹没有开口叫住,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处荒原。 那人忽然回首,静静望着鸣桹。 鸣桹也停住了。 “鸣桹,你这是在做什么?” 鸣桹讶然。 “你认得我?”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认得你只是可惜,你不记得我了。” 鸣桹不语。 那人走上前来,合了伞,递与鸣桹,道:“当初要与你争一争,不过是想要借着一个机会,与你有一个接触。” “你有事?” “其实也无事,不过是相别太久,想来见一见故人。” 是么】 夕阳沉下,似是,断绝了希望。 他脚步稳健,面上却早已灰败。 他不知自己的归途,究竟在何处,但如今,他已不能停。 他已经忘记许多人,许多事,唯一没有忘却的,却只有自己,一直做着的梦。 也只是一个梦罢了。 下雨了,雨势愈来愈大,一路上,并没有甚么足以遮挡。 狼狈。 愈来愈快的脚步,显示出他内心的慌。 突然,一把伞遮在发顶,大雨倾盆。 这是一把红色折伞,握着伞柄的手,修长而又苍白。 他向身后的人看去,是一个微笑着的少年人,一袭红衣。 他有些惊惶,在这荒芜所在,又怎会有人同他一般? 更何况,那一身锦绸衣衫,不似寻常人。 那少年突然开口,道:“公子莫怕,我是人。” 听少年这样开口表明,他问:“何出此言?” 少年道:“自幼看过许多志怪书籍,明白在这样时节出现的,大多非人族。” 他笑了:“你口中言其实也不错,只是你怎会在此?” 雨势不减,溅湿单衣,那少年道:“公子,你我还是先找了处所,避上一避的好。” 他道:“此处是荒原,又怎会有什么人家?” 少年笑道:“不妨看一看。” 他同少年向前走,半个时辰,果真见了一所宅院,气势恢宏。 宅院门前,有一棵极大的树,他从没见过。 檐首是两个猩红的灯笼。 两人站在檐下,收了伞,看檐外雨势倾盆。 不过一时,忽的,“吱呀”一声,身后的朱红色大门开了。 还伴着一声清脆的叫唤—— “宁哥哥,你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堂而皇 “酒聆啊” 这是谁? “既与你名酒聆,在下界,你便逍遥些。” 酒聆饮酒聆听。 你—— “记着,你下界为人,师从息绝息绝,是你的师。” “酒聆啊,你可记真切了?” ——我,我是谁? ——酒聆,你是酒聆。 ——我是酒聆—— 我记着了。】 “若能如此,也算是不负你我所望了罢” 酒聆撑起身子,窗边低语的人,正是息游。 “师叔?” 息游闻言,转过身来,轻轻一笑。 “酒聆,你醒来了。” 酒聆神情一滞,原先要说的话,却一并忘了。 他的声音像极了梦中人。 “酒聆?” 蓦然的走近,酒聆心中一惊,道:“怎么?” 息游道:“你在想什么?” “不没有。” “那便好,酒聆啊,今日,你我便离开此处罢。” 酒聆一怔:“离开?” “你不是说过,要去寻你的师父么?” 记得那日息游将她救下,她同他说过。 酒聆同息游离开,离开时,魏洛阳脸色已好了许多。 酒聆复走过去,微微一笑,将袖中一物交与魏洛阳。 “洛阳,你要记着,命中有时,终会遇,切记。” 魏洛阳接过,放在掌心,熠熠生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 “酒聆,我会记得。” 酒聆微微颔首,转身同息游离开。 走出柴门,闻犬吠,这一派田园风光,还真的不舍离开。 只是——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阳关道,行了不过半晌,便是一片丛林,旁侧是峡谷。 息游突然开口道:“酒聆,你我此地,要一别了。” 酒聆停住脚步,惊讶道:“师叔这是何意?” 息游道:“我此番出山,却不是为见兄长,是有要事,不过我终究会去见他。” ——酒聆啊,你且不要同兄长说遇我之事,多年不见,且留着些惊喜。 酒聆道:“师叔放心,酒聆定会谨遵。” 此地一别,酒聆便是孤身一人。 【阿聆—— 怎是无人应?】 司满站在院中,看着满池红莲,面上无一丝神情。 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人,或许只有那人归来,他才会—— 呵—— 不知归来是何期? 多年前,他遇见的那个名叫孟尝的小姑娘曾说过,那人说与他的话,他记着,他一直记着。 不敢忘—— 师父 多年前,我曾于战场寻你,也曾梦呓。 不再是师父,只是“阿聆”罢了。 我对你的情,从不敢说。 若你能回,我绝不出口。 但,若是我将你寻回—— 我便 我——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阿聆—— “司满,司满你在哭?” 司满眼中盈泪,来不及掩去,便见了走来的连如苏。 “啊,是连公子。” “司满,你这是” 司满道:“不过是风沙太大,迷了眼睛罢了。” 连如苏知他不愿多说,也不再问,只是神情变了变,道:“司满,有人要见你。” “何人?” “我却并不认得,那人一袭紫衣,自称是” “桑南?” 连如苏微微一顿,道:“原来司满认得的。” 司满道:“多年前,一个旧识。” 连如苏颔首,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楚楚而 “叶大人,陛下口谕,大人自封梁归来时,务必先行入宫觐见。” 叶檐流走下行车,使人忙引着他向帝王行宫走去。 杞年端坐,案上奏折如山。 叶檐流拜道:“臣参见陛下!” ———— “天资纵绝,着叶檐流为相” 此后,当称叶丞相。 ———— 夜深无眠,鸣桹走出房室,院里一注皎洁。 几多愁。 愁? 如何会愁? 不知—— 脚步声轻微,鸣桹却听着了。 他熟悉着。 他打开门,缓缓地,他看到那个人。 “大人,您回来了!” 那人轻轻笑着,走上前来,抚上他的肩。 “鸣桹,已是这个时辰,如何还未去睡?” 鸣桹微微一笑,道:“鸣桹或知大人要回,故如是。” 叶檐流轻轻拍着他的肩,道:“回去罢。” ——好。 皎皎月凉,一袭凉处,一人白衣而立。 楚楚而—— “晏宁?” 楚楚而晏宁。 叶檐流快步走过去,搀住他的手,欲言而又止。 一时激动,几乎要忘记,晏宁他听不见而又言不得。 叶檐流侧身对鸣桹道:“鸣桹,你先回罢。” 说罢,便搀着晏宁回了房,鸣桹目光灼灼,竟似月华。 檐流—— 第二日,朝臣皆知,叶檐流年十八,便得丞相一职。 可见其才! ———— 一日,叶檐流携晏宁夜游,也可观一番京城风华。 鸣桹随在身后,叶檐流未找见他,他回到府中得知,便赶了来。 叶檐流不知。 鸣桹苦笑,他不愿叶檐流知,今日,原本便只是他两人的夜游。 他怎好打扰? 匆匆赶来,不过是护着他叶檐流平安。 “檐流,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叶檐流归来后,便教晏宁练习手语,如此,也方便了许多。 此时,晏宁的手语不曾使叶檐流恍了神,他一直望着晏宁,静静不语。 晏宁不觉凑他近了些,手语:“檐流?” 叶檐流收了神,问道:“怎么?” 问罢,又自觉失态,忙又用起了手语。 晏宁见他神情如旧,并未多言,只是手指轻柔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河岸?” 叶檐流颔首,搀住晏宁,缓缓走去江河岸。 却不知,叶檐流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他从前未觉得,晏宁竟与那人如此相像! 这是为何? 那人曾说过,若是路过,定会来看望他,如今匆匆两年有余,都不曾来过。 晏宁会是他么? 不—— 【“你方才说甚么?” 那人听他一腔情绪,忙拾衣叩首。 “大人,臣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决不敢有所欺瞒!” 他闻言,遣目窗外。 手心一片冰凉。 彻骨。 半晌—— “先生,你可还记得那梨棠之会?” 端坐旁侧的男子,隐隐有,凛凛书生之气。 起身作礼道:“大人,郭某,此生不敢忘。” 窗外月华,霎时黯淡,绝世之姿,未尝存现。 他合上双目,容世缓缓。 真是糊涂了。 谁会不记得—— 五年之前,梨棠之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叶难 叶难年方弱冠,已是朝中文官一品,他身为文官,却深谙用兵之道。 此事在朝中,叶难从未夸耀过,却弄得朝臣皆知。 然而,每逢征战,叶难都是避过,从不参与。 曾有人问过缘由,叶难都是避而不谈。 是他不愿。 叶难入宫面圣,当今圣上杞年,早已形容衰败,如今更是强弩之末。 按寻常说,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帝王对此虽心有不甘,却不会如杞年这般—— 杞年无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寻常人家,对此事已是根深蒂固,更遑论帝王家? 只是,杞年为帝已有二十五年,后宫之主不知换了有多少,妃子不知临幸几多,偏偏是无子嗣。 太后每每见他,总会哀叹,他心中早已受不住,而朝中一众大臣,更是越发放肆。 昔年,年仅十六岁的叶檐流名列榜首,是为状元郎,朝中有臣干涉,皇帝陛下当庭大怒,后命年仅十八的叶檐流为相,当朝无人敢驳。 后,他叶难年十八得中榜首,丞相大人亲自迎他,也是那次,他得以目睹丞相大人的风姿。 绝世。 只此一词可言。 当叶难走入皇帝寝宫,丞相大人已在,叶难忙行了礼。 叶檐流道:“叶难,先回罢。” 叶难迟疑道:“丞相大人,这” 叶檐流道:“陛下已歇下,明日再来罢。” 说罢,叶檐流自广袖中取出一明黄卷,递与叶难。 “是陛下的旨意,你且看罢。” 叶难自然是不敢,他忙道:“丞相大人,既是陛下的旨意,那臣先行退下罢。” 叶檐流微微颔首,眼睛的流光,一直地追随着叶难,直至不见。 叶檐流收起明黄卷,朝内宫望了一眼,微微一叹。 叶难回到府中,身子有些不适,并未放在心上,第二日上朝时,却已难以行动。 无奈,叶难只得请了病假。 一日,宫廷御医赶来,也是束手无策。 一日,叶难全身并无病痛,只是身子虚,行动不得。 一日,仅是一日罢了,朝中局势已是大变。 叶难听到消息时,已是当日午夜,帝王杞年,缠绵病榻,药石无医,病逝于虚明宫。 怎么—— 叶难心血上涌,眼前一黑,竟就此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灰蒙蒙,叶难强撑着,竟已能够行动,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更换朝服,踉跄着坐上马车,驶向宫城。 宫门还未开,叶难便站在一旁,他在等。 他等了一日,从清晨至黄昏,有几次,他甚至要昏过去,他手扶着宫墙,硬撑着。 他在等。 夜幕星河,他终于望见缓步而来的人。 是叶檐流。 他,在等他。 “叶难,你来了。” 叶难勉强道:“丞相大人不是说过,要臣今日来?” 叶檐流声音清冷:“你错了,是先皇要你今日来。” 叶难突然道:“丞相大人,你告诉我,陛下昨日是不是是不是” 叶檐流呵道:“叶难!” ——你可知,妄加揣测朝臣,会如何? 叶难愣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相 叶檐流身侧站着的,是一个稚童,唇红齿白,眉目流转。 加冕为王。 大殿之下,朝臣叩首。 叶难抱病,未能至,新帝对此,也无怪。 叶檐流宽衣袖袍,他来时,便是一路走来,回时,自然也是凛凛一人。 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跌倒,一人飞快扶住他的肩。 红衣袖袍,是鸣桹。 “鸣桹啊” “叶檐流,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人惊惶的神情,叶檐流突然地笑了。 “无碍。” 鸣桹却缓缓摇首,道:“你不必骗我了,叶檐流,我知” “你既是知晓,还请不要说。” 鸣桹欲再言,叶檐流抬手拦住,他似乎有些疲惫。 “鸣桹,你跟随我,已有几年了罢。” 鸣桹道:“九年了。” 叶檐流顿住,抬首望天,他缓缓道:“九年了,记得九年前,我年十六,中榜首。” 鸣桹轻声和道:“正是。” 叶檐流忽然一叹,道:“我已不是少年。” “少年又怎么?” “少年是我离开师父的年纪,可已这么久,师父却从未来过。” 不等鸣桹再说,叶檐流已大步走了。 叶檐流的话,鸣桹似懂非懂,但他不该明白。 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此生,终于记起了汤山。 ——可我我不愿再回。 ——也是我回不去了 ——我想,与你在这高艳楼里 “你是记起来了?” “不,并没有。” 是么,你都不问我是何事,便一言断拒。 你这样,又瞒得了谁? 叶难躺在榻上,面色苍白,一指难动。 不知是何症。 “大人,丞相大人来了!” “甚么?” “叶难。” “丞相大人!” 叶檐流向身后人道:“你找下去罢。” 那人连忙领命道:“是。” 合上房门,久久而立。 “你可恨我?” 叶难不语。 ——叶难,我希望,你能用毕生心血,来辅佐新主。 说罢,叶檐流转身,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叶难抬眸,望着他幽幽身影,一言难发。 恨? 第二日,叶难已无病状,他驭车入宫,朝见天子。 丞相未至。 叶难回府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宫里便派了人来,要他接旨。 叶难跪拜于地,上方人道:“叶大人,如今朝中丞相一职空缺,有人向陛下推荐了您,陛下已下了旨意,拜您为相。” 甚么? 这究竟—— 叶难混混沌沌,他接过圣旨,除去拜谢,再无一言发出。 叶檐流,你做了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难驾车去了叶丞相府,却见破瓦残垣,再无昔日峥嵘。 不过是一日不,是一夜,昨日叶檐流还来见他,那时他仍是鼎鼎丞相,而如今——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容易拉住一个人,他问道:“丞相大人呢?” 那人道:“不知公子问的是哪个?” 哪个? “自然是当朝丞相!” 那人恍然道:“原来是问叶丞相,不过,公子却是走错了地方,叶丞相的府邸,是在西街,此地是东街。” 西街? 那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棠棣 姚谌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窗外鸟鸣声不绝于耳。 他微微皱了眉,心中忽的一痛。 ——萍生! 他双手紧紧抓住床被,眼中却是一片惊惶。 果然是—— 再也见不到了么? —————— “萍生啊,萍生?” 按下眼前不安生的手,萍生终是看了他一眼。 “怎么?” 芳七立即道:“你近来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出神?” 萍生闻言,双眸深处的情绪动了,却在下一瞬收住。 “并没有甚么,怎么,你好像很期待?” 芳七忙忙摆手,挣脱了萍生的手,大步走开了。 萍生抬首,望了望一树繁华。 是梨花啊。 修长的手指,攥紧了青色长袍。 你啊—— —————— “寻先生,这五个月来,萍生多蒙您照顾了。” 寻仲,枋云城有名的贤者,萍生自五个月前来,便结识了寻仲,一见如故,为交。 如今分别,萍生仍尊他为先生,毕竟是他,在他最落拓之时,出手相助。 寻仲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道:“此地一别,不知相逢何期,但求今日,不醉不归。” 萍生望着他,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 新酒旧酒摆满八仙桌,一行一动,酒觞斟满。 “保重。” “保重!” “萍生” 广袖被轻轻扯住,萍生回眸望着。 “怎么?” 但见那人道:“若有幸能回” 萍生闻言,轻声笑了。 “若有幸能回,我自住君家。” 若有幸能回 我自住君家。 —————— “那是甚么花?” “棠棣之花。” “你知道?” “你可知我是谁?” “我不曾见过你” “这便是了。” “我见你,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知是何缘故?” “是么” “是。” “对了,你是何人?” “你问我棠棣花,却不知我是谁?” “我何时问你?” “方才。” “是么” “是。” “萍生!你如何来了这里?” “湖那边有人唤,此地只你我两人,是在唤你么?” “哦,是。” “原来,你是叫做萍生啊。” “怎么?” “不我姓姚,名谌。” “姚谌?” “是。” “萍生!” “就来了姚谌,便先行告辞了。” “哦,是应当的,萍生告辞。” 青色长衫,夜中飘飖。 —————— “萍生!” 青衫人回眸,望见长街一侧的白衣人,愣怔之后,轻轻一笑。 “是你姚谌!” 抬步而行,两人已身在一处。 “真是想不到,这晏出城,如此之小!” “我也不曾想过,与萍生,还有重逢之日。” 萍生一直在笑,闻此言,他笑道:“不如去连曲,饮上几杯?” 姚谌却摆手,道:“我是从不饮酒的。” 萍生蹙起长眉,又问道:“一杯亦不可?” 姚谌道:“不可。” 萍生得到确认,长袖微微垂下,他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 姚谌见他兴致减下,忙道:“谌今日有要事,改日,谌必宴请请罪于萍生。” 萍生长睫微动:“也好。” 姚谌作礼离去,萍生敛起长眉,静静望着那匆匆影踪。 姚谌转过一道,正看到守候多时的人,神情未定。 他开口便是—— “快命人去探查究竟是个甚么去处!” 那人领命。 临走之时,道:“少爷,寻先生已不在晏出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连曲 连曲,晏出城一处酒馆,并不十分大,所处也不是繁华之地,却是晏出城的人,无人不晓的去处。 萍生说出连曲,即使不是晏出城中人,亦当是住了一段的。 姚谌收回手,起身走出屋子,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屋檐下仿若一席珠帘,止不住。 姚谌返身回屋,拿起一把竹伞,复又走了出去。 合上院门,姚谌抬步走了,在那远处,朦胧了烟雨身影。 是连曲,若非他已有了下落,实在是难寻之所。 姚谌抬步走进去,正见馆里人打酒,煮酒,井然有序。 “公子来了,不知” “一壶旧酒。” “好嘞!白衫公子旧酒一壶!” 白衫公子? 姚谌抬眼看去,坐着的,衣衫颜色竟无一相类。 眸光闪了闪,姚谌问那人道:“不知这馆里,可有一青衫人常来光顾?” 那人道:“公子问的是萍生公子罢,他倒是常来的。” 姚谌讶然:“你如何得知,我口中所问,便是萍生?” 那人笑道:“公子不是晏出城里人罢?” 姚谌不言。 那人又道:“整个晏出城里人皆知,世人皆可着青衫,但着青衫入连曲的,只萍生一人。” “这是为何?” “这哦,正说着,萍生公子便来了,公子有话,便亲自去问罢,萍生公子很好言语的。” 一回眸,果然是萍生,一袭青衫,风姿难得。 那人去拿酒,姚谌正对上萍生的眼,一时竟无措。 倒是萍生先开了口:“姚谌,你如何来了这里?” 姚谌迟疑道:“闲来无事罢了。” 果然,萍生疑惑望着他,姚谌又道:“前几日推拒萍生一番好意,自觉不忍,素日虽不饮酒,但还是来了,为的是不负萍生一番意。” 萍生笑道:“前几日姚谌说,要宴请萍生以请罪,不如就是今日罢?” 姚谌并无思索,便点头应了。 找了一处坐下,酒便拿了来,萍生望着那酒,笑问他:“姚谌从未饮过酒,一来便要饮旧酒么?” 姚谌不语,显得无措,殊不知,他只是以无声避去回答,他并非不饮酒,这自然不是他第一次饮酒。 一来便是旧酒,着实是他并不知在这里,他会遇见萍生。 萍生斟满两杯酒,一杯递与姚谌,一饮而尽。 “姚谌不知,在这之前,萍生亦是从不饮酒的。” 姚谌惊奇望着他。 “姚谌不信?” “哦” 萍生却笑了,他道:“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与故人一别,说是饮酒,不醉不归,他却不知,我是从不饮酒的,但为着一份情谊,终究是一醉方休。” “那时萍生醉了?” 萍生笑意愈发浓了:“你怎知当初我并未醉?” 姚谌笑道:“不过是猜测罢了,我看萍生不像是会大醉之人,我也实在想不出,萍生若是醉了,会是怎么样。” 萍生望着他,又斟了两杯,一杯递与姚谌。 “今日是旧酒,姚谌又是初饮,不知可会醉倒?” 姚谌接过,一饮而尽。 “这也未可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棣棠 天一幛灰白。 风已经大了。 他伸手,零散几只蝶,停驻其上。 他勾唇,微微的笑了。 徐徐袭来,不知是甚么,一阵馨香,倒是乐人心神。 远处有人,远远走来了,风姿绰约。 “你来了呀。” 来人微微一笑,道:“多日之前便约下的,又如何会失约?” 他颔首,拉着来人衣袖,道:“我闻听,细原那里,开了一种花,不如改道先去赏看?” 来人未做迟疑便道:“也好。” 花色灼灼,并不妖媚,清丽绝尘之姿。 他问那人:“这是甚么花,竟从未见过。” 那人明眸,深浅处皆染了笑,道:“分明是你带我来,却要问我?” 他闻言,一时竟失语。 “是棣棠花。” “嗯?” “这花名棣棠。” “嗯你知道?” “知道许久之前,曾见过的。” —————— “萍生,你见到芳七时,将这花给他,说是让他养着。” 萍生微微皱眉,问:“为何?这花在院里生着,不是很好么?” 那人似是并不愿多言,萍生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应了。 那人转身离去,萍生长眉收拢,似是而非的感觉,尽是似是而非。 —————— “萍生,你在做甚么?” 芳七大步走来,已有一段时间不曾来这院子,看着花间忙碌的人,恍然间,竟有思念上心头。 微微摇首,将思绪尽数散去。 萍生见了芳七,忙招手让他来,待芳七走近了,他指着一盆花道:“近来你不曾来,徵初说,这种花便由你来养着了。” 芳七问:“我从不养花的徵初是怎么想的?” 萍生只道:“他让你养着,你便养着罢。” 芳七面容扭曲一瞬,又问:“这是甚么花?” 甚么花? —— “徵初,这是甚么花?” “哦是棣棠棣花。” “嗯?” “是棠棣之花,棠棣花。” “哦,棠棣花。” —— “萍生?” “甚么?” “不过是问你这是甚么花,怎么出神了?” “嗯是棠棣花。” “棠棣花?名字还好既是徵初所托,我便收下罢。” —————— “芳七,你来了。” 芳七问:“怎么这般没有精神徵初不在?” 萍生难得有了怒气,道:“一月有余了,自那日离去,再不曾见过。” 芳七面上添了担忧,道:“怕不是经了甚么事罢?” 萍生闻言,沉默不语。 这些天里,他也是想过的,只是不敢深处去想。 徵初啊徵初,你 —————— 若有幸能回 我自住君家。 —————— “那是甚么花?” “棠棣之花。” “你知道?” “你可知我是谁?” “我不曾见过你” “这便是了。” “我见你,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知是何缘故?” “是么” “是。” “对了,你是何人?” “你问我棠棣花,却不知我是谁?” “我何时问你?” “方才。” “是么” “是。” “萍生!你如何来了这里?” “湖那边有人唤,此地只你我两人,是在唤你么?” “哦,是。” “原来,你是叫做萍生啊。” “怎么?” “不我姓姚,名谌。” “姚谌?” “是。” “萍生!” “就来了姚谌,便先行告辞了。” “哦,是应当的,萍生告辞。” 青色长衫,夜中飘飖。 —————— 这般,也不必记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遁香 苍绿茶叶,颤动着,一丝丝毫香,牵动山里云雾。 这样灵动,忽又静谧。 纤长的手,盈盈一握,便化作水雾,遁去了。 “你在啊?” 一人踏雾而来,四下张望,便望见了卧在茶叶间的少年。 少年听了声响,侧过头来,见了来人,一声冷哼。 那人摆脱了云雾,他站在少年面前,紧紧望着。 直到少年不耐,站起身子,挥袖在眼前。 “怎么是你来?” 那人眉峰微收,淡淡道:“曲家不在,出游了,之前便说了使我来。” 少年闻言,长眉立时收拢,双目圆瞪,稚气模样。 “出游了不是说好,要带我去雁来的么?” 那人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笑了,道:“所以,使我来了。” 少年紧绷着脸,再不说话,也不再看那人,只是直直站着。 那人察觉他的异样,便收了笑,道:“曲家不来,又如何我那时见你便觉不寻常,如今看来,果然也不错,荼俍,我一早便对你说过,曲家他,你” 荼俍打断他,拂袖而去。 果真如此呵,荼俍 —————— 几重山,几重烟,滚滚不散。 一只修长的手,扶上他的肩,他面色灰白。 茶香袅袅,最是浓烈。 他颤着手,缓缓回首。 看清时,腿下一片酸软,竟直直跌进茶树之间。 那人看着他的狼狈,只是温和着眉眼,也不取笑。 他也索性就势坐着,仰首望着那人,并无恼怒。 那人轻言轻语:“棖来,你可是来了,你上次来,是五个月前了罢?” 棖来道:“近来,曲家皆来了怎么,你又厌倦了?” 那人笑道:“怎么是厌倦不过是他太过清冷,不肯与我多言,这些年了,怎么任何事物皆改不了他的性子!” 言语间,带了几分愤懑。 棖来笑了,竟是明媚。 那人问他:“怎么,你不肯起身来?” 棖来这才缓缓起身,又轻声道:“段衣,我要劝你即使在初见便劝过,如今,我还是要劝一劝你你知道的,曲家他从不是我等能够触及的,况且他心中,早有了旁人,你还是” “棖来!” “甚么?” 段衣眼底薄怒堪堪压下,棖来看时,只余一色调笑。 “我是今日方才发觉” 棖来忙问:“发觉甚么?” 段衣见棖来这般模样,眼底更添了笑,道:“我是今日方才发觉,棖来你原来也是姿容甚美。” 棖来闻言,绷紧了双颊,不再言语。 半时,棖来便如同先前荼俍一般,转身离去了。 段衣未做阻拦,他衣衫袂袂,独立山间,分明是妖精,却恍似九天之上仙。 或许是,那人是仙,他便一心向着靠拢,如此。 只是真的是,未免太过清冷。 —————— “师” 那人身子一颤,望着怀中人,一阵愣怔。 他方才 “师” 又一声虚弱,他却听清了。 果真是—— “师,徒不敢回汤山” ——为何? “师,徒是怕怕师” ——你,怕我? “怕师再一次将徒抛弃” 抛弃? 【一声轻叹,几不可闻。 ——阿淮,你在叹什么? ——昏睡三年,你该醒来了。】 原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惊雷 一声惊雷,风雨不止。 曲宗繁坐在榻前,静静望着榻上的人,默然未语。 究竟是用了多久,才完成肉骨的这般蜕变,他已算不出。 他只需静静望着榻上的人,这些,他皆是不在乎。 修长的手探出袖来,他想要触碰榻上的人,却在最终,匆忙收回了手。 这个人,他怎么能亵渎呢? 榻上的人面容憔悴,自曲宗繁寻到他,一直不曾醒来。 曲宗繁早已在轮回苦守中失了对春秋的感知,他想起多年前,无邪馆中,酒聆对他的话。 【张淮躺在榻上,面容依旧清绝,只是闭着的双眼,全然没了声息。 曲宗繁几乎要落泪,酒聆连忙将他拉出,走进了书房。 师——他的师。 待坐定,酒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随他学了几年?” “五年。” “你可知他习性?” “师喜静” 酒聆轻轻摇头,道:“不,我说的并非这些。” ——师如何 ——他既不曾告诉你,我亦不好多言,只是,你记着,你的此生,他不会醒来。 ——没有办法么? ——没有。 ——师会平安醒来么? ——会。 ——会是多久? ——五百年。 张淮他原本,便是如此习性。 一千年是轮回。】 雨雷不断,曲宗繁起身,合上朱窗,复又坐下了。 我想你,我好想你。 你醒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我受不住了,我 榻上的人蓦然一动,似乎痉挛,长眉紧皱。 曲宗繁一惊,忙握住他的手,面上是惊惶。 “怎么了怎么” 曲宗繁去看他苍白的面,却正对上他睁开的双目。 试探一般,轻唤:“师?” 榻上人玉白的袍子褪变为绣金的黑色长衣,就如同曲宗繁先前遇到他时,那件黑色长衣。 榻上人挣脱曲宗繁的手,站起身来,大抵是之前一直卧于长榻,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曲宗繁扶住了他。 曲宗繁再次对上他的眼,心中蓦然一惊,空洞无物。 这 “师” 闻一声低吟,那人再次挣脱曲宗繁的手,双目却紧紧盯着他,一瞬不瞬。 曲宗繁心中慌乱,他忽然想起,似乎在许久之前,他见过这样的张淮。 是在什么时候? 他不记得了,他却是定然是见过的。 曲宗繁再要开口,窗外一声惊雷,雨似乎是愈发大了。 而他面前的人,双目却有了些情绪并不十分明显,曲宗繁却看的分明。 绣金的黑色长衣,渐渐褪去,那人身上,依旧是玉白的袍子。 张淮,是张淮。 他的师,他笃定,如此。 轻颤着,他唤出声:“师” 张淮紧皱的长眉缓缓松了,他目光清冷,一如曲宗繁在多年前,那日初见。 眉目间清冷,声有些喑哑,大抵是许久不曾开口他原本,便不喜多言。 “哦是宗繁啊” 曲宗繁看他这般模样,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 “师你终是醒来了,我” “宗繁怎么?” “师我想你,我真的是好想你。” 终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漫寻 北耶有梅林,每到冬时,梅花覆地,梅香经久不散,一个时节。 酒聆就是在冬时来到北耶的,自踏进北耶,便望见连绵的梅林。 最多的,是红梅。 酒聆在北耶已有十月之久,如今还不是冬,倒是一片金黄,似是枫林。 在北耶,酒聆不曾遇过熟识的人,北耶是如同頫山一般的存在,按常理说来,她应当遇到一些的。 酒聆是路过北耶,在与息游分别后,她便一路北行,她要去细原,息绝一早便捎来书信,说是在细原,她一路不曾停留,却在北耶迷了路,已有十月余。 酒聆使术,消息却传不到北耶之外去,师父应当是等急了罢? 月华倾泻,如梦。 酒聆走出院子,迎面一人,她心里惊了一惊。 “你” 不想,来人却微微一笑,问了:“是酒聆?” 酒聆眼里是戒备,不言不语。 来人道:“酒聆,你不必如此惊惶,毕竟你已亡故多年,不是么?” 此言一出,酒聆身子蓦然一震,手下并无支撑,几乎要跌倒。 幸而,那人出手,扶住了她。 而酒聆,犹自震惊。 早已亡故多年? 是我么? 我是酒聆? —————— 清晨未始,路上已有了行人,相谈而行。 因着天色朦胧,人物面目未能清,听着遥遥音色,却辨出是花命与池悦。 “明姑娘,为何今日这般早?” “你不是要见花命?” “怎么明姑娘有了花命下落?” “是。” 花命把眼望着身侧的少年,徒生出一阵感伤,她避开眼去,轻声道:“池悦,你见了花命,可还会再见我?” 池悦忙道:“不是说是好友么,明姑娘,我为何会不见你?” 花命微微一笑,眼底一片惨然。 池悦依旧记得花命,却再记不起面目,即便是随便一人,她指给他说是花命,他也会信了罢 我抛却所有,终于来见你了,你却不再记得是我池悦,你说,我当如何? “池悦,我再问一问你,花命于你,究竟是什么存在?” 池悦茫然道:“明姑娘,怎么这般问?” “你说罢。” “一直有些话,想要对她说,所以执意要见到。” “那,这样说来,究竟是何意?” “明姑娘,你这突然究竟是怎么?” 花命闭上双目,轻声道:“并没有甚么,走罢,日落之前,你或许便能见着花命。” 池悦连声道谢,花命面上不受,心中愈发隐隐作痛。 身影双双,渐渐远了。 推开那扇木门,池悦手都在颤抖,门终是开了。 花命在门外等着,池悦屋内望去,却并无一人。 花命上前一步,道:“或是外出了,便在此等上一等” 谁料,池悦蓦然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花命彻底愣住。 “池悦?” 池悦音色喑哑,带着压抑,轻声道:“我知道是你花命,我知道的” 由愕然转为了然,花命声中带着安抚:“池悦啊,你怎么不说?” ——分明是你,一直地骗我。 ——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犹自 佛兰常是做梦的,她虽是出家人,却从未放下过什么,心中有事,梦有所想。 这一日,她叩响佛门,师父见是她,便迎了进来。 佛兰在身后,落了锁。 师父有所觉,不明所以,望了她一眼。 也只是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落座。 “佛兰此时来,所为何事?” 已是深夜,师父参禅,并未睡,而佛兰深夜来访。 佛兰行礼,道:“师父,弟子一事不明。” 师父望着她,并不再问,示意她说下去。 佛兰果然道:“弟子原先入佛门,是为情爱之事,而今已过多年,弟子却从未参透一事。” “佛兰此来,并非为此。” 佛兰道:“所谓情爱,原是乐此不彼,求而不得,借得佛门之地参悟,在不久之前,弟子原先心结已了,却在近期来,又惹了心事弟子六根不净,弟子一早便知,而” “佛兰,你曾说过,你凡尘中师父说过,你与佛门有缘有分,并有名佛兰,你在为师身边多年,你的慧根,为师清楚,至于六根不净佛兰,近来,你可曾有梦?” 佛兰长指一颤:“师父知道?” 师父微微一笑,道:“心诚,则至灵也不过是,参悟久了。” —————— 【少年自大梦中醒来,站起身,整整衣襟,走到河溪边,望了一眼水中影像。 笑了笑,袖了满袍的花,便走开了。 衣上铜铃,摇曳成声。】 郇久微外出未归,邶远向着窗子望了一眼,碧空如洗。 哦,郇久微说是今日归罢? 邶远想着,便起了身,走出房门,推开另一扇门,走了进去。 他打开一个木柜子,拿出一饼砚墨,并有砚台一架,便走了出去。 辄过身来,落了锁。 物件摆在青玉案上,邶远拂了拂衣袖,点上一边的烛灯,立在案前,低身研墨。 在郇久微归来之前,他研好了墨,便可早早如了他的愿,宣纸上画出那人面目,便是他所求。 如此,不久之后,郇久微便会再次离开且不会再回罢? 呵—— 手下动作,愈来愈缓,邶远停了手,坐在榻上。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 远远的,邶远便闻到一阵香味,他心中一动,站起了身。 果然,院门被推开,他一眼便望见走来的红衣人。 他手里,提着饭食。 郇久微同样望见了他,笑道:“我想着,你应当还未出门,便买了饭食来,怎么?” 邶远忙迎了上去,接过郇久微手中的,道:“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郇久微含糊其辞,似乎不愿多言的样子,邶远便也不再说。 郇久微向屋里望了一眼,道:“研墨了?” 邶远颔首,道:“我想着也该是可以了。” 郇久微没再多言,只是微微点了头。 “你可用过饭了?” “哦还不曾。” —————— 那是绮丽的花,因着山间云雾,早间还颤着云露。 日光东升,犹自晶莹。 “哎” 他仓惶回首,身后除去那花,却再也望不见甚么。 然而,那一声,轻轻荡荡,偏又来了。 “哎” 他却不肯再理会,行色匆匆,很快,便要走出花海。 下一刻,他跌进一个怀抱,冰冷如雪,他却熟悉。 一同熟悉的,还有那一声轻轻荡荡的,犹如叹息。 “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执灯 夜已深了,长街上人影绰绰,月华还深。 他手提一个纸灯笼,明红灯火烁烁,缓缓。 他离开家太久了,再回来时,早已寻不到踪迹。 最当初,他离开之时,说过的,会回来。 而如今归来,故人不再,徒留相思之苦。 ——娘亲,欢欢回来了 这句话,竟已无人听。 —————— “籍罗,你又要走?” 钟迁华立在树下,问出话来,神色也是淡然。 已不是当初,又何必 籍罗道:“神川这里,也无事,不是么?” 钟迁华抬眼看他,道:“无事便不能留着?” 籍罗不动声色,道:“神川,其实你知道的,不是么?” ——既是知晓明白,又何必再问? 钟迁华好笑的望着他,道:“籍罗,这些天来,你莫不是忘记了你的身份?” 籍罗冷声,道:“怎敢忘记。” ——不忘是最好,籍罗,你记着,你是医童,三百年,身份不会更变,你记着。 籍罗低首。 三百年,三百年啊 现今是—— 籍罗正要算计,却见钟迁华身子一软,就要跌倒,忙上前扶住了。 神色变了些:“神川,你这是怎么” 钟迁华只是望着他,下一刻,目光投向别处,籍罗正要去看,她却轻声道:“籍罗今日,便是三百年之期,你可高兴么?” 籍罗闻言,暗暗收拢起长眉。 神川—— 又闻她声音高了些:“我我喜欢你,一直不要你离开,是,是我不想你离开” 籍罗看着她渐渐涣散的双瞳,心下却不由一痛,双手更是紧紧握了。 ——你呢,你可曾喜欢我? 籍罗望向一处,那一遭,有人独立,面色苍白。 风袖依依。 “谈谨之?” 同一时刻,钟迁华双手无力垂下。 —————— 华裳静静坐在大岩上,她如此这般,已足足一月。 她如今是,愈发不问世事。 只是蓦然之间,疲倦不已。 也是,为旈虚文。 一月前,是旈虚文在她身侧的十年之期,十年里,从未有过快谈。 华裳依旧不喜欢旈虚文,旈虚文也从未扰过他甚么。 十年之期至,华裳并未有不舍,在那时,她也只是立在一旁,冷眼看他收拾行囊。 师父莲娥不曾出面,她并不在頫山。 华裳望着旈虚文背上行囊的身影,就要转过身去,却闻一声呻吟。 华裳看向旈虚文,却见原本便是孱弱的他,早已倒在丛林。 扶起他,手抚上脉象,心下一凉。 就这样轻易,旈虚文便不再存于这世间。 是真是假? 华裳不肯信。 十年,初见之时,师父便说,旈虚文代籍罗,在她身侧十年。 原先,只是以为,十年之后,旈虚文便只会离开她,重获自己意愿。 却原来,并不是。 十年,那是旈虚文的寿命,原来,在她身侧,会这样短命。 华裳抱起他,并未埋葬,不知为何,从未有过的情绪,将她深深缠缚。 自此,她便一身清凉,独坐山端,望不尽山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碧螺 ——我从不知道,你这样嗜茶如命。 ——呵 ——是什么茶? ——碧螺。 —————— 樂亦随着人潮,正被拥到一处,一个抬眸,大刀落下,似乎有鲜血,溅在面上。 樂亦只是恍然望见,那原本完好的人,即使半跪刑场,依旧是风姿灼灼。 如今是,血污了整个囚衣。 樂亦心下叹息,却也只是微微驻首,便抬步走了。 一路匆匆,樂亦有些累了,便寻了一个茶馆,坐着饮茶。 茶方上桌,便有一只手提了茶壶,为他斟茶,樂亦并未看他,以为是店里人。 而那人,却坐下了。 樂亦奇怪,便看了他,却在下一瞬,不由瞠目。 这个人 “我们见过的不记得了?” 那人开口,却是清亮。 樂亦微微回神,道:“何时见过?” 那人道:“就在方才你身上,还溅有我的血,你就不记得了?” 樂亦终于肯定,他便是方才,刑场之上的受刑人。 ——可你不是 那人按住他的手,道:“我可不是寻常人,又怎会轻易没了性命?” 樂亦的手被他按着,那人并未用多大力气,他却抽不出。 “你应我一事,可好么?” 樂亦奇道:“这话,是从何说起?” 那人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樂亦道:“你先松了手。” 那人仿若这时才有所觉,缓缓松了手,樂亦收回手,再看那人时,便有了警惕。 “你这般戒备着又是为哪般?” 樂亦不理会,将面前一杯茶饮了,便起身要离开。 那人在身后道:“你这是何意?” 樂亦回首,轻快道:“你非寻常人,而我是,你有事相求,想来,我也是做不到的又何必,再费口舌?” 那人闻言,竟也笑了,不再拦他。 “如此,我便不留了,就此别过罢。” 樂亦果然道:“告辞。” —————— 夜里,心口似有灼痛,樂亦索性坐起身,点了灯来。 低首看去,心口处,不知何时,有朱砂晕染,一片。 手指微凉,他抚了上去,灼痛似乎有消减,却难根除。 究竟是甚么? 樂亦皱眉思索,却想不出,究竟有甚么。 远远近近,有脚步声,似是坦荡。 终于,有人推门而入。 远远的,樂亦便知是他,衣上香,浓淡如他。 樂亦早已收了手,发衣微整。 “怎么又是你?” 那人不似昼里,眉目冰冷。 “我来,自然是有事,你又何须多问?” 樂亦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那人顾自走近他,将他推到在榻上,他竟动不得。 樂亦便只能望着他,解开自己长衣,长指抚上心口。 他指尖冰冷,似乎还乘着水露之意。 指尖停留,那人抬眸,正望见樂亦略带屈辱的双眸,微微一怔。 ——怎么? 竟是忘记了,樂亦说不出话来。 眉目柔和了一些。 ——你不必惧我,我并不会害你性命。 樂亦依旧望着他,目光丝毫不变。 那人再要说甚么,却见樂亦身子蓦然一颤,双眼便就此闭上了。 那人长眉一皱,手已探上他的鼻息,手却未收,堪堪停住。 这,又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蕖凉 沈秢在收拾行李,他与明修的。 沈秢是费了许多口舌,才说动明修与他离开的。 沈宜方他分明不会再回,明修在等他,又有甚么? “阿秢,既是要离开了,今日,便去醉重楼用午饭罢。” 明修自院子里道。 沈秢闻言,却是真心笑了,忙忙答了:“好!” 此地有醉重楼,酒食有别于旁的,沈秢去过几次,十分钟爱。 夜里行程,明修竟还替他想着这些。 “明修?” 看他要回首忙手下的事,沈秢忙喊住了他。 明修看着他。 沈秢忽而又道:“并没有甚么,你且忙着罢。” 他只是在方才,望见明修的脸,心微微一动。 他因此而折服,果然是不错的。 明修不明白这些,他只是转过身去,忙着手下的事。 要离开了 呵—— —————— 【——你可还好么? ——不好。 ——怎么? ——你不知道? ——我 ——不要再离开,好么? ——真是对不住。】 —————— 姬蕖早早驱赶了跟在身侧的仆从,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行走在街上。 双目看似随意,实则在细细打量。 若是能遇着昨日那位公子 昨日,姬蕖身后随有一众仆从,仗势极大,去了细原城,最大的酒楼,醉重楼。 细原城内,百姓也早已习惯姬蕖这般仗势——姬丞相之女,这般荣华,也是应该。 姬蕖拾阶而上,去了二楼,扶手一过,不过微微侧首,她却见到了这世间最为绝色之人。 那位公子坐在一楼角落里,他一袭白衣,眉目间尽淡然,只是静静望着窗子。 除去绝色,姬蕖竟想不出一个字,来描绘这个人。 姬蕖要上前去搭话,她虽为女子,行事却从来是不羁。 姬蕖动动衣袖,是要有所行动,却蓦然见那公子抬首,正正望进她的眼。 姬蕖心中一动,竟不能回神,立在原地。 身后一众仆从见此,忙荐了一人去问询,姬蕖低首,低声道:“去请一请楼下那位白衣公子” 话音未落,立在身侧的人已向下张望了,又道:“蕖小姐,楼下并没有白衣公子。” 姬蕖蓦然动了,她向楼下看去,那白衣公子竟已不在。 不过一时尔。 姬蕖内里攥了攥广袖衫,低声一句:“罢了,我们走罢。” 姬蕖今日,是要去醉重楼。 姬蕖今日,不过是来撞运,毕竟,那白衣公子也不似酒鬼,又怎会每日踏足酒楼? 然而,白衣公子却的的确确在,面前摆放的八仙桌上,摆放着晶莹小巧的茶具,手边的茶杯,茶烟正袅袅。 ——原来是,在酒楼里偷闲,饮茶罢了。 姬蕖想着,她站在门外,合了伞,收在广袖之中,抬步便走了过去。 酒楼里蓦然一静,姬蕖立时顿住,回首看去。 走进来的,是一个少年,他的胸前,斜斜有一把剑。 血,鲜红的,滴落在地面。 姬蕖见此,竟身不能动。 她从不曾见过,这般凄烈之事,以至于 “姑娘!” 姬蕖还不及回首,便坠入雪白衣袍之间。 微微的,带着暖意。 她便不再坚持,顺着势,跌进这无边怀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名 当他回首,看到那个人,长街尽头。 手舞足蹈,趋于没。 终于,没有说话了。 ———— 和尚没有名字,从他记事起,他就是一个小沙弥,没有名字。 师兄师弟都有名号,只有他没有。 他问过师父,师傅从不曾正面答他。 渐渐的,他对此也没了兴趣。 他在偌大寺院里,仍旧是一个,没有名号的和尚。 一日,庙里来了两位施主,是夫妇,已有老迈之态。 此来,是为求子。 年已半百,家中无子,纵然家财万贯,却是最为无奈。 在佛堂之下,安然跪拜。 和尚立在门外,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 心无七情六欲,到底是怜悯。 临走之时,和尚走上前,送了一粒菩提子。 这菩提子,是庙里菩提树坠下的,当时他小心拾起,百般摩挲。 如今,已细腻如绸。 他很爱护这个菩提子,但此时,是为了助人,不知是否有功,但到底有些灵性。 夫妇千恩万谢,接下菩提子,下山去了。 自那之后,寺院香火,似乎更加鼎盛。 大多时候,和尚会站在菩提树下,默默念着经。 时间一晃,就已是十八年。 和尚已是不惑之年,他在庙里资质平平,到如今,仍旧只是个吃斋念经的和尚。 和尚的师父坐化灵台,在当地,也是一个奇闻,那一日,上山来的人,更加多了。 和尚忙着做事,正要走过菩提树,一只手,却拦住了他。 莹白的衣袖,轻轻散散,和尚看到这个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发冉冉,身着华衣。 莹白如雪。 和尚施礼道:“这位施主,可是有事?” 那少年笑道:“我是来找你的!” 和尚有些疑惑,问道:“施主这话,是何意?” 那少年长眉一皱,有些气恼:“你这样说话,分明是不记得我了!” 和尚更加不解,但他没再开口问。 少年将他打量了一番,有些破旧的衣衫,他穿在身上,就如从前一般。 好似,一点都不曾改变。 不。 他是忘记了。 他怎么能够,能够忘记? “施主?” 少年回神,却只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大步走了。 和尚看了看天色,拿着物件,也走开了。 菩提树有枝叶摇晃,大概是,清风拂过罢。 和尚心里从来不记挂什么事情,所以那天的事,他很快便忘记了。 他原以为,也就是如此了。 然而,世事不是他想。 大概是在两个月之后,和尚正在河边挑水,一道声音已传在耳里。 果不其然,和尚看到了那个莹白长衣的少年。 少年双眼明亮,面容清冷。 却是十分洒脱出尘的模样。 “啊,施主” 不错,其实还记得。 少年看着他,缓缓地,露出一抹笑来。 少年问他:“你,喊我‘施主’麽?” 和尚放下手里的木桶,问道:“施主是何意?” 少年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想来见见你。” 和尚闻言,蓦然不语。 少年却笑意更浓,说了:“你不知道,其实,我很想念你。” ——已经,许多年了。 ——只是可惜,你不记得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虚来 姚槙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被一个凡间人,埋进土里。 他此刻,只是一颗种子,菩提子。 他不过是许久不曾寐过,不知怎么的,就跌进凡间。 —— “姚槙。” 莹白的衣,轻轻散散,他一动不动。 一双手,捂上他的眼,他一勾唇,长指微动。 “是你啊。” 那人笑道:“看来,是还记得我。” 姚槙拿开他的手,旋过身来,似笑非笑。 “我当然,记得你。” 伸出手去,指尖微凉,已是霜华满处。 那人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 “已经这样凉了,不如,你随我回去,得一件深衣?” 姚槙不语,只是看他一眼。 那人无奈道:“那,我今日回去,明日来时,给你拿来一件罢。” 姚槙蓦然反握住他的手,力气加大。 “不必,明日,你不能来。” 那人脸色蓦然苍白:“什么” 姚槙轻声道:“阿起,你知道的。” 雾起想要挣扎,却并不能。 ——姚槙,你这是,究竟为的什么 “阿起,已不早了,你回罢。” “姚” 姚槙一个抬眸,看到漫天雾色席卷。 “明日,即将来了——” ——我不想让他,看到什么,无关的人。 果然。 ———— “好险” “我一早说过,你胆子是小了些。” “啊,是啊。” “不过既然已经成了,你,还是消失比较好。” “为为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以为我不知道?” “我” “哼!若非是他已我又怎会许你碰他?” “可” “我一早便说过,你很聪明,但事事,还是不要逾矩为好。” “” “你,可要轮回麽?” “” “若是不要,我便许你——灰飞烟灭。” “我我” ——轮回,我 “那我便,许你轮回。” 蔓色弥漫,早已不能分辨。 ——轮回,我不要。 已,听不到。 ———— “上仙。” 红色淹没。 谢朝华站在树下,神思早已离开。 只不过—— “红及,你来了。” “啊,上仙。” 谢朝华转过身来,看着他,眼底平静。 “有何事?” “是,是掖白的事。” 双目一凛。 “掖白?” 红及立即拜下:“上仙,掖白他逃了。” “何时的事?” “今日晨时。” “这样久了怎么不早来说?” “” “说罢。” “是,途中,遇上了雾起大人。” “雾起?” “啊,是,雾起大人说,是要去槙神那里。” “” “雾起大人原来说,不须惊动上仙,便能找回掖白。” “可他去了槙神那里之后,一去不返,我便” “红及啊” “上仙!” “如此,你先回罢,这件事,不许再外传。” “是!” 谢朝华望着离开的身影,长眉缓缓收起。 雾起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 谢朝华长指微动,捏了一个决,身影陷于云雾之间。 ——还是,原来如此。 ———— 他静坐着,已经多个时辰。 静静地,没有任何声响。 这,只是为了,一个人的到来。 我等了这么久,你 终于要,回来了。 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霎时 雾蒙蒙,微甜的。 许久,真的是,等了太久。 远处,微弱的光亮。 星星点点,那是一片。 连城,一片。 ——真的,天边大亮了。 ———— “呃” 姚槙依旧端坐着,虽然衣衫猎猎,但他神情丝毫不变。 不悲,不喜。 远处的,山色里,微弱的,点点光辉。 虽还未成,但,已有声。 是他的。 姚槙知道。 难得的,如此,淡然。 终于,连成了,一片。 又复寂静。 光辉大盛之后,又是安寂。 果然是啊。 轻轻的,垂下眼眉。 其实,有笑意。 ——我终于,等到你了。 呵—— “阿槙” 蓦然,他抬起眼眉,远山里,光辉一身。 虚幻的,轻轻邈邈,一个身影。 姚槙长指收拢,终于,站立起来。 衣袍飘然。 好似风华。 重新,聚拢。 正要携风而去,远处的,颓然绽开。 颓然,绽开。 光亮,浓烈。 姚槙微微一怔,随即伸出手去,携云而去。 几乎是霎时,已经到了远山里。 轰然,炸裂。 浓烈的,被重力推散。 姚槙被推离很远,他用了许久,才勉强站立稳。 姚槙回首再看,面上只余一片仓惶。 不见了。 远山里,又回归寂然。 怎么—— 怎么,会是这样—— “阿槙” 是他—— 他还在 他还在。 “你” ——你,还在啊。 却没有,回应。 一点声响,都不见有。 怎么—— “你,还在么?” 没有。 “怎么,怎么不见了” 还是,没有。 ——我等了这么些年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是你骗我你骗我! 姚槙捏诀,远山里,浓翠泛水。 果然是,不见了。 不见了! 姚槙拂袖,携云而去。 远山里,云烟渺渺,浓翠欲滴。 ———— “大人!” 他轻轻应了一声,缓缓回身,花意早已袭了一身。 是梅花。 梅花绽放了。 这一棵梅树,自移植来,还是第一次,盛花。 真好啊—— “大人,掖白他逃了!” 他动作猛地顿住,缓缓的,眼眸深沉。 “你是说,掖白?” “啊,是。” “是何时的事?” “今日晨时红及已经告知朝华上仙,朝华上仙不许已此事外传。” 他蓦然不语。 谢朝华,当初,就是他,要养着掖白。 那般怜爱,又怎么会—— “可能寻到踪迹?” “也许” “也许?” “不,能。” “你去罢。” “是。” 他轻轻叹了一声,有梅花飘落。 有花落衣,有香散漫。 呵—— 真是,真好。 ———— 山风,冰凉的触感。 他睁开双目,眼前的,是袅袅烟雾。 还是,许久之前的模样。 一点,都不曾变。 这样,也好。 至少,你或许,还能寻得到我。 凉凉的,山风。 轻柔的,触感。 蓦然,回首。 “是你——” 轻轻柔柔,虚化的身影。 可是,还是看得出,是他。 “是我。” ——你怎么是哭了? “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真是对不住你啊。 “不必这样说,是我,是我自己” ——谖 “你,还会离开罢?” ——是。 “我,我知道的,我一直” ——你不要这样,我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昏暗 天色昏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 而我,看到他了。 那一张,美丽的面容—— ———— “姑娘。” 郑芥的手,堪堪触碰到一个颜色瑰丽的胭脂盒子,一道清音便传了来。 郑芥不看来人,便已知是谁。 微微回首。 “是你啊。” 是几日前,在道上,偶遇的少年。 少年弯弯眼眉,伸出手来,手心是一个瑰丽的胭脂盒子。 “姑娘。” 郑芥有些莫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轻轻笑了,道:“我此来,是要见一见姑娘。” 郑芥愈发不明白:“为什么来看我?” 少年凑近她,俯下身,轻声道:“姑娘,先将这个收下罢。” 是那个胭脂盒子,冰凉的触感。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买来,送给姑娘的。” “乐亦。” 少年蓦然回首,郑芥也随即看到长街尽头的人。 那是一个男子,衣着华美,举止淡雅。 他就站在长街尽头,一动不动。 即使长街喧嚣,却能准确的,听到他的轻唤。 真的是,很奇怪。 “姬杣,你来了。” 姬杣,是长街尽头的那个人。 乐亦将胭脂盒子放到郑芥手心,转过身去,向长街尽头走去。 是那个人。 郑芥竟然就这样愣住,维持原来姿态。 她望着少年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沉着,却是迅速。 她看到,男子拉起少年的手腕,向远处走了。 更尽头处。 阳光映射,郑芥低首,手心里,是一个瑰丽的胭脂盒子。 冰冷的,触感。 这是,怎么一回事? ———— “乐亦,你是想起了。” “是。” “你是怎么” “是昨日,我在道上遇到了。” “哦。” “可,她已不记得我。” “是么” “是。” ———— “师,您想去哪里?” 曲宗繁恭敬侍立着,静静望着眼前的人。 曾几何时,他平生所愿,也不过如此。 只是,到底是贪心了。 “宗繁。” 张淮出声,依旧清冷。 曲宗繁立即应了:“师。” 张淮衣袖轻轻一动:“你随我,回去一次汤山罢。” “啊好。” 张淮微侧面目,看他一眼,深深。 深深,一眼。 曲宗繁心中一凛,顿觉不自在。 这似乎—— 正要寻了借口出房去,却闻道:“宗繁。” “师?” 有些,不安。 “你可认得一个人,名唤叶檐流?” 曲宗繁眉目松动。 一阵无力。 怎么,突然 “宗繁?” “啊,师,我” “认得?” “不认得。” 张淮闻言,微微一叹:“是么。” “” 曲宗繁几乎战栗不安。 他—— “既是如此,汤山之后,你便随为师,下山去走走罢。” ——你也可,去见一见,你的师弟。 “叶檐流?” “是呵。” ———— 我站在长门外,雾气蒙蒙,天上不见一个星子。 这样的天色,许久之前,我似乎,也遇见过。 只不过,是记不真切了。 呵—— 长门之外,只我一个人,寒风凛凛。 我记得,右手边是一棵树,高大的树木。 可我,竟看不到,触摸不到。 我好一阵摸索,冰凉的触感,深袭手心。 一只手,握住我的手。 与此同时,就在面前,我看到一个少年。 即使是,雾色一片,我也是,看到了他。 眉目清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偎月 说的真是好。 可这世间,又有谁知道,我性本善呢? 难不成,是你么? 呵—— ———— 长街虽是热闹,但在街角,行人难以路过的地方,一个稚童斜倚着墙角,昏昏欲睡。 他身上脏乱,穿着一件已辨不出颜色的短衫,脚上更是不见寸缕。 大抵,又是长街里的叫化一个。 在繁华的街市,素来是,少不了这些—— “哎” 稚童立刻睁开明亮的眼,完全不见昏睡的迹象。 看来—— 来人,是一个姑娘,不过及笄的年纪。 青丝及腰,发上简洁,只梳着一个流云砂。 姑娘弯下腰,与稚童平视,道:“你也是,无家可归麽?” 稚童没有迟疑,连忙应了。 “早已无家。” 姑娘眉眼舒展,满满笑意:“那,你可愿,随我走?” 稚童立刻站起身,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到。 他语气匆忙:“我愿,我愿!” ——我是,真的愿意。 ——哦,我信你。 姑娘伸出手来,握住稚童的手,道:“你也不问我身份,便要随我走,就不怕我是坏人?” 稚童笑道:“姐姐你,不像是坏人” 姑娘低首,轻轻一笑:“是么” 下一刻,稚童稚嫩的脖颈被一只手大力攥着,他脸憋得通红,咿咿呀呀要说话,却挣脱不得。 姑娘依旧在笑,张扬不羁。 手下,却丝毫不放松。 “现在,你还是觉得我不像是坏人麽?” 稚童挣扎着,他已经几乎不能呼吸。 姑娘好笑的看着他,看着他挣扎,直到,他不再挣扎。 姑娘收了手,微微一笑,似乎是,很满意。 她将稚童抱在怀里,脚尖轻点,已消失在街角。 偎月托腮在书案上,两只眼睛明亮有神,一瞬不瞬,望着榻上的人。 榻上,薄被之下,是一个孱弱的少年。 面色已有些红润,不是初见时的饥黄。 已经两个时辰了,也该是醒来了罢。 口中嘤咛一声,翻过身子,睁开眼睛。 他正望见偎月,托腮也在望着他。 他瞳孔紧缩,又蓦然睁大,唇无意识张开—— “你——” 偎月跑过去,扶住他就要跌下床榻的身子,口中道:“我说,你可不要太过激动了——” 稚童整个身子都在战栗,那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他不得不—— 他也曾,距离死亡,近在咫尺。 而始作俑者,正是眼前的这个,似乎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 他,不是被杀了麽? 被她,杀了。 “你,你放开我!” 差一点,就被他挣脱了。 力气真是不小。 果然是,没有看错。 “你不是说,你愿意,随我一起麽?” ——怎么,小小年纪,便要食言麽? 声音清冷,好似嘲讽。 稚童身子一顿,缓缓的,瘫软下来。 伏在肩头。 他是,在哭了。 ———— “我是偎月,从今以后,你便唤我偎月罢。” “我可以,唤你阿月麽?” 偎月摇首:“不行。” 稚童立刻低首,不语。 偎月笑一笑,扶上他的肩,道:“你可有名姓?” 稚童不语。 偎月抬起他的下颚,看到他,面无表情。 “没有么?” 稚童终于看了她一眼,道:“没有。” “那,不如我来——” 稚童立刻又道:“我有名姓,我是乐亦。” 偎月:“” 真是一个,太过别扭的孩子。 不过—— ——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余悸 冬雪一片。 偎月推开窗子,看到院子里树下,呆立不动的乐亦。 不过一个月,偎月带着他,已经能看清眉目。 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稚童。 乐亦似乎是有许多心事,小小少年,已经心事重重。 偎月无意去探究,而乐亦也从未说过。 这样—— “乐亦。” 乐亦似是被惊了一下,匆忙回过身,看到窗前的偎月。 偎月伸出手,轻轻一摆,道:“乐亦,你来。” 乐亦果真走过去了,脚下是一阵踏雪之声。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偎月道:“快进屋子里来罢,你看,身上都白了。” 乐亦走到门前,用手拂了拂衣上的细雪,这才走进去。 “偎月,你找我。” 偎月拉过他的手,一同在桌前坐下。 “哎,你的手真是冷” 乐亦想要挣开偎月紧握的手,却没想到,握得更紧了。 挣了一挣,便不再费工夫。 “偎月” “乐亦,先不要说话,等一等。” 乐亦望进她的眼睛,笑意不达眼底。 果然,还是那个人。 当初,那最终窒息的感觉,他还真切记得。 分明是,清秀而可人的面容。 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她面前,他总是不自觉的,心有余悸。 手被紧紧握着,暖意消了冷,就像是,冰雪消融。 好熟悉的,这种感觉。 “乐亦。” “嗯。” “在此地一个月了,你可有觉得厌了?” “嗯没。” 偎月挑眉:“是么” 乐亦垂着头,不再看她,也不说话。 “出去走一走,如何?” “偎月” “嗯?” “无论如何,你觉得好便好。” 偎月沉吟不语。 “不知,是要去哪里?” 偎月轻轻一笑,侧过身子,道:“只是想念一位故人了。” “啊,那,便去罢。” 偎月松开他的手,抬至头顶,揉了揉他的发。 “难得你也有些兴趣,那,明日便去罢。” “好。” ———— “丞相大人!” 白衣男子回首,看着匆匆而来的侍从。 “何事?” 侍从道:“丞相大人,国府郑大人使人来请。” 国府郑大人,郑节生? “好,备车罢。” “是!” 侍从快步离开,男子还立在塘边,一动不动。 ———— “丞相大人。” “郑大人。” 郑节生盛装来迎,华服青佩,悄声丁零。 叶难微微颔首,随着他走进府院。 “叶难。” 远去的神思,在刹那之间,回返。 他看到矮亭里,便服而立的少年。 来不及细想,便与郑节生踏进亭外,跪拜。 “陛下。” 少年向前几步,广袖中的手,将二人扶起。 “平身罢,此次只是微服而来,不必多礼。” 起身,微微垂首。 “陛下,节生便先退下了。” 少年颔首。 郑节生行礼离开。 “陛下。” 少年拉着叶难在亭中坐下,叶难实在有些诚惶诚恐。 即使是,已为相十年。 少年斟了一杯酒,笑了笑,道:“叶难,你不必拘礼。” 叶难勉强一笑,却不说话。 伴君如伴虎。 即便是,面前的,只是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 毕竟是,一国之君。 他的,君王。 “叶难啊,你可知,招今日来,是为何事?” “臣不知。” ——还记得,叶丞相罢? 叶丞相 当然,不是他。 十年之前,突然消失的叶檐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百枝 ——你知道,扶庭麽? ——从未听过。 ——既然窗外是雨,屋内是香,闲着,便与你说一说罢。 ——如此,有劳了。 ———— 樊渔城里,五月五日,一男童诞下。 男童生在端午,出生时,与一般婴孩无异。 爹娘为之名曰“百止”,意为长命百岁。 又名百枝,意为子孙满堂。 百枝十岁时,随父入山采药,山中大雾蒙蒙,失路,不归。 以为身死,爹娘大恸,为之立衣冠冢,不过一岁,冢已青青。 自此,时间再无百枝一人。 ———— “百枝,今日你同我进山罢。” 父亲耘榛整理背篓,百枝坐在院子里石凳上。 百枝点头,双眸闪闪,带着新奇。 一大一小背篓,山路崎岖,蹒跚而步。 “父亲。” “嗯?” “我们上山,是要采什么药草啊?” “是朱兰。” “朱兰,功效是什么?” “嗯,是为止血。” —— “父亲,药铺里每日络绎不绝,是有什么事了么?” “没有,你小小年纪,就不要多想了。” “哦。” 愈来愈深了。 “父亲,朱兰是生在深山中麽?” “嗯。” “父亲父亲!” 一声尖叫,百枝倒在草木里。 耕榛放下背上的竹篓,蹲下身,将百枝抱在怀里。 他的手,还隐隐泛着疼。 半晌,他抱着百枝,站起身,将背篓弃置,向更深处走去了。 山石错乱。 耕榛将百枝放在乱石之中,只是回首看了一眼,深深一眼,便离开了。 再也没有,迟疑。 ———— 百枝醒来时,眼前是深深的黑暗。 鼻息间,是潮湿的气道。 耳边,隐隐的,是嘀嗒的水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和父亲一起 “啊,是父亲!” 他记起了,是父亲,他那只大手,劈在他脖颈,不省人事。 可是,这是为何? 父亲他,向来最是宠爱他的,不是么? 怎么会这样—— 指尖污泥,滑腻不堪。 而他,狼狈不堪。 他是十岁的少年,是樊渔城孟榛医馆的小公子。 如今,是被抛弃了么? 如果能回去,那么,还要回去么? —— 回去,为什么,不回去呢? 即便是被抛弃,也要问清楚缘由,不是么? 百枝挣扎着起身,一身的滑腻,他跌倒多次。 当他自山洞深处走出时,一身的泥泞,照耀在日光之下。 他抬手,手指上,泥泞一片。 只是不知,该走往什么方向? 他完全,不记得方位。 ———— “哎” 百枝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惊恐的向四周看去,却并没有什么。 可那一声,绝不是幻听。 ——究竟是什么? “哎,你在看什么?” 声音,是在上方。 百枝蓦地抬首看去,果然,阳光下,一个人,立在他前方。 飘飖在半空,看不清面目。 “你,你是谁?” “你又是谁?” 那人自半空降下,轻飘飘的,落在百枝面前。 百枝身子后退。 “啊,你” 是一个笑意盈盈的少年,十七八岁年纪的样子。 “你是谁,怎么一人在这里?” 百枝看着他,面目清丽,笑意盈目。 一个寒噤,不敢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郓 “郓,我是郓。” 少年如此真诚,百枝虽然心惧,却也不像开始时那般防备。 “我是百止,你也可以,叫我百枝。” “那,百枝。” “嗯。” 少年低头看看他一身,指了指,道:“你身上不舒服罢?” 百枝这才重新感受到,一身的泥泞,日光之下,几乎要干结。 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只是—— “要不要去洗洗身子?” 百枝眼睛一亮,奇道:“有水?” 少年点头。 百枝立即道:“那,能带我去么?” 少年道:“这是自然。” 少年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百枝,跟上我。” 百枝应道:“啊,好” 应着,百枝小跑着跟上去。 池水距离并不远,百枝站在水池边的石头上,有些为难的看着郓。 “啊,你” 郓也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百枝,你在别扭什么呢,还不快洗一洗?” 百枝思绪百转,终于定下心来,道:“那,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郓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百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他,也不太明白。 “郓?” “百枝,你啊”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似乎是,明白了。 轻轻一笑,转过身去了。 “我先去那边小憩,有需要,你便唤我。” “好。” 说罢,郓果真向远处走了。 百枝看着他远去,才轻轻缓了一口气。 他虽不过十岁年纪,但,已不习惯人前褪衣。 在家中洗浴,也是自己—— 家中,家麽? 不知娘亲不见了他,可会伤心落泪? 父亲,父亲啊。 究竟是为什么? 一定要,回去。 池水微凉,却不会冷,立着,仔细清洗。 真的是,太过狼狈。 郓—— 他真的,身份成谜。 也和他一样,孤身一人,在这深山之中。 可他,清丽的气质,与他的狼狈,完全不同。 “百枝。” “啊啊?” 百枝坐在水中石上,一动不敢动。 他竟然不知,郓何时在身旁,看他衣带尽湿,大抵是,许久了罢。 “你怎么” ——你怎么,突然来了? 郓笑道:“只是突然想起,我似乎也是许久不曾洗浴了,便来了,倒是百枝你,呆呆立着,不知是在想什么?” 百枝听了,忙道:“没有,没想什么。” 郓点点头,随即,宽衣解带。 百枝看他这样,忙站起身,转过身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百枝?” “嗯?” “你转过身来。” “啊为什么?” “就是,想看一看你,你过来。” 百枝迟疑着,水声哗哗,他被抱了一个满怀。 “郓!” 百枝想挣开,郓的力气极大,动不得。 “哎,百枝” “什么?” “你有什么愿望麽?” “怎么?” “如果有,我可以,为百枝实现一个。” “真的么?” 其实,不信的。 可是,少年的回应却是十分坚定。 “当然。” “我想,回家。” “回家?百枝也有家麽?” 百枝道:“当然是有家,郓为何这样问?” ——难不成,郓你 似乎,拥抱愈加紧了。 ——百枝,我只对你一人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愚昧 ——你是说,这世间人,皆愚昧麽? —— ——你是忘了? ——我,我们认识? ——阿敬? ———— “乐亦,为何执意步行,不觉得累麽?” 偎月一脸惊奇地看着乐亦,显然是,不能理解。 乐亦语气淡淡:“偎月不知道,我自七岁为孤,便流浪街头,许多事,皆经历过。” ——若脚不能行,怕是今日,偎月已见不到我了。 偎月看他诉说往事,脸色淡然,似乎是他人故事。 但这都不过是,强装而已。 偎月并不戳穿,她虽不能理解乐亦的经历,但,那是乐亦真切经历过的,她会尊重。 她会一直尊重。 第二日出行,的确是漫漫长路,二人远行。 “乐亦,你原先,是一直在京城麽?” “并不是,我是一年前来的京城。” “哦,那京城与你之前的所在相比,哪一个,比较好些?” “京城罢。” “哦?这是为何?” “大概是我在京城,遇着了偎月罢。” “啊,是麽,乐亦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 “师。” ——师,何时动身去杞国? 回来汤山,已有数日,师却从不谈叶檐流之事,曲宗繁心中郁郁。 ——明日罢。 张淮一言罢了,转身去了高楼。 他虽已太久不曾归,但高楼之内,仍是洁净如初。 不知,是谁曾闯入,只为为他收拾高楼? 罢了,既是不言不语,也定是,不想他知。 如此,便偿了他心愿罢。 ———— “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叶难问道:“是何人?” “大人,那人自称偎月,是个姑娘,随之同来的,还有一个稚童。” “偎月?” 叶难口中念着名姓,记忆中却想不出的。 “你也可唤我郑芥。” 言出,潇洒身影自门外走来,是一个少女,身侧果真一个稚童。 叶难看到来人,面上是止不住的惊讶:“是你?” 偎月笑道:“许久不见,阿难不认得我了?” 叶难向前几步,拉起她的手,急切道:“阿郑,好久不见!” 偎月一一受了。 叶难执起她的手,向屋内引,看到一边的乐亦,不觉问了:“这是” 偎月微微一笑,道:“你还不认得他,是乐亦。” 叶难点头,三人走进屋里。 “阿难,你出来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叶难摇首:“并没有。” ——偎月,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是不是他 偎月起身,笑道:“阿难,你还是这样爱说笑,你说他怎么敢欺负我?” 叶难看着她的神情,真假难辨,不觉垂下长眉。 “说的也是。” ——那阿郑,如何来了这里? ——不过是路过。 ——方才下人通禀的,说你是偎月? ——嗯,是他说,我原先名姓太过普遍,便去牵叶陵求了名姓,便是这“偎月”了。 ——我还是习惯于,唤你“阿郑”。 ——是阿难的话,便不计较这些了。 叶难闻她言,轻轻一叹:“是麽” 偎月颔首:“这是自然。” ——阿郑既是来了,可有意留住一段时日? ——颇有此意。 ——便住在我府上罢。 ——阿难有意,只是怕是不能,我已找了住处,若是阿难念我,可来孟榛药堂找寻。 ——阿难你知道的,他 ——我知道。 都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如何,能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重楼 “哎呀,是丞相大人!” 重楼馆中,馆主亲自来迎。 叶难虚虚摆手,道:“不必行如此大礼,我此次来,不过是轻松一遭。” 馆主笑道:“如此,还请大人上楼。” 叶难道:“不知二楼‘归衣舍’可有空闲?” 馆主歉意道:“大人,‘归衣舍’已有人了,不若换作一旁的‘瑰幸舍’如何?” 叶难闻言,并未多问,便点头应了。 路过归衣舍,叶难却闻一声“师”,这声音,好似是故人—— 叶檐流,是你么? 叶难不想错过此次机会,想到几日前圣上的话,他便顾不得礼节,抬手推开门。 门被推开,在前的馆主一愣,想要再说什么,已失了时机。 “大人” 屋里的人,有两个,一人白衣胜雪,似绝世而独立,只看得背影,而另一人,叶难却是看到他面目,与他以为的人,无一处相同。 ——不是叶檐流! 可那声音,却分明—— “公子有事?” 问话的,是面前的,清冷少年。 这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 难不成,真的,只是幻听? 不—— 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叶难深深看他一眼,那少年却姿态清冷,并无甚么刻意掩饰。 “哦,是误认了故人,公子见谅。” 叶难也不好再做纠缠,便行了礼,要离开。 那清冷少年闻言,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 然而,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愈加清冷的声音传来—— “慢——” 说罢,那白衣胜雪的男子缓缓转过身,叶难得以看清他的面目。 却是惊为天人。 叶难以为,自己在十八岁那年,在殿外迎他的丞相大人叶檐流,已是人间绝世之姿容。 却想不到,在这世间,论姿容,还有远胜叶檐流的人物存在—— 眼前的这人,已无言语可形容,只是见过了,便会心存念慕。 这一刻,叶难已无话可说。 “公子?” 馆主深知归衣舍内两人亦为贵客,自不欲双方生隙,便忙道:“既是大人认错了人,那吾便带大人离开罢,曲公子,请。” 曲宗繁不语,看向张淮。 张淮眉目淡然,一直地望着叶难,道:“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识错了人?” 曲宗繁闻言,双目亦是望向叶难,心内早已担心一团。 竟是忘了—— 叶难向馆主道:“馆主便先离开罢,吾还有些事,瑰幸舍收拾妥当便好。” 馆主应声而退。 叶难向张淮道:“吾路过归衣舍,听一声“师”,觉与一故人声似,便闯了进来,此刻甚觉不妥,这还请公子见谅。” 张淮闻言,顿了一顿,又道:“故人可有名姓?” 抬眼看向曲宗繁。 叶难道:“是前相,叶檐流。” ——公子,可认得? 张淮眉目不变,只是望着曲宗繁,曲宗繁却恍若去了魂魄。 他从不敢想象,在师面前,他会如此狼狈—— 竟是,自己种下的因果。 “并不认得,才是叨扰公子了。” 叶难道无碍,抬步离开。 房门合上,张淮缓缓转过身去,卧在榻上,拂上床纬。 曲宗繁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是他自己,先失了魂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石碣 石阶漫漫,生闲草。 方玉亭亭,寂兰山。 ———— 吟唱,不知从何而起,只是邈邈,传将来了。 或低或高,无悲无喜。 似是一桩戏,有女登台。 她脚步踉跄,青丝散漫。 一直地向前走,其实双眼迷蒙,早已不辨方位。 只是—— 那一阵香,近了,近了许多。 荆棘丛生,她全无防,一路上,衣上漫是血。 有虚无掉落,她仰首,面上一痛,有鲜血流淌。 她却不曾顿下脚步。 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阻住她行路。 她抬眼,眼底一片迷茫。 而他,他还是在笑,好似是,遇到十分开心的事了。 “嗳,你是谁?” “我,我是谁” 他轻笑出声:“果然是,不记得了。” 她还未有反应,便有他双手一动,将她抱起。 “如此,便由我来将你带走罢。” 她还未挣扎,他长袖挥过,她便昏睡过去。 他回首,望见不远处的人,勾唇一笑,携风而去。 ———— 天已经转冷,地一片萧瑟。 她从昏暗中醒来,第一眼,便是那一双空洞的眼。 她被惊的一滞,扶着站起身,不住后退。 【是谁,他是谁? 为何,是这般可怖的面容? 我又为何,会在这里?】 “酒聆。” 嗯? “我,我是酒聆。” 他直起身子,也不动作,只是望着她,无比平静。 “你是酒聆。” “我是酒聆。” “你呀,定要好好记着,不然,在之后,我可怎么寻到你?” “我你要寻我?” “是啊,之后,我便去寻你。” ——酒聆,你离开之后,不必记挂我,时机到时,我会寻到你。 ——好。 ——还记得你的名字? ——嗯,我是酒聆。 ———— 酒聆手按着心口,满手的鲜血,不住的流。 “你能否告知我,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 面前的人,年少多情的年纪,手执长剑,剑尖是欲滴的血。 却寂然不语。 酒聆心口痛意延至周身,手中铜铃已握不住,跌落玉阶。 一声清脆,分作数瓣。 少年长发冉冉,长衣飘飖,面上冷冷静静。 不置一词。 酒聆看到他眉目清晰,还依旧清晰,尽力转身去,想要蹒跚离开。 身后一痛,再也支撑不住,酒聆双腿软下,失去意识。 少年伸手,长袖有风,扶住她的身子。 下一刻,酒聆便被少年抱在怀里,面上早已没了血色。 少年垂眸,静静看她一眼,情绪还无一丝波动。 “酒聆啊” 这一声低语,不知织就多少绮丽心事。 少年身形一动,已消失在方寸之间。 ——酒聆,现如今,你已身亡了。 ——酒聆,酒聆啊 躺在榻上的人,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全无生气。 ———— ——你是谁? ——酒聆呢? ——你是何人? ——酒聆在何处? ——呵,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以为,身有寸术,便能与我相对麽? ——我却从未说过。 ——呵 ———— ——酒聆早已身亡,你不知道? ——你说什么? (原来,那竟然,是真的麽) ——还有,阿聆是伤在我的剑下 ——你这是,在炫耀什么? ——哦,这都被你看出了,看来阿聆 ——住口! 阿聆,何时,你也配唤她作“阿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独秀 ——你有名字么? ——自然。 ——嗯你的名字? ——辛荼。 ———— 酒聆向来不喜燥热天气,夏日来时,她便启程,离开了熹黔。 熹黔的冬日最好,酒聆会在冬日之前,再回到熹黔。 酒聆此去,并没有明确所在,她只是走着,想寻一份安逸。 路经潼安,酒聆去了闻名天下的独秀楼,此中华美,尽显奢侈。 酒聆用了自身财力的三分之一,才得以进入,享得几日。 殊不知,因此,遇上半生的劫数。 潼安天热,香独楼里,却温温和和,十分得当。 路上行了多日,酒聆身上诸多风尘,便携了衣物,去沐浴。 位于独秀楼后院,独秀后院极大,有悬泉瀑布,竹林与山。 此时人并不多,或是,大多在午憩。 酒聆来到,走进水中,沐浴净身。 时有鸟鸣,微风过拂,酒聆便安心躺下,不知日月。 毕,酒聆换上衣物,梳了长发,便离开了。 不过数步。 ——姑娘留步。 酒聆身形一顿,随即回身,看到几步之外,少年白衣,手中一束于胸前,是折扇。 完全陌生的绮丽少年。 那少年走过来,于一步之距停住,折扇打开,挥散并不湿热的气息。 ——姑娘,可否告知名姓? 酒聆打量着他,皱起眉,看不出什么怪异。 但,也只是她看不出而已,毕竟,修为尚浅。 ——姑娘? 酒聆看着少年,看他眉目冷静,没有探求欲。 既然是如此,那又为何口中相问? ——你有名字么? ——自然。 ——嗯你的名字? ——辛荼。 ——酒聆,我是酒聆。 “酒聆” 辛荼口中轻轻吐出两字,虚虚应了,转身便离开。 就如同他淡然的眉眼,不存在任何情绪。 酒聆不明所以,还茫然站在原地,青丝未绾还湿。 真是,奇怪的人。 酒聆回到房里,还未坐下,便听门被叩响,清脆的,声声。 “谁?” 门外人声音清冷:“姑娘,是我。” 是方才那人? 怎么,又来了? 酒聆走到门后,抬手开了门,门外的少年,依旧如前。 “辛公子” 少年道:“阿聆与我,本不该如此生分,唤我辛荼罢。” 一声“阿聆”,惊了酒聆。 一面之缘,怎么就如此 “阿聆?” “啊,辛公子” 少年立即道:“阿聆,我说了,你我不该如此生分,如今,你该唤我辛荼。” 酒聆望着他,不知为何,少年面上全无神情波动,却有扑面而来的,压迫。 无形之中。 “阿聆” 酒聆应他:“怎么?” 少年道:“不请我进屋麽?” 酒聆心里自然不愿,殊不知,她只眉心一动,少年已读出她所有心思。 “阿聆,随我走走,如何?” 如此说来,若拒他出游之邀,他便必然要进屋来,而酒聆,不愿后者。 自然,两人同行,出了独香楼。 天实在是燥热,酒聆踏出独香楼的一刻,还有片刻后悔出行。 然而,下一刻,却有轻风拂来,抬眼看,乌云密布。 酒聆去看辛荼,却见他早已走到一边,回来时,手里已有一把玉蓝的竹伞。 酒聆正想着去买上一把,辛荼却已将伞撑开,极大的伞面,护着伞下的人。 同一时刻,大雨倾盆。 辛荼握着伞柄,侧首对酒聆,道:“走罢。” 这样的天,却还坚持要去,究竟是—— 怎样的一个所在? 酒聆颔首,踏出一步,同辛荼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复然 一路上,辛荼不曾开口,似乎是,回复了冷静。 酒聆心中有事,也并不曾在意。 却不知,已踏入深渊,而出不得。 不知多久,辛荼已停下,酒聆也停住。 瞬时,浓云散开,日光倾泻而下。 雨停了。 实在是古怪的雨,酒聆想着,辛荼已收了伞。 正是夏日,这一处,日光明媚,鸟雀呼晴,百花静香。 这样好的地方,怪不得,辛荼他,要冒雨而来。 酒聆问他:“辛荼,这里是” 辛荼回身看她,并不答她,却道:“阿聆,可喜欢?” 又是“阿聆” 若是被他听到了—— 嗯?他是谁? 为何,怕他听到? “阿聆” 辛荼看她一瞬出神,便走近了她,微微低首,望着她。 “阿聆,你出神了。” 酒聆要后退,却被他拦腰而止。 酒聆心里一慌:“辛荼,你先放开我。” 辛荼却低低一笑,这是酒聆第一次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这笑容,十分瑰丽,却又,十分诡异。 酒聆要推开他,却不能如愿。 闻得他轻轻叹息:“阿聆,你要离开?” 酒聆摇头:“并不是。” 辛荼又问:“那,可是要留下麽?” 酒聆抬首,看到他微笑的眼,一个寒噤,突然而然。 “辛荼,你先放开我。” 辛荼闻言,笑容立时收住,又如前,冷冷淡淡。 辛荼收回手,后退一步,道:“方才,得罪了,阿聆见谅。” 酒聆细想,实在不安,便道:“辛荼,不如,回独秀楼罢。” 辛荼道:“如此辛苦前来,阿聆也不肯留一留麽?” 酒聆已不敢看他,没有开口。 “想当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观今朝,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不知何处而来的吟唱,飘渺而来,酒聆心中一动,看向辛荼。 辛荼转身而去,袖中的手,蓦然伸出,揉碎了一枝艳丽的花。 吟唱声止。 “酒聆。” 辛荼回身,望着她,眉目淡淡,看不出情绪。 不再是“阿聆”。 ——我知,你不记得了 ——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呵—— “你怕我麽?” “不。” “哦” 辛荼走近酒聆,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轻轻柔柔,酒聆却避不得。 “酒聆啊” “什” 一阵剧痛,自胸口而出,酒聆低首,看到自己,血染的衣襟。 辛荼已在几步之外,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还有,欲滴的血。 是她的血。 可是,为什么? 酒聆手按着心口,满手的鲜血,不住的流。 “你能否告知我,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 面前的人,年少多情的年纪,手执长剑,剑尖是欲滴的血。 却寂然不语。 酒聆心口痛意延至周身,手中铜铃已握不住,跌落玉阶。 一声清脆,分作数瓣。 少年长发冉冉,长衣飘飖,面上冷冷静静。 不置一词。 酒聆看到他眉目清晰,还依旧清晰,尽力转身去,想要蹒跚离开。 身后一痛,再也支撑不住,酒聆双腿软下,失去意识。 少年伸手,长袖有风,扶住她的身子。 下一刻,酒聆便被少年抱在怀里,面上早已没了血色。 少年垂眸,静静看她一眼,情绪还无一丝波动。 “酒聆啊” 这一声低语,不知织就多少绮丽心事。 少年身形一动,已消失在方寸之间。 ——酒聆,现如今,你已身亡了。 ——酒聆,酒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绣眉 “公子,雨停了。” 长亭之外,几步之遥,一人独立。 身后走来一人,手中握着一把伞,然而已用不着。 那人回首,道:“徵明,怎么了?” 握着伞的手,暗自收紧。 “公子,徵明方才,遇见扶庭公子了。” “扶庭公子?” “公子便是郓公子啊。” 郓扶庭? 那是谁? 应该记得? “公子,您怎么” “徵明,我们回罢。” 徵明一愣:“嗳?公子,不去了么?” 公子笑道:“此行已无功,去也是枉然。” 徵明虽有迟疑,但毕竟公子的话,他无可说。 “那,公子,我们便回罢。” 霎时间,大雨倾盆。 徵明急忙打开伞,为公子遮去风雨。 口中抱怨道:“究竟是甚么天” 公子却轻轻一叹,道:“徵明,你却不知。” ——你不知,这是他在怨我啊。 呵—— 【——你是? ——郓,我是郓。 “我,唤我一声扶庭罢”】 ———— 落叶纷纷,破雨惊池水。 荆原在池边,负手而立,衣上不沾湿。 一人推门而出,一眼便望见池边的人。 脚步一顿,回身拿起一把伞,便转过脚步,走了过去。 荆原抬首,望见萤蓝的伞面,侧首,看到撑伞的人。 “啊,是你” 刘虞颔首,道:“荆公子,雨势大了,何不避上一避?” 荆原笑道:“这雨于我来说,不过尔尔,不会伤身,刘虞不必记怀。” 刘虞闻言,神情变了一变,荆原显然是察觉到了。 “怎么?” “啊,无事” ——刘虞啊 ——什么? ——你,为何要伤酒聆? ——酒聆? ——嗯。 ——酒聆,是谁? ——你 怎么是,不记得了? 【——荆原。 ——你是? ——你如今,是在做什么? ——甚么? ——酒聆之事,你不必再问。 ——何 ——你不知道? —— ——酒聆她,早已身亡。 ——甚么? ——听一句 ——你如何知晓? ——呵】 ———— 叩门声起。 花命在屋内,应了一声:“进来罢。” 有人推门入,花命侧首而视,笑意凝住。 “你” 来人款款而入,口中道:“花命。” “袖浼。” “看来,花命还记得。” 花命早已站起身,与之相对,凛凛之色。 “你怎么来了?” ——或者是,你是如何,寻到的? 袖浼微微一笑,道:“花命,你还是这般” ——不欢迎我啊 “你” 袖浼缓缓走近,轻轻一语:“你瘦了。” ——看来,当初让你离开,真是不该啊 “你!” 袖浼道:“吾如汝师一般,幻为女,不过是为罢了” ——同吾离开。 袖浼伸出手去,长指轻点花命肩头,花命便只觉一阵异香,没了知觉。 分明是,许久之前,相同的—— 却,全无防备。 是,忘了么? 忘了? ———— “花命!” 池悦走进院门,房门紧闭,这个时辰—— 又一声“花命”,无人应声。 池悦推开房门,日光大盛,屋内静悄悄。 却,没有一个人。 花命 你,又去了哪里? 又是不辞而别? 你怎么 ———— ——风停了。 ——是啊。 ——雨也停了。 ——嗯。 ——你,可听到了? ——什么? 呵——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明灵 ——郦莅,你可是真心喜欢这乐声? ——自然是。 ——那,自今日后,我便日日为郦莅吹奏,可好? ——如此,多谢。 ——呵,不必 ———— “阿莅。” 卫舟推开院门,院内静悄,无人应。 卫舟见状,站了站,却只是无奈摇首,转身离开。 院门合,房门无风自开。 但见一人慵懒立于门前,手执一玉笛,摇摇晃晃。 他在门前立了许久,直到风起,有花零落。 他整整衣襟,长衣一展,踏踏入屋。 醉而卧的人,在榻上,不省人事。 一声嘤咛,惹得合门而入的人一声轻笑。 他立于榻侧,俯首观之,伸出手,撩动青丝。 他却笑得极为开心。 听他轻语:“嗳,方才,有人来寻汝。” 又见他面露得色:“吾,却未使他如愿,呵” 他忽又抬首,一把竹椅,他端正而坐。 “吾曾承诺于汝,那日之后,日日为汝吹曲,原因种种,竟失信了那,便自今日始罢。” “汝又醉了,是吾欲也。” 只见他缓缓抬手,执笛横吹,悠扬冽然。 ——汝不知,吾有入骨之思。 【——鹿乘,你家在何处? ——鹿乘年十八,无处为家。 ——那,鹿乘可愿,同我回家? ——荣幸之至。】 “鹿乘!” “啊,是辜晴。” 少女欣然,走上前,将手中物递去,鹿乘低首,却是笑意盈目。 “辜晴,你果真讨到了!” 却见少女眉头一皱,不满道:“鹿乘,这可不是我向阿姐讨来的!” 鹿乘看她一眼,眉间情绪流转:“莫不是,你” 少女扬脸道:“不错,是我亲自去嬴荡山采来的!” 鹿乘收回伸出的手,长眉紧皱:“辜晴,这次你可真是胡闹了!” “你说什么?” “辜晴,你不是不知,那嬴荡山凶险非常,此地唯有你阿姐能平安进退,你” 少女心中怀怨,问:“那我为何,能平安归来?” 鹿乘被她此番一问,微微怔住,不知如何答话。 一道柔中带厉的女声飘渺而来,随即,鹿乘便见到青衣女子,飘飖而落。 怀中,似乎是—— 鹿乘瞳孔蓦然变大,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辜晴,不自觉,后退一步。 辜晴显然也是察觉人来,她讶于鹿乘的反应,待她缓缓转身望去,看到那人面容,面上便一喜,待要说话,却猛然见那人怀中之人——衣着,与她一般。 那人—— 是她! 可,怎么会? 她怎么会—— 却闻那女子一声轻斥:“阿晴,还不快快归来!” 归来? 要,归往何处? 她,她是怎么—— 察觉异样,低首却见,渐渐虚化的身体。 她再次看向那女子,记忆突然回笼,却仓促,只一声:“阿姐” 之后,再无声迹了。 鹿乘尚在惊讶之中,还未来得及有心痛之感,便见那女子走来,怀中,是辜晴。 鹿乘问:“辜靖,这究竟,是怎么” 辜靖轻轻一叹,望着他,犹带一丝怜悯,道:“看来,你是全不记得了” ——什么? ——鹿乘,你,还是不知为好。 ——辜靖,吾要知。 ——鹿乘,这一切,皆由不得你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赢荡山 树下热闹,卫舟开门看去,邻人其越在其间。 “卫舟啊,来来来” 其越也是看到他了,向他招手,让他过去。 卫舟便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一边的少年道:“看来卫公子还不知,赢荡山的事。” 卫舟奇怪:“赢荡山?有何事?” 其越道:“卫舟可还记得,赢荡山上有仙子的事?” 卫舟点头:“自然是记得,当初,与你同行,还亲眼见过。” 其越点头:“这就是了,卫舟不知,那仙子,身亡了,就在山路上,尸身无人收。” 卫舟不信,问道:“这是何时的事?” 其越道:“今晨,吕樵上山打柴,赢荡山,羊场道上,见一人伏卧,叫唤无人应,进而视之,却是那仙子,已无生迹。” 卫舟果然看到吕樵,他亦是一脸凝重。 不由得他不信。 卫舟心中急,其越看在眼里,他道:“此时大家来,便是商议如何安葬仙子,卫舟可愿参与?” 卫舟点头,随即又道:“众人等我一等。” 说罢,他便快步走了。 时而突降大雪,苍茫一片。 卫舟来到一家,推开门,却是撑着伞要出门的郦莅。 卫舟换下情绪,笑问道:“郦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郦莅也弯眉笑了:“舟兄,不知今日来,所为何事?” “阿莅,今日我来,是有奇事一件要说与你。” 郦莅只知赢荡山,不知赢荡山有仙子。 卫舟从未说过。 郦莅奇怪:“哦?究竟是何事?” 卫舟笑道:“你既是已穿戴好了,便随我去看一番罢。” 若是在平时,郦莅定然不会推拒卫舟的邀约,卫舟知道。 却见郦莅为难道:“舟兄,今日弟有些私事,怕是不能随兄去了。” 卫舟当然错愕,却不曾表露出来。 他只是云淡风轻一句:“无妨事。” 郦莅撑着伞,快步走了,脚印被大雪很快覆盖。 卫舟撑着郦莅拿来的伞,轻轻一叹,转身走了。 笛声杳杳,似是在招引着谁。 卫舟轻一哂笑,快步走了,大雪苍茫,朱红色的伞,却也遮不住这天地盛情。 落了满肩。 无心去管,来到树下,众人已不在。 其越留下字迹:卫舟,天降大雪,吾等恐仙子身躯被覆而不得寻,便先行一步,你可随后来。 大雪未将字迹覆盖,料想行之不久,卫舟将字迹拂去,便快步走了。 赢荡山,果真是,神奇的存在。 当初—— “阿莅,你看那里是什么。” 卫舟恍见前方有物,只是不甚真切,便示意郦莅看去。 郦莅遣目看去,也是不甚真切,便快步走过去,身后的卫舟也跟了上来,看清了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少年,冰清玉洁,他脸色苍白,仅着单衣,蜷缩在雪地里。 郦莅平日里就是热心,如今见着这样一个人,又如何会不管? 卫舟明白他,便同他一起,将少年抬回家中,郦莅为他用热水擦拭了身子,吃了驱寒的汤药,换上御寒的衣物。 屋外的寒风,吹刮了一夜。 屋内的人,因着炉火,着实是被暖了一夜。 后来,郦莅说,那少年趁他不觉时,不告而别。 当初,那里,便是赢荡山。 羊肠道上,遇见的那少年。 而之后,他与其越曾遇仙子,是在赢荡山。 如今,赢荡山,羊肠道上,是仙子尸身。 无人安葬。 究竟是,怎么—— 卫舟无解,只是快步走向赢荡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厌 ——所以,我可以奢求你麽? ——当然。 ———— 寻椒抬首看看天色,心里明白,今日是不能抵达了。 他心里颇为惋惜,擦擦额上的汗水,向前走了。 那是一家酒楼,并不如长安城里的瑰丽,却无端有风情。 寻椒走进去,却是一片冷清,他提声道:“店家可在?” 无人应。 寻椒心里一阵失望,天色渐晚,好容易有了这家酒楼,却无人。 这叫他去哪里借宿? 寻椒站了一站,无可奈何,还是走了出去。 酒楼之内,陈设分明是新—— 走出酒楼,一抬眼,几步之外,一人缓缓而行。 是极普通的装扮,却掩不住那人本身的风华。 寻椒有意结交,便快步跟上,道:“公子留步!” 那人仿若未闻。 寻椒手无意碰到他的衣袖,那人才如梦初醒,停步,迷茫看着他。 “你是何人?” 寻椒心里奇怪,这人虽然风华难掩,看神色,却如痴儿一般。 结交之心,渐渐冷下来。 “在下寻椒。” “寻椒?” 那人眼里虽然依旧带有迷茫,但已现有些许光亮,那发问的声线,轻颤着,似乎是—— 寻椒道:“正是,还不知公子名姓?” 那人垂首,竟不语。 寻椒见状,冷却的心,愈发无意,便道:“公子无意,寻椒便不叨扰了,请。” 说罢,寻椒行礼之后,转身便要走了。 一回首,却闻人声鼎沸,眼前,是繁华景。 寻椒以为是幻,愣怔了许久,也不见行动。 身后的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少顷,繁华的酒楼之内,走出一少年,面带倨傲,向寻椒走来。 “客人为何一直站在楼外?” 寻椒闻言,道:“少年家,你是一直在此麽?” 那少年不解道:“客人问话奇怪,这酒楼便是在下家产,自然是一直在。” 寻椒道:“可” “什么?” “啊,不” 寻椒想起方才,这还是冷清无人的所在,如今,却是—— 是幻术麽? 啊,又怎么,怎么会想起 这世上,真的有幻术麽? “客人不入内麽?” “啊,少年店家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还有要事待办,不能留了。” 说罢,寻椒便急急转身,快步走了。 不管如何,即使睡在荒郊,也绝不会住进一切不甚分明的酒楼。 近处无屋舍,寻椒果然在荒郊合衣睡下。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明明如月,寻椒辗转难眠,及至后夜,抵不住连日来的劳累,他终于入眠。 而后,一直于暗处窥伺的人,缓缓走出,走近他。 看那面目,竟是黄昏时,那个酒楼的店家。 他眉目间,光阴流转。 少见的神色,静静地,望着月光下酣睡的人。 良久,轻轻吐出一句,隔绝太久不曾说过的。 ——寻椒,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因何而存在? 【——汝名为何? ——无名。 ——看汝模样还算端正,吾便将汝收下。 ——多谢椒公子! ——汝既无名,吾为汝添之可好? ——多谢! ——既是入吾椒家门,虽不能得椒姓,却可有椒字之后,汝便唤作寻椒罢。 ——多谢椒公子! ——呵,之后,汝便不可再唤吾椒公子。 ——那,寻椒该唤公子什么? ——吾名,椒无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寻椒 ——寻椒,汝近来面色不佳,若有心事,可愿说与吾? ——无厌公子,寻椒无事。 ——哦,寻椒长大了,心中有事,亦不愿同吾说了。 ——公子 ——汝看,寻椒已不愿唤吾 ——公子! ——嗯?怎么? ——无厌公子,寻椒真的无事。 ——哦,是这样如此甚好。 ———— “寻椒啊,你知道的吧,府中新来的那个画师” 家丁流金神情颇为神秘,寻椒却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流金看他模样,不是意料中的,便怪道:“寻椒,你都不会觉得气愤麽?” 寻椒问:“流金何有此问?” 流金急道:“他没来时,公子最中意的,可只有你一人,如今他来了,公子便” 寻椒闻言,忙打断他:“流金,话不可乱说!” 流金不解地看着寻椒,却见他又淡淡的:“我不过是无厌公子的一个下人而已,无厌公子如何看待我,那是无厌公子的自由,你我,都不该如此议论他。” 流金听他这样说,虽为他心中感到不平,但也不好再说甚么,只是摇摇头,转身走了。 却不见,那一双阴霾的眼眸。 怎能—— 却闻笑声阵阵,寻椒只看去一眼,便匆忙收回,快步离开了。 百花丛掩映稀疏的人影,摇摇晃晃。 椒无厌目光柔和,向面前人道:”太微,汝这双手,当真是冠绝古今。” 少年面上一股红晕,轻轻驳道:“公子这话,太微承受不起。” 椒无厌望着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握上他的手,却是轻轻笑了。 ———— “啊,是寻公子!” 太微看到来人,手中画笔微顿,似是有些慌乱。 寻椒按下心中不耐,道:“太微公子,寻椒不过是无厌公子的下人而已,公子实在是” 太微却是站起身,他比寻椒要高些,眼眸微倾。 “寻公子,太微知你是无厌的身边人,无厌将你认作亲人一般,太微不过一个外来客,自然对你要尊崇些。” ——寻公子,不必在意这些了。 ——寻椒,多谢太微公子抬爱。 “寻公子来,是为何事?” 寻椒眼睛看过那一幅山水,心中顿生情绪。 “是无厌公子要请太微公子去一趟。” 太微闻言,轻轻笑了笑,道:“那好。” 说罢,太微将画笔搁下,快步走了。 寻椒并未跟去,他走过去,手拿起那支笔,却似千斤重。 ———— 【——寻椒啊,可会丹青? ——公子,寻椒不会。 ——哦。】 【——原来,公子最爱丹青。 ——是了,只是可惜,寻椒不会。 ——公子可寻天下擅丹青之人。 ——哦。】 【——寻椒,明日吾带汝去见一人。 ——无厌公子,如此郑重,不知是 ——哈,明日见了,汝便会知。 ——是。】 ——寻椒,这是太微。 太微? ——寻公子,太微见过。 ——寻椒,太微是位画师,在府中,汝要好生待他。 ——无厌公子,寻椒明白。 ———— ——汝在这里? ——师父! ——汝又在这里了。 ——师父,我 ——不必多言,为师明白。 —— ——待出师,为师便予你名姓。 ——多谢师父! ———— “你,可还记得我?” “你是” “三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三秀 “小娃儿,认得我么?” “三秀认得,是师叔。” “三秀?” “是师尊赐名。” “原是如此。想不到,这些年来,我只来过一次,你却还记得我。” “您是师叔,三秀不敢忘。” 昨日我还见你。 我怎敢忘你? 昨日,师尊身死。 ———— “小三秀是罢?” “是三秀。” “哦,你来。” “师叔?” “你随凤邈学多久了?” “回师叔,五年。” “听凤邈说,你是孤儿?” “是。” “那此后,你可有去处?” “三秀愚钝,还望师叔明言。” “哈,果然既是孤萍无依,不知随我家去,如何?” “多谢师叔收留,三秀自是感激不尽。” “哈哈” ———— “你!” “师叔,三秀多谢您的多年栽培。” “你,你这个!” “呵,这只算是,您自作自受。” 一声悲叹,数点泪,不知是为的什么? 他转身离开。 徒留身后,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渐渐,凉了青玉案。 ———— 日暮时分,他一人走在路上,玄色衣上,看不出外添来的色。 他眉目之间,冰冷如霜,没有些许生气。 他行在大道上,那满身的煞气,十里之内,无人踪。 直到烈日卸下,满月腾空,他才蓦然停下,四下望了一眼,不知缘何,重重倒下,双目亦是缓缓合上。 惊起一地尘土。 ——师父,三秀为您报仇了。 终于—— 三秀做到了。 ———— ——汝可有名姓? ——无名无姓。 ——看汝模样还算端正,吾便将汝收下。 ——多谢公子! ——汝既无名,吾可为你取之,如何? ——多谢公子! ——汝既入吾椒家门,虽不能冠椒姓,却可有椒字之后,汝便唤作寻椒罢。 ——寻椒多谢公子! ——呵,之后,汝便不可再唤吾椒公子。 ——那,寻椒该唤公子什么? ——吾名,椒无厌。】 ——原来是,无厌公子。 ———— “寻椒?” “啊,无厌公子!” 寻椒手中笔不及放下,面前便是椒无厌,在他身旁,是太微,他避无可避。 椒无厌瞧着他,他握笔的手,许久,方道:“汝在此,是” 寻椒闻言,忙道:“无厌公子,寻椒只是要替太微公子整理一下,别无他意!” 话,到底是说的急了些,椒无厌侧目。 寻椒自己自然是明白的,他话音刚落,太微便已道:“无厌,寻公子话不错,是我请他替我整理些” 椒无厌却是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那莫名而来的怒火,寻椒不明白是来自何处,太微自然亦不知。 那莫名来的怒火—— 汝可真是,无知呵。 ———— ——师父,不知师兄,是什么模样? ——明日为师带你去,你便知了。 ——明日啊哈,说的也是! ——孰华,先去睡罢。 ——是,师父。 ———— “师父,师父?” 稚童拨开层层草木,却迟迟不见师父身影。 哪里去了? 他渐渐走的远了,而渐深的色,却昭示着—— “师父!” 玄色衣上,痕迹深深浅浅,却是数不清。 他奔上前去,怀抱着,一身的鲜红。 “孰华” “师父!” “为师呃不” “师父这是怎么了?” “凤凤三” “师父!” ——— 明明如月,不知三秀孰与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敏 月明歇下,灯半时刻,艳红的罗帐,衬得帐中人,面若桃花。 却是阴郁的眼眸。 他双目低垂,目光落在榻上人,不舍得离开。 那是蚀骨的,深情。 只是,得不到回应。 榻上的人,安安静静,苍白的面,昭示着毫无生气。 她早已—— 是他亲手。 这么些年,终于还是不久之前,下定了心。 阿聆呵,我等你,这么久了。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真的以为,我是会真的,放你自由? 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还好,我是最爱你天真。 他低低笑了笑,徐徐伸出手,抚上酒聆的面颊。 这么些天了,你果真还是如此,鲜若生人。 他果真未欺我啊,也对,他又怎会舍得,拿你做玩笑? 阿聆啊,你离开这么些年,可真是,结识了不少人呢。 不如,趁你熟梦未醒,我去见识一番,可好麽? 阿聆,你可舍得我离开? 哈,我知,你不舍得。 不,你舍得。 呵—— ———— 庭院深深,深几许? 少年一袭玄裳,缓步走出,日光叶影遮去他清秀艳丽面容。 “嗯,日光愈发盛了。” 他是真的,许久不曾走出屋子了,面容愈发白皙,就仿若屋内,那个人的颜色。 他低低一笑,自语道:“阿聆,你且看看,我对你,是有多上心了。” ——你是知道,我最爱暖阳。 ——不过,为着你,这些,都算是值得。 ———— 少年走出庭院,回眸一眼,院墙斑驳。 “阿聆,我会早些回来。” “你且等着我。” 他扬一扬宽大袍袖,捉住正飘散的花香,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 重楼,归衣舍。 轻风过,灯火明灭,案前的人,眉目微动。 朱窗启,一人磊落而至。 正是玄裳的辛荼,他轻轻缓缓,并不作声,那人已见他,还是不动声色,他知道。 他要细细打量那端坐的人,此时却有些明白。 那人面目清冷,微阖的双目,不知长睫掩映之下的,是怎样一番风景。 辛荼想到酒聆,心里忽又释然。 他早该明白的。 叩门声起,辛荼皱起长眉,看向那人。 那人终于露出全然的面目,他看了辛荼一眼,道:“宗繁,何事?” 曲宗繁在门外道:“师,宗繁有话要说。” 那人即道:“宗繁,你晚些来罢。” 曲宗繁在门外闻言,一直高悬的心,终于定了些。 “师,宗繁明白。” 脚步声渐远。 辛荼已道:“你果真是张淮。” 张淮微微颔首,又道:“我以为,你来之前,已知我身份。” 辛荼笑道:“既是来寻你,自然要明晰你身份,只是,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你。” “哦?” “之前,只是听过你身份而已。” “那,是因何而来?” “想来见见你罢了。” “是麽?” “你认得酒聆麽?” “嗯?” “我是为她而来。” “她如今在何处?” “哈” ———— ——酒聆早已身亡,你不知道? ——你说什么? ——还有,阿聆是伤在我的剑下 ——你这是,在炫耀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踦天 “师。” 曲宗繁推门而入,他先是将屋内环视一番,方行礼道:“师,宗繁为前日之事而来。” 张淮道:“方才,你在打量什么?” 曲宗繁立即道:“早时宗繁来,实是师房内有人,而师不欲宗繁入。” 张淮闻言,眼底有惊诧一闪而逝。 想不到—— 那人来时,分明是敛去一身息气。 曲宗繁—— 你,是如何知? “师,宗繁是为前日之事而来。” 曲宗繁毕恭毕敬站立,不敢稍有懈怠。 此人,不仅是此生最尊爱之师,且还是此生—— “不必了。” 曲宗繁一闻此言,顿时愕然不已,只能愣愣望着张淮。 “为何师?” 张淮却在此时站起身来,他缓缓移步,无形之气反增。 “你已不必说,其中缘由,为师早已知晓。” 曲宗繁仍是惊愕:“师知晓?” 张淮走向他,伸出手来,扶上他的肩,立时,蚀骨之痛蔓延。 曲宗繁身子一顿,随即陷入痉挛,眼前一切亦是变得扭曲不堪。 口中破碎低喊:“师师,宗繁” 张淮却在此时收回肩上的手,长臂一展,揽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眉睫之间,尽是湿汗。 曲宗繁却安定下来,他向伸手,触摸此时的张淮,双肩的疼痛,却使他不能如愿。 “师宗繁知错了。” 张淮:“何错之有?” 曲宗繁勉强支撑道:“是,是宗繁以后,再不敢欺瞒师” “你错了。” “师?” “宗繁,你所为之一切,皆是为我,但此后,不可再有此念。” “师,宗繁” “若有违,我将断然逐你出师门。” “师,宗繁” “曲宗繁!” “师,宗繁不明白!” 张淮只是虚虚看他一眼,便道:“你不必明白。” 曲宗繁心惊,再说不出话来。 冷汗,却直流不肯止。 “徒宗繁,定然谨记师命!” ——如此,才是好。 ———— 辛荼离开重楼馆已有两个时辰,别过张淮,辛荼并非无半分收获。 张淮告知,酒聆曾经历祸事,至于是何事,似乎只有莲娥知晓。 所以,莲娥,阔别多年,你我,将要重逢了么? 不知,可曾有过期待? 阿聆,在这人世间,你宁愿拜他为师,亦不愿与我 你所谓坚持,是为了什么? 阿聆啊,如今,便由我来,会一会你所谓师父。 不知,会如何? ———— “客官,您的茶。” 楼凡殊谢过,正欲饮茶,一只手却按了过来。 楼凡殊抬眼,却正是桑南,眼里满是不快。 “楼凡殊,此番,你又是想要在尘世,留我一人?” 楼凡殊问道:“桑南何出此言?” 桑南怒道:“自那日在一笟家宅一宴之后,我便不见你踪影,害我四处找寻!” 楼凡殊闻言,却是轻声笑道:“看来桑南是误会了。” 桑南问:“误会?” 楼凡殊颔首,随即,自深袖中取出一物,交与桑南:“桑南请看。” 桑南将卷轴展开,触目之字,却是一字不识。 “你这是何意?” 楼凡殊将卷轴收回,眼里几分神秘,道:“天意也。” 桑南却在此刻,彻底愣住。 天意两字,他楼凡殊,究竟是有多久,不曾说过了? 而此番重开口,不知是何缘由? 而他,又将会怎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公子 “你是楼凡殊?” 桑南与楼凡殊坐在茶馆里,正要细想楼凡殊的话,突闻这一声,淡似烟波的问询。 桑南看着来人,墨发玄裳,面目柔美,却不失男子之气。 从未见过。 桑南看向楼凡殊,却见他早已起身,道:“正是。” 辛荼见他毫不避讳,不禁笑了,道:“商君?” 楼凡殊听他这样问,一丝讶异也无,轻轻颔首。 桑南看着这般,已是明白,面前人已知他两人身份。 桑南站起身来,向面前人道:“如何?” 辛荼看了他一眼,道:“是桑南,我认得你。” 桑南正要说话,楼凡殊道:“公子有事?” 楼凡殊从未见过此人,却也明白,他周身弥漫着危险之气。 辛荼闻他一声“公子”,不知是想到什么,再度轻笑,却是一片柔情。 辛荼看着楼凡殊,轻声道:“二位,可否换个所在?” 楼凡殊看看桑南,颔首,桑南道:“可以。” 但觉柔光盈身,下一刻,已是千里之外。 辛荼道:“我一直在寻着一个人,听闻二位与之交好,不知可否告知下落?” 楼凡殊问道:“不知是何人?” 桑南也是看着他。 辛荼微微一笑,道:“她是我的徒儿,酒聆。” 楼凡殊才长眉微皱,桑南已然道:“酒聆的师父,是你?” 下一刻,楼凡殊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可多言。 辛荼笑道:“酒聆说起过我么?” 桑南看了一眼身侧的楼凡殊,默然不语。 辛荼看着楼凡殊。 “为何不言语?” 楼凡殊道:“在许久之前,我与酒聆,曾有一面之缘,却算不得交好,公子寻我两人问她之下落,怕是问错了人。” 辛荼笑道:“是么?” 楼凡殊与之对视,毫无胆怯。 “正是。” 辛荼眉头一皱,似是怒意生,下一刻,却是—— 辛荼长眉一挑,道:“看来,商君之防备心,名不虚传。” 楼凡殊不语。 看过桑南,道:“桑南,就差了许多。” 桑南微怒,想要说什么,手却被楼凡殊紧紧捉住。 辛荼道:“不过,无妨事。” ——我此来,不过是想要告知你们,酒聆她,已然身亡。 ——她是,伤在我之剑下哈哈 辛荼看了两人一眼,只一眼,便挥袖离开了。 一瞬间。 原地只留楼凡殊与桑南两人,此时,楼凡殊还浑然未觉的捉着桑南的手。 只不过—— 已不重要了。 酒聆她,身亡了麽? 不信。 那人是谁,不知名姓,如何信? 楼凡殊道:“桑南,你我先行回九天罢。” 桑南道:“酒聆之事” 楼凡殊苦笑道:“回九天,便是为酒聆之事。” 桑南讶然:“你” 楼凡殊道:“走罢。” 桑南不再言语,两人便就此,回了九天。 “酒聆的师父,是你?” 辛荼一直在意,桑南说出这句话来,他不得不在意。 酒聆之师,这世上,除他之外,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 “辛荼。” “什么?” “阿聆,自此以后,你不必再以公子相称,唤我辛荼罢。”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青阳 当我立于高峰之上,俯身看去,目之所及,皆是你。 当我站在山谷之间,抬首仰望,目之所触,皆是你。 若有一日,你不是你,我可还能,有所依凭,寻到你。 ———— 房芜秀手中紧握着酒杯,面色苍白,失魂落魄。 门外的人早已离去,此地空余他一人。 只不过是半月,却早已物是人非。 他本是无过之人,因何要担这苦果? 他不愿,他不愿啊—— ———— “公子,公子” 足下匆匆的年轻公子略微侧首,问道:“何事?” 小厮芹啬见公子总算有所反应,双眉一舒,忙道:“青阳的那位来了,老爷让您去见一见。” 公子闻言,眉目之间似有所思,只是停下脚步,道一声:“也好。” 转道而去。 房芜秀远远地,已看到那人,一袭青衫,端坐在侧。 他踏进堂内,行一个礼节:“父亲。” 房罄见大儿来到,起身笑道:“我儿来了芜秀,来,这便是孟节!” 房芜秀转过身去,这一次,他明白看清早已起身的人。 这个人,清扬孟节,温润如玉。 果然,不负所望。 ———— 孟节来京,早在半年前,房老爷就已说过。 孟节是青阳人,房罄与其父乃是同乡,当年一同入京赶考,志趣相投,便学着江湖中人,于房院中结了义。 房罄榜上有名,孟节父名落孙山,房罄层多次劝导,孟节父只是淡然一笑。 孟节父回了青阳,因着祖上而经商,不过几年,家产已翻了数倍。后来孟节父身染重病,不出几年便撒手人寰。 后来不知何故,一夕之间,竟是家道中落。 青阳孟家,即便如此,仍是万人称羡,只是因着,孟家出了一个孟节。 青阳孟节—— “房兄” 房芜秀回神,却见孟节微微低首,正凑近了他看,心不知因何而收紧,不自觉后退一步。 “孟节?” 却见少年双眼之中,尽是明媚,话中也带着笑意:“房兄,你方才在想些什么,这样入神?” 经他这样一番话,房芜秀原先在想的,全然记不得了。 房芜秀道:“并无事。” 孟节又看他一眼,似是不信,但也不再问,只是自袖间取出一方铜镜,放在他眼前,房芜秀便看到自己模样。 这—— “孟节,你” 房芜秀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孟节,不知何时,发上竟被他簪了一束花,着实是—— 却见孟节笑着道:“难道房兄不曾听过簪花少年?” 簪花少年? 房芜秀轻轻一笑,心下已不再计较。 ———— “孟节,再有几日,便是你行冠礼之时了,你心中可有打算?” 孟节原本在看书,听房芜秀此一问,想了一想,道:“房兄长孟节半月,半月之前,房兄冠礼之景,孟节仍历历在目,故并无甚麽打算。” 房芜秀笑道:“原来孟节,亦是与我一般的凡人啊!” 孟节看着他此番神情,眉目疏朗:“房兄,有一事,孟节不知当不当说。” 房芜秀难得见他这般吞吐,心中疑惑,道:“究竟是何事,孟节但说。” 孟节轻声道:“不知孟节可否能唤房兄芜衣麽?” 房芜秀听罢,看着孟节,道:“孟节不愿为弟麽?” 孟节只是望着他,并不答他。 房芜秀便是笑了:“那便又有何不可?” 不过是,他的字罢了。 房芜秀,字芜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芜秀 孟节以为,自己醒来后,不会再记得房芜秀。 如今情形看来,他不但记得,在他榻前长身而立的,正是房芜秀。 他是如何—— “青阳孟节,你这般自毁前程,却是为何?” 孟节醒来,迎来的,便是这么一句。 那人的眉眼之间,怒气平添几分。 孟节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公子何人,如何识得孟节?”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出口的,一句问话。 果然见得房芜秀面色生变,孟节心中心思莫名,遂要起身,却被房芜秀一双手按住肩,动不得。 “你” 房芜秀轻笑:“孟节,你骗不了我的,你不知麽?” 孟节不语。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已明白,在房芜秀面前,他从来都避无可避。 “孟节,随我回去罢。” 孟节看他,眉目之间,却是悲凉。 “芜秀,你觉得,可行麽?” 房芜秀道:“如何不可行孟节,你为何” 口中脱出的,不再是芜衣,却是芜秀。 一字之差,房芜秀明白其中之意。 却解不开他执意。 “孟节,你不可多想,随我回去,我们仍是如先前一般。” 一只玉碎,半晌无言。 房芜秀俯身,捡起那只玉簪,一时,竟笑出来。 “孟节,你看,你赠我的玉簪,竟断在你手中。” 孟节双眼中,只剩下那玉簪。 记当时,看此时,恍若隔世。 ———— “孟节,此次多谢你。” 房芜秀拍着孟节的肩,朗声道。 孟节微微一笑,道:“芜衣,你不必谢我。” 房芜秀恼道:“平日里父亲从不肯让我出门远游,此次应我,全是信你——青阳孟节,此名非虚。” 说罢,房芜秀收回手,自袖间取出一物,递与孟节。 “孟节,此物算是我对此事的谢礼。” 孟节看时,却是一个香袋,绣有莲意。 看罢,即道:“多谢。” 手中香袋,氤氲莲香。 房芜秀笑道:“孟节不必多谢,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这香袋原不过是品娘所赠” 房芜秀长语未罢,香袋早已落入尘埃。 房芜秀惊道:“孟节?” 孟节蓦然回神,忙道:“啊,对不住” 俯身捡起,却不甚怜惜,放于袖间。 房芜秀见他如此,也并未在意,只是一笑而过。 “好容易来了这朔方,定要一览高山雅水。” “这是自然。” ———— “芜衣。” “孟节,怎么?” “方才路过一摊位,见了这簪子奇巧,看着很是衬芜衣,便买了来。” 房芜秀笑道:“是麽。” 孟节似乎拘谨起来,他的手还未放下,房芜秀笑着,似乎没有收下之意。 “芜衣看如何?” 房芜秀将他打量一番,之后,抬手接下。 “如此,便多谢孟节了。” 孟节只是笑笑,未答语。 ———— 这玉簪,当真是奇巧。 自那日之后,房芜秀便一直用着了。 即使,物是人非之后。 而今日,却因此争执而碎,不知—— “孟节,你当真狠心至此?” “芜秀,你应当明白。” 明白易得,只是关情,总是不愿。 ———— 俯仰之间,我观你,已是风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漆子 他在等一个人。 他弱冠之年,坐在一棵菩提树下,说要等一个人。 无人知晓他来自何方,只是上元那夜,他孑然一身,来到这里。 他说,他要等一个人。 旁人问他:“是要等甚麽人?” 或是真心,或是戏谑。 他皆是淡淡一笑,道:“我不知他姓名,不知他模样。” 旁人闻言,更是笑了。 或许觉得,他是愚不可及。 寺中有僧,路过,问及,他笑道: “若是见着了,我定然认出他来。” 僧闻言,慈悲一笑,双手合十,行礼,离开。 他这一等,已是数十年。 恍然而过,他已白发冉冉。 那一日,又是上元节,黄昏时刻。 一人远远走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 那一瞬,他似是被甚麽惊住,缓缓抬头。 长安街上,华灯已上,逆着灯火,他看不清来人模样。 但,泪已盈目。 是他。 他嗓音已沙哑。 “你终于来了。” 那人分明少年模样。 却眼眉弯弯,轻声道:“是呵,你等到我了。” ———— 上元节,菩提树下,一相士拦住一怀抱童子锦衣华服之人。 “这位老爷,老夫看您面相,必是极贵之人,只不过” “如何?” “老爷,您可信命?” “参半。” “那今日老夫所言,老爷只做借鉴即可。” “请。” “恕老夫直言,老爷怀中童子,乃是夭折之命。” “这可有法破解?” “不违天命,无法可破。” “那便是无法可解了?” “莫急,老爷,您可信命?” “方才不是问过?” “方才是方才,如老爷所言,老爷对命理之说,不过半信半疑,因何老夫一句话,老爷便失了方寸?” “这” “方才说,不违天命,无法可破,若是违了天命,倒是有一法。” “先生请说。” “世人皆言,世上无有相同之人事,其实不尽然,在小公子未满弱冠之时,去往京城,有街名长安,有一菩提树,使其坐等,等一人来,若是等到了,小公子的命,便能续下。” “等何人?” ———— “父亲,您让孩儿等的人,究竟是谁?” “你若见了,一定能认出。” “父亲,孩儿便离开了。” “切记,不可说出家门。” “孩儿谨记。” ———— “还有便是,不可泄露家门,否则,功亏一篑。” “多谢。” ———— 少年居山野,粗布麻衣,生活却畅快。 十岁之时,一相士来到山中,少年见其面善,那相士与之谈。 “你本非山中人,我此番来,一事相告,你已到开智之时,我走之后,你务必每日在院中菩提树下静坐半日。数年之后,你须往见一人。” 少年双眼迷蒙,不知所云。 想要开口,却又无言。 “切记。” 相士走时,少年出门相送,回身时,却见,院中高大的菩提树。 这,原本并没有 ———— 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不过是自己。 ———— 那一日,上元节,长安街上,华灯初上。 他自遥远的山中来,来见一个人。 而他,果真见着了。 那个人,固然是白发冉冉,他却一眼认出他来。 相同的面目。 相同的人。 ———— 我终于是等到你。 我终究是来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羁雁 羁雁初展,只是青衫,辗转,无故颜色。 东来一地,月明星稀,恰有无尽声啼。 难得一喜,得来不费,蒙光如明媚。 ———— 他行在大道之上,有烈风过,衣衫如凛冽。 他行走在梦中之境,分毫不差的,他心底欣悦。 他心心念念的,终归,他要得到了。 “少年家。” 就像梦中一般,一位老者突然出现眼前,模样亦是相同,愈发坚定他心。 “老人家,请问附近有歇脚处麽?” 老者将他打量一番,道:“少年家,此处接近荒漠,哪有人什么人家呢,若不弃嫌,可随老人家回去宿一宿。” 他闻言,果然高兴起来,点头应了。 他随老者来到一处,只草屋三间,炊烟袅袅。 烈风呼号,似乎将屋顶掀起。 他随老者入内,屋内整洁,如梦中一般的情景,使他欣喜。 老者在屋外煮饭,门被推开,他转身看去,却只是胸前一痛,眼前是老者几近扭曲的面目。 他看清了,老者在笑,在看着他笑。 他不知老者在笑什么,他也已无力思考。 只是不明白,梦中一样的情景,甚至遇到梦中的人,为何却是这样结果。 他终于倒下了,老者在说些什么,他已听不清。 终于,世界安静了。 ———— 他醒来时,眼前是满山的花,山茶花。 他在山顶,只是一低首,便看到满山的花。 他不知自己为何是在山顶,但他并不惊惶,反而是欣悦。 他是在梦中之境,分毫不差的,那时,他亦是在山顶。 他心心念念的,终归,他要得到了。 他站起身,看到无边的云海,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向前走出一步,看到簪花而笑的仙人。 手中是浮尘。 那仙人正兀自笑着,不知为何,突然看到他了,笑容蓦地收住。 那仙人打量着他,良久,嘴角一抹意味深长。 他一直不曾言语,在梦中,他遇见仙人,他开口,仙人便已打断他,不许他言语,此时是现实,他不该开口。 蓦然,仙人身影淡漠,消失在他眼前,云端之上,只余那朵发上花。 身后声响起,他方回身,便看到仙人那绝丽的面容。 还不及欣喜,只见仙人浮尘一扫,他便失去依凭,跌落下去。 这是—— 为何呢? ———— 他看到天边夕阳,心底有了算计,转身回屋舍。 “漆子。” 蓦地一声轻唤,止住他前行脚步。 他回身看去,却是全然陌生的面容。 他不禁疑惑,开口问了:“你是?” 那人笑道:“漆子,吾跋涉千山万水,只是为你而来呵。” 他问:“我并不记得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名姓?” 那人不恼,只是道:“漆子,你啊” 说着,那人走近,付漆子下意识后退,却被那人长臂一伸,揽入怀中。 “你” “漆子,真是的,你可知,我心里想你,多久了麽?” ——令我愤怒的是,你却不记得我了。 ——你说,我该如何对你? “你” 啊! 他蓦地醒来,眼前是一片黑暗。 这—— 是何处? 又是梦麽? “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行虚妄 他行在大道之上,有烈风过,衣衫如凛冽。 一人出行,是他梦寐已久的,心中实在舒爽。 虽然,他并无目的。 “少年家。” 他正想着,一位老者突然出现眼前,模样沧桑,面目慈祥。 他行礼道:“老人家,不知何事?” 老者道:“此处再往前,便是荒漠,此时已近黄昏,赶回城中已来不及,少年家可有打算?” 闻言,他这才猛然注意到天色,沉浸于自我之中,竟忘了如此要事。 想了想,他向老者问道:“老人家,请问附近有歇脚处麽?” 老者将他打量一番,道:“少年家,此处接近荒漠,哪有人什么人家呢?” 他闻言,疑道:“老人家是家住何处?” 老者微微一怔,即道:“老朽无家去,只是居在荒漠。” 少年道:“那小子今日便与丈人一同宿在这荒漠好了。” 老者看着他,没有拒绝。 他随老者来到一处,果然是平沙莽莽无寸茅。 烈风呼号。 夜已深了。 他与老者背靠黄沙,并无多言。 终于,世界安静了。 ———— 他醒来时,眼前是满山的花,山茶花。 他在山顶,只是一低首,便看到满山的花。 他不知自己为何是在山顶,但他有些惊惶。 昨夜,他分明是在荒漠之中,与一老者,背靠黄沙而眠。 为何一觉醒来,竟是千差万别之景? 他站起身,看到无边的云海,他向前走出一步,看到簪花而笑的仙人。 手中是浮尘。 那仙人正兀自笑着,不知为何,突然看到他了,笑容蓦地收住。 那仙人打量着他,良久,嘴角一抹意味深长。 他开口要问,不过刚出口一字,便被打断。 蓦然,仙人身影淡漠,消失在他眼前,云端之上,只余那朵发上花。 身后声响起,他方回身,便看到仙人那绝丽的面容。 “仙者” 仙人望着他,道:“吾已明彻汝之身世,汝心中所愿,老者已托梦与吾,若汝果真不弃,可随吾居此山中。” 他之身世—— 他撤身,大礼行之,道:“愿!” 仙人之德,漆子永世记之。 ———— ——是麽,你当真是,永世记吾? ——漆子不敢妄言。 他看到天边夕阳,心底有了算计,转身回屋舍。 “漆子。” 蓦地一声轻唤,止住他前行脚步。 他回身看去,却是全然陌生的面容。 他不禁疑惑,开口问了:“你是?” 那人笑道:“漆子,吾跋涉千山万水,只是为你而来呵。” 他问:“我并不记得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名姓?” 那人不恼,只是道:“漆子,你啊” 说着,那人走近,付漆子下意识后退,却被那人长臂一伸,揽入怀中。 “你” “漆子,真是的,你可知,我心里想你,多久了麽?” ——令我愤怒的是,你却不记得我了。 ——你说,我该如何对你? “你” 啊! 他蓦地醒来,眼前是一片黑暗。 这—— 是何处? 又是梦麽? “呵” ——是麽,你当真是,永世记吾? —— 其实,哪有甚麽应答? 不过是,虚妄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忽梦 付漆子原本无名无姓,他是弃儿,流落街头。 他少年十五年,皆是靠街头乞讨为生。 他十五岁时,一次,一路乞讨至业陵,见有一道观,雄伟非常。 已是深夜,他无处可去,便依着道观外墙睡了。 他做了一个梦,却真实得像是真的。 梦中有一人,身份高贵,乃是丞相之子,只是他不愿被身份束缚,在十五岁时选择离家远游。 那人一人走在荒漠之中,见到一华发老者,那老者慈眉善目,那人与他在黄沙眠。 醒来时,却是在高山之巅,云雾缭绕之间,见一白衣仙者。 那仙者那人于仙山,传他仙术,那人也终于飞升成仙。 他在现实中醒来,扶着道观的外墙,恍恍惚惚,久久不能回神。 而梦中那人,面目与他并无二致。 他腹中尚饥饿难解,那梦中之事,何足记挂? 付漆子,梦中之人名唤付漆子,而他无名无姓。 何不趁着这样,得一个名姓? 那便是,付漆子罢。 付漆子笑了笑,终于站直身子,要离开了。 道观之内,明灭中,众物尽显巍峨。 “少年,请留步!” 付漆子原不知那人是在唤他,在他认知里,从未有人如此唤他。 他身份如此低微,如何担得这样称呼? 只是那声音不歇,他忍不住驻足,抬首看去,前面并无一人。 那么,果真是在唤他麽? 他缓缓回首,看到身后不远处,那个白衣的道者,正微笑望着他。 那道者见他停下,便笑着走近,执其手,问:“少年昨夜得梦乎?” 付漆子愣住,没有言语。 那道者又问:“少年可有名姓?” 付漆子已回神,但他依旧没有言语。 道者又要开口,付漆子蓦然挣出手,道:“道者何故多问?” 道者因他蓦然之言而微微愣怔,又随即道:“少年若得梦,应知梦中事不可尽信。” 付漆子颔首,道:“我知,我并未信。” 那道者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甚好!” ——不知少年可有意入观一观? ——无意。 ——如此,便多珍重罢。 ——多谢。 付漆子衣衫褴褛,自道者身边走过,长长大道之上,只他一人前行。 转圜处,付漆子回望一眼,那道者依旧在原地,远远地,还在望着他。 付漆子长眉微皱,随即,喜笑颜开。 他飞快跑了。 无人知他去了何处。 无人知他去了荒漠。 他果然去寻了梦中之境,他果真寻着了。 不可尽信,却不是不可信。 当时所言,即是如此,不是麽? 当他被初遇的老者在草屋长剑刺透胸膛时,他不明白。 当他再次醒来,却被山巅的仙者浮尘扫下山时,他已没了震惊。 他不明白,所经之事为何与梦中不同,甚至是天壤之别。 山风瑟瑟间,他似乎又听到那日大道之上,那位道者所言。 ——少年若得梦,应知梦中事不可尽信。 ——如此,便多珍重罢。 若是当初,不曾曲解话中意 哈,也是不能 不知何时,是山底? 忽闻一声“漆子”,盈满了山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决绝 ——你是? ——漆子,你是不记得吾了? ——我应当记得你麽? —— ———— “漆子。” 华服少年回神,见到来人,立时行了礼,态度也恭敬起来:“父亲!” 付蕙见状,点点头,道:“漆子,再有十日便是你冠礼之时,于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华服少年依旧恭敬着,道:“孩儿无甚想法,一切谨听从父亲安排。” 付蕙闻言,笑了笑,道了一句“如此也好”便离开了。 华服少年依旧站在原地,栏杆拍遍,却无人懂登临意。 他 半日。 “公子,公子!” 华服少年听得叫唤,双眉顿时舒展开来,回首看去,果然是阿真。 “阿真,你回来了!” 被唤作“阿真”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男孩子,此时他眼里眉梢尽是激动兴奋。 此时他跑过来,一把抱住自家公子,道:“公子,阿真回来了!” 华服少年眼眉弯弯,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公子,阿真将东西带回来了!” “阿真,我们回屋里说。” “好!” ———— “公子,您觉得怎么样?” 阿真站在一边,焦急地等着自家公子的评断。 华衣少年沉默良久,他静静观着手中物。 阿真此时问他,他长眉紧皱,阿真见状,心里已凉了一半。 不想,下一刻,自家公子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转过身来看他。 “阿真” “公子,您捉弄我!” “哈哈” 有多久,不曾这样开怀过? 他已记不清。 只是此刻,他开怀不已。 “公子,您要吃下它麽?” 华衣少年闻言,不禁笑了出来,道:“阿真,我不过是吃草药罢了,你这般紧张为何?” 阿真撇撇嘴,道:“公子,您的命可金贵着呢,这草药的功效,就是您也只是在一本书上见过,是真是假也不知,若是被老爷知道了亏您还能说的这么轻松!” 华衣少年正色道:“阿真,你该了解我的。” 阿真见自家公子变了脸色,立时明白,忙道:“公子,阿真当然明白,您放心,我是不会告诉老爷的!” 华衣少年看着他,点点头。 那株草药,被阿真拿去煎了。 华衣少年站在屋外,踩着青石台阶,看花中蝴蝶。 付蕙大步走来,见儿子一心看花,便刻意咳了。 付漆子果然回过神,在石桌处,看到挺立的父亲。 付漆子快步走过去,恭恭敬敬行了礼,道了一声:“父亲!” 付蕙手抚长髯,道:“我儿,不必如此。” 他伸出手,要去触碰,却见付漆子已侧过身去,似是不经意。 “不知父亲此来,所为何事?” 付蕙道:“我儿,明日便是你冠礼之日,今日为父来只是看看我儿气色如何。” 付漆子微微一笑道:“承蒙父亲关心,漆子一切都好。” 付蕙看着他,眼中神情,似乎含有无尽深意。 他却什么都未说,只是略微站了一站,便离开了。 付漆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终于是要,离开了麽? 呵,真好。 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梦回 付漆子醒来时,是在一望无垠的沙漠。 付漆子醒来时,是在一方巍峨的庭院。 ———— 付漆子醒来时,是在一望无垠的沙漠。 他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是惊慌失措,而是满目欣喜。 他果真是离开那里了,那个他半生噩梦的所在。 梦中的仙人,果然是诚不我欺。 仙人为他织就人生,至今历历在目。 即是真实,那么—— 便行下去罢,不管将来如何,即使人生未能如梦。 而果然,长剑刺身,浮尘扫过,他身亡。 但,他从来不悔。 ———— 付漆子醒来时,是在一方巍峨的庭院。 他刚站起身,便有一个人飞跑而来,一头扎进他的怀抱。 付漆子一时不能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喊他一声“公子”。 公子? “公子?” 付漆子不知该如何开口,在他怀中的人得不到他的回应,缓缓离开他的怀抱。 “公子,您是怎么了?” “你” 付漆子原本想问他为什么叫他公子,但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收住了。 他看到身处的巍峨庭院,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随意开口。 而且这庭院,有几分眼熟。 是哪里呢? 是 “公子,老爷让您过去。”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跑过来,在他面前毕恭毕敬。 他付漆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礼遇? 不由得出神。 老爷? 莫非是—— “漆子,再有十日便是你冠礼之时,于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那个人,是他昨日梦里的丞相大人。 而他该是付漆子。 他的名姓,原本就是出自梦中之人。 那麽,他如今还是在梦中麽? 付漆子没有去求证,他已大概明白自己身份,不管是梦非梦,他愿意沉沦下去。 “阿真。” 那小僮立刻应了,又道:“公子,您方才真是吓到阿真了!” 付漆子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对那小厮道:“你去禀告老爷,我随后就到。” 那小厮应一声,快步走了。 “再有十日便是公子您的冠礼之日了。” “哦。” “可是公子,您要的东西,阿真没有寻到。” “罢了,那就不要寻了。” 付漆子不知要寻的是什么,既然不知,就不必多说,免得让人起疑。 “公子您之前不是说” “阿真,既然寻不到,就不用再费力气了。” “好的,阿真知道了。” “那公子可还记得那件事?” “什么?” “数天之前,公子对我说的。” “哦?” ———— 付漆子看到室内之人,终于又一次肯定自己的想法。 果然是梦中那位丞相大人。 只是,阿真对他说的那件事,使他坐立难安。 “父亲为什么不愿孩儿去长安?” “今日如何突然问及此事?” 付漆子道:“距离孩儿及冠不过十日,父亲不心急麽?” 丞相大人道:“我儿,昨日相见为何不说?” 付漆子无言。 丞相大人却突然笑了,他道:“你不是漆子罢。” 付漆子闻言,愣在当场。 他不明白,眼前的人是如何看出来的,不过几言而已。 他真的,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方圆 付漆子醒来时,屋内一片昏暗,烛火已熄。 他静静回想,忆起那时,丞相大人开口问他,他一身冷汗,不知如何作答。 也是那时,一阵异香扑面而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昏去了。 如今醒来,不知是何时何地? “公子可醒了?” “回老爷,还未听得房内动静。” “如此,若是有动静,便即刻通知来。” “是。” 房外的话,付漆子听得真实,情急之下,他站起身,眩晕之际,无意触到桌案,砚台跌落。 正欲离去的付蕙听到动静,停下脚步,命阿真打开了门。 阿真手脚迅速的点燃了烛火,霎时间,室内明亮起来。 付蕙看到一身墨迹的付漆子,向阿真道:“你先下去罢。” 阿真道:“公子的衣服” 付蕙道:“无妨事,你下去罢。” “是。” 阿真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合了房门。 “你说你是付漆子?” 付蕙坐在桌旁,一抬眼,皆是可见威严。 付漆子坐立难安:“我” 付蕙道:“我知晓你之来历,今日于此也不必赘言,昨日你问我因何不许你去长安,我未答你,及至此时。” 付漆子恭敬道:“我不明白。” 付蕙道:“个中缘由你还不知,今日,我便将缘由说与你听。” “多谢。” 那位相士所言,弱冠之前,并非是宽泛,只是冠礼之前的五日之期,此城距长安期正是五日,你到达长安之日,正是冠礼开始之时。 ——如此,你可明白? “您说,您的嫡子是因寻了一种奇物而与我换了精神,对此事,您是否能告知个中原因?” 付蕙长叹道:“这是命数,不可多言。” 付漆子闻言,也不好多问。 ———— 付漆子在丞相府五日,便去了长安。 他一人执杖而行。 当他抵达长安城,看到那棵丰茂的菩提树时,许多事情,在那一瞬间贯通而来。 ———— 他在等一个人。 他弱冠之年,坐在一棵菩提树下,说要等一个人。 无人知晓他来自何方,只是上元那夜,他孑然一身,来到这里。 他说,他要等一个人。 旁人问他:“是要等甚麽人?” 或是真心,或是戏谑。 他皆是淡淡一笑,道:“我不知他姓名,不知他模样。” 旁人闻言,更是笑了。 或许觉得,他是愚不可及。 寺中有僧,路过,问及,他笑道: “若是见着了,我定然认出他来。” 僧闻言,慈悲一笑,双手合十,行礼,离开。 他这一等,已是数十年。 恍然而过,他已白发冉冉。 那一日,又是上元节,黄昏时刻。 一人远远走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 那一瞬,他似是被甚麽惊住,缓缓抬头。 长安街上,华灯已上,逆着灯火,他看不清来人模样。 但,泪已盈目。 是他。 他嗓音已沙哑。 “你终于来了。” 那人分明少年模样。 却眼眉弯弯,轻声道:“是呵,你等到我了。” ———— 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不过是自己。 那一日,上元节,长安街上,华灯初上。 他自遥远的山中来,来见一个人。 而他,果真见着了。 那个人,固然是白发冉冉,他却一眼认出他来。 相同的面目。 相同的人。 ———— 我终于是等到你。 我终究是来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苍邪 “汝识苍邪否?” “不识。”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 “公子留步。” 徐凉回首,看到一红衣女子,扶木而招。 徐凉略微踌躇,但看到女子眉目间哀伤之色,便走过去了。 “姑娘有事?” 但见那红衣女子哀目问道:“公子可识《苍邪》?” 徐凉长眉微皱,道:“《苍邪》为何?” 那女子闻言,似是舒了一口气,但眉目郁结不能开。 “姑娘?” “啊,无事” 说罢,那姑娘竟就转身而去。 徐凉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而就在这时,徐凉望见,那女子身影竟渐渐虚化,直至不见。 这是—— 什么? 幻术麽? ———— 徐凉年少,不懂诸事,只晓得弹琴。 徐凉父亲是一名琴师,曾入宫为圣上弹曲,颇得东宫喜爱,家境因此殷实。 徐凉幼时便从父亲习琴艺,至于少年时,心无旁骛,只余琴。 徐凉弱冠之年,于堂前弹奏一曲《苍邪》,惊艳四座,拍案不绝。 《苍邪》,徐凉自创之曲,个中境界,惟他一人知。 那一日,他白衣而立,满池白莲放。 莲香阵阵。 一道音淡淡传来—— “公子?” 徐凉回首,却是一华冠少年。 “可是有事?” 那少年微微笑了,道:“公子雅兴,来此观花麽?” 徐凉闻言,道:“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一时出神罢了。” 那少年道:“那麽,公子可喜这池莲花?” 徐凉放目望了望那一池,向少年道:“在下素来最喜莲花,方才才会在这莲花池边出神。” 少年闻言,笑意愈发深了。 “真是多谢公子。” 徐凉不解,问了:“是谢什么呢?” 那少年却只是笑着,向他行了一礼,离开了。 徐凉满心疑惑,目光还是投向那一池莲花。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呵—— 之后数天,徐凉都会来白莲池,旁有僮捧琴而立。 直至一日,徐凉命僮将琴放于石台之上,他拂衣而坐。 指尖按弦,似是流水高山。 正是《苍邪》曲。 一曲终了,徐凉收了动作,站起身,向池中望了一眼。 眸色深深,不知情绪。 “阿霖,将琴收了罢。” 僮应一声,便去收琴了。 “走罢。” 徐凉说罢,便抬步走了。 ——你还是不肯 “公子请留步。” ——哈,你还是 徐凉果真停住脚步,却并未有动作。 脚步声声,那少年终是走来他面前了。 那日白莲盛开满池,少年一身清香,眉眼皆是笑。 徐凉知晓,但他并不说。 “公子。” “啊,是公子,好久不见。” 徐凉略带惊讶地望着他,一袭白衣的少年。 那少年轻轻笑了,道:“真是许久不见。” ——公子要离开了。 ——是呵。 ——公子不会再来了罢? ——你知道啊。 ——自然,否则今日 ——公子若非知晓这些,今日怕是不会现身了。 ——你知道啊。 ——自然,否则今日 ——公子若非知晓这些,今日怕是不会在此抚琴了。 ——哈。 ——哈。 ——我不会再来了。 ——我知晓。 ——所以 ——所以今日,我来为公子送别了。 ——如此,多谢。 ——不必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雁拂 在众人眼中,他没有悲伤。 无人知晓,弥漫多年的悲伤,抑制在那一双混浊的眼。 他是少年身,但面目早已沧桑。 他有一面铜镜,外观与诸物相同,除却他,无人动过那面铜镜。 除却他,无人知晓那面铜镜隐秘。 那一日,他佝偻着身子,拿起摆在桌案的铜镜。 他望向铜镜镜面那一瞬,混浊的双眼竟澄净起来。 他站直身子,即使衣衫多补,仍不能蔽他修长身骨。 他一直地望着那面铜镜,直到那一刻,闻他轻声一笑,便见他眉目之间,尽是绮丽染。 只见那铜镜面上,是一雅好少年。 “雁拂。” “嗯。” ———— 徐凉一家搬至京城,那座宅院,巍峨高耸,蒙圣上恩赐。 只是因为,那一日,父亲进京入宫,东宫要听琴曲,父亲为东宫弹了一曲《苍邪》,东宫听罢,如闻仙乐,抚掌不止。 听说此曲是徐凉所作,圣上便下旨赏赐一座宅院,要徐父迁家至京都。 徐父听旨,深感万分荣幸,徐家就此举家入京城。 徐凉来到京城,第二日,便被召入宫中。 东宫在侧,见徐凉,口中尽是溢美之词。 徐凉果然弹一曲《苍邪》,东宫喜,圣上更喜。 徐凉出宫时,天已昏暗,他谢绝圣上之意,走出宫门。 他看到天边云霞,有一瞬间恍惚。 随即,轻轻叹了。 他并不喜这辉煌宫城,他所求,不过是自由。 而如今来了京城,这些,已经是妄想。 他走着,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是想到数日前,那个为他送行的人。 初见那人,那满身的莲花香,使他心生异样。 而那人离开之前,那句“多谢”,更是无头尾,不禁好奇起来。 那日之后,他多次去那莲花池,却再没见到那人。 只是,那惹人的莲花香,愈发浓郁。 父亲使人从京都送信来,他与族人不日将要启程去京城,而此去,或许再不回来。 若是一直得帝王青眼,他是绝没有机会回来的。 那一日,是他最后一次去那片莲花池,他命小僮抱琴同去,离开之前,他弹一曲《苍邪》。 池面微漾,只是太过细微,使他一度以为是错觉。 直到他与小僮要离开,那人终于出声,唤住了他。 那时,他是非常欣喜的,是他,想见他一面。 其实,也说不清其中缘由,只不过是,一种执念。 那少年走到他面前来,仍旧是那时装扮,走来时,徐凉似乎感受到碧波一般的莲香。 是送别。 少年知他要离开,是要送别。 呵—— 少年志高洁,他是自叹不如。举杯推盏,恍惚中,他似乎碰到少年的手。 那彻骨的凉意,使他清醒一瞬,他向少年道:“还不知名姓。” 那少年竟在那一刹那愣住,随即而来的掩饰,只是那反应,也不过如此。 “雁拂。” “雁拂” 呵—— “徐凉,我是徐凉。” “嗯。” 话毕,便又是难复清明。 再醒来时,他便已在自己家中,小僮所言,与他亲历不同。 小僮甚至说,不曾见什么少年,当时徐凉说要离开,他们便离开了。 徐凉却深信,那并不是梦境。 ———— “雁拂。”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妨事 奚云见手边的茶水终于饮尽,不远处那个少年仍是一动不动。 奚云见留意他许久了。 那少年不动,奚云见正要招手,要小二送来一壶茶。 那少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桌上留下银两,离开了。 奚云见见状,亦将银两留在桌上,离开了。 他本意是跟随少年,未料到,那少年正抱剑等他。 这是奚云见第二次看到少年的眼,第一次是少年进茶馆时。 那少年眼中戾气很重。 分明是充满戾气的眼,却在看到奚云见的那一刻,弯了眼眉。 粲然一笑。 “你为何要跟踪我?” 声音清丽,却是冷的。 奚云见凛然。 “公子这话说的奇怪,在下何时跟踪公子了?” 那少年道:“那,是我唐突了,抱歉。” 奚云见看那少年眼眉,不由笑了,道:“无妨。” 那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奚云见微微抬手,想要唤住他,可他还是顿住了。 他垂下首,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刻,一股浑浊的香来,还不及抬头看,就听一声轻呵。 是那少年,竟然折返。 只是那香气愈发浓郁,他头昏沉,落入冰冷的怀抱。 你 ———— 奚云见醒来时,他看到长身而立的少年,一袭白衣,清清冷冷。 看到少年眉目,他蓦然记起,少年带来的香气。 只是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浓郁香,有的只是若有若无的清香,似乎是莲香。 这个人—— “你醒来了。” 少年走近他,奚云见挣扎着要坐起,却是全身无力。 “你” 那少年看他气急,不禁眼眉弯弯。 “你不必挣扎,若你应我一事,我便放你离开。” 奚云见睁大眼睛瞪着他。 少年自顾道:“你是琴师罢。” 不是问,是陈述。 奚云见别过面去,不语。 少年道:“如此,我只当你是默认了。” “究竟是有何事?” 少年眼神突然淡漠,又是奚云见熟悉的,那眼底戾气不减。 “你可喜莲?” 奚云见道:“独爱菊。” 那少年声音淡了几分,仍是一直看着他,问:“是麽?” 奚云见点头。 那少年面上冷了几分,问:“那,你是不能作一莲曲了?” 奚云见道:“我早已不是琴师,即便是,我所作所奏,皆因心喜,若是不喜,便无可能。” 那少年突然道:“记着我名姓,下一世,你才好寻我。” “什么?” 奚云见听他所言,竟生一阵冷意。 那少年笑了,似乎柔美,却是清冷。 “我说记着我名姓,下一世,你才好寻着我,为你自己报仇。” 说罢,少年转身,拂袖而去。 奚云见一人,被禁在那间房子里,他已经一动不能动。 终于,数日之后,得那少年愿,奚云见亡于室中。 而那少年,再没有回来。 ———— ——你可知,你罪孽深重? ——罪孽深重?呵!我何来罪孽? ——你 ——不必多言,我肯使你出来,已是十分宽容,若再说下去,休怪我无情! ——罢了,罢了。 ——能说出这句话,算是你识趣,我要离开了,你你要如何? ——是否能带我回去? ——你要回去? ——是。 ——那里有什么好! ——没有什么,是我想回去了。 ——既是如此,我便如你所愿。 ——多谢。 ——呵不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曳地 那苍茫雪中,我见他,一袭红衣曳地。 雪如飞絮,簌簌地,落满梅花伞。 他一直前行,不曾有半刻迟疑。 我不知他要去往何处,只是见了他,我决意跟随。 我手中,一把红伞,正配他红裳。 一直许久,他都不曾回头,自然未能看到我。 每一次,我都想着,在下一站,我定然跑到他面前,与他相谈。 然而,他却似乎是,凛然不可亲近的,我不能近身。 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如此,不曾稍变。 【你说—— 我可是被你迷了心窍,因你失了魂魄麽?】 那一日,他终于驻足,倾盆雨未歇。 小桥之上,他长身而立,手中梅花伞,疏得风满袖。 我试探着,向前踏了一步,没有如之前一般,毫无阻力。 按下心中讶异,我缓缓走近他。 他依旧未觉。 分明不过数丈,我走着,却走不近他。 原来,依旧是如此,他冷然若此,我不能近身。 手中红伞摇曳风雨,我苦笑一声,再望他一眼,我便离去。 这般久了,我依旧,不能得他一眼。 一声霹雳,惊天之响,我手中红伞飞落。 这时,我似乎听到,飘飘渺渺,天外之音。 雨水遮了视线,多次擦拭无用,我踉跄着向前走。 我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在我决心停下那一刹那,雨停了,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溅起水花。 那声音蓦然停了,忽有一阵香,萦绕鼻间。 我看到一只手,自广袖伸出,在我面前。 我听到一声,清冽之音,在我耳边。 我缓缓抬首,看到他,手中伞已收,正望着我。 “可伤着了?” 我慌忙站起,不敢借他的手。 “我无事,无事”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只听得一声轻响,天空收晴,雨水倾盆。 他手中伞倾来,我并未淋着,这时我才抬头看你。 我见他眉目清冷。 “你” “呵,走罢。” 他说出这句话,我便明白,我的心意,他已全部知晓。 我并未开口,只是随着他,向前走了。 不过半晌,有一座破败的庙宇,我和他走进去,我站在屋檐下,看他收了伞。 伞收了,雨停了。 他看我,神情不变。 “你有事?” 我摇首。 他复问我:“那,你因何要一路跟来?” 我看着他,这时才知晓,原来他知道。 在我决心跟随他那时,他已知道。 只是我一人,自作聪明罢了。 “我” “难言麽?” “嗯。” 他长睫淡扫,嘴角噙有一声轻笑。 “那,便不必勉强。” ——天晴了,在此歇息后,便回去罢。 说罢,他便不再看我,向里走了。 那扇门开时,灰尘之气扑面而来,他却不管,径直走了进去。 而那灰尘,也不曾飞落他身。 灰尘尽,我走进去,却不见他。 那一把梅花伞,静静放在一边,人,却是不见了。 我等了很久,黑夜至白昼。 我终于走过去,拿起那把伞,走出庙宇。 早已放晴了。 而梅花伞上,雨水点点依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公子 “徐公子。” 徐凉正要走出门店,忽闻一人朗声,那道声音,他还清楚记得。 徐凉转过身去,果然看到那个少年,雁拂。 徐凉不曾想到,在这京城,他还能有幸再见他一面。 “怎么,徐公子不认得了?” “雁拂?” 徐凉迟疑了。 面前的雁拂,一袭紫衣,愈发精致了。 那少年笑着应声,道:“看来,许久不见,徐公子当真要将我忘记了。” ——不如今日,我请徐公子饮酒,如何? ———— 徐凉锒铛入狱,据说是,行刺东宫未果。 徐凉一副单薄身躯,何能行刺? 无人辩言,徐家上下皆入狱,待皇帝审定。 那一日,徐凉衣赭衣,牢狱之中,无尽颓然。 他一人在狱,并无怨言,只是苦了族人。 帝王之家,如何能有情? 或许,若是父亲能早些看清楚,便会不一样了。 那一日,行刺之日,他便有了预感。 而果然—— 他下了狱,死罪难逃。 东宫呵—— 那一日,提审徐凉,他踉跄着,来到堂下。 徐凉跪下,森然礼法,他不曾抬头。 他知道,在场的,不止一位官员。 一人细数他之罪行,甚至于,他入宫为东宫弹曲,已是优伶之举。 徐凉只是听着,心中冷笑,不置一词。 不知多久,忽听一人道:“如此,徐凉,你可认罪?” 这一道声,他还记得,即便许久不曾见过。 只是比那时,多了几分威严。 徐凉想要抬头确认,却并不能,他想开口辩解,却发现自己已不能开口。 锥心之痛。 他蓦然想起,早时那一桌饭食,似乎是—— 徐凉正愕然,堂上官员已作判决,罪证确凿,定于秋后处斩。 徐凉被衙役押出门去,门外已是人潮涌动,却不知为何,那不经意一眼,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在看他,那眼神中,是浓浓的担忧。 徐凉看着他,向他笑了,那人似是看到了,向他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夜里狱中,徐凉果然见到他,他仍旧一袭白衣,眼中是昼里见过的担忧。 他道:“徐凉,其中缘由,你可能说与我听?” 徐凉问他:“今日堂上,你不是已听到了么?” 他摇首,道:“徐凉,你之为人,我明白。” 徐凉笑道:“雁拂,你我不过数面之缘。” 雁拂道:“徐凉,你知道,我信你。” 那一瞬间的震撼,徐凉已明白。 遂,娓娓道来。 “雁拂。” “嗯?” “今日堂上,有一人声音,像极了你,那时我以为是你,直到在门外看到你,我才知那不是你。” 雁拂闻言,心中蓦然一动,他紧紧看着徐凉,问道:“你能确定麽?” “什么?” “那人声音,像极了我?” 徐凉点头,道:“是。” 雁拂低首,不语。 徐凉看他面上不对,便问道:“怎么?” 雁拂却只道:“无事。” 徐凉想再说什么,雁拂已然道:“徐凉,你在此安心等我消息,我会再来。” 徐凉看到他深深眼眸,不自觉地,点头。 雁拂向他行了一礼,便抬步离开了。 徐凉望着他离开身影,哪怕早已明白,雁拂非是寻常人。 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绮愿 “雁拂。” “什么?” “记着我之名姓,下一世,你才好报仇。” “你” “呵” ———— “公子,公子!” 徐凉被人叫住,看到那人,很是陌生。 “你是” 那人一身短衫打扮,口中满带焦急。 “公子,快随我回罢!” 徐凉问他:“你这话是何意?” 不想那人哭道:“公子,快回罢!” 徐凉看到他泪眼,不知为何,恍了神。 被那人带着走,一路上,摇摇晃晃,似癫人。 他走来时候,分明是一个优雅公子。 走到一处,那人道:“公子,请回府。” 徐凉就这般摇摇晃晃走过去,他看到门匾上,已经破败的两字——徐府。 不慎跌倒,他想要站起来,已经不能了,身后的人想扶他,却被他制止。 他说不必。 徐凉爬过门槛,看到石板上,朱红还未消。 他苦笑一声,扶着墙壁站起,走到那一池莲花塘。 那里,早没了莲花,更没了莲花香气。 悲由心中起,他坐在荒草上,掩面而哭。 所有的人,所有人,都不在了。 只是因为,他一个人。 东宫一言,皇帝深纳,就这般,他被灭了族。 却独独赦免他一人。 是教他独自承受这非人之痛麽?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人问:“徐公子,可还记得我?” 徐凉只听声音,便已知是谁,他一双带有血丝的眼,愤怒地看着他。 那人见他如此,轻声笑了,道:“看来,徐公子还记得。” ——徐公子的失心疯,已痊愈了麽? 徐凉不说话。 那人走近他,目光在他面上流连,不禁道:“只是可惜徐公子这端庄相貌了。” 徐凉依旧不语。 那人笑道:“徐公子是忆起旧事了麽?” ——看来,我想的不错,徐公子是记起“雁拂”了。 【“雁拂。” “什么?” “记着我之名姓,下一世,你才好报仇。”】 “雁拂,果真还是你!” 徐凉伸出手,对着他,几近咆哮。 那人笑道:“在最初相见,你不是便该看出了麽?” ——毕竟,你之记忆,我并无驱散。 徐凉道:“那日莲池相见,相同的面目,不同的神态,我以为,你已归正,却没想到,这一世,你会害我如此!” 那人问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徐凉不语。 那人轻笑道:“此中缘由,不过一句——你认错了人。” 徐凉闻言,蓦然一怔,他不明所以,紧紧盯着那人,想得到解释。 却见那人笑容愈发艳丽,一个旋身,便不见了踪影。 留徐凉一人在原地,苦思不得。 认错了人,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奚云见时的他,徐凉时的他,皆被害如此,怎能说不是同一人? 怎么可能认错,那一般的神情,他永远不会忘记。 永远不会。 ———— ——呵,我回来了。 ——你放我出去! ——怎么,当初不是你说,要来此地麽? ——你怎可如此! ——怎么,你不忍心了?不忍心,那又能如何?你可能赚得什么? —— ——你要离开麽? ——你,原来,你一直所想所谋,便是这样麽? ——若你想是如此,那便是如此。 ——你好,若你解开我之禁锢,我便如你所愿。 ——这样轻易便许诺?若早知今日,你当初又何必那般白费气力? ——不必多言,这可不是你一直所要麽? ——呵那便如你所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厌拂 徐凉果真又见到他,那个初见在莲花池边的少年,他走来,身形款款,带来一身馨香。 那神情,一如初见。 徐凉却只是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明白了那一日,那人说的话。 ——不过是你,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 面前的人,和那日所见的人,面目相同,感觉却从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 那少年弯弯眼眉,道:“徐公子,好久不见。” 徐凉根本笑不出,此时的他,心乱如麻。 他想就此逃开,只是,这便辜负了面前人的情意。 毕竟,不是同一人。 “雁拂。” “什么?” “你可见过,与你面目一般的人?” “不曾。” “哦。” “如何有此问?” “哦不过是因雁拂姿容非凡,我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与雁拂一般的人。” “是么。” ———— ——你是谁? ——厌拂。 ———— 倦衣动作轻微,他在院中踱步,神情紧张。 “倦衣。” 蓦然一声,倦衣身子一僵,不敢抬眼看来人。 他低身,轻盈下拜。 “公子。” 亭中人看他,声音缓了下来,他道:“倦衣,你过来。” 倦衣应了一声,果然走过去。 依旧轻微。 “公子” 那人道:“不是说了,唤我厌拂就好。” 倦衣垂首:“公子,倦衣” “倦衣,你已不肯听话麽?” 倦衣心中一慌,忙道:“公子,倦衣不敢。” “雁拂。” “公厌厌拂” “呵” ——倦衣,你方才,在想什么? 倦衣道:“雁拂,倦衣并未想什么。” 厌拂道:“我方才分明见你神情慌张,倦衣是不愿说么?” 倦衣心中一惊,看是瞒不下了。 “厌拂,莲花池中的那朵白莲不见了是倦衣失职,倦衣愿受责罚!” 却闻上方一声轻笑,他听那人道:“傻倦衣,这不干你的事,你又何必如此?” 倦衣愣怔当场,他甚至抬起头,看着厌拂。 “公子?” “呵,是我昨日将它采了,从此之后,不必再提它。” “啊,是。” ———— ——许久不曾相见,你可想我了? ——若是情意在,又何必相念? ——哈,你啊 ———— 阳光明媚,他迎着日光,推开院门。 他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他心中所想的,要去见的人,并未一一见了。 只因,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受不住那彻骨思念。 他回来,是要见酒聆,这一次,他要待的更久些才好。 他看到院中的高木,依旧葱茏。 酒聆啊,果然,还是如此。 他拾阶而上,广袖一挥,门应而开。 分明是白日,房内却一片昏暗,而他放置榻边的夜明珠,也是不见。 他心中一悸,弹指之间,他看到室内光景。 果真,榻上的人不见了。 酒聆不见了! 他怒气满身,拂袖而去。 不过一刻,他去而复返,室内已是如昼。 他看得分明,那烛台上,是已碎裂的夜明珠。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殊异之处。 他一声冷哼,走过去,将那碎裂之物袖了。 能做此事,真是好大胆! 若是有知,便绝不轻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桃花债 ——如你所言,那面铜镜,是来自何处? ——这,不便告知。 ———— 数日之后,徐凉听东宫有巫蛊之祸,皇上大怒,传旨将之下狱。 领旨的,是大理寺卿,厌拂。 厌拂 徐凉看了看身边的人,他要他明白的事,他已明白。 厌拂,雁拂。 神情不一,不过是从来都不是同一人。 而他的缘分,一直都是雁拂。 那突然闯进的厌拂,是他两世祸端的开始。 如今他寻到的雁拂,是他此生,唯一慰藉。 ———— 【那苍茫雪中,我见他,一袭红衣曳地。 雪如飞絮,簌簌地,落满梅花伞。 【你说—— 我可是被你迷了心窍,因你失了魂魄麽?】 那一日,他终于驻足,倾盆雨未歇。 小桥之上,他长身而立,手中梅花伞,疏得风满袖。 一声霹雳,惊天之响,我手中红伞飞落。 这时,我似乎听到,飘飘渺渺,天外之音。】 【那扇门开时,灰尘之气扑面而来,他却不管,径直走了进去。 而那灰尘,也不曾飞落他身。 灰尘尽,我走进去,却不见他。 那一把梅花伞,静静放在一边,人,却是不见了。 我等了很久,黑夜至白昼。 我终于走过去,拿起那把伞,走出庙宇。 早已放晴了。 而梅花伞上,雨水点点依旧。】 我还一直记着他,那一世,我似乎只是为他而来。 苍茫雪中,我见了他,却终于无所得失。 后来馆中再见,他眉眼轻佻,他却还以为是他。 不过是我心中以为,如他一般谪仙人,这世上本已难觅,更何况,面目一般。 “请留步。” “呵,你有事?” 一瞬间,相同的面目,判若两人。 我想落荒而逃,他却一把捉住我的手。 “你” “看来,又是无端惹来的桃花债,既然如此,我便费心为你解决了。” 我不知他这话是向谁说,这是他钳制着我,到了一处。 那一日,他说要我记着他名姓,让我下一世容易报仇。 当时我还不明白,直到他离去,再没有回来。 我被禁锢着,不能行动,终于含恨而逝。 而我,又遇见了他。 莲池边,是我初见时的他,我还记得他。 不止如此,我还记得他。 只是那一般的容颜,更在京都见他,受他一声“徐公子”,他对他,再次深信不疑。 如今这般落魄境况,除却那人所害,他自己,亦是该承担的。 错认了人,错信了人。 两世,不知是可悲。 【——徐公子。 ——是你! ——怎么,徐公子因何惊惶? ——你你来做什么! ——公子这话说的奇怪,来此自然是要一会公子。 ——我不愿见你! ——哦是么,看来徐公子是想通了那日的话,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言,只是一句,公子《苍邪》一曲,肯割爱否? ——不可能! ——哦,看来徐公子是不肯了,那么徐公子便怪不得我了。 ——唔! ——呵】 ———— ——雁拂。 ——你是因何而来? ——喏,这劳什子给你,我是用不上。 说罢,转身欲走。 雁拂接下那物件,只一眼,他便明了。 ——你这是何意? ——怎么? ——这物件分明是徐公子的,你是从何得来? ——哈,这你就不必知了。】 ——明日,醉重楼一叙,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白莲 山林中,有光华万顷,山间路上,晨时雨水已不见。 闻钟声阵阵。 这险峻山里,也有庙宇麽? ———— 钟声又起,一童子正在松下眠,路过的青衣女子,不经意见了他,还是走上前去。 青衣女子俯下身,轻轻拍了他的肩,道:“师父在此,童子还不醒来?” 那童子突然跳起,口中还念念有词,许是一些梦话了。 童子意识清明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颇有些气恼,道:“你是何人,因何欺我?” 青衣女子闻言,正色道:“实是有事烦请童子,方有方才之事,还请童子莫怪。” 说着,她行了一礼。 见青衣女子这般,童子也不好无理下去,只道:“无妨事,只是不知是有何事?” 青衣女子道:“童子是住在这山里麽?” 童子道:“是。” 那青衣女子闻言,面有喜色,又问:“那童子可知,这山中一道长,号白山的?” 童子笑道:“我师父便是号白山,不知可是你要寻之人?” 那女子笑道:“果真如此,真是天助,童子不知,我寻道长已有多年!” ——我有一物予道长,不知童子可否便宜而为? ——你寻我师多年,如今有了下落,你不去见他麽? ——童子之言,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另有要事在身,这才劳烦童子。 ——如此那好罢,我帮你就是。 ——那便多谢童子。 ———— 青衣女子身影已远,童子立在岩石上,看着,面上笑意起。 旋身去,已是少年模样。 ——这物件,我也是寻觅许久。 掌中赫然一面铜镜,古朴自然。 真是多谢了。 ———— 少年身影缥缈,青衣女子坐在石上,静静观望。 果真是你啊,白山,白莲。 你可以为,你之诸事,瞒得了我? 真是笑话。 这面铜镜,便算作是,初见之礼罢。 在此发愿,愿你 ———— “白公子!” 白山回首,他看着面前的青衣女子,长眉微皱。 “姑娘可是叫在下?” 青衣女子颔首,笑道:“怎么,白公子不记得我了?” 白山问道:“姑娘言下之意,在下与姑娘认识?” 青衣女子故作气恼道:“白公子这话奇怪,数日之前,我与公子分明有过一面之缘。” 白山未免为难。 他记忆之中,分明不记得面前人。 但她言之凿凿,又不似说谎,这 正在白山苦思之时,那女子突然道:“不是白莲公子麽?” 白山道:“在下白山,并非白莲” 那青衣女子即表歉意,道:“方才听旁人唤公子你为白公子,且公子之身形容貌与白莲公子十分相似,才会误认了,真是对不住。” 白山听了来龙去脉,只是一笑,道:“无妨事。” 青衣女子未再作纠缠,只是白山离开后,青衣女子眼中之意,意味深长。 ———— 白山于房中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他案上两端烛,已经燃尽。 他笑了笑,起身,自柜中取了两端烛,重新点燃。 霎时间,室内光华盈。 他自袖中取了铜镜,端放着,看镜中人。 看着镜中人,除却面目,神情与他全然不同。 那神情,正是昼里,街市上遇人无措的公子。 白山公子。 白山,白莲。 他已明白,时候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新亭 新亭回到故居时,只看到院里的一盆花,还开得正盛。 但,也只是这样了。 院子里,他曾视若珍宝的那棵银杏树,随着他的离去,早已被人砍去。 真是可怜—— 新亭推开紧闭的房门,灰尘抖落一地,亦在空中散了开来。 他忙退开了,站在青石板阶下,静静看着。 直到眼前的灰尘全部消散。 他原本踏出一步,面上很是急切,然而下一刻,他停住了,愣在当地。 却是从屋内走出一人,那人一袭红衣,步履轻盈,从屋内走出。 那人看到新亭,也是一愣,但他没有停住。 他走到新亭面前,轻声问:“公子有事?” 新亭已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那人见新亭面色有些不对,便又道:“公子?” 新亭才收回神来,忙道:“对不住!” 这三个字,承载的,仅仅如此么? 颤抖的声线,泄露出的,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那红衣公子也道:“无妨。” 新亭听他话是如此,神情微微变了,他定定望着面前的人,似乎是不可置信。 他似是不相信,面前这个人,对他态度如此。 是奢求太久么,竟产生了幻觉? “公子来此有事么?” “这” 这原本便是我的居处啊。 可当新亭转眼看这院子时,却看到一院子的花草,还有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这—— 新亭再次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真的不是梦么? 方才走进院子时,院子里分明,只有一盆花。 “公子?” “啊,无事,对不住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新亭不及红衣少年有所回应,便转身走了。 “公” 红衣少年的声音在身后,被风吹散,新亭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 ———— 还记得那年,春风十里拂溪柳,那白玉桥上,你迎风而立。 玉白衣袍,有笛横吹,悠悠之音,深悦我心。 我缓缓走去,忽然雨水微倾,我抬首看你,看你侧颜如水墨成画。 我走到你身边,酝酿许久,终于道一句:“雨势渐大,在下居处便在附近,公子不妨避上一避?” 一曲终了,你终于望向我,眼中似有不尽星辰。 你轻轻一笑,行了一礼,道:“如此,便麻烦公子了。” 我忙道:“不麻烦,公子请。” 你转过身,我与你同行。 屋檐下,微雨燕双飞,我看了看,推开门。 “公子在此稍候,我回屋里拿了伞来。” 不想,你却道:“不必如此。” 你已迈进去,回首看我,我微微一愣,跟了上去。 你随我入房,你却只是站在门口,问我:“不知公子这银棵杏,是从何而来?” 我道:“这院子是几年前买下的,那时便有这棵银杏了。” 你颔首,轻轻一笑,走进房中。 我问:“公子可是喜这银杏?” 你却摇首,道:“只是一眼看到了,有些诧异。” 原是如此。 银杏之事,便不再提。 ———— “公子要长居此地麽?” “哦?” “不是麽?” “是。” “公子,你” “呵,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