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长歌》 第37章 高昌壁谷地 “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古卷对叶公好龙做了一行注释,都云世间无龙,楚国叶公子高亲眼所睹,岂有假乎。 秦昭王十三年,秦军攻韩国重镇伊阙,韩魏联合出兵,魏国名将公孙喜统帅联军三十万拒敌。当时秦军兵力不到联军的一半,联军发起冲锋,秦军抵挡不住。秦王临阵换帅,左更白起取代向寿。白起召来真龙,口吐烈焰,火烧数十里,六万士兵被烧成灰烬,秦军追击逐北,斩首二十四万。 白起御龙取得长平之战的胜利,胜而愈骄,拒不向秦相范睢交还和氏璧。秦王猜忌白起,赐剑令其自裁。秦灭六国之战,秦王将魔璧交给另一位御龙师王剪,秦军所往无前,一统中土。王剪战后立即将魔璧交还秦王,功成身退。 桓玄长长叹了口气,父亲曾经说过,秦始皇南巡,为镇压洞庭湖中作乱的妖龙弄丢魔璧。为掩盖失璧及秦国靠龙取胜的事实,始皇帝焚书坑儒,将各国史书、野史全部焚烧,读过书的儒生全部坑杀,敦煌远在西境,故而古藉得以保存。 “读书有用吗?” 桓玄闻言抬头,一名年青的武士站在一丈开外,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桓玄手握竹简:“看着我,你看到了什么?” 年青武士愣了愣,随即说道:“小桓公大人,在下看到您。” 桓玄笑了,扮了个鬼脸:“李暠,我叫得对吧。待人彬彬有礼,不像个打打杀杀的粗俗武人,倒像个舞文弄墨的书生。何必如此客气,你看到的就是个小屁孩。有幸生于公侯之家。父亲名震九州,掌大晋雄兵三十年,中土闻之色变。可惜他死了。我有五个兄长,两个哥哥死了。你瞧,世事总是变化无常,我最小,却袭了爵位。从此,我担起家族的荣誉与责任。谯国桓氏,中土一流的贵族,想撑起这片天空靠什么?永世不变的门阀么?刀剑?不,靠脑袋,若想拥有智慧和敏捷的思维,只能不停的读书。”桓玄卷起竹简,“李暠,你出自哪个家族?” “陇西李氏,我是李广的后人。”年青人不无骄傲地说。 桓玄显然愣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瞧,陇西李氏多么显贵的门阀,可现在你居然和那个矮个子宋繇是兄弟?” “父亲死后,母亲改嫁到敦煌宋氏。”李暠眼中掠过一丝不甘。 “这叫婚宦失类。”桓玄轻敲着竹简,“在江南你家就会沦为二等门阀。你该多读点书,建功立业不仅仅靠手中的刀剑。令堂为什么要嫁人,就算嫁也要嫁得门当户对。” “不许说我母亲坏话。”李暠脸涨得通红,握紧拳头,眼圈泛红。 桓玄小嘴一抿,发现自己说得有些过份,卷起竹简道:“你来叫我吃饭的吧?好,我真是饿了。” 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宿营地,天已经暗下来,晚餐依然是羊肉干。桓玄摇摇头,连续吃了七天,再好的食物也没有当初的美味。 张大怀抬头看了他一眼,“小桓公,你可回来了,别再到处跑,我们以为你被妖怪捉走了。” “哈,那我就去妖怪的营地做公爵。”桓玄大刺刺的坐下,握起一块风化的羊肉干硬硬的撕咬起来,腮帮子鼓鼓的,取过腰间盛水皮囊,灌了一口水,将未嚼烂的肉干冲进肚。张大怀拿出美酒让大家分享,喝得王凝之面色红润。饭后,大家去帐篷睡觉,只剩下轮到值夜的李暠面色凝重,静静瞧着沙漠边际的晚霞发呆。 渡过流沙,他们来到一处高山绿水环绕的谷地,后人称之为吐鲁番。天山山脉横亘其北,库鲁克塔格山脉绵延其南。 高昌,更像一座城堡,矗立于谷地间的壁垒。高昌位于谷地中央,四周高山环抱,不远处即为久负盛名的火焰山。交河流过城堡,注入波光浩渺的月光湖。 卞范之开始卖弄他的学问,“此地乃西域车师前国的领地。汉武帝时,由西征的汉军所建,做为经营西域的据点。汉王朝曾为争夺高昌打了五次战争,史称“五争车师”。《汉书》中最早提到‘高昌壁’,说其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因名高昌。昔年先凉王文公挥鞭渡漠,饮马交河,西域拱手臣服。文公设高昌郡,隶属沙洲,冶所敦煌,西域从此并入凉国版图。文公功德无量。”卞范之嘴里的文公乃张大怀的祖父凉文王张骏。 张大怀和桓玄最关心的不是高昌的由来,而是丁零人。城中文武得知高昌公亲临,纷纷出城相迎。问及丁零人,纷纷摇头,称从未见过丁零人进入谷地。 未到高昌?他们去哪里了? 只有一个解释。 假意北上,折而西行,丁零人去了楼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楼兰没翰海 苍茫浑厚的黄沙旋舞直上,暮色逐渐黯淡。 “既然他们已经死了,我们该收队回家。”高昌骑兵队主沮渠法弘催促道,语气中明显透出不耐烦。 “你害怕。死人让你丧胆!”张大怀淡淡道,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 不惑之年的沮渠法弘戍守西域二十余年,祖先乃匈奴人,做过匈奴左沮渠,后代便以沮渠为姓氏,在张掖卢水定居。法弘先在玉门做戍兵,积累军功到队主,这种资历可不是能让人随便开玩笑的,哪怕王子也不成。不过,沮渠法弘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殿下,在下不是怕死人,而是恐惧他们死法。” 沙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两百多具尸体,有的喉咙被撕开,有些四肢不全,啃咬的血肉模糊,只余骨头架子。只有几具尸体被利刃所伤。 张大怀能觉察到在沮渠法弘受伤的骄傲的自尊底下,隐藏着某种近乎畏惧的紧张,什么事能让有着二十年巡边经验的老骑手胆寒。这些被野兽啃光肉嚼碎骨头的残肢么? “或许他们遇到狼群。”张大怀沉吟说。 “沙漠里没有狼,殿下。”在这叫做八百里瀚海的沙漠巡视二十多年的沮渠法弘显然十分自信。 “或许他们遇到敌人豢养的猎狗。”王凝之从旁插话。 “你见过猎狗吃人?”沮渠法弘毫不掩饰对这位从南方来的客人的轻蔑。 王凝之脸一红,桓玄接口道:“饿上七天七夜,再驯良的猎狗也会吃人。” “别吵了。”张大怀不容置疑的说,“东西没找到,我们就不能停止搜寻。继续西行。” 沮渠法弘的眼神从马背上盛水的皮囊扫过张大怀,说道:“再往西,我们带的水恐怕只能维持到前面的楼兰古城,那里的人对我们很不友善。” “楼兰么?”张大怀的心猛的一沉,浮现出那对天蓝色的双眸,和令他半夜惊恐中醒来的冰冷话语,“世子殿下,还记得楼兰么?”寒光闪过,女子握着张大怀的青锋剑,剑上滴着血,她的血。 血中映出漫天大火,五年前,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张大怀率领五百铁骑偷袭拒不臣服凉国的楼兰,那夜,火光冲天,张大怀毁掉了一座千年古城。 “焦梵月,你到底与楼兰有什么关系?”张大怀仰望西方天际喃喃自语。 “殿下,我们只有三十三人。倘若遇到楼兰暴民和漏网的楼兰王余党,恐怕兵力不足。”沮渠法弘依然耐心劝阻。 “世间已无楼兰,本殿下会惧怕那些残兵败将不成。” 沮渠法弘不再说话。 夜色再度笼罩大沙漠。 年轻的李暠有着同样的感觉。他守卫玉门关不过三、四年,却听说过无数遍关于这片大沙漠的传说故事。每次都吓得浑身发软。可是当他经历了几十上百次的巡逻之后,他对那些传说总是付之一笑。对八百里翰海再无畏惧。 但今晚异于往昔,四方夜幕低垂,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丁零人扮作客商几乎杀光玉门关守兵,他的同袍们。他从死尸中爬出来,爬上城楼放出隐藏的青鸟。做为向导跟随张大怀来到高昌,又从高昌跟随这位凉国前世子轻骑入沙漠,追踪丁零人已经第五天。追上了,丁零人却都死了,死状残不忍睹,貌似被一群凶猛的野兽当做晚餐。 古老的故事在耳边回响,“八百里翰海的西面有天下最高的高原葱岭,有座昆仑山,葱岭之西乃妖魔的世界,那里有妖之山,精之岭,沉睡万年的妖王,众妖之首西王母。他们以人肉为食,人皮为袄。一万年前,百万妖魔鬼怪翻越葱岭,过昆仑山,渡过八百里大漠,沿河西走廊进入中原。中土成妖魔的世界,人类沦为妖魔的奴仆。直到四千年前黄帝驭龙而来,带领人类将妖精赶进大沙漠,后人筑起长城。” “我听过同样的故事,李暠。”沮渠法弘面沉如水,手指用力握住弯刀的刀柄,“暗夜将至。佛祖将替世人指明方向。” 桓玄注意到沮渠法弘左手佩戴着紫檀佛珠手串。半个世纪之前八王战乱,边塞胡族进入中土,中土佛教逐渐昌盛,秦王苻坚更将佛教定为国教,以佛教称谓自称天王,而凉州西域之人信仰浮屠者比比皆是。 张大怀似乎对这番话不屑一顾,都是老奶奶哄骗小孩入睡的必备故事。他审视着逐渐暗下来的暮色,嘴角漾起自信的笑容。“法弘,头前带路,下一个日暮前我要看到楼兰城。” 沮渠法弘走在前面,这位卢水胡匈奴人熟悉这片沙漠如同熟悉自己的五指。当滚圆的红日再次落入流沙尽头,他们依稀望见一座城堡。 张大怀一行人抵达楼兰,城头的守卫吹起蛇形青铜号角,城门大开,走出一队骆驼骑兵,身穿青铜鳞甲,头戴青铜蛇盔,竖着长长的羽毛。骑士们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容貌与中土之人不尽相同,为首军官模样的人向张大怀深鞠一躬,用楼兰语平淡地致敬:“欢迎世子殿下再度光临楼兰。” 桓玄听不懂楼兰语,卞范之轻声翻译,继续卖弄他的学问,“楼兰是西域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郭,《汉书.西域传》中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楼兰人早在千年前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最初由大月氏王国统领,月氏西迁,又臣服匈奴,然其受大月氏影响深远,书写语言仍用贵霜王国的文字。” 桓玄歪着脑袋瞧着卞范之,一脸惊奇,“我走运捡了宝贝,卞先生真是无所不知。”停在桓玄肩头的青鸟叫道:“无知!无知!” 卞范之傲然一笑,“在下幼年游历西域,西域三十六国多半去过。楼兰乃西域的中心,连接东西的桥梁,丝绸之路必经之地,西域的乐土,沙漠的天国。王宫宏伟壮丽,塔寺林立,西域诸国与其相比都将黯然失色。不过,而今看起来情况不太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安都婆铃静 河流穿越城堡,水流潺潺,淡黄色的水,闻起来有股硫磺的味道。城墙、住宅、酒肆、佛塔残败,显得古老而又脆弱,空中细沙飘荡着硝烟的味道。来往行人中的女子经纱蒙脸,遮蔽风中的细沙。 大街空旷。一名晒得黝黑的小男孩光着膀臂跟着一头背上驮着皮制褡裢的骆驼走过,一边抠鼻子一边无精打采地低头注视着街道上的青石,仿佛地上的宝贝突然消失似的。听见骆驼和马蹄声,他抬起头来,看着涌过的队伍,像看到魔鬼,深目中闪过恐惧和恨意,咬咬牙,握紧拳头,直到队伍远去。 城中广场耸立着巨大的太阳像,由胡杨木、红柳圆木构成,呈放射状四面展开,蔚为壮观。太阳有一张女人的脸,葭苇铺就的头发,蔚蓝色的深目,美丽、邪恶而又深邃。 “楼兰的太阳女神。五年前楼兰经历了一场大火,”卞范之向张大怀瞥了一眼,眼神中多少有些不满,“好些街道建筑化为灰烬,只留下一具具枯骨和风中水里的硫磺,楼兰再也不是西域最美丽的城市,好在王国古老的象征太阳女神像毫发无损,妖艳如昔。但是城市没有当初的繁华,甚至不如高昌。” 张大怀对卞范之的话置若罔闻,用楼兰语与那位骑骆驼的骑士交谈,“却胡侯,你确定没有陌生人来过楼兰?” “没有,殿下。末将敢确保没有陌生人出入楼兰城,但不敢说无人穿越鄯善国境,您知道,沙漠四通八达,总会有人喜欢冒险。” “国师呢?”张大怀问,“我要见他。” “归燃国师在圣殿安都婆恭候殿下。” “却胡侯会安排你们去歇息。”张大怀扭头对桓玄等人说道,接着伸出左手,召唤桓玄肩头的青鸟,“小米!” “小米!小米!”青鸟叫着飞到张大怀掌心,低头啄食米粒。 “黄昏时分的楼兰最为美丽,诸位尊敬的客人。”却胡侯对桓玄等人绽出笑容,“每级浮图都会挂上点燃的丝绸灯笼,所有佛塔光彩炫目。乐师和街头艺人将弹起琵琶,尊敬的远客会聆听到来自西域的天籁之音。当然,末将会提供美食和葡萄酒,供远客大快朵颐。” “假若诸位远客喜欢热闹,可以去竞技场。”却远侯补充说,“城西竞技场今晚有一场好节目,五个奴隶斗一头狮子,五个奴隶来自不同的国度,客人们可以押狮子先吃掉哪一个奴隶。” 桓玄玩兴大起,却听到卞范之轻声不断的咳嗽,转头看到沮渠法弘、李暠等人面色紧张,不由笑了笑,“感谢将军的好意,我们很疲劳,想早点休息,麻烦给安排住处,顺便弄点好吃的来。” 却胡侯耸了耸肩,无奈的摊开手,“好吧,依照远客的意思。” 安都婆是一座佛塔,高达五丈,塔身为八角形,远远闻听风铃响动。归燃一袭黑色佛衣,双手合什立于佛塔之下。 归燃国师个子不高,半截白眉,体型矮胖,慈眉善目,如同一尊弥勒佛,吐字清晰,“想不到世子殿下会再赴楼兰。” “我也想不到自己会来。”张大怀一边说一边走进塔内,向塔内佛祖像屈膝跪拜,旋即起身,“佛法无边,神通广大,佛祖察世间一切事。想来我的这点事真的不算事儿。” 张大怀沿土坯阶梯登上佛塔顶层远眺楼兰古城,满城浮图灯光明亮,眉头紧皱,问道:“大师可知焦梵月此人?” 跟随而上的归燃大师轻轻摇首道:“不知。” “那你可知梵月此人?” “不知。” “楼兰王休密驮在哪里?” “鄯善王难道不在阡泥城?” 张大怀猛的盯住归燃的眼睛,恶狠狠道:“本殿下没有放火烧楼兰,并不等于我不会纵火。楼兰于我如浮云,我不介意让它再燃烧一次,如果你不说出焦梵月与楼兰关系的话。” 张大怀肩头的青鸟突然出声,“烧,烧!” 归燃眉头紧锁沉吟半晌,方才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实不知焦梵月何人,但梵月这个名字却与楼兰大有关系。” “哦?”张大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深邃美丽的眸子和殷红的鲜血。 “昔年楼兰王安归叛汉,汉帝遣傅介子刺杀安归王,改立其弟尉屠耆为王,国名鄯善,迁都扦泥城,至此世间无楼兰王。安归王有一女儿名叫梵月,立志恢复楼兰。可一区区女子怎能与泱泱大国为敌,遂于沙漠深处另建一座楼兰城,人称地下楼兰。只是传说,数百年来无人见过地下楼兰。而梵月公主再也没有露过面,据说在地下楼兰寿终正寝。” “梵月公主?”张大怀暗忖,梵月公主即便有此人,也在前汉昭帝年间,距今已有四百年,难道焦梵月冒用梵月公主的名讳,那她到底是谁? “今晚我想留在塔内过夜,可否?” 归燃法师断眉一动,轻声道:“依殿下之意。” 安都婆是楼兰圣殿,塔中存放着楼兰上千年的古籍典册,所幸张大怀识得楼兰文字,一卷卷查阅下来,已近午夜时分。一卷《西归经》吸引张大怀的目光,上面记载一个来自西方世界的神秘人,不死之人,拥有永恒的生命。张大怀对此嗤之以鼻,世间多少人妄求长生不老,可拥有泼天富贵和滔天权力的秦始皇都难逃一死,永恒生命不过是人类的妄想。引起张大怀留心的是,这人来楼兰的年代正是楼兰亡国的前夜,记录这则文字的恰恰正是梵月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公主意阑珊 《西归经》卷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密麻麻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 “他英俊、漂亮,有一对变幻色彩的眼睛,苍白而又冰冷,举止优雅,学识渊博。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可他来自西方,世人相传,那是妖魔与鬼怪的暗黑世界。我该离他远一点。可是,我做不到,只要想起他的模样,悦耳的声音,我就恨不得永远和他呆在一起。我不能,父王绝对不会允许。” 怀春少女的情丝,楼兰人心中最神秘的梵月公主终究也只是一个女孩子。张大怀朝塔外望了一眼,夜阴暗,不见月光,一丝星光也无,唯有一盏丝绸灯笼在夜色中无力摇曳。 张大怀的目光再次回到那张夹带的羊皮纸上,只剩最后二行: “我看到了,看到了。他承认,冷血生灵。我该怎么办?他从没有伤害过我,从没有。明日父王宴请汉帝使者,我该对他说么。” “冷血生灵?”张大怀陷入深思,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双深蓝的双眸,逐渐碧绿,漆黑…… “殿下。” 张大怀猛的抬起头,一个身材窈窕的身影站在窗口前,一袭金丝滚边白衣,腰间的玉璧闪烁着晶莹的光泽,绝色而又苍白的容颜,变幻颜色的双眸。 “焦梵月!”张大怀脱口而出。 “为何不叫我母后?”焦梵月轻轻踱到张大怀身边,步履轻缓而又坚定,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淡淡的,熟悉的曼陀罗花香,张大怀莫名感觉一阵紧张,手心沁出汗水。千军万马之际,生死存亡关头他都没有这种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 张大怀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更该叫你地下楼兰的王者。梵月公主。” 梵月的目光落到张大怀手中的经卷,苦涩一笑,“四百年,这些东西居然还在。”女人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张大怀的手,“殿下有渴求的东西么?譬如权力、王位、女人?” “有过。” “什么?”女人明亮的双眸逼视张大怀。 “如今没有了!” 梵月没有继续问下去,声音淡如浮云:“岁月能改变一个人,却改变不了宿命。恢复楼兰王国是我的宿命。百年,千年,皆是如此。” “所以,你把自己变成妖魔!” “妖魔?”梵月的双眸精光一闪,旋即暗淡下来,“不,不是妖魔,亦不是鬼怪,而是另一种生灵,另一种存在。人,万物,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可你们伤害他人,残害生灵。” “我没有,你信么?” “不信。”张大怀冷冰冰道:“你纵火烧的楼兰。” “楼兰是我的家,地上的,地下的,都是。我不会毁坏家园。” “那是谁?” “他们。” “他们是谁?” “黑暗的使者。” “我会阻止他们。” “暗夜将至,谁都无法阻止。” “我会为我的子民而战斗。” “殿下已不是世子。” “我是人!” 梵月心头有一丝恍惚,茫茫大漠中,她趴在眼前人的肩上,泛白的骨节抓紧他的衣襟,听他来回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不会放下你。”八百里流沙,谁都不知道那究竟是多远的路……奇妙的感觉拂过她的脸颊、嘴唇、脖子,渗入到心里。曾经以为不会再动心,那时,心却颤抖了。 “殿下,我可以让你获得永生。” “与妖魔为伍,残害生灵,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殿下真不想活?”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哦。”梵月轻轻应了一声,身子动了,身形象豹子般扑了过来,力量、速度超乎常人,与此同时张大怀长剑出鞘,鲜血顺着剑芒滴下来。 梵月伸出舌头,舔着空中飞洒的血丝,双眸瞬间闪过急不可待的渴望。 张大怀的脖子被一只看似纤细实则结实有力的玉手掐住,呼吸越发困难,两眼空洞的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用尽力气喊道:“快逃!” 红唇逼近脖胫,露出两只雪白而又锋利的獠牙。 塔下负手伫立着一个身材高大衣着黑袍的人,精致如滴血蔷薇的金色纹章紧紧扣在颈下,兜帽遮掩住整张脸,三个同样衣着的黑袍人笔直的环绕在身侧,一声不吭。滴血蔷薇纹章不断变化着幽幽的光泽,黑夜中格外显眼。归燃国师和却胡侯站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却胡侯的唇边鲜血不断滴落,脚下两具尸体已经干枯,赫然是跟随张大怀的两名亲兵。 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充满磁性,“却胡侯,你的名字不再适用,嗜血侯更适合你。你来指挥楼兰的半兽人军队。中土四大王国即将展开大战,自顾不暇。我们的兽人军团正在攻击萨珊王朝,即将到达葱岭,主力大军到达之前,侯爵务必攻下高昌。还有,杀掉那些凉国人。” “是,尊敬的伯爵大人。”嗜血侯的声音充满兴奋。 “佛祖不会允许恶灵踏入中土。”归燃法师面色平静,淡淡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祖对万物慈悲。诸位莫要断送数百上千年的修为。” “假如佛祖没有背弃你们,就不会让四大王国自相残杀。黑暗女巫已经预言,暗夜将至,中土将是黑暗的世界。没有人能改变黑暗议会的决定。况且,我们不是一个人战斗,狼人已经占领漠北森林。拓跋王国很快就要完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