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夭》 正文 第一章 醍醐 青丝国是位于江南的一座小城,地理偏人流却不断,因着这里是江南这位秀美女子的风流痣美人尖,不说钟天地造化,可是老天偏爱总不假。 青丝国明明只是一城之地却以国为名也是大有来头的,传说古时候曾有一位皇帝微服出巡,在这座小城度过了一段缠绵岁月,回到朝廷中念念不忘,说那里是独立的人间。皇帝在地图上撒了个墨点,将此城摘了出来,更取名叫“青丝国城”,城守更是世世代代由最美的女人出任,号称青丝娘娘! 十代之前,青丝娘娘都是皇帝的禁脔玩物,后来第十代青丝娘娘修道有成,在山上大宗派里都是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娘娘单人持剑入京城,青凤啼皇城,与刚登基的小皇帝订下了约定,青丝国正式独立,但青丝娘娘的选拔却一直保留下来。如今已经千年,娘娘已经换了一代代,但几乎每一代娘娘都能承袭前人余泽修道有成,青丝国名声也越来越大,甚至许多别国游人也慕名而开。 青丝国不禁人进出,但严格限制外人定居,这样的规则也使得青丝国内客栈行业极其兴旺,顶尖的客栈只有一座,名叫“一夜万”取一夜万钱之意,这家客栈不仅装饰奢华富丽,山珍海味应有具有。 更有蕙质兰心的妙龄女子陪你游玩,这种女子大都是客栈专门培养的,既是客栈的招财树也是招牌,她们心思灵巧懂得讨人欢心且会为客人的腰包担忧,绝不领客人去销金窟,但正是这般贴心所以没有客人会舍不得打赏,要是玩的开心,觉得远观不过瘾,想要“亵玩”一下,也是可以的,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令你丢魂的女人今夜便全是你的,而且她们大都“见识颇多”而“阅历极浅”,令你夜夜揽春风入怀! 一夜万客栈占据着整个青丝国最好的地段,与娘娘庙遥遥相对,娘娘庙是青丝娘娘住所,便是皇宫一般,龙心凤肝一样的位置,而与皇宫相对的地段能不是风水宝地吗? 尤其是今年,第二十任青丝娘娘要卸任,她老人家的年纪已经一百岁,虽然仍旧面如桃花,人间绝色,但青丝国有规矩每一任坐满一百岁都要退位,给后人挪位子。 在老青丝娘娘退位c新青丝娘娘诞生之前,有一场“千色宴”是为了选出新一代青丝娘娘,这么一个盛大节日,无数游人从全天下各处慕名而来,一夜万更是半年之前便已经不再接纳新客人,所有的房间都被预定。 各类大小客栈也都爆满,这可愁苦了慕名而来却不识宝地规矩的游人,清晨得意骑马入城门,傍晚牵马出城去不在少数,原因是青丝国宵禁,但凡是夜晚滞留于街巷的游人都会被不明高手“请出去”,从无例外! 眼看太阳偏斜,柳弗生叹息一声,拉着妹妹继续在城里寻找可以投宿的地方,他自以为聪明早来一月,料想必定不会败兴而归,然而比聪明人更多的是更聪明的人,这些人往往身价不菲,早早一年便已经预定下城内大小客栈民宿。 妹妹柳柳对此倒是感觉颇为幸运,全天下无论男女很少有人不喜欢青丝国,她却是全天下里的少数,若要在纠缠一些不一样的因素,她便是独一无二! 柳弗生突然感觉一阵肚痛,于是去了趟茅房,出来时兴冲冲的手里扬着一格草纸,如同捡到宝贝一样,“看,柳柳看!” 妹妹柳柳皱眉,伸手阻止状似疯癫的哥哥靠近,而后嫌弃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草纸上画的天女图?” 哥哥走近,她也就看清了草纸上画的图案,寥寥几笔简单勾勒出的飞天神女,上身缠绕着丝带,头发束环而飘然,整个人如同侧卧在云间晕晕欲睡! 柳弗生“哼”了一声,扬了扬草纸,说道:“这是一幅地图!” “地图?” 柳弗生摇头晃脑,颇为得意,他感觉自己终于在这个被家族给予厚望的妹妹面前找回了面子,于是铺开草纸,取出随身携带的毛笔,毛笔还是洁净白毫,未曾染过墨,上面刻有“务实求命”四个小字。 柳弗生一抖毛笔,笔锋瞬间变得黝黑异常,并有淡淡墨香,如同从刚沾过墨一样,柳弗生敛襟持笔,在草纸上沿神女画的痕迹描了一遍,神情肃穆,在毛笔转锋之处,以浓墨着重标记,其余都是淡墨细描,片刻后,整张天女图再大变样,之前若说还是深闺中欲要脱去藩篱的妇人,如今已经穿好衣服飞天而去。 柳弗生收起已经恢复成白毫的毛笔,仔细回想之前经过的那些客栈,拿着草纸,拍拍脑袋,选了个方向而快步走去,柳柳沉默的跟在身后,不知道这个被老祖宗评价聪慧异常不务正业的哥哥又发现了什么? 柳家兄妹一前一后穿行在青丝国边缘的巷弄中,视线尽头是一条夜色中荡漾的小河,这也是两国分界线,一边是青丝国,一边是新崛起的刘家齐国。 看到这条河柳弗生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甩着手中的草纸,喃喃自语:“不应该啊,我明明已经破解了这幅画,这里应该有一间客栈的!” 妹妹柳柳看了眼哥哥,便向小河走去,她穿一双白鞋,上面有银丝绣成的凤鸟,脱下鞋子,脚趾轻点水面,柳柳试了试水温感觉正合适,便将两只脚都放了下去,晚风吹来,她挽了挽头发,风与她两者正合适! 夜幕深沉,柳弗生仍然埋头在天女图上,柳柳依然在玩水,兄妹两人都未将所谓的宵禁放在心上。 屋顶上有人影飞跃,对兄妹二人视而不见。 初春的晚风正烈,有声音从水面远处传来,“拿草纸的那位可要住店?额唔”听声音说话人应该还是个少年,大概还处于变声,声音很嘶哑低沉,而且貌似有些晕船。 不,不是晕船,是喝醉了,首先生活在船上的人基本不会晕船,其次,柳柳极好的眼神已经看到喊话的那个十五六岁少年,他打着赤膊一手拿着黑瓷小酒壶,一手拉着桅杆,正吐得稀里哗啦,柳柳收回视线,从水中缓缓收起自己的脚。 少年长得不赖,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眼睛弯弯的眉,好像一朵桃花迎风开在夜里,而且少年这还未长开,等以后到了岁数再使劲努力努力使劲蹦跶蹦跶大概也能当个花丛国手,不过眼下他还配不上这艘船,这座客栈。 这艘船已经是同类中的“绝色”,船体呈橘红色,大概打上了蜡或者釉质,表面闪闪发光如同精致的瓷器;船很大,小小河流差点便装不下它,上面种着颗巨大苍老的桃树,初春时节,桃花开得正盛,风一吹格外妖冶;船上灯火通明,光华璀璨,有精致曼妙的佳人打开窗户,持灯吹夜风,这才是船为何成为“绝色”的原因,与“名山仙人”同一个道理。 而少年吐得正爽,桅杆上招展着黑色深沉的旗帜,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醍醐客栈。 柳弗生挺起胸膛,眼睛偷偷看向妹妹,希望她能多少对自己表达一些“孺慕”,这样也不枉费他一番搬运头脑,然而柳柳根本看都没看他,对她来说能离开这里才是好事,哥哥这是南辕北辙,根本让她开心不起来。 柳柳低着脸,背着手提白鞋,赤足站在岸边,明明身边有哥哥,却给人以茕茕孑立的感觉,仿佛是从冬天来的雪误入春风里。 船,缓缓行来,最终在兄妹二人身旁停下,少年已经漱过嘴,可是张口仍是酸臭的酒味,“二位肯定是要住店吧!本店可是百年老店,绝对配得上您给的每一钱!” 柳弗生点头,柳柳摇头,少年搞不懂这对兄妹要搞什么,又再问了一遍,“两位究竟住不住店?” 这回,柳柳点头,柳弗生摇头,兄妹都为了彼此让步,结果仍没踏在同一条路上。 眼看便要僵持,好在柳柳比较果断,直接就要往船上走,柳弗生垂头丧气跟在后面,感叹家有良妹,兄无出头之日。 上船后,少年在前面领路,将兄妹俩引到大堂,堂上不少人,一个蓬头乱发看不清脸的喝酒汉子,腰间插一柄无鞘黑刀,眼神往这边一瞥,柳弗生便看到走在前方的少年笑嘻嘻给对方做了个举杯的手势,对方也举杯还礼,看样子两人应该是酒友一样的关系。 一个风流少爷跟两个轻薄女子依偎在一起,柳弗生下意识将妹妹的视线挡住,柳柳看他一眼,继续低头走路。 除此外还有头戴高冠不苟言笑的老者,负剑的冷峻少年,烟视媚行的美丽妇人等,柳弗生突然感觉这家客栈有些不正常,起码船上这些客人给他的感觉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少年走到柜台,柜台上摆放着一把看着有些破烂的算盘,一枝桃花搁置在盛满清水的玉质笔洗中,有些不伦不类,此外还有一只布老虎,以及一把断掉的铁剑,铁剑有一臂长,倾斜的断口使得它好像一柄短刀。 柳弗生眼睛给外留意那个玉质的笔洗,他在家也有一只好笔洗,但从来没用过,他打算回家后也效此法,一定不能让好东西空闲糟蹋,就在里面养只小鱼好了! 柳柳看着桃花若有所思。 少年单手撑住,翻进柜台,说道:“客人打算住几天?我这儿上等房还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间,中等房还” 柳弗生直接打断他,摆摆手,“给我来两件上等房,我要在这一个月!” 少年比了个十字,说道:“客人果然豪爽,一间上等房住一天是十两水云锭,两个人住一个月便是六百两,谢谢,客人是打算日结还是全结?” 柳弗生拿着钱袋的手一抖,说话有些颤抖,“多多少?” “六百两,额,您要是嫌多就给您减一两,五百九十九总不算多吧!”少年有些肉痛,敢一口气要六百两的人也会因为一两水云锭而感到肉痛,这一点毛病都没有。 柳弗生攥紧自己的钱袋,抖抖手问道:“你们这里的上等房要收水云锭?还是一晚上十两?”他感觉遇到了传说中的宰肥羊。 少年点点头,“这条河叫不查,不仅是我国与邻国的分界线,还是世俗与修行者的分界线,醍醐客栈便是为招待你们这样的山上人才建造的,这些客人都是一进国境便被领进来的,唯独”,少年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下去。 柳弗生苦笑,帮少年把后半句给接上,“唯独我俩是通过一张草纸找到了这里!” “客人明鉴!那您还要上房吗?” “要!”柳弗生重现掏出一枚玉佩,取出一张“银票”,上面灵光湛然,五光十色,有龙凤纹路交缠,顶部有灵墨勾勒的“五界通宝”四个字,中间则是“水云一千”五个字,还有五个五个红章,分别是“万埃”“麒麟”“宝光”“香火”以及“大福通”。 少年一看,抽了口气说道:“客人来头不小啊,五界通行宝钞这种稀罕玩意儿您都有!”这种高阶宝钞,陶桃至今也就受到过一次,还是一张小额的! 柳弗生淡笑点头,客栈里其他人也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唯独一人是例外,那个正在喝酒的汉子,他好像除了酒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少年刚要给柳弗生找钱,对方摆摆手,说道:“这张宝钞就先放在你那儿,我不定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少年爽快点头,而后从身后的柜子上取了两个号牌,在手上颠了颠,说道:“天与地怎么样?” 柳弗生点头说“好”,三人一起登楼去,少年在前,妹妹柳柳跟在后面,柳弗生还在更后面,走到顶层,他便觉得上当了,整整一派房间除了天字号就是地字号,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少年人做得好生意经啊” 少年点头微笑,将钥匙和号牌给兄妹二人,指着相对的两间房说道:“两间房里面的装潢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其中一间正对老桃树,不过您自己挑选便可!” 少年说完便要下楼去,一直低头不语的柳柳突然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柳弗生看着妹妹一脸震惊,几乎怀疑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升起。 少年也是一愣,一只脚踏在楼梯上,扭头露出一个明媚异常的笑容,“我叫陶桃,陶醉的陶,桃树的桃,你呢?” “柳柳!” 柳柳推开一扇房门走进去,柳弗生与陶桃面面相觑,前者莫名惊愕,后者莫名其妙。 一门之隔,柳柳也不在乎房间装潢,径直往里面走,直接推开位于最深处的窗户,老桃树花开正好,有白嫩桃花飘在她的脸上,柳柳张开手心,赫然是一朵柳花,只不过是粉红色的。 “真是可惜,这桃花朵居然是白色的!” 门外,柳弗生一把抓住陶桃,一个劲儿的叮嘱道:“千万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相信我,我这是为了你好”,而后哭丧着一张脸,趴在门上敲打着,“也是为了我好,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夜间相 少年陶桃直接下楼去,坐到柜台里面,将头搁在布老虎上,两根手指夹在那张“五界通行宝钞”边缘细细摩擦,嘴里叼着笔洗里那根桃枝,一挑一挑如同正在钓鱼一般。 陶桃一心两用,一边体会来自宝钞独有的手感,一边仔细观察还待在大堂里的一干人等,首先便是风流公子,准确应该说来应该是他身边那两个衣衫轻薄的女子,两个女子不是常人,一颦一笑都有绝大魅力,在陶桃看来却是两条美女蛇,妖媚内蕴深藏不露。 而风流公子皮囊粗看起来很精致,但仔细观察却像已经破碎的瓷器,深处都是细小的瑕疵,陶桃觉得对方非但是一副短命相,而且很大可能今夜便被吃干净。 陶桃没有管的打算,醍醐客栈有自己的规矩,不能随意朝山上人动手,何况这是人家从外面带来的吃食,他陶桃管不着。 正好两个女子意味着风流公子往楼上走去,看样还挺急的,两个女子的衣服都掉了大半,身上不该露的地方也露了出来,陶桃抬起头来,双手做了个虚抓的姿势,一吹口哨,“两位姐姐,今晚上吃饱吃好啊!” 其中一个女子嘻嘻一笑,将衣服更往下拉了拉,好露出更多肉来,说道:“小鬼,一起陪姐姐来玩啊!” “等我长大后,一定要跟姐姐大战三百回合!” “嘻嘻!” 风流公子有些吃味,手掌拽着对方腰间的丝带便往楼上走,“赶紧赶紧,再不走衣服可要掉了!” 女子低头作羞涩状,“死相!”任由对方拉上去。 小松鼠以为自己抓住了一粒松子,其实那是百年蝎龙卵。 美人登楼去,少年把头贴在布老虎上恶狠狠拱来拱去,“真是愁死人!” 陶桃抬头继续往大堂里还剩的人望去,黑汉子喝醉了已经睡倒在桌子上,离得远远的陶桃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背剑的少年看着一杯酒如临大敌,内心几度纠结,而后闭着眼一口喝下去,皱着眉急匆匆往大堂外走去,陶桃突然觉得这人好有趣。 头戴高管的老者看到这一幕或许想起自己年少初饮酒的日子,会心一笑,他摘下头顶高冠露出如同枯枝分叉的弯角,待背剑少年脸色苍白的回来看到老者头顶弯角顿时如临大敌,右手缓缓握住背后的古剑。 老者从高冠中摸索出一个小小紫色葫芦——在少年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中——将葫芦扔给了少年,说道:“解酒汤,可要喝一点?” 少年握剑有些手足无措,涨红了脸朝老者行礼后匆匆往楼上去了,但也没有取那一小葫芦酸梅汤,老者似乎一腔善意无处发泄,便把解酒汤朝陶桃扬了扬,那里可是还有个小酒鬼呢。 陶桃将头枕在布老虎上,摆摆手,也不看他便说道:“这样半醉半醒才是喝酒最大的妙处,我一个小小凡人也可以漫步云端!”老者点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陶桃接着说:“何况我从小到大喝过的解酒汤药差不多有整一条不查河那么多,是不是用来解酒的我还是能闻得出来的!” 老者“哼”了一声,将“解酒汤”收回高冠里便上楼去了,陶桃看着他消失在楼梯上,自言自语道:“深山老妖怪,人间小畜生,这是两毒!”他根本没喝酒,却好像喝醉了,连自己也骂进去。 穿着暴露烟视媚行的妇人走了过来,双手撑在柜台上,饱满的胸部正对着陶桃,说道:“小少年可知道你口中的深山老妖怪是什么人?” 陶桃盯着那一团硕大,眼睛一眨也不眨,说道:“姐姐如此本钱,我怎么能不说呢?可是我们这家客栈只管收钱住人,不管盘查户口的,就想姐姐这么标致的仙子,我便不知道名字。” 妇人被称为“姐姐”觉得很高兴,吃吃笑道:“老妖怪是白鹿成精,自号陆龙,这回可听过?” 陶桃一惊抬起头来,甚至顾不得那团惹人眼球的饱满,说道:“神兽陆龙,大齐皇帝的坐骑?” 妇人白玉雕成的手指在陶桃眉心捻来捻去,说道:“什么神兽?要我说就是匹骡子,哈哈哈!” 妇人笑声不止,楼上传来有东西摔碎的声音,陶桃觉得便是那气急败坏的陆龙,但他现在更好奇这妇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那陆龙竟然只敢扔个杯子,居然不下来拼命,说书先生不是说“修仙最重心关,稍微瑕疵便有可能阻了以后的道途”,可是这算怎么回事? 陶桃将疑问告诉妇人,妇人抿嘴说道:“就像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女人照镜子脸上有些瑕疵也会哀伤痛苦不已,甚至想剥掉重换”,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揩脸,好像那处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有什么瑕疵一样,陶桃突然打了个寒颤。 “而你们男子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脸上有条疤都光荣的不得了啊!所以,心境不心境归根究底还是得看是什么人,像那匹骡子,拉人刨地的货色,早就没脸没皮了怎么会把脸面放心上。” “哼!”楼上传来冷哼声,陶桃觉得大概除了陆龙应该没别人了。 陶桃看着妇人问道:“姐姐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妇人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是不能说自己名字的,你要想知道得去问他们!” 妇人仍旧揩着自己的脸,然后好像蹭破了皮,惊呼一声,呼呼上楼去了! 大堂里除了一个已经睡死的汉子便已经没人,陶桃拿着那柄断剑,灌了一小壶桃子酒推门出去,蹬蹬蹬上了甲板,甲板上只有一颗老桃树,除此外再无他物,原来荒凉的意思便是寂静的夜里一颗生长着一棵树。 陶桃将酒壶别在桃枝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举起剑来,不,应该说是刀,从被别的剑斩断的那一刻,这已经是一把刀了。 陶桃举刀对准天际,便要往下挥,可是这一刀无论如何都挥不下去,好像有无形的锁链将刀与这船与这河水连接在一起,除非能掀起船饮尽这江水,否则这一刀根本挥不下去。 除此之外他咬紧牙关,汗水不停从湿发里渗出来,看着他站立不动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站着站着陶桃膝盖一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老桃树有灵,伸展桃枝将酒壶递了过来,陶桃看着满满的桃子酒呲了呲牙,然后狠狠灌了一大口就他便又能重新站立了,桃枝撩过他束着的头发,如同一位抚摸儿子的母亲。 陶桃白了桃树一眼,“别闹!”桃树没理他,仍旧用温柔的手抚摸着他。 陶桃站在桃树下,饮酒举刀,这时楼上一扇窗户打开,之前的“绝色”女子,看到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便又关上了窗户,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几乎是女子关上窗户的同时,另一扇窗户被打开,小姑娘柳柳睡不着打算看看星星,然后她便看到了比星星还要有趣的东西——一个少年饮酒持刀。 柳柳看了一眼,感觉手心有些发热,低呼一声便关上窗户匆匆回去了。 片刻,窗户被打开一道细缝,一颗小脑袋刚刚探出来,便又趴下,并且“啪”一声使劲关窗,震得楼下的陶桃差点坐到地上。 天已经蒙蒙亮,陶桃注视着东来的紫光,最终这刀仍未挥下,将剩下的桃子酒一口饮尽,甩着胳膊回屋去了。 少年已经远去,春风姗姗来迟,伴着阳光与花瓣轻轻推开一扇窗户,有个小姑娘正侧卧睡倒窗户下,睡姿不雅,有些可爱,淌着涎水的嘴巴微微开合,“嗯再一再二不再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日头里 清晨,陶桃回到船舱里后,老桃树上挂着青铜制的小钟缓缓敲响 举了一夜的刀,陶桃将头枕在布老虎上倒头就睡,大堂中人来人往,都是出去的,醍醐客栈有规矩,青丝国有规矩,不查河上不管饭。 两个轻薄女子笑嘻嘻出船去,身边已经没有了风流公子。 美丽妇人推开自己房间里的窗户扔出一条飘带,飘带荡漾在风中如同一条小船,妇人踏在上面,捂着脸,神色匆匆 背剑少年与白发陆龙的房间正好相对,两人一同开门,背剑少年一手握剑,一手捏青符,如临大敌,既然昨夜陆龙能在楼上摔杯子,少年自然也听到了另一个少年的说辞。 白发陆龙哼了一声,为了不让高冠撞房门,微微低下头,便出门远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出船去,一人往东,一人往西。 红衣金簪的绝色女子也已经下楼来,看了陶桃一眼,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柜台上,她站在河水上“如履平地”,朝东方冷哼一声。 而远在东方大道上的白发陆龙脸色一变,匆匆拿出一张赤符贴在自己的陡然龟裂的高冠上,顾不上行人,直接驾云远去。 柳弗生也已经醒来,梳洗一下,便敲响妹妹的房门,打算好好带她在青丝国转转,昨天只顾着寻找落脚之处,根本没来得及欣赏被一代圣君提名的“一国小小,满城女儿心”的青丝国风土人情。 柳柳的天字号房里没有声音,柳弗生轻敲了一下,这时一朵粉嫩柳花挤过门缝颤颤巍巍的飘了出来,桃花上趴着一个气咻咻的小姑娘,柳弗生见状连连点头,然后也不再敲门直接下楼去。 柳花又穿过门缝,在柳柳头上戳一下,掉落在她的掌心中,栩栩如生。 柳弗生感觉肚子有些饥饿,他和妹妹都还未到食气不死的精深境界,吃饭喝水还是必要的,然后便想去寻那个叫做陶桃的酒鬼少年看看客栈里有什么饭菜。 柳弗生进入大堂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叫醒那个枕在布老虎上睡觉的少年,“喂,陶小弟,你这客栈里都有什么好饭菜?” 陶桃揉着惺忪的双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客人,不查河上不管饭,这可是规矩!” 柳弗生不信,摇摇头,说道:“哪里有客栈不管饭的规矩,我不信你也不吃东西!” 陶桃摊手,说道:“这可是娘娘亲自下的命令,你们看到不查河旁边连洗衣盥瓦的妇人都没有吗?这条河上只有我这一条船能行驶在上面!”他指了指自己,一副“我很了不起”的样子。 柳弗生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们小地方讲究还真多,这条河可还有什么神鬼说道?” 陶桃想了一下,摇摇头,“不查河不比青丝国,是上一代娘娘时她老人家亲自开挖出来的,并没有什么神鬼传说,反倒是国中唯一一座山头,惊觉山,那里的神鬼故事简直数不胜数。” 柳弗生挥了挥手,说道:“惊觉山我也听说过,但说实话这座山根本不值一提!” 陶桃来了兴趣,抿了一口小瓷瓶里的解酒汤,顿觉神清气爽,醉意与困意全都消失不见,“为何?那可是国人的宝贝!” 柳弗生摇头,说道:“家中老不死里曾一位逸才,以丈量名山流水为意趣,他曾提起过这座惊觉山,随说一开始只是冲着那位有千色加身的娘娘去的,但却是真正对那座山小小提了一笔,只说是‘蟒蛇遗鳞’,我知道你听不懂,但也不能给你解释太多,你只需要知道这座山其实很一般,甚至在绝大多数山中都属于品质比较低劣的哪一种。” 陶桃有些不服气,毕竟他也是国人中的小小一员,虽然比较另类,但还是很宝贝那座山的,反驳道:“山上可是出过很多灵异的,月圆之夜的狐生,勾人魂魄的阴二娘,雷鸣鼓躁的鬼蛙,独角食人的木神这些精怪不都能说明这座山很不凡吗?” 柳弗生还是摇头,“首先,你说的这些故事光听名字便知道是俗世流传很广的题材,很普通,也就是说创造这种故事的门槛很低,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便能写出一大堆来,而且人多伤怪,真正妖怪都是据地称王很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其次就算真正有神异,也只是因缘而生c梦幻空造出来的精魅,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观的价值!” 陶桃还想再说,柳弗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摆摆手,转身离去,“青丝国唯一有价值的还是历代青丝娘娘这样的传奇绝色,我要去看看能否把她们都收入画中!” 柳弗生怀着雄心壮志而去,陶桃却陷入烦恼中,他被对方勾起了兴趣,又喝了解酒汤,现在几乎是全无睡意。 于是从柜台下摸出一本书来,一边看一般用手指轻轻捻着断剑的剑锋,每捻一下他都要赶紧把手缩回来,就像逗弄一只路边的野狗,摸一下咬一口。 时间缓缓流逝,柳柳也下了楼来,在大堂里找了一张桌子随意便做了下来,一拍桌子高声喊道:“小二,上菜!” “小二”看了她一眼,也没动,说道:“客人,本店包住不包吃的!”说完话,他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陶桃有些愣住,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抚摸狗头”,于是被“野狗”狠狠咬了一口,抱着手指狠吹,虽然这又不是烫伤。 柳柳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陶桃放在柜台上的断剑,说道:“小二,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剑?” 陶桃不动声色的把断剑收了起来,说道:“不能!” 柳柳把头枕在桌子上,说道:“那把剑很凶的,你还驾驭不了是不是?真是没用!” 陶桃突然感觉这小姑娘与昨夜的文静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昨夜那么可爱,如今简直有些刁蛮。 柳柳继续说道:“你能得到它是你的运气好,但是你现在还配不上它,我观其气象,剑胆中正在孕育一股刀意,换言之它不做男人了,想做个女人,嘻嘻,这样的兵器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你的运气真的是好到不行。” 陶桃没看她,柳柳继续说:“我们来做个交易,你给我下碗面,我教你怎么驾驭这把刀,怎么样?你可是占了大便宜!” 陶桃合上书,将断剑插在腰间,直接往船外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拒绝!” 柳柳背对着他,摊开小手,看着手心里变作白色的柳花,说道:“真有个性啊!不过可惜了!” 飞出柳柳手心,柳花悬在她面前,花蕊抖动,变化出一个攥紧双手的愤怒小姑娘,柳柳一把抓住花瓣,花瓣逃脱不得,重新变作掌心中的图案。 陶桃跳上河岸,钻进一出小巷中,出来时已经在一处饭馆外面,外面招揽客人的事是一个碧绿衣衫的少女,叽叽喳喳如同一只翠绿的小麻雀,少女一看到陶桃便跑过来抓着他的手穿过饭馆大堂往后厨里领,身后有客人起哄取笑,“饭馆家的女儿配客栈的儿子倒也是门当户对,只是年纪就有点悬了”说话的是打铁的老阿生,他年轻的时候被姑娘们亲昵的称为阿生,如今老了便是老阿生。 小麻雀还会反唇相讥,扭过身子掐着腰,“按你这样说,打铁的不是刚好配钉马掌,怪不得老阿生你尽跟赵鞋匠喝酒,感情是俩歪脖树偷偷长到了一起!”,旁边跟老阿生坐在一起的便是赵鞋匠,赵鞋匠这人上能给大官制鞋,下能给野马钉掌,路子野得很。 赵鞋匠拿着酒壶连连摆手,笑着说道:“苍天在上,老赵我可跟这个浑身铁腥味的家伙没一点关系!” 小麻雀拉着陶桃往后厨走去,边走边说:“还说没关系,连人家身上什么味儿都一清二楚!咦,老家伙还真是脏啊!” 身后的笑声越来越大,老阿生把赵鞋匠揽在怀里,“大家以后来喝喜酒啊,翠巧小姑娘就是我俩的大媒人!” 赵鞋匠阴阳怪气:“讨厌!” 少女叫翠巧,全名叫李翠巧,他爹是个这件饭馆的掌柜,所有人都叫他爹李掌柜,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翠巧大概是知道的,但也从来没有说过,联想起昨夜那妇人说的话,陶桃头一回觉得李掌柜或许并不简单。 说曹操曹操到,穿着一件青碧棉袄的李掌柜接着跟了出来,他身体胖大且虚弱,桃花都已经开了还穿着棉袄,非要说倒春寒,走一步脸上的肉得颠三下,不停擦汗的李掌柜小碎步跟了出来。 陶桃看他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每回来李掌柜都跟防贼的一样,生怕自己这个水上出身的野鬼钓走他的宝贝,他也不想想翠巧姐可比自己打两三岁呢,孙武林那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都比自己可能性大。 翠巧去给陶桃端饭了,李掌柜坐在陶桃对面,一边擦汗一边盯着他,要不是两人之间还有一张桌子,陶桃都怀疑他能直接把俩眼珠子粘自己的脑门上。 “闺女,给你爹端大碗茶水来!” “好嘞!” 看了看自己闺女所在的方向,李掌柜探着脑袋,小声说道:“小畜生今天怎么来早了?你一般不是得睡到大中午才吃饭吗?是不是有所企图?” 陶桃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露出别在腰间的断剑,他想试试这个“没名字”的老家伙究竟是不是也是从山上来的。 李老头双手交叉在胸前,“怎么着,小畜生你今天终于要朝我下手了,也不想想那些年是谁给你做饭吃的!” 陶桃看他这个怂样,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平复衣服又坐了下来,说道:“李老头,你怎么不同意翠巧姐参加千色宴?” 能参加千色宴是青丝国所有年轻女孩的梦想,但想参加千色宴必须要有一张紫缎请柬,陶桃知道翠巧是有一张的,因为那是他亲手交到对方手里的,翠巧那时的表情,陶桃还记得一清二楚,从小一起长大那几乎是他头一回觉得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玩伴竟然如此美丽,好像一只花瓶擦去了表面的灰尘露出了历史积淀下的惊人颜色。 李老头一只手掌“啪”的拍在陶桃的头顶,斜着眼看他说道:“那就是个巨大的漩涡,我们父女无权无势掉进里面连点碎肉渣都不会剩下的!” “我”陶桃突然有些把一切都张口而出的冲动,嘴唇几度嚅嗫,到底没能说出来。 李老头看他表情,压了压手掌,说道:“我知道你有些小秘密,毕竟你可是娘娘亲自抱过来的,而且还有老大一艘船”,他夸张的抱了一个圆,继续说道:“但正因为是你,所以我们才不愿意借势,你明白吗?而且,这正是她的意思!” 陶桃默然点头,这是翠巧端着一托盘菜走了过来,陶桃与李老头都一起看着她,不知不觉中绿意已款款袭来。 被二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托盘放到陶桃跟前的桌子上,然后白了李老头一眼,说道:“爹,茶水没了!” “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虎蜘蛛 陶桃傍晚才回到船上,大堂里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公子,唇红齿白,笑容温暖正把玩一柄白面折扇,让人一看眼就顿生好感,他身边正依偎着昨夜那对轻薄姐妹,姐妹两人仍是抱在年轻公子身上耳鬓厮磨,与昨夜如出一辙,陶桃觉得这位折扇公子与昨夜那位差不多应该是一个下场。 对方向陶桃含笑点头致意,然后挣脱了两个女子,在对方一脸幽怨表情中往陶桃身边走来,“阁下便是这艘船的主人吧!” 陶桃摇了摇头,说道:“这艘船不是我的,你可以当我是个小二”,他不想跟这个年轻公子扯上关系,虽然对方如同一缕春风般给人以极大的好感,但陶桃觉得对方怪怪的,本能觉得对方的皮囊下存在着非人的异质。 年轻公子敏感察觉到了陶桃的疏离态度,但没有介意,反而直接把肩膀搭在陶桃身上,将脸贴近他的耳朵,这个动作引得两个轻薄女子极度兴奋,甚至吹起了口哨,他低声说道:“给你个忠告你的血劫已经近了,这句话便当做我以后的房租了”,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去,不料陶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触手微凉,如同冷玉。 “这可不行,我们这里很贵的,区区一句话还抵不了房租!”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眼神深沉,好像看着一只扑火的蛾子,说道:“那我收回这句话,如今你的血劫与我没有关系,另外,你摸摸你的耳朵!” 陶桃一摸,摸出一张五界通行宝钞,与柳弗生之前那一张一模一样,无论是数值还是图案花纹。 年轻公子张开怀抱往两个女子走去,这时之前一直在睡觉的汉子突然醒了,两人原本相隔极远,汉子眨眼出现在年轻公子面前,然后一柄黑色长刀抵住年轻公子的心脏,说道:“邪龙,把你拿走的东西还给那个少年!” 两个女子眼中瞳孔竖起,脱口而出:“公子!” 被称作邪龙的年轻公子摆了摆手,然后笑道:“阁下知道我,我却不知道阁下,不妨阁下先把名字告诉我,我再把东西还给那个少年?” 汉子没有说话,细小的黑色游丝缓缓从长刀上伸展出来,邪龙看到这缕缕黑色游丝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不再,反而赤红着脸愤怒异常,说道:“阁下既然知道我邪龙氏,那还敢拿出这把刀来!是不想要命了吗?” 年轻公子不说话,黑色游丝交织缠绕往他身上攀爬显示出了汉子的强大决心,看到这一幕,他的表情一泄,再挂上笑容,这不过这次是苦笑,说道:“阁下还真是认真,这小鬼与阁下你什么关系?” 陶桃也很好奇这个酒鬼大叔究竟是什么身份。 汉子看都没有看陶桃一眼,一直盯着年轻公子,“我和小鬼当然是酒友的关系!”陶桃一瞬间什么问题都没了。 年轻公子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只是酒友何苦来哉?”说完,他张开手,一根黑色发丝飘了出来,而后迅速在空中化作火焰燃烧掉。 汉子缓缓收刀,年轻公子整理一下衣服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阁下拿这把刀行走天下,不怕被诸龙氏断头抽筋吗?” 汉子反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然后掏了掏鼻孔,便要抹到年轻公子的衣服上,年轻公子眼神一厉,瞳孔变作红玉状,说道:“切莫自误,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因果了!” 汉子直接摸到他衣服上,年轻公子怒意勃发,白面纸扇上浮现出一条黑气包裹的游龙,汉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说道:“你不会还手!” 年轻公子拂袖而去,领着两个女子登楼,汉子则好像变了个人,话说起来没完,“你铁定是是邪龙宗室,为何不试着推演下诸龙氏中属邪龙最羸弱的原因?” 年轻公子没有回头,背着众人的脸上已经有鲜血渗出,用白面纸扇遮住,“无需推演,世有公论。” 汉子摇摇头,抱着刀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四脚八叉的躺在桌子上,陶桃眼珠转转拎了一小瓶酒一步步往汉子那边踱去,汉子翻了个个儿,用背对着他,说道:“小鬼,咱们现在已经不是酒友了,小心我拿屁崩你!” 陶桃犹豫一下,把酒瓶放到了他屁股处,然后飞速往一边退去,汉子好像没有看到那瓶酒一样,一动也不动,陶桃回到柜台上,拿着一小瓶桃子酒,喝一口,“啧”一声,小小一瓶酒喝了半天也没见下去。 汉子好像憋不住了,“咳”了一声,说道:“你这小鬼喝酒不干脆,哪里来的这么多屁事!” 陶桃把酒瓶拍在柜台上,横眉冷对,“咱们现在已经不是酒友了,小心我拿屁崩你!” 汉子以背为轴,在桌子上转了一圈,盘膝坐起,桌子连一点晃动都没有,这幅动作落在陶桃眼中简直比街上卖艺的还要专业,简直是老棕熊在爬竹竿。 陶桃拍掌以示赞赏,汉子乱发下的双瞳透着锐利刀光,说道:“你知不知道那邪龙氏什么人?可知道他为何想害你?又是否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有我为何帮你?” 陶桃摇摇头,“我一个都不知道?” “那你也敢酹虎须?”汉子说完话,满头乱发根根竖起,露出猩红的双瞳与陡然生长出的两根弯角,同时黑色发丝般的不详气流以他为中心在地面上铺展开来,结成一张巨大的蛛网,瞬间将整个醍醐船都染成黑色。 陶桃所站的木板上不详的黑色游丝从双脚不停往身上攀爬,陶桃感觉自己被包裹的地方都已经失去直觉,如同被拖入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但他并没有害怕,反而扯了扯嘴角,笑道:“你这杀气还真假!” 汉子嘴中已经长出深深獠牙,扯起嘴角吐出白色烟雾,“杀气假?” 陶桃一只手按在断剑剑柄上,虽然这东西关键时候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甚至还会拖后腿,“难道不是吗?像你这样的妖魔还是鬼怪,反正不管你是什么,要杀我的话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摆出这般大阵仗?” 汉子没说话,反而笑了笑,伸出一根狰狞的手指,手指尖端得黑色游丝汇集变作一根极细的针,黑针陡然伸长,针尖正对准陶桃的喉咙,汉子咧嘴而笑,说道:“如今呢?能够感到我真实的杀意吗?” 陶桃真切感觉到针尖已经伸进了自己的喉管,已经有血珠从针尖上渗出,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那个男人,陶桃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像是在封闭的冰窖里遇到一只饥饿的狮子,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字! 陶桃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在开玩笑,他想提醒对方这里是青丝国,不查河上不准杀人,但嘴唇嚅嗫一番,脱口而出的却是:“老子日你全家先祖!”他现在只想骂对方一个狗血喷头,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说更狠的话,但他已经无法再说出话,黑针已经深入喉管,生命正在流失 陶桃惨叫一声,睁开眼睛,下意识捂住脖子,如同做了噩梦一般满头都是虚汗,他现在无比庆幸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得知自己原来没死这个好消息,陶桃下意识就像欢呼,然后就看到刀尖正对自己眉心,而持刀的汉子正躺在虚空中,如同躺在桌子上,刀身上是一壶小酒,酒香清冽。 汉子在空中翻了个身,如同躺在床上翻个身一样,露出一张清俊慵懒的脸,陶桃惊愕的发现这个自己一直以为是黑汉子的家伙竟然长得如此俊美,这几乎是陶桃所见过的人中第三张恍如神明的容颜了。 两人都有些沉默,最终汉子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变得清冽不复之前的低沉,“小鬼,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但你看这里!” 说完他在空中盘膝而坐,身上黑色破烂衣服滑落,露出宽厚雄壮且布满伤痕的后背宽肩,陶桃惊呼一声,伤痕密布的背上正有一副青黑色文身,那是一只猛虎头颅生弯角,蜘蛛身体拖虎尾的凶物,凶物趴伏在占据整个后背的黑色蛛网上,目露凶光,择人而噬。 “蜘蜘蛛虎?” “是虎蜘蛛,你可以称我为虎蜘蛛!” 说完,长刀一荡,清冽酒液酒壶中飞出变作两股,虎蜘蛛仰头喝下其中一股,陶桃学着他的样子喝下另一股,虎蜘蛛收起刀来,酒壶则刚好落到陶桃手中,虎蜘蛛又裹上破烂的黑色衣服,打了个哈欠,说道:“现在开始我们又是酒友了!” “嗯!” 而在楼上,两个轻薄女子依偎着瘫坐在地上,其中一个女子嘴角渗出血丝,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此时正深深喘息着,神色呆滞,喃喃自语,“我死了!” 另一个比较成熟的女子模样也好不到哪里,一条雪白尾巴不自觉摇摆在身后,闪着碧光的瞳孔深处是一模一样的后怕,她一巴掌抽在那女子的脸上,“说什么瞎话呢?还不快点醒醒?” 被称为邪龙的年轻公子持一只黑扇,胸前白衣上点点血梅花开,他摇摇头,示意成熟女子让开,用黑扇轻轻拂过呆滞女子的脸颊,黑色游丝从她瞳孔中被缓缓扯出,顺道扯出了一个迷茫无神的虚幻灵体,黑扇将游丝都吸收干净,便见灵体的额头上出现一个金印,金印闪光,灵体又回到了女子体内。 女子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捂住脖子惊呼一声。 此时年轻公子正推开窗户,迎着阳光缓缓剥离缠绕在纸扇上的黑色气流,如同妇人把玩线团,“艺高人胆大!无怪敢持有那样一把被我诸龙氏视为大逆的邪器。” 而在另一间房间中,少女柳柳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细小如同发丝的黑色游丝正追逐一朵小小白花穿行在她右手五指之间,一如黑蛇游山,又如真龙戏珠! 可能是烦了,柳柳一把攥紧手掌,黑色游丝消散在手掌中,白花又变作图案,少女翻了个身把枕头盖在头上,肚子咕噜叫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不查河,前尘水:生人来,做生意 陶桃醒来时夜幕早已降临,醍醐船按照既定的航线,缓缓行驶在不查河上。 记不清自己与虎蜘蛛喝了多少酒,反正自己醒来后是躺在柜台上,而虎蜘蛛仍然睡在那张令他无比钟情的桌子上,四脚八叉,仰面朝天,散乱的黑发再一次吝啬的将一张堪称绝色的脸遮盖起来。 醒来后除了感觉头脑昏沉外,还感觉腹中无比难受,于是急匆匆上岸去了,船上是没有茅房的,所以他也不知道平时里那些山上人是怎么解决“吃喝拉撒”这种大事的,就像那个虎蜘蛛,好像只有酒就行了,而且只进不出。 此时蹲在茅厕中陶桃拿只炭笔在草纸上缓缓画着天女图,画完后又将草纸摆回了原处,这是他独有的消磨时间的方式,这也是为何柳弗生能在一张茅房草纸上看到地图的原因。 “咚咚咚”,隔壁茅房里传来“敲门声”,陶桃没有理会,然后敲门声不绝于耳,吵人得很,害得陶桃失手下直接毁了一幅好画,“谁?上茅房也这么不老实!” 陶桃说完话,旁边传来急切欣喜苍老男声,“少年,能否借老夫点草纸?” 陶桃皱了皱眉头,草纸?除够自己用的那点外好像只有自己手上这幅未完工的画作了。 老者有些焦急,“你那到底有没有?” 想了一下,陶桃瞬间放下了少年人的羞耻心,把自己的大作扔给了对方,甚至还有一丝不足为道的小期待,万一这也是一位识货的呢?就像柳弗生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老者道了一声谢后过一会儿便传来匆匆开关门的声音,陶桃有些失落,然后又自嘲一笑,什么时候我也成了矫情之人了? 过了会儿,陶桃也已经走出茅房,夜风吹来卷起他身上的味道,陶桃一闻,又馊又臭,这味道简直已经臭得标新立异臭出新水平,陶桃脱掉身上刚换下的上衣,着胸膛跳进不查河里。 毕竟是水上人家,他水性极好,即使是成为这条醍醐船主人之前他的水性也不弱,李老头和翠巧姐都喜欢吃虾子,他便经常跳进水中给他们捉虾子,那段时间平淡如水,但同时不可或缺! 陶桃游在水中,单手拿着自己的上衣,用它做个虾篓,每抓到一尾虾子便将它放到衣服里,也不怕虾子跑掉。 陶桃缓缓往河中游游去,各种往事也不断浮上心头,那是个什么日子来,好像是夏天,陶桃当时还只有现在一半高,拿着一篓虾回到李家的饭馆里,那天李家饭馆里没有一个人,美丽妇人与李老头面对面坐,翠巧姐站在李老头身后,他们看着女子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好像直面一只山上的猛兽! 一个美丽妇人却根本没有看他俩,反而朝自己伸手,问道:“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老头的脸上爬满晦涩难明的神色,大致是失败吧!翠巧姐呢?翠巧姐是什么神情,自己却是已经忘了 那天过后,便成为了小小不查河上唯一的船主,接待的客人也都是山上的仙人,可是关于身世的消息知道的却不多,其中线索便有那颗老桃树和断剑,那颗当初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眼睛的桃树,那把斩断后要作刀的剑。 桃树是妖,是已经死了又重生的妖,还有那把断剑,那妇人说这两件东西与自己的性命相系,是能指向身世的钥匙,她可以把桃树和断剑都交给自己,代价则是十年! 做十年客栈主人,期间不许出青丝国,不许吞纳一丝天地之气,十年后剑与桃树便都是自己的,当时方七岁,如今已十五! 期间与山上仙人打过交道,也曾与妖魔鬼怪谈笑风生! 曾有人长剑在手要取自己性命,也曾有人长袖飘风要收徒传法,过去的八年如同这不查河的河水,款款袭之,又都在夜风中顺水势缓缓流走,到头来唯有那“十年”二字才是最清晰且是为数不多能被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 陶桃钻出水面,刚好醍醐船也已经游到身边来,单手搭上梯子,踏出河水,少年一只脚轻轻踏出水面,如出前尘。 陶桃往船舱大堂走去,大堂里已经又多了三个陌生人,摇摇头,抖抖身上的河水,陶桃突然觉得今年来的客人比往年多了很多,平常一年到头都接待不了这么多山上修士,自己常常便是一年到头都在水底莫摸虾子,虽说清闲,但也无聊得很。 今年来的客人比不仅多而且相比往年今年的客人大多都很怪,严格计较起来他们比起高高在上的山上中人更加像是一个凡人,陶桃仔细思量了一下,以往的客人大多都是一个人居住在客栈,来时风尘仆仆,走时一身白衣,如今人就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与计较,都绞尽脑汁维持自己的利益,自然“庸俗”得像一个凡人,而且他们之间是平等的,都是高居天上的鹰隼,抬头便可以看到高高天空。 那三个陌生人中有头扎马尾的飒爽女子,穿着雪白连帽貂裘,她坐在一条板凳上抱着大腿托腮帮,眼神都留在虎蜘蛛身上,时不时还“啧啧”一声,好像正在欣赏一件精致瓷器,尽管在陶桃看来这件瓷器虽然名贵,但里面简直塞上了臭袜子,又臭又脏! 一个是穿着补丁长衫的老者,浑身从上到下都脏兮兮的,唯独一双藏青布鞋与下巴上垂下的一条拂尘长髯是干净的,不染尘埃,老者看到了陶桃正在打量他,翻了个白眼,吐过来一口浓痰,浓痰在空中飞得又快又狠,简直像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暗器。 浓痰如一点寒星,遥指陶桃额头,他根本就躲不了,眼看便要被命中,这时一枚银锭飞来闪电般击中浓痰深深嵌入大堂一根柱子里。 施展银锭的便是第三个陌生人,一个富态的中年人,笑呵呵的嘴里绽放“阳光”,一嘴大金牙,陶桃向老者竖了个中指,老者转身没有理他,德兴! 陶桃转身便要感谢中年人,对方摆摆手,说道:“小老弟无需客气,你是受了我的无妄之灾!” 陶桃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自己是受的他的无妄之灾,中年人朝这边走来,搂住陶桃的肩膀,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红鼻头:“小老弟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神仙?”中年人摇摇头。 “妖怪?”中年人再摇摇头,指指自己又指指陶桃,说道:“你和我是同行,我也是开客栈的,我家客栈也是一条船,只不过平日飘荡在海上!” 他一说这话,陶桃顿感亲切,一座城里同行是冤家,两座城便是亲人! “老哥看我这条船叫醍醐,老哥的船又叫做什么?” 中年人笑呵呵,这样温和的笑容几乎是他生意人的本能,一拊掌,打起节拍,唱道:“我家有一船,当雨云海边,轻曳锦鸿尾,生意于人间。那船便是我的性命,比名字更不能多言,日后如能走出这小小国度,或可以循着这首诗找到我的船。” 陶桃听对方这般说话,顿时感觉有些惭愧,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不像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像李老头那样单纯只将餐馆当做谋生手段。 中年人拉着陶桃走到柜台,将手放在柜台上细细摩挲,片刻后叹道:“真是一张好木面,虽然主人不敬业,但依旧有钱精流转,这张木面不容易啊!” 又转过身来,一把拉住陶桃的手,说道:“小老弟这张柜台能否割爱?” 陶桃下意识就想拒绝,想了一下,人家不仅从一口浓痰之下解救了自己,还算是半个前辈,便出言解释道:“老哥,这艘船它不是我的,我只能说是个店小二,物品买卖我做不了主的!” 中年人一愣,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感悟体察什么,睁开眼时便已是勃然大怒的神色,一拍柜台,说道:“我明白了!当真是我等商人之耻!” 中年人的模样并未引起其余二人的注意,反倒是吓到了陶桃,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发怒,心里惴惴,该不会是我这个店小二装老板惹人家生气了吧! 中年人仍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他拉着陶桃的手说道:“小老弟你我有缘,但我并不能多说,总之,千万不要相信与你老板的口头协约!” 陶桃讷讷点头,他想问更多,他能感受到中年人对自己的好意,但中年人摆摆手,说道:“万万不要问我为什么?切记这艘船里主人家最大!” 中年人深深看了陶桃一眼,这种眼神让他毛骨悚然,而后,中年人又恢复了原本笑呵呵的慈祥样子,说道:“来来来,不提那些糟心事,我们来谈生意,这才是让人开心的,三个人一个月,你找我一百!”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水云壹仟”的宝钞,只不过并不是稀有的五界通行宝钞,仅有宝光通宝四个字,表面也不如五界通行宝钞那样华美,单论光芒却更胜一筹,流光溢彩,夺人眼球! “您怎么会知道我这里的市价?” 中年人呵呵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姓啥?天下我跟钱最亲!” “姓钱?” “呵呵,姓金!” 金姓中年人没等陶桃说话,中年人便朝另外两人摇了摇宝钞,说道:“脏老头与我一间,七姑娘自己一间,如何?” 脏老头“哼”了一声,手指在鞋底上刮来刮去如石磨剑,七姑娘依旧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便要撩开虎蜘蛛的乱发,中年人瞳孔一缩,见状急喊道,“不可!” 但已经晚了,七姑娘一根手指诡异的连根断掉,端口处平滑无比,如似镜面,连血都没有流,虎蜘蛛睁开一只眼睛,深黑的瞳孔中不带丝毫人的感情,“下一刀砍掉你的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群伤 虎蜘蛛话刚说完,七姑娘整个头颅便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切口仍是平滑无比,闪动着各种奇妙颜色,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七姑娘无头的身体突然伸出双手接住自己的美丽的头颅,而地上那根断掉的手指也已经飞回原处,黏在一起! 头颅上的脸竟然还能说话活动,甩了甩马尾,头颅开口说话,不过却是朝中年人高声说道:“金叔叔,我不碍事的,你不要过来!” 金姓中年人顿住身体,没有过去,反而朝补丁老者斥道:“张不津你怎么回事?也不看好姑娘,整天就知道磨你的破鞋!” 老者被道破名字,开口说话,这也是陶桃今天第二次听到他说话了,“别破鞋破鞋的叫,你个家缠万贯的小气鬼,小丫头自不量力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不也没死吗?” “哦,是你,茅房里跟我要草纸的家伙!”陶桃一听这熟悉的说话声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仔细一想又有些委屈,这个老头子得了自己赠纸大恩,反而吐了自己一口,而且后来他听出了自己的声音,竟然没有丝毫报恩道歉之类作为! 老者张不津看了他一眼,扬了扬长衫,换一条腿接着以手指磨鞋,说道:“真是谢谢你的草纸,不过那副画还真是丑!” 陶桃不跟他一般见识,主要也是知道彼我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要是真闹下去便是给人看笑话了,于是他继续看大戏! 七姑娘的头颅虽然掉了下来,但虎蜘蛛长刀根本没有出鞘,他缓缓将黑色长刀拉出一点锋芒,说道:“万妙真尸?你是那家的人!” 七姑娘点点头,其实就是头颅在手上上下浮动一下,七姑娘接着说道:“虎蜘蛛,我知道你很多事情,所以你来做我的道侣吧!” 陶桃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类似于男女姻缘,一男一女缔结“道誓”,大道路上互相扶持,陶桃突然感觉自己一直待在青丝国眼界果然是小了,大千世界果然是无奇不有,连女人向男人求亲这种事情都有,遥想当年小店阿狗娶媳妇儿多不容易,还是个大麻子,还有张大爷,老阿生这些一直没娶上媳妇儿的,于是陶桃头一回生出了走出青丝国的想法,青丝国女子心气高,不好嫁娶,喜好的好! 虎蜘蛛将刀拉出得更长,摇了摇头。 七姑娘被拒绝,有些焦急,头颅直接飞了起来,围着虎蜘蛛打转,“为什么?你若是做我的道侣,你如今的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就连诸龙氏我家都可以迎刃而解!我你你是不是傻的啊!” 虎蜘蛛拔刀出鞘,刀光混黑,伴随一生虎啸之声,将那颗头颅直接从中劈开,但就是这样七姑娘仍未死去,头颅变作两半,依旧围着虎蜘蛛打转,两张一半的嘴不停开合,“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两个一模一样的说话声重叠在一起,让陶桃看的毛骨悚然,这个七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虎蜘蛛皱了皱眉,没有再挥刀,而是冷哼一声道:“恐怖魔像”,虎蜘蛛背上突然伸出了八根蜘蛛脚,接着蜘蛛脚着地,一头虎头蛛身与他文身上一模一样的怪物爬了出来,魔像虎蜘蛛周身包裹着不详的黑色气体,围着真人虎蜘蛛爬动,虎头上六颗冷酷残忍的蜘蛛复眼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这是一头正在巡狩的怪物! 看到这一幕,张不津再不磨鞋,闪身出现在七姑娘无头的身体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柄藏青色的古剑,脚却是的。 金姓中年人将陶桃挡在身后,两枚金灿灿的元宝从袖口滑落掉在手心中,说道:“那个魔像不是你能看的,现在就闭上眼睛!” 神仙打架,却看不得,但什么戏都不如小命重要,陶桃听话闭上眼睛,这时虎蜘蛛却说话了,也是说给陶桃的,“少来聒噪,小鬼,顺着内心的声音,问问自己想不想一观强者的风景!” 金姓中年人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欠妥,稍稍移开身子,至于陶桃究竟看还是不看都应该是他本人的选择,他一颗生意雕琢的算盘心眼甚至觉得虎蜘蛛这人在教导这个孩子,他是怀的好意? 陶桃内心纠结万分,我究竟是改冒着生命危险看这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当一只缩头乌龟?要是不睁眼会错过什么吗?要是睁眼我究竟会不会死?扪心自问,我可曾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答案是肯定的!整个青丝国中没有人比他更加渴望力量,毕竟国人们只是知道有仙人存在,可我亲自与他们打交,他们只是知道有山,我却已经站在山脚! 站在山脚的如何不渴望那高高在上的风光,陶桃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魔像虎蜘蛛一颗阴惨的复眼。 复眼带着幽光,接着便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杀戮世界,陶桃惨呼一声,捂着眼睛直接倒在地上,没有声息。 金姓中年人原本眼中闪动赞赏的光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敢,一个勇敢的少年值得赞赏,但当看道陶桃倒下,他原本对虎蜘蛛还有的好感接着化作满腔怒火,勃然大怒,戟指喝骂:“虎蜘蛛,你竟然毁去了这孩子的眼睛!”他的手指隐隐颤抖,少年双眼流淌着深红色的鲜血。 虎蜘蛛看都没看他,反而是魔像虎蜘蛛六颗冷酷复眼一同对准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金姓中年人嘴角瞬间淌血,两颗金元宝无力掉落到地上。 七姑娘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接着分成两半的头颅在空中旋来飞去,“虎蜘蛛你好厉害啊!竟然能压制金叔叔,你让我亲亲你好吗?”说着两张分成两半的嘴里各伸出半条长舌,长舌如飘带缠在虎蜘蛛身上,上下蠕动舔舐,这是缚住猎物的双蛇! 解决完金姓中年人,魔像虎蜘蛛六颗复眼已经有三颗直接炸作一团黑雾,剩下三颗复眼仍然闪动幽光,只是将之对准了老者张不津,张不津喝道一声“春雷”,古剑如龙,唤来滚滚雷鸣,这是春日的绝响,杀意诛魂,绝不留情! 张不津直接将青色古剑于空中递出,古剑裹着雷鸣游动,目标直指虎蜘蛛,而他自己则生受了魔像虎蜘蛛的复眼攻击,甚至比金姓中年人还不堪,整个人除了吐血外,魂魄还受到了创伤,毕竟剑修杀力之盛虽冠绝天地,但那全赖一口性命相交的本命神剑,张不津便是要以伤换伤,看看到底是虎蜘蛛与他谁吃亏。 这一次魔像虎蜘蛛直接化作一团黑雾重新黏连在虎蜘蛛的背上,而张不津古剑便是等待这个机会,恐怖魔像虽强,但也有着致命缺陷,这种分魂之术当魂魄重新回到体内之时,便是整个人最虚弱之时! 古剑游龙摆尾,与空中留下道道电轨,直插虎蜘蛛双眼,张不津这是要做什么?为少年报仇吗?以眼还眼! 但游龙根本没有到达它的目标那里,便被人擒住,当然不是虎蜘蛛,以秘术连败两人,而且还是成名已久的强者,怎么可能没有损失,那本来是一只雪白的手,手上连接的本是比手还要白的胳膊,但如今已经全黑,古剑逸散的雷力将她整条胳膊瞬间化作碳状! 她无头因为头已经缠在她心爱的人身上,双蛇蠕动留下粘稠的液体还有血迹,七姑娘分成两半的嘴中正流淌血液,显然她这样的体质也不是全无弱点,受到张不津春雷一剑,就算是她也吃不消! “虎蜘蛛,虎蜘蛛,你看我对你多好,我帮你接下了剑,你来做我的道侣吧!”这声音天真娇憨,却是蠕动滴血的怪物! 老者张不津直接喷出一口血,染红他雪白的胡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了明明父母都是极出色的人,明明她之上的一种姐姐都是那般聪慧的女子,明明都是修炼类似的大道传承,偏偏这个就只有在“蠢”上如此出色,而且发挥得淋漓尽致! 显然虎蜘蛛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只手直接抓住粉红的舌条,直接问了出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我还是你的敌人吧!” 虽不知道这样的身体是怎样的发声结构,虎蜘蛛抓住了一舌条,声音立刻不再重叠,“咦!你抓的人家的舌头好样,嘻嘻,人家的姐姐都有一个好老公,我的自然也不能比他们差!呼呼,虎蜘蛛,好人,求你了,做人家道侣吧!” 虎蜘蛛英俊的脸上深深皱起,“真是恶心!” 说完他一把抓爆了那一半舌条炸作一团血雾,七姑娘惨叫一声,另一根舌条也从虎蜘蛛身上脱落下来,两张脸合到一起,变作完整头颅,头颅又飞回到脖子上。 七姑娘一黑一白两只手捂着嘴巴,里面全是血,“惹追”她再望向虎蜘蛛的眼睛中已经再无爱意与迷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毒与仇恨! 虎蜘蛛将刀扛在肩膀上,笑着说道:“笑话,你的万妙真尸根本没有修到家就敢头颅离体这么长世间,真是愚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清场 虎蜘蛛说完话,便要直接摘掉这个蠢女人的头颅,黑色长刀已经加到她的脖子上,刀锋深深嵌入皮肉里,虎蜘蛛眼神凶厉异常,双手青筋鼓起,锐利刀锋化作虎兽之牙死死咬住,但七姑娘的生命力简直如同怪物一般,一道色彩斑斓的光膜不停修补她要断掉的脖颈。 “别人都说你们家的女儿皮肤最好,不仅肤白如雪,而且到死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疤痕,我看今天就让我亲自来割一个碗大的疤吧!哈哈!”刀锋上密布着黑色游丝不停崩坏瓦解那道光膜,虎蜘蛛已经感觉自己已经割到她的骨头了! 七姑娘实力不弱,但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搏杀,尤其是心里的情郎瞬间变作夺命的修罗,她真的不知所措了,一身法力都被虎蜘蛛以长刀封镇住,寻人求助吧,金叔叔与张不津都已经奄奄一息,尤其是后者已经在说胡话了,“丢剑丢” 七姑娘猛地举剑往虎蜘蛛后背刺去,却被一股巨力连剑都震落,她放弃挣扎了,闭目等死,但一闭眼看到的便是摇头失望的父母,以及嘲笑自己的姐姐们!怎么能如此死去! 七姑娘再次睁开眼,她用街头妇人打架的方式扭掐用拳头攻击,但都不管用,但也就是这一瞬间,仿佛苍天开眼,古剑跌落在木板上,发出一声“轰隆”一声,这怎么会是金属的声音?这是震杀万物的惊蛰之声,是春雷一响万物失音! “轰隆”春雷盖过一切,古剑上分出一道虚影,直接没入虎蜘蛛的额头,而在外人难见的魂魄世界中,雷光闪烁,春雷降临,带着煌煌天威,不可一世! 一尊魔像虎蜘蛛仰天怒吼,发出阵阵虎啸,但春雷号称惊蛰,而虎蜘蛛中蜘蛛两字本就是毒虫之一,震杀毒虫便是天命!或许正是因为这冥冥中的一线因果命数,春雷声威愈发煊赫,轻易盖过虎啸,整个魂魄世界中除此外再无别的声音,而魔像虎蜘蛛八根蜘蛛腿直接爆开,只余一颗虎头仍强行支撑。 而现实中虎蜘蛛直接倒在地上,失去了虎蜘蛛的长刀虽仍嵌在七姑娘的脖子上,但上面的黑色游丝早已不在,光膜修复脖颈处的伤口,并将黑色长刀渐渐挤出去,七姑娘用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抓住刀柄,一口气拽了下来,失去噬咬自己血肉的长刀,脖颈处光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修复中。 七姑娘抓着刀柄,先是恼怒的看了虎蜘蛛一眼,而后一刀刺进虎蜘蛛的胸口,感觉自己一口气出了不少,于是蹲下来笑嘻嘻问道:“虎蜘蛛,你现在可愿意做我的道侣?”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虎蜘蛛的头发缠在自己食指上,“看就像这样,你的头发与我的手指成为一体。” 虎蜘蛛突然抬起头,吐出一口血痰,吐在她脸上,张不津对陶桃做的事虎蜘蛛也做了出来,而且他还成功了。 七姑娘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的用那根缠着发丝的手指将血痰缓缓在脸上摊开,如同女子涂抹胭脂一般。 虎蜘蛛闭上眼睛,七姑娘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了你我可是连这么恶心的事情都做了!”由低沉变得高亢,仿佛虎蜘蛛不看她是什么罪过! 说完话,七姑娘突然用脚很踢虎蜘蛛腹部,她的鞋子上本有个尖端,如今便成了伤人的利器,每一脚踢在虎蜘蛛身上时都伴随着音爆声,虎蜘蛛既不睁眼也不出声,只是整个人的气息缓缓衰弱下去,嘴角的鲜血不停渗出来。 七姑娘踢得忘我,这时本待在楼上的诸位也已经下来了,首先下来的是邪龙氏的年轻公子,是一身白衣,黑扇插在脖子后面,将头埋在两个轻薄女子胸前嗅来嗅去,引得二人娇笑连连! 小姑娘柳柳也走了下来,一副睡眼惺松的样子,无神的双眼在房间里一众人里扫来扫去,眼神掠过疯狂的七姑娘时嘴角轻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待看到双眼淌血,昏迷不醒的陶桃时笑容迅速垮掉,神情陡然阴沉! 柳柳“蹬蹬蹬”下楼去,蹲在陶桃身边,从腰间的小荷包中取出一瓶药膏,用手指剜了一块,而后轻轻涂抹在陶桃的眼皮上。 一朵粉红柳花欲要逃出手心,结果被粗暴的一把抓住,柳柳蹲在这儿,轻轻晃动拳头说道:“我心情很差,给我老实点!” 之前的妖冶妇人也下楼来,看到现场凄惨的模样,先是惊呼,而后饶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戏。 柳弗生姗姗来迟,下楼来,守在妹妹身边,看到陶桃流血的双眼后从怀中掏出刻有“务实求命”四个字的毛笔,以虚空为墨,在陶桃额头上写下琥珀色流光般的一个“明”字!一只手按在妹妹的肩膀上,摇摇头,宽慰道:“尽人事知天命!”柳柳没说话,皱着眉望向大堂入口! 背剑少年与老妖怪陆龙都没有现身,好像自从那天出船后便再没有回来过! 年轻公子已经下楼来,牵着二女的柔荑走到陶桃身边,也不在乎柳氏兄妹戒备的眼神,摇摇头说道:“世人愚昧,破财消灾的事情都不懂,他这血劫本着就是一个字‘该’!” 柳弗生不明白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本能觉得这人不像好人,双手持毛笔于胸前结印,毛笔上流淌道道如水般琥珀色剑光,气意昭昭,书生执笔即持剑! 柳柳舒展之前一直皱着的眉头,拿眼望向邪龙氏年轻公子,冷漠却隐有笑意,年轻公子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他感觉有些不妙! “邪龙,接下来你敢不敢给自己算一卦?就算算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艘船!”柳柳嘴角牵扯神秘笑意,眼神澄澈,仿佛已经望穿了因果天机,便如仙人坐山而观溪流。 年轻公子白衣瞬间便被汗水渗透,原本澄澈的漆黑双眼隐隐为迷雾所迷,手一抖,长袖中掉出两枚青玉算筹,上面刻着两个绿豆般大小的凶字。 “怎么可能?明明一切都按正常时间线进行,为何骤然杀劫加身?”他为自己又算了一命,卦象为大凶,出现在脑海的灵言正是愚人妄自尊,笑语招杀劫! 他每日晨起都给自己算一命,今天也不例外,是小吉,更有灵言曰,神人坐山头,谈笑观虎斗。 邪龙氏与麻家皆以算数称于世,后者靠的是渊博家学以及家里一座算渊,前者的依靠则是血脉里传承的一道神通——盗天机,他们是时光之海的拾贝者,能够采摘光阴,他今天算命之后便已经采摘了一天时光,可以说他今晨时便已经看到了今天将发生所有的一切,自然也知道这小鬼的血劫,所有的人都在应该在的地方,都做着自己所看到的事情,那这个小女孩的话怎么会与时光里看到的不一样? 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柳柳出言说道:“在算数上邪龙氏始终不如麻家,稍有地位的人都不会请你家算命,便是因为麻家算命而不信命,走的是大道,而你邪龙氏是靠着血脉走捷径小道,纵使有少数人远见卓识想到过远古邪龙到现在也族群消亡只剩血脉流传,也因种种原因,不,主要是害怕,害怕失去神通而一直驻足不前,又怎能及得上发誓为天地大道众生人人占卜未来的布衣麻家!” 年轻公子失魂落魄,神情恍惚,一颗道心昏昏若丧,邪龙氏的地位一直尴尬无比在诸龙氏中是垫底的存在,天机算术上还有麻家这座大山狠狠压着,如今直接被一个小姑娘指出了缘由,鬼使神差下年轻公子顺着小姑娘的视线望向舱门处,那里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突然豁然开朗,一切都捋清了! 神情恍惚间,年轻公子看到了一条波光淋漓的河,自己那位败给麻家心丧自杀的祖父正站在河的另一边,而他自己一只脚也已经站在河水里。 这诡异的异象让他想起了祖父生前说过的话,那还是自己第一次觉醒血脉,头一回触摸时光之河,当时看到盏茶功夫的时光,事后祖父拉着自己的手漫步于亭台之间,说道:“睛,要知道天赋固然强大,可也是制约我家的枷锁”,祖父露出恍惚的神情,目光穿透到极深远处,“何况真正站在山颠上的人是我们这些人无法揣测的,甚至便是时光之河也捕捉不到他们的踪影,他们自己已经超出生命的概念,自己已是一条河流!” 那天之后,祖父与麻家一年轻人赌斗,祖父以天赋配合算术算一城一月之命数并将其制成画卷,前二十九天丝毫不差,第三十天最后一刻一只黑足从天而降,一脚将整座城池化作齑粉,而画卷上众生仍旧生机蓬勃,言笑自若。 麻家那位年轻人只在前一天才写下自己的答案,一张纸条上书八字,“黑足灭城,是魔君杀!”没有人质疑是麻家作弊,因为那一位从来不跟人讲理也不讲交易,这次一脚灭城可能便是为了让对决更有趣些。 麻家年轻人声名鹊起,祖父自戕而死 穿舱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绝色的女子,她穿红衣戴金簪,如同一颗春日中盛开的桃树,默然的双眼扫过船舱众人,最终停留在陶桃身上,皱眉顿足,接着仿佛明悟一般,伸出雪白的拳头,直指脸色苍白如白日见鬼的年轻公子,“放心,绝对留你最后一个,至于现在,清场!” 滚滚拳压如大日陡然升起,又同大海上旋起的涡吞没一切顽抗之物!同时,以青丝国为中心方圆万里的云气都被吸扯过来,云气遮天蔽日,吞没夜空,整个小城陡然漆黑不见五指,内有血色电蛇奔走尖啸,浩浩荡荡恍如灭世之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山巅的拳头 红衣女子身上闪动血色锁链,每往前走一步看起来都吃力无比,如同一个正在服刑的罪人,但在场还清醒的没一个是傻子,深深明白彼此间的差距,一个巨人就算是缠着锁链想要杀死一只小蚂蚁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差距比巨人与蚂蚁还大,简直是天与地之间的差距! 如同直视太阳会受伤,他们光是看着就已经承受不住,几个原本还站着看笑话的人突然齐齐喷血跌坐下来,一条命已经去了一半,气息奄奄。 红衣女子走了没几步便又停下来,皱皱眉有些烦躁,而后轻轻挥手,船上一扇窗户打开,一根细长的桃木树枝伸长了进来,桃木每长一寸,便开出许多雪白花朵,桃树伸到陶桃身边,再次生长,几粒微小的花骨朵直接上长出五根桃枝,如同一双手一样桃枝在陶桃脸上轻轻抚摸,便如一位母亲看到自己受伤的儿子一般。 红衣女子有些气恼,看了眼桃枝说道:“这下放心了吧,还不快点回去,非要我亲自动手是吧!”桃枝颤抖一下,蔓延过来的桃花缓慢脱落,树枝则如同变了枯死一般,先是枯萎而后直接变作一道黑灰,实在通灵非常。 红衣女子气笑道:“竟然还来劲了,也不想想算了,反正当年你便是这样不听话!” 女子先是来到七姑娘身边,七姑娘虽然有些冲动疯癫,但毕竟不傻,敛裙行礼,落落大方,“打扰前辈了,白家小七向前辈致歉,那位少年的伤势治疗也由我家来承担!” 女子摇头,七姑娘露出惊恐神情,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滴,眼前这女人给她的感觉比自家已经站在绝巅的父亲还要强大,她怎么也想不出只是一个小小青丝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物,不是说潜水养不了大鱼吗?这又何止是大鱼,简直是朝栖北溟暮南溟的鲲鹏啊! “那前前辈打算怎样处置处置小女子,我都认了!” 红衣女子笑了笑,玉指指向虎蜘蛛说道:“我是个讲理的人,就像你尸气纠缠,体臭无比,我依旧跟你好好讲话,你说我会不会贸然杀人?” 七姑娘也是要脸之人,若是旁人如此出言不逊她早就直接打杀掉,但如今便是刁蛮碰上霸道,不服不行,于是小心翼翼的点头。 红衣女子继续说道:“你把他揍了一顿便是与我有缘,我非但不会惩罚你,反而还要送你一份造化!”地上奄奄一息的虎蜘蛛直接闭上眼睛,连看都不看。 “啊”七姑娘傻眼,在场所有人都傻眼,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转折,这种好事,一瞬间大堂里在场许多人都想朝虎蜘蛛动手,不求能有奖赏,只求一张保命符。 红衣女子拍了拍七姑娘错愕的脸说道:“不过我的造化可不好接,活下来能助你武道登顶,活不下来便是烟消云散,接好了啊!” 说完话,滚滚拳意再一次出现在大堂上,只不过若说之前拳意霸道,如今的拳意则更加高邈,前者如大日,似旋涡,吞噬毁灭一切,后者则如高天上的薄云,凛然在上,审判众生。 “前前辈我不要造化了!”七姑娘连连摆手,这样的如神罚般的拳头她怎么能吃的下来?就算是换自己父亲来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红衣女子咧嘴而笑,露出宛如细小贝壳般的晶莹牙齿,邪恶恣意,“我说给你,你便必须受着,你以为你是谁,也敢跟我讨价还价,便是你那父亲来到这儿,我让他死也就是一拳的事情!” 七姑娘转身想要逃跑,白玉般的拳头缓缓推出,甚至还没有触及她的身体,七姑娘便无声息的消失在当地,在场的一干人等不少是在金丹大道上有成之辈,最不济也是想柳柳一样异象伴生的天之骄女,可是他们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前一瞬七姑娘崩溃逃跑,后一瞬便消失在当场,好像她整个人都被从虚空中给摘了出去。 红衣女子又来到妖冶妇人身边,蹲下身看着她,拍了拍对方的脸,说道:“你还不错,我店里的小二算是也受你照顾了,所以多给你一条路走,是像跟她一样要奖赏还是直接滚蛋?” 妖冶妇人干净利索的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敢耽误前辈时间,我现在便走!”她内心一阵侥幸,幸亏之前没惹到那少年,否则现在人头早保不住了! 说完话,妇人便挣扎着身子,往大堂外一步步爬去,宛如一条蛇。 绝色女子又来到金姓中年人身边,说道:“你呢,虽无作为但心肠不错,留你一命,滚吧!” 中年人苦笑,“谢前辈不杀之恩!” 金姓中年人有些惊悚,之前这神秘女子明明不在,这船里也不是什么心血祭炼的宝器,没有什么传音截光的神通,可是她却对此间之事种种了如指掌,实在是耸人听闻的修为。 他取出一枚雪白珍珠扔在地上,珍珠变作一个唇红齿白双目无神的童子,童子搀扶着他走了出去,临到门口看了一眼已经闭目等死的张不津,毕竟是相处多年的老友,中年人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红衣女子弹指一道劲气命中张不津,贯穿丹田,钉在立柱上,说道:“想死想活?” 张不津本来以为死定了,怎么都没想到那道本可轻易撕碎他金丹的劲气仅仅只是贯穿了丹田气府,甚至还“好心的”搅碎了留在他气府里的深沉魔气,张不津摹的咽了口唾沫,说道:“咳前辈,我也能活下来?”能活谁想死? 红衣女子隔空从陶桃身上取来一滴血珠,拉扯几下,血珠变作一张红底金文纸张,纸张飘落在张不津身边,张不津即为对方这一手通天造化的手段所震惊,也忍不住好奇纸张上的内容。 他拿起来一观,这是一张契约,大致是让他张不津将自己剑式“春雷”教与陶桃,并为奴五年,期间只需尽力保护便可以,无需交托生死,张不津不禁有些疑惑,这一张契约委实不苛刻,甚至可以说是大方,只是 “不瞒前辈,我与白家曾签了百年之契,距离结束还有三十年,两张契约上的内容有所冲突!” 红衣女子挥手,说道:“不用担心这点,有因果,我来担!” 张不津放下心来,咬破指尖,在红底金文的纸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纸张无火自燃。 而后也不见有什么天雷惩罚之类的违约处罚,张不津盘膝疗伤,甚至有些窃喜,他当初跟白家签订百年契可是得了许多好处的,如今一来算是直接赖掉了一部分,如今这份契约不仅条件宽松,而且能跟在这么一位前辈身边本就是大造化啊,实在怎么算都是赚啊! 红衣女子又来到柳弗生兄妹那儿,兄妹二人立即行礼道,“前辈!” 柳弗生被女子忽略,她直接举起柳柳的右手,此时柳柳掌心的粉红柳花图案已经消失不见,红衣女子一根手指放在柳柳掌心捻了捻,柳花图案又浮现出来。 “我帮你把她封震了可好?” 柳柳有些犹豫,似是想要拒绝,红衣女子又说道:“等你金丹后封镇自然会解开,到时候你再与她做一场,现在对你不公平,到时候却是公平一战!” 听闻如此,柳弗生不停给妹妹使眼色,相比另一个,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妹妹。 “好!” 红衣女子一笑,攥起的拳头轻轻落在柳柳掌心处,轻轻念道:“桃!” 柳柳感觉一缕如晖微光从头到尾,由内而外扫荡她气府以及各大窍穴,最终缠绕在魂魄之中,柳柳自有内观之法,便见魂魄小人的手腕上有一道如雷电似火花的青红色锁链,锁链另一端连接一扇纯黑门户。 一点白色出现在柳柳掌心,接着白色延展,变作一朵五瓣的白色桃花,柳柳看着桃花有些失神,喃喃低语,“白色的” 红衣女子来到失魂落魄的邪龙睛面前,笑盈盈说道:“你看,说把你留到最后,我没食言吧!” 两个轻薄女子一个面向红衣女子目露凶气,一个敛裳整容朝邪龙睛行礼道:“公子,我们救不了你,只好先行一步,黄泉再见!” 二人背后各伸展出三条雪白狐尾,头顶冒出尖尖的耳朵,周身尽是雪白绒毛,这竟然是两只狐妖,一只狐妖直接冲了过去,身上浮现染血的九尾虚影,这是类似于天魔解体的妖族秘法,强行催发体内精血短暂获得祖先神兽的力量,但之后便是恐怖的血脉崩溃,整个人将死得无比凄惨! 另一人则张口吐出一枚小小血色簪剑,簪剑本是女子以心血渐染的一口本命飞剑,如今也是强行催动,以生命力来换取最大杀力。 但也就这样了,二女瞬间直接消失,而红衣女子连拳头都没有挥动,从头到尾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但那枚簪剑却被留了下来,红衣女子再招了招手,簪剑瞬间落在她手上。 簪剑颇为华丽,通体金红,上面雕有两只小狐狸于山林中互相追逐的场景,光滑处有篆刻古字“从龙”,两字里寄托怎样期望,几乎不言而喻。 红衣女子手指抹过簪剑,所过之处金红色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翡翠般的碧绿,两只小狐狸的图案没有变,名字却由“从龙”变作“喜游”。 红衣女子将之插在头上,而后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觉得红配绿不好看,便又拔了下来,收在袖中。 或许是二女的死亡给了他斗志,邪龙睛赤着眼睛,黑扇指向红衣女子,凶色毕露,手掌已经变作根根尖爪,“我不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要给你对赌,赌我的未来!” 红衣女子伸拳往前一挥,轻描淡写,不带丝毫烟火气,如同立在高高山巅上成千上万重复的挥拳一样,“我不需要跟你赌,看,你已经没有未来了。” 她轻轻挥拳,邪龙睛就此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风波烈 邪龙睛消失的瞬间,天上的浓云瞬间为金光扫荡开,星月重新出现在天地间,与同时出现的是一双巨大的眼睛,但这双眼睛虽然硕大无朋,几可与银月争辉,但地上正在庆幸重见夜空的凡人们根本看不到,他们看不到金光自然也见不到一对正放射无量金光的眼睛出现而又消失。 同时在一处夕阳洒落的麦田里,一个身穿长衫的高大读书人正与一位老和尚在一起撅屁股割麦子,前者瘦瘦弱弱,后者胖大腰圆,两人速度极快无比,轻易把把一大群小和尚轻易甩在后面,突然和尚停了下来,眼底金光一闪。 读书人有些不满,说:“和尚,是你非要拉着我体察‘人情’,自己怎么停了下来?”他本来正在书院里给一众弟子讲经,却被这不讲道理的和尚拉来体察“人情”,非什么“圣人,圣人,圣为虚位,人字当本”,当时热血一上头便跟和尚来了,结果竟是给他自家寺庙的麦田割麦子,这是上了恶当! 读书人的不满和尚自然听见了,他指着东方说道:“你家那树妖又在作祟了,今天已经杀了四个人!”和尚自然是以慈悲为怀,眼底容不得沙子。 读书人也站起身来,说道:“瞎说什么树妖?那已经是你我同道中人,再说我们能拿她怎么办?封镇千年以来,那拳头是越来越硬了!”读书人缩了缩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和尚也有些泄气,封镇她已经是极限,还能怎么办? 和尚继续低头割麦子,“嗖嗖嗖”便已经割完,把读书人甩在身后。 而在一处高高星河里,云顶城堡中,一对白衣男女正坐在一起,身后跟着他们六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女儿身后是跟着她们气质不一但各具不凡的相公。 白衣男女身前是七盏白色的荷花灯,其中一盏灯已经熄灭,依偎在男人身边的女人红着眼圈问道,“你是否知道那个杀死我们女儿的贱人是谁?”几近千年的朝夕相对,她能轻易猜出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男人挥手赶走女儿和她们的男人,有些迟疑,有些犹豫,“你还记得那位千年前一跃登顶的那位额大人吗?” 女人下意识捂住嘴巴,“你是说,那个陶” 眼看那个称谓便要脱口而出,男人赶紧一把捂住妻子的嘴,说道:“你疯了?说出那个名字会被她感知到的!” 女人恢复冷静,打掉丈夫的手,白了他一眼,说道:“既然那位还活着,我便是不说出她的名字,她老人家估计也能轻易顺着因果感知到我们头上,说不定现在正听着我们说话呢,那还有什么好藏藏掖掖的。” 男人被妻子反驳,片刻后也摇头苦笑,“也是,他们那种站在山巅触摸天顶的存在便是如此的不讲道理,所以,小七的仇我们也只能轻轻揭过,唉!” 妻子也有些惆怅,片刻后从背后环抱住男人说道:“家族大计绝不容失,小七死了便再生一个,反正她也有点蠢” “嗯!” 而在邪龙氏一族中,自然也有人知道邪龙睛的死讯,只是反应冷淡多了,高高的黑色王座上只是睁开一双纯白的眼睛,“知道了!” 底下传讯的年轻人看着漠然而没有一丝感情的父亲,双手颤抖,而后一步登天缓缓飞出了那座王座坐落的巨大的蛇一样的海岛,海浪汹涌而来,再一次将整座海岛吞没,黑色王座上再一次睁开了惨白的瞳孔,“我看到了” 同时在青丝国的娘娘庙中,身段窈窕,面容精致的女人正趴在一张软榻上,一头黑珍珠般光泽晶莹的秀发盖在比身下软塌貂裘还要白几分的雪白肌肤上,如同雪原上的一条黑色驰道,驰道不平,在前后两端之间夸张的凹下去,勾勒出惊人饱满的弧度,两边则是被挤压出的雪白“半圆”,她是整个青丝国最美丽的人,也是青丝国存在的唯一意义。 女人所在的房间烟雾缭绕,这些烟都是由她嘴里叼着的一根小臂长的玉质烟管吞吐出,许是醉烟,她摘下烟管,轻轻按摩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啧啧,要说女人啊,除了一些最出色的可以靠拳头吃饭外,其次便要命好好到老天爷赏饭吃,再就出生好有个好爹妈好情人,再不济就是我这样的靠皮肉吃饭,最惨的就是剩下那些了,只能自己吃自己吃到最后只剩个肚皮,生个小畜生,一辈子就糊弄过去了。” 说完话,她翻了个身,春光瞬间挤满整个烟云笼罩的房间,“唉!这次我该喊谁的称号呢?上次差点直接要了小名,这次嘻嘻,那一位应该喜欢我这样的吧!” 说完,她两只手在自己饱满的胸部上画起了圈圈,红唇轻启念出了四个字,接着一道雷光闪烁,变作的一把虚实相间符文流转的雷锤,雷锤直接穿透房顶便要砸在她身上,女人则直接吐出一枚银光闪闪的金丹,金丹瞬间抵住高速降落雷锤,紧接着融入到雷锤当中,似乎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金丹上迅速崩裂被碾成齑粉,但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那些齑粉纠缠着雷光撕裂雷锤,而后又重新融合成一颗银光闪闪的金丹,光泽更胜之前。 女人脸上一喜,直接吞下金丹,兴奋的自语道:“不亏,不亏,怎么想都不亏啊!” 而在船舱大堂里,自打邪龙睛消失之后,红衣女子身上的原本虚实相间的锁链变得清晰起来,颜色也变作赤红色,霞光流淌宛如灼热铁水,同时道道繁复晦涩的符文真言正流淌在锁链上一如铁水河中的游鱼,女子不满的哼了一声,锁链又隐于空中。 同时红衣女子寻了张凳子坐下,一脚踏在虎蜘蛛的头上,将他当做了“垫脚石”,同时指挥柳弗生把陶桃搬到房间里去,又找借口赶走了柳柳与张不津。 她抿了口茶水,似乎是觉得有些凉,便直接浇在虎蜘蛛脸上,说道:“喂,你再给我装醉猫我就一拳打死你,之前不理你是想看看你回来做什么,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种,知道有我在竟然还毁了那孩子的眼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一只秀气拳头扬了扬,虎蜘蛛倏尔张开双眼,看着这个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以拳法屹立山尖巅顶的女人,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相信对方不会杀他的,“我确实毁了他的双眼,但那也有我的考量。” 女子将拳头对准虎蜘蛛,说道:“石灵眼这种东西很珍贵吗?” 虎蜘蛛一愣,“你知道?” 拳头离着虎蜘蛛的脑袋越来越近,虽然这拳头没有一丝烟火气,他有预感当这拳头抵住自己脑门的时候,脑袋会“砰”的一声炸开,“呵呵,你以为所谓的此世巅顶是什么?就你个小小魔像能瞒得过我?” “那” 一只秀气的拳头已经近乎放在虎蜘蛛的头上,只不过没有落下,“陶桃的未来自然有我规划,轮不到你来置喙,按照之前的规矩,废掉自己修为,滚出青丝国!” 虎蜘蛛极其熟练的张口吐出一颗黑丝缭绕的长角虎头,然后直接捏碎,无数人苦苦追逐的大道魔像被他轻易毁去,不带一丝留恋,女子见状“哼”了一声便上楼去了,虎蜘蛛强行挣扎起来抱着那口黑刀躺在桌子上,不就是区区一个魔像,我不在乎,下一次,下一个一百年,我还会再来的! 一会儿,虎蜘蛛缓缓睡去,不知道他梦是到了什么,神情狰狞恐怖如坠修罗地狱,一阵推窗风来,原本掉落在地上的一朵白色桃花颤颤飞起,缓缓落在他英俊如玉的侧脸,虎蜘蛛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平复下来,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一千年都没变还是这么蠢笨,小诈一下便上当了”,一只粗糙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放在花瓣上,而后是真正睡着了。 楼上,躺在自己床上的红衣女子眉头一皱,拳头攥起来有放下,几个来回后,坐起身来,正对着一块巨大的落地铜镜映照出她不类凡人的,说道:“真不知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上赶着贴上去,哼哼,要是那小子长大后也是一副风流模样,我就直接废掉他,喂,你俩听见了吗?” 床头边,花瓶里,一根手臂长的桃花枝花开正艳,闻言所有的花瓣都合了起来,不只是羞于见人还是无从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黑暗世界 第二天一早,陶桃便已经醒来,便随着的是难以抑制的头痛,以及一大堆无用的恐怖回忆,那日被魔像虎蜘蛛闪烁幽光的复眼一瞪,除了双眼感到针扎般的痛苦整个人还如同被扯进一个恐怖的轮回世界,不停地以各种身份方式死去,每一次重生都以为作为“陶桃”只是一场幻梦,而后怀着对“本我”的坚定认知经历百态人生而死去。 当时在梦里这些记忆无比真实尤其是一幕幕死亡的恐怖像,可是现在一想来那些个所谓的“真实”却是无比虚假,首先每次他都以不同居住在以青丝国为原型而名字不同的城池中,而且直至死亡都从未走出过城池,每一段人生经历也都是以自己真实经历中那些人事为模本,比如老阿生c赵鞋匠c李老头c李婆c花姑姑以及翠巧姐。 陶桃突然无比想要再见到翠巧姐,一场幻梦让他明白了许多东西,尤其是某些被自己可以忽略的东西,所以他急切想看到翠巧姐,问问她,你喜欢我吗? 陶桃感觉眼睛上被盖了块东西,一摸好像是块毛巾,揭下来后入眼仍是一片黑暗,陶桃愣了一会儿,努力瞪大眼睛用手在眼前画了画,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是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攥住了他徒劳的双手,那声音清清凉凉的,里面带着风的气息,“不要白费功夫了,你已经瞎了”,声音的主人明显不会安慰人,哪有像她这样生硬直白的。 与清凉直白的声音相反的是,它的主人那个手里攥着白色桃花的小姑娘,急的满脸通红,额头上甚至有细密汗珠渗出,刚才脱口而出不加思考的话让她深为后悔。 陶桃没有嘶吼也没有崩溃大哭,一屁股坐到床上,喃喃自语,“我知道了。”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双方一个不善与人交谈,一个正处于人生最低谷,若是能谈天说地那才怪了。 失明后陶桃的耳朵越发灵敏,他听到了那女孩儿的急促呼吸,更听到了她手捻裙角的声音,这个女孩儿变得好快,虽然看不到,但陶桃能听出来这一幕必定十分可爱。 “要不你哭一下吧?” 柳柳小心翼翼,尽量轻声细语,经历这样的打击哭一下会变的好吧! 陶桃摇头,说道:“我不会哭的,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更何况这世间又不缺少大夫,我可以慢慢寻找。” 说完话,陶桃又猛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柳柳,“他还在吧?就是虎蜘蛛” 柳柳点头,心里有些跃跃欲试,去吧,去把那个可恶的男人杀掉,有那位前辈在,你一定可以杀了他的,小小女孩儿已经长出一颗“毒妇”心肠。 想到那位神秘无比的前辈,柳柳又觉得没必要杀了虎蜘蛛了,反正前辈神通广大会可定能恢复他的眼睛的,那还是不要多添杀孽,免得在那边挂上了名。 柳柳思绪飘飞,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的体验,自己的想法心思完全属于自己,不会受到另一个人的干涉,也没有人始终跟自己争吵,痛苦,快乐,烦恼,这些统统都是自己的,“孤独”的味道原来竟是如此甜蜜。 柳柳出神的享受独属于自己的孤独时刻,陶桃却有些不耐烦了,他迫切想要见到那个让他向往与憎恨的“酒友”,陶桃伸出手学着原先从没用过的走路方式摸索着便要出门去,他知道自己还在船上,四周传来的厚重“木气”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艘船通体都是用桃木建造的,虽然桃木并不适合作为建材,但正是因为它的独一无二所以陶桃才能清晰嗅出自己所在位置。 看陶桃起身要走,柳柳赶紧快步赶到他前面,举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说道:“你跟我走就行!” 陶桃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谢谢。” 柳柳摆手,内心里却觉得其实自己应该谢这个少年才对,若不是帮了他自己又怎么能得到苦苦追求的独处?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去,柳柳将陶桃引到虎蜘蛛正躺着的桌子旁边,“他就在前面,另外他现在伤势极重,你要是真想做些什么他也打不过你!”少女鼓励着陶桃去报仇,反正背后有人撑腰。 陶桃没有像少女期待的那样,反而“看着”虎蜘蛛默而不语,他内心极其复杂,这个男人是自己憧憬的存在,可也是他轻易毁去了自己的双眼,内心里有的是愤怒,却无一丝恨意。 “为什么?” 虎蜘蛛没有动弹,张开的左手中正稳稳放着一朵小白花,同时,大堂窗户悄悄打开,钻进了一根桃枝,偷偷摸摸,颤颤巍巍,似乎有些紧张。 “没有为什么,要真非找个理由那便是我这人最讨厌小鬼了!”虎蜘蛛看都没有看他。 桃枝急速伸展,于空中变作两支,一支轻轻抚过陶桃的发丝,就像它之前所做的那样,另一根则不停戳在虎蜘蛛的额头,好像在为陶桃出气一样。 柳柳看着这一幕,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两人一树怎么好像一家人一样。 陶桃与虎蜘蛛都没有制止桃枝的行为,一人默默,一人继续说话,“你之前是不是还抱有侥幸,觉得我是为你好,是为了磨练你?嘿,所以我才讨厌小鬼,广大人间便是修罗场鬼杀林,哪里来的这么多好人善意?”桃枝好像愤怒了,加大力度,嗖嗖嗖戳个不停,虎蜘蛛额头上迅速出现一个个小红点,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满是笑意,格外轻松。 陶桃转身往门口走去,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不是一个暴戾的人不可能因为一双眼睛一句刺耳的话便要轻易取人性命,那只能默默承受。 柳柳狠狠瞪了虎蜘蛛一眼,跟着陶桃离开,他不放心对方这样一个刚刚瞎掉的人随意出去,要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怎么办?要是不小心绊倒怎么办?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千千万万个要是,千千万万个不放心。 大堂里就剩虎蜘蛛一个人,不,还有一棵树。 虎蜘蛛没有理会愤怒的树枝,反而定定望向门口,眼眸中似有失望,缓缓说道:“我还是希望他变成我这样的人,甚至他要是当场杀掉我,我简直会在那边高兴地疯掉,像我要比像你好太多了” 桃枝不再使劲戳他,反而蜿蜒折转缠绕在虎蜘蛛身上,如同一位温柔妇人依偎在丈夫怀中。 另一边,桃枝一路伴随陶桃上了河岸,并没有再继续跟下去,妖树二字,树为本,妖为延伸,等到何时成为了“树妖”,便可以脱去木胎,如世间许多生灵一样,行走天下而无碍。 陶桃毕竟在船上生活了七八个年头,出船还是很容易的,每一步踏在船上都似有一种朦胧的本能指挥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便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牵着自己,勾起极其久远的回忆,好想当前也曾有一只手牵着自己走过,现在失去了眼睛反一些感官以及思绪反而无比清晰。 出了船后,便是无比茫然的感觉,我现在究竟在何处呢?陶桃嗅到来自空气中铁粉的厚重气息,他知道自己可能正处于老阿生的作坊旁,他下意识伸出两只手摸索前进,然而少年人的羞耻与倔强迫使他将手伸了回来。 而在身后,他的身后还吊着一人,是柳柳,她并没有直接追上去,她想看看少年如何面对这个陌生的黑暗世界。 事实证明,少年此时虽然已经眼盲,心却依旧是透亮的,至少运气还不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几个路人,除了几处踩进小水沟外,连磕磕蹦蹦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走到后来,少年不知为何贴着河边而走,但或许正是源这一决策,后面的路尽管让柳柳看的心惊肉跳,可以同时无比安稳。 她却不知道,对于陶桃来说这条河便是除了醍醐船之外最熟悉的,光是嗅着来自河上的水气,他便感到无比心安,脚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丝毫看不出其实是个盲人。 柳柳越看心头越是欣赏甚至赞叹,这一幕是她从未见过的,仿佛春风从远处的拾来一枚草种,一段时间后地上便伸出青翠的草叶,原来真有一类生命像野草一般适应能力是如此顽强,他们再进入全新领域后也能很快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活法。 铮铮打铁声作响,陶桃已经来到一处打铁作坊旁,他没有走进,距离真正打铁的地方还隔着个外间和颇大的后院以前他能轻易走过,如今已经成了几难逾越的天堑。 嗅着空气里炎热沉重的气味,配合曾经的记忆他已经“看到”赤红光芒渲染的作坊里一大一小两个赤膛的打铁汉子,他还能“看到”对方身上块垒分明的肌肉以及汩汩的赤红汗水,声音与气味为他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不逊色之前眼见为实的画面,在某些方面甚至更为清晰,比如粗重的呼息声,大锤挥舞的破风声,风箱来回拉动的声音,铁块淬火的声音,这一切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结合之前的一些记忆,陶桃猛地感觉原来这个黑暗世界也不是完全只有恐怖深沉的黑色,在单纯的黑色之下许多气味与声音彼此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罗网,网住一个以往被明艳色彩所遮盖的崭新世界,黑暗之中原仍有妙趣横生。 陶桃突然笑了起来,靠在作坊掺入铁粉的土墙,一根手指跟随着打铁的节敲在虚空处,如敲笛孔吹响歌曲篇章,又如一把小剑缓缓来回切割空气。 站在陶桃对面的柳柳如同看到了一根春日插在泥土里的桃枝,正在缓缓抽枝生长,内心感动与勇气并作,她也学着陶桃拿一根手指敲在手心的桃花处,下定决心,无论某些家里人再如何偏心,也要好好与“她”争一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孙武林 一大一小两个打铁汉子刚刚打完一柄“宝剑”,这是城里那个出名的多情少爷重金要师徒俩打造的,少爷败家,还送来了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奁匣,里面是五光十色珠宝首饰,这些首饰都是要装饰在长剑上,另外师徒俩可以从奁匣里再取一件作报酬,这可是自从老阿生开门营业以来接过最大的单子了,足够师徒俩关上门吃一年的。 老阿生师徒已经是青丝国中顶尖的铁匠,冶炼锻造的手艺登峰造极,打造出的剑不说削铁如泥,吹毛立断总是跑不了的,但就是这样两个手艺精湛的铁匠也有犯难的时候,这让他们往剑上镶金贴玉的事就难为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不剑条已经有了初步的样子,可是接下来该怎么走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老阿生用作围裙的破毡布抹了抹脸上的汗,一脚踢在徒弟的屁股上,支使道:“去,给我打点酒去,老子现在得来点小酒,好好伺候伺候自己这个木驴一样的脑袋,只求它老人家能开开窍。” 徒弟乐呵呵也不生气,他生的壮硕,随师傅老阿生长了一身油光的腱子肉,却比老阿生长得还要高大,起码要高出一个头来,模样也不丑,身上一股蓬勃的阳刚气息,是许多姑娘朝思暮想的恩物,嘴皮子要是能有他师傅一半花花,说不定也能继承下“小阿生”的名号,但偏偏是个嘴笨的老实人,于是他还是被人家叫做孙武林。 孙武林摸了摸脑袋,利索穿上自己那条白色短褂穿过后院便往外走去,他人高腿长步子大,几步便走出了门口,老阿生又喊住了他,说道:“武林,回来拿钱!” “哦!”孙武林又折了回去,仍是几步便走了回去,老阿生直接扔给他一个碎花布钱袋,说道:“你小子怎么跟缺心眼一样,你身上有钱吗,就急匆匆往外走,这里面都是些碎银子,去李老头的菜馆打酒,顺便把之前欠的账都消了,奶奶的,老子这几天脑袋一直不灵光一定是那个是死胖子在咒我,剩下的钱你看着给自己买件新衣裳,啧,你这破褂子又小了一圈,看看你都露了一圈腰,以后可怎么给你说媳妇?”,老阿生嘴皮子利索,一大段话都不带喘气的。 孙武林摸头傻笑,老阿生看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拧着眉头说道:“你从哪学来这个傻不拉几的动作,我跟你说没姑娘喜欢傻小子的!” 说完,一巴掌打掉孙武林挠头的手,孙武林还是嘿嘿直笑,老阿生欲哭无泪,“你这瓜娃子简直没救了,我老阿生也是从脂粉堆里打滚到老的,怎么教出你个不开窍的!哼,就你还打翠巧的主意,我看陶桃那个屁大熊孩子机会比你大多了!” 孙武林原本嘿嘿直笑,一听这话接着拉长脸,小声嘀咕反驳:“师傅这么厉害,我也没见有个师娘啊!” 说完这话,孙武林便直接快步走了出去,老阿生闷头找扫把,一边找一边喊道:“狗屁!狗屁!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是在等曹小姐,曹小姐!” 孙武林走出作坊门口,靠在黑灰色透着铁腥味的墙上,喃喃自语,“还等曹小姐呢,真要是这么长情,那干嘛见月往窑子里钻?” 一边说着,一边便要摸头,这时正对面传来一个平静而有些嘶哑的少年声,“武林哥” 孙武林抬头看到河岸边正对着自己合眼的陶桃,他两步便跨了过去,“陶桃,你怎么来了,这种时间你不是趴船上睡觉的吗?” 陶桃一笑,说道:“昨天喝多了,今晨起早了,就这么简单!” 孙武林可不信,一边拉着他便要往自己作坊里拽,浑然忘了现在恐怕正在气头上的师傅,他是忘了,可陶桃在一边听得清楚,说道:“武林哥,你不是要去给师傅打酒吗?” “哦,也对,可是” 陶桃一下跳上对方的背,说道:“快点走吧,我饿得都走不动路了!” 孙武林挠挠头,笑呵呵,说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又赖在我背上?” “踏实!” 趴在孙武林的背上,陶桃如同坐上另一坐船,一样安稳,小时候最轻松的时候便是“骑大马”穿街过巷,后面是追赶着的翠巧姐,他二人都比自己大两岁,他二人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陶桃想要看到翠巧姐的心情仍然急迫,可是初衷已经变了,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失明这件事情告诉几人,别的已经不再想要了。 少年心事如漂流天边的云,既不知道将飘往何处,也不知道下一瞬将变作什么模样。 与孙武林聊天,他突然提起了一个陶桃熟悉的人,“陶桃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跟别人说啊,”孙武林一脸神秘样,别人都以为孙武林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家伙,可是在他背上长大的陶桃却知道他其实是个敏感而感情丰富的人,尤其是今天陶桃才知道原来孙武林也喜欢翠巧姐。 “郭少爷要捧他家侍女在千色宴上夺得魁首之位!” 陶桃摸了摸下巴,说道:“郭大美他要捧的侍女是焚香吧,不过武林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武林点头,而后摸了摸脑袋说道:“前几天南少爷拿了一盒奁匣的首饰让我跟师傅打造一把叫做焚香的剑,就用那些首饰来装饰,南少爷肯定是想将焚香捧上青丝娘娘的位置才好堂堂正正娶了她,毕竟当时那场满城风雨的逃婚可是发生没几个月,真是没想到小时候那么讨厌的家伙,现在竟然变得如此痴情!” 陶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脸,这里曾经被一条马鞭抽打过,当时的持鞭者便是郭大美郭俣,陶桃冷声道:“我与你的看法恰恰相反,郭大美这家伙从小就心机过人,手段,说不定便是直接计划好的,但时候他郭家就不是郭半城而是全城了!” 孙武林下意识点点头,“倒还真有这可能!不过他就不怕焚香成了青丝娘娘后直接一脚踢开他?” 陶桃叹了口气,说道:“郭家可没这么简单,焚香就是真当上青丝娘娘也不一定能跟郭家抗衡,唉,武林哥,可还记得郑家?” “当然记得,郑半城嘛,我小时候在跟师傅之前,就经常去郑家门上要饭吃,他们家心善,可是郭家一来没支撑几年就败了,干干净净!” 陶桃睁开眼睛,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一双眼睛仍是透亮如黑宝石一样,“我今天也告诉你一件事,郭家曾在我船上招待过一位山上修士,第二天郑家老爷子就死了,哪来这么巧的事情?郑家几乎每一年都要在我船上招待一人,他家手长水深的很!” 孙武林步子迈的极大,陶桃说完这话后,他的步子更大了,陶桃能感受到耳边的风似乎流动的更快,陶桃能感到小时候的“大马”粗重的皮肉下一颗心正波澜潮起。 陶桃有些担心,轻拍孙武林的脑袋说道:“武林哥,你怎么了?” 孙武林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没事,陶桃,刚才可能是吃多了,肚子里有屎作怪,你不用担心!” 你这副样子,我怎么能不担心,郑家与你孙武林又有什么关系?让你平日里装得没心没肺的孙武林瞬间破功,陶桃深恨之前自己多嘴。 陶桃伸出双手蒙在孙武林的眼睛上,说道:“武林哥,你这绝对是有事啊!可是你得想想你师傅,老阿生为了养你这个肚子里能跑马的大肚汗可是费了不少心血积蓄,你得给他养老啊!” “嗯!” 陶桃继续蒙住他的眼睛,一对无神而黝黑的瞳孔正对着孙武林,“你想想翠巧姐,她都快十八了,早就能嫁人了,你不娶她李老头那个没本事的孬货可守不住那么漂亮的翠巧姐,万一她被恶人占了去怎么办?我看郭大美就很有那个贼心!” “啊,这不会吧!” 师傅果然没媳妇儿重要,陶桃在内心里为老阿生养了一只“白眼狼”默哀。 “会的,会的,你想想他郭大美当年才几岁就留恋风月,他什么干不出来啊?” 孙武林一愣,感觉这还真有可能,拿开陶桃遮着他眼睛的手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师傅,你会替我养,翠巧你就直接娶了她呗!”敬爱师傅,喜欢翠巧,这是孙武林心头两座山,可是这两座山上还盖着更高的天! 陶桃一愣,他能感受到孙武林说这话时真诚,然后便是鼻子一酸,这个男人把他毕生珍视的人都托付给我,可是我现在 陶桃哭了出来,秀气的小脸上泪水纵横,用袖口遮住,强笑道:“我现在可是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武林哥,我瞎了,瞎了啊,我都看不到你长什么样子,看不到李老头,看不到翠巧姐了!我怎么帮你照顾老阿生?照顾翠巧姐?” 恍如一道电光穿透黑暗混沌的灵魂,孙武林扭头失声,“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陶桃,你给我看看!” 孙武林将他放了下来,陶桃直接睁大双眼给他看,漆黑透亮,却早以失光泽,空空荡荡,有如一片空无人烟的杂草世界。 只不过才几天没见,却几乎是天与地之间的翻折,孙武林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陶桃把事情经过将给孙武林听,只是在他的版本中虎蜘蛛已经死在一位修士手中,他不想把孙武林牵扯进去。 孙武林蹲在地上,双掌不同在地上泥土间抓起松开,而后又把陶桃背了起来,强笑道:“我带你去你翠巧姐那儿吃饭,之后还要还账,给师傅打酒,你放心,我不会傻到去找郭家的麻烦。” 路上,孙武林默不作声,步伐却慢得几乎如一个常人,陶桃只以为他是为了照顾自己这个瞎子,却不想他只是瞎了又不是腿脚障碍哪里要走慢喽。 孙武林走的缓慢,不是来自于身体,甚至不是自己的决定,只是太重了,他身上又背了一座大山,三座大山压在一起几乎把“天”都拉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灯火 街上人头攒动,大多是佩玉鸣环c美婢携游的年轻公子,人言少年戒之在色,花花美色对他们这个年纪最具吸引力,正是一场千色宴,尽捞风流子! 虽然无论皮肉还是色相都很少有人能超过这类人,但人间自有攀比,在这样风流街美色巷中也有鹤立鸡群的存在。 便如同这位掌托琉璃盏的少年,唇红齿白,腰肢窈窕,要不是喉结存在,恐怕会有人以为这是哪家男扮女装的调皮少女,生是男生女相。 一对动如春水的眼睛紧紧盯着琉璃盏中正在跳动的乳白色灯火,但就是这样他穿行在人群中谁也撞不到,微微有接触便立即错开,如同一群食草兽中挤进来一只猛禽,哪怕他不攻击,众人也会本能地避开他。 少年人行走没有规律,琉璃盏中灯火往哪飘他就往哪走。 突然他不小心与来人装了个满怀,琉璃盏掉了下去,眼看便要打碎,来人险而又险的单手接住琉璃盏,灯火即使在白天也明亮无比,将一张成熟坚韧的少年之脸染成白色。 说是少年是因为脸上还未褪去的青涩,但这少年委实太高,男生女相的少年抬起头来,小嘴微微张开,好像看到了天神下凡,小心翼翼的说道:“神将?” 高大少年摇摇头,他这意思不是说“我不是”,而是“我不懂”。 就在这时,高大少年身后又探出一颗秀气的脑袋,这是一个小少年,如同大马猴身上背了只小马猴。 看到“小马猴”,少年惊色更甚,而后动如春水的眼眸微起波澜,他有些疑惑到底是这两人中哪一个干扰了自己持盏日行。 他这琉璃盏确实颇有名头,是山上修行界中属于一般的罕见货,但其中的术法名头更甚,名唤“神灵点灯”,在灯光笼罩范围内自然有一方神明为自己保驾护航,指引方向,其次灯火还可以受摄行人的欲念,换句话说,少年一直在以灯火观察人心,这也是种修行,这一类法门有个统称——小红尘游。 一般点燃灯火的都是本土神明,这类神明都是人心孕养c香火化生,冥冥中与地方风水自有联系,强盛者甚至互为表里,这种点灯是最靠谱的,但小小青丝国中诡异非常根本找不到一位本土神明,便是道门祖庭玉皇山都有神明化生,青丝国居然没有,这怎么能不怪? 少年只能退而取其次,这盏神灵点灯是由老家那位“守祠叟”隔空点燃,以他老人家半步山顶的身份,天涯便是咫尺,几乎朝在云顶坐,暮至山海间,隔空点灯在容易不过,但到底比不得本土神明得天独厚,还是有被干扰的可能,他现在便是被干扰了。 高大少年不怒自威的样子像极了老家供奉的一位以肃为神号本命的“家将”,所以他下意识呼出了“神将”二字,但这只是瞬间错判, 像少年这种身无半点修为却能够扰乱神灵点灯的凡人也是有特殊讲究的,要不是头角峥嵘身负人主气象,要不便是道骨天生属生而神明,要不剑意内蕴是万中无一的剑胚子,等等,总之这种人都是钟天地气运,托阴阳造化,都是潜龙在渊,在山为神仙苗,在江湖为英雄胚,他来青丝国已经七八日竟然又遇到一位,小小青丝国,直如养龙潭,潜龙与幼蛟相舞蹈! 而后高大少年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少年,所以他才会疑惑,这两位究竟谁才是那神仙苗英雄胚? 这两人正是陶桃和孙武林,孙武林将琉璃盏递给少年,闷声闷气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冲撞了你,不过这灯可没坏啊,你可不能赖上我俩。” 少年微微一笑,长袖一卷,琉璃盏已经出现在手中,又摇头说道:“是我走路不长眼,怎么能怪的上你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孙武林舒了口气,就怕这种公子哥赖上来,这琉璃盏五光十色的,得值多少钱?他要真说出个坏了的道道来,自己还不得师傅那点棺材本全赔进去。 “这好说,我叫孙武林,他叫陶桃。” 少年没有多纠缠,只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后继续问道:“两位兄台要去哪儿,我到青丝国还没一日,正想多转转,两位兄台肯定是本地人吧,不知能否带我一游?” 一边说着,神念汩汩灌进琉璃盏的灯火当中,他正试图通过通过一缕灯火与远在老家的那位授予灯火的守祠叟构建联系,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分辨出这两个少年究竟谁才是那身负气象的存在。 几乎没有人能看到灯火释放出的一线极细烟柱正袅袅盘旋而上插入天云,而同时在一处油菜花环绕为篱的村廓中,一个老人正躺在青竹编成的躺椅上悠闲的喷云吐雾,身后是一处低矮的祠堂,祠堂内烟云缭绕,好像为风所裹挟,道道烟气如同游蛇一般在祠堂里游来舞去,祠堂里摆放着三百六十五个刚刚一年之数的牌位,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个颜色笔迹各不相同的“吕”字。 老人皱了皱眉头,道了一声“有趣”,猛地朝嘴里叼着的烟嘴吸了一口气,吐出一条游蛇一般的烟气,只是这条烟气爪牙具备,头生双角,赫然是一条尺许长的小龙状,只是此龙还未点睛,算不得神龙,老人拿翡翠烟管在小龙头部轻轻一磕,龙头上张开一只金色竖眼,竖眼硕大无比,几乎占据了整个龙的头部。 小龙亲昵的围着老人打转,老人却粗暴的一把抓住龙身,念到:“龙能兴云吐雾,奔腾宇宙之间!” 说完这话后,老人松开小龙,小龙则嗅了嗅,打了个响鼻,随即如婴儿啼哭一般鸣叫一声,龙尾一摆,钻进一道黑色裂缝中。 这便是香火的神通所在,神能造物,此话不假。 小龙眨眼出现在青丝国中男生女相的少年身边,只是他刚刚才来得及扫一眼,便出现在一只秀气的玉手上,玉手的主人不顾小龙的惨嚎,直接将那一颗金色竖眼生生抠了下来,而同时坐在躺椅上的老人也站起身来跟着哀鸣一声,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女手的主人躺到床上,将竖眼正对自己,说道:“小家伙,你还记得姑奶奶吗?” 这话不只是老人听到,就连老人身后祠堂里那些“老鬼”也能听到,原本秩序游动的烟气游蛇顿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如同被施展定身术一样。 老人咽了口唾沫,缓缓往祠堂里踱了两步,祠堂黑色木门,无风自动,骤然关上。 老人心中暗骂姓吕的每一个好东西,搓着手谄媚笑道,“您老人家最近可好?吃得好吗?喝的好吗?小的记得您最喜欢吃香火点心了,要不要我把姓吕的这些老家伙打包给您送过去?” 身后的祠堂里传来风云涌动之声。 玉手的主人自然是那日船上拳法登顶的绝色女子,她用手使劲捏那枚金色眼珠,喃喃自语,“别说啊,这眼球手感还真不错!” 老人一只眼狂跳,疼得眼泪哗哗直落,还是一脸谄媚,“要不小的再给您送几只过去?您老好脚上踩着,手上捏着,要不干脆拿来铺床算了!” 身后祠堂悄无声息,不知是感叹遇人不淑还是不愿与之为伍。 绝色女子嗤笑一声,说道:“你这家伙还是这般会拍马屁,老实说你现在是拜在哪个山头下面?” 老人脸膛一红,支支吾吾说道:“这这,当然还是吕家那座山头” “好嘛,竟然敢撒谎了,跟我说实话!”女子神情一厉。 老人头顶太阳陡然变得炽热,仿佛正在缓缓下降,他吓了一跳,急忙喊道,“是大帝,小的一个香火神,自然是拜在大帝门下,女主人饶命啊!” 太阳仍在缓缓下降,炽热的炎力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焚化掉,吕家的祠堂里,玄光大放,无数砖瓦正在如雨般往下洒落,似在颤抖。 老人则已经变作一个红肚兜光屁股竖朝天髻的小男孩儿,脸上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女主人饶命,女主人饶命!” 一阵风吹过带来凉意,童子抬头,见太阳仍高高悬挂,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梦,绝色女子的声音缓缓传来,“既然你没投在牛鼻子门下,我也就饶你小命,不过当年那件事我还是得计较的,接下来我吩咐你一件事要是能办好,你我之间的因果一笔勾销!” 一听这话,童子眼神亮亮,惊喜道:“真的!女主人万岁!” “闭嘴!但你要是办不好,这笔因果就由我亲自销掉,到时候他姓张的也保不了你!” “额是是”童子有些紧张,不知道这女人多年之后第一次显露风水究竟是想他做什么事情,该不会要搭上命吧! 片刻后,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童子一直呆楞楞的,喊道:“不会吧,这么”祠堂静悄悄的,他们可听不到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绝色女子将金色竖眼捏成齑粉,倒进旁边插着桃花枝的花瓶里,桃花愈发娇艳。 “简单吗?你想多了!” 另一方面吕姓少年有些着急,一直得不到来自老家的“讯息”,有些跳脚,一把抓住孙武林的手,“老孙,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孙武林摸摸脑袋,这是什么说法?这家伙都快纠缠自己一个时辰了,被他套走许多事。 而他背上的陶桃,却突然感觉这家伙不对劲了,好像有些危险,有些“娘”? 而在另一边的祠堂里,一块瓦片砸到童子脑门上,他也没在意,反手掸掉头顶的灰尘,一扬朝天髻,哼道,“姓吕的老家伙们,你们想知道女主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是吧?但我就不说!” 祠堂门打开,烟蛇流转,童子挥手,说道:“免了,就算你们再拿大帝口谕来压我,老子也不伺候了,老子现在就要收拾行装,出发北海,不过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嘱咐你们那群狗子狗孙把吕染那狗崽子打断腿啊,虽然这回是托了这小子的福,不过归根底是这小子的霉运盖我头上,我就说嘛,就他那个硬命怎么可能帮你们吕家找到根英雄苗?” 祠堂内一众老鬼神念交流对最后一句话,深以为然,必须打断他的腿,然后踢得更远一些,最好找户人家让这小子去“入赘”,让这小兔崽子去祸祸别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大美 而在另一边吕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扔掉”了,仍然费心费力的想把这两个少年拉回自己家门。 我吕染出生时盖顶六尺高光,怎么会是扫把星,不行一定要把这两人带回老家,说不定出乡游便能提前结束。 吕染一把便要抓住正往前走的孙武林,结果便也就这一瞬,孙武林与一人撞了个照面,来人朱玉为饰,一把翠绿折扇在怀,身边跟着一个清秀可人的二八少女。 孙武林见那人后深深吸了口气,如虎吞风之势,来人把折扇压在孙武林的肩膀上,笑意温和,说道:“孙哥,我那把剑可还能顺利完工?” 陶桃一听这话,便知道来人绝不是别的,郭俣郭大美。 陶桃感到孙武林身体微僵,而后很快放松下来,笑声憨厚,“郭少爷放心,我不行可我师傅有的是法子,保管把剑给你拾掇得漂漂亮亮。” 郭俣摇摇头,手中晃着那把折扇,叹了口气,说道:“孙哥,你太客气了,我和你与陶桃从小一起长大,大家都是光屁股的交情,你喊我一声小郭我都能高兴半天的,再说就算完工不了,我郭家也不在乎那点钱,就当给老阿生买酒了!” 陶桃没能从这话里听出虚情假意来,但儿时那一马鞭的痛苦时时在警告自己,郭大美这家伙便是一只毒蛇,就算如今变化再大也是毒蛇穿起了衣裳。 “那可不行,少爷是少爷,打铁的是打铁的,可不能乱了,郭少爷,我先带陶桃走了,改天有空,咱们再聊啊!” 陶桃看不到东西,却也知道孙武林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必是老实而憨厚,就像他从小最喜欢的便是画脸谱,即使跟了老阿生成了一名铁匠。 郭俣侧脸一笑,原本就阳光喜人的脸瞬时如夏日荷塘里的荷花一般多情,她身边那位清秀少女看得有些呆,觉得如同夏天已经来了。 郭俣拿折扇在陶桃脑袋上一点,亲昵的扯了扯他的脸,笑嘻嘻说道:“当年我打了你,还好没留下疤,不然如今我可得后悔死,就这样以后再见了,陶小弟。” 说完话,郭俣拉着那名清秀女子的手远去,人群中不乏赞叹与称颂之声,而等到孙武林走出人群时,吕染已经不见了。 陶桃趴在孙武林背上,两人终于到了李家饭馆,入眼便是一袭绿衣穿行在人群中,宛如翠鸟入林,世间独有此一鸣。 孙武林看着翠巧来来回回在街上招揽客人,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负重又增加了一些,内心中本已经压塌的那方天地再一次波澜起伏,尘土飞扬。 陶桃看不到翠巧的样子,但声音与气息自然能帮他构建出一副美丽画卷,那里面正有一个翠色衣衫的少女拔起人间之秀色! 另一边,郭俣与清秀少女行游在街上,时不时买一些小饰品当做礼物,少女都让郭俣给她亲自戴上。 郭俣在整个青丝国都是名人,尤其是那些还未出阁的女子,她们对郭俣的生活点滴可谓信手拈来,即使有人不知道,家里也有大把的好事且多情的女子把郭俣告诉她们的闺中密友。 他的长情,他的学识,他的豪富,都是女子姑娘津津乐道的。 于是街上燕瘦环肥各样女子都绞着丝绢,银牙轻咬,大眼睛一瞟一瞟。 她们对郭俣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他身边清秀少女是谁,焚香,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便是由她引起的,她们对她内心复杂,这种风流事,我身在其中,与有荣焉;这种风流事,我不是主角,焉能不恨? 郭俣拉着焚香到一间饭馆吃饭,单独要了一间雅间,饭菜很多,两个人根本吃不完,焚香吃了一口,感觉滋味不错,便从怀中拿出一张丝绢,上面绣着一只烟雾袅袅的香炉,丝绢里包裹着一双紫色香木筷,将它递给郭俣,两者明面上做足了情侣做派,私底下两人的身份仍是一道天堑,这一点焚香感受尤为深切。 郭俣淡笑,用筷子在清蒸鱼上撕下一点鱼皮放入嘴中,咀嚼一番便不再动筷了。 看他不吃,焚香也不敢吃,“少爷,这些菜不合您胃口?” 郭俣摇头,折扇穿过焚香如瀑青丝,最终架在她耳朵上,焚香一只耳朵红得发光,是她整个人都绚烂如光! 郭俣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丑物,皱着眉头,狞声说道:“焚香,我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对我动情!” 焚香默默不语,如被冰水浇熄,夺目光彩陡然消失,郭俣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若是想在千色宴上一举夺魁,便不要有爱情这种东西,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你可千万不要逼我换对象。” 焚香看着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少爷”,这时的焚香真如一只焚烧一夜的香炉,内里一片死灰。 郭俣抽出折扇,笑眯眯说道:“这便好,你要时刻记住我们只是一场交易,登山之途正在等着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焚香撩了撩发丝,说道:“既然是我们是交易伙伴,那少爷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件事情,好安安我的心!”她说话时表情有些惨淡,尤其是最后一个“心”字,更下意识捂住胸口。 “好啊,你问吧,本人知无不言。” 焚香仔细看着他,好像要把这个男人的影子烙印入灵魂深处,“少爷一直自诩演技不让名伶,可是为何我感觉你在触摸那少年时一身气息几乎要爆涌,几乎要将那少年撕碎?少爷可别忘了我们两人不只是交易关系。” 说完焚香掀起衣服,露出光洁小腹上一只盘旋的金色蝎子图案。 郭俣苦笑一声,说道:“道法虽好,但总有遗憾,那我问你,焚香在我家捡到你之前,你是在哪儿生活?” 焚香眼神阴冷,殊无之前的柔情款款,“少爷难道不知道?” 郭俣猛地伸出一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将她提了起来,瞳孔深处有金色光华涌动,“焚香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很特殊但也就仅此而已,合伙人不合格那就再换掉一个,你可千万记住底线!” 焚香与郭俣冷冷对视,尽管她脸被憋得越来越红,却也没有丝毫退让之意,内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认输,否则就完了。 片刻前还是恩爱的情人,如今却几如生死仇敌,然而大道登山,怎容多情作绊。 郭俣松开手,焚香跌坐到地上,抬头望向郭俣的眼睛中已经是满目仇恨,这个女人从爱到恨的转变如此之快,绝无半点寻常女子伤心欲绝c寻死觅活的行为。 郭俣将她拉起来,轻轻为她平整衣衫,尤其遮住脖子上一圈红痕,说道:“我们该走了,要不然这顿饭吃的时间便有些长了。” 焚香展露微笑,柔情款款,“谨遵少爷吩咐!” 再另一边,柳柳将吕染堵在巷弄里,手中正握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翠绿长剑,长剑藏于鞘中清鸣,这一天许多人都以为夏日早至,有蝉鸣四野。 吕染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眼前这个少女是他好友的妹妹,他不想跟对方动手,另一方面少女很不好惹,她手中的剑更不好惹,如春雨似云雾的剑意随着蝉鸣声款款袭来,手上已经割出数个细小伤口。 吕染欲哭无泪,他明明只是想要拉拢拉拢两个少年,好洗刷掉自己扫把星的名头,却没想到被莫名出现的柳家小丫头单手提走,丫头片子,手劲不小。 而后对方二话不说便从掌心中取出一柄墨绿长剑,吕染认得这把剑,却不知道这把剑竟然在小丫头手里,不由有些埋怨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好友,在家族里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自己的妹妹,羞不羞愧? 他却忘了正是因为自己与柳弗生都是彼此家中不得意子弟,所以才格外投缘,做了朋友。 柳柳轻轻抽剑,便听蝉鸣一声,有竹笋在两边的墙壁破出,笋叶于旋转中掉落,取而代之是拇指般粗细的青竹出现在墙上,青竹折断,缠绕墨绿剑气朝吕染射来。 小丫头好凶,吕染咋舌,慌忙间刚好闪开,青竹枝洞穿身后的墙壁,拇指大小的洞透射亮光,翠绿剑气纠缠在小洞上,眨眼间又是一根青竹在小洞上长出,同时原先生长青竹的地方也有青竹长出,两根青竹遥遥相对,目标直指吕染。 吕染袍袖一旋,取出一只银镜,便要靠银镜之能逃遁,柳柳却停下攻势,那两根青竹也无声息消散在弄巷之中,长剑悬浮在身前,她冷冷说道:“姓吕的,你以后不要再靠近那兄弟俩,我虽然现在还打不过你,但你小心我以后砍死你!” 说完,翠绿长剑化做一根细竹,竹枝开白色花穂,落进柳柳左手掌心中。 小小少女,左手竹花,右手桃花,具是人间好风景。 柳柳转身走出小巷,只留下一个吕染,吕染又将银镜放回袍袖中,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好吓人的气象,左手竹,右手柳,一手握凶,一手掌吉,柳家还真是出了个小怪物,可怜我吕家新一代也就我能担大任,却还是个六尺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两头人家 孙武林背着陶桃进了饭馆,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翠巧,陶桃正在安慰她,“翠巧姐,你不用担心,我有许多山上朋友,改天我去找他们总能治好的!” 翠巧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直接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没什么山上朋友,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姐姐为弟弟掉两滴眼泪没什么的,更何况我身体一直很好,不会跟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一样哭出问题来得,唯一问题便是父亲,他的身体可一向不好!” 她说完这话,陶桃立马萌生退意,“翠巧姐,那我” 翠巧让孙武林把陶桃放下,自己一只手拉着陶桃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我把你当弟弟,父亲也是把你当儿子,儿子出事,他只会更担心,还有你,武林,别想偷偷跑了!”翠巧往后一喊,原本打算悄悄离开饭馆的孙武林立马顿住身子,人高马大像老虎一样的家伙,轻易被一只林间翠鸟吓住。 “还不过来!”翠巧叉腰。 孙武林转身摸头傻笑一气呵成,乖乖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我这不是寻思出来的时间也挺长,师傅再饿着了。” 翠巧一只手拧着孙武林的耳朵说道:“老阿生不会去找孙鞋匠?不会去窑子找姘头?要不是有你个大肚汉,我看他都能住在窑子里,走,一会儿留这儿吃饭,我让我爹亲自给你俩下厨。” 孙武林嘿嘿直笑,也不反驳。 陶桃听着二人的互动,突然有种别扭的感觉,那两人之间之间的互动让他有些羡慕,他们之间没有亲情这种东西,而自己则是两个人的弟弟,亲情本是极好的,却成了再进一步的天堑。 摇摇头,陶桃不想再往别的方向想下去,这样已经圆满了 陶桃听到有一个轻盈脚步声缓缓而来,正在这时却听到翠巧的声音,“爸,你又跟防贼一样跟过来了!” 是李老头吗?只是这脚步声怎么如此轻盈,之前陶桃悚然发现自己几乎是在李掌柜身边长大的,可是从未注意过他的脚步声,要不是这次失明不,即使不失明之前也应该注意到这点的,这 李掌柜抹了把头上的汗,朝孙武林冷嘲热讽,“今天什么日子,两个小畜生组团来啊!” 孙武林照例一脸憨厚老实,而后正色说道:“李掌柜,是陶桃他” 孙武林还没来得及说完,李掌柜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条板凳上,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知道是陶桃拉你来的呗,你小子平常见了我都是躲着的,要不是陶桃拉你进来,你平常都是猫在对面米店铺偷看我家闺女的。” 孙武林看了眼翠巧,脸通红,不敢说话。 陶桃则感觉有些好笑,他能想象孙武林那副老虎一样的身子萎缩成小家猫蹲在米袋后面的样子,果然,他 翠巧皱了皱眉头,看了孙武林一眼,这让他格外忐忑,翠巧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掌柜横眉冷对,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孙武林,我告诉你小子,你师父死之前别想打我闺女的注意,你连个房子都没有!” 孙武林却感觉有些惊喜,原来李掌柜的要求也不是那么严格,要求好像也不高嘛! 翠巧原本皱着的眉,顿时拧到一块,小翠鸟扬眉,刚才震慑猛虎的威严又一次升了起来,白玉素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愧是李老头的女儿,下手力气一般无二,老旧的桌子吱吱作响。 这一巴掌吓了陶桃一跳,他现在对声音格外敏感,“爹,我说你有点大人样行吗?”说着她把陶桃往前一推,黯然道:“你自己说!” 陶桃来时便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把自己瞎了的这件事告诉他们,前一次武林哥帮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给翠巧姐,可是这回总不能再让他来说啊,我陶桃已经十五了,总得自己把事情担起来。 于是陶桃笑了笑,耸着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张开无神的双眼,笑着说道:“李老头,我瞎了!”还是用你的方式来告诉你最好。 李掌柜皱着眉仔细看他,依稀又想起了那个光屁股给自己摸虾子的小家伙,这算什么?摸虾子的成了真瞎子,简直荒谬! 李掌柜沉声说道:“你有没有找大夫看过?那个女人知不知道?” 陶桃知道他说的是谁,一袭红衣跃然于脑海之中,如神女飞天! 他双手交叉于腹部,仔细回想,说道:“这大概知道吧,可是” 李掌柜一巴掌拍在陶桃的脑门上,而后起身拉着陶桃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你先跟我去医馆里看看到底是不是,再说下面该怎么办?” 翠巧和孙武林也想跟着,被李掌柜一声吼住,这还是陶桃许多年来第二回听到他大声吼叫,“你留在家里看店!至于孙武林你小子要是我回来之前还呆在这儿,我回来就打断你两条狗腿!” 翠巧咬着嘴唇没说话,孙武林缩着脑袋乖巧点头。 陶桃想起来了,上一回还是小时候跟那个女人离开,李老头砸了好多东西,拍着门板怒吼,“养不熟的狼崽子,你走了就别回来,小心打断你狗腿!” 然后第二天就回来了,河里有虾,船上没吃的,抱了一堆虾子又回到了饭馆,当时说的啥来倒是忘了。 李老头平日里头上满是汗,手心却凉丝丝的,他拉着陶桃一边走一边沉声说话,“等你回去就问问那个女人,她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你也不小了还是个男人,我不愿意跟你说些有的没的大道理,但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你要是一直计较会失去很多东西,毕竟她和你才是真的亲人,而我们是开饭馆的” 李老头的声音有些低沉,开饭馆这件事人来人往偏偏不留人,当年未留下,如今留不下,等过去了还是个留不下。 两人离开人来人往的店铺林立的珊瑚街,缓缓走进已经没落的梧桐里。 来到一座独栋小楼,上面挂着的高高匾额上写着不仁堂三个字,门口两只昂头对啸的石狮子,这些陶桃自然看不到,但记忆里的回忆都是有的,两只石狮子嘴里各含着一颗黑色木珠,有隐隐木香,陶桃对这两颗珠子印象深刻,正是在这神秘沉凝的木香里他第一次认识到居于人间至下的光怪陆离。 但这都是记忆的故事,他现在真正能感受到的还是药草淡淡的涩味以及医馆里小姑娘长吁短叹的声音,这里肯定是不仁堂。 不仁堂是青丝国为数不多的药草铺子,但也是其中生意最冷淡,最为人诟病的一家,同样的草药他这儿比别人多收一成钱。 陶桃皱了皱眉头,问道:“李老头你怎么带我到这儿来的,不怕伍德趁机多宰你?” 李掌柜喘了一会儿,抖抖身上的棉袄,说道:“别惦记我的钱,给你小子看病当然你自己出钱,再说饭馆哪里有客栈赚钱?好了走吧,别嫌贵,伍德生虽无德,收价还贵,但那也是有独到之处,而且”,说着露出一丝诡秘表情,如同看见朋友吃亏格外开心,“嘿,还是郭家的‘郭’搞的,她也是最近不好过,你小子又不缺钱,就当照顾生意吧。” 李掌柜说完话便要领陶桃进门,但陶桃已经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自己往前走去,边走边喊,“五十斤,赶紧出来接客了!” 人未到,声先至,破风声朝陶桃袭来,陶桃一猫腰,刚好躲过一本泛黄的书籍,一阵清凉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随后而来,“你这家伙是来看病还是逛窑子的?” 一卷书砸在陶桃头顶上,他抓着书说道:“五十斤别闹,我来找你娘看病。” 书的另一端攥在一个白袍长衫的少女手中,少女除了身高之外都不算太出挑,起码远比不得翠巧和焚香,二人在五官上几可碾压;若单论气质前者如森林入眼之处一片绿意,后者如河流蜿蜒不知深浅,长衫少女却仍在二人之上,眼波如水,眉黛如山,一人而兼具两种气象,无精打采的眼睛下是一点黑色,那是山水下的墨色。 少女满身书卷气,闻言则翻了个白眼,眼睛下那点黑色随之而动,如同人在翻山,“得了吧,就你一看就是虚火旺盛,精力无处可泄,出门往左转有窑子一间专治你这种春天病,要不便去你家河上游水,保准出来后什么都没了”,少女张口闭口都是窑子,完全辜负了一身文华秀气。 陶桃一只手抓着书本,另一只手往上摸,直到触手一片冰凉,才肯罢休,而后启唇说道:“我这病只有你娘才能治,而且她还不一定能治好。” “放屁,天下没有我治不好的病”,一阵嘶哑顿挫的中年女声挤了进来,顺道而来的还有戒尺破风的声音,陶桃即使看不见也知道是谁,他把少女的手往前一拉,少女挺配合根本不用丝毫力气,破风声立刻止住。 那是一张与少女极为神似的脸,甚至说几十年华之后,当少女脸上也被皱纹爬满时,她便是这个样子,中年女人英气与匪气具足。 中年女人一把拉开少女,把她护在后面,防贼一般看着陶桃,“你小子来干什么?还敢摸我女儿的手!” 李掌柜看着少年已经渐渐张开的挺拔身姿,回忆记忆里那个恐怖的女人的容貌,再一次确定了以前就已经确定的一件事情,这两个人绝对有血缘关系。 陶桃笑了一下,挤眉弄眼的说道:“伍德生,我这不是来找你看病吗?顺便跟石槿联络联络感情”, 中年女人有个一般男人都不敢取的名字——伍德生,少女有个意境高远偏偏容易被人误解的名字——伍石槿。 伍德生似乎很厌恶陶桃,她的心情如同在大街上猜到了一滩狗屎,偏偏还不能擦去,总之是格外恶心。 伍德生小心翼翼那戒尺抵住陶桃,然后护着女儿一步步往后退,边退边说,“你这滩跟我进来”,看李掌柜也跟着便要踏过门槛,又把戒尺作剑一指,“你这滩给我留在原地!” 李掌柜有些委屈,怎么还有我的事?但他也是个浑人,一边坐在门槛上,一边说道:“老相好翻脸不认人啦,不过没关系,今天我看谁敢进你家医馆”,说完便在门口脱鞋还把脚上已经发黄的御寒足衣脱了下来,迎着阳光抖动,心里一阵嘚瑟,以前就像这样做了,只是自家门店不敢办,这回伍德生欺人太甚,我这是报仇雪恨,戒尺穿空,砸在他后脑勺上。 伍德生让陶桃坐在一张梨花椅上,张开眼睛,陶桃听她话张开眼睛,伍德生皱了皱眉,而后伸出一根小拇指微压陶桃的眼皮,又单手扣在陶桃的脉门上,细细感知,半晌后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个大夫,只能治伤医病,但你这既不是伤也不是病,我治不了。” 陶桃没说话,本来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反而是伍石槿出言问道:“那他这是什么?” 伍德生站起身来,一边用手挤压太阳穴,一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香炉里传来的淡淡涩味与她人走动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别样画卷。 “盖伤由外来,病由内生,归根究底都是气血损失,但你这不一样,眼睛完好无损,血脉畅通,经络更无半点损伤,偏偏却不能视物,想到你那专门接收山上客人的客栈,你眼睛怕是给山上修士所伤,要真是如此我可治不了。” “为什么?修士伤人难道与常人不同吗?” 伍德生用银质小匙在香炉里添进一点灰褐色膏状固体,原本的涩味变得清凉起来,陶桃原本有些激动的情绪也陡然平复下来。 “修士也是人,但他们掌握的力量确实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他们伤人气血之余还多了许多法力神通,就像志怪野书讲得那般,修士与妖怪相仿,具都是人间大盗,小可离魂盗梦,大可焚香杀人”,说到这里她眼神一暗,声音陡然降低,“医生大夫之流治病救人也要通道理讲规矩,才敢下针开方,隔行如隔山,现在隔着山更如同隔着天堑,我怎敢枉顾阴德胡乱救人?” 陶桃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子,摊在桌子上,温和一笑,说道:“这是诊金!” 伍德生拿银色小匙又给他推了回去,眼神越过窗棂糊着的白纸,不知道望向哪里,“你拿回去吧,没治好你是不会收钱的。” 陶桃“切”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伍石槿怕他磕着碰到的,赶紧过去扶住他,陶桃边走边说;“打肿脸充胖子,谁不知道你如今正缺钱?我这就当给五十斤当嫁妆了,嘿” 伍德生没再说话,也没有再推脱,银色药匙一勾五两左右的碎银子进入桌子下的小橱子里,这已不仅是钱,还是一份心意,心意如茶,浅尝辄香。 少女伍石槿让李掌柜先回去,自己则送陶桃回船上去,李掌柜一拍屁股,竖起大拇指说道:“丫头,你是个好孩子,别人家女儿要是被这小子吃豆腐,我绝对乐呵呵看热闹,但是你嘛臭小子还不放手”,说完蒲扇一样的大手便要打过去,陶桃立马放手。 李掌柜还不罢休,从地上捡起那本被扔过来的书卷,让两人一人拉一段,小小一本书,便如江水断两岸,又如河上长廊两头有人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问风 李掌柜心满意足而去,伍石槿与陶桃一前一后,通过一本“玉上狐娘”相连,伍石槿一边走,一边给陶桃讲这本书上的故事,伍石槿讲得很用心,陶桃听得却没甚意味。 陶桃有些饿了,还饿得很厉害,听到熟悉的叫卖糖葫芦的声音便拦下对方,卖糖葫芦的是个老头,瘦瘦小小的,甚至还不如一边的伍石槿来得高,一身盥洗得已经发白的麻布衣服干净笔挺,但仍藏不住里面的寒酸,头顶一顶纯白草帽,因为一口缺了“俩门卫”的牙齿,所以笑起来颇为讨喜,这是一颗饱经风雨仍努力保持笔挺的老树。 伍石槿虽然也在青丝国中长大却几乎从未讲过老头,陶桃却不一样,他跟老头熟络的很,直接说道:“老糖,给我来十根糖葫芦”,他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手掌,露出十根纤细却长满老茧的手。 老头笑呵呵的从下往上依次从稻草棒子上取下十根糖葫芦放到陶桃手中,陶桃直接将一根含在嘴里,一边闭着眼睛从怀里衣服中掏钱,不过刚一掏钱,便感觉事情不对,猛然想起来自己还穿的是昨天的衣服,身上剩的银子就那点还都扔在不仁堂里了。 于是他学着孙武林的样子,摸摸头,尴尬笑道:“老糖,今天没带钱,先记账,记账哈。” 被称作老糖的老头依旧咧嘴直笑,如同一只瘸腿老黄羊,无声中自有一股直指人心的力量,虽然看不到但陶桃感觉自己窘迫的很,于是使劲拉了拉伍石槿希望她来付账帮自己解围。 伍石槿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陶桃,陶桃看不到伍石槿的眼神,又使劲拉了拉,然后猛然想起来就她个穷鬼怎么会有钱? 于是陶桃更加窘迫,伸手便要把其余九根还没动过嘴的糖葫芦换回去,说道:“老糖,这些先还给你哈,至于这一根我都进嘴了,改天再还账吧!” 没有人拿,只有伍石槿的声音灌入耳中,“那卖糖葫芦的老头已经走了,另外,他什么都没有说”,伍石槿好像对老头极感兴趣,又接着问道:“那老头姓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陶桃叼着一串糖葫芦,分出五根放到伍石槿的手中,说道:“吃,别客气!” 伍石槿愣了愣,看着手上的如红色珍珠串起糖葫芦有些茫然,她不是没吃过这种东西,很久以前她就知道糖葫芦的好滋味,有个男人给她买过很多,她以为那就是父亲,结果却是别人的。 伍石槿在一颗糖浆饱满的山楂上啃了一口,嘶,好甜,这时陶桃的声音传了过来,“唉,你没见过他是正常的,就你个穷鬼,从小到大在伍德生手上要到过的钱还没我今天给的那颗碎银子多吧,还想跟老糖这种奢遮人物打交道,嘁,我跟你说,老糖家的糖葫芦是全青丝国最好的,手上银子没这个数都别想见他的面”,他说的快,吃得更快,一根糖葫芦已经下肚了,陶桃咀嚼着嘴上的糖渍,为下一场精彩战斗做好准备,他伸出三根手指。 伍石槿皱着眉头,说道:“三文?不对是十三文,这么贵?”她一开始以为是五文钱,但要是五文的话,陶桃不至于用这种语气,于是又反悔长了一位。 陶桃摇头,将另一串糖葫芦塞进嘴巴里,晃动着三根手指,说道:“是三十文,而且有价无市,所以你可别小看了老糖那寒酸寒酸的家伙,另外他以前是姓唐的,但如今他跟糖葫芦姓。” 伍石槿一听三十文,穷鬼的本能让她紧紧攥住手中的糖葫芦,下意识的咬下一颗,这是铜板的味道,那边陶桃继续说道:“老糖是个天才,他越是穿得简朴,穿得干净,越能吸引人购买,毕竟这卖的是吃食,,干净人总是讨喜的,而且他有他自己的准则”,陶桃掰着自己的手指说道:“不涨价,不减糖,城里以前跟风的老头不少,可是真正的霸王到现在的还是这个老糖!”高高翘着大拇指。 伍石槿心头小算盘打得叮当响,问道:“这老糖应该很有钱喽,起码应该比我家有钱,那他为什么不过过体面点的生活?” 陶桃将手中的木钎子扔到地上,叹了口气,指着脑袋说道:“可不是?人家攒山楂都是顶多存一季,偏偏他一存一年的,这可不就是自信,这老家伙人又聪明手又巧,但就是脑子不好使,你猜他为何在这里苦等?” “苦等?谁?”伍石槿来了兴趣,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玉上狐娘。 陶桃用木钎子剔牙,说道:“他傻啊!他他,算了,我不说了”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伍石槿一把抓住陶桃的衣领,恶狠狠地,她最喜欢听爱情故事,结果这小子成功勾起了自己的兴趣,然后故意涮自己一把。 “你要是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伍石槿冷笑一声,将陶桃衣领几乎提到了脸上,陶桃到底还是没拗不过她,说道:“你知道曾经有个唐家吗?” 伍石槿摇头,心中对这个卖糖葫芦的老糖的故事越发感兴趣,她已经嗅到了“公子佳人”的味道。 “那些年,也就是我们出生前好久,有句话叫富甲一城者为商,富甲一国者为盗,他姓唐的富甲十国,以财物通天!” 伍石槿幻想出一座春水庭院,美婢出没其间,有白玉为碗,千金坐轿的富家贵公子坐在堂上,底下是一群群朱紫勋贵山呼“公子万岁” 她丝毫没想到富甲十国这个口气有多么大,陶桃继续说道:“老糖是唐家的仆人,跟着小姐来到青丝国游玩,然后然后你要想知道然后,你就亲我一下。” 他是不死心,伍石槿一方面品出了滋味,另一方面又觉得陶桃是在骗她,说道:“你是在骗我吧?” 陶桃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抓住对方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又把书放回对方手中,说道:“来,吃着糖葫芦,我们边走边说。” 陶桃咬下一颗山楂吞入腹中,让伍石槿在前面领路,陶桃讲出故事,老糖是唐家家生子,唐家富甲十国,便是家里的下人也能穿金戴玉,进奢豪退,老糖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仅识字而且文采斐然,犹善笔墨,风流之处不在一般世家子之下,但是越是这样的奴仆家庭,越对唐家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僭越。 唐家本家有个四小姐,老糖是四小姐的辅仆,辅仆的地位很高,在唐家是仅次于主人的一群人,每个核心子弟都会有一名,生伴学,死陪陵。 老糖跟着四小姐来到青丝国游玩,那年这一任娘娘已经坐满五十个年头,五十年一大庆,山上仙人也不免俗,于是娘娘请了不少修士来做客,在那场宴席上,有凤凰跳舞,老蛟念经,山上仙人夸富贵,自然是满城共舞蹈,四小姐喜欢上了一个修士。于是舍了婚约,矢志与那人私奔,回来后说让老糖在这里等着她,老唐一等边等了五十年,唐家喊他回去也不走。 他这故事破绽颇多,比如老糖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怎么可能一等便等五十年,再比如从外面世界而来,伍石槿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富甲十国的唐家,但她是一个好听众,听的用心而且从不会特意指摘说书人的漏洞。 两人又再一次穿行在人群中,如鱼入水,从体型看却是小鱼拉大鱼,小鱼手上还有四根完好的糖葫芦,大鱼却早已将钎子都丢光了。 直到河边,陶桃已经嗅到湿润的水气,而伍石槿也好像没了兴趣,反而提起玉上狐娘的故事结局,眯着眼睛看河岸说道:“秀才失心而死,狐娘地府盗来长生草也无用,所以去求求那个女人吧,是她的话,我觉得是你的话一定能得到长生草的,再不我算了,还是不说了罢。” 陶桃知道她说的那个女人是谁,他也知道李掌柜要自己去找的那个女人现在恐怕正在船上,两个女人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她们都站在山上是无疑的,甚至都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甚至就连那个喜怒无常的虎蜘蛛也有可能是被她们中一人重伤的,但恰恰正是这两人都是他尤其不愿意央求的。 陶桃摇摇头,说道:“我还有更好的选择。” 伍石槿没有再劝,“总之还是随你,但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些无谓的执拗而毁掉自己。” “我心里有数。” 陶桃在伍石槿的帮助下重新踏上了船,站在甲板上,他笑了一笑说道:“五十斤,那个我关于老糖的事都是瞎编的,你可别当真,这些糖葫芦也就三文钱一串,只是想骗你亲我一下”,他说完话站在船上挥手,一小节桃枝伸展过来,偷偷生长,仿佛要看看那个少年口中的“五十斤”究竟什么模样,而后又悄悄缩了下去,桃树微微摇摆,似是满意。 伍石槿转身离去,香音如烟缭绕不断,“我知道,不过,你要是眼睛真能重见光明,本公子赏你一吻以示庆祝又能如何?”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很久之前就知道 公子还真是个女书呆,陶桃握着玉上狐娘笑而不语。 楼上绝色女子拿着不知一把剪刀,对着空气剪来剪去,自言自语,“好小子,真是深得你那风流老爹的真传,看来过不了多久便要为民女除害了!” 虎蜘蛛仍留在船舱大堂中,仍躺在那张属于他的桌子上,打了个阿嚏,翻身继续睡。 陶桃握着书,扪心自问,一双眼睛对我真的重要吗?答案是重要,我需要它望见光明,需要它不再让那些关心我的人再整日提心吊胆,那去求求那个女人怎么样?凭空多出一条路子来,可这样被人铺好的路是我所 随后直接摊开了手里的书,内心里自语道:“若是书本往左翻,我便去求求那个女人;若是往右翻,我便不求她。” 结果,这天风来的好晚,书本往左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求人 陶桃上了船后,一根长有白花的桃树枝绕在他手上,如同手镯一样,树枝迅速生长,指引陶桃往船舱大堂里走去,陶桃一边走一边在“手镯”上轻拍。 过道时陶桃嗅到一股又馊又臭的酒气,便知道那人是谁了,停住脚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按原路返回,一脚踹在对方身体上,力道不大,但效果极佳。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本来就没有多么强烈的愤恨郁结之意又经过许多冲刷,变得稀薄如烟云,而这些烟云也已伴随着这一脚尽数付入河流。 对于陶桃来说,出去时如浑噩之鬼,茫茫不知所终,全身都被一股郁结之气包裹,归根究底还是那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无故毁去我的眼睛?为什么明明之前还是说好的酒友,转眼便翻脸?为什么给我一个如此混账不讲理的答案?为什么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 若是放任陶桃抱有这样的郁结指不定会衍生出怎样的结果,但好在他出船后便鬼使神差的遇走到了老阿生师徒的打铁作坊,铮铮打铁声如雷顿开陶桃内心的阴云,一缕阳光投射进来,之后的孙武林便是第一颗破土之木钻出了如灰土般的心田,后来又有李掌柜父女,伍德生母女,这些人在过去的日子里都是陶桃生命组成的重要部分,而今在无人的“死灰世界”中纷纷变作一颗颗并肩之木,驱散烟云。 便如佛家所讲的因果,相遇,与人相处便是种下一颗种子,也就是因,不需要过多的筹谋它自会在点滴的相处中积蓄生命所需的力量,直到某一日当你面临一个人很难跨过去的坎或者“鬼迷心窍”想不开时,种子便会迅速破土而出,撑起天空,化作排排并肩之木,共立林中。 还有那串“手镯”,它是现实生活中的木,也是立在心间中的木,甚至还是最初的木,正是因为有这些“林木”,那些生活中残存下来的垃圾废料才会被吸收掉,不至于歪曲污染睁眼看世界时的景象,不知狂风暴雨,甚至它们都很少被遇到,大部分的时间中都是一个少年沐浴在阳光里穿行在林木中。 而在陶桃内心多云转晴之际,虎蜘蛛这个始作俑者以及最后一脚的贡献者仅仅是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身上一个干瘪的黑色皮革酒囊掉到地上,陶桃听到声音捡了起来,摸索一番,着重在酒囊囊身上两个凹陷字体上揩来揩去,还好这两个字并不复杂,陶桃很容易识别出来,“八宝?” 不知道究竟是酒囊的名字就叫做八宝,还是常用来盛八宝酒,陶桃不客气的将它收了起来,边做边说道:“我只拿你一只酒囊,你可赚大了。” 陶桃纯粹是想小小报复一下,而且酒囊上有不少磨损,显然并不是名贵货色,于是陶桃便直接将酒囊扔在了柜台后面,真要是让虎蜘蛛再拿走了也没什么,少年人报仇不计收益! 陶桃坐在柜台上,手指在断剑上细细摩擦,不知为何陶桃突然感觉今日的断剑有些别扭,感觉不再像之前拿起来顺手,陶桃时不时拿眼往楼上看去,虽然他根本看不到。 陶桃从柜台上翻了下来,背着手里面踱来踱去,就像一个正在谋划天下战事的谋士,天下正在一弯小小河上,一条船间。 而在楼上,绝色女子打开窗户,看着天上的日头已经渐渐开始偏移,手中的剪刀已经变作雪白色,对着太阳剪来剪去,同时瞬间天上一朵飞云遮住了太阳,天空变得昏沉沉,嘴角微勾,笑道:“我看你你能挨到什么时候” 她没想到这一等便是直接到了晚上,朗月已经占满了整个天空。 犹犹豫豫,几进几退,陶桃一咬牙,说道:“酒能壮胆”,桃木通灵,变化出一根枝子屁颠颠的从身后架子上取下一小壶梨花酿,陶桃左手持酒小口小口抿着,一只手就像之前每次夜里挥刀时做过的那样高高举起,瞬间内心空空什么都没了,好像正有一口刀高高落下将杂乱的心绪斩成碎片。 同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断剑正无声浮起,似有两股首尾相连的气流缠绕在剑身上,一丝青色光泽正从断剑黑红色的锈迹上裂缝中绽放出来,瞬间一室生光,青色光芒铺满整个大堂,晃得整个大堂像由一块巨大蓝宝石雕琢而成,又如青阳高挂将其渲染的宛如天上。 楼上绝色女子一挥手雪白剪刀于空中散开,如同云朵被风吹散,笑意充盈于脸,“架势不错,跟我当年还差得远,根本没得比,不过也可以了,已经跨出了第一步,但是毕竟是受外物气机牵引,根基不稳,不知道能否唤醒那颗垂丧欲死的剑胆!”,说完话又绷紧了脸,好像正在酝酿什么情绪,似乎有些紧张? 虎蜘蛛于睡梦中翻了个身,散乱的黑发下似有笑意。 陶桃一壶酒还没喝完三分之一,小脸上有红光泛起,而青色光华一闪一闪间,陶桃同时感觉腹中如被双头蛇啃噬,两股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力道正在拉扯自己,他想要停下,可是就如同之前挥刀时一样,身体上有类似锁链的东西锁住,挥不出去更别想停下,疼痛迫使他咬住牙,酒水都顺着脖子灌到胸膛里。 两股力道越来越大,陶桃湿透了的衣服上浮现出螺旋纹路,陶桃嘴角缓缓溢出点点血迹。 陶桃手腕上的桃树枝再一次开花,伸展如龙,树枝尖端带着破风之气,闪烁金属光泽,直指正悬浮在空中的断剑。 同时虎蜘蛛盘坐而起,拔刀便要斩向树枝,可是丹田气府空空无有,原本如身使臂的黑色长刀甚至连拔都拔不出来。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点金色火光从楼上射下赶在桃枝射在断剑上之前点燃桃枝,桃枝一僵,随后如同失去用以支配的灵魂一般,真正变作一根普通桃枝,掉落在地上。 虎蜘蛛咕哝一声,再次趴到桌子上,而在楼上,绝色女子单手一摄,花瓶隔空飞来,上面的桃花花瓣都已经合死,花瓶里荡漾起波纹,桃枝如同“瑟瑟发抖”。 绝色女子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最后又把花瓶一扔回到原处,小声道:“慈母多败儿!” 一些柔软会使得一切功败垂成,受之前的影响,断剑颤抖一下,刀身光华一敛,落在柜台上,自断刃处到剑锷仍布满黑红色铁锈,剑锷之上却已经是青光湛湛。 断剑露出本相,吞口是一只三眼独角青龙的的头颅,龙身则以左至右缠绕在剑锷上,龙尾则是三条黑蛇,黑蛇绕柱般构成了剑柄的主体,三颗蛇头于剑柄顶端共同簇拥着一颗宝珠。 同时,陶桃感觉周身限制全失,脱力般跌坐到地上,一点青色氤氲落入眉心当中,最后变作一点青痣,如恶龙舔舐! 陶桃靠着柜台爬起来,犹如本能的将断剑抄在手中,虽然不能视物,但他就如闭着眼睛能感受到躯体一样,陶桃知道断剑在哪里。 握住剑柄,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光滑手感,陶桃知道有些东西变了,不只是剑还包括他自己。 断剑在手,如水乳交融,陶桃一口气喝光还剩的那点酒,登楼而去,现在他勇气空前充沛。 然而世界上有一种情况叫作“泄气”,这口气刚踏上楼梯便已经泄了一半,等他在楼梯上在纠结一阵,进退两三步,这口气又耗去三分之一,剩下一点则眼看便要耗在门上。 不过也就在这时,门扉自开,一袭红衣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蹙着眉头,自有一股浑厚霸气缓缓升腾,继而化作一只无形素手扼住陶桃喉咙,让他讷讷不敢作声。 好一会儿陶桃似乎才将喉咙里的无形阻噎咽了下去,“红红姨,我,红姨有没有办法治好我的眼睛?” 红姨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是什么吗?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便如你母亲一样,天生就是个没大出息的,你那爹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的性情更适合修行!” 陶桃有心反驳,我这不是碰上你吗?要是别人我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椅子偏大,红姨好像整个人都可以缩在里面,如果陶桃能看到便会发现这把黑铁椅子是与整个房间唯一不协调的东西。 红姨招招手,让他进来,之后说道:“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就像我当年差点一把掐死你一样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她的眼神很认真,与之前充满笑意相反,实实在在让人感觉正一脚踏在阎罗殿生死阁中。 陶桃不知道她说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但是那个大好晴天里自己被单手掐住喉咙高高提起的日子离现在已去很远,但微一晃头,这些驳杂近乎纯黑的记忆又打着旋儿盘旋在脑海上空,如同食腐的海鸥,这是招来不幸的恶鸟。 红姨伸出一根手指,说道:“这是一,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治好你的眼睛,千色宴之后便收拾行囊,往北海去,一路上会有人接应。” 陶桃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还有两年吗?不是说两年之后才可以离开这艘船吗?” 红衣背靠黑铁椅子,抬头看天,说道:“我没必要给你解释,走不走是你的决定,治不治眼睛也在你的决定。” 陶桃寻思了一会儿,脑海中闪现出许多人影,有今天已经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他们都是陶桃留恋的根源,都是树立在死灰世界中的并肩之木,欣欣向荣,碧叶繁盛,呼吸间将灰尘天地变作澄澈玉宇。 陶桃最后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舍弃这些东西并不容易,“我会给你个回答的,起码明天太阳下山之前。” 红姨眼光明灭不定,如一湾映月之湖,明月此心才是情绪之宰,“好,在这之前我会先让你开眼,我很好奇之后我很想知道你会做什么选择?” 说完话,红姨打了一个响指,陶桃再睁开眼时,已经能清楚看到一袭红衣站在正对面,眼角含煞,嘴唇薄而刻薄,衔着如同神灵作怪般的恶意深深的笑意。 陶桃心里即感叹她神奇的法术,又心怀害怕,关上门后“蹬蹬蹬”下楼去了, 而红姨,她看着一边的桃枝说道:“我在他眼睛里放了点东西,能够帮他‘看清’这个世界,看看这方国度里他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耳中人 下楼后,陶桃看到虎蜘蛛仍然躺在桌子上,懒懒散散仿佛一只吃饱喝足正在晒太阳的猛虎,但当他仔细一眼看便又有黑色的虚幻鬼物从虎蜘蛛耳朵里钻了出来,鬼物落地变作一个矮小老头,老头作猎人打扮,穿黑色虎皮衣裳,身后被着一只刺虎钢叉。 老猎人一下便跪在陶桃脚底,有斑斑血泪流出,嚎啕道:“恳请公子杀死这只虎兽为老朽报仇!” 虎蜘蛛仍在酣睡,背后的文身花纹时不时露出一点彩色,如猛虎斑斓。 陶桃手足无措,便要扶起老猎人,结果双手穿过他的身体,如穿云雾,不禁心头大骇,“你是一只鬼?” 老猎人摇头又点头,说道:“是也不是,不是也是,我是鬼,但不是一只鬼,我是这只虎兽杀死的一千七百一十八人的怨念聚结而成的灵怪,平时就住在他的耳朵里,矢志报仇,请公子你看!” 说着用钢叉刺在虎蜘蛛的背上,结果虎叉没入其身体,直接穿透过去,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老猎人鼻头一酸,将虎叉扔在地上,打起滚来,说道:“公子,看到没,老朽空有满腔恨意,偏偏连刺破他的皮肉都做不到,啊,每日与仇人作伴,却偏偏无能为力,我已无心,可是灵魂痛苦仍如焚身之火,蒸干我的魂魄!” 老猎人身上的黑色烟气升腾起来,似真为火所焚烧,陶桃看了大惊,老猎人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抱住他的裤腿,说道:“我们这种孽欲灵怪不如人间鬼物连个生籍都没有,死后不能修行,不入轮回,只能纠缠在仇人身上,他不死,我不超脱,所以恳求公子为我报仇啊!”明明只是一个人在说话,可是在陶桃听来如同上千人一起惨叫构成。 陶桃听完他的话,一只手握住断剑剑柄,老猎人看他似有意动,便继续加把劲说道:“公子这是为人间除虎害,功德簿上有大功劳,再者等他死后,小老儿也可以跟随公子,忝做驽马,我们这种灵怪窥心听欲最擅长,一定能帮上公子大忙!” 陶桃皱着眉,感受着来自黑蛇剑柄上的冰寒气息,最终也没能将其拔出来,反而回头说道:“我无故杀他,岂不也是要他一样在耳中添债主?” 老猎人看陶桃有后顾之忧,便赶紧跳起来,一蹦老高,说道:“有我,有我,我可以把那些烦扰公子的灵怪都吃掉,这样公子日后修行,也能少迎来几分红莲火。” 陶桃更不打算拔剑了,摇头说道:“日后都不一定会踏上修行路,我更不需要你这样一个灵怪,可是我也不能帮你杀人,我到现在还没杀过人,不能让他脏了我的手!” 说完话,陶桃便往大堂门口走去,老猎人先是楞了一下,而后转身拿虎叉不停往虎蜘蛛背上刺去,恨意毕露,徒劳无功,“杀了你,杀了你,为我李风华报仇,为我长阳秀报仇,为我古人济报仇,为我宋” 可能是又馊又臭招虱子了,虎蜘蛛抓了抓头发,陶桃关上门,真心佩服那个人的好睡相! 陶桃脱掉上衣,只穿一条黑色裤子跳进冰凉而近青的河水中,河上有被风吹下来白色花瓣,如一盏茶水浮上来的茶叶,陶桃以及水里面的游鱼便是另一种沉底的茶叶。 仅仅只是一天,他就格外想念这条河水,捉虾逗鱼,陶桃玩得不亦乐乎,似是忘记了自己这双眼睛暂时还不是自己的这个事实,河水拂过眼眶,这是真实不虚的触感。 腰间的断剑在水中隐隐有细碎青光闪烁,似乎对下水感到格外欢愉,剑柄三蛇拱珠宛如活物,陶桃举这剑,心血相系的感觉油然而生,接着在手中一划,幻想自己是那传说中降妖伏魔,飞天遁地的大剑仙。 而就在这时,一股碧绿烟气缠缠绕绕,如青龙绞柱,又如拔节青竹,冒出水面,待至陶桃浮上水面已经变作一个身段姣好的美丽女子,女子头上长发是水草一样的碧绿颜色,身上却不着寸缕。 长这么大以来,陶桃头一回见到成熟女子的,不由面红耳赤,背过身去,留给对方一个光洁脊背,说道:“姑娘,你也是来游水的?”不过说完又想起了那位从虎蜘蛛耳朵里钻出的老猎人,心肝一颤,这位不会也是个鬼吧? 女子转了个圈,长发缠绕在身体上,晶莹发丝变作碧绿长裙,笑嘻嘻说道:“快转过身子来,陶桃,我已经穿上衣服了。” 陶桃转身,见对方果然已经穿上一条长裙,晶莹处缀满细碎白色珠子,一双光洁如玉的小脚正拨弄划水,陶桃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女子将他拥在胸前,说道:“我的名字就叫做不查,你可是我最亲的客人,从小到达都是我看着长大,怎么会不认识你?你以为自己凭什么每回都比别人摸的虾子捉的鱼多?还不是因为我?” 说着她有一把推开陶陶,嫌恶地说道:“我让鱼窝随意可见,我让虾子不好逃跑,你脚破了我让小鱼给你舔舐,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竟然往河里撒尿,你羞不羞?”说着一张脸又露出害怕的神色,继续说道,“又用那把剑来划人家,那把剑,那把剑” 陶桃摸着鼻子,这回是真的信了,不仅是因为她说出一些水里的事情,更是因为她的性情当真如同一条河一样,时而奔涌如潮,时而波澜不兴,他将那把令对方害怕的断剑收到腰间说道:“真是对不起,河神姐姐,我以后再不做了!” 不查见陶桃收起了那把吓人的断剑,便又游上来,双腿变作飘带缠绕在陶桃身上,弄得他一阵红脸,她笑嘻嘻的摸着陶桃的脑袋,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水神姐姐?是我吗?可是我还不是水神哎,我是不查,不查是我!不过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真是乖巧,可比打铁的那对师徒强多了!” “打铁的?武林哥和他师傅!他俩怎么惹到你了?” 不查身影变作一滩清水,又再一次从河水中变化出形态来,这一次她又变成了赤身的形态,看到陶桃往一边转移目光,便又幻化出一条长裙,只不过这一次的裙子却是铁水一般,闪烁着银红亮色,宛如战袍,她嘟着嘴在陶桃身边绕来绕去,根本不需要活动,便有流水自动分开,陶桃目光闪烁,这便是神的威能?果然神通广大! “你看我的衣服,本来都是柔软的绸缎衣服,正是因为那师徒俩天天在河边打铁,弄得人家这件衣服跟铁疙瘩一样,还好烫好烫的”,她似乎真的不喜欢这件衣服,转了个身,又变作一件青色鱼龙服,陶桃不由得感叹这位不查姐姐换衣服的习惯到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 这一番相处他也多品出了一些味道,这位不查姐姐可能并不是水神,但无论是性情还是形态充分诠释了“水无定形”的道理。 陶桃又问道:“不查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如今能看到你的?”无论是那个从虎蜘蛛耳朵里钻出来的老猎人,还是眼前的这个不查,他们好像并不是一种东西,但他们都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陶桃可以看到他们这个事实,陶桃觉得应该是红姨那个女人的手笔。 不查歪着脑袋,小嘴圆张,抱了一个好大的圆,又从胸前伸出一根透明手臂,手臂指着陶桃的头顶说道:“是太阳!” 陶桃摸了摸脑袋,皱起眉头,说道:“太阳?” 不查变作一条游鱼,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潜在水里,声音却接连不断,“你们头顶都有太阳,头顶有太阳的人都可以看到我!” “我们,我们是指我和谁?”他想继续追问,声音却已经消失,同时那个夜色下宛如梦幻的女子也已经消失,陶桃虽然觉得她根本没有消失,她就是不查,不查还在这里,她怎么会消失?可能是因为某些限制,就像之前自己挥剑时遇到的限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则,迫使她能交流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 陶桃踏上船去,站在桃树旁望着船上灯火闪烁的某个房间沉默不语,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看到这些灵魅妖鬼对她有什么好处?这背后究竟有什么深意? 桃花如雨簌簌而下,浇淋在陶桃头顶,模糊他的视线,陶桃拿断剑轻轻一敲桃树枝干,说道:“别闹!”桃花瞬间便不再落下,甚至有一阵风吹来,将桃花又吹上树干,继续生长! 陶桃猛然转身,直勾勾盯住老桃树,就在这一瞬间他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这棵桃树的灵魅? 只是他盯了好久,依旧没有变化,桃树依旧很神奇,她害羞得合起了叶子与花瓣,但树仍是树,没有如同“不查”一样蹦出个人来! 叹息一声,陶桃将脸贴在花朵从中,闭着眼睛,让花香淡淡,如同一个随时随地张开双手便可以得到的拥抱,“好想见到你” 大堂里,虎蜘蛛盘身坐起,先是看着桃树所在的方向目露微笑,而后周身杀气阴沉,长刀拄地,眼神坚定抬头望向天空,视线好像已经拔高至无穷远处,喃喃自语,“一定要杀了你!” 楼上的红姨默默不语,神情有些痛苦。 同时,远处某个山谷里有一条瀑布下注在清潭里,清潭经瀑布捶打,声如九天高雷,波澜兴起,却有一粉袍道人单手持一把桃木剑插在潭水旁,以插剑之地为中心方圆一米为限波澜不兴,如镜面,似平地。 道人斜卧在水面上,另一只手撑住脑袋,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小气,一千年不是很快就过来了?再说了你们不是因为贫道得了个好孩子吗,虽然总之,这多好啊,是不是?时不时便要诅咒一遍,贫道都快要耳朵里长虫了,而且”,说着他神情一厉,严肃非常,“这不是贫道一人的决断,明明是那些个大人物逼着我,呃”他的声音骤然停止,好像被人直接掐住了喉管。 他盘腿坐起,一只手掏出三根香,朝南方某处拜了拜,说道:“大家都是做生意,您老别在意,我知道我是您老的卒子,这才没事养养蛇安安心心的等在这里,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在意!” 拜完后,跃出水面,站在岸边一招手,潭水化作一只玉碗落入掌中,瀑布也一并落入碗中,玉碗光华剔透,里面隐有阴影流动,仔细一观竟是一条袖珍小巧的白龙正在水底游动,时不时发出稚嫩的雷震之鸣! 正是挥手招来,白龙入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精魅 第二天一早,陶桃兴冲冲便直接出门而去,而早已等候多时的柳柳直接拦住了他,说道:“我知道你眼睛恢复了,但我得跟着你,你可不知道现在整个青丝国里来了多少妖魔鬼怪,就将昨天那个姓吕的家伙,随便粘上就是给自己招灾!” “姓吕的?就是昨天那个家伙吗?” 柳柳点头称是,说道:“吕染是我哥哥的损友,是吕祖正统后裔,但吕家只有祭祖的时候才会让他回去一次,常年流露在外,据说这家伙命格极端诡异,所以家里都不敢容他,免得克伤家族!” 陶桃没想到昨天路上偶遇的家伙便有如此来头,又想起了昨天正是人家柳柳扶自己下楼出门的,今天又提醒自己,拒绝多不好,他不会承认自己被柳柳说的有些害怕。 而大堂里虎蜘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光着脚把布鞋搁在桌子上的老者张不津,又想想虎蜘蛛的作为,陶桃突然发现这些所谓的山上高人都很不尊重桌子啊! 张不津看了陶桃一眼,咧嘴一笑,老脸竟然挤出了几分谄媚的意思,这诡异的表现几乎吓了陶桃一跳,内心惊疑不定,他这是怎么了? 陶桃拉着柳柳赶紧出门去,走在河边时水面浮起一点凸起,而后钻出一颗玲珑小巧的脑袋,伸出一只手跟陶桃摆手,陶桃摆手回礼。 柳柳跟着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狐疑的问道:“你在跟谁摆手,我怎么看不见?” 陶桃便看见不查朝柳柳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于是心里有数看来昨天那个所谓的“我们”应该不包括柳柳,于是摇摇头,说道:“我正在跟这条河打招呼!” 此话一出,柳柳瞬间便盯住了他,问道:“你是不是能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陶桃本能的不想让对方知道,于是直接摇头,只说:“没有,只是再一次能直视河流而有感而发,怎么?还有你们这些修士都看不到的东西?” 柳柳没有怀疑,直接说道:“修士不是万能的,甚至很多特殊的地方修士只是稍强壮一点的兵卒,我们也有很多看不到的东西,便说那座一直漂流在天上的云梦泽,那里全是平常修士根本看不到的诡异精魅,因人心而生,以诸多情绪为食,甚至能够自由在虚实间转化,境界不够的修士遇到那等精魅便是送死,但云梦泽还好毕竟是有主的,在那些为一方妖王所统领的中地域中,便是我们世家的精锐子弟也不敢去的,妖怪凶猛,可不是说说而已!” 陶桃想起自己船上便有一只妖树,所以不太觉得她这话有多靠谱,柳柳似乎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意思,于是用一副“你还太年轻”的眼神扫着陶桃,说道:“那些妖怪可不是你们家那颗桃树能比的,真正的大妖要么吞一方山水,化身灾神,横行一地,散播灾业祸乱;要么依山靠水修出一颗近道之心,而后脱去凡胎变做人;但这两者均不可怕,前者受限一地,离开自己的山脉水国便是自断长生,后者体察天机,修的是大道,但也受限于此,食人这事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真正可怕的是第三者,天生地养,百无禁忌,跟随本能而长生,但相对的无论是天地劫还是人劫都是一茬接一茬,就跟野草一样蹭蹭往外冒!” 陶桃嘶了一口气,感情妖怪也分这么多道道? 柳柳又继续说道:“其实什么妖道人道根本没区别,人类修行归根究底也无非是这三种,只不过妖毕竟是由兽来的,性情酷烈偏激,无论是走哪一条路,往往制造出的血祸远超同侪的人类修士!” 陶桃感觉自己长见识了,便直接问道:“你呢?你现在又走在哪一条路上?” 柳柳张开右手,说道:“我自然是走的大道登山之路,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跟它分个生死!” 陶桃再追问这只手有什么讲究,柳柳也没有回答。 “咕噜”一声,陶桃听到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他还没有说什么,柳柳就直接抢白,“不要误会,我辈修士虽不说食气不死,但三天两顿不在话下,这只是我体内真气涌动,拍打经脉的声音!” 然后等这声音咆哮到第三声时,柳柳一下蹲在地上,陶桃问她怎么了,少女终于没能撑住,苦着一张脸说道:“好饿!” 陶桃笑着说道:“你先等一下,现在是河边,前后都没有卖吃食的,我也没办法啊,不过你要是真的饿得很,我倒是能想给你找点东西骗骗肚子!” 柳柳看来是饿得很了,不住点头,如同等待喂食的小兽,陶桃有些好笑,转身往河边一片草地走去,在里面几番来回,最终拿着一束红彤彤小花的回来,大概三十几根。 如一团浓烈火树,陶桃将这些红色小花递给柳柳时上面还滴着水珠,陶桃从里面抽出一根,只留长着小小瘤子的根部却将花茎扔到地上,说道:“这种花名为红蛇,花与茎娇艳如火,却偏偏是不能吃的,而且有毒,就像毒蘑菇一样,一些小动物吃掉后两三天便会死去,而在它死去的地方,红蛇借着尸身破土而出”,说完便将还挂着水珠扔到嘴中,赞道:“真是好味道,这便是‘毒蛇’身上唯一一块干净肉,这些瘤子很甜的,汁水又多,还有嚼劲”,陶桃嚼一会儿便吐出了花根,“嚼不烂!” 柳柳学着他的样子,掐掉花茎,将根部扔进嘴中,强忍着对那些瘤子的恶心感觉,咬破它,品味汁水,没有想象中的难吃,味道预料之外的不错。 柳柳吐出根部后又咀嚼了几根,看她站起身来,陶桃突然挠着头说道:“真是对不起啊,我想你饿成这样,该不会是那天之后根本就没在吃东西吧?” 柳柳拿着红蛇花摆摆手,“怨不得你,那时候是我说话不好听,再说,船上既然有规矩,那就不能破的!”说完这句话后,柳柳脸色猛然沉了下去,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喃喃自语,“不能破的,规矩是不能坏的!” 看着柳柳麻木呆呆的样子,陶桃轻轻摇晃她一下,说道:“你没事吧,该不会是吃这些花吃坏了肚子吧?”他有些紧张,却见这时有一道黑色人影渐渐从她身后影子浮现出来,透明无质,深沉黑暗,人影朝陶桃比了个戳瞎他眼睛的动作,便又见一道锁链将人影拉回了影子里。 柳柳也回过神来,看陶桃一直盯着她,便出言解释道:“我刚才想起一些事情遂有些走神,现在我们走吧,你想去哪?” 陶桃见她有意隐瞒,也没在意,毕竟是修士,有点超越世俗的神异之处也不作为奇,说道:“我们先去家饭馆,让你吃饱!” 柳柳眼睛一眯,吐出几个声音细小的字,“李家饭馆?” 陶桃突然有种大白天赤身的感觉,有些别扭,有些羞意,“你知道?” 柳柳嚼着花根,初成气象的水润眸子一眨一眨,说道:“我哥哥昨天回来时说过那里的饭菜不错!” 陶桃顿时松了口气,边走边说,“嗯,不错不错,他很有眼光,竟然找到了名吃。” 柳柳也不说话,老老实实跟在陶桃身后面。 慢慢着,两人已经来到了李家饭馆前面,陶桃刚想进去,便听到一道苍老尖细的男声,“这个吃白食的小子又来了,老板不知道有多伤脑筋?” 不是饭馆里的伙计,声音来自高处,陶桃抬眼看向头上的匾额,只见原本平常无奇的匾额竟然长出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小脚,匾额两边各伸出了两个头颅,一个笑脸,一个哭丧脸,他俩看到陶桃往上看,笑脸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朝哭脸说道:“阿买,你看他看到我们两个了!” 哭丧脸仍旧哭丧着脸,一只小脚伸长着地,接着无数只小脚踩在两边的柱子上缓缓爬了下来,他们仍背着巨大的匾额,就像背着一个巨大的龟壳。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饭馆生意就会好起来,杀了他老李就不用在背着债了,杀了他老李就不会身体越来越差,就不会吐血了。” 哭丧脸着地,笑脸则高高伸着,与陶桃脸对着脸,这动作吓了陶桃一跳,下意识往后跃了一步,跟在他后面的柳柳猝不及防差点被陶桃顶在地上,看他脸色有异,便说道:“你怎么了,白日见鬼?要真是白日见鬼那可不是好兆头,你最好找个寺庙避避,或者找尊加蓝菩萨拜一拜,那位菩萨最擅长守护驱邪!” 陶桃知道她看不见,便转头一笑说道,“我去个茅房,你先去点吃的,回头把账记我头上就行!” 一边说着,陶桃把柳柳往里面推,身子穿过匾额怪,如穿空气。 柳柳进去后,寻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看着桌子上的菜单皱眉,最后一拍桌子,喊道:“小二,把最贵的都给我来一套!” 陶桃往饭馆旁边的陋巷走去,身后跟着双头着地攀爬的匾额怪,数不清的白色小脚衬托着它们如同一只畸形恐怖的大蜈蚣。 笑脸狰狞,惨白的细密犬牙间伸出一只粉红舌条,舌条缠绕在涛涛的脖子上,声音苍老而尖细,“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所有人对许多人都好!”陶桃看到从脖子上传来的磨砂感,这个精魅竟然也能和河里的不查姐姐一样虚实切换,陶桃又想起那个一辈子都徒劳刺杀虎蜘蛛的老猎人,突然觉得这种精魅实在诡异,一千多人融合诞生的精魅无法伤人,一个寄居在饭馆里的匾额怪便可以虚实切换,当真不公平! 想完这些,陶桃以闪电之势拔出插在背后腰上的断剑,刺进匾额怪的张开的大口中,刚才还威风凛凛,欲置陶桃于死地的匾额怪接着就怂了,“大爷,大爷,饶命啊!小的是跟您开玩笑的!” 陶桃冷笑的将断剑在匾额怪笑脸嘴中搅来搅去,一条粉红口条直接掉在地上,刀上染着碧绿的血液,哭丧脸也跪在地上求饶,陶桃看到他们背着的“李家饭馆”四个字,又想起了那个发誓报仇的老猎人,一脚踏在上面,说道:“真不愧是饭馆里寄生的,你们还真是一脸奴才相”,说着又想起来这家饭馆是李老头的,自己还算是半个家里人,于是又改口道:“只是你们,姓李的都是大爷,姓陶的也是!” 哭丧脸点头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井龙 陶桃坐在匾额怪背上,一脚踩在笑脸上,对哭丧脸说道:“来,那个家伙已经不能说话了,你来跟我聊聊究竟为什么想要杀我?” 哭丧脸苦着脸说道:“大爷,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杀您,而且我们也没杀成,您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陶桃眉头一挑,将断剑在匾额上蹭来蹭去,骇得哭丧脸小脚不停挠着地上的泥土,片刻后终于不敢动了,苦笑道:“大爷您可知我们是从何而生?” 陶桃还没有回答,哭丧脸自己说道:“我叫卖都是从饭馆人流中诞生,所以最初只有一个卖,我是后诞生的,时真正从李家父女的无奈中诞生的,叫做买!” 陶桃点头表示理解,卖意味着人来人往,意味着进账,进账令人开心,吃饭的也不在乎几个饭钱,大家都挺开心的,于是卖是笑脸;而买则是支出,甚至是入不敷出,是翠巧姐李老头两个人吃的苦! 陶桃将断剑插回到背后,哭丧脸阿买看着舒了口气,又看阿卖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叹道:“我是父女俩的苦难,但诞生的那天却是一个雪夜!” 陶桃手掌攥紧,惊呼道:“雪夜!” 阿买叹了口气,说道:“是的,雪夜,就是你来到这个家的雪夜,我睁开眼睛的瞬间便看到老李跪在雪地中,他的身旁躺着苍白如一具尸体的小翠巧,他们身前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女人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面就是你!” 红衣女人?!除了她还能有谁?陶桃下意识摸摸眼睛,她给我这双眼睛动手脚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买还想沉浸在那天雪夜的回忆中,打了个哆嗦,说道:“那个女人能看到我们,她不止一次往这边瞥来,每一次的眼神都那么饱有深意,那么威严,高高在上,看着她就像看到皇帝!她说:‘想我出手救你女儿?当然可以,但你要付出代价!’,老李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小翠巧的脑袋,说道:‘我愿意为您抚养这个孩子,只求您救活我的孩子,您这种时候来这里不就是我头顶五尺丹朱吗?我来为这个孩子当作挡箭牌,他的灾祸由我来扛!’从那天之后,老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老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你也能看见这个饭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觉得这应该跟他那些话有关系,阿卖以前也不是这么凶厉的,” 陶桃面上不做声,内心却有如大潮拍岸,什么意思?李老头究竟为我挡了什么?翠巧又为什么会几乎死掉?他的身体与饭馆怎么会与日俱下?我究竟有什么特殊? 陶桃缓缓站起身来,靠在一边的墙上,一边咬着牙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就放了你们!说,那个女人再来时有没有多做当时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唯有你们可以看到的东西!” 哭丧脸阿买与阿卖都露出惊恐表情,阿买一个劲的扣头,说道:“大爷,我们不知道啊!” 陶桃将断剑刺在地上,“你们很怕这把剑,你信不信我直接捅穿你们脖子?” 阿买磕头如捣蒜,“不能说啊!说了就活不下去了,她比剑还可怕,可怕一千一万倍!” 陶桃攥着的断剑几次举起又落下,三蛇拱珠隐隐发光,似乎很想他直接刺下去,陶桃吐了口气,反手将断剑刺进墙壁,力道奇大震得握剑的手有些颤抖,“最后一个问题,说完就放你们走,告诉我李老头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他我刚刚诞生那段时间,老李的身体是很好的,一个人扛两三个米袋不成丝毫问题,可是你看现在,春天穿棉袄,夏天裹大衣,半夜醒来还吐血,没人的时候总是自己嘀咕‘这是命,这是命’他是我们的恩人,也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担心啊!我们心疼啊!” “你们走吧!” 阿买与阿卖离去,拖曳着一到人类根本看不到的碧绿血痕,陶桃靠着墙,一只手攥着断剑剑柄,在墙体空洞上拉来拉去,空洞越来越大。 陶桃拉出断剑,想了想直接转身往伍石槿那儿走去,她使我能看到这些精魅灵怪,那么必然是为了让我发现某些东西,而李老头这里既然有所收获,那伍石槿和武林哥那里或许也会有这些东西! 陶桃离开这里,却忘了某个正在吃饭的饕餮少女,也忘了她的提醒,妖魔鬼怪频出没。 作为结果或者报应,陶桃虽然特意是挑小路走的,仍然碰到了阻碍他行程的人,不,那根本不是人。 一只飞燕迎风飞过陋巷,才过梨木,口衔泥脚飞入一处人家中,蹭掉几点黑灰,掉落在某个一处高冠上。 头戴米黄高冠,脚踩白藕履,腰系红莲裙,金袍裹身,眉心一点青莲子,微微一笑,陋巷生风,这是一个很妖冶甚至妖邪的男人。 那男人身后跟着一大一小恍如痴呆的两个女人,大的那个大概二九,穿着华贵,头上鬓发中插着至少六七根金玉钗,小的那个也就十四五岁,衣着简朴多了,大概是丫鬟之类。 男人坐在一张口水井边上,水井旁是一个小巧的土地庙,里面放着也就一个花瓶大小的泥塑土地爷,男人很不客气的一脚踏在上面,将土地爷的家当做了垫脚石,但若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脚下踏得其实是一枚金珠,金珠下面才是土地庙。 陶桃暗忖,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男人先是不知道在水井中撒了些什么,金洒洒,貌似金沙,如撒饵食,而后念念有词,“井龙,井龙,金沙为礼,今日只是为了唤你来。你知道我是谁,你我是本家,但我位子比你高,今儿借你龙王印一用,有大小两只女人送上,这两人皆有一丝凤命,可以说是飞雉,听说你还未有妃嫔,小公子特意让我给你寻摸了一对,除此之外小公子还说日后倘若大事能成,或能将你位子往上提一提。” 初时毫无反应,听到最后井底传来清冽的龙吟声。 男人脸上露出喜意,便又说道:“无需担心,即使出了什么祸事,因果也只担在我头上,冥冥天意在上,阁下当知我所说不假!” 陶桃有些皱眉,他发现这些事情可能已经超出自己如今能理解的范围了,这个男人正在与井龙王对话 井底龙吟不断,男人蹙着眉头,“什么?不查河不能动,否则便不借水神印?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阁下一条九脉井龙还左右不了小小一条环城河?” 井底龙吟高亢如云,最后更伸出一根细长而如虚质的青金色须子,须子上挂着小小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透明印章,陶桃觉得这就是那什么龙王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小。 男人见状一喜,将印章取了下来,一边挥袖一边说道:“阁下放心,我听你的不查河就不去招惹,不过得给你提个醒,到时候地水上涌你可不要拦截!” 井底再没有声音传出,他们似乎在用别的方式交流,期间男人一直蹙着眉头,而后单手按着太阳穴说道:“好好好,你是地主听你的,这三只香火船归你了,食粮就全给你了”,说完话从腰间取下拇指大小的玉如意,翡翠碧光一闪,取出三只黄纸折成的小船扔进井中,伴随着巨石如水般的轰隆巨响,龙吟声再次传来,说不出的欣喜。 男人则冷哼一声,说道:“这三只香火船上载的可是足够一个正神吃三年的食粮,你也不怕撑死?” 龙吟再起,这次男人脸上的神色再变,变得恭谨诚恳,道:“原来如此,阁下竟然已经凝聚了一身饕餮神血,真是天佑本家再添一位英杰!” 说完话,在两个女子身上一弹,两人次第进入井中,男人继续说道:“期望以后能亲眼观礼您大水漫上,井龙升位时的风光!” 陶桃有心救人,却也不敢贸然响动,就像柳柳之前所说,青丝国来了太多妖魔鬼怪,具是实力不凡之辈,自己上去也不过是“喜加一”,陶桃默念“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效果不显,良心仍受到谴责。 男人说完话井里再未传来声音,而男人也还未离去,也不嫌脏张口直接将踏脚的金珠吞下,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伸了个懒腰,说道:“青凤化龙,只待东风,到时候便看小少爷能吞多少?” 男人展一展金袍,几只黑色飞虫从袍袖中飞出,男人则以手搭凉棚,看飞虫消失在天际,伸舌头舔舔嘴唇,遂消失在陋巷当中。 而随着他的离去,陶桃看到从四面八方涌来金色凹陷屏障,如同风吹拂在身上,屏障穿过他的身躯而去,而在一处闹市上,男人正托着一只金碗细细端详,上面有金龙御风之图案,内里有八个蝇头小子各占据一方,微一押韵便是“金风值守,但听号令”一句。 陶桃没敢多等,万一那两个女人真正淹死在里面罪过可就大了,奔跑过去,将脑袋伸进井里,除了从井底短流而上的凉风以及一只正在摇晃的水桶之外便只有宛如明镜的水面,陶桃不甘心始终继续盯着,希望那双诡异眼睛能给自己个交代。 人常言心诚则灵,心诚与实现之间或许真正有什么冥冥间的关系,悬空的破烂木桶上滴下一滴水,荡起涟漪,而在陶桃的视野中随着涟漪的扩展水面化为淡金色,如同一面铜镜,透过铜镜陶桃看到那两个女子出现在一处水晶雕琢的宫殿中,四周尽是游来游去的银色细鱼,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如泥鳅浑身无鳞,独眼四脚的土黄色巨大怪物正盘踞在一张黄金雕琢的巨床上,打着响鼻,滚滚蓝色气流从鼻孔中喷出将两个女子卷了过来,张开占大半张脸的巨嘴,外翻的利齿森森,舌头一卷便要将两人直接吞下! 陶桃下意识喊道:“住手!” 他深恨之前没有站出来阻止金袍男人,导致现在两个女子即将葬入井龙腹中,不是说是妃嫔吗?怎的转眼便要吞下? 陶桃其实心里已经绝望,镜是镜花水月的镜,是真实事物的虚假倒影,我站在镜外呼喊,经历的人怎么会听到? 然而它听到了,不只是它,就连他们也一道往“镜子”处望来,两个女子更是直接喊道:“公子救命!” 井龙巨大的独眼看着陶桃心生疑惑,这个人这个小子怎么会能看到我呢?他身边那一圈金色波纹又是什么?井龙内心稍一推演,便知道视线来自的方向是之前那处借出龙王印的井口,这小子也是本家的?不像啊,身上一丝龙气都没有。 井龙又打了个响鼻,长舌一甩,那两个女人倒卷出去,砸落在地上,碰撞声音奇大,但看样子两人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只是神情瑟缩,如同两只害怕的小鸟。 井龙目视陶桃,张口鸣叫一声,声音如夏日水井,幽深而清冽。 陶桃知道它是在跟自己对话,但实在是听不懂说的什么,只好挠头出言道:“那个额,龙王爷,您叫声挺好听的,可是我听不懂,能不能就说人话啊!” 井龙先是瞥了那两个女人一眼,觉得若是说人话这两个女人也能听到,再者他老人家人话还不太纯熟,万一被两个凡人取笑就丢大脸了啊,于是“左脸”上龙须如蛇一般轻轻在虚空中抽动一声,如雷鸣般,陶桃虽也听到声音,但到底是隔着许多水文地理,还没觉得有什么,那两个女人却是齐齐倒了下去。 陶桃有些着急,指着井龙喝道:“你把她俩怎么了?” 井龙巨大的独目巨脸上浮现出生动的恼怒神情,说道:“本王只是把她们弄晕了,我们之间的谈话,凡人听到可不好,那叫泄露天机”,井龙独目中流露出痴迷的神情,内心里大感满足,啊,每回说成语时都是这样的神清气爽! 陶桃则笑出了声,什么啊,怪不得直接选择吃掉那两个女人,原来还是个奶娃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娃娃龙 井龙的声音奶声奶气,据陶桃推测也就是三四岁左右的娃娃的声音,所以这百分百是一条娃娃龙,那两个“妃嫔”除了吃之外也就排不上用场了,怪不得之前那个男人一直在用人话,而它却是用龙吟来回答。 井龙感觉自己的王者尊严被冒犯,于是张开巨大的龙吻怒吼一声,可惜就像之前一样,隔着诸多水文地理,龙威即使浩荡如海,在陶桃听来也不过是声音大点,除此之外陶桃觉得,真没什么。 井龙很受伤,有心用龙威来压迫敌人实在做不到,不说人话对方又听不懂,尤其是那个悬空的“铜镜”,虚虚实实之间,品秩绝对在他境界之外。 淘淘看娃娃龙有些生气,于是讨巧给面子的自行掌嘴几下,说道:“龙王爷莫怪,我这不是没见过市面吗,您别计较,咱们好好谈谈怎么才能放了那两个女人。” 娃娃龙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说道:“这两个女人是我交易里的一部分,你要是想救她们,当然可以,不过要等价交换!”,娃娃龙也是觉得留这两个人除了吃根本没什么用,留着还得养她们,得费多少鱼虾? 陶桃觉得决不能让这条娃娃龙来定价,否则不是要吃大亏了?说道:“好好,等价交换,这两个女人在买卖场上也就五十两左右,大的可能还要便宜些,这样我给您一百两算交个朋友吧!”他这是要欺对方“年幼无知”。 然而陶桃根本不知道与人类并称万灵之首的龙属寿命都是以百年计,像井龙这样血脉不凡且还占据一方水域的龙属,寿命更长,娃娃龙虽然声音稚嫩,且没怎么在花花人间混过,但那也是活了至少有百年以上,果然娃娃龙在水晶宫中转动一圈,而后人立而起伸长脖子,将独眼直直对准陶桃,嘶声道:“一百两?一百两都摸不到窑子里花魁的屁股,你给我一千两黄金,我就把这两个女人给你,要不然水云锭也行,先来两千两的”,天知道这个娃娃龙对金钱的认知是以什么为计量标准的,而且一两黄金等同两两水云锭,这是什么算法?陶桃头一回觉得水云锭竟是如此便宜! 陶桃摸了摸头,他突然发现孙武林这招丑归丑,用来舒缓内心再好不过了。 陶桃坚决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娃娃龙,于是转身佯装欲走,而且边走边说,“那行,你尽管把她们吃了,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做,没工夫跟你扯皮”,这其实也是句实话,他还想在夜晚来临之前去往孙武林和伍石槿那里,然后去问红姨个清楚! 娃娃龙却有些急了,这两个女人都小小的,都不够塞牙缝的,要是一直养着实在是浪费粮食,人言江水好,当真不是作假,江龙王们都富得流油,哪里跟他一样,平日里鱼虾吃都吃不饱,还有数百年前他化作人形提着一筐铜板打算逛一逛花花人间,还惨被花魁羞辱的故事都是穷的错啊。 想到这里娃娃龙赶紧拦下陶桃,说道:“好兄弟,还请留步!” 好兄弟?陶桃实在好奇这条娃娃龙是从哪里学的人话,冷哼一声,“干嘛?我都说不要了,这种女人说实话也就脸还行,身段实在不值一提,大的该大的不够大,小的实在小,等等,你先别急着说话,我看你也是在花花人间折过花枝的,那与你记忆里的花魁对比一下,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娃娃龙想想那个连屁股都不让摸的花魁,又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确实啊,这两个女人身段都很差啊,至于脸,他一条龙总觉得每个人都是长得一样的,没有狰狞尖利的爪牙,也没有冲天的龙角。 娃娃龙觉得自己吃亏了,而且碰上个懂行的,当时就给直接将这两个女人退给本家那个家伙,说不定能在要两只香火船,“好兄弟,这样吧,咱们打个中折,你给我五百两黄金,咱们好交个朋友,以后只要是凤落一带你走到哪儿,自有井水相随!” 陶桃摇头,一百两银子已经是他多年蓄存,五百两黄金还不如杀了他,而且能借给自己钱的也都是一群如我一般的穷人,想到这儿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于是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就在这时,又有人从陋巷中走来,来人一袭墨绿衣裳,端着一只琉璃盏,眼睛直勾勾盯着盏中灯火,痴痴傻傻,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正是吕染。 陶桃下意识就要躲开这个被柳柳称为命格诡异的人,但他是躲开了,可有人没躲开,只见吕染一步跨井口上,然后不小心一滑,琉璃盏掉入井中。 吕染身手极好随着琉璃盏一起跃下,随后两只脚尖如有粘性紧紧黏住湿滑而长满青苔的的井壁,修长而灵活的手臂一展便要直接捞住琉璃盏。 但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该失去的必须失去,上天从不与商量,琉璃盏便贴着指尖掉入井水中。 吕染叹了口气,双手在井壁上唯一用力整个人倒飞出水井,那只琉璃盏是一件火神遗器,所有的价值都在残存的一点神意上,最怕进水,如今掉入井水中神意已经彻底消散。 他只不过失去了一只琉璃盏,一道神灵点灯的术法,却有人比他惨得多,娃娃龙眼见乳白色灯火投入井水中,初始还觉得很庆幸,掉进自己的地盘里,得空可以将它搬运回家,又可以添砖加瓦了,但真正当乳白色火焰没入井水中,他便傻眼了。 随着火焰掉进井水中,他掌握的青丝国一道水脉中,温度骤然提高一分,不要小看这一分,对于掌握地水的井龙王而言这种超出其控制的现象便意味着权柄之失。 娃娃龙是九脉井龙王,立志以九道水脉灵气为基,自身真龙之血为骨真正将自己血脉提升至真龙层次,到那时便是地水上漫,吞九地之势,一举登上湖泽龙王大位,然而祸从天降,九失其一,这已是大道之伤。 娃娃龙先是一愣,而后出离愤怒,仰天怒吼,背后水气化生双翼,鹰足在水晶宫地面上踏来踏去,似乎欲要冲天而起,将吕染撕碎,但几度呼吸后强行控制住自己,独眼透过“铜镜”紧紧盯着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类,“你叫什么名字?这只琉璃盏为何能夺我水脉?”它的声音仍旧稚嫩,但足以承载无尽的愤怒。 吕染本来失了琉璃盏已经够痛心了,骤见一个巨大的龙属目露凶光的盯着自己,一愣,然后说道:“你哪位?” 娃娃龙咆哮一声,巨大的龙爪向前抓去,却忘了“铜镜”只是虚幻,结果只抓到滚滚水气,“回答我!” 吕染勾了勾嘴角,他内心里还真是无惧,无论是吕家子弟还是一身的法宝,他都没必要畏惧一只野龙而且还是幼龙,说道:“我叫做吕染,吕祖的吕,至于那只琉璃盏,是一件神灵遗物,没什么奇特的,里面有我求来的一道神火,满意了吗?” 陶桃也把脸挤了过来,看着娃娃龙狰狞的独眼,感到不寒而栗,闪电般又把脸收了回去,而失去他视野的“铜镜”似乎也失去了力量,开始变得模糊。 娃娃龙强忍着愤怒,声音稚嫩而沙哑,说道:“吕家很了不起,但你现在只不过小小筑基,掐死你也不过一爪的事,所以,你最好赶紧补偿我的损失,要知道,一个神灵的因果可是不好背的!” 吕染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来,捡起一颗石头,在水面中荡起一阵涟漪,随后眼见娃娃龙怒火暴涨,微微而笑,说道:“跟我扯上关系也不好,跟我结因果更恐怖,野龙,你做好准备了吗?” 听完他这充满挑衅的话,娃娃龙先是暴怒之后反而闭上眼睛,两只长着长长尖刺的耳朵微微竖起,不再冲动,片刻后独眼中已经恢复平和,如一眼水井,幽深平静,“原来如此,六尺凶运,妨伤一国,我当然不敢动你,呵” 吕染有些愤怒,又有些戒备“野龙,你哪只看到我头顶有六尺凶运的?不对,你一条野龙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娃娃龙趴在地上将两个女人环在中间,背上张开的水气双翼也已经消散,伸出长舌在牙齿上缓慢舔动,“你最好不要走,马上会有人替我收债的,他老人家可不怕所谓的六尺凶运。至于原来那个小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吃那两个女人了,要是想看场好戏的话,你也可以留在这里”,外翻的惨白龙牙隐隐反射寒光,陶桃从里面看出了深深的恶意。 陶桃自然不会留,这条娃娃龙明显没报好心,要是来收债的人一并把我也算进去可怎么办,他拔腿便往外走,而“铜镜”也瞬间消失,重新变作透明水面,里面一只琉璃盏起起伏伏,没入水底。 吕染盘膝坐在井口上,看陶桃要走也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强拉他陪伴的打算,堂堂吕家子弟怎么能拉一个反而受难,我吕染行走人间许多年哪一次不是风月一肩挑,哪一次不是遇难成祥,哪一次不是因祸得福,头顶六尺凶,妨人不妨己。 等到陶桃走到巷口,回首一望,便见吕染如同入定老僧一般闭着眼睛缓缓呼吸,双手绕在头后面正在解着什么,下一眼,便见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上,本就是男身女相的出色容颜,在头顶高高红光的映照下越发妖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梧桐与狮子 出了这样的事情,陶桃走在街上,突然觉得小小青丝国如同变了个样子,熟悉的皮囊下有了不一样的内含,人间灯火之下其实是妖魔鬼怪轮番上演。 陶桃沿着一个个小巷横穿珊瑚街,最终出现在一栋小楼前面,上面挂着的匾额上写着不仁阁三个字,陶桃藏在石狮子后面直视高高的匾额,也没有见到有精魅出现,就在他以为一定要进去看看之际,石狮子叼着的木珠突然滚落下来,木珠在地上滚动变作两只巴掌大的黑色小狮子,陶桃知道了这就是寄居在医馆里的精魅,而与之前遇到的三种精魅都不相同,它们好像直接便是木珠本体变化生成。 陶桃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摊开手,说道:“小黑狮,你们主动出来见我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如果是就跳到我手上,我们去找个别的说话地方。” 根据之前的经验,他发现这些精魅出现在自己身边大都有着各自的理由目的,虎蜘蛛耳朵里的老猎人是像要自己帮忙报仇,不查姐姐是不查河化身,自己便是她最珍视的客人,现身是为了跟自己打招呼,李家的匾额怪虽然是因为说话被自己听到,但陶桃还是觉得对方有自己的目的,吃了自己为李老头和翠巧姐的苦难报仇这便是目的,娃娃龙不是精魅,自己偷看他与金袍男人的交易也绝对不是个意外,说不定便是红姨那个女人的指引,她究竟是什么目的,又想让我知道些什么? 小黑狮砂砾般大小的碧绿眼睛对视一下,一左一右跳上陶桃的手掌,陶桃暗道一声果然,捧着它们跑向一处无人的角落。 而在他背后,伍石槿打开着的二楼窗户中正躺在躺椅,以书覆面,声音懒散道:“这家伙昨天刚瞎,今天就好了?要不一会儿去凑个热闹?” 如今“大树底下难乘凉”,梧桐里居住的人一个个都往外搬,有志于学的搬到琥珀巷,做生意的搬到珊瑚街,再不济就搬到漪水巷,在哪儿都比死守着快要老死的老梧桐强多了,因此那颗千岁梧桐下留下了一处处杂草丛生无人管理的老屋。 陶桃用袖子遮住两只小狮子来到一处破旧土屋前,透过屋上的破洞能看到里面长满杂草的院子,以及院子里一颗巨大的老梧桐。 人言梧桐下,家家住林中,这里每一间老房子里都有一颗无人打理却又顽强生长的巨大梧桐木,尽管主人们已经不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家树将永远生存下去,直到某一天有个人拿着钥匙打开门上长满锈迹的铜锁,那个人可以是垂髫小儿,但最好是垂垂老人。 陶桃抽出断剑,一刀劈掉长锈的铜锁,他以前会在乎很多,现在也在乎很多,所以才会直接砍开门锁。 屋里没人,但有东西,梧桐树有一个长长的破旧秋千,一个长着碧绿头发的小小男孩正坐在秋千上徒劳晃动,之所以说是徒劳是因为他小小的,如一只精灵,甚至还没有黑色小狮子大,这也是一只精魅,没有化虚为实,自然触动不了现实的物体。 精魅小男孩看到抱着两只小狮子的陶桃,先是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而后欢快的飞到梧桐枝上,攥住小小拳头呼喊,“梧李,我家主人回来啦,桐赵,我家主人回来了,梧刘,我家” 他喊得每一个名字都是以梧桐二字为开头,每一个都怪怪的。 小男孩喊了大概六七十个名字,期间陶桃一直注视着,他没敢打扰这小小精魅的尽情呼喊,区区凡人怎敢惊扰高居在树上的圣洁阳光。 喊完了的小男孩又从梧桐枝上飞了下来,落在陶桃的肩膀上,使劲用小脸在陶桃的脸上蹭来蹭去,亲昵可爱。 他其实根本接触不到陶桃,但那闪动着着碧绿色的光泽的小脸上仍旧满是幸福的光晕。 小男孩边蹭边说,“主人主人,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小三崽的儿子还是小四崽,不对不对,算算年纪,你应该是他俩的孙子吧,主人主人,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主人主人,小三崽和小四崽怎么样了?主人主人,大丫头和二丫头又怎么样了?主人主人,你要是能看见我多好啊!”小男孩看着一直望向自己的陶桃不由得祈愿到,小脸笑起来的时候一皱一皱,好像被风吹起来。 陶桃展露微笑,上下对称的八颗晶莹白齿闪闪发光,让小男孩觉得好像在白天看到了星星,“我当然能看到你,我还知道你现在正光着屁股蛋子,哈哈!” 小男孩一愣,惊喜道:“主人主人你真能看到吗?主人主人你怎么能看到我?主人主人你看我现在穿着什么?”说完话他旋转一圈,一个碧绿色如同树叶一般的肚兜裹在身上。 陶桃一一回答他的问题,就在小男孩兴奋得一直点头的时候,他又看着小男孩和梧桐树说道:“我是你口中小四崽的孙子,这次回来是有些事情,他们或许也会回来的,至于你,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他小小撒了个谎,不愿意坏了这个小家伙美好期望。 小男孩又一扯肚兜,肚兜上浮现出一个武字,趴在陶桃的耳朵边大声说道:“咱家姓武,我叫做梧武。” 陶桃一边说道:“咱俩还真有缘”,他的名字叫陶桃,他认识一个叫做柳柳的好少女,如今有认识了一个叫做梧武的小家伙,何其有缘有幸! 梧武站在陶桃肩头看着他手里两只小黑狮,似乎很想骑上去,然后大声说道:“主人主人,我认得它俩是医馆里的两个家伙!” 陶桃点头回应,而后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而将两只小狮子放在膝盖上,说道:“说吧,你们两个想告诉我什么?” 秋千缓缓摇摆,坐在陶桃肩头的梧武也跟着一起摇摆,他还有很多话想跟主人说,但他不会打扰主人办正事。 两个小狮子大的那个双眼眼角有白翳,蹲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比较稳重,小点的那个眉心一点朱砂红,藏在大的后面,神情有些瑟缩,大的那个先是“嗷”了一声,开口说道:“陶桃,我叫做德生,它是石槿”,说完这些话,德生转身把藏在身后的石槿叼了出来,小狮子就跟一只猫一样,稚嫩而怯怯的。 陶桃单手在石槿毛茸茸的头上拂来拂去,小狮子舒服的眯起了眼,竟然“咪”了一声,陶桃笑而不语,感觉很可爱,梧武则奇怪的看着他,而后便看到了门上被砍断的铜锁,只不过也没说什么。 似乎这些精魅的名字都是根据主人家而来的,一个叫德生,一个叫石槿他倒也没多在意。 “德生,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 德生又将不争气的石槿叼了过来,在它耳朵上咬了一口,看来它也不是真的就像陶桃看来的那般稳重,德生如翡翠般剔透的眼睛看着陶桃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你还记不记得与石槿是怎么遇到的?” “石槿?”陶桃看了眼小狮子石槿,而后立马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伍石槿?让我想想是那个女人,在她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伍石槿!”,陶桃的眼神变得十分深沉,绵绵记忆的大海里,他还记得伍石槿当时站在那个女人身旁的样子,小女孩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鼻涕,那天实在冷,她是被冻的。 伍德生开医馆从来是不赚钱的,她当时也不是个东西,醉心医术根本不怎么照顾女儿,当时母女俩守着个空壳子不仁阁里面连间家具都没有,那时候伍石槿就开始跟他做同样的差事开始赚钱贴补家用,后来伍德生的名头不知如何流传到了富人圈里,许多小姐贵妇人都喜欢找她这样的女医师,于是家境才一点点开始改善,一年前更是与他一起辞了那卖命的差事,说起来伍德生变得真正像个母亲样也是最近一年的事情。 小狮子德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见到石槿的时间比那早得多,远早得多!” 梧武拽着他的头发玩起了爬山,憨态可掬,“不可能,两只石狮子才摆上多长时间,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再早些的事情”,陶桃断言到,这两只石狮子是近些年伍德生最风光的时候摆出来的,这两只精魅怎么可能知道更早的事情? 小狮子德生在膝盖上滚了一圈,变作那颗木香浓郁的黑色木珠,小狮子石槿看了眼也不甘人后跟着一起变成木珠,木珠滚动,德生又变做目下生白翳的狮子状,石槿却是变木珠上瘾了,滚来滚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陶桃看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跟两只石狮子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两颗木珠的精魅?” 德生用爪子按住石槿变作的木珠,蹲在上面,说道:“对的,你再仔细想想你可曾在别处见过我们两个?” 陶桃知道它说的是两颗黑色木珠,只是他几乎挖空脑子也没有个结果,确实第一次见到两颗木珠就是在石狮子的口中含着,于是摇了摇头。 德生在陶桃膝盖上绕来绕去,时不时瞟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又说道:“你有没有出过青丝国?” 陶桃摇头,德生一爪把石槿变作的木珠拍了下去,然后自己也跃下了膝盖,吼了一声便领着重新变成小狮子张口低吼的石槿往小院走出去。 陶桃赶紧跑到它俩前面,动作之快使得站在他肩头的梧武被甩了下去,不过小家伙会飞,漂浮在空中又跟了上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德生趴在地上低沉嘶吼,石槿也随着做同样的样子,陶桃寸步不让,片刻后德生说道:“花非花,雾非雾,我们认错人了,所以现在立刻给我让开!” 说完话,德生眼下的白翳缓缓扩大,细如柳叶,如同眼白,一点黑色自中央缓缓浮出,片刻后竟又是一双眼睛,四瞳的狮子慢条斯理的歪头,如同猫儿盯上了鱼! 陶桃不敢不让开,他感到了一种极端的惊悚,似乎这对由木珠变来的小家伙还可以变得更大,直至充塞天地之间,这种恐怖的气息在之前客栈里住的那群山上人中只有虎蜘蛛给他留下过这般深沉的印象,似于深山一角中窥见虎之足迹! 陶桃不想死在狮爪之下,赶紧闪开,德生踏步如真正的狮王一般缓缓离开小院,直到它发现少了些什么,回头望去,另一只小狮子石槿正趴在陶桃黑布鞋上,眯着翡翠石一般的眼睛,懒洋洋的,这只小猫儿抱住了一整条鱼! 德生小小嘶吼一声,吓得石槿打了个哆嗦,赶紧从布鞋上跳下来,趴在地上作嘶吼状,陶桃被它憨憨的样子有些逗笑。 石槿卖力表演爪牙,然而德胜根本不买它的账,甚至觉得丢脸,又是嘶吼一声,石槿回头委屈的与德生对望一眼,弱弱的“咪”了一声,跟在德生后面离开了。 站在门里面,陶桃还能听到这两只已经离开的小家伙一个强势的“吼”,一个弱弱的“咪”,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仍感觉到里面的趣味。 摸着下巴回想之前的谈话,陶桃觉得首先这两个小家伙肯定知道些跟自己根伍石槿都有关系,其次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这些事情肯定是在外面的世界里,可是这是有矛盾的,所有记忆里我都没出过青丝国,而在记忆之外再小时,即使遇到了,他们怎么能确定那就是我?除非是有人陪伴,点出我的名字,那就是父母或者红姨?这件事最后仍要扯到红姨身上,但也不对,既然是红姨给我开的眼,那就是说时机已经成熟,可是他们的态度,怎么好像是在说来早了呢? 想着这些事情,陶桃无意识的也跨过门槛便要离去,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弱气的童声,“主人主人,你还会来吗?” 陶桃回头一看,正是小男孩梧武抓着肚兜,目光紧张躲闪,陶桃伸出手说道:“你跟我走吧,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梧武摇头,小脸上全是坚毅神色,说道:“梧武不走,梧武也没法走,梧武要留在这里等待主人回来!” 陶桃突然觉得这个小家伙其实已经认出自己根本不是这家人了,只是太寂寞,所以没拆穿,于是又走进门来,将梧武放在掌心中,说道:“我还会回来的,起码要给你家换个新锁!” 梧武被陶桃托着走,小声纠正道:“这里是主人的家,是大丫头,二丫头,小三崽,小四崽的家,是武惇和他媳妇儿的家!” 陶桃把梧武放在秋千上,缓缓推动,说道,“他们都已经走了,这里只是你家!” 梧武随着秋千在空中摆动 片刻后,二人在门口道别,梧武绕着陶桃飞行,小声而带着歉意说道:“谢谢你陪我玩秋千,虽然我根本没法坐在秋千上,但每次有风来时,秋千一动,我就能看到那四个孩子坐在上面。” 陶桃摸了摸他的头,轻轻为他关上这扇门,又将砍成两半的破锁轻轻挂在上面,陶桃突然有种感觉,这扇门不久后一定会由行色匆匆的一家六口亲自打开,只因为门里面还有一个寂寞祈愿的小家伙。 背对陋巷,陶桃一首抚摸胸口,这里跳动得如此轻快,竟似为风吹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铁兽 陶桃离去的梧桐里中,伍石槿正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如坠云中,一大一小两只小黑狮趴在她脚上打着呼噜,伍石槿脸上仍盖着一本青色封皮的书,上面有金线绣着两个大字——梦蝶。 底下一楼里伍德生的声音刺穿地板而上来,“石槿,你有没有看到石狮子里面的两颗木珠,是哪个毛孩子给偷走了?” 额头中央一点朱砂的小黑狮闻言苏醒过来,抬着头四处张望,石槿?这是在在叫它吗? 伍石槿轻轻颠了下脚,小狮子如同得了命令一般赶紧又趴了下来,小小的“咪”了一声,闭上眼睛又进入梦乡。 在一人二兽白日酣睡之时,陶桃饥肠辘辘的行走在河边,嘴里正嚼着红蛇花的根部,倒不是他没钱买吃的,实在是身上没带钱的习惯,之前生活一直规律无比,只需要见月往李家饭馆里交点饭钱就够了。 陶桃使劲咀嚼,尽可能多让一点甜味进入喉咙,终于挨到了老阿生的打铁作坊那里。 这一路走得安稳无比,一路上除了不查来打了声招呼,再没有见到别的精魅,不由得让陶桃有些不好预感。 到了作坊门口,陶桃直接走了进去,反正他们家里也没有门的。 是的,老阿生的作坊是没有门的,虽然师徒俩颇有些小钱,但就是在门这件事上将就到了极致,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拿一块废料打成的大铁皮往门上一贴就行了,铁板不沉,轻轻一推便可以推倒,这还是此前家里遭贼才专门用废铁料打了这块大铁皮。 迎门进去便是一张桌子,这是平日里师徒俩吃饭的地方,地上很干净,即使陶桃进门便闻到了他现在最闻不得的酒糟鸡味,但他仍旧没看到一根鸡骨头,即使桌子上桌子干净得能反照出人影来,但空气里仍有股挥之不去的粘腻油腥,酒糟鸡是老阿生的心头好,但陶桃知道这里能近乎诡异反常的干净全都是孙武林的杰作,他这人穷苦出身,最见不得别人剩下东西来,每回吃肉都要把骨头都嚼碎了,菜油大油之类的也都生下来,下一顿必吃米饭,隔顿就再拿剩油拌剩饭吃。 陶桃虽然饿极,但也没能指望能在这里果腹,大沙漠里掘水吃?这不是笑话吗。 陶桃在外间屋里转了转,确实没有精魅活动的痕迹,便又掀开画布门帘往后院里走去,要是真有精魅那也是越靠近人的地方,越能诞生。 后院颇大,种着几颗果树和一丛丛蔚然成趣的黄色迎春花,果树不知道是谁种下的,可能是老阿生吃果子剩下的果核,除此之外,孙武林只会连果核敲碎吞掉。 迎春花却是翠巧姐种下的,要不是她,两个打铁的糙汉子怎么会有闲心摆弄花草,要不是她,孙武林怎么可能从有悖他那一直叫嚣着要一盆铁水全烧死的师傅。 陶桃也不喜欢这东西,他喜欢树上开的花,每逢时节至,一树花开,绝不侵占别的地方。 他不喜欢地上开的花,还不如河边的红蛇花关键时候能骗骗肚子,也偷偷希望着老阿生那天心情不好一盆铁水给它全烧死。 跨过迎春花田,陶桃看到师徒俩正在一红通通明光闪耀的房子中轮捶打铁,都裹着铁灰色的破毡布围裙,火星溅射在毡布上是好的,有时甚至能溅射在皮肤上,这时候老阿生便会咧咧嘴缓解一下,孙武林却默不作声,仿佛那不过是一个小水珠,老阿生对孙武林说他可以青出于蓝,说他是天生的铁匠。 师徒俩都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打造的铁器上,看样子应该是一把长刀,陶桃眼尖得发现这把刀跟虎蜘蛛那把极为相似。 陶桃注视着孙武林,脸色狂变,甚至下意识往后退几步,不小心跌坐在迎春花从中,在陶桃的视野中,孙武林的的胸膛上正有复杂的纹路在火光中闪现,每一次呼吸纹路都清晰一分,而最关键的是纹路越发清晰的同时竟也转活过来,双肩上缠绕的是双头长蛇,没有尾巴,两边皆是三角形的蛇头,胸膛上是一只随着打铁节拍舞动的火红色猿猴,猿猴瞳中套瞳,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缠绕在孙武林的腰上,头顶是一只悬浮着无目牛头,鼻孔正喷吐血焰,足下趴伏着一只苍蓝色的豹子,修长的尾巴强健有力正缓缓抽打在地上,背后应该还有一只神异野兽,一双雷电交缠的翅膀正张开占据整个房间,每一只野兽身上都有红色铁链束缚,锁链的另一段都连接在孙武林身上,陶桃看着他挥锤打铁,感觉正将巨锤敲打在这些锁链上。 陶桃紧紧屏住呼吸,这是什么?这绝对不是精魅,此前经历的那些哪怕最纯洁如不查都有着明显的类人的情绪,但从这五兽身上所透露出的气息,深沉而纯净,宛如一团浓烈的火,这是超出人性的恐怖之物! 豹子发现了陶桃,接着剩下所有的野兽都看向了陶桃,如同触犯了神明,五兽齐鸣,齐齐杀了出来,豹爪伸长变大纠缠海量火焰拍来,牛头直接飞出,猿猴一根尾巴仍拴在孙武林腰上,身体却如放风筝一样举长拳而来,双头蛇以豹爪做桥,身则如长枪,枪尖是同样裹着火焰的三角蛇头,身负巨翅的鸟兽也发出一声啼鸣。 陶桃感觉一种窒息感,就像小时候在不查河中溺水时的感觉,那次如有神助,醒来时已经在岸上,这次神也已来到,却是这一头头纠缠火焰的无常势要取他性命。 孙武林铁锤敲在刀胚上,伴随着清脆声响,如同打开某个机关,五兽瞬间化作一团粘稠火光被拉回孙武林身体里,朦胧红光中,孙武林如同神话中举锤伏兽的神人。 陶桃甚至没有与孙武林打招呼便直接跑了出去,说什么?还需要再说什么吗!他们都是特殊的,她有想告诉我什么? 跑出花丛,带走一身粉尘,出作坊后,迎面遇到的便是上书着“醍醐客栈”四字的船,长着桃树的船,陶桃的船。 陶桃双眼一眯,什么意思,是在这里等着我吗?红姨,你还真是算无遗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镜话 跳到船上,陶桃没有多做停留便直奔楼上,推开房门,红姨却没在里面,陶桃以为她出去了,刚想退出,便听到一声温和熟悉的女声,“来者止步,是陶桃吗?” 陶桃往来源处看去,只见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中漆黑一片,接着是一身红衣的女人坐在黑铁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侧对着自己,前方摆放着一只一模一样的椅子,仿佛同出一源,一虚一实。 镜子里的女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看来应该是了,她留在房间里的一些布置发动,我才会被释放出来,来,陶桃,你坐到那把椅子上,我们好好聊聊。” 伴随着普通洪钟敲响的巨大关门声,陶桃看了眼那张巨大的宛如黑铁浇筑的椅子,缓缓坐下,看了眼铜镜里正闭着眼的红姨,他突然有种感觉,非是镜子,这把椅子才是连接镜里镜外的桥梁,它远超同侪椅子的体积足以容下比邻而坐的两人。 镜子里的红姨微笑道:“你去了珊瑚街上的李老板那里,去了打铁的阿生那里对不对?” 陶桃下意识感觉有些怪异,首先这个红姨太温和了,根本不想他平日里见到的那般冷酷威严,其次她既然有布局,为何会漏了伍石槿?而且阿生?红衣竟然会用“阿生”这种亲昵称呼,陶桃觉得这是最怪的,哪里有白天鹅会知道死掉的癞蛤蟆的外号,老阿生就是那只死掉的癞蛤蟆。 陶桃点头,镜子里的红姨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有些怪,实际上我并不是她,你可以把我当成别人,也可以当成她的影子。” 陶桃嘻嘻一笑,说道:“我知道了二姨”,她越说的云里雾里就越发令陶桃疑惑,但他能感受到这个镜子里的女人没有一点恶意,就像一个正常的温柔女人看到自家晚辈一样,于是尊称一声“二姨”也没什么。 “二姨,这个称呼不错,以后你就这样称呼我吧”,她对这个称呼也颇为满意,在铜镜中闭着眼睛微笑。 “我知道的事情不多,一直都不多,她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所以我也只能告诉给你一些她嘱咐好的事情,但在这之前,陶桃我希望你能听我一句话。” “嗯,您说” 花瓶里一枝桃花悄然开放,如同一个好事的女人支起耳朵偷听家长里短,镜子里二姨嘴唇没动,但已经有声音开始传出,“你们是血亲,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当年差点杀了你那其实只是个意外,她也无数次对镜对我诉说懊悔,但她又是世界上最要强的女人,虽然我不能理解她为何如此要强,如此不甘心哪怕只是与普通女人更像一点,但正因为要强,所以她这辈子都不会对你道歉”,说到这里,镜子里二姨嘴唇第一次有了蠕动,她说道:“我一直觉得她是不是故意将自己的懊悔表达给我,然后等待一个恰当的机会,由我代她想你说一声对不起?陶桃听我的,成全她,也成全你自己。” 陶桃感觉许多年的积郁与疑惑瞬间尽去,内心中又有一颗林木拔地而起,远超同侪,那是一颗枫树,鲜红如血,树荫遮蔽天日。 陶桃沉默一段时间,摇摇头说道:“我能感受到这种情绪,我也觉得你说的是真的,但我还是希望这一声对不起是由她亲口说出”,他攥着拳头,内心还有一股莫名微弱的愤怒缠绕于心。 说完这些话,陶桃心里又有些忐忑慌张,又接着说道:“二姨,我这样是不是有些过?是不是不够大气?” 镜子里的二姨轻轻摇头,脸上仍挂着如同脸谱的平淡微笑,说道:“确实不够大气,可是大气的男人只能吸引男人,女人只喜欢小气的男人,陶桃你以后一定会很受女人欢迎的,而且,我也觉得你是对的,她太偏执,太倔强,是个强者的同时不像个女人,尤其不像想一个成熟的大人,我更期待你来改变她,而不是只默默接受她的行事。” 陶桃觉得受到了认可,笑容饱满的脸上重重点头。 二姨继续说道:“我们该谈正事了,先说李掌柜吧,头顶五尺丹朱,便意味着可腰挂一国相印,上能辅君治国,下能救黎民于水火,唉,他现在一定过得很不如意吧!” 陶桃点头,李老头竟然如此不凡,可是 “李掌柜他本来可以过的极好,但不到六尺,命皆有缺,他便是缺儿,那个小丫头本该死去的,如此一来,方合天道命理,从草莽步步入龙庭,但他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知晓你红姨隐居在这里,于是带着女儿不远万里来青丝国开了间馆子,既是栖身之所,也是为了能方便寻找她的踪迹,但神龙入云,何可寻踪?直到小丫头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才主动现身,这倒不是她好心,而是是另有图谋”,说到这里她心情复杂,一介凡人能够为女儿做到这种程度却是殊为不易,但相比另一处关键,这件事又不值一提了,便如前言,一介凡人何以知道“她”的所在?她突然发觉那个女人后面的一切布置也是因李掌柜这件事才起意的吧,既然家已经不安全,那就多布下陷阱。 陶桃内心复杂,有惋惜,有庆幸,有疑惑,有愧疚,种种滋味搅在一起,“挡箭牌挡箭牌是什么意思?”陶桃敏感觉得这才是关键。 “挡箭牌你可知道掩盖一颗扔进水中的石头的方法是什么?那便是扔下更多石头好搅乱整个水塘,她出手强行救回了翠巧的性命,李掌柜便是斩断了命理,如同黑暗人间里的一根火把,飞蛾扑火,从此与天数背道而驰,以后有什么妖魔鬼怪疾病苦难也都朝他扑去,那你就安全了,孙武林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他更复杂,除此之外,类似后手她还布置了不少。” 飞蛾 陶桃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美丽女子站在桃树下往河水里扔石子时的场景,当时他才刚刚到船上,只觉得这个红姨像个小孩子一样,如今在回想起来,这岂不是她某种心绪的演化,或是对未来的现示。 陶桃猛然睁开眼睛,之前所有的情绪都以化作虚无,只剩下了痛苦,紧紧抓着头发说道:“是不是只要我离开,他们就慢慢回归到他们本来应有的道路上,李老头的身体就不会每况愈下,就可以长命百岁?”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的命,他们道路已经改变,你离开这里也仅仅是使他们稍微好过一点,就一点,根本无法称为改变的一点。但是你是特殊的,你这些年无病无痛都是他们为你遮掩,就算这样也要走吗?就算他们的苦难都落到你头上也要走吗?” 陶桃没有犹豫,咬牙出声:“这样的痛苦,我甘如蜜糖!” 她叹息一声,缓缓睁开之前一直未有张开过的眼睛,晶莹剔透如同一颗翡翠宝石,“你跟他很像,你愿意为他背负灾祸苦难,而他因为他把你视为家人,所以当时你的离开非但没使他感觉解脱,反而那么痛心,离得远了不能像之前能再多为你承担一点。” 陶桃头发下盖着的眼睛中有泪水不停淌出,哽咽着说道:“他是个大傻子,哪里有对吃白饭的这么好的,难怪他他赚不得钱我好想他好想他能一直能活下去,二姨,有没有什么办法在我走后让他们变得更好?起码让李老头的身体不再这么虚弱。” 她笑了笑,声音坚定而铿然有力,“天健行,君子以自强不息,即已超藩篱,自当逆流而上,何干人哉?”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当你一走,哪怕他们不愿意也也会因为各种缘故离开小小青丝国,碗大的水,如何养龙?人间万事自有一线生机,镇压多年,一朝脱困,未必不可以乘风而上,这便是‘否极泰来’的道理,至于那个捡得性命的小丫头你也不用担心,她做事滴水不漏,而且一向算得很准,有信心凭一双拳头压下绝大多数的因果道理,不会让你背负太多东西,所以,陶桃你这算是你答应她喽?” “嗯!” 点着头,陶桃感觉视野一片黑暗,而在镜子里那个女人手中出现两只黑色小虫一上一下的翻飞着,说道:“你这些天能够看到许多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都是因为你眼睛里被放了两只虫子,是一种精魅,叫做‘墨’,也是一道小法术,叫做‘墨染’,但它们只能使你短暂视物,时间长了便会啃食你的眼睛,虽然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有能力让你重新视物,但我们都不会这样做的,你所失去的东西要亲自拿回来!你去跟楼下大堂里那个猥琐老头学剑,别的不学,就学那一式春雷,时候一到,你的眼睛自然会重见光明,若是运气好点,说不定你在出发离开青丝国之前就可以掌握那一剑式,到时候行走人间也能多一分保障,去吧,扶着门去吧。” 陶桃点点头,离开这个红光映然的房间,而铜镜中的女人仍未消失,独自坐在黝黑深沉的空间中,张开嘴,将两只“墨”丢进嘴中,缓缓咀嚼,说道:“当真是好味道,不仅是那一缕木气,还有更加辛辣的,唔” 她话还未说完,桃枝上飞出朵朵桃花如飞刀,叮叮叮刺在铜镜上,铜镜没有破碎,但里面那女人身上的衣服突然被割出几道痕迹,裸露出的非是白花花的皮肉,而是浓郁的黑色气体,黑色气体很快与周围的黑色空间融为一体,她则头一回转过脸来,一边是美好静素的容颜,另一边却是草木横生,宛如林地,微微一笑,说道:“她是个好姐姐,而陶桃是个好孩子,所以我不跟你计较!” 又一朵桃花破风而来,钉在铜镜上,可是那张脸早已经消失,铜镜也恢复了原样,黑色空间也早已经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学剑者 陶桃扶着楼梯缓缓下楼,而多年卖身与人头一回生出讨好主人家想法的张不津赶紧提着一双青色布鞋快步走上去,轻轻扶住陶桃,边走边说:“小少爷眼睛有碍,便让老奴来扶着您吧!” 陶桃被他的谄媚搞得莫名奇妙,听声音是上回那个借了草纸而恩将仇报的老头张不津,不过他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还这么谄媚,等等,猥琐老头,该不会就是他吧? 陶桃还是有些不确定,那天这老头明明对自家小姐都那么桀骜不驯,怎么突然就谄媚到猥琐的地步了?他小声说道:“张老先生,是不是您要教我用剑?” 张不津扶着陶桃坐下,殷勤的给倒茶水,说道:“小少爷不用叫我先生,当日红姑她饶老奴一命,许我卖身五年以偿罪过,所以您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 谄媚的笑容,谦卑的言辞,小心翼翼的伺候,张不津一望茶水都感觉认不出自己了,这要是让老金看到还不得笑死? 微微有些汗颜,不过张不津自觉之前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不要脸也没什么,不对,应该为这张脸这把年纪还能卖出天价而自豪! 不提张不津复杂的内心,陶桃让他搞得格外别扭,拿过茶水来当当样子,缓解一下内心的尴尬,说道:“张额,老张,就老张了,她让我跟你学剑,就学春雷,说到时候就能恢复眼睛,你说,这得多长时间?” 张不津看了看陶桃无神的眼睛,单手捋着花白的长须,说道:“这事后我也想过,少爷您的眼睛是被那虎蜘蛛的玄光所伤,那日我也同样被魔像玄光所伤,现在想来应该是种魂魄攻伐的手段,春雷既是惊蛰,也是万物之苏发,以春雷之意缓缓剔除体内的魂魄之伤确实效果极佳,起码我现在已经并无大碍,但练剑这事不好说,剑修风流,但尤其看天赋,天赋强者杀力无穷,修行如沙滩拾贝,俯仰间便已经剑道登顶,号称一方剑仙,没有天赋便是大沙漠了捡贝壳,闹着玩呢”,他摇着头说完话,眼神中有些苍凉,似乎对此颇有体会,而后又耸然一惊,这不是打击小少爷学剑的积极性吗?会不会有一只拳头隔空而来把我打死? 张不津赶紧补救道:“我一看少爷您这手细长如玉指,便是天生握剑的材料,只是还未有良师指导,不然定能一剑飞仙,让天下知光彩。” 陶桃笑而不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手指可不是握剑的好材料,长是不假,但因常年夜晚握刀的缘故,手指有力而粗,绝对不符合“修长”二字的标准。 他说道:“我不求太多,只一式春雷即可,不知老张你什么时候能教我?”既然已经把剑作刀这么多年又怎么轻易弃刀从剑。 张不津舒了口气,就怕小鬼不讲道理,喝了口茶水,在陶桃对面坐下来,说道:“学剑首先要有剑,不知少爷可有自己的剑?” 想到那个神秘强大的女人,这孩子练剑起码会有一把灵韵具佳的名剑作辅,类似于近朱近墨的道理,许多大宗门的弟子在学剑之初便与名剑相伴,这样往往能淬炼出一颗精纯剑心,日后学剑修行无往不利,想到这里他又念起某个流传甚广的传说,在云梦泽那位大人的后花园中有一口号称天下剑韵八斗的名剑,这也成为他那门派中的读书人左翻书右佩剑的根源,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如此方便。 陶桃断剑从不离身,闻言直接将断剑摆在桌上,张不津拿在手中细细观摩,皱起的眉头就一直没舒开过,断剑本身材质不凡,起码远超他手里那把谐鬼,但除此外一无是处,剑脊剑骨崩断,剑身锈死,手指轻轻一弹声音低沉毫无灵气可言,这把剑之前应该是一把名剑,但看样子已经彻底被斩断,换句话说已经死了,张不津不死心,两根手指竖起微微拂过锈迹斑斑的剑身,这架势颇有讲究名叫刷龙脊,原来是一肉身淬炼法门,但后来经一大铸剑师改造为淬剑法门,张不津现在尝试把剑身上的锈迹打磨下来,好尽观剑纹剑理。 然而根本没有用,剑身上仍是累累锈迹,张不津将这把剑还给陶桃,沉声道:“少爷,剑式,剑式,最重要的还是剑,您要是取一把好剑相信掌握‘春雷’必将事半功倍。” 陶桃摇摇头,他没有换剑的意向,而且自身与断剑水乳交融的感觉是眼下比什么都重要的,他现在双眼看不见,这把断剑便是不可或缺的。 张不津见劝不了,便想先将就着,少年人内心焦躁,等什么时候练剑品出苦滋味再来劝他换一把好剑,看了看天色,张不津又说道:“学剑宜早不宜迟,少爷要是想现在就学也可以,不过我有上下两策,上策是真正的剑道正途,日练剑法百遍,养一颗精纯剑心;下策便是以我剑气渡入少爷的经脉中,引导少爷掌握春雷的气行路线,至于春雷剑意,种子既然已经种下自然会缓慢开花结果。” 陶桃对此根本没有迟疑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我选下策!” “可是”他本想说不该如此见识短浅,可是吃人家手短,这话怎么能说出? 陶桃却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一笑说道:“老张你是觉得你跟我红姨究竟谁见识更多?” 张不津接着就没有任何疑问了,当时人家只要他一式春雷,而没有聘他师范,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看不上他张不津的剑道,不过一想起那恐怖的拳头,喝,他那点剑道在那如同大日横空般的拳头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好,还请少爷伸出胳膊”,深吸口气,调整下情绪,对陶桃说道。 张不津如同医师看病,两根手指搭在陶桃的手腕上,肃声道:“少爷,剑气锋锐恐刮伤经脉,千万莫强撑!” 陶桃点头,他也想尝试下所谓的剑仙剑气究竟有什么名堂。 张不津双手有毫光缓缓生成,似电光跳跃,隐有雷鸣之声,陶桃则感觉手腕一痛如被小蛇噬咬,接着一股酥麻麻的感觉在胳膊上蔓延开来,张不津的声音传来,“刚才只是让少爷感受下,现在重头戏才上演,还是那句话撑不住便吱声!” 陶桃刚想点头,便感觉身体说不出的疼痛,疼痛并不连贯,如同一道闪光,这里一停那处一顿,咬着牙关,陶桃细细感知疼痛起伏的地点,但闪动极快根本无从捉摸。 看着陶桃皱眉的样子,张不津摇头又点头,说道:“少爷不要尝试记住这些穴道,而是要感觉疼痛,先适应剑气在体内的流动,直至从雷迅之速中品出缓慢滋味,按照佛家的说法,先遁入苦海再超脱自身,虽说这话有点大,可是练剑不也是一座苦海?越练越看不到边际,直至一个浪头打来剑毁人亡,身死道消,呵呵。” 听着张不津苦涩而无奈的话,陶桃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话,但他总觉得这个老张根本不像个剑客,手里拿着剑,人与剑却两不像,初见的时候一口痰便要自己的性命时的豪匪气概早已经褪去,露出他油滑而精打细算的一面,陶桃觉得那天那个姓金的口口声声自称生意人的大叔骨子里也没有他这个山上剑仙更像一个生意人,像一个算盘,奉承人的时候又想个圆形盾牌,处处圆滑,总之不像把剑! 世间飞快流逝,刚刚沏好的茶水早已变冷,陶桃仍旧没有体会出缓慢滋味,越是“沉沦苦海”越是觉得快就是快,慢就是慢,哪里有桥梁可以跨越,张不津一边引导剑气在陶桃的经脉中游走,一边说着一堆道理,什么化一刹那为一瞬,意沉大海物我两忘,陶桃觉得他说了一大堆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张不津确实没有师范经验,年轻时候虽也有师父,但是不久就撒手人寰,他一个人在人间山上摸爬滚打,剑道走的是野路子,而他本人以前走的也是“上策”,每日剑舞不断,自然而然观天地雷霆之动创出了剑式春雷,后来又陆陆续续创造三大剑式,算是凑够了春夏秋冬四季之名,但那已经是一百年前了,那之后剑道上寸进未有,坐吃老本,卖身与人,只为追求一个破镜,好再多添一笔寿数,再庸庸碌碌多活几个百年。 陶桃感觉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丝毫进展,加上天色已晚,陶桃便要求停止,而张不津也有些累了,乐得如此,提着藏青色布鞋上楼去了,片刻后行色匆匆的下来,拿着一本苍蓝色树皮封面的薄薄册子,上面由金线团线捆扎好,下来后说道:“少爷,这本书是我年轻时候偶然得到的,树上的内容没什么了不起的,是一本志怪小说,但封皮有讲究是“海装树”的树皮,本来是一种观赏之木,但不知是哪位先生大儒制成书皮,并附着上一丝近乎天生的雷霆气韵,我也是由此而创造出了春雷剑式,就送给少爷做见面礼了,少爷如今虽然目不能视,但这本书作为春雷之源头,常常拿着未必不能通灵。” 陶桃把书接过来,诚心诚意的起身道谢。 张不津赶紧架住他,说道:“无需如此,这既是见面礼也是谢礼,更是赔礼,为当日一口痰赔礼,为当日草纸赔礼!” 陶桃默然,片刻后出生道:“是因为她的关系?” 张不津本想搪塞一下,免得少年人妄自菲薄,可转眼一想,又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说道:“主要还是做给她看的,修行人礼敬强者是常事,但你有她保驾护航不也是强者?” 陶桃又坐在椅子上,笑道:“我没那么小心眼,自然也没那么记仇,过去的就过去吧。” 张不津一脚踏上楼梯,闻言反身比了个大拇指,笑道:“好脾气,难怪画画画得这么好!” 画画陶桃心情陡然好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拿着簿册子扇风。 便在这时一个怒意勃发的女声破门而来,“嚯嚯,好心情啊,不知道陶少爷是不是有忘了些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今朝有梦 陶桃不做声,把树皮册子摁在胸前,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绕我一命怎么样?”,他挤鼻子弄眼到。 柳柳确实气,但她更渴,坐在陶桃对面拿着凉茶叶水便饮,陶桃看不见,但也能听出个样子来,说道:“慢着点,慢着点,这水早凉了,你又喝得这么凶猛,不怕喝出个好歹来?” 柳柳将白瓷龙口壶扔到桌子上,用袖子擦擦嘴,之前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说道:“笑话,知不知道我姓柳,知不知道什么叫柳植水半边神?我管水就跟管儿子一样!” 陶桃没反驳,只是觉得柳柳与之前有些不一样,整个人变化甚多。 说完这些还不算完,柳柳接着说道:“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 “呃,为什么?”陶桃感觉她现在就跟某些街上吵架吃亏的大娘一样,穿着软猬甲,背着铁荆棘,谁来刺谁,所以还是顺着来比较好。 柳柳一记手刀敲在陶桃脑门上,说道:“你的名字不管用,我今天在饭馆里刷了一天盘子?” 陶桃抓住她的手,感觉确实有些浮肿,拿手给她搓着说道:“一天?你吃了多少?” 柳柳把手抽回来,说道:“也没多少,十七八个碟子,四只大碗,两小壶老酒,也就是吃了个半饱,你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占了两张桌子,满堂叫好啊!”,柳柳脸蛋红红,这可是打出生头一回的新奇体验。 你这是把前几天捎带后来的一顿了了啊,陶桃“哦”了一声,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又说道:“全要贵的?” 柳柳“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小,便是夏日蚊蝇误入春天里。 陶桃算了一下,这顿饭少说得十两银子,难怪不让记账,难怪刷盘子刷一天,他一只手盖在水迹上,说道:“那就这样吧,是我低估了您老人家,明天再刷盘子你就别去了,唔也不行,你明天跟我亲自去结账,我还需要个人领路。” 柳柳顿时惊为天人,说道:“你怎么知道明天还要我去刷盘子?” 陶桃张开无神的双眼,说道:“我非但知道你明天要去,我还知道你起码要刷一个月的盘子,而且要不是看我的面子,要不是无论看你长得还是穿着都不像霸王客,人家根本不会让你走,是不是?” 柳柳没回话,转移了个话题,轻轻揭过这件事,说道:“你眼睛怎么又看不见了?” 陶桃也没瞒她,两指分叉比了比自己的眼睛,说道:“我眼睛里被放进了两只虫子,叫做‘墨’,你听说过没有?” 柳柳“哦”了一声,说道:“是尸虫啊,难怪你昨天便能视物。” “尸虫?”陶桃来了兴致,他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本来就很感兴趣,只是当时一直记挂李老头他们,所以没想起来问。 “‘墨’是尸虫的一种,他们由尸体的某部分直接演化而来,墨一般成对出现是在尸体的眼睛中演化孕化而出,嘴变作大侯,耳朵变作洞贼,心脏能生成宿龙,胃脏能生成冬狮等等,这些还只是大的,尸体死窍中还能温养白豆蚁,绝大多数的尸虫都能短时间替代原本的脏器感官,因此常用作保命,白豆蚁更神奇,左道修士经常在自身窍穴中温养母虫,对阵杀敌之时,漫天白蚁,如白毛风洋洋洒洒,蔚为壮观!” 陶桃点头,摸着下巴又说道:“难怪呢,是不是‘墨’化作的眼睛还可以让人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就如那些精魅。” 柳柳摇头,“没听说过,不过等等,你昨天突然撇下我是不是看到了某些我看不到而你能看到的东西?”柳柳本就聪明,一想起昨天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接着就反应过来。 见瞒不住,陶桃索性大方承认,说道:“确实,当时看到了一只精魅,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还想要杀我,不过最后被我制服了。” “你怎么制服的,寻常兵器可对付不了能显形杀人的精魅,不对,你还是别回答了,以后也别随便告诉人家,修行道上,杀人夺宝的多了去了”,尽管他看不见,柳柳仍然摆出一副“要不是咱俩关系好”得样子来。 陶桃心中一暖,说道:“好的,我不说,不过你又没有见过在一个人身上拴着五头猛兽的?”铜镜里的二姨只说孙武林的事很复杂,别的却没多说,所以陶桃想试着从柳柳这个修士这里打听一下,而且他跟柳柳的关系比较好,而且还不像张不津那样受到红姨某些控制,说出的话自然比较真实。 柳柳眉头一挑,“你仔细说说!” 陶桃讲那五只猛兽简单形容一下,着重细说了拴在他们身上的锁链,以及突然莫名其妙的扑杀自己又被孙武林一锤子给招了回去的事情。 柳柳在原地转了个圈,双手扶在桌子上,面对陶桃身体前倾,说道:“不得了的大气象,牛头蛇臂之外,居然还有火猿护体,蓝豹随身,当然最最了不起的还是那对凤翼一飞冲天,你这个朋友是天造神祇,一身火骨。” “什么意思?” 柳柳没有明讲,这种事情最怕明着讲,于是说道:“他那种人的命,忌讳窥视,最怕多说,但总之很厉害就是了,虽然还比不上我,但是修行道上如鱼得水确是实实在在的。” 陶桃沉默一会儿,舒口气说道:“那便好,那就好” 柳柳把他贴身的书籍拿了过来,说道:“不羡慕?不嫉妒?要知道红姑再厉害,修行到最后还是一个人的事,而且我可是有远见的,红姑她绝对不像是会宠着你的人。” 陶桃没介意她的行为,更不会介意她说的话,摇摇头,说道:“我本就不是很向往能飞来飞去的天上仙人。” 柳柳蹙着眉看手里的簿册,闻言却道:“那你羡慕的是什么?追求的又是什么?” 陶桃也有些迷茫,这种问题往往旁人不问,自己这辈子都不一定能仔细想想,而后浑浑噩噩,一天开窍,可真要想起,却又如捉笔作画,不知从何而起。 想不到便往内心里寻找,他第一个竟然想到了虎蜘蛛,单手提刀蒙身于滚滚黑雾中,黑雾吞没了他,黑雾吐出了她,是一脸温和立身铜镜里黑色空间中“二姨”,她笑容温和,铜镜破碎,坐在黑铁椅上的女人变作一脸威严,嘴角噙着冷笑,小小而秀气的拳头平举在胸前。最后出现的却是那个姓金的中年人,一脸温和,抛弄着两枚硕大的金元宝,唱道:“我家有一船,当雨云海边。” 陶桃将手握着断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把刀,是虎蜘蛛那把刀,那把真正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刀,“我啊,果然还是喜欢刀,不需要跟剑似的那么多绕绕道理,只需要一刀砍过去,管他什么天上神仙,地底妖魔,反正我看不惯的都要吃我一刀,这样啊,才是我所想要的。” 断剑微微颤动,似是呼应,柳柳看了断剑一眼,又将视线投在一脸春日和风的陶桃身上,莫名想起家里某个长辈说过的话,“有野心的男人才是最吸引人的”,摇摇头,虽说没有觉得有什么吸引人的,但少年野心初生果然是不一样了,便如春日细草,己可见草原气象。 柳柳不想打击他,手指翻了一页册子,出谋划策道:“要是学刀,我还是能插上一句的,我家里就有个用刀的姐姐,人不是很漂亮,名字也不好听,但刀法确实厉害得很,她曾说过一句,山上练剑,江湖滚刀,我觉得很不错,现在送给你了。” 陶桃手指不自觉地夹在断剑剑身上滑来滑去,闻言说道:“什么意思?” 她没有直接解释,反而说道:“刀呢,不跟剑一样,剑虽然是直的,但它有两刃,所以求道要在曲中求”,听她所说的话,陶桃下意识点头,却觉得又有些不对。 柳柳继续说道:“当然这还只是一开始,练剑到后来许多剑蛮子都是霸道的很,不跟人讲道理的,一剑斩下去,万里剑气生海洋,壮观得很,恐怖得很,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真追求一个霸道,剑才是真正的霸道,剑修才是天下间杀力最强的一批人,而且你想,人家提起剑修来都举着大拇指,赞到‘大剑仙哎’,可是用刀呢?刀仙?刀魔还是魔刀?俗不俗?多难听啊!一点也不帅。” 陶桃摸了摸鼻子,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 不过脑海中仍是只有那一把朴素而刀光凛冽的无鞘长刀,于是摇了摇头,剑?不止柳柳,好像许多人推崇着剑,但陶桃还是觉得只有刀才真正吸引着自己。 看他摇头,柳柳又说道:“练刀呢,跟练剑不一样,练剑可以闭门造车,一朝出山门,天下尽故知!这便是说剑修了,但练好刀却要一步步从厮杀中来,你看那个王朝不是士族佩剑,匹夫佩刀?这也是我那姐姐的话的意思了,刀呢,一定要有一颗坚定的杀人之心,单刃呢,不成对,本就是不详之器!” 她小脸紧绷,灯火灼照之下,自有一股难喻的威严气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胡姬 陶桃看不见,自然也只以为她还是熟悉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杀人,可不值得骄傲,可是我确实也杀过人呢,说实话我总觉得那应该是不值一提的事情,我有位长辈说过以人命来炫耀武力的才是弱者!” 柳柳闻言摇摇头,说道:“你和我那姐姐刀客不一样,她经常跟我说她是怎么温酒杀人的,还经常穿着绿衣戴斗笠,酒壶腰中系,骑白虎插靠旗,帅得都有几层楼高!尽管她愁嫁,可是从来不愁娶啊,好多喜欢那个调调的小娘子都把我姐姐当做闺中人梦中郎,你要是也能像她这样,别的不说,媳妇儿肯定不缺。” 柳柳说着一挑大拇指,显然跟那个姐姐关系很好。 陶桃闻言有些好笑,原来刀客不止像虎蜘蛛那样一身慵懒,凶气逼人,还可以像那个姐姐一样,一身洒脱风流! 他说道:“咱们别想这么长远,路在脚下,慢慢来。” 柳柳已经看完了小册子,“啪”得双手合十,将小册子合死,放到陶桃手中,说道:“那我给你讲故事吧,我还从来没给别人讲过故事,让我尝试尝试!” 她的兴致很高,陶桃不想拒绝,而且这又是一个喜欢讲故事听故事的姑娘呢,陶桃有一种既视感,好像此少女与彼少女已经重叠,“好吧,好吧,你说吧!” 柳柳清清嗓子,说道:“从前有座山,喂!不许笑,山上没有庙” 故事很短,柳柳讲得时间很长,一是她说不清楚,一个情节翻来覆去讲好几遍,二是她夹杂着许多个人想法,一会儿说书生好色,一会儿神女痴蠢,一会又倒了过来,书生成了多情人,神女也有自己的苦衷,时间转逝,蜡烛将息,但每当这时候总有一根鬼鬼祟祟的桃枝拿着不知从何处盗来的蜡烛给续上火 期间,柳弗生回来了,样子狼狈,除了衣服上有凌乱的刀口,脸上还有红艳艳的胭脂,人还未过来便有一股浓郁恶俗的脂粉气袭来,他本意是想跟陶桃要一小壶酒,再借机会吹嘘炫耀一番,好抒发一番内心的得意,结果等到了烛火下,才看到妹妹也在这里,捂着鼻子,眼神鄙夷。 柳弗生愣了一愣,赶紧捂脸上楼去了,可比他回来时更狼狈几分,期间摔了一跤,掉了一只鞋子,一只粉红色绣着花树的鞋子。 红姨也已经回来了,攥着拳头笑容明艳,好像拉到了鸡的小狐狸,情不自禁,而后看到大堂里还有人后,干咳一声,威严满满,龙骧虎步登楼梯而去,可能是碍眼,走的时候把柳弗生遗留下来的“某物”一脚踢飞。 陶桃看不到,这些事情自有小姑娘给他解释,于是罕见生出了赶紧恢复眼睛的想法。 夜鸟数飞过,花落天已明。 看不到也是有个好处的,看不到光芒,陶桃睡得天昏地暗,感觉从未睡得这样饱满。 按照记忆中的路子,摸着木质墙上雕刻的紫色藤萝花纹,缓缓出门去,拒绝了“忠心老奴”张不津的陪伴,独自一人去最近茅房解手,本来他大早晨起来都习惯就近解决,但是现在知道有不查姐姐在,当然不能再如此随性。 而后带上昨夜约好的柳柳,一道往李家饭馆而去,便像那日一样,一本苍蓝色的小册子充当二人之间的连接桥梁,这是柳弗生要求的,他本来也想去的,美其言曰要保护涉世未深的妹妹远离魔爪,只是因昨夜红姨一脚“泄了天机”让他在粉红鞋子上寻到了佳人留下来讯息,便匆匆收拾一下又分道扬镳,只是临走前一撩头发,威胁陶桃要有自知之明,结果被好巧下楼来得红姨一个眼神吓到,自投河而远去。 柳柳对此不仅幸灾乐祸,还祝愿他哥哥能抱得佳人归,而后被家族中古板的老头子们打到死。 或许是有“福将伴驾”,陶桃一路上再没有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平平安安到了李家饭馆,比起以前能视物时也仅稍微慢了一点。 站在饭馆前,还未进去,陶桃便已经听到从屋里传来的叫好声,柳柳拉着他挑了一处还有空闲的桌子,桌上除了他俩还有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说老,其实也就中年,而且十分耐看,但是气质沧桑,给人人未老心已老的感觉,衣襟半解,胸膛上刺一条黑龙入云,细细看去,龙脊却是一条狰狞刀疤,虬须为香冽的酒液所浸润,屁股下的板凳上垫着一条长枪,黑缨下系着一只黝黑的酒葫芦,正对着十三四岁少年吹胡子瞪眼,少年不甘示弱,稍欠修饰的方脸五官上自有一股凛然正气,这一老一少一看便不是凡人,因此饭馆里熙熙攘攘,唯独这张四方桌还有空座。 柳柳先让陶桃坐下,而后皱了皱眉头,朝四方脸少年看一眼后,转而将目光投向胸膛刺花的男人,挑起拇指,毫不客气的说道:“你,给我去那儿”,拇指指的方向正在方脸少年旁边,不少四周“正看戏”的人偷偷一竖大拇指,内心里赞一声“好霸气的姑娘”! 男人瞟了她一眼,神情懒散,朝少年人一努嘴唇,那意思是大爷懒得动弹,你小王八蛋还不赶紧给人家让道,他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好说话了。 少年不甘示弱,呲着牙,转眼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的陶桃,内心默念“与人为善,与人为善”,起身让座,与男人继续对视一气呵成。 柳柳对少年微微一笑算是致谢,不过少年忙着拿眼瞪男人根本没有回应,不过男人许是看到了,不由得摇摇头,内心里叹口气,臭小子面皮不出色,还是个迂腐性子,老天爷给扔个“傻福”下来,他自己还接不住,这可怎么办? 大堂最中央,原本摆放整齐密集的桌子被高高垒起,最底下是四张黑漆印花方桌,上面又再搭一张圆桌,圆桌上又一张方桌被斜放,高高翘起的桌角上顶着一个银亮的飞狮团盘,一个皮肤深棕,眼睛深刻,身段窈窕之余又兼一身狐媚气息的女人正在上面裸足舞蹈,她比寻常女子都要高大,单足而立如神木,时而又作马踏飞燕,健美的长腿往后挑起,脚上挂着的银裹铃铛清脆作响,又有两脚脚尖并起,双手在头顶相交,手指纠缠盘起,整个人变作一尊落日下的宝塔,端庄静美,这是她还未笑时的样子,等她嘴角溅射出两个酒窝时,男人卖力的吆喝叫好声,女人绞着丝绢手帕碎碎念全都瞬间停止,如同被一种绝大的来自于异域世界的美丽力量掐住了喉咙,女人吸了一口气,脚踩银盘在桌角飞速旋转起来。 原本跟在一旁拉琴打节拍的缺眼老人从袖中取出一捧银洒洒的粉末,轻轻一吹,粉末在空中燃起幽蓝色火焰,火焰被女人脚下的银盘吸引,如百川归海又如蛟龙吸水一女人为中心化身蓝色火焰风暴。 许是被惊,女人“啊”了一声,旋转之势骤停,一条腿控制不住甩飞出去,眼看便要掉下来,底下梦想一亲芳泽的一众男人在女人们鄙夷的视线中纷纷张开怀抱赶过去,张大嘴巴如同一只看到天鹅掉下来的蛤蟆,但只听女人在空中嘻嘻一声,身上丝质的衣服如一道紫色流瀑倒冲下来,竟是单手摁在银盘上,而反应过来被戏耍的男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卖力吆喝,银锞子,铜板如天上之雨纷纷投到四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 柳柳也兴奋叫好,她是此刻饭馆里为数不多还未长大的女孩,也是为数不多愿意撒赏钱的女人,她虽没有钱,但陶桃有。 感受美并不一定需要眼睛,陶桃便感觉这钱撒得一点也不可惜,虽然他看不到,但人声沸腾中他也捕捉到了那俏皮的笑声,光听声音便可以知道那是个何等风情可爱的女人。 一老一少也顾不得瞪眼,方脸少年脸蛋红红,一直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刚才看到了那女人光洁平滑的肚皮,感觉自己等会儿要多写几个大字冷静冷静。 而男人正在胸膛里摸来摸去,最后好容易才摸出一粒不知道藏在哪儿更不知道藏了多久以至于黝黑又散发异味的银锞子,“深情凝望”好一会儿吗,这枚与众不同的银锞子飞越众人而去,他力道极准,女人正裸足站在桌子上躬身致谢,黑得发亮的银锞子正中女人饱满的胸口里,而她也不在意,当场直接掏了出来,轻轻一嗅,吐着舌头又给扔了回来,在一众好事者的哄笑中,难得大方一回的男人摸着鼻子低头喝冷酒,实在有些下不来台。 陶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柳柳便给他解释,这是一只极为熟悉的手拽捉了自己的耳朵,“喂,陶桃,这个吃霸王餐的小姑娘跟你什么关系?真的是你远房表妹?” 声音很熟悉,声音同样很冷,陶桃知道来这是谁,于是摸着鼻子,说道:“翠巧姐,她是我房客,昨天那些钱就由我来还!” 翠巧穿着白色碎花围裙,陶桃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浓郁油味与腥气,显然是刚从厨房里出来,陶桃猜测她本来应该是在厨房里帮忙,结果收到店里某个忠心耿耿的小二通风报信,便直接放下了手上活计过来。 翠巧一拍手,说道:“那行,既然真是你的朋友,那就不计较了,至于钱都是一家人请朋友吃饭还要钱的吗?” 陶桃摇头,将钱袋子拿了出来,强行塞到她的手里,翠巧坚持不要,一番僵持后,她柳眉一挑直接给拍到桌子上,吓了那一老一少一跳,“婆婆妈妈,你还真不愧是我爹养大的,就随他了!” 今天人多厨房里很忙,翠巧转身便要走,柳柳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围裙,问道:“小翠姐姐,那个跳舞的女人叫做什么名字?” 什么叫小翠姐姐?怎么不干脆叫翠花姐姐?内心诽谤不过翠巧对她和颜悦色,闻言抬头看了看桌子上飞舞盘桓的一道沙漠里来的绚烂热风,果然,没有一个女孩儿不羡慕这样的风韵,“她啊,叫做胡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酒话教子 陶桃与柳柳在饭馆里呆了很久,主要是柳柳想呆在这里,不知为何她好像一直想要与舞女胡姬接触,但热情的男人太多,如同一堵围墙紧紧把女人胡姬围在里面,她是大沙漠里来的热风,林木层层裹之。 一老一少早已离去,老男人边打着酒嗝边在前面开道,一杆银枪破开无数挡路的“林木”,方脸少年在后面跟着,边走边嘀咕着“十万字,十万字”,陶桃听力很好,都记了下来,这个少年好像什么话都要说两遍才罢休。 他们一直待到晚上客人散去,期间陶桃一边与柳柳聊天,一边摩挲着苍蓝封皮上的花纹,花纹图案精致讲究,蜿蜒如蛇,便是书册故事里由神母派下来捉拿神女的蛇神将。 柳柳只说故事堪堪尚可,却对故事里臆造出的神庭嗤之以鼻,她说神明也如修行者一样是大道上的求索者,根本没有故事里那样讲的那样夸张,驱使仙人如牛马就更是笑话! 而故事里那位神母派下来的驭使雷电的蛇神将,倒是很有讲究,作为龙种,蛇类多是水行妖,水生雷容易,但真要圆融掌握雷电施云布雨蛇类蜕变为龙才可能办到,但有一类蛇例外,长于云雾,是风雷之子,小如手指,大可盘山,弥天白蛇是也!这类蛇种血脉并不比真龙逊色,自成一类,驭使雷电更是天生之能。 柳柳看他一直神思恍惚,手指按着花纹移动,有些气沮,便说道:“你该不会真以为能从这花纹上体会出什么大道传承吧,我告诉你啊就算之前有,现在也没了,这书皮的材质决定它多半是只能传承一次,既然那个老头子已经感悟过那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你听我的,那老头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我见过”,说着话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 陶桃“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没有什么妄想,只是在画画。” “画画?画这条蛇?你昨天不是还说要做那霸道的刀客吗?” 陶桃手指按在旋涡般的蛇眼上不动,说道:“这有冲突吗?刀客是梦想,画画却是喜欢,而且我感觉画画与挥刀是相通的。” 柳柳有一个堪称刀法大家的姐姐,却也没听到过这种言论,于是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闭门造车”的学刀少年能够讲出个什么道道,“怎么讲?” 陶桃动动肩膀说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出发点与普通人可能不一样,我猜就算你姐姐也是最讲究直来直去,一刀下去,尸骨两段,对不对?” 柳柳下意识点头,她那位愁嫁的姐姐好像便是这样,连她做人好像也是这般直来直去,不顺眼的先揍一顿再说,自己那嫡亲哥哥便没少挨揍。 陶桃接着说,只是这次手指却离开了苍蓝书皮,左手按住右臂肩膀自上而下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看,我的肩膀这处无论如何笔直抻平,手掌画出来的始终是条曲线,而画画便是一大堆曲线的组合与堆砌吧,我就想挥刀时如果能挥出最圆润最具美感的曲线是不是就能达到某种神奇的效果?” 柳柳皱眉,内心里先是感觉怪怪的,后来又觉得有些熟悉,最后脑海中一袭绿影闪过,恍然大悟。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目视陶桃的双眼,似是想从那无神的双眼中找出撒谎的痕迹来,“你说,你是不是听过‘剑圆’一说?” “剑圆?没听说过”,陶桃摇头。 柳柳一下垮了下来,缩在自己的位子上,胳膊支撑着脑袋,看向他的眼神古古怪怪的,说道:“你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竟然只凭自己便想出了古来剑修第一邪说,真是了不起。” 陶桃不明白他这究竟是褒是贬,只听柳柳继续说到:“最早是某个剑道一途上的无名小卒提出,说挥剑既是画圆,如若能以绝大的速度画出世间最圆满的圆便是不是就是剑法剑术的终极?当然这其实没什么,关键是有好事者或者是居心不良者又给加了一句,‘是不是能以凡人之身阵斩神仙?’这是挖了个大坑,许多剑道天才成名宿老都掉进去了,结果谁也没能爬出来,剑圆一说也背上了第一邪说之名。” 陶桃听得兴味盎然,完全没有柳柳预料中兜头一桶凉水的灰心意丧,柳柳见状问道:“你难道不灰心?自己想出来的道道原来是错的,难道不失望?” 陶桃摇头,说道:“本来我自己就觉得不靠谱,可是听你这么一说竟然还有这么多人都当它是真的,我有怎么会觉得失望,高兴还来不及!” 柳柳面无表情,闻言冷笑:“是不是觉得这么多人都掉坑里,不独你一个,所以还很庆幸是不是?” 陶桃眉头一挑,“你这家伙可越来越不可爱了,不知道聪明人都不讨人喜欢吗?” “切!” 饭馆要打烊,李掌柜领着那位沙漠热风般的美人胡姬和缺眼老人走了过来,李掌柜面对陶桃一指他俩说道:“陶桃,我这饭馆里住不下人来,你领他俩住到你客栈去,行不行?” “这”陶桃有些犹豫,首先醍醐客栈还真不是自己的,自己充其量就是个二掌柜兼店小二,规矩摆在那里不好往船上随便带人,其次自己那船上恐怕还得来人,万一因美色起了冲突那可不好。 看出陶桃的犹豫,柳柳拐了一下他,说道:“你怕什么,到时候这个姐姐睡我房间里,老头老头就扔给另一个老头不就行了?”,另一个老头肯定就是张不津了。 陶桃想说规矩摆在那里,可是转念又一想,反正自己在这也呆不了多久了,小小破个规又能怎么样,再说李老头,就当是为他做些什么吧。 “好好好,就这样,这位胡姬小姐一会儿就跟我回客栈,不过在走之前咱俩得先聊聊。” 李掌柜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跟胡姬叽里呱啦的聊了起来,他们说的不是中土话,说话的时候吐字时声调黏连重复,往往是大段大段的,陶桃光听就感觉繁琐。 期间胡姬的视线不断越过李掌柜而望向陶桃与柳柳,视线更多的集中在后者身上,如同于道边望见奇物,总忍不住多看两眼,而在柳柳看来这个姐姐也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风景,恰如天上云朵捏成,从未见过与之相似的物相,她俩嘴角的都噙着笑意,年纪大的那个恣意洒然,如旷野的热风;年纪小的则干净纯然,是斜飞入天际的秀云。 缘分便是如此奇妙,正如风云相吸,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最后,胡姬含笑点头,伸开深棕而健美的双臂便要去抱住李掌柜,只是后者脸色严肃,抻开五根手指晃了晃,胡姬撇撇嘴,又小声嘟囔了声什么,只是伸出去的双手拽了回来,环抱在胸前,一脸不满意。 李掌柜叹了口气,与那缺眼老人又说了一会,大致是觉得胡姬不靠谱,便只能靠身边人多帮扶她,这也是多上一道保险,缺眼老人不说话,只是不住点头,看样子是李掌柜说什么他便同意什么。 李掌柜瞥了眼胡姬而后不知与与缺眼老人说了什么,引得对方一阵犹豫不过最后仍是点头同意,只是胡姬却不干了,掐着腰与李掌柜舌战开来,双方你来我往,大有棋逢对手之势,只是唇舌一道到底还是靠的经验,老将横刀立马,巾帼败下阵来。 李掌柜得意的“哼”了一声,又转头望向陶桃,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就在这里直接说吧。” 陶桃摇摇头,说道:“讳事避人,咱们俩换个地方聊。” 李掌柜抓住陶桃的手,在客栈里挑了个僻静角落面对面坐下,头顶上的棉帽里正有腾腾热气往外冒,不只是因为走这两步还是之前叽里呱啦说话说得,他把臃肿的腿往板凳上一搁,说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事还得要避讳着别人?还有,你这眼睛可能有办法治好?” 陶桃空洞的双眼映照着这个眼角飞纹如犁的老男人,他感觉自己又能看到,一噘嘴说道:“我的眼睛就不妨你挂碍了,这次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是因为” 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觉得重逾千斤,那千斤是彼此相处的过往记忆。 李掌柜一笑,说道:“你先等会儿”,摆着两条臃肿的双腿,晃晃离去,只是回来的很快,与他以往绝不一样的快,他手里抱一坛还未开封的酒,坛口上扣着一只白底泥烧碗。 “还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吗?遇事不决先喝酒!” 陶桃双手抱碗,李掌柜亲自给他倒上,清冽的酒液宛如明镜倒映着少年已经开始展露的不凡容颜,只是主人家自己却看不到,陶桃拿起碗来,小口抿着,说道:“酒壮怂人胆嘛,呵呵,我啊,我知道了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了,等千色宴之后你们就离开这里吧,你带着翠巧姐若是可以的话最好再捎上武林哥,一起离开这里吧,我已经活到这么大,不需要你这身老肥肉燃膘点灯了,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李掌柜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捧着酒坛来喝了一口,吐着舌头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可是个大酒鬼,饮酒斗诗不在话下,最不自量力的时候与人一起游花河,每进一家青楼妓馆我便喝一坛写一篇,你猜我喝了多少坛?我有写下多少诗文篇章?” 万里之远,二十年前,谁能知晓这身臃肿的肥肉下的风流文章。 李掌柜举起一根手指,片刻又摇摇头,收起手指,差点忘了这小子都已经瞎了,说道:“嚯!那天夜里,一条花河中,两岸翠色居,三千女儿家,皆以为我是天上酒仙谪人间!你可知道我为何跟你说这些话?”他意气风发,他神色落寞,一段话李,喜意忧色半江湖。 陶桃指了指酒,说道:“亏得是你教的我,别人可不一定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对,大概是个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回不去了,当年酒中为仙,如今滴酒不沾,当年风流盖一河,如今肥肉缠身,当年能回去,因为那里是家,如今回不去,因为这里才是故乡,是不是这般意思?”说着,他闭上眼睛,其实闭不闭又有什么? 李掌柜瞪了他一眼,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还能喝,又狠狠灌了一口,可惜喝得有些急,不小心吐了出来,人没事,只是嗓子有些疼,倒是这酒已经没法喝了,李掌柜袖口蹭了蹭嘴,说道:“真不愧是我教的,这悟性快有我一半高了”,说着他眯起眼睛,手指在酒坛上敲来敲去,似是打着节拍,悠然道:“十年不思量,他乡作我乡,我这来了的多长时间了有十年吗?恐怕还要更长吧,当时孤注一掷来青丝国的时候,老家还有年迈的父母以及新娶的美妾,上一次来信却是五年前,父母已逝,美妾早已出嫁别人,我再回去干什么。我不信命,可不就正是因为我这命才要去翠巧的性命?我不信命,可正是因为五尺丹朱她才出手救了翠巧的性命,我也才知道了有个儿子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小兔崽子,不用害羞,我就是把你当儿子养的,我一身肥肉尚且不羞,你又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陶桃下意识摸着鼻子,目左右而不敢正看,李掌柜人老成精,自然能知道少年心态,所以直接说到,却弄得陶桃更加尴尬。 他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很多地方都像我,这是蛮好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人差,我的儿子当然也是一等一!可就这点不该像我”,他戳了戳陶桃的胸口说道:“你以为这里能装多少东西?专情的人只装一两人就够了,他们可以活得很长,因为压不着;反之则如慧极必伤,多情的人许多不得好死,你别觉得我说的太狠,他们真是给压垮了。所以,有什么东西都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这样以后你哪怕心里装着一整个花花人间我也不会担心了,相反我会很期待的。” “你在教我?” 李掌柜一拍桌子,把一旁正在鸡同鸭讲加比划的三个女孩的视线都给吸引了过来,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确实在教你,月满则亏,我有种感觉我们之间的缘分快要尽了,趁你还在我身边我要给你说一些东西,我尽可能会挑你用得上的来讲,你有她保驾护航会走得很远的,而且我相信即使只有你自己也能走得很远,鹰隼的儿子生下来是注定振翅翱翔的!这是我后来信命得出的一个小小结论,我希望你能多停下来看看,无足鸟是飞不长的,你要飞得高飞得远!” 陶桃默然,他感觉在翻一本老书,道理文字之后是一张忧愁的脸。 “说多错多,我只再说一点,这一点可能是错的,而且很大可能都是错的”,他目露茫然与挣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讲给这个孩子听,想起之前说的遇事不决先喝酒,于是捧起那坛已经“污染”的酒狠狠灌了一口,十口,直到将整整一坛酒都灌入喉咙,赤着眼睛便要将酒坛砸到地上,看了眼陶桃最后又轻轻放下,这孩子现在耳朵灵光着呢,吓到他可不好,说道:“不要信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信命,也别管他究竟是什么好命还是坏命,我信命了,可是你不能信!” 陶桃点头,李掌柜又抬起头只是这回泪眼摩挲,说道:“好孩子,我只能教你真么多,我知道你懂得肯定比我多,与我这种从书本里刨圣贤道理的“村夫”不一样,你是天生的贵胄,与生俱来便是圣人!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曾经教过我的。” 李掌柜如释重负颤巍巍的一边叫嚣着一边往外走,他好像喝醉了,踢倒不少桌椅,在陶桃听来声音大若开山裂石! “圣人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假托助人之意,实则自助!” 柳柳则过来领陶桃回船去,时间再玩便要赶上宵禁了,她虽不惧,但也不愿意随便招惹麻烦,与来时一样他俩仍是一前一后,中间一条苍蓝的桥,只不过多了个叽叽喳喳的胡姬,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缺眼老人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但两个女人一大一小仍是聊得火热。 看一行人远去,翠巧摇摇头从屋里搬出门板来便要往上装,这是李掌柜走了过来,帮女儿一个个装了上去,翠巧讶道:“爹,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起啊,你怎么还知道动弹了?” 李掌柜呵呵一笑把门板插进缝里,“哐”的一声,他说道:“你早晨起来没来得及看,今天太阳确实是从西边起来得,而且又大又圆,正是好时光啊!” 说完话,他伸手摘下棉帽,半白的头发上热气腾腾,在灯火的映照下有些发红光。 翠巧与父亲装好门板,看他扶着桌子气喘吁吁的远去,突然感觉这个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背影竟然有些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有些高了。 “这怎么可能?”,翠巧一拍脑袋,便又去扶起那些之前由父亲踢倒的桌椅,刚刚扶起一张来,便又停下,目露疑惑再望向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是真的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少年与少女的见闻 四人走在路上,身后远处一直有黑色的影子逡巡在后,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提着雪亮的刀锋慢慢走近,他的眼睛雪亮,在这样无星的黑暗夜晚,那便是唯一的发光所在。 他已经想好了,过去后先讲道理,若是讲不通就统统砍死,讲得通就砍个半死,胳膊是我的,大腿是她的,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黑色影子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时而跃在树上,时而隐藏墙后,他与陶桃四人的距离正在逐步拉近,这是一只黑夜里的猎豹,他正在等待尽情奔逐的时刻到来,至于“讲道理”,吃一刀就是讲道理。 缺眼老人缓缓放慢了步伐,手在胸膛里掏了掏,再伸出来的时候一只手已与黑夜同色。 柳柳则很开心,她想要在今天新交的朋友面前好好表现一把,嘴角翘得好高好高,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垮掉了,她加快步伐,拉着陶桃狠狠往前面走,尖尖的虎牙刺入嘴唇当中,“小老鼠怎么跑了呢?” 几乎是同时,缺眼老人也攥紧了拳头,原本合身的袖子陡然变长一截,将手掌包裹起来。 在另一边陋巷里,一个神情懒散的少女正单手提起作一副梁上君子打扮的少年,看他样子比陶桃也就稍微小一点。 她在一种同龄少女中也算是高大,身高与快要被掐死的少年齐平,但可能是从小未得太多给养,身段过于纤细,如同一株未结穗的高粱,比起那出类拔萃的身高,确实有些不够饱满,她微微斜着脑袋,似是在问,你是不是个傻子。 她到底没有真正掐死他,有些规定她敢践踏,然而却没必要惹上麻烦,松开手,用一条用得已经发黄的手绢缓缓擦手,说道:“我今天救了你一命,而且还没杀你,所以你是欠了我两条命,以后可要爱惜,不要随便找死,不然就吃点亏让它俩吃了你算了!” 少年蹲在地上急促的呼吸,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强大,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厉害到这种程度,当时她几乎是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后单手卡住自己的脖子给提到了这条陋巷当中,这还不是最令人恐惧的,最恐惧的是那种目中无人的姿态,那种让人生不出气来好像天生就该如此的姿态。 少女独身离去,透光窗户的人家灯火将她的影子映照在对面的墙壁上,她整个影子都被拉长,好像一根直通天地的巨木,而在巨木之后缓缓踱步的是两只一前一后几乎占据整个墙面的巨兽之影,影子一晃即逝,少年从头目视到尾,他感觉今天晚上必须要提前休息了,整个人好像被吓出了幻觉。 少年是消夜卫,是青丝国最特殊的一批人,直属于青丝娘娘,他们每天的工作便是穿着一身黑,守护夜间秩序,顺便将宵禁后仍然流连街上不去的人“请”出青丝国,脾气好的是真真正正客客气气的请出去,顶多打一遍,脾气不好的如同少年这样的蛮不讲理最喜杀人取乐的一旦碰上便有可能人头不保,只不过消夜卫从来不管人品如何,只要保证好你那一片地域夜里无人即可。 消夜卫大多都是还未及冠的少年少女,像这一位如此好杀的终究少数,他们大多腼腆而身手不凡。 而在青丝国的另一角,一个黑发金袍的少年正坐在水井边,双手交叉在脑后仰望天空,而在他背后同样是金袍加身的男人正跪在地上,若是陶桃赶来定然能认出其人来。 金袍颜色不一,少年人是真正的纯金色,男人的却还有些杂丝。 金袍少年神色一厉,双手在头发里乱抓一通,最后摸出了某个系在发丝上的透明图章,狠狠掷在地上,双脚又在上面碾来碾去但始终踩不烂,一转身指向男人喝道:“章澜,你们这些老家伙就这么看不起本公子?我告诉你,没这小小一国之命本公子照样能成就龙胎!” 章澜摇摇头,说道:“这是向麻家问卜得来的结果,您是命定的中兴之主,这是您必须走的一步,只有这样我们这一支才会再君临本家少爷,您为什么不愿意呢?明明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您到时候只需要轻轻一张嘴就够了。” 金袍少年猛地一个耳光摔在他脸上,拽着他的衣领,说道:“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爷爷就是觉得你们这种语气恶心,父亲c母亲c祖父还有你这只老狗,你们通通都是这样的语气,每次都说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他的神情凶厉无比,手臂青筋鼓动,一双眼睛变作纯净金色,仿佛融化的金水,巨大的威严使得章澜短时间不敢动弹,少年趁机掏出一张金色符箓贴到对方头上,他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金色符箓灿灿生辉,上面有红墨勾勒的三个字“金水停”三字。 “这张封镇符只会支撑到明天早晨,哈哈,让我们来说,父亲是什么时候说的呢?哦,我想起来了,是被本家别支给打成残废之后说的,当时我才多大,他就那样用一只独眼瞪着我,哀求我,让我重振家族,他说他老了,不行了,放屁!夸张点说谁不知道我们便是寿与天齐?他自己没本事就丢给我,母亲也是,祖父也是,还有你!你们就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 章澜反驳道:“您这只是执拗,等以后您再成长些便会知道那些其实是您所热爱的!” 金袍少年松开他的衣领,如同喝醉了一样蹒跚转身,说道:“是啊!到时候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浑浑噩噩,追求力量,就像一头只会进食的猪,等到养肥了,就会被那些后代吃掉,他们会纪念铭记我,你说到时候会不会专门制定个节日,休憩沐浴过杀猪节,呵呵”少年拍掌大笑。 章澜摇摇头,他不能理解少年的无奈,更不能理解在那般昂扬进取的家族氛围下小少爷怎么还会产生这种异常想法,但他必须做些什么,好将对方从错误的深渊里拉回来。 “少爷,您不知道” 金袍少年挥挥袖子,转过头来,说道:“你不必再劝我,章澜,我要走了,这一国人命我是一口都不会动的,我会找个地方结成真龙之胎而后再回到家族,到时候或许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命数都是狗屁!” 章澜拧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开,怎么可以离开?脱离了命数的你还怎么会是家族的中兴之主?难道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就这样算了吗?难道抽筋剥皮之苦也就这样算了吗? 金袍少年缓缓踱步离开,嗤笑道:“章澜,这张封镇符对龙类有奇效,你可不要妄动神通法力,免得到时候哈哈,要不你还是试试吧,说不定我还能乐呵乐呵。” “您是早有打算?” 金袍少年双掌放在腹部,笑眯眯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然我之前会在祖父那个老顽固面前这么乖巧?他老人家阅历多,我要不卖力表演,他肯定会看穿,到时候可就不美了。” 章澜闻言非但没有愤怒,反而笑道:“如此想来,少爷您在路上时也是故意诓我,不过亏您有这样的心机,我倒是愈发觉得麻家的卜命是真的了,青凤化龙,扶摇直上!啧啧,少爷,您可知道为何命数称为命数?那就是因为它是逃不掉的,到时候您一定会在正确的时间吞下正确的果子,而咱们章家也必定会重新君临本家” 少年停下脚步,冷哼一声,说道:“那你猜,命运有没有说我今夜会杀了你?” “若我的死亡是您命中注定的一步,那死亡就是值得的!” 金袍少年快步走出去,身形消失在黑暗中,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刚才竟然品出一丝恐惧。 章澜跪在地上喃喃自语,说道:“老主人果然神机妙算,知道少爷不会这么老实,不过,呵呵” 他的眼睛幽深无比,好像大海深处的黑色蚌珠,“真正的命中注定便是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走在既定的路上,少爷,我会把一切都布置好然后等您的再次出现!” 说完话,他微微苦笑道:“别的倒好说,可是那家伙该怎么处理?这要是直接杀了难免打草惊蛇,尤其是消夜卫这种“眼睛”,要是不杀该死的,简直是有毛病,三更半夜藏到井里面做什么,不知道好事精死得快的道理吗?” 章澜突然觉得少爷给自己留了个好大的难题,而一直藏在井里抓着井绳的某个少女已经泪流满面,“我也好想问自己,为什么之前不知道这个道理?” 片刻后,弱弱的少女声顺着井口传了上来,“大叔,投降不杀行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老剑 天已放亮,陶桃站在船上的桃树下拿着一手握住断剑剑柄,另一只手大拇指正对书皮上那只漩涡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如同山顶上一颗朝阳树,静静地与山峰共生长。 胡姬与缺眼老人一同出去,她穿了一身粉色宫装,有些小,但越是这样越衬得她的美惊心动魄,胡姬看到陶桃,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便与老人一同走了。 紧随其后的是柳弗生,只不过他是从河里爬上来的,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失魂落魄,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个刚来时的文雅公子哥早已经丢了“文雅”二字,现在恐怕脸公子哥都要保不住了,往闹市大路上一做都可以直接跟乞丐抢饭吃,而且除非那种天赋异禀的估计很少有人能竞争过。 张不津也已经下船来,陶桃一直不找他请教学剑的问题,这样他一直心里难安,于是推窗看到陶桃,便立即赶过来。 看陶桃入定认真地样子,他也不好打扰,只好找点事情做,于是赤着脚在船甲板上演练剑法,青色古剑名谐鬼,最讲究灵动,但张不津唯恐打扰了陶桃,所以剑势舞动极慢,但不愧是积年老剑修,一招一式自有章法,刺c劈c挑c打之间,自有一番气象。 而原本无思无想整个人都陷入空冥状态的陶桃开始皱眉,这是什么感觉?风吗?不对,好像还要更强! 张不津舞剑入迷,完全忘了只是为了怡情的初衷,身上剑意开始升腾滚动,如龙蛇翻身,平静处有风波起伏,风,大风! 张不津平剑挺刺,导风而入,而后手腕向上一翻,长剑微挑,滚滚剑气如怒龙出海升腾而上,留下一道雪白线条,这一剑有名堂,叫做“挑龙舌”! 剑修总爱跟龙过不去,这一剑要是不往上反,而是反手往两边拧,便叫“锁龙钉”,除此外还有剜龙肝c龙磨牙,断龙鞭等等,龙类意见很大,可是那群杀胚全不在乎,他们从来都是最乐意招惹真龙的一群人。 陶桃感觉风越来越热,而且无处不在,仿佛一瞬间便到了夏天。 但实际上这根本不是风,是剑气,无处不在的剑气化作滚滚热风将春天驱走,化作一个“蛋”将客栈包裹在里面,剑气锋锐,在船体上刮出细小的创口,只是这些创口很快便消弭,木屑倒飞出去,又立马在飞回来黏在船上。 陶桃也只感受到热风,未收到伤害,因为有两根桃树枝正缠绕在他腰间,所有的剑气只要席卷到这里便会被无形的屏障净化,剑气踢走,剩下的只有热风。 张不津将谐鬼收在身后,左手握剑指往虚空处一点,所有的剑气都停止住,他明明只是止住了风声剑气,却好像摁住了整个时间的流动。 花白胡须无风自起,张不津朗声道:“百多年前,老夫于山庄避暑,陡见热风来,狂草尽低头,犁天蔽日,蒸腾暑气,好不壮观,自觉天地之王道莫过于此,心向往之,自春雷后,创又一本人剑道领纲之剑”,他神情激动,好想回到了那年热风席卷的山庄时候,“此一式势要让天下妖邪尽低头,名唤夏”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一只青瓷花瓶破窗而来,“妈蛋,大早晨起来瞎嚷嚷个屁,今天姑奶奶先教你个乖!”声音很暴躁,声音很熟悉,很恐怖! 张不津松剑指慌忙举剑,漫天剑气热风倒卷于剑上,瞬间剑借风势,本就巅峰的剑势再涨一分,张不津信心陡增,他感觉便是太阳也能刺破。 然而人世间最不缺的便是幻觉,同样不缺深陷其中的人。 剑气碎,花瓶无损! 剑势破,花瓶无损! 古剑倒飞,花瓶无损! 人倒飞,花瓶仍然无损! 窗子里伸出一小节光洁玉臂,轻轻一勾手,落在地上的花瓶又倒飞回去,落在娇小手掌之中,“哼”了一声,她说道:“姑奶奶这招叫‘飞来宝瓶,专打野狗’!” 另一扇窗户打开,钻出个可爱的小脑袋来,左瞅瞅,右瞧瞧,抱拳说道:“恭喜红姑神功大成,一战成名!” 红姨没说话,在外的手扣指一弹,柳柳痛呼一声,赶紧捂着头在窗边蹲下。 张不津被吓着了,乖乖顺着船上的梯子爬上来,头上起了好大的包,赶紧跟着赔笑,丝毫不敢有所僭越。 只是这回脚上是湿漉漉的鞋子,青色古剑却已经不见,两者从未有同时出现过,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桃枝松开“怀抱”,陶桃就地直接坐下,而等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关上窗户后,张不津也挠着头走过来,湿漉漉的胡子上满是不言而喻的尴尬。 坐到陶桃身边,瞟了一眼已经紧紧关死的花木窗户,深吸一口气,缕缕热风缠绕在身上开始驱散身上的水气,“少爷,您是不是想问我些什么?” 陶桃摇头,说道:“老张,你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感觉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被打有些丢脸?其实没啥的,昨天刚刚有个人教了我些东西,那就是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便直接说出来才能活得长久!” 张不津作剑指轻轻摩擦鞋底,叹了口气,神情萧索,说道:“长生,我这辈子便是为了这两个字才放弃了好多,可是最终放下的已经捡不起来,想得到的仍旧只在天边!” 陶桃听他声音低迷,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干嘛这么消沉?拿出你以前一口吐沫便要取我性命的气势来啊!”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这可不是安慰人的话! 张不津赶紧摆手,说道:“以前是我有眼无珠,少爷可千万不要怪罪!” 陶桃闻言一笑,说道:“以前的事肯定不能就这样过了,你老人家差点收我小命,得空可得还给我!” 张不津听他语气古怪,便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呵呵一笑说道:“不止不止,以后少爷要欺男霸女都有我老张来当头马!” 说着话,衣袖在甲板上一拂,地上便露出一只酒壶和两只酒盅。 陶桃闻味知酒,也不问他哪里来的,赶紧催促道:“老张,你这是藏了好货,给我点!” 张不津给他倒满,陶桃一只手持酒盅,一只手握断剑,挺直腰杆,中气十足,小小抿了一口,说道:“味道真不错!” 张不津也干了自己那一杯,说道:“岂止是不错,对于凡人来说便是延年益寿的圣物,是当时白家五小姐的定亲宴上的喜酒,我一直藏到现在!” “喜酒?” “对啊,喜酒,这酒名为白头,既是滋补圣品,也是酒中贵族,有价无市,往往都是酒糟庄给世家大宗门特供,我这种小破散修根本平常根本见不到的,凡人都说修行界里富贵家,可是修行其实也是一样的,山上也分贵贱,最好能生生世世长在世家,就像柳家那对兄妹,他们性情是好,可那也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缺,所以才养出一副菩萨心肠来。少爷日后若是也踏上修行道,碰上脾气不好的散修还请多担待些,路不易走,难免情伤!” 陶桃一方面觉得他说的有些不对,可是一方面听他说得戚戚又不愿意反驳,仰头让酒液顺着脖子滑进胸膛里,变作一团缓缓跃动的火,陶桃点点头,那团火则顺着血管在身体四周灼烧淬炼! 张不津许是开了话匣子,又干了一杯,取出一根碧绿竹筷在酒盅上敲着说道:“我也有许多酒国豪友,我也曾在剑墟幽境中杀人夺宝,昂藏在心口,美人解珠带,可是这些都不曾伴我变老,唯有尺许长须,三尺长剑颗寄托此身,哀!” 陶桃摇头,这酒酒劲儿极大,他才只喝了两酒盅便已经觉得上头,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我之前就觉得你不像个拿剑的,虽然你剑法很高,大概得有个这么高吧”,说着话使劲一扔酒盅,酒盅没入空中,酒盅掉落下来。 张不津没有在意,值钱的是酒,不是酒盅,而且就算是这个少年把酒壶给他砸了他恐怕也不会生气。 打了个酒嗝,陶桃继续说到:“就是这么高的剑法,可是我也觉得你就不像个拿剑的剑客,你手里拿的是算盘,是镜子,现在又成了二胡,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不用怕她,真要是觉得生气就直接打我一顿就行,到时候我就说摔地上了!” 张不津也学着他屈指一弹,酒盅飞上天去,只是相比陶桃的飞得更高,刚有下落之势时就被一道极细剑气直接炸开,做完这事张不津扪心自问,确实想揍这臭小子一顿,倒不是他说的话,他张不津还没这么小气,只是一边喝着别人的酒,一边编排别人这态度就有些过了! 可是,一想到那个女人一腔的冲动便又化作了泡影,怎么能?怎么敢! 打了两三个酒嗝,陶桃觉得头也没那么晕乎了,靠在桃树上,桃枝轻轻帮他摁着太阳穴,很贴心。 他说道:“听人家说你们这些修士最讲究什么心意圆满c自身通达,我便觉得你这样很累,这么大岁数了,总感觉一点潇洒劲都没活出来,哈哈,别当真,真要是觉得不爽就当我随口放屁吧!” 张不津沉默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少爷,我还是继续引导您掌握春雷剑意吧!” 他脸色诚恳,陶桃不由得一怔,而后点头。 两根手指搭上陶桃手腕,钢刀入体般的痛苦在全身各处闪动,与之前的烈度完全不可以相提并论,简直是几倍有余,陶桃嘶声道:“老张,这怎么跟之前不一样疼,奶奶的,你这是挟私报复!” 张不津嘿嘿一笑,一摸胡子,说道:“少爷,您这可就错了,有白头酒护住您的经脉安全得很,再说不是少爷您说老张没有潇洒劲吗?我这不是给自己证明吗!” 少年人中气十足,可以从早嚎到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神泉冲地 十余日时光倏忽而逝,这之间有新房客来了又走,也有人刚刚住下,而在每日剑气冲刷经脉的过程中,陶桃已经逐渐从剑气闪动的过程中体会出了何为快慢之别,原本在身体各处跳动出现的痛苦仍旧迅猛,但已经感知到衔接每两处痛苦之间的经脉,那仿佛一条蜿蜒的河道,每一处痛苦停顿都是一处河中沙洲。 沙洲是剑气主要奔流的大穴,据张不津所言,这样的大穴人体中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经脉串联大穴成气府,正常人有五个气府,分别是位于左胸一心脏为中心的“龙口”,小腹的“丹田”,这也是流传最广的气府,号称“根本”,头顶“灵台”,脊背“大龙”,脚底“神足”,每一处气府都有大气象,大造化,除此外一些天赋异禀者生来气府便比常人多一个,或者生来具有异象。 气府作为造化之根,是人体生长之源泉c长生之秘要,更是人体须弥自成之地,可以收纳奇巧物什之类,传说在五须山摩崖顶上便有老道士兵解,其尸身千年不腐,一日狂雷地走,老道士尸身变成一节焦黑木炭,龙口气府更被雷霆直接撕开,其身边凭空出现堆砌成山的女子亵衣裤袜之物,纵然不管究竟是老道士修心不成,还是别有用心者故意为之,总之气府那纳须弥为为芥子的神通可见一斑。 不说其他,陶桃躺在一张老大躺椅上摇摇晃晃,一根手指按在苍蓝色册子上延白蛇图上的线条徐徐游动,身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美女,身后座位上是对坐手谈的俩老头。 一大一小正是胡姬与柳柳,她们正在用手语交流,并不是什么正规手语,粗陋得很,两人常常闹出笑话来,但正是这些说说笑笑之间大小美女的感情正急剧升温。 对坐手谈的正是缺眼老人与张不津,两人虽然都一副苍老模样,但还是有缺别的,看着年轻的张不津鹤发童颜,仙气十足,但实际上他的年龄要比缺眼老人大好几轮,缺眼老人看起来一副凶神恶煞,实际上却是个知冷暖的好老头,做饭手艺特别好,陶桃如今已经很少再每天赶个大早再去李家饭馆吃饭了,家有大厨绝不浪费,至于不查河上不开火的规矩,也在红姨的默认下轻轻揭过。 对弈一事最先开始也只是柳弗生与张不津之间,前者仗着家学,黑白攻伐之术自然也不会差,甚至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 而后者虽自称棋术一道天赋一般,但人老成精这话不是虚的,他见识过许多在修行界里被奉为一绝的残谱,所以真正水平远在前者之上。 许是真正被那天激起了心头气焰,打着泄私愤的主意,每次都是放任柳弗生蓄养大龙,而等到大龙真正成形的时候便神来一笔,一剑斩之,柳弗生每次都气得要掀棋盘,久而久之柳弗生便再也不跟张不津下了,还酸溜溜的说:“跟花楼上的小姑娘们手谈一局不但能拉拉小手,摸摸皓腕,是清潭美酒,你这老头子就是酸醋,难喝还倒牙!” 至于张不津现在的棋友缺眼老人那就是个天才了,对于围棋一道无师自通,第一天还只是初知规则,十局十输,第二天便已经能在有获胜一局保底情况下给张不津造成不小的困扰,如今两人手谈已经是五五分成,可这也是“对手”水平摆在那里,譬如两人切磋剑法,都是以对方为标尺的,要是换个更高明的对手来充当缺眼老人的“标尺”,他张不津估计早就被轻松碾压了。 张不津私下里对陶桃说道:“他虽眼缺一只,但却是长到了心上!” 说完后,又言有戚戚的说道:“真是可惜,这样的惊世才情,居然没有踏上修行道上,否则如今那“天下一白”也不会寂寞了!” 陶桃追问他天下一白是谁,张不津却言语不详,只说是一名年轻后生,岁数虽小,却有龙虎之智。 话分段落,今晨一早,张不津与陶桃二人本来正在打坐运气,或许是之前被剑气打磨正好,除了对剑气在体内流动时穿山越水的搬运道路更多了几分把握外,更是在结束后在小腹处感觉到一股刺痛感。 与张不津的剑气入体流转时的痛苦相比极其微弱,但也难受异常,真要比较前者如一道光芒左突右窜,疼痛几乎遍及全身,后者却只在一处,仿佛在小腹里扎进了一颗钉子。 张不津给查探一下,恭喜道:“少爷,这是神泉自流之兆,您只要慢慢挨过这段时间,到时候真气就会自生了。” 恰巧这时候柳弗生出去幽会美人,穿的一身玉笔扣大红外套,头顶一只桃木簪,风流之极,闻言也插了一句话,说道:“神泉冲地了啊,我可要劝你牢牢把握住这份人生第一份造化,可不要跟这个老家伙说的一样去挨,不过我现在可没空,具体自己去问我妹!” 说完话,这家伙便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如一尾大红鱼往上游游去,也不知道这家伙每天梳洗打扮究竟有什么用,上了岸不都是一副落汤鸡模样吗? 张不津也不敢怠慢,毕竟柳弗生出身修行世家,知道许多散修所不知道的事很正常,于是赶紧去找来了柳柳,公子有事,老奴服其劳,很正常嘛! 柳柳睡眼惺忪的蹲下来,拍着陶桃的头说道:“我哥他说的很对,神泉自流确实不应该苦挨,打个比方吧,就像一块荒地开始长苗,虽然时候已经到了,你即使什么都不动它也会蹭蹭往外长庄稼,但是你要是在这种时候悉心照料这些幼苗,它们肯定会长得更好” 张不津跟着点头,他确实没听过这种说法,但自身阅历摆在那里,对错好坏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那该怎么做?” “静下心来仔细的体会那一丝痛苦,就像女人怀孕听到胎儿的心跳一样,你也要从神泉冲地的过程中体会到它独有的脉动韵律,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漫长,不要心急,一定要静下心来,直到自身的呼吸还是动作都跟那不存在的脉动相协调起来,如此一来便可以了!” 静心的姿势也大有讲究,张不津让结跏趺坐,断剑横膝,说这是坐剑禅,他老人家无论是砥砺剑心还是淬炼剑气都好用这姿势,尤其是每回悲春伤秋,感怀人事都要用这姿势来调整调整内心琐屑。 柳柳却出言反对说坐剑禅无非是为了一口长存剑气,剑气属金,如今神泉冲地,乃是以水克土之道,而为了把握脉动整个过程越平缓越好,金生水无疑是加速了这个过程,当平躺在地上,借五气朝元的势头,引天上之阳来压制躁动神泉。 张不津不想被个小丫头给压制住,反驳说剑之一字何等至高,早已脱离“金”字云云。 两人你来我往,丝毫没注意到陶桃已经一屁股坐在一张藤条虬结的躺椅,整个人舒舒服服躺在上面,手指在顺着白蛇图画来画去。 这样不就很好吗?反正只是静心的话,不是在哪里都可以吗? 闭上眼睛,即使双眼早已经看不到光明,陶桃感觉自己的意识如之前跳水的柳弗生扎进河里一样,只不过他进入水里还能冒出头来,自己的意识却好像真正滑入深潭之底,沉静的水正包裹着自己。 就这样从早到晚,从日头里到灯光初上,从清早柳弗生游河而去到胡姬二人姗姗回来,张不津与缺眼老人手谈,他都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一只正站在海岸礁石上仰望星空的老龟,身下碧波起伏,仍观天不动。 张不津落子之余也不禁暗暗震惊,他怎么也不能想象一个正处于最躁动年级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会做到如此气象,安然之样甚至让他想到了年轻时游历海潮时见到的石雕,一个和尚大光头拿一只苹果在钓张大嘴的猪婆龙,眉眼之间的表情与少年何等相似,目寐不动因早已遍观人间寒暑,那时潮水正盛,而他正处于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深藏的野心抱负正如白色潮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今再回首于忆海里拾贝,那时的潮信也只是卷起白沫的浮水,而那当时被忽略掉的和尚石雕,嘿,如今再回想竟然纤毫毕见。 张不津走神,迷蒙间随手落了一字,缺眼老人见状不动声色的“举起屠刀”,十余手后宛如神来之笔直接斩断龙头。 张不津一拂袖,棋盘变作空荡荡的,而棋子又重新填满棋罐,缺眼老人一笑,一口光洁无比的牙齿熠熠生辉,张不津一哂,指着他的牙齿说道:“你这还真是一口智慧的白牙!” 老人嘿嘿点头,他俩之间好像有一种常人难理解的交流方式,张不津说的话老人能听懂,可是要是陶桃来跟他交流,对方便又听不懂了,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相斗 柳柳和胡姬聊在一起,柳柳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我家很大,小时候两个人走了整整一个月也没走出去,所以看到家里那飞来飞去的晚辈都羡慕的很,胡姬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的辈分有多大?” 她比了个圆,胡姬却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柳柳配合做中箭样子,捂着胸口说道:“我被人叫做姑奶奶,也被人叫做小祖宗,除了我家里那一支之外从没有人叫过我姐姐妹妹的,外面的一些人喊我,可是我看不上他们,自从那天看到胡姬姐姐你,我就一眼相中了,胡姬姐姐要不咱俩挑个好日子,结拜算了!” 她说这些话连比划都没有,胡姬如何能听得懂,挠挠头,从黑色发丝上拽下一枚紫色木质雕纹的簪子,亲手给小姑娘别在头上,一边别上还一边说着什么。 “她说的是你是雪山上的精灵,浊浊尘世里一抹嫩白,她很喜欢你,这枚簪子是她亲手雕刻出来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柳柳拿眼看他,这是一个头戴金边草帽一身绿衣的少年,胳膊上缠着绷带,裤腿高高挽起,腰间系一条红色缎带,隐隐有金字,背上是一个蓝花包袱,包袱里透出一长一短两把镰刀,打扮不伦不类,又如太阳一般耀眼,一句话便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这是一枚碧绿的太阳。 绿衣少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可能说的不太好,但这位姑娘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不敢看这位仿佛深海鲛珠一样的姑娘,太过好看了,连太阳都要黯然失色。 大堂里满是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接腔,遂使得气氛有些尴尬,绿衣少年鼓起勇气说道:“这里不是客栈吗?我是来住店的!”气氛很怪,他很紧张,但这主要还是因为那位好看的姑娘,有些人生来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一生下来便是要带给惨白的世界以别样颜色,譬如他;有些相遇就是让人害怕的事情,害怕到一刻都不敢离开,譬如他 好在这时候有人给他解了围,是张不津,也只能是张不津,不仅是因为其他人都是客人,只有他是家仆,还是因为两个听不懂,一个懒得说,他说道:“大老板不管小事,小老板还没醒,要不你还是明天再来吧!”视线望向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陶桃。 绿衣少年拉住张不津的袖子,说道:“大爷,您冒个险,就当救我一命”,他指着陶桃面露哭腔。 张不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一小块碎银子顺着绿衣少年的手,落入自己袖口里,还跟他挤眉弄眼,那意思再明晰不过。 张不津掏出银子放到绿衣少年人手中,摇摇头,银子有什么用?你小子就算拿的是水云锭,他也不敢擅自放人进门。 绿衣少年反身往门口走,而后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哭丧着脸说道:“这可不行,外面宵禁了,我要是出去还不得被人打死?” 何况他现在有了害怕的对象,尤其害怕离开,继续说道:“大爷,你别看我被这两把镰刀锋利,可真要是跟那些人硬干,会被打死的,唉,师傅说得好,山上好乘凉,江湖夜茫茫,救命啊,会死人的”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双眼睛偷偷瞄向那个鲛珠一样的美丽姑娘,是死活都不打算挪地方了。 说实话这是个很容易赢得别人好感的少年,甚至只是站在远处便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相同一副惫懒样子,要是别人来做只会觉得矫揉造作,他来却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是啊,这样的好少年确实不应该送死,不对,是不应该有咱们推出去送死,只不过到底不是主人家,还是先别急着同意,还是等等主人家醒了再说吧”,一双湿漉漉的靴子迈过少年,踏入门来,正是柳弗生。 这话一出,便由不得张不津反驳,更何况他也觉得这个决定挺不错的,寄人篱下确实不好,反客为主最遭忌。 柳弗生看到妹妹也在,赶紧小跑过去,一只手握住人家胡姬的手腕,一边朝柳柳嘘寒问暖,这是什么人啊!柳柳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青丝国里是哪只狐狸精通天的本事,没几天就调理出一只情场老油子来。 绿衣少年一看鲛珠姑娘双手被狗爪子握住,便想直接冲上去英雄救美,可是一看姑娘笑盈盈的,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心头火气就直接去了一半,只想要寻一壶老酒,一醉方休最好。 陶桃呼吸绵长有序,进气多出气少,与那些垂死的老人倒有几分相像,只是一身生机如潮水旋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别人知道他无思无想,恍如睡着,陶桃却知道自己思绪无比清晰,他能听到张不津与缺眼老人落子如雨的声响,他们的厮杀一定很激烈,能听到坐在门槛上绿衣少年不满意的哼哼,能听到柳弗生扬言给胡姬“画眉看手相”,能听到柳柳与胡姬亲昵的鸡同鸭讲,他还能听到好多,能听到屋外一阵夜风吹来,能听到寒鸟掉了一根羽毛压起道道水波,能听到老桃树花枝颤抖,能听到河边行人的踱步声,呼吸声 剔除掉这些声音的内容与蕴含的情绪之外,他们都有着统一的韵律波动,不对,是他们被一道伟大的韵律所裹挟,便如风中的荷花,是风动,所以它才动。 而这里面有唯一的韵律之外的声响,是自己,无论呼吸声还是心跳声,亦或是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都跟这韵律不一样,是游离于伟大韵律外的独立音响。 陶桃内心挣扎不已,如一个溺水的人越是挣扎便越是无法融入水中,自身无法随波逐流,已经成为了仿佛世间唯一的异物。 孤独感真切存在,意识越来越清晰,陶桃有预感自己快要醒来了,而一旦醒来便是错过。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电光出现在“视野”中,陶桃很确定自己自己看到了,这还是十余日一来头一回看到黑色之外色彩,纯粹而耀眼。 电光之后便是雷鸣,霸道的雷鸣从脚底下浮上来,原本能清晰听到的各种声音都在这一声雷鸣之下荡然无存,这是惊蛰,也是万物始发的鸣动! 雷鸣绵绵无尽,充塞于耳,陶桃感觉在这一声雷鸣之后,整个人都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原本的杂乱声音都被撕碎,他还能听到的只剩之前那不和韵律的自己的声音,心跳声,呼吸声,血液奔流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在隐隐与那一道雷鸣呼和共鸣,扪心自问,相比于那无处不在若有若无的那道韵律,陶桃还是更喜欢这样霸道而合自己心意的雷鸣,内心有一番明悟滋生,果然干嘛非要去就山,要让这山来就我! 如此想着,一波未尽,一波又起,一道道雷鸣鼓动喧天,而在这一声声的声响之中,那一道莫名韵律再一次出现,只是这次不是似是而非,反而是真正的声音,是清亮如凤的鸣叫,若说之前它好像端坐钓鱼台的军师,而如今已经亲自披甲上阵,与雷鸣短兵相接! 两者谁也奈何不得谁,两种声响交缠不下,陶桃睁开眼睛,嘴角渗血,竟是已经醒了过来,腹中刺痛感也已经渐渐停止,如同潮水缓缓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其鸣若雷 陶桃刚刚醒来,身边已经围满了人,张不津手掌放在他头顶上,一缕缕精纯剑气正沿着陶桃的经脉游走,片刻后收揽剑气,惊疑道:“奇怪,神泉怎么又平复下来了?” 没办法不奇怪,神泉冲地用来只是形容人身乾坤真气初生之时如泉水破开荒地后生机冉冉的样子,并不就是说真如一口泉水还有干枯倒流回去的,它既是过程,也是结果,张不津百思不得其解。 柳柳与柳弗生也是一团雾水,他俩都是天资出众,家中又有前辈指导,一切按最好的路子走,堪称水到渠成,疑惑比张不津要少,费解却比对方还多。 绿衣少年也挤了过来,笑容满面的说道:“小老板,我来跟你谈笔大生意!” “大生意?”陶桃是个不称职的掌柜,但他还未忘了自己的本职,说道:“你想住几天?”来客栈谈生意还能干嘛? 绿衣少年摸出块银锭放到陶桃手中,见对方一愣,豪气云干一挥手,说道:“小老板觉得这能住几天就住几天!” 陶桃拿手指在银锭底部轻轻一刮便知道了这是大齐皇室才用的团龙银,底部无字反而是五条首尾相连的袖珍小龙,嗯,一如既往是刘家的浮夸风格。 陶桃很喜欢这种团龙银,倒不是它成色有多足,事实上刘家太祖皇帝出身草莽,性节俭当然这只是他们自己说的,其实最主要还是抠门,这一点从市井一跃登龙门后也没变多少,甚至以为家学,所以大齐兵马虽壮但总被他国戏称“穷汉”,无论是铜板还是银子都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这一点不仅是皇室还流传到了商界之中,齐商也是青丝国最不受待见的一群人,不过陶桃还是尤为喜欢这种银锭与齐商的小玩意,无他,唯精致奇巧,齐人在这一道上堪称诸国之巅,一骑绝尘甩他国不知多少!就如同银锭底下五条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小龙,这样的精致花纹便只有大齐皇室内用的一套模具才能浇铸出来。 陶桃没有直接回应,反而问道:“你姓刘?” 绿衣少年摇摇头,说道:“我不姓刘,这样的银锭我还有很多,都是劫道劫来的。” 陶桃却越发觉得这个家伙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一个姓刘的家伙,不过那家伙死活不承认与大齐皇室有血缘关系,说嫌丢人。 而且再说了,劫道能劫到大齐皇室头上,你还会怕区区几个消夜卫? 陶桃一边把玩,一边说道:“我们这里不收银锭,只收山上钱,你懂了吗?” “山上钱?”绿衣少年脸色一苦,捶胸顿足说道:“出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不少,结果都让我给扔了,你们一个客栈怎么还收这玩意儿?” 陶桃摊摊手,说道:“规矩既然存在,那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这里住的都是修士,自然不收普通银两,而且还只住修士,不住普通人。” 绿衣少年揉着脸说道:“小老板救救命,收留收留我吧,我绝对记你一辈子的好,等千色宴一过,我接着就有钱还你!” 陶桃摇头,就在少年脸色开始变得和他衣服一样颜色的时候,又点头说道:“不过我给你指条路走吧,我收你当个伙计,像这样的银锭,你每天给我一枚当房租,怎么样?” 柳弗生偷偷竖个大拇指,这小子气人还真有一手,就在他以为绿衣少年要愤然离去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神色激动的握住陶桃的手,说道:“小老板可真是个好人,这就给你!”,说完话他解下身后包袱,从里面大堆银锭里取出了十几枚放到陶桃身前,柳弗生不仅愕然! 陶桃把银子一扫,衣服当包袱都包了起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方式吧!” 绿衣少年嬉笑道:“我姓张,在家行三,叫我张丙就行!” 陶桃看他一眼,说道:“你这假名取的还真不专业,不过没关系,柳弗生我有些累,你扶我去外面吹吹风吧!” 柳弗生一指自己,说道:“我?你不是应该让你新来的小二带你去吗?” 绿衣少年张丙也跟着点头,看样子很想在新老板面前殷勤殷勤。 陶桃撇嘴道:“他刚来哪会知道哪里是哪里?再说了你不是很闲吗,就当帮帮忙。” 柳弗生刚想拒绝,便被妹妹踩在脚上,内心陡然升起许多彷徨,人家多说养女大留不住,这是不是?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依偎在哥哥身边怯怯害羞,怎么突然就变成这番“女大不中留”的模样,不由得大感失策,不该将妹妹与那小子独处,人言相处便是催发,到底还是疏忽了,只是又想起家里那些对妹妹宝素来贝至极的老祖,便又升起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尤其是那位给妹妹取“大名”的那位,恐怕肠子都得绿,心情真是好啊! 柳弗生心情陡然便好之际,一拍陶桃脑袋说道:“走,带你去吹吹风”,说完便迈一大步往前走,只是前脚还未落地,便又想起来这家伙如今看不到东西了,可是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又成何体统?主要关键还是他迈不过自己那关,于是掏出怀中那竿刻着“务实求命”字样的毛笔来,轻轻一挥,一条墨色如水的长带便拴在了陶桃手腕上,像拽着条狗一样带陶桃出去,不知是怎么回事,柳弗生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心情跌宕,又变得恶劣起来。 出了门,他俩绕道船后一人朝里一人朝外靠在栏杆上吹风,老桃树的桃枝偷偷环上门口,仿佛门禁,陶桃说道:“柳弗生,你可想知道为什么单单让你扶我出来?” “我哪知道?现在看见你小子就烦!”他心情很恶劣,就想家有一只精美瓷器,所有人都视若心尖宝贝,结果邻家一个小子竟然把它偷走了,还给画上不一样的颜色图案,这如何能使他心情好起来?尤其是这个所有人还包括他自己的时候。 陶桃一笑,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男人现在的心情极度糟糕,雷鸣与旋律之争增强了他的听力,他现在只是在船上变能听到许多声音,岸上小孩子嬉笑追打的声音,游鱼穿梭水流的声音,姑娘家唱歌的声音,好像一边唱还小声念叨着某个男人的名字,果然是春天啊种种细小声音此起彼伏,有条不紊,许多声音隐隐约约如今他还分辨不出来,但只要多听多记,陶桃觉得便是没了眼睛,以后可能也并无大碍,当然他当时更听到了那来自柳柳的一脚。 柳弗生觉得的东西,陶桃却知道其实不然,于是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柳柳喜欢我?” 柳弗生一把抓住了陶桃的衣领,没见过这么气人的,这是往我心口上撒盐来得!没想到刚刚幸灾乐祸报应就来的这么快,恶狠狠说道:“你就不怕我直接除掉你这个后患好一劳永逸?” 陶桃一推他的胳膊说道:“别闹,先不说你是在吓我,光是柳柳那关你就过不了,再说你觉得几个你加起来能打过一个红姨?” 柳弗生松开手,泄气了,多少个?就是那传说中拔根毫毛变成人的大神通,估计拔完头上的头发还要算上汗毛,腋毛这里的,那里的,都救不了他! “你别泄气,小伙子你还年轻,精力还嘿嘿,这么旺盛,从现在开始就努力繁衍后代,说不定等你垂垂老矣的时候带着全家来就能打过红姨了”,陶桃拍着他的背,丝毫没有诚意的安慰着。 “滚!” 陶桃笑了一会儿,强迫自己正色道:“我觉得吧,你们就是想得太多了,我说的你们是你还有你家里的人,也不想想我跟柳柳才相处多长时间,她就能喜欢上我,说实话看你态度,我也能猜出来你们家到底有多宝贝这个闺女,不说锦衣玉食,那起码也是娇生惯养,所以你也自信点啊,是有多傻的姑娘刚刚相处半个月就会喜欢上一个要钱没钱要相貌没相貌连块栖身之地都没有的小瞎子啊,要真是,那也只能说明你们家教够失败的!唉,我突然发现我想错了” 听他前半段柳弗生其实挺受用的,内心还暗暗检讨自己最近心血损耗颇多,脑子都不好使了,以至于小小踩了一脚就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至已经下定决心,先休息两三天再出去赏玩风月,一听他转折便有些疑惑,问道:“怎么?” 陶桃捂着头,哭丧着脸说道:“考虑了一下你,突然觉得你们家学果然很失败,柳柳的事,也变得有些可能了!” 柳弗生呲了呲牙,便要用几个小法术吓唬吓唬他,不过一想到这是个瞎子,便是把刀放在他对面,不也看不见吗?这中名副其实的“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还真是难受! 陶桃摆摆手,脸上的笑意挥之不去,说道:“不说这些事了,虽然我也觉得她对我有些怪,但我敢肯定这种感情绝对跟男女之间无关,至于你,最近过得很风流啊,我听你走步声都有些虚浮,看来你之前所谓的游历名山是游到松香水道窑子窝里去了,所以难免心思驳杂,用李老头的话来说你得去找盆热水洗洗脑子了!” 柳弗生被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家伙给嘲讽,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不过他这几天可是在水火里辗转过,一张脸皮比之前起码厚了一张鞋底的厚度,所以脸上表情丝毫没变,心里一片坦然,说道:“知道八叶大师金刚杵降服女妖王的故事吗,我这是以身试法,不让前人专美!” 陶桃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咂咂嘴说道:“你还真是本事见长,精神可嘉,噫厉害了!说这话连心跳都没变。” 柳弗生还有许多学问没有发挥出来,正想以三尺长舌战败这个小畜生,不过陶桃抢在他之前发言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盯着那个张丙,总觉得他来历很成问题” 柳弗生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说道:“这里哪个来历不成问题,不说我和柳柳,你小子可也妥妥不是什么干净人家吧,还有那对看起来只是凡人的胡姬和老头,啧啧,你可能不知道那老头可是深怀绝世武功啊,一个人至少可以打三个张不津那种半吊子水平的,你不要问我什么叫绝世武功,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陶桃沉默,没想到那缺眼老人的水竟然这么深,不对,水更深的应该还是柳弗生这个家伙,张不津都看不穿的事情,他柳弗生竟然一言戳穿,这可不是区区“家学”二字能一言以蔽之的。 陶桃心机闪动,深吸口气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试着让柳柳离胡姬远一点,你帮我盯着张丙,我知道你也肯定看出他有问题来了。” 柳弗生摸摸下巴,戏谑道:“我凭什么要跟你做这场交易?老老实实去游我的花楼不好吗?” 陶桃翻了个白眼,说道:“再给我装,你透漏这些消息不就是为了这点吗?” 柳弗生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果然上道,不愧是曾经干过消夜卫的,没白干。” 陶桃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承蒙夸奖。” 柳弗生走进门口,两根手指笔直在门上划过,如笔又如剑,桃枝直接断开,而后回头说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他有问题的吗?说实话,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陶桃背对他冷笑,“试探,继续试探,你信不信我去告诉柳柳他哥哥其实是个什么样人?” 柳弗生举手投向而去,陶桃则低头倾听犹回响在耳边的那一声声节奏有序的有如暴雷般的沉闷轰响,这可不是人类的心脏能跳跃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兄妹之间 第二天陶桃起了个大早,虽然那一声声沉闷有力的如雷鸣般的心跳仍咆哮在耳畔,但昨夜还是睡得很香,红姨已经很久没出她的房间了,今天也是一样,陶桃很怀疑她会不会已经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迅速掐灭,开什么玩笑,这一船人死干净她也不会有半根头发的损伤。 新来的小伙计张丙很勤快,一大早便开始打理客栈,一声声沉闷心跳伴随着他左右来回而不断变换方向,陶桃总觉得很别扭,很想当面请他喝壶茶,语重心长的跟他拉拉家常,最后心平气和的告诉他,“小哥,你的身份已经报露了,知道不?” 然而也就是想想,与其把这种来历目的不明的人推向黑暗处,他还是更倾向于留在自己身边细细观察,至于观察的人选当然是昨夜已经说好了的柳弗生。 他此时正坐在一张与陶桃那张极度相仿的躺椅上,都是藤条编制成椅背上,背上垫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金丝软垫,腰间系着一条手指长的等比例小玉箫,手里拿着一本紫色封皮的书,摇摇晃晃间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淫荡气质。 那本书似乎很受年轻人欢迎,小伙计张丙时不时就过去瞅两眼,然而也就只这两眼,而后就面红耳赤赶紧扭头离开,躲到没人的地方小声的念念有词,如今陶桃耳朵极度灵敏,光听脚步声就知道张丙的走向,自然也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妈嘞,太刺激了,真是长见识了!” 柳弗生看到陶桃,立马把书一合,高声唱到:“不去就山,有山自来。” 陶桃扯了扯嘴角,自然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也知道这只是个玩笑话,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太荒诞了。 张不津仍给陶桃渡入剑气,旁观的柳弗生对此嗤之以鼻,说道:“空中楼阁,不值一提!”当头一缕剑气削来,手指长的头发掉了一地,柳弗生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大脾气,来,昨天去出去的时候买了个小玩意,送你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巴掌长的小玉剑,中间是镂空的,一条笔直银丝上绑着两个小人儿各居一端,斜放的时候小人分居两段,水平的时候小人却在中间相聚。 柳柳收起来而后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帮你保管!” 柳弗生一边点头,一边照着镜子用金色小刀把另一边的头发也割下来一截,扭扭头,说道:“你看齐不齐?” “不齐,你再多削点。” 柳弗生特别幽怨的看了一眼拿人家东西时一点也不手软的妹妹,嘿,跟我真像。 柳弗生扔给张丙一小块碎银子,说道:“店小二,去帮我打壶酒,剩下的就当跑腿了!” 张丙想要拒绝,我包袱里的银子数都数不清会在乎你这点散碎货?这时候又听到柳弗生懒洋洋的说道:“去李家饭馆,就是胡姬姑娘跳舞的地方,真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想来胡姬小姐一晚上没见应该也挺想我的。” 张丙眼前一亮,面不改色的说道:“唉,客人有事,小二跑腿,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跑得极快,走的时候还不忘背上他那一包银锭,他算盘打得叮当响,看柳弗生仅仅是拿出块玉石就能哄得妹妹开心,他要是买上十几二十颗雪白大珍珠,那这事儿是不是就成了?年轻的少年人误入歧途 柳弗生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嘀咕道:“哼,年轻,也不问问李家饭馆是哪个李家饭馆,全城那么多姓李的饭馆我看他能找到什么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特别殷勤的搬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擦擦让柳柳坐下。 柳柳冷笑一声,坦然受之,说道:“哥你把那家伙支走到底想干什么?” 柳弗生闻言委屈道:“可不容易啊,多长时间没听到一声哥了,容我先哭一下!” 柳柳大气十足,容她那小性的哥哥姑娘装模作样衣袖揩泪片刻,手掌在一张小方几上敲了敲,说道:“赶紧说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弗生没有直接回答,在妹妹嫌弃的视线中吐了口口水在小方几上,又在她恶心的收回手的时候用一根手指在蘸着口水画了个方框,说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柳柳沉声道:“你眼前的妹妹不是聪明的那个,你的意思我看不懂!” 看她有些生气,柳弗生赶紧用袖子擦了水渍,保证上面光洁如新后说道:“我们如今已经在棋盘上了,被人算计了,所以我想先让你回家?别担心路上的开销花费,也别担心路不知道该怎么走,这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出了城,自然有我一个朋友护送你去齐京乐天,到时候去摘星港上刚刚好能赶上那条八十八年鱼龙拔锚起航,之后无论是落脚点是万里罡风,还是诸多浮空山,甚至是那片大海,都有咱们家的人,你就从他们那里渠道回家就是了。” 柳柳没有说话,短而细的眉毛几段曲折,便如同自山顶喷流的泉水,阻石颇多,防了银带直流,“要走一起走!”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不类之前那些清脆的少女言语。 柳弗生有些感动,在柳柳嫌恶的眼神中用擦过口水的袖子擦眼泪,这回是真哭了,难得妹妹的心还没全被外来的小狗叼走,还记挂着他这个哥哥。 “你好恶心,算了,我还是收回前言,你就死在这里吧,对了,姓猫姓狗都行总之死前千万别说自己姓柳!” 柳弗生感觉自己心口被狠狠戳了一剑,赶紧说道:“妹啊,哥现在还走不了,你先走到时候我就走”,看着妹妹蹙眉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要不是自己非要领她来游山玩水也不会一头扎进人家的算计里,他之前自忖自己也是此道好手不惧算计狗屁!现在才知道这就是自不量力,不仅自身入局里,还累及家人。 “别说了,哥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名叫什么,三个字,里面可没有逃跑的逃字,嗯,也没有那边那个桃子”她努力纠正自己的语错,却不知在她哥眼里却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又想起昨晚上陶桃的信誓旦旦,不由有些别扭。 柳柳抬头看了眼楼上,小声问道:“是不是与陶桃,不对是与红姑有关?” 柳弗生眨眨眼,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一山哪容二虎?” 柳弗生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很好,与家里那群老不死的不一样,他们看死,我看活,他们认为人皆有命,我却觉得恰恰相反,所以他们看好那个婊子,哥哥我却一直看好你,所以以后轻易不要妄自菲薄,‘群峰之秀’这四个字是批你,不是批她,知道了吗?” 柳柳一边点头,一边咬着嘴唇,柳弗生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也千万不要认为红姑助你便欠她的,便要还她,欠债还钱是不假,但这种事有爹娘,有哥哥,还有一大堆尸位素餐的老不死,柳家怎么也不会让最受受宠的小公主来还债,所以听哥哥一席话,明天就出城去,你与她的交易由我担了,不要有负担,她本来就是跟我做的这笔交易,是你替我挡了箭,记得以后回到家族那颗柳树之下,不光要修行,没事还要多读读才子佳人c阳春白雪,舞剑踏春也可以,找一个不起眼的小王八蛋风花雪月,然后再一脚踢了他,哎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忧愁啊!但一定记住我的话,那个姓陶的是绝对不可以的,他便是夜里的一盏灯,吸引了许多视线,咱家不一定能为全为你挡下。” 柳柳点头,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道:“我明天就走,不过哥你等死吧,回去就把你流连青楼妓馆的事告诉父亲和母亲”,少女转身一笑,如同一夜风来,满城开柳花! 柳弗生跟她挥手,而后后转回视线,抿了口茶水,从袖口中取出那枚篆刻着“务实求命”四个小字的雪白毛笔,手指沾了点口水,在四字上轻轻刷过,正是刷龙脊,笔杆上青花雪瓷迅速褪去颜色,变得碧绿湛然,原本的“务实求命”也变作金漆的“一笔篡命”四个字,柳弗生将毛笔在两指间悠悠旋转,说道:“诸棋子已经就位,只待那神来的一子斩龙。” “什么一子斩龙?我发现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肤浅,不管是下棋还是练剑动不动就斩龙c屠龙的,龙也是天地生灵啊,你不想想斩人c屠人什么的该好听吗?”是张丙,他背着包袱又回来了,沉甸甸的,分量好像还有增加。 柳弗生微微一笑,手指夹笔一转,已经变作一枚修长的碧绿簪子,挽了挽发,轻轻插在上面。 张丙看这潇洒的一手,心生羡慕,这家伙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一手就很漂亮嘛。 柳弗生见形知意,呵呵一笑,说道:“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 张丙眼睛一放光,柳弗生接着说道:“我有道法三千,每一式都极尽风流潇洒之能事,一枚银锭我教你一招,不出一月定然能让你得偿所愿,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保管手到擒来!” 张丙刚亮起的光芒陡然熄灭,将包袱搁在桌子上,头枕在包袱上,说道:“还是算了,又不能吃喝。” 柳弗生一呲牙,说道:“你就不该姓张,该姓章的,一样抠门!” “你说什么是什么,反正我是觉得都挺不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离别路上一碗馄饨 朝生暮死,人事多变,第二天一早陶桃刚刚梳洗过,便被等候已久的柳柳给逮住了,说道:“送我出城,我要离开了。” 陶桃先是一愣,说道:“好啊”,虽然消息来得突然,可他觉得这是好事,倒不是说讨厌柳柳,更好恰恰相反,对这朝夕相处两旬的少女他是打心眼喜欢,就像突然多了个妹妹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去,原本一直偷瞄的柳弗生再也忍不住,跑上前去,抄起一把笤帚塞到陶桃手里,沉声道:“拿好!” 陶桃听声音知来者是柳弗生,翻个白眼,拿着笤帚一端,觉察出了对方意图不由感叹这家伙还真是小心谨慎。 柳柳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哥哥,就在柳弗生被看得有些心里没底的时候,少女轻轻一哼鼻子,拽着笤帚前端便直接出去。 柳弗生没有出船只是靠在甲板栏杆上,看着两个人远去,看着风来风转天上阴云多变化,沉默不语。 片刻后转身离去,唯声音还在甲板盘旋不去,“人是风打狗,棒棒敲狗头,狗头本坚硬,贱骨火烧成。风演大王刀,病狗死桥头,光辉揭云幕,小狗满地走!” 客栈大堂里,有大声叫嚷传出来,“好诗,虽然流于通俗,但谁若陷身于雅俗之争,那才是天下大俗。狂风杀群狗,自是劫难与人,然而天道最不行灭绝之事,劫火里自有一线生机,我们这些‘狗辈’立身风口浪尖自然应当凭一双肉掌在重重磨难中存活下来。如此一来,无论是家族兴旺,还是种族大计都有一代代强者接替下去,这才是皇天演气象,厚土造生灵之本意,取一强者纵横天地而已,嘿嘿,我这番见解如何,是不是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差不多了,不过我本意还是,春季大风天,死狗太众亡魂流连不去,不如广开五脏庙,好超度超度,你觉得怎么样?” “额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还是请加我一个!” “还有老夫,酒香配肉香再好不过!” 少年少女走在风中,他们之间是一条比之前更长的桥,细竹红绳而束成,飘荡在春日敏感的风里,他们摇摇晃晃,如一条拴在一条命运绳上的蚂蚱,风声中回想着本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夏日鸣响。 春季风多不讲理,而且几无止境,有愈演愈烈的态势,少女一只手抓着笤帚一只手压着险些被掀起的裙角,内心有些后悔,风这么大,他还是个瞎的,出城好说,该怎么回去? 她觉得这种事情想不起来还好,既然想到了那就千万别憋着,免得长此以往自己的“底线”变得面目全非,于是一边停下来一边说道:“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去,再自己走出城吧。” 陶桃知道眼前这个心善的少女是在为自己着想,但他还是拒绝道:“不用,我虽然如今瞎了,但听力大增,只要记得这些声音,就算记得来路了,相处两旬,我们也不算是萍水相逢了,多陪你走一会儿算是聊表心意。” 柳柳笑着说道:“聊表心意?我要的可要比这多哦。” 陶桃没搭理她,更没有当真的意思,他总感觉与少女平日的言语相反,她应该带着不止一张面具,如同匣中藏匣,陶桃摸不透她。 貌似是因为离开的缘故,柳柳的话很多,问道:“陶桃,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坚固最牢不可破哪怕时光销尽成灰,在三生河头回望一眼也能清晰认出彼此的感情是什么吗?” 陶桃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摸着下巴品砸一下,说道:“是爱吗?”少年罕见有些紧张。 少女回过头来,两篇薄唇如柳叶当空舞动,说道:“爱情这种东西最虚无飘摇,可是真正誓死相随的才子佳人又有几对,尤其是最戏剧的一见钟情,茫茫红尘,人几如水,仅仅只是对视一眼,便要非君不娶,非君不嫁,不是太任性了吗?我是不信这个的!” “那你信什么”,陶桃脱口而出,他说完只觉得有些轻薄,却并没有想到若是以前那个只有一问的自己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或者说原本十多年培养出来的某种东西已经被悄悄撕裂出一点痕迹。 柳柳一笑说道:“我信的是,风刀霜剑猛鬼群妖环伺身边,而有人能与我一道执剑;是黄泉之水冰寒彻骨,能有人与我同饮;是茫茫云海山巅有一人能始终与我并立,尤其是最后,这才是最有可能出现的!” 少女从没有告诉陶桃,柳柳只是小名,是某种印记和显示,在某个地方她的大名如雷贯耳,高不可攀! 陶桃心情复杂,一瞬间他明白了许多东西,仔细想想却又全部都不对,这样的柳柳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这样的问题也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闭上眼睛后的图画里,她的身影涂了又改,改了又涂,最后只变成图纸上上一团乱糟糟的曲线。 不说陶桃复杂的心情,柳柳却觉得心情好极了,尤其是把内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她未想到这些话给陶桃造成的苦恼,甚至说实话,如果她知道的话只怕会更开心,不说喜不喜欢,天下间恐怕所有女人都执着于给身边的男人留下印象,不论好坏,更不论年纪。 因为出来的有些早,两个人都有些饥饿,陶桃习惯随身带着些碎银子,虽然他平日里没什么花销,但对于李掌柜教导的“有备无患”一直奉为圭臬,陶桃想拉柳柳去馆子里吃顿正式的,算是践行,不过柳柳这个世家大小姐乐于“白龙鱼服”因此更倾向于路边摊,于是合计一下,便决定与柳柳去吃北门的馄饨,这恐怕是大风天里早为数不多肯出摊的食铺子,而且出城本就定的北门,正好算是顺路了。 路上风烈不止,更兼有漫天阴云如氅缓缓盖住天空,眼看便要风不止雨又来,柳柳停下脚步,再一次要求先送陶桃回船上。 陶桃不用看,鼻子轻轻一嗅,便已经闻到四周挤压过来的腥臭土气,还是摇摇头,说道:“走吧,土腥子虽浓,也盖不住馄饨的香气,我们先吃饭,到时候我跟老侯爷爷借把伞自己走回去就行。” 柳柳摇头,她是个聪明的女孩,记忆力尤其好,更不会忘记来时陶桃那番话,说道:“你说会顺着气味回去,到时候等雨下起来到处都是土腥味你怎么回去?” 这个问题连陶桃自己都没想到,但男子汉的决定怎么能轻易更改,脖子一样,说道:“老虎不识路,漫步山林中,我怎么也是在青丝国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在哪里不能把这场雨给对付过去?” 柳柳叹了口气,没跟他一般无理取闹,拉着陶桃往前边挂着望子的馄饨摊走去,说道:“先别打肿脸充胖子,等吃完馄饨再说。” 馄饨铺,青蓝色的望子高挂在竹竿上被狂风一拽一拽,上面简明扼要绣着“馄饨”二字,一个老头正弓着腰缓缓解下拴着望子的绳索,看到陶桃二人往这边过来的时候,也只是在陶桃身上多停顿一会儿,而没有招揽客人,大概是不觉得这样的天气会有人来吃馄饨吧,等到二人直接在棚子里坐下时才反应过来,说道:“小桃子,你来吃馄饨?” 陶桃一笑,低着头说道:“嗯,侯爷爷,先来两大碗的!” 老头看了眼柳柳欲言又止,喉结在苍如鸡皮的脖子上几下滚动,才说道:“阿彩病了,侯爷爷得回去照顾她” 陶桃和柳柳都直接站了起来,陶桃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接着便要离开,这时候老头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不悦的说道:“小桃子,听我说完,侯爷爷没有赶你的意思,我是想说铺子里还有馅儿和面皮,灶台上也还没灭火,你要是不嫌麻烦可以自己下着吃!”他语气硬邦邦,有些生气,多少年了,你怎么能把你侯爷爷当成那种小气人? “这”,陶桃有些犹豫,因为某些关系他既是侯老头这里的常客,也与他孙女阿彩关系甚好。 侯老头看他还犹豫,直接把望子往铺子里一扔,又将钥匙扔在上面,摆摆手转身离开,碎碎念道:“果然不该让给姓李的,当时哭声多嘹亮的一娃,现在变得婆婆妈妈,简直像个娘们!” 陶桃既愕然又庆幸,愕然的是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一出,庆幸的是如此看来红姨的布置应该牵扯不到侯爷爷身上,不过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对这老头的感官有发生了转变。 老头许是觉得已经走得够远,而且风还够大,才把心里话挂在嘴上给说了出来,“得赶紧打消阿彩对这小子的想法,这样婆婆妈妈可不是良配额,忘了把钱柜给锁上了,这小子该不会拿我钱吧?” 侯老头隐晦的往后瞟了一眼,见到陶桃还呆呆站立在当场,当下便觉得舒心了,这小子傻兮兮的,有钱大概也不敢拿,一拍脑袋,哼着小曲,遛遛的回家去了。 柳柳不知道陶桃的想法,已经钻进那个狭小的木造车摊里,锅碗瓢盆,瓶瓶罐罐,白白的面团,颜色不一的各种馅料,每一个她都认识,可是都摆在一起就麻爪了,好像比着天地间一等一难控制的飞剑都要让她望而生畏,比着面对食人妖魔还要如临大敌。 陶桃没有看到少女脸上的惊慌失措,这些东西是看不见c嗅不到的,他一屁股便坐到了凳子上,接着便开始想事情,有胆小怯怯的阿彩,有侯老头那个五大三粗的赌鬼兼酒鬼儿子,当然更多还是侯老头,他有什么特殊的,为什么差点会成为我的抚养人? 心思乱成一团早,于是他也丝毫不知道在车摊里那个拿着菜刀正在一步步往他这里走来的少女,无论是狂风阴云,还是那一声声凄厉的狗叫都是惊悚一幕的烘托。 柳柳拿菜刀在他头上砍了一刀,陶桃的头上瞬间便被染上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