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沧海》 正文 第1章 茅山灭门 八月仲秋,云淡天高,太阳当空,明亮但极远,轮廓也不清晰,并不刺目。蔚蓝的天空底下,不时有几队大雁南飞,留下声声长鸣,常年如是。 茅山仿佛一位醉倒的仙人,头枕北方,脚踩南方,侧身躺在低平辽阔的江左大地上,不理会人间桑田变故,只顾酣睡不醒。 一位白衣居士,站在茅山绝顶大茅峰上,俯瞰茅山全貌。 九峰c十九泉c二十六洞c二十八池,三宫c五观c七十二殿宇,当此之时,都挤满了人,穿着道袍的道士与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刀来剑往,砍杀不停。 一股血腥气窜进鼻腔,惨烈的喊杀声冲进耳道,白衣居士陡然打了一个寒颤,怜悯心起,不忍再看,定一定神,转过身去。 面前有四个人在打斗,三人围攻一人。 被围攻之人,是一个老道,玉面白须,身着云霞道服,披山水袖帔,头戴元始宝冠,此乃道教中最上品的服饰,可见老道身份尊崇。 围攻老道的三个人,年岁均是不轻,且都极为古怪,一个是身着黑色袈裟的带发僧人,一个是穿着焰色黄衣的赤髯莽汉,一个是身披玄色道袍的黑脸道人。 带发僧人双掌如金印,掌面火红炽热,若是按在铜铁之上,也会烙下印迹,掌力万钧,有开山碎石的威势,掌速更是奇快,双掌变幻轮转,直如十掌百掌,千掌万掌,惶似火山喷薄,势不可挡。 赤髯莽汉使一把双手金剑,金剑有五尺之长,宽寸半,剑身镂刻火焰古纹,单单立在那里,便足以让群兵俯首,在莽汉双手挥动之下,剑纹中窜出赤炼神火,如火龙翻腾,呲着火舌,袭卷天地,吞噬万物。 黑脸道人两手各使一剑,双剑一暗一明,一雌一雄,阴阳相会,两仪相合,生出两股剑气,一股凛寒,一股灼热,单凭剑气,便可斩妖除魔,若是被剑锋加身,只怕是神仙也难成活。 三人如此霸道,白须老道却是丝毫不弱,甚至稳占上风。至阳罡气弥漫老道身周,拳掌不可破,刀剑莫能侵。左手化掌,掌心生出纯阳内力,独对带发僧人的金印双掌,竟是游刃有余。右手持一柄二尺拂尘,应接赤髯莽汉的双手金剑和黑脸道人的雌雄双剑,信手挥洒,拂尘扫出炫目流光,剑锋还未触及尘丝,便已被流光击飞。老道无声无息,踩出玄妙步法,将三人牵制带动。三人呼喝来去,始终无法占据主动。 四人两方,大战多时,胜负难分。撼天动地的威力和惊心动魄的气势,甚至盖过了满山万余人的砍杀混战。 白衣居士冷冷地观望着这场四人大战,不动声色。 两个青年,一个书生,一个道士,一前一后,沿石阶登上大茅峰,来到白衣居士身侧。 青年书生相貌斯文,面色白净,带着笑意,对白衣居士躬身道声:“父亲!” 白衣居士答应一声,问道:“情势如何?” 书生道:“茅山三千道士,各个武艺高强,且占据地势,结成各类阵法,实难攻破,我方损失惨重。但我方人数是他们的三倍,诸法子真子奋力鏖战,现已基本奠定胜局!” “好!” “此位便是庐山简寂观观主徐思玉徐道长!今日若非有徐道长相助,想要攻下茅山,难于登天!” 书生说完,退到白衣居士身侧侍立。 徐思玉身着缁衣道服,容貌俊秀,器宇不凡,神态却极为恭谨,向前两步,对白衣居士稽首行礼,道:“无上金粟法尊转世光明神国圣主光明国主在上,贫道徐思玉稽首!” 青年书生即是光明国主的次子,被封为笑世护法。几天前,笑世护法找到简寂观观主徐思玉,请徐思玉相助,灭门茅山派。 茅山派为陶弘景所创建,属道家上清宗,自建派伊始,便被誉为道家正统,享有盛名,陶弘景多年经营,茅山建成三宫五观七十二殿宇,门内弟子达到三千以上,誉满天下。十二年前,陶弘景升仙,大弟子中阳真人周经继任茅山掌门之位,继续宏扬上清教义,茅山派久盛不衰。 今日,徐思玉带领着由光明神国的十名高手伪装成的简寂观道士,以求学为名,上茅山,进华阳宫,在光明神国攻打茅山的时候,作为内应,成功协助神国大军攻上茅山。 光明神国极为隐秘,徐思玉早前只风闻一二,但笑世护法对徐思玉毫不隐晦,将光明神国的实情一一相告。 白衣居士,即是光明国主,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他不懈努力,历经困苦,一手营建起了极为强大且神秘的光明神国。 传说金粟法尊预知神州大地将会迎来灭世大劫,发下普度众生的宏愿,转世降临,在新安郡盖船山建立光明神国,自称光明国主,以指引神州众生,平安度过灭世大劫。灭世大劫过去之后,光明国主会指引众生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在新的世界里,不会再有战争,天下和平,人们没有疾病苦难,永生极乐,称为极乐世界。直至极乐世界建成,金粟法尊普度众生的宏愿才算达成,光明国主才会入灭升天,金粟法尊的本身归位,永世庇佑极乐世界。 皈依金粟法尊的信徒,皆为金粟法尊的子民,称为法子,现已有数万余众,多数是新安郡及临近郡县的百姓,生活起居,皆与寻常百姓无异。 神国法子有严格的阶位等级和升迁制度。法子修行,需要历劫,每历一劫,升一阶位,共五十阶位,再经一中劫,升入第五十一阶位,即等觉阶位,再历一大劫,升入第五十二阶位,即妙觉阶位,妙觉乃历劫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阶位。妙觉之上,还有正觉c上觉c无上觉三重阶位,三重阶位的提升,完全依靠天资天分,只有资质极佳者,才能修至无上觉,智慧圆满,究竟法果。 世人未脱愚昧,不会理解和接受金粟法尊普度众生的广大善行。光明国主若要完成普度众生的宏愿,必须要发动法战,灭门茅山派,便是一场法战。 金粟法尊普度众生的宏愿何其广大,任重道远,磨难重重,每一个神国法子,都肩负着无可推卸的责任,都有参与法战的使命。 尊奉光明国主的法旨,参与法战,即为历劫。 光明国主作为金粟法尊在人间的转世化身,行使无上的权力,神国法子每一次的升阶拔位,都需经过光明国主亲自摩顶敕封,因此,神国法子对光明国主深信不疑,忠贞不二,诚心侍奉,绝对服从。 光明神国日益壮大,实力越加雄厚,新安附近六大帮派,或被收服,或自愿归附。为恶江湖数百年不能灭绝的三大魔教,也被光明神国收至麾下。三大魔教称三圣教,教主称圣教主,六大帮派皆称圣派,掌门称圣掌门。圣教教徒和圣派弟子,称为真子。真子的阶位整体低于法子,各个教派中的真子,会有各自的阶位划分。在灭世大劫中,真子也会受光明国主的庇护引渡。 在极乐世界,法子和真子按照阶位高低,决定供奉从属。 尚未皈依神国的世人,无论高低贵贱,何种信奉,皆称外子。灭世大劫降临之日,所有外子都将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凡是在法战中死去的人,无论法子真子还是外子,灵魂都能得到解脱,不再堕入轮回,而是被接引神尊引向西方昆仑虚,接受给养安置。神州灭世大劫不会危及到昆仑虚,等到灭世大劫过去,金粟法尊会为他们超度,使其在极乐世界,依据生前的阶位,降生为法子或真子的子孙,往生极乐。 拯救外子,只有两条路,一是使其皈依神国,成为法子或真子,二是在法战中得到解脱,灵魂前往昆仑虚。 天下尚有一个外子,法战便不可休止。 神国法子和真子为了能在极乐世界享受更为优厚的待遇,都会努力历劫,提升阶位。纵使身死,也可往生极乐。杀害外子,更是助其解脱,行善施德。因此,法子真子都积极参与法战,在法战中英勇无畏,战力无比强悍。 光明神国虽势力强盛,但其行动极为隐秘,除了已皈依的法子真子,尚不为世人所知,无论朝堂和江湖,都还没有察觉到光明神国的存在。 光明国主身份神秘且尊贵,有资格面见光明国主的,只有极少数高阶法子,以及三位圣教主c六位圣掌门。神国法子在接受光明国主摩顶敕封的时候,都是匍匐在地,只能看到光明国主的鞋面裤脚,不被允许观览圣容。 徐思玉作为尚未归附的外子,得蒙光明国主诏见,本是万分荣幸的事,徐思玉却惴惴不安,心怀畏惧。 即便如此,徐思玉仍保有了作为道人的尊严,只低眉稽首,没有下拜参见。 不想白衣居士音容和善,丝毫不以为忤,道:“徐道长毋需多礼!徐道长以身涉险,助我攻克茅山派,本座万分感激!” 徐思玉面色谦卑,忙躬身道:“贫道微薄之力,不敢妄自居功,国主运筹谋划,先知先明,法子真子勠力同心,覆灭茅山派,实乃翻掌之劳!” “徐道长谬奖了!”白衣居士话虽如此,仍是呵呵一笑,看一眼被围攻的白须道人,又对徐思玉道:“当年陆祖在庐山创简寂观,尊奉灵宝,规正道教,简寂观始成道教正统。后来陶祖建茅山派,尊上清宗,夺去了简寂观道教正统的地位。如今茅山派一朝覆灭,这天下道统正宗,也该归位庐山了,徐道长身为简寂观观主,统领天下道教的重任,自该是当仁不让的!” 徐思玉惶恐道:“贫道何德何能?!” 白衣居士爽朗一笑:“徐道长不必菲薄!徐道长助我攻破茅山,我光明神国也自当助徐道长得偿心愿!” 徐思玉心下一惊,他确实有成为道教一代宗师的志向,竟被白衣居士看破,只得道:“光明国主指示圣明,贫道自当勉励遵从!” 白衣居士挑眉浅笑:“徐道长可曾考虑,皈依我光明神国?!”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正邪交战 徐思玉浑身一振,背心冒出虚汗,赶忙道:“贫道资质愚笨,尚不能证明陆祖三洞灵宝的疏义,如何敢觊觎尊教大乘正果?” 白衣居士哈哈笑道:“徐道长是聪明人!若想皈依我光明神国,必得是诚心信奉,如果有分毫的私心别念,下场会很悲惨!所以啊,时辰不到,还是暂不皈化的好!” 徐思玉的神色愈加拘谨。 白衣居士察觉到徐思玉的窘迫,拉起他的手,和颜悦色地说:“徐道长不必心慌,简寂观是我光明神国的朋友,本座是不会对朋友不善的。日后简寂观统领天下道教,你我合作,荡平江湖,一统天下,共治神州江山,岂不极乐?!” 白衣居士的豪言壮语,徐思玉听得惊心动魄,额头直冒冷汗。他本以为眼前这个光明国主,只是志在一统江湖罢了,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有鲸吞天下的野心。纵使光明神国势力强大,覆灭一个茅山派尚需倾举国之力,更别说与朝堂对抗!如此看来,光明国主也是个痴人,难免说梦! 徐思玉转念又想,光明国主的确是百年不遇的能人,别的不必说,单凭能让三大魔教一齐俯首称臣,便是前无古人的。光明国主能在一天内灭门茅山派,便足以显示他的能力,或许日后天下归他所有,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果真被他占有天下,他又如何能容得下与神国教义相悖的道教?! 徐思玉心绪不宁,不知如何答对,只得连连顿首称是。 白衣居士放开徐思玉的手,目光重又落回对战的四人身上,道:“三位圣教主与中阳真人已酣斗多时了,徐道长以为,中阳真人能否取胜?!” 白衣居士转开话题,徐思玉暗自庆幸,连忙看向对战的四人。 中阳真人稳占上风,将三位圣教主稳稳压制。 三圣教,江湖人称之为三大魔教,即弥勒教c牟尼教和天师教。带发僧人,是弥勒教教主陆法和,赤髯莽汉,是牟尼教教主王腾周,黑面道人,便是天师教教主臧玄静。 三大魔教的名声,比光明神国可要响亮得多。三大魔教为恶江湖数百年,时盛时衰,势力强盛时,能操控一方朝堂,甚至灭国建国。过往二十年,三大魔教势微,形似绝迹。 光明国主收服三大魔教,将光明神国的教义凌驾于三大魔教之上,吸收融汇三大魔教本来的教义,演生出适合各教的新教义,在各教中推行,三大魔教以此成为光明神国最为强大的利器。 徐思玉若有所思道:“中阳真人得陶祖真传,真诰功已臻化境,四年前的嵩阳武榜,中阳真人名列第二,仅次于少林寺慧可禅师,四年过去,真人的武功又有精进,今日一见,果然非凡!以中阳真人如今的武功修为,或许已经超越慧可禅师,封顶天下第一了!” “噢?”白衣居士面色不悦,道:“徐道长的意思是,三位圣教主合力,也无法击败中阳真人吗?” 徐思玉连忙道:“非也!三位圣教主均已修练先天境界多年,四年前的嵩阳武榜,都是榜上有名!陆教主的度厄神功和极乐往生掌印,王教主的焚天心法和圣火剑,藏教主的重玄功和斩邪雌雄剑,都是三圣教几百年的绝学凝练和传世的神兵利刃,贫道今日得以一并见识,真是三生有幸!天地间能以一己之力战胜三位圣教主联手的人,若不是已经死了,便是还未出世!中阳真人表面上占据着上风,却是既无力摆脱,也不能取胜,反而极大地消耗着内力!终有真气不支的时候,便会败下阵来!中阳真人今日遭遇三位圣教主,也只能自叹命数乖蹇,在劫难逃了!” “噢?”白衣居士摇头浅笑,“不然,不然!” 徐思玉并非迎合白衣居士,而是真心以为中阳真人会落败,此时见白衣居士摇头否定,不禁奇道:“国主以为,中阳真人能胜?” 白衣居士神秘一笑,道:“中阳真人的修为,已然先天圆满,距圣人境界只差咫尺之遥,至多再有三年功夫,便可超凡入圣了!以中阳真人目前的修为,三位圣教主是必败无疑的!” 徐思玉的内心大为震动。简寂观近百年传承,超凡入圣者,唯有祖师陆修静一人。过往几十多年,天下能修得圣人境界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少林寺达摩禅师,另一个便是茅山派祖师陶弘景。同在一年里,达摩圆寂,陶弘景升仙,‘时无圣人’,便成为武林的现状和悲哀,很多武人奋发修练,想要打破时无圣人的时代屈辱,但先天境界已然把绝大多数人拦在门外,先天圆满更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更别说那神乎其神的超凡入圣了。如今茅山派二代宗师周经也有望迈入圣品,让他这个简寂观的后代观主,即是羡慕,又是憎恨。 徐思玉正五味杂陈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安,脱口而出:“若是连三位圣教主也不是中阳真人的对手,那还有谁能胜他?” 徐思玉自认为背叛了同属道教的茅山派,难免心虚,听得中阳真人不会被制服击败,怎能不怕。 “哈哈哈!”白衣居士闻言大笑起来,“中阳真人若只求不败,终会被三位圣教主消磨至死!若是求胜,需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白衣居士虽如此说,徐思玉兀自担忧。他想象不出,付出极大代价之后的中阳真人,是什么样的。 白衣居士的话,好似被中阳真人听在耳内。 四人大战,风云突变,中阳真人飘逸灵动的身法,忽然暴烈凌厉起来,身周至阳罡气大盛,左掌纯阳内力奔涌,拂尘流光如虹乍闪,脚步如雷轰落,有如山呼海啸的气势,从中阳真人身周向四围滚滚漫溢,大茅峰也为之震颤。 白衣居士c徐思玉和笑世护法均被迫退一步。 徐思玉站定脚步,抑制不住好奇,忘了担忧,继续观战。 中阳真人斗然发力,三位圣教主猝不及防,雄浑的气势无法相抗,虽奋力抵御,仍是都被迫退半步。 三人包围圈突然增大,中阳真人抓住时机,拂尘猛力一扫,如七星摆尾,扫出万钧之力,圣火剑和斩邪雌雄双剑皆被扫中,王腾周和臧玄静全力拿住剑柄,勉强不脱手,各自再退半步。 中阳真人踏两个流星大步,顿时欺到陆法和身前,身形舒展如大熊,全力拍出一掌,陆法和起先已扎稳脚步,此时催动度厄神功,双掌全力印出极乐往生掌印以迎击,砰的一声,大地抖擞,虚空鼓荡,陆法和向后飞跌,撞在岩石上,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中阳真人借助反震之势,身子横起,向后激飞,云霞道服翻涌,拂尘银丝如电,从云霞中射出,指向王腾周,王腾周早已做出应对,全力运转焚天心法,圣火剑火龙大盛,避开拂尘,直指中阳真人眉心,剑丝相错之刻,尘丝开始转动,瞬时之间,尘丝已缠住圣火剑的剑尖,好似火龙被尘丝卷住龙头,遮住龙眼,捆住笼嘴,火势大衰,剑势却不减,王腾周奋力一搏,不顾拂尘缚剑,全力刺向中阳真人。 另一边的臧玄静,见此时机,跨前一步,运转重玄功,内力阴阳两分,注入斩邪雌雄剑上,双剑齐出,一剑刺咽喉,一剑刺丹田,不留半分余地,不舍半毫生机。 电光火石间,中阳真人横在半空的身子凭空自转半周,躲过面前圣火剑,拂尘曳动,圣火剑被拉向身后,王腾周也被带至面前,中阳真人左手化二指,猿臂疾舒,指向王腾周胸前膻中穴,王腾周仓皇躲避,错开膻中命门,仍被指中右胸神封穴,指力如剑,王腾周只觉右胸被洞破,气劲汹汹灌入,体内泛起洪波,由神封穴荡至周身,全身经脉尽被崩断,自身向后扑跌翻滚,躺在地上,痛苦不已。 被拂尘曳拽向后的圣火剑,拦腰刺向斩邪雌雄双剑,圣火剑上有王腾周的全力前刺之力,再加拂尘曳拽之势,两声霹雳,圣火剑竟将斩邪雌雄双剑先后击飞,三道惊鸿,三把神兵当空激射,齐根没入山顶岩石,只留剑柄在外。 臧玄静眼见双剑脱手,大为骇然,忽闻一声惊雷炸响,仿佛天外来音,神魂被震慑住,只觉胸前遭受重击,恍然发现自己被拂尘当胸扫中,冲天而起,重重砸落在地,四肢百骸好似碎散开来,想要挣扎起身,已是不能。 中阳真人傲立大茅峰顶,抬起袍袖,抹去嘴角的一丝鲜血,收回气势,闭目调息。狂风渐止,法服垂落,一尺白须与二尺拂尘随风轻摇。 徐思玉眼见中阳真人于霎时间重伤三位魔教教主,只觉惊心动魄,真人慑住臧玄静的那一声吼,更是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笑世护法急忙上前,依次检视三位圣教主,封住大穴,止住血涌,输送内力,保全性命。 白衣居士迈近几步,朗声道:“陶祖所创真诰功,真乃盖世神功!” 中阳真人猛然睁开眼睛,眼神中尽是怨毒愤恨,厉声道:“大士何以赶紧杀绝!” 白衣居士冷笑一声,道:“真人难道不知?” “大士是为佛牙而来!” “交出佛牙,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哼!大士乃金粟转世,何必稀罕释迦的牙齿!” “我与真人坦然相对,真人又何必调笑于我?!” 中阳真人的惨笑戛然而止,又现厉色,喝问道:“是萧衍派你来的?” “真人料事如神!” “萧衍若知你造出一个国中之国,他岂能容你?!” “这就不劳烦真人费心了!真人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大士要失望了,佛牙不在茅山!” “佛牙在何处?” “不知!” 白衣居士嘴角一撇,面色诡异:“真人方才力胜三位圣教主,可谓精彩绝伦,但真人强行突破修为极限,耗损大半真气,震破金丹,你以为,你今天还有命活吗?” “贫道纵然破功,以你的道行,还奈何贫道不得!” “本座自创转轮臧功,尚未在世间显露过,今日就拿你这嵩阳武榜第二,亮亮相c试试功!” 白衣居士眼放寒光,右掌掌心聚力,生出一团真气,晶莹剔透,如水晶白球,旋转不止。 “雕虫伎俩,也敢造次!” 白衣居士与中阳真人四目相视,同时大步前奔,两人齐出右掌隔空相对,真气在两掌之间对撞,炸出如扇玄光,地动山摇,恍若无限虚空从两掌之间喷涌出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欲海浮沉 中阳真人的真诰功真气虽已耗损半数,依然浩瀚如海,奔涌如江,绵绵不绝。 白衣居士的转乱臧功真气,却不与真诰功正面相抗,只是飞速旋转,将真诰功真气滚向四面八方。 真诰功真气纵使势大雄浑,却不能击溃转轮臧功真气,两功相抗,二人定格此间。 中阳真人立时觉出转轮藏功的玄妙,大为惊异。 转轮藏真气非但旋转不停,而且能来去回环,竟可回溯到白衣居士体内,再随流而出,循环流转,往复不息。 而真诰功真气却是一味输出,不断消耗,终会有气尽力竭的时候!或许到不了那时,已被对方击杀! 非但如此,中阳真人又发现了转轮臧功更为绝妙之处! 真诰功的真气,竟不断被旋转的气劲带入吞食,与转轮藏功真气相融相汇,回溯到白衣居士体内! 白衣居士在不断吸收着中阳真人的真气! 中阳真人大为震恐,急忙收功,转轮臧功却乘势疾进,中阳真人大惊,若是强行收功,必会受到转轮臧功和自身真诰功的双重攻击,纵然不死也是重伤,想到此处,慌忙停止收功,继续全力相抗! 白衣居于的真气在不断增长,中阳真人的真气在不断衰竭! 中阳真人终于意识到,纵然自己身死,也不能造就一个内力强大的怪物,下定决心,收功自绝! 不想此时转轮臧功真气已足够强大,竟能牵引吸噬真诰功真气!中阳真人自己体内的真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欲收不得! 中阳真人逐渐绝望。 良久良久。 转轮臧功真气大盛,真诰功真气尽灭。 白衣居士是可以提早击杀中阳真人的,但是他没有,他要把真诰功的真气,全部夺取,收为己用,分毫不留。真诰功乃天下数一数二的先天神功,中阳真人的真气是毕生修练的精华,绝不能凭地浪费! 两人终于分开。 白衣居士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蓬勃阳气,闭目运功,无比受用。 中阳真人却如草木枯败,面色惨白,身子实实萎缩了一圈,肌肤皱皱巴巴,贴裹着骨头,后退两步,骨骼松软,颤颤站住,。 白衣居士睁开眼睛,眼神明亮至极,仿佛刚刚享用过一顿饕餮大餐,品咂回味道:“真诰功,不愧是天上的神品,非人间凡品所能比!” 笑世护法来到白衣居士身侧,恭喜道:“父亲吸收了周经半数的内力,凭增数十年修为,父亲定是天下第一了!” 不想白衣居士忽然郁郁不快,叹道:“天下第一又如何,我的向往不是天下第一,而是长生不死!” “呵呵咳咳”中阳真人竟笑了起来。 “你死期将至,笑什么?” “大士妄念深重,可笑啊可笑!” “得佛牙者,长生不死!我再问一遍,佛牙何处?!” “唉!”中阳真人无奈地摇摇头。 “找死!”白衣居士猛地推出一掌。 中阳真人低垂的眼帘中射出寒光,白衣居士陡然一凛,心内悲凉,元神骇怵,眼中侵入一点极亮之光,光点散开,直至白茫茫一片,明亮之极,完全填充视野,仿佛身陷无限光明之中,身周没有任何杂物,即使自身也不存在。 白衣居士心知不妙,强睁着眼睛,运转功力,镇定元神,压下骇怵,白茫茫退去,天地重现,却没有了中阳真人的身影。 笑世护法和徐思玉却是立在当地,闭着眼睛,浑身颤抖,额头豆大汗珠滚落,浑身衣襟已被汗水浸透。 白衣居士点住笑世护法几处穴道,笑世护法倒在地上,不再颤抖,昏死过去。白衣居士又点住徐思玉的穴道,徐思玉也昏迷倒地。 白衣居士沿着大茅峰峰顶四周俯察一圈,极目之内皆不见中阳真人的身影,站在大茅峰悬崖之巅,望着广阔虚空,深吟道:“好一个登真隐诀!” 暮色降临,落日余晖,映照着漫天云霞。 大茅峰顶,山风呼啸起来。 徐思玉忽觉一阵寒冷,打个冷颤,睁开眼睛,醒转过来,起身四望。 三位魔教教主,坐成三才阵形,一齐打坐运功疗伤。三人外围笼罩一圈流转的真气,夕阳映照,光彩亮丽。 白衣居士站在崖壁之巅,背影硕大,白衣被落日映得通红,在风中舞动。白衣居士似乎散发着无穷光芒,有那么一刻,徐思玉不禁相信,白衣居士真的是金粟法尊转世化身。 昏迷之前的情景忽然浮现,骇然余韵重上心头,徐思玉只觉难受欲呕。 “你醒了,徐道长!” 笑世护法来到徐思玉身后,递上一个水囊。 徐思玉本是口渴至极,正想去接,又想到小心为上,便一摆手,道:“谢过,不渴!” 笑世护法并不理会,收回水囊,自顾自喝了一口。 “中阳真人如何了?” “逃了!” “如何?怎么能逃了?中阳真人内力全失,他是怎么逃的?” “当年陶弘景入圣之后,悟出一门专注修练元神的圣品法门,名曰登真隐诀,中阳真人正是用登真隐诀,摄住我们的元神,从容逃脱!” 笑世护法早徐思玉先醒,也是大惑不解,询问白衣居士,白衣居士如是解答。 “登真隐诀是圣品法门,中阳真人以先天境界修练圣品法门,只能练得小成,若真是大成的登真隐诀,只怕你我早已往生极乐了!” “登真隐诀,登真隐诀”徐思玉絮絮念叨。 “不过徐道长不必担心,中阳真人身受重伤又内力全失,命数已尽,他纵然逃了,也活不了几天!” 二人正说着,又一位俊美青年,与笑世护法长相神似,脸色却愁容不展,身后跟着十几位居士和六位江湖人士,有男有女,登上大茅峰。 徐思玉知道,这位愁容少年是光明国主的长子,被封为哭世护法。十几位居士,便是光明神国的高阶法子。六位江湖人士,便是六圣掌门。 笑世护法请徐思玉自处,便与哭世护法一起,带着诸高阶法子c圣掌门来到白衣居士身后。三位圣教主重伤未复,仍收摄功力,支撑起身子,步向人群。 哭笑二护法列在最前,身后法子按阶次排定位次,三位圣教主站在左方,六位圣掌门站在右方,面向白衣居士,一齐拜服尘埃,齐声拜道:“参见无上金粟法尊转世光明神国圣主光明国主!” 白衣居士转回身来,面对脚下诸多身躯,道:“金粟法尊慈悲!诸位免礼!” “法尊慈悲,国主慈悲!” 众人一齐起身。 眼前的这一幕,既梦幻又真切,给予徐思玉极大的冲击。生而为人,得到同样生而为人的其他人的顶礼膜拜,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境界? “启禀父亲,茅山道士已被尽数杀绝!”哭世护法禀道。 “好!” “唯有燕阳真人钱妙真,未见踪迹!” 笑世护法道:“钱妙真可是陶弘景的三弟子,嵩阳武榜有名,她若还活着,着实是个麻烦!” 白衣居士听到钱妙真这个名字,全身一震,眼神中闪过一瞬的空洞,随即舒畅气息,淡淡道:“一个坤道而已,不必挂怀!”不等哭笑二护法答复,便道:“我方死伤多少?” “法子真子,死去大半,未死者几乎全部负伤!” “金粟法尊慈悲!凡在茅山法战中战死的法子真子,以及所有茅山外子的亡灵,不再堕入轮回,尽得解脱!亡灵已被接引神尊接引前往西方昆仑圣虚,接受给养安置!灭世大劫之后,昆仑虚所有亡灵,都会受到金粟法尊的超度,往生极乐!” “法尊慈悲!国主慈悲!”众人一齐称颂。 “茅山法战非比以往,能取得胜利,全赖诸位全心全力!距金粟法尊普度众生的宏愿最终达成,又近一了一大步!金粟法尊慈悲!凡在茅山法战中历劫的法子,皆连升三阶!回国后一并摩顶敕封!” “法尊慈悲!国主慈悲!”众人激动不已,再次称颂。 “三圣教主及六圣掌门功德无量,金粟法尊慈悲,现破格提升三圣教主及六圣掌门为光明神国法子,三位圣教主敕封妙觉阶位,六位圣掌门敕封等觉阶位!” 三圣教主c六位圣掌门感激涕零,皆匍匐在地,称颂不已。 白衣居士一一为三圣教主及六圣掌门摩顶敕封。 众教主掌门谢恩后起身,都觉得醍醐灌顶,容光焕发,如同再造。 “可曾找到佛牙?”白衣居士问哭笑二护法。 “我们已把茅山掘地三尺,并未找到佛牙。拷问茅山道士,所有的道士都不知道佛牙在茅山上!父亲,佛牙是否根本不在茅山?” “不会的!” “佛牙会不会被周经带在身上?” 白衣居士沉吟片刻,道:“周经将死之躯,极为虚弱,走不远!命人在茅山四围,全力搜捕周经!” “是!” 众人下山。 白夜如昼。 照亮夜空的,是茅山的滔天大火。 茅山宫观c上清典籍,皆成灰烬。 陶弘景一手创建的旷世基业,在他羽化十二年后,化为乌有。 站在山下,望着烛天巨火,徐思玉不禁有些懊悔,自己为了心中的志向所做到一切,是否值得? “徐道长,是在怜惜陶弘景的毕生功业吗?”白衣居士问道。 徐思玉苦笑不答,沉吟片刻,道:“贫道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徐某自知身份卑贱,资质愚鲁,何蒙光明国主分外青照?!” 白衣居士朗声笑道:“我看重你,乃是因为,你和我一样,心中都有一个远大的志向,为了实现这个志向,都可以不顾一切!” 徐思玉低头回味。 “本座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还需徐道长帮忙!” “谨遵光明国主圣谕!” 白衣居士深深一笑,道:“烦请徐道长助我,颠覆大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秦淮河岸 中秋时节,刚下过一阵小雨,天气有些清冷。 秦淮河上游河岸的一个石亭里,一位少女抱着臂膀远望秋景,一个少年把青衫脱下,给她披在身上。 “你不冷吗?”少女面貌端庄,容颜秀美。 “我不冷。”少年的白衫有些单薄,但装作很舒展的样子。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 “我”少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话,我回城了!”少女转身要走。 “别,敬言姐!”少年急忙拉住少女。 少女抬起头来,看着少年局促的神情,忍俊不禁。 “你真好看。”少年盯着少女的笑脸,痴痴地吐出四个字。 少女不再看少年,转身来到亭边,望向河面,其实是为了隐藏羞红的脸。 “大老远把我叫出城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四个字吗?” “我” “羊子鹏,你能不能像个男子汉!”少女生气地说。 少年名叫羊子鹏,是大将羊侃的小儿子。少女名叫柳敬言,是长城公主的女儿。 羊子鹏看着柳敬言的背影,把拳头攥紧,一咬牙,一跺脚,絮絮道:“不管了!不管以后敬言姐还理不理我,我都要把话说出来,我憋不住了!” 柳敬言微微一笑,等着羊子鹏说出心里话。 谁知羊子鹏话已经到了口中,牙齿却咬得极紧,又把心里话拦回肚内。 柳敬言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心凉了半截,气道:“羊子鹏!从今天起,你少烦我!”说完转身便走。 羊子鹏突然拦在柳敬言身前,双手拿着她的臂膀,颤声道:“敬言姐!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羊子鹏等待着柳敬言的回答,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你弄疼我了!” 羊子鹏急忙放开手。 “你年纪还小!” “我怕你先嫁人!” “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敬言姐!你答应嫁给我了?” “我” “敬言姐,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羊子鹏平地打个空翻,大喊大叫:“敬言姐喜欢我!敬言姐愿意嫁给我!” 柳敬言也说出了憋闷多时的心里话,胸怀顿时舒畅。 羊子鹏回到柳敬言身前,重又扭扭捏捏,道:“敬言姐平日里不苟言笑,我还以为敬言姐不喜欢我呢!” “你对我的心意,我怎能不知?” “是我太笨了!” “你如果早点问我,我早就答应你了!” “我会让父亲到你家去提亲!”羊子鹏忽然想到柳敬言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急忙改口道:“不!我会让母亲去跟你娘说,然后让父亲直接去向陛下提亲!” 柳敬言用手掩住羊子鹏的嘴,道:“只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 羊子鹏莫名感动,拿下柳敬言的手,道:“敬言姐,我发誓!我羊子鹏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心意相通,少男少女拥吻在一起。 意乱情迷,天旋地转,灵魂出窍,躯体难支,两人一起跌倒在石亭里。 相视而笑,喜悦之情,如汪洋般将两人淹没。 石板太凉,羊子鹏把柳敬言拉起来,两人并肩站着,天地也清亮了。 近处草木一新。 远处山形隐现,氤氲着雾气。 柳敬言神清目明,远远看见河面上游漂来一抹五色光亮,急忙指给羊子鹏:“看,那是什么?” 羊子鹏顺着柳敬言的指向看去,道:“好像是件衣服!” “衣服里有人!” “是具浮尸!” “可能还活着!” 羊子鹏一把扯掉衣衫,一个闪身跨下石亭,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向着漂下的人游去,在河中心截住了他。 打眼一看,是一个老道,面色苍白,毫无生机,看来是死了。 老道好像有些面熟! 羊子鹏无暇细看细想,拉着老道游向河岸,老道身体极轻,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老道拖上岸来。 “中阳真人!”柳敬言惊道。 “哎呀!”羊子鹏突然跳起来,“茅山派掌门中阳真人!” 羊子鹏和柳敬言神态紧张,相互对视,确认了对方的想法。 中阳真人是从茅山灭门惨案中逃脱出来的! 八月八日那天晚上,茅山失火,方圆百里内人人得见,就连建康百姓也能隐隐看见东南天的红光。 九日清晨,茅山派被人灭门的消息在建康城内大街小巷不胫而走,更奇的是没人知道是何方势力所为,更平添神秘,流传得更快,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茅山失火,已然关系重大,御史中丞周弘让当即进宫禀明圣听。 皇帝萧衍听闻奏报,关切地询问茅山道士是否有所损伤,周弘让只得道:“民间传言茅山派已被灭门,还未核实真假!” 萧衍听后龙颜大怒,当即宣召扬州刺史皇太孙萧大器。萧大器慌忙入朝觐见,却也是只知茅山失火,不知茅山灭门。 萧衍更为震怒,召集所有官员入宫,却无一人能够确认茅山是否被灭门。 萧衍龙须倒竖的时候,南徐州刺史萧纶从京口匆匆进京面圣,坐实了茅山被灭门的传言:“茅山派于昨日被灭门,凶徒于昨晚纵火!目前尚不能确定,茅山道士是否有人生还!” 萧衍几乎把御案砸烂,大骂道:“何人所为!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当我大梁没有王法吗!” 萧纶只得道:“谁人所为,尚不知情,或许只是江湖恩怨!” 萧衍终于把御案踢翻,抡着胳膊,一字一句地骂道:“朕的天下!只有江山!没有江湖!不管是什么恩怨!都得尊王法!给我查!查出来是谁干的!朕灭他九族!” 众官员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萧衍冷静下来后,命廷尉卿周弘直主查此案,因此案涉及道宗事务,命太常卿周弘正协理,又因此案空前恶劣,特派御史中丞周弘让随行督查。三人凑巧是三兄弟,周弘正是老大,周弘让是老二,周弘直是老三。 茅山地处扬州和南徐州的交界处,萧衍又命南徐州刺史萧纶和扬州刺史萧大器全力协助查案。 五人领命前去,众官员散朝出宫。 萧衍独自一人坐在御榻上,愣愣道:“华阳,你不要怪我!” 周氏三兄弟与萧纶萧大器叔侄于当日下午便到茅山,但都傻了眼,茅山大火依然烧得旺,根本无法进山! 茅山不仅殿宇众多,更有满山的松树,仲秋时节天气又干燥,山火一旦烧起来就很难熄灭。 十日c十一日两天,萧纶和萧大器调来数万州军挪水救火,收效甚微,周氏三兄弟把茅山上下左右转了数圈,把方圆五里的每处城镇村舍访查了个遍,三兄弟愈发沉闷。 直至十一日夜,天降秋雨,方才把茅山的火势扑灭。十二日清晨,众人只见黑山一座,无不感怀,进山后满眼都是黑漆漆的树根与石基,粘稠的黑灰与白灰,焦石焦土,众人皆沉默不语。 周氏三兄弟草草转了半遭,便抛下一句“茅山已成废墟,无迹可查,不可能查出真凶,甘愿领罪受罚!”径直下山回京去了,只留下萧纶和萧大器叔侄二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只得讪讪下山,回京交差。 “敬言姐,你说是些什么人,如此凶狠,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 羊子鹏看着中阳真人惨白的脸,问道。 “陛下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柳敬言边说着,边检视中阳真人的心跳脉搏。 羊子鹏摸了摸中阳真人的脸,如水般冰冷,不无伤感地道:“看来是死了!”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柳敬言也颓然地坐在一侧,看着中阳真人满是沧桑的脸,道:“我去年跟我娘去茅山,才见过真人,只一年不见,真人竟老了这许多,没想到现在竟死了!” “我跟兄长前几天还商量着,中秋节一过,就到茅山去玩!哎!” “奇怪,中阳真人泡在水里,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浮肿?!”柳敬言坐直身子,眼神一亮。 “不可能还活着吧?” “你听没听过道家有一种龟息闭气的功夫?” “听是听过,但有没有这种功夫,可不好说!” 柳敬言把中阳真人的头的枕在她的腿上,伸手用力掐中阳真人的人中穴。 “有气了!”柳敬言大喜。 中阳真人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言语极为虚弱。 “这里是建康城外,秦淮河岸,真人从上游漂下来的!” “哦!你二位是什么人?” “我叫柳敬言,他叫羊子鹏,建康人士,在此玩耍,偶遇真人。” “你们认得我?” “嗯,长城公主是我娘亲!” “哦!我记得你!”中阳真人气若游丝,强撑精神,又打量羊子鹏,道:“我也记得你,你是羊侃的儿子!” “正是!正是!”羊子鹏没想到真人的好记性,不及叙旧,急迫地问:“是什么人害你!” 中阳真人并不回答,很费力地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怀里,羊子鹏会意,伸手到他怀里,掏出一物,用蜡纸层层包裹着。 “按照书上的指引,找到佛牙!”中阳真人声如蚊蚋。 “佛牙?” “此处山色极好,就把我埋在这吧!” 中阳真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出最后一句话,灯枯油尽,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他死了。”柳敬言怔怔地说。 眼看着一个人死去,心生悲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洛阳伽蓝 羊子鹏把蜡纸除下,拿出书来,书名是《洛阳伽蓝记》。 柳敬言道:“我知道这本书,是东魏的阳炫之在去年写的,我一直想读,但还没买到!” 羊子鹏把书递给柳敬言,道:“中阳真人刚才是说,按这本书的指引,可以找到佛牙吗?” “好像是,我也没太听清!” “可是,佛牙不是供奉在定林寺吗?” 柳敬言抬起头,看着羊子鹏,道:“是!八月初一那天,陛下发布告示,在中秋节举办佛牙无遮大会,由真谛大师主持!” “那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羊子鹏好似意识到什么,道:“佛牙会不会不在定林寺?” “怎么可能,佛牙一直都供奉在定林寺的!” “你见过佛牙吗?” “没有,佛牙舍利极为神圣,不允许人们私自观览!佛牙上一次现世,还是在二十多年前!” “也就是说,这二十几年,没人见过佛牙?!” 柳敬言惊道:“你是说,佛牙没在定林寺?” 羊子鹏道:“只是猜测!中阳真人最后的遗言,肯定是很重要的!他撑着一口气,却不告诉我们灭门茅山的凶手,只跟我们说怎么找到佛牙!若佛牙在定林寺,真人岂不是说了句废话吗?!” “有道理!难道说?!” “嗯!十有八九,灭门茅山派的凶手,也在找佛牙!” “这是巧合吗?”柳敬言心思敏捷,隐隐生出一丝恐惧。 羊子鹏道:“敬言姐是说,佛牙无遮大会和茅山灭门,两件事之间有关联?” “不会的,或许仅仅只是巧合而已!”柳敬言不敢再想下去。 羊子鹏毫无顾忌,道:“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柳敬言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遵照中阳真人的遗言,把他安葬在这吧!” “不用置办棺木吗?”羊子鹏有些为难。 “中阳真人是化外高人,不应受世俗拘束!” 两人在河岸高处的山坡上选出一块开阔的平地,可以看到秦淮河与对面的青山。羊子鹏把中阳真人抱到此处,用随身带的佩剑挖起墓穴。羊子鹏光着膀子,挥洒挖土,大汗淋漓。 羊子鹏挖土的时候,柳敬言左右无事,忍不住好奇,把那本《洛阳伽蓝记》打开来看,一时竟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羊子鹏已挖好了墓穴。 两人把中阳真人埋葬了。 羊子鹏本想砍一截圆木,刻上“中阳真人墓”几个字,却被柳敬言制止,“不能让灭门茅山的人找到真人!”羊子鹏只得作罢。 茅山派第二代掌门,中阳真人周经,化作一个小小的土丘,永远与山河为伴。 羊子鹏和柳敬言一起给中阳真人磕了三个头。 日暮将至。 羊子鹏跳进河里把身上的泥土洗干净,上岸后把水甩干,方才穿上衣服,与柳敬言携着手,踩着湿滑的青石板,漫步回城。 “子鹏,我刚刚把书大体看了一遍,阳炫之的文采,果然是冠绝当世!阳炫之一定会凭这本巨作,登上下一届浮来文榜!” “看出什么线索了吗?” “我只顾看文章了,没在意别的!不过这本书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这本书是阳炫之为中阳真人亲笔誊抄的,后边还有阳炫之特意写的后记,无非是些对中阳真人的推崇仰慕,两人过往的交情之类的。” 羊子鹏沉吟道:“敬言姐,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水很深!茅山派有三千多个道士,每个道士都习武,更有许多高手,不是随随便便说被灭门就能被灭门的!凶手还能做得不留痕迹,可见凶手的势力非常强大!” “嗯!我也觉得!关于中阳真人的事,先不要对别人说!”柳敬言道。 “对我爹爹也不能说吗?我爹爹可不怕那些人!” “咱们不知深浅,还是先等等看看!” “嗯,听说周弘直前去茅山稽查真凶了,等他回来,或许就能真相大白!” “八月十五的佛牙无遮大会,肯定会见分晓的!” “敬言姐仔细研究研究这本书,看看书里到底有什么门道!” “嗯,若真能找到佛牙,也是一件功德!” “我才不管什么功德!等敬言姐找出线索,我就把佛牙找来,送给敬言姐!” “佛牙乃无上至宝,送给我做什么?” “定情信物!” 羊子鹏笑得天真烂漫。 柳敬言微微羞赧的面容,在夕阳下分为迷人。 羊子鹏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当晚,周弘直一行从茅山无功而返,面圣请罪。 萧衍把五人狠狠责骂一番,将五人罚奉降爵,五人连连认罪认罚。萧衍仍不肯作罢,明言茅山灭门一案不会撤销,廷尉府要继续追查,太常寺御史台都得引以为重,直到找到真凶并将真凶惩办才能算完,周氏三兄弟诺诺应命。 萧衍随后把怒火撒到萧纶和萧大器身上,大骂二人尸位素餐,不能保境安民,要州府衙门有何用!茅山道士家属的抚恤费用,全部由两州州府分担,两人需要亲自逐家逐户登门慰问,由太子萧纲亲自督办,民众若有丝毫怨愤,就革了两人的刺史之职。 十三日午后,太学散学,羊子鹏和柳敬言各自摆脱死党,在提前约定好的地方相会,漫步在建康繁华的街头,不知不觉来到乌衣园。此时虽已仲秋,草木都还葱郁,两人在一个小亭里相依而坐,乌衣园宁静幽深,满园景色,只属于他们两个。 昨夜柳敬言把书看了几遍,并没找出任何线索。柳敬言把书递给羊子鹏,让羊子鹏看,羊子鹏一开始兴致盎然,只看了几页就昏昏欲睡,便不再看,把书还给柳敬言。 “阳炫之还在世吗?”羊子鹏忽然问道。 “当然,他是东魏的官员!” 羊子鹏凭地跳起身来,大喜道:“书是他写的,也是他本人亲笔抄的,要是真有线索,也该是他布置的!一定是他把佛牙藏起来了!找到他,不就找到佛牙了!何必费劲看书猜谜!” 柳敬言却愁眉不展,道:“我也这样想,但哪里有那么容易见到他!这两年东魏和大梁打个不停,关系十分紧张,咱们根本去不了东魏!” 羊子鹏只得又悻悻而坐。 他们已听说了周弘直一行无功而返的消息,书里又不出任何线索,便不再过多纠结此事。 刚刚陷入热恋的两个年轻人,有很多事可做。 少男少女在情爱上懵懵懂懂,对男女礼仪却很清楚,心里了解男女之间的底线在什么地方,都尽量克制,不去碰触。年轻的两人不会知道,底线之上,才是男女情爱最为玄妙的地方,纯洁无暇而又相互爱慕的两颗心灵碰触c探索c信任c接受c融合的过程,是多么难得。 爱抚拥吻,依偎缠绵,直至日暮。 短短一个下午,好似过完了这一生。 十四日,同样是在太学散学后,两人兴致大发,携手出城,登上钟山。 在钟山绝顶紫金顶上,羊子鹏搂着柳敬言,远望壮阔大江。 山风吹散柳敬言的发丝,香气在羊子鹏的鼻息间萦绕。 “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柳敬言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羊子鹏,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我要跟我父亲一样,做一个大将军!” “为什么?” “收复中原,统一华夏!”羊子鹏坚定地说。 柳敬言靠在羊子鹏身上,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羊子鹏广阔而又坚强的胸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无遮大会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佛牙无遮大会如期举行。 繁琐且严谨的礼仪程式从清早开始,有序进行。 大梁皇帝萧衍下诏,天竺国高僧真谛手持陛下诏书,前往钟山定林寺礼请佛牙,在城内游行一遭,供百姓观瞻礼拜,随后来到城南雨花台,皇帝萧衍等候于此,把佛牙供奉在雨花台上,再由真谛大师讲经说法。 建康城万人空巷,慕名前来的僧人和百姓不计其数,一路跟随真谛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来到雨花台。 雨花台是建康城最开阔的一处讲经台,仍是人满为患,场地四周的大树上,也都爬满了人。 三声钟鸣,嘈杂渐止,针落有声,众人虔诚地等待真谛讲经。 真谛拿起安放佛牙的宝盒,在萧衍等人诧异的注视下,走到台边,高举宝盒,向台下大喊:“这个佛牙是假的!”喊罢,将宝盒用力摔下台去,佛牙跌落出宝盒,跌落在地。 久久的一阵愣愕过后,僧人和百姓炸开了锅。 “佛牙是假的?” “佛牙怎么会是假的呢?” “陛下知道吗?!” “真谛对佛牙不敬!” “真谛妖言惑众!” “真谛是个假和尚!” “大家不要相信真谛!不要被他骗了!” 台下的僧人和百姓多数不相信真谛,越来越激愤。 近处的人纷纷往前挤,想去争抢佛牙,却被巡防护卫死死顶住。 场面即将失控,萧衍不顾护卫阻拦,登上雨花台,来到真谛身旁。 陛下现身,龙威之下,万民臣服。 萧衍面色威严,道:“大师且说说,佛牙舍利怎么会是假的呢?” 真谛道:“用眼看是真的,用心看是假的!” “怎么用心看?” “贫僧在天竺国的时候,曾见过真的佛牙。看真的佛牙,内心是平和的,看假的佛牙,内心欲念丛生。” “大师诛心之论,就能证明佛牙不是真的吗?”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大师就不怕妄言遭天谴吗?!”萧衍凭地一声爆喝。 真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胆!”萧衍又一声爆喝,动了杀心。 太子萧纲第七子东阳公萧大状,善于察言观色,了然萧衍心意,登上雨花台,大步向前,于众目睽睽之下,怒指真谛,道:“妖僧!妖言惑众!是何居心?快快讲明,饶你不死!” 太子萧纲急忙跟上台来,怒喝萧大状:“胡闹!” 萧衍反而拦住萧纲:“谁胡闹?!大状可没胡闹!大状说得对,真谛大师必须得说清楚,为何要污蔑大梁上国!” “贫僧言明佛牙是假的,乃是给大梁正清誉,何来污蔑之说!”真谛不屈服于梁主淫威,傲然道。 萧衍恶狠狠地说:“大师执迷不悟,莫怪我大梁自证清白!” 此言在萧大状听来,无非是“斩立决”的意思。 萧大状举掌打向真谛,右掌贴到真谛胸口袈裟时,右肩被人掮住,再无法向前。 拿住萧大状右肩的人,正是羊子鹏。 从真谛礼请佛牙舍利出定林寺,羊子鹏和柳敬言就一直跟着。观览佛牙的人太多,二人好不容易挤到近处,看见宝车高台上,确实有一颗佛牙,佛牙虽小,离得又远,但二人还是看得真切,佛牙真真正正就在那里。 两人挤出人群。 “中阳真人不会是老糊涂了吧!”羊子鹏略有失望。 “不一定,再看看!” 羊子鹏和柳敬言跟着队伍,来到雨花台。 雨花台一侧为宗室子弟特别设置的了一处区域,不用与僧人和百姓挤在一起。 羊子鹏的大哥羊子鲲c妹妹羊子莺,柳敬言的弟弟柳盼等等,都早已到了。佛牙无遮大会是几十年不遇到的盛会,他们自不会错过这场热闹! 羊子鲲已经成家,妻子身怀六甲,不便出门,催促着羊子鲲前来礼拜佛牙听真谛讲经,还要留意有什么趣事,回家后要如实汇报。 羊子莺只十岁年纪,长得黑乎乎圆滚滚,力气比羊子鹏还要大,家人都叫她蛮妞。羊子莺见柳敬言来了,一下扑进柳敬言怀里,逗得柳敬言欢笑不止。 柳盼看见羊子鹏,一把揪住衣领拉到僻静处抬手便要打:“羊子鹏,你老实跟我说,你把我姐怎么了?” 羊子鹏抬手格挡,苦笑讨饶:“莫打!莫打!没怎么!没怎么!” 柳盼恨恨道:“哼,你俩的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告诉你,你要是辜负了我姐,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丢进玄武湖喂鱼!” “好!好!依你!依你!” “什么?!” “不!不!不敢!不敢!” “不敢怎样?!” “不敢辜负!不敢辜负!” “哼!谅你也不敢!” 当真谛大声喊出佛牙是假的的时候,柳敬言和羊子鹏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佛牙一定是假的。 看到萧大状想杀真谛,羊子鹏果断出手。 “陛下面前,也敢行凶!”羊子鹏大喝一声,把萧大状向后一扳,萧大状轰得一声摔下雨花台,跌进人群里。 禁军护卫见有变故,持刀四下围来,护住萧衍,刀锋指向羊子鹏。 萧大状爬起身来,腾身一跳,重又跃上高台,指着羊子鹏,大怒道:“羊子鹏!你想造反吗?!” “你才想造反!想杀人的是你!” “羊子鹏你好大胆!”萧大状从一个禁军手上抄下一把宝刀,不分青红皂白,径直向羊子鹏砍去。 萧大状年已十八,羊子鹏只有十四岁,力量对比上,羊子鹏输了些。 羊子鹏祖籍泰山梁父,端的身材高挑,体型上不弱萧大状,只是精瘦了些。 羊氏世代将门,家传三十二势拳法,羊子鹏自小习练,使得有模有样。 等萧大状举刀砍到面前,羊子鹏侧身一闪,避过刀锋。萧大状立刻横刀来斩,羊子鹏面露鄙夷,心道你有兵器,我空着手,你却离我这么近,真是个蠢货!羊子鹏本可以一脚踢翻萧大状,想到萧大状如此嚣张,有心给他教训,只把右手一抬,摆出羊氏拳法里的拿腕势,萧大状的右腕便撞进羊子鹏的虎口里,羊子鹏生生截停萧大状斩来的宝刀,右手指力一紧,萧大状手腕吃痛,仍坚持握着刀柄,强忍着不撒手,同时左手握拳,冲羊子鹏面门打来。 羊子鹏一个矮身,从宝刀下钻到萧大状右前方,右手一带,萧大状往前一跌,左手一掏萧大状的右肘内侧,萧大状右臂内弯,右手顺势一按,萧大状手中的宝刀便向他自己的脖子砍来。 萧大状大惊失色,急忙撒手,扔了宝刀,羊子鹏抬脚一点下落的宝刀刀首,宝刀当空飞起,羊子鹏左手接住。 萧大状方寸大乱,立即向后跳,刚跳开一步,不想右腕仍被羊子鹏拿着,又被生生拽了回去。 羊子鹏嘴角一撇,右手翻腕,萧大状哎呦一声,肩头吃痛,被迫转回身去,面对着萧衍。 羊子鹏抬脚连点萧大状两膝弯,萧大状立时对着萧衍跪倒。 萧大状恼羞成怒,使劲转过头来,想骂羊子鹏。 “还不向陛下认罪?!”羊子鹏厉喝一声,右手往前一送,萧大状向前俯身,左手提着宝刀,用刀面一敲萧大状的脑袋,萧大状便向萧衍叩头在地。 “好!” “俊!” “厉害!” “好功夫!” 羊子鹏只用了两个回合,就把持刀的萧大状按倒在地,雨花台下的僧人和百姓看得精彩,纷纷叫好。 皇帝萧衍却面色铁青,捏紧拳头,冷冷地看着羊子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真假佛牙 禁军护卫一齐向前,把羊子鹏团团围住,十几把刀闪着霍霍凶光,指着羊子鹏。 蛮妞见二哥被人拿刀围着,便要冲上台去相帮,却被羊子鲲牢牢搂住,刚要破口大骂,又被羊子鲲紧紧捂住嘴,用尽蛮力,只是挣扎不脱。 柳敬言立时冲上台,却被禁军护卫拦在外围,大喊一句:“子鹏快住手!” 羊子鹏听到柳敬言的喊声,立刻意识到,在陛下面前动刀,可不是闹着玩的,急忙把宝刀扔在地上,放开萧大状。 “皇祖父!羊子鹏他想谋反,他想行刺你!该当正法!该当正法!”萧大状连滚带爬,爬到萧衍身前,大喊道。 萧衍大袖一摆,把萧大状摆到一边。对于萧大状的无能,萧衍极是失望。 萧大状狼狈起身,欲要再行扑上,却被人拽住后领扽了回去,待回头看时,却见柳盼笑嘻嘻道:“表哥当心,都是刀,多危险!” 萧大状大怒,抬起胳膊把柳盼抡开,又要冲向羊子鹏,不妨胳膊又被柳盼拉住。 “表哥!别去!真的很危险!” 萧大状看出柳盼是故意作梗,无奈摆脱不了,又不好跟他纠缠,只得作罢。 羊子鹏虽是在街市上横行惯了,何曾敢在御前有半分放肆,此时见禁军威严,早已慌了神,又看到萧衍震怒的龙颜,冰凉的恐惧感浸透心头,溢满全身,羊子鹏想要下跪,却感觉身体僵硬,跪不下去,只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连呼吸都停住了。 柳敬言跑到萧衍身边,拉起萧衍的手,急迫地说:“羊子鹏他是无心的!他不懂事,皇祖父饶他这次!” 萧衍平日最喜爱这个外孙女,眼见柳敬言快要急出泪来,心里一软,急忙改换面目,露出和蔼笑容,拍拍柳敬言的手,道:“没事,没事!” 羊子鹏见萧衍不再生气,心里稍稍宽慰,方才吸进一口气去,不至于活活闷死。 忽觉千斤巨力落在自己的后颈上,扑通一声,羊子鹏跪倒在地,哐当一声,羊子鹏的额头磕在台面上,羊子鹏被震得七晕八醋,欲要挣扎起身,千斤巨力死死压着,如何挣扎地脱? “逆子无知,冲撞陛下,当受重罚,臣教子无方,亦当受过!” 羊侃跪在羊子鹏身旁,按着羊子鹏的后颈,声如洪钟。 对于佛牙无遮大会,羊侃本无甚兴趣,但作为朝中大臣,不得已身随朝班跟随陛下前来听经。 经没听到,却看了一出闹剧。 羊侃早见羊子鹏鲁莽登台,本想立时出面喝退,转念想到羊子鹏此举不失任侠风采,不应受到错怪,再者有心让他经历世事,磨砺心性,便在台下耐心观看,直至必须现身。 “羊卿何以如此!快快起身!” 萧衍喝退护卫,快步来到羊侃身前,想要把羊侃拉起来,羊侃却如磨盘一般,如何拉动半分。 “陛下不施惩戒,臣不敢起身!” “哎呀!羊卿你也真是,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再平常不过了,哪有什么罪过,你跟他们较个什么劲!快起来!让人看了笑话!” 羊侃方才起身。 羊子鹏依然跪趴在地。 “子鹏也快快起来,地上凉!”萧衍关切地道。 羊子鹏听到萧衍的话,心想终于平安无事了,只叹今日有惊无险,直起身子,便要站起来。 不妨羊侃一巴掌把羊子鹏掴倒在地,大怒道:“混账东西!不知道谢恩吗?!” 萧衍急忙按住羊侃的胳膊,急道:“哎呀!你这又是作甚,你这粗胳膊粗手的,没轻没重,打坏了怎么办?” 羊子鹏眼冒金星,只得又跪正叩头,颤声道:“谢陛下恩宥!” “快起快起!” 萧衍强弯老腰,把羊子鹏拉起来。 羊侃又要去拽羊子鹏,萧衍急忙把羊子鹏护在怀里,把羊侃挡在身后,怒斥道:“你离孩子远点!就知道打,只打能打出好孩子来吗?!” 羊侃只得退后,萧衍抚摸着羊子鹏的脸,问道:“疼吗?” “不疼!” “嗯!不错!你刚才那几下子,有你父亲的风采!果然是将门出虎子!是可造之才!” “陛下谬赞!” “好好努力,大梁日后的江山,还得依靠你们这些后生!” “是!小子长大后,一定会为尽忠报国!” “嗯,不错,不错,现在先帮朕一个忙,如何?” “得陛下差遣,小子荣幸之至!” “嗯,好,去帮朕把佛牙捡回来!” “是!” 羊子鹏跳下台去,把宝盒和佛牙捡起,捧着宝盒,回到台上。 萧衍却不接佛牙,只来到真谛身前,道:“大师可有鉴定佛牙真假的方法?” “真假分明,不需要鉴定!” 萧衍凭地吃瘪,强压愤怒,对近侍严亶道:“召王谢徐柳四老!” “是!” 王谢徐柳四老,既是王筠c谢举c徐擒c柳津四位老臣,大梁百姓尊称他们为四国老。四老加起来有三百多岁,都是当世鸿儒,见多识广,天底下几乎没有他们没见过的事情,也没有他们想不出方法解决的问题。 四老今日都在雨花台随圣观礼,闻圣召见,急忙登台。 “参见陛下!” 萧衍一见到四老憨厚的笑容,便没了火气,对四老道:“你们都想想,都说说,有什么鉴定佛牙真假的方法?” 柳津道:“法献大师于乌缠国礼请佛牙舍利来到中土,在定林寺供奉了五十多年,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徐擒道:“是啊,真谛大师说佛牙是假的,那是他自己的看法,我等大梁百姓都是不相信的,陛下又何必当真?!” 萧衍不耐烦,摆手道:“让你们上来,是让你们想想鉴定佛牙真假的办法,不是让你们来和稀泥的!” 柳津徐擒连连含笑称是。 谢举道:“佛牙乃是佛祖涅槃的遗物,自然是不怕火烧,可以把佛牙投入火中焚烧,若是烧坏了,就是假的,若是烧不坏,就是真的!” 萧衍道:“佛牙舍利是无上至宝,妄加焚烧,于佛不敬!” 王筠道:“老臣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可以把佛牙投入玄武观观主杨天师的炼丹炉内,炼制七七四十九日,若是炼坏了,就是假的,若是炼不坏,就是真的!” 萧衍沉吟片刻,道:“好,就依王老之言。但四十九天太久,只怕造谣的人心虚跑了!大火烘炼三天三夜,足以验证佛牙真假!” 四老齐道:“陛下圣明!” 萧衍对近侍严亶道:“传朕旨意,建康各寺主持,世家宗亲,朝班官员,全部前往玄武观,监视佛牙炼制,见证开炉时刻!” “是!”严亶去下旨意。 萧衍又对真谛道:“劳烦大师一并移驾玄武观,鉴证佛牙真假!佛牙若是假的,朕自会昭告天下百姓,并亲自向佛祖礼拜谢罪!佛牙若是真的,烦请大师给个说法,还我大梁清誉!” 真谛双手合十,道:“谨遵梁主圣谕!” 萧衍不再理会真谛,突然唤一声:“羊子鹏!” 羊子鹏凭地被诏,急忙上前,道:“小子在!” “朕封你为护牙使者,从现在起,你要时时刻刻保护佛牙,寸步不离,半刻不能懈怠,一直到证出佛牙真假为止!佛牙若是被人偷了或是被人抢了,朕唯你试问,你能办到吗?” 羊子鹏如获大任,道:“小子定恪尽全力,不负使命!” 雨花台上,八十四岁的萧衍须发尽白,正身而立,面对台下无数僧人和百姓,朗声道:“大梁上国尊严,不能任人践踏!三日之后,定论佛牙真假,望诸位静心以待!” 萧衍拂袖而去。 百姓山呼万岁。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熬炼三日 萧衍c真谛偕同建康各大寺院的高僧大德c建康城世家宗亲c满朝文武官员,乘坐宝船来到玄武观,玄武观观主杨天师亲自迎接圣驾。 玄武观位于玄武湖中最大的一座湖心岛上,是道教名义上的驻京官署。萧衍崇信佛教,对道教不闻不问,对玄武观也素不搭理。玄武湖属皇家园林,只有宗室和高门子弟才能进湖游览。因此玄武观极为隐秘,虽在京师,却似方外。 玄武观观主杨天师,建康百姓只闻其名,难见真容,便流传了很多传闻,越传越神,杨天师便被传成了一位老神仙。 羊子鹏幼时常来玄武观游玩,也曾刻意寻找过杨天师,但玄武观布局极其精妙,羊子鹏不是绕回原处,便是绕到湖边,竟从找到过杨天师的住处。 及至今日见到杨天师本尊,不仅羊子鹏大吃一惊,几乎同来的所有人都大为惊讶,杨天师并不是想像中的老道,而是一位英俊的青年,看样貌至多三十岁。 杨天师只对萧衍和真谛稽首见礼,对同来的其他人不加理会。众人由玄武观的道童接待。 玄武观庭院正中有一座八角石亭,名曰八卦亭,亭内安放炼丹炉。 萧衍c真谛及同来众人,围在八卦亭四周,杨天师从羊子鹏捧着的宝盒里请出佛牙,把佛牙请入炼丹炉内,将炉盖实实盖紧。 杨天师手持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把宝剑一指,炉底真火噌一声烧起来,贴着丹炉向上流动,把丹炉裹住,不留一丝缝隙,不见烟尘,青黄焰火极绚丽。 杨天师又烧符咒c舞宝剑,真火越烧越旺,众人都感受到了真火的灼热。 玄武观的殿阁墙院皆根据奇门遁甲建造,内有无穷玄机,八卦亭四面没有墙面挡风,风却吹不进去。 杨天师舞剑片刻,便停下来,坐在丹炉之前,闭目入定。 众人围着八卦亭,见杨天师不再弄神,颇为无趣。 萧衍并没有对真谛表现出冷漠,邀请真谛到玄武观的厢房内,向真谛请教起佛法。 萧衍平生心向佛教,对佛法有极深的钻研和兴趣。真谛是天竺高僧,佛理知识渊博,佛法造诣深厚,对萧衍知无不答,萧衍受益良多,始窥大乘佛教的真义,对真谛愈加恭敬。 先有道童给每人发一个蒲团,众人席地而坐,再有道童给每人分发一碗白粥,大家喝了白粥,便昏昏欲睡。 萧衍传令来,命众人可在观中的房舍里落脚歇息,轮班职守即可。大家谢恩,道童安排客房,观中房舍不够,太子萧纲调来数艘宝船,停在玄武观外,供人晚间休憩。 玄武观的庭院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杨天师依旧安坐入定,道童不时向炉底添柴。 羊子鹏身有使命,不敢妄自离去,搬个蒲团在八卦亭外坐下,盯着八卦炉,不多时便眼睛生疼,脖颈酸痛。 羊子鹏转几下脖子,恍见天心月圆,心中感叹,如此佳节良宵,若是能和敬言姐在一起,该有都美妙! 冷不防身后被人猛推一掌,羊子鹏向前栽去,双手撑地翻一个跟斗腾身而起,落地转身正要向偷袭之人发动反击,却见月光下一位少女亭亭玉立,浑身散着银白的光亮,不是柳敬言是谁?羊子鹏正惊奇柳敬言哪来那么大力气,又为何如此粗鲁,却见柳敬言身后探出一个圆脑袋,向羊子鹏偷笑,好似羊子鹏看不见她似的,不是蛮妞羊子莺是谁?! 羊子鹏大喜过望,叫一声:“好啊!找打!”便奔向蛮妞。 蛮妞呼呼乱叫,慌忙躲闪,兄妹二人围着柳敬言转圈,把柳敬言弄得晕头转向,险些站立不稳。 羊子鹏终于捉住了蛮妞,把她抱起来转了三圈,蛮妞丝毫不怕,笑得合不拢嘴。 柳敬言说了句“行了,别闹!”羊子鹏才放下蛮妞。 “你们怎么来了?” “伯母担心你,拜托我来看看,子莺非要跟着!” “喔!不用担心!爹爹和大哥都在观里,我还能出什么事,让我娘放心好了!” “嗯,你今天吓死我了!你怎么那么莽撞?!” “我要是不出手,真谛大师就被萧大状给打死了!” “嗯,倒也是,你做得对!” 羊子鹏得了柳敬言的夸奖,十分欢喜。 “以后做事一定要有分寸,不能再胡来!今天要不是有羊伯伯在,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嗯,知道了!” 柳敬言拉起羊子鹏的手,郑重地说:“我跟你说,三天后开炉,不管从炉子里捞出什么来,你都不要说话,更不能说佛牙是假的,明白吗?!” “佛牙明明就是假的!” “那也不能由你来说!” 羊子鹏明白柳敬言的苦心,只得道:“嗯,我不说便是!” 柳敬言欣然一笑。 月光下,柳敬言的笑容十分迷人,若不是庭院里还有几个人在,羊子鹏一定会吻上去。 “子莺呢?!”柳敬言惊道。 羊子鹏才发现手边没有了蛮妞,四顾寻找,却见蛮妞站在入定的杨天师面前仔细端详,不时薅薅杨天师的胡须,吹吹杨天师的眼皮。 “胡闹!” 羊子鹏急忙跑过去把蛮妞拦腰抱起,夹在臂弯里抱了回来,使劲打了两下蛮妞的屁股,道:“让你胡闹!让你胡闹!”方才把她放下。 蛮妞受气,便和羊子鹏扭打起来,被柳敬言拉开,“行了行了!我替你打他!” 柳敬言轻轻打了羊子鹏两下,搂着蛮妞,道:“我们回去了,你自己当心!” “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柳敬言领着蛮妞走了,羊子鹏虽有不舍,但心情大好,一夜没合眼,也不觉得困。 次日清晨,高僧c宗室c大臣们都回到庭院,坐在蒲团上,继续监视炼丹。 杨天师起身,念咒烧符舞剑,而后继续入定。 萧衍和真谛来庭院里看了看,便回厢房讨论佛法去了。 一日两餐,每餐一碗白粥。 到了晚间,高僧宗室大臣们又各自回房休息,羊子鹏仍守在八卦亭外,又饿又困,点头打盹。 浓郁又熟悉的香气窜进鼻子,唤醒了羊子鹏的味蕾,羊子鹏咽口粘涎,眼皮还没睁开,鼻子就往香气的来源奋力源嗅去,鼻尖终于触碰到熟悉的榛子酥,张口便啃。 不妨一个巴掌迎面拍来,羊子鹏哎呦一声,向后连滚几圈,方才彻底醒过来。 羊子鹏已经无心喊疼,手脚并用爬回来,大喊道:“榛子酥!我要榛子酥!” “臭小子!一点体面都没有,真不像话!” 羊子鲲手里的提篮被羊子鹏一把夺过去,羊子鹏坐在蒲团上,抱着提篮,双手齐用,把提篮里的榛子酥往嘴里送个不迭。 羊子鲲今年十八岁,已经在朝中任职,因此也在玄武观里,提篮是妻子命人送来的。 “噎死你个熊样!” 经大哥一提醒,羊子鹏果然噎住了,急忙跑到庭院的池塘边,用手捧着水往嘴里灌,和着满嘴的榛子酥,一齐倒入肚内。 “大嫂做的榛子酥最好吃!” 羊子鹏回来,继续朵颐。 “你大嫂还真是偏心,我与你同在观里,都是每天两碗白粥,她就只让人送榛子酥来!不送点别的!”羊子鲲恨恨地说。 “谁让你榛子过敏!” “她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只做榛子酥,免得你跟我抢!” “你!” “你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是谁总惹大嫂生气!” “也是,她现在怀着孕,不能老生气!我以后一定什么事都顺着她!” “这还差不多!” “好啊!你还敢教训我?!”羊子鲲回过味来,给了羊子鹏一拳。 “你轻点!饿死你个熊鬼!” “这几天你给我老实点,再惹事,我揍不死你!” 羊子鲲抢过羊子鹏怀里空空的提篮,扬长而去。 第三天,一切如旧。 到了夜里,羊子鹏已经是三天两夜没正经休息了,偶尔坐在蒲团上打个盹,还担心被人发现了耻笑,又怕看不住佛牙,有辱使命,总是提心吊胆不能睡足。 羊子鹏快要栽倒在地的时候,恍然闻到一缕幽香,感觉到一丝柔暖,睁开眼睛,柳敬言正挨着自己坐着。 “敬言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做梦吧?” “我偷着跑出来的!” “你不怕长城公主罚你吗?” “我明天一大早回去,她不会发觉的!” “嗯,你真好!” “想不想我?” “想!” “多想?” “就像炉子里的佛牙一样!” “那是怎样?” “煎熬!” “傻子!累不累?” “累!” “靠着我睡会吧!我帮你看着!” “嗯!” 羊子鹏靠在柳敬言肩头,只觉得温柔舒暖,好似身处儿时襁褓,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想,甜甜地,美美地,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现出原形 “男欢女爱,有如苦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柳敬言靠在羊子鹏头上,睡得很轻,忽听一声佛语,便睁开眼,只见东天鱼肚白,已是黎明时分。 回头来看,只见真谛大师站在身后,双手合十,面容悲悯。 柳敬言轻轻地把沉睡的羊子鹏放正,站起身来,对真谛行一个法礼,恭谨地问:“大师可曾身陷情爱苦海?” 真谛微微一振,道:“世间之人,有哪个能逃过情爱的苦海?” “大师回头了吗?”柳敬言的眼神明亮且真诚。 “算是回头了吧!”真谛喃喃道。 柳敬言天真地笑道:“情爱的汪洋,不全是苦的吧!何必要回头呢?” “阿弥陀佛!”真谛无法辩解,只得无奈祝祷。 “小女子失言,大师莫怪!” “女菩萨慈悲!” “大师谬奖了!天快亮了,我要走了!” “有缘再会!” “嗯!大师再会!” 柳敬言再向真谛行一个礼,便出观去了。 真谛看着坐在蒲团上参着睡禅的羊子鹏,又念一句:“阿弥陀佛!” 酉时,八卦亭内炼丹炉下的真火终于熄灭。 至此,佛牙已被炼制了三夜三天。 萧衍与真谛站在炼丹炉前,高僧大德宗室朝官围绕在外,见证开炉时刻。 杨天师缓缓掀开丹炉盖,炉内激射出白碧黄三色的光亮,引得众人惊叫连连。 萧衍和真谛不自觉地向炉内探头看,炉口却缭绕出三色烟气,闪着晶光,挡住视线。 杨天师把一个长柄的大金勺伸到丹炉里,搅动半天,方才把大金勺缓缓抽出。 勺子里氤氲着一团三色烟云,光亮玄妙,烟云里包裹着何种物事,谁都看不清。 杨天师把嘴凑近,轻吁口气,烟云飘然而起,渐渐散尽。 现出一粒白碧黄三色相间c晶莹温润的玉丸。 “哇!” “啊!” 在场之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从这枚玉丸的色泽亮度,便可辨知,这是一件稀世珍宝。 玉丸本身已让人惊异,佛牙变玉丸这件事,更让人觉得离奇,纷纷失声惊叹。 徐擒柳津二老思绪最快,不等萧衍吩咐,急急地走近炼丹炉,扒着炉口往里看,只见炉内空空如也,再无他物。 徐擒柳津面面相觑,黯然退后,冲王筠和谢举无奈地摇头。 四老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佛牙是真的,万万不会想到佛牙会被炼成他物,都极为困惑。 佛牙舍利在佛教中所独有的意义,是其他任何舍利以及宝物都无法比拟的,佛牙变为他物,其象征意义是可以被无限放大无限增多的。 目前最为关键的,是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大梁于天竺于佛家都能接受的解释。 或许此时承认佛牙是假的,反而要更为稳妥一些。 四老苦思冥想,尤其是王筠。烧炼佛牙的办法是王筠想出来的,王筠老褪打着颤,脑海转个不停。 萧衍却没有动怒,反倒从杨天师手里接过金勺,把玉丸递到眼前,细细观瞧这枚玉丸。 玉丸莹润洁白,可隐约看到内部绿色和黄色的丝理,丝理结构精密玄妙,好似蕴藏着天机奥秘。 萧衍越看越深,小小的一枚玉丸,仿佛内含一个世界,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阿弥陀佛!假佛牙让人欲念丛生,梁主当心!” 萧衍的魂魄被真谛一句话拉回现实,视线终于脱离玉丸,兀自愣愣发呆,心绪难平,早已干枯的眼角竟然滴下了几滴浊泪。 不等萧衍说话,柳津匆忙上前,大声道:“大师不要乱讲!佛祖既无相,佛牙便也无固定的法相!可以是牙齿,自然也可以是玉丸!佛牙变成玉丸,只不过是变换了法相而已,佛牙既是佛牙,那玉丸自然也是佛牙!” 柳津此番诡辩,无异于指鹿为马。 徐擒出列,吞吐道:“臣觉得,真谛大师或许是对的,佛牙或许真的是假的!佛牙经历过佛祖涅槃,不会被区区一炼,就炼成别的东西,说明这个佛牙,真的是假的!” 谢举出班,坚定地道:“臣赞同徐老之言!这个佛牙是假的,已经没有任何疑问,完全可以定论了!陛下万不可被佛牙以往的假象所蒙蔽!” 徐擒和谢举之言,既是发乎本心,也是在为大梁谋求代价最低的解决办法。 王筠却忽然近前几步,拜下身去,大喊道:“陛下大喜!陛下大喜!佛牙变玉丸,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佛祖感受到了陛下的虔心信奉与无量的弘法功德,特意将佛牙点化为仙丹,以谢陛下!陛下服用仙丹,定能长生永寿,万岁万岁!” 王筠因怕,一时脑热,喊出了这番绝顶荒谬的说辞。 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都静了下来。 萧衍听到王筠的说法,重又看向玉丸。 太子萧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道:“父皇明鉴!王老此言大谬!这个佛牙分明是假的,而且邪乎得紧!现在不知道这个玉丸到底是什么妖魔邪物所化!父皇万万不可轻易进服!” 萧纲是不希望萧衍长生的,因此才如此急迫。 萧纲喊声激烈,萧衍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愣愣地看着玉丸,嘴微微张着,手拿着金勺,慢慢将玉丸向口边送。 皇太孙萧大器跪爬到萧衍身下,扯着萧衍的皇袍,痛哭道:“不可啊皇祖父!佛牙是假的,吃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皇祖父!” 萧大器不希望萧衍长生的心情,比萧纲更甚。 萧衍仿佛着了魔障一般,根本不理会太子和太孙,玉丸已经到了萧衍嘴边,萧衍把嘴巴张到最大,马上就要把玉丸生吞下去。 众僧与百官各怀心事,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张大嘴,仿佛要吞下玉丸的,便是他们自己。 萧衍心意已决,眼一闭,金勺一送,上下牙齿一咬,全力下咽。 却咽了一口空气! 萧衍睁开眼,循着众人瞪圆的眼睛射出的惊光,缓缓侧目,恍然看见羊子鹏站在自己身侧,手里捏着那粒玉丸! 羊子鹏在萧衍将要把吃下玉丸的时候,来到萧衍身边,手一伸,把玉丸抢了下来。 羊子鹏早已确信佛牙是假的,此时见萧衍着魔一般要吃这假佛牙,又听萧纲和萧大器痛心疾首地喊出吃假佛牙的危险,遂即下定决心,一定要挽救陛下于危难! 羊子鹏捏着玉丸端详一番,不顾萧衍和众人诧异的目光,不慌不忙,决然道:“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佛牙分明就是假的!太子殿下说得对,这颗玉丸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知道,陛下龙体尊贵,决不能冒险服用!子鹏愿意为陛下试用,若立时死了,便是为国尽忠!若是能长生不老,陛下再把子鹏炼了便是!” 待众人不及反应的时候,羊子鹏把玉丸往嘴里一扔,吞入腹中。 “大!胆!” 萧衍怒发冲冠,髭须倒竖,瞠目裂眦,顿足戟指,破口大骂。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闯出大祸 羊子鹏的突然之举,让一向持重的羊侃也措手不迭。 羊侃万万没有想到,羊子鹏会把玉丸吃下去。 羊侃大步近到羊子鹏身前,左手一摆右手一探,拿住羊子鹏的脚踝把他倒提起来,上下猛顿,试图让羊子鹏把玉丸吐出来。 羊子鹏捏着喉咙,面容痛苦,午时的白粥都被倒了出来,却哪有玉丸的踪影。 羊侃左手握拳,在羊子鹏腰腹上狠狠一掏,羊子鹏痛叫一声,把身子蜷缩起来,刚刚落下去,羊侃又掏一拳,羊子鹏再次痛苦蜷身,喷吐出一口鲜血,仍不见有玉丸出来。 禁军统领中领军朱异向来视羊侃为仕途大敌,见此大好时机,毫不迟疑,大喊一声:“羊侃父子图谋不轨,禁军护卫听令,速速将羊侃羊子鹏击杀!” 禁军护卫从四下围上,各自举刀,却都迟疑不前。 朱异职任中书通事舍人三十多年,溜须拍马的功夫无人能及,萧衍对他恩宠不衰,今年年初,更是让他兼领了中领军一职,全权执掌台城禁卫。 朱异的佞臣声名远播朝野,担任中领军的时间又短,在禁军中,可谓毫无威望。 羊侃却是不同。 羊侃是北魏泰山梁父人,汉朝羊续后代。二十年前,身兼北魏征东大将军和泰山太守的羊侃,起兵背叛北魏,投奔大梁,受到萧衍的盛情接待,封官赐爵,礼敬备至。 但是,羊侃作为威名赫赫的敌国叛将,难免会受到萧衍的猜忌和大梁官员的排挤,二十年来,羊侃从未受到重用。萧衍给他的军职名誉,尽是虚衔,从没有掌兵实权。 羊侃空有一身才能与远大抱负,无以施展,郁郁二十年。 羊侃被大梁搁置二十年,却从未被云台阁遗忘和忽视。 云台将榜,每十年一届,每旬首揭榜,臻选天下十大名将并排定位次。十四年前的甲寅年,羊侃名列天下十大名将第八位,四年前的甲子年,羊侃更是晋升到天下十大名将第三位。 大梁繁盛安定,战事极少,将星因此凋零。 北魏分裂为东西两个魏国,并立争霸,常年征战,百姓虽苦,将星却是云集。 甲寅年,大梁有陈庆之c兰钦c羊侃三人入榜。甲子年,陈庆之已死,云台将榜天下十大名将,大梁只剩兰钦和羊侃两人。去年兰钦身死,羊侃便成了唯一一位跻身天下十大名将的大梁将领。 入榜的名将,大多视云台将榜为浮名。云台将榜的传播,更是使他们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之下,给他们指挥作战造成相当大的困扰。 未入榜的将军,视入选云台将榜为奋斗目标,天下士卒,更是对云台将榜榜上有名的将领奉若神明。 因此,羊侃作为云台将榜第三,早已被大梁的禁军和州军,视作了镇国的军神。 此时朱异命令禁军护卫杀死羊侃,无异于占山为王的猴子命令狼群咬死沉睡的老虎。 “你们都听到没有!将羊侃击杀!把羊侃杀了!”朱异望着畏缩的禁军护卫,大喝一声。 禁军护卫再向前逶迤半步,手中的宝刀却向后撤了半尺。 朱异大怒,杀羊侃之心更切,拔出腰间宝剑,冲羊侃刺去。 羊侃正在全力让羊子鹏把玉丸吐出来,对朱异刺来的宝剑毫不理会。 宝剑快要刺中羊侃的时候,朱异眼前一黑,浑身一振,向后摔出一丈,跌趴在地。 抬起头来看时,却见羊侃的长子羊子鲲挡在羊侃身前。 “你们全家都反了!” 朱异仗着中领军的职位,自认为有禁军拥护,竟不怕羊子鲲,爬起来再次飞奔仗剑前刺。 羊子鲲心知今日之事关系太大,万万不能再落下口实,只把朱异扔跌开去,并不伤及朱异分毫。 朱异被羊子鲲扔开两次,怒火烧心,再次爬起来,奋力前奔,全力前刺。 羊子鲲正要再把朱异扔开,不妨肩头被人一推,羊子鲲被推向一侧。 朱异的宝剑错过羊子鲲,刺向羊侃。 羊子鲲心中大惊,转身后看,却见羊侃侧着身子,抬手捏住朱异的宝剑,朱异停在当下,用力刺剑,宝剑纹丝不动,再奋力抽剑,也不能抽出半分。 羊侃左手捏着宝剑,看也不看朱异,把宝剑向前一带再向后疾速一顿,朱异被剑首点中胸口,宝剑脱手,朱异当空飞开,撞到炼丹炉上,把炼丹炉撞翻,轰轰隆隆一阵响,朱异滚落在地,昏死过去。 萧衍方才一直处在盛怒之下,浑身打着急颤,看着羊侃和朱异各自作为,半句话也说不出,此时见朱异趴在脚下,炼丹炉滚在身前,羊侃拿着宝剑,竟心生一丝畏惧,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内侍严亶急忙扶住萧衍,命人把朱异抬到一边。 羊侃单膝跪在地上,把羊子鹏仰躺着放在膝上,掀开羊子鹏的衣衫,举着宝剑照着羊子鹏的肚子,便要给羊子鹏开膛破肚。 羊子鲲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急忙跪在羊侃身前,两只手死死地扳住羊侃拿剑的左手,哀喊道:“不可啊父亲!你这一剑下去,子鹏哪里还有命活?!” 羊侃看向羊子鲲,瞪着双眼,咬着牙关,左臂看似在和羊子鲲较劲,实则是在跟自己较劲,终于哀叹一声,左臂一松,宝剑被羊子鲲夺下。 羊侃看着怀里的羊子鹏,真想把这个逆子一掌拍死。 但天下间又有哪个父亲,能下得去这狠手?! 羊子鹏自从玉丸下肚,便觉腹海翻涌,又经羊侃一阵颠弄捶捣,只觉得浑身气血燥热,越来越难受,躺在羊侃膝上,不住呻吟。 羊侃和羊子鲲看着痛苦的羊子鹏,方才觉出异样。 只见羊子鹏大汗淋漓,两眼发白,面色白一阵绿一阵黄一阵,裸露在外的小腹闪着一波一波的黄绿荧光,四肢不断抽搐扭动。 羊侃和羊子鲲大惊,却毫无办法。 大医正姚僧垣见此异状,急忙近前,翻着羊子鹏的眼皮看看他的眼珠,又叩叩心脏肺腑,按住羊子鹏的手臂把试脉搏,姚僧垣的双眼愈发明亮生光,嘴角竟泛起笑意。 “如何?!”羊侃焦急地问。 “将军莫要担心,令公子并无性命之忧!” “他为何如此痛苦?” “这玉丸乃是一件先天灵宝,现已融入令公子体内,正在重塑令公子的体质!” “此话何意?” “羊子鹏正在脱胎换骨!” 姚僧垣刚说完,羊子鹏一阵急促的颤抖,四肢大张,胸腹挺起,一声长嘶,羊子鹏浑身闪着白碧黄三色的光芒,七窍散发出三色烟气,久久之后,光芒褪去,烟气消散,羊子鹏沉静下来,肢体兀自抽搐不停。 众人围观这一骇人场景,无不动容。 萧衍却只听到姚僧垣所说的脱胎换骨这句话,兀自愣神。 东阳公萧大状日前在无遮大会上被羊子鹏羞辱,本就视羊子鹏为仇敌,此时听到姚僧垣说羊子鹏无性命之忧,且能脱胎换骨,心道不能让羊子鹏平白沾了这么大个便宜,起了杀心,趁着羊侃和羊子鲲不注意,抢过禁军护卫的一把大刀,一步蹿向羊子鹏,抡刀便砍。 羊子鲲只听风声,便知来人,左手一扬,便拿住了萧大状挥刀的手腕。刚才见到父亲扬威,他心里也少了顾忌,再者见诸人连续发难,心里窝着火,正好要发泄,右手一送,捏住萧大状的脖颈,长身而起,便把萧大状当空举了起来。 萧大状不得呼吸,双脚乱踢,双手抓挠羊子鲲的手,羊子鲲只是不撒。 太子萧纲截至今日,已经有了二十个儿子。九子大封以上,均已成年,除二子大心c五子大连在外任职,其余诸子,均在京城,此时皆在观内。 诸兄弟见大状被制,皆一齐上前,威逼羊子鲲,让他放手。 不妨一道白光,从羊侃怀里窜出,从羊子鲲身边划过,斜向上捣在萧大状肋下,“噗”地一声巨响,白光洞穿萧大状身体,从向萧大状背后射出,射向夜空。 众人被这道白光灼眼,都举起衣袖遮挡,待白光消失,众人放下衣袖,不禁愣愕当场。 羊子鲲还提着萧大状。 萧大状却不再挣扎。 羊子鲲臂下,萧大状身前,站着一人,正是羊子鹏。 羊子鹏右拳整个穿透萧大状的身体,血红的拳头从萧大状的后背捅了出来! 羊子鹏杀了萧大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牢狱之灾 鲜血顺着羊子鹏的右臂,涓涓地流到羊子鹏身上,羊子鹏浑身尽被鲜血染红。 鲜血也喷溅到空中,羊子鲲被溅得满头是血。 场面异常血腥。 诸位高僧大德和宗室大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正在愣神的时候,被浓浓的血腥气一扑,气血翻涌,背过身去呕吐不止。 羊侃本抱着羊子鹏,只见羊子鹏缓缓睁开眼睛,羊侃大喜过望,又见羊子鹏对着自己舒展一笑,这笑容仿佛是离家多日的孩子回到家中见到爹娘,把在外的所有痛苦委屈尽皆抛在脑后,露出的自然祥和又不无沧桑的笑容,羊侃心知羊子鹏已然无碍,竟滴下几滴泪来。 羊子鹏又转头看向大哥,恍惚间看见大哥被许多人围逼着,面前还被一个人欺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逐渐变为愤怒,双眼射出凶光,浑身热气大盛,在羊侃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暴起,把拳头攥紧,羊氏拳法成势,一拳捣在萧大状肋下。 羊子鹏的身体里蕴含着玉丸的先天神力,在羊子鹏奋力一击之下引爆出来,豁开萧大状的皮肉筋骨,羊子鹏的右拳跟上,洞穿了萧大状的身体。 羊子鹏的经脉太弱,不能承担玉丸先天神力的爆发,全身经脉皆断,羊子鹏于瞬时间便昏死过去。 拳头缓缓地从萧大状身体里滑出,羊子鹏瘫软在血泊里。 “大状!” 萧大状诸兄弟还在震愕的时候,太子萧纲哀嚎一声,冲上前来,一把推开羊子鲲,把萧大状接在怀里,远离羊氏父子,退回到诸子身前。 羊侃从血泊里抱起羊子鹏,只觉得羊子鹏浑身如冰般凉,羊侃的心也跟着凉透,再试探他的鼻息,已是十分微弱,死多活少,羊侃双腿一软,抱着羊子鹏跪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内侍严亶尖利的惊叫响彻夜空。 众人方才发现萧衍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眼白外翻,嘴唇发紫,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严亶把萧衍揽在怀里,大喊一声“姚先生!”姚僧垣已来到萧衍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金丹,给萧衍塞进口里,又用手顺着萧衍胸前穴道,片刻,萧衍的鼻孔方才有所进气,眼珠归位,嘴唇的紫色也淡了下去。 “陛下只是受了惊吓,不碍事的!” 姚僧垣对严亶道。 在所有人都关心萧衍安危的时候,太常卿周弘正来到羊侃身前,也不说话,径直拉起羊子鹏垂落在地的手,两只手把羊子鹏的手捂紧,羊侃只觉羊子鹏的身体立时回暖,惊讶地看着周弘正。 周弘正把羊子鹏的手放好,笑道:“不碍事了!” “多谢卿公!” “羊公多礼!”周弘正略一躬身,便走回到人群之中。 “御驾回宫!”严亶让侍从准备御驾。 “且慢!” “勿慌!” 两位官员出班,跪在圣驾之前,正是太府卿贺琛和太仆卿傅岐。 两人在朝班之中,与羊侃最为交好。 “二位卿公想干什么?”严亶犀利地看着二人。 “事情还没了结,陛下还不能走!”傅岐道。 “陛下若有闪失,二位担得起吗?!” “大梁若痛失栋梁,令公担得起吗?!”贺琛肃然道。 贺琛和傅岐面色严肃,不可动摇,严亶方知事态严重,不得已做出妥协,放弃回宫,立时唤来坐榻,扶萧衍在坐榻上坐下。 庭院里响彻太子萧纲悲惨的哭声。 “杀人偿命!” “我们跟你拼了!” 萧大款c萧大临c萧大春c萧大成c萧大封c萧大雅,兄弟六人,疯了一般,扑向羊侃怀里的羊子鹏。 羊子鲲冲到羊侃之前,一阵拳脚施展,萧氏六兄弟均被迫退。 “你们羊家都是反贼!” “你们羊家都去死吧!” 萧氏六兄弟话不多说,再行扑上。 无论弟弟做了什么,都不能任人宰割!无论是谁,想碰弟弟一根汗毛,都是痴心妄想! 羊子鲲的眼睛里冒着凶光,迎上萧氏六兄弟。 萧氏六兄弟自小娇生惯养,哪里是羊子鲲的对手,只片刻功夫,六兄弟全被羊子鲲打倒在地。六兄弟发了狠,纷纷爬起来,从禁军手里抢下宝刀,便来砍羊子鲲。 羊子鲲同样抢下一柄宝刀,以一敌六,把萧氏六兄弟稳稳压制在羊侃与羊子鹏两丈之外。 太子萧纲把萧大状的尸体交给太孙萧大器,绕开酣战的六子与羊子鲲,走来到羊侃面前。 羊侃仍抱着羊子鹏跪在地上,心知太子来了,低着头道:“小子羊子鹏无心,误杀东阳公,请太子恕罪!” “若是有人杀了你儿子,你能饶他吗?!” “我的儿子,谁也杀不了!” “那我就先杀你!” 萧纲捡起地上的朱异的宝剑。 羊侃仍是跪在那里,怀里抱着羊子鹏,始终不抬头。 萧纲举着宝剑,照着羊侃头上劈落。 剑至头顶,羊侃疾速抬手,侧面一弹剑身,叮得一声,宝剑脱手,激飞而出,掉落在地。 萧纲不慌不忙,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宝剑,来到羊侃侧面,从后方斩向羊侃的脖子。 羊侃仍跪坐不动,单臂抱着羊子鹏,听得风声,后发先至,千斤之力又弹在宝剑底下。宝剑冲天激飞,掉头落地,噌得一声,插进羊侃面前的石板里,没进一半剑身,露在外的剑身和剑柄嗡嗡直颤。 羊侃握住剑柄,止住嗡鸣,奋力往下一按,叮得一声,宝剑被羊侃尽根按入石板里。 萧纲不再理会宝剑,眼见血泊中还躺着一把宝刀,那是萧大状用来砍羊子鹏的刀。 萧纲从血泊中捡起宝刀,缓步来到羊侃正后方,扎稳了马步,双手高举着宝刀,借着腰势,用上全身的力气,向着羊侃后脑砍去。 宝刀砍落至羊侃发冠时,戛然而止。 萧纲的腰势被生生截住,上身颤了两颤,方才停好。 待看身边时,方见廷尉卿周弘直,正握着自己的手腕,抵着自己的肩膀。 周弘直待萧纲站稳,伸手一转一抄,便把萧纲手里的宝刀抢了下来,同时把萧纲往后轻轻推开一步。 周弘直挡在羊侃身前,把宝刀垂在手上,向萧纲下拜道:“羊子鹏杀人,当依法追究!殿下杀人,也会依法追究,还请殿下慎重!” 萧纲大怒,再要上前,四顾之下,却找不到一件兵器。 御史中丞周弘让来到周弘直身旁,也向萧纲下拜:“殿下身为太子,当以国家为重,莫要因一时悲恸,做出于国不利的事来!” 萧纲愤怒已极,自己的儿子被人杀死,别人却要跟我谈国法和职责? 再看一边的诸子,尽皆趴在地上,哀嚎不止。羊子鲲的背影,比他任何一个儿子都要高大。 萧纲正要失控,却听萧衍喊了一声:“太子住手!都住手!” 声音虽小,龙威却不可质疑。 萧衍在王谢徐柳四老的不断呼唤下,缓缓醒转过来。 贺琛和傅岐见萧衍醒来,立刻跪地大喊:“如何处置羊公,请陛下决断!” 萧衍见贺琛傅岐言辞急迫,方才记起昏厥之前的事。 萧衍总觉得,羊子鹏打出的那一道白光,是打在了他的身上,因此才气血攻心,昏厥过去。 在萧衍看来,羊子鹏打死孙子,固然是罪该万死,羊子鹏抢吃玉丸,那才是真正不可饶恕的大罪。 萧衍因羊子鹏阻止萧大状杀死真谛,对羊子鹏怀恨在心,让羊子鹏担任护牙使者,不乏有凌辱他的意味,萧衍完全没有想到,羊子鹏会犯下如此的滔天大祸,不禁暗暗悔恨。 羊子鹏固然该死,羊侃却万万死不得。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杀羊侃,相当于大梁凭空覆灭十万大军,这笔账,萧衍算得明白。 要留羊侃,羊子鹏也万万杀不得!羊侃是性情中人,他当初能背叛北魏,现在也能背叛大梁。 萧衍看着太子为难羊侃,心中权衡着利弊,终于做出决断。 “禁军听令!羊子鹏打入天牢!羊侃c羊子鲲收押廷尉府大牢!听候发落!” 太子萧纲突然跪地大喊:“父皇!那可是你的孙子啊!” 萧衍无奈摆摆手,低声道:“太子不要多言了!朕自有分寸!” 禁军护卫从羊侃怀里接过羊子鹏。 天牢,那是一个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 羊侃纵有千般不舍与万般不放心,又有什么奈何?陛下既没有处决子鹏,更没有诛杀羊氏一门,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阿弥陀佛!羊小居士性情真切,必将逢凶化吉!” 真谛望着被禁军护卫抱走的羊子鹏,口念一句祝语。 “谢大师!”羊侃向真谛深揖至地。 禁军把羊侃和羊子鲲押往廷尉府大牢。 萧纲父子收拾起萧大状的尸体,黯然离去。 诸位高僧大德,世家宗亲,文武官员,乘宝船出玄武湖。 玄武观重归清净。 萧衍回到台城,屏退了严亶等近侍,独自坐在太极东堂的书房内。 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和无助感,涌上心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天牢奇人 羊子鹏悠悠醒转。 眼前十分昏暗。 羊子鹏只觉得身体酸软,很是虚弱。挣扎着站起身来,双腿好似支撑不住身子,踉跄两步,挨着石墙,方才站稳。 恍然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囚服,四下看一圈,便知自己身处一间牢房之中。 牢房很宽敞,前后左右都有两丈宽,上下有一丈多高。 左右方是石墙,用手轻叩,声音沉闷,可知石墙极厚。 后方是石壁,石壁上有开凿的痕迹,渗着水珠,用手轻敲,毫无颤音,这面石壁是一个岩石的一面。这间牢房,很可能是在深山里,依山而建,或挖山而建。 靠近石壁的一角,地上有一个径长半尺的圆洞,羊子鹏俯身向洞口里面看,一片漆黑,倾耳细听,在极深处似有哗哗的流水声。羊子鹏心思一转,便知这个圆洞是做何用的,急忙走开。 前方是一个铁栏门。铁栏杆并排竖立着,每根都有手臂粗细,其间隙只有半尺宽。 铁栏杆好似长在那里,上面没进房顶,下面没进地面,既没有门,也没有锁。 想要出去,只有把铁栏杆当中折断才行。 羊子鹏抓着铁栏杆往外看。 铁栏外是一条走廊。 走廊对面,有三间牢房,正中间的一间无人,与自己所在的这一间正面相对。 想来自己这一面,也有三间,自己处在正中间的一间。这处地牢,便是有六间牢房,走廊两侧各有三间,两两相对。 走廊的入口处在左端,闪着微弱的光亮,越往里越昏暗,右端勉强可见,是一面黑黑的石壁。 “羊子鹏,你小子醒了?” 羊子鹏被唬了一跳,不想这处地牢里还有他人,听这个老人唤自己的姓名,羊子鹏贴着铁栏杆,循着声音看去。 对面第一间牢房,在走廊入口处,较为明亮。 牢房里一个老人,披散着头发,抓着铁门看着自己。 羊子鹏越看越眼熟,此人不是大梁宫廷画师张僧繇是谁? “张先生!” 张僧繇常在太学学馆教授绘画技法。 羊子鹏见柳敬言跟随张僧繇学画,且画得极好,羊子鹏看得羡慕,心痒难耐,也买了画具主动要求跟张先生学画。张僧繇不动声色,不教羊子鹏画画,先让羊子鹏练习写比画,羊子鹏自信满满,心道写比画还不简单,写了一天,被张先生找了许多毛病,心气便消了许多,又写了一天,还不如昨日,被张先生当头棒喝一顿,第三天耐着性子再写一天,写到最后竟发现满脑子比画,竟拼不出一个字来,提起笔来右手打颤,竟连比划也不会写了。羊子鹏终于难以忍受,丢下笔跑出了学馆,张僧繇暗暗摇头,心道这小子天分不低,是个可造之材,但他心志不在纸笔上,也是无可奈何。从此以后羊子鹏不敢跟张先生照面,不经意间见到张先生,心里就莫名打怵。 “张先生,这是哪?” “天牢!” “天牢?我被打入了天牢?!” “嗯!总不是你自己进来的!” “张先生为何在此?我前几天还在太学见过先生!” “我犯了大罪。” “什么罪?” “先说说你吧。” “我?我犯了什么罪?!” 十八日夜晚的一幕幕,方才在羊子鹏脑海里浮现。 从炼丹炉开炉,到佛牙变玉丸,再到为保护陛下抢吃玉丸,都十分清晰。 但吃过玉丸之后,发生了什么,就记不太清了。 羊子鹏隐隐记起,当时大哥被人逼迫,自己暴怒,给了那人一拳。 “天哪!我杀人了!” 羊子鹏惊叫一声。 “小兔崽子!老子睡个觉!你嚷什么嚷!” 粗暴而又苍老的骂声,从对面最里边一间牢房传出来。 羊子鹏循声望去,这间牢房光线较为昏暗,隐约可见一团半黑半白的头发,顶在铁门上,极为可怖,头发下面不知是人是鬼。 “你天天睡夜夜睡!也睡不死你!” 羊子鹏正在愣愕的时候,张僧繇扯开干瘪的嗓子,对着里间回骂。 “这里是天牢!老子不睡觉能干什么?你给老子送几个女人来玩?!” “你都关在这二十多年了,还没断了这心思!” “老子的根断不了,心思怎么断?!” “憋死你个畜生!” 羊子鹏没有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张先生,竟有如此粗俗的一面。这位被关了二十多年的老者,又是谁? 老者不再和张僧繇斗嘴,转头来骂羊子鹏。 “小畜生!少见多怪!杀个人算什么?老子杀的人,你去数一年都数不清!” 羊子鹏见他如此猖狂,便回骂他:“你这么了不起,还不是被关了二十多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老者大怒:“你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竟敢骂我?!” “我就骂你,怎样!你还能出来打我吗?看你一把老骨头,还不一定谁打得过谁!” “你可知道我是谁?!”老者冷笑。 “我管你是谁!” “说出来吓死你!” “你说啊!”羊子鹏也确实好奇老者的身份。 “我是夏侯洪!” “太湖帮帮主夏侯洪?”羊子鹏大惊道。 “好小子!算你有点见识,还听过的老子的名号!没把你吓死吧!” “哈哈哈!”不想羊子鹏竟大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 “臭小子!你笑什么?” “我爹是羊侃!哈哈哈!”羊子鹏笑得更欢畅了。 “羊侃!羊侃!” 听到羊侃这个名字,老者陷入回忆,而后激愤起来:“就是那个泰山人羊侃?!” “没错!就是灭了你的太湖帮的羊公侃!就是把你关进天牢的羊公侃!” 二十年多前,建康城的四个高门子弟同时组建了四个帮派,即萧正德的太子帮,萧正则的太岁帮,夏侯洪的太湖帮和董显的太仓帮,时称四太帮。 四太帮以赚钱为业,四位帮主都是宗室子弟,眼界开阔,门路多,胆子大,四太帮迅速发展,最终垄断了建康的货殖,并一举控制了大梁的商贾贸易。 四太帮为了汲取利益,可谓无恶不作,夺人财产,杀人越货,欺行霸市,罪行累累,随着四太帮的壮大,更是愈加肆无忌惮。 对于四太帮,萧衍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宗室子弟,多赚点钱也没什么,只要不做出太出阁的事,也就懒得搭理。 但四位帮主并非只想着赚钱。他们对权力的觊觎和妄想,最终导致了四太帮的灭亡。 二十年前,以萧正德为首脑,四太帮发动叛乱。萧衍对宗室的纵容,终于让他付出代价。四太帮在建康城势力深广,且谋划精密,暴乱当天,一举控制了建康,围住了台城。 时值羊侃叛魏降梁,带领府兵精锐,一路过关斩将,出北魏进大梁,来到建康。 四太帮遇上羊侃,只能怪他们运气太差。 羊侃不费吹灰之力,便剿灭了四太帮叛乱。 萧正德被生擒,跪求萧衍饶命。 这已经不是萧正德第一次谋反叛变了。 当年萧衍没有儿子,六弟萧宏把儿子萧正德过继给萧衍。后来萧衍有了第一个儿子萧统,便把萧正德归回本宗。再后来,萧衍当了皇帝,立萧统为太子。萧正德喊了萧衍几年父亲,做了萧衍几年儿子,最后什么也没有的得到,心里怎能平衡? 萧正德欲谋求大位的野心,从那时便萌发了。此后多年,萧正德谋划了多次叛变,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每次都能得到萧衍的赦免。萧正德一度背叛大梁,投奔北魏。在北魏不得志,只好悻悻回国,向萧衍认错,得到萧衍的原谅,而后继续谋划下一场叛乱。 对于萧正德这个侄子,萧衍一直怀有愧疚之心。 与以往一样,萧衍慈心大作,没有杀萧正德,关了他一阵子,就把他放了,仍旧让他担任官职。 另三位帮主,就没有萧正德那么幸运。夏侯洪投降,被关进天牢,终生囚禁,董显当场被杀,萧正则逃走,被地方官吏捕获处死。 四太帮从此烟消云散。 “羊侃废我双眼双腿,害我身陷天牢二十年,我一定会杀了他!” 夏侯洪双手抓着铁栏门,把头死命地往栏杆上撞,砰砰直响,羊子鹏真的担心他把铁栏门撞烂。 “我杀不了羊侃,他的儿子在我的眼前,我也杀不了,我真是没用啊!” 夏侯洪更加用力地撞着铁栏。 羊子鹏不再笑,仔细地看着夏侯洪。 夏侯洪说父亲废了他的双眼和双腿,羊子鹏果然见夏侯洪一直是跪在铁栏门前,又想到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关了二十年,不禁对他有了些怜悯之意。 难道我也会在这里关二十年? “行了夏侯洪!你把自己撞死了,还少个跟我说话的!”张僧繇大喊道。 夏侯洪兀自撞着铁栏。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能把你关进天牢里来?”张僧繇问羊子鹏。 “我杀了一个人。” “谁?” “好像是萧大状!” “纵使杀了萧大状,顶多关在廷尉府大牢,为何会把你打入天牢呢?” 天牢这地方,不是犯有叛国大罪的人,想进都进不来。 羊子鹏想了想,说:“我吃了佛牙!” “你吃了佛牙?!” 张僧繇和夏侯洪同时失声大叫。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拨开迷雾 羊子鹏把无遮大会上真谛称佛牙是假的,而后玄武观杨天师炼制佛牙,最后佛牙变玉丸,自己抢在萧衍之前把玉丸吃下等事,向张僧繇陈述一遍。 张僧繇耐心地听羊子鹏说完,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一双天机妙手,竟输给了真谛的一颗心!” 羊子鹏大惊:“此话怎讲?” 张僧繇道:“这个佛牙确实是假的,是我用一小块和氏璧伪造的!” “和氏璧!我吃的是和氏璧!” 张僧繇向羊子鹏讲述了伪造佛牙的经过。 今年八月初一,真谛进京,萧衍接见真谛,真谛要求礼拜佛牙,召开佛牙无遮大会。萧衍无奈,只得将佛牙无遮大会设在八月十五举行。 八月十日夜,萧衍密诏张僧繇。萧衍对张僧繇明言佛牙已经被盗二十六年,定林寺空空如也,命张僧繇伪造佛牙,蒙混真谛。 张僧繇直言佛牙可以伪造,但需要一件先天至宝做为材料,否则做不出佛牙的灵性。 “什么宝物,尽可拿去!” “和氏璧!” 萧衍听后大怒:“你是何居心!” 张僧繇匍匐在地:“非和氏璧不可!” 秦始皇把和氏璧制为传国玉玺,镌刻“受命于天c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后世各朝各代视之为王朝正统的象征。 如果毁坏和氏璧,相当于损伤梁国国运,甚至危害华夏民族气数,萧衍怎能不怒! “臣只需在和氏璧上切除一小块,于国玺无碍!请陛下决断!” 切除一小块?与割去一小块国土何异?! 萧衍内心天人交战。 不伪造佛牙,便要向真谛c天竺国以及天下佛教承认,佛牙已经丢失。 伪造佛牙,便要毁坏国运。 萧衍两夜没有合眼。 直至十二日清晨,张僧繇主动面圣,说陛下再不决断,就没时间了! 萧衍终于下定决心:“做!” 张僧繇把一应器具带至太极西堂。伪造佛牙的全过程在太极西堂内完成,除了萧衍和张僧繇外,再无一人知晓。 张僧繇把传国玺的金玉解开,从金玉贴合处切下一小块和氏璧,并没有损伤到传国玺的面相。 萧衍命人重新铸金,镶在玉上,传国玺恢复原貌。 张僧繇整整用了三天三夜,在八月十五日黎明时分,方才造好佛牙。 萧衍看着假佛牙,与二十六年前丢失的真佛牙一般无异,竟有失而复得的欣慰之感。 萧衍即刻命人抢在真谛之前,把佛牙安放到定林寺。 同时把张僧繇打入了天牢。 “陛下为什么要囚禁先生?”羊子鹏问。 “陛下没有杀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张僧繇叹息道:“用和氏璧伪造佛牙,同时触犯了国家和佛家的禁忌。两条罪名,砍我一百次脑袋都不够!” “先生在行事之前,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吗?” “我早知是必死的,却并未想到真谛一眼就鉴出了真假!”张僧繇黯然道:“造出一个假佛牙,以假乱真,惑弄众生,流传后世,这就是我这个匠人的欲念吧!与此相比,我的命算什么?!说句实在话,我要感谢真谛和杨天师,打破了我的美梦!” 迷雾散去,羊子鹏知道了假佛牙的来历,但仍有许多迷惑,沉吟半晌,问张僧繇道: “陛下既然知道假佛牙是和氏璧,那他为何还要炼,还要吃?!” “吃玉之风自古有之。和氏璧乃先天至宝,陛下心里有底,只怕是炼牙之初,他便有心吃和氏璧了!” “所以我抢吃和氏璧,陛下才会如此愤怒!” “是啊!于陛下来讲,你吃掉的不止是和氏璧,还有他获得长生的机会,重新完善国运的信念,甚至是,你一口吃掉了一大片大梁的江山!” 羊子鹏心内五味杂陈。 “哈哈哈!”夏侯洪此时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张僧繇问。 “只怕你们都想不到,佛牙是谁偷的吧?” “难道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 “谁?” “萧正德的老子,临川王,萧宏,萧老六!” “萧宏?!” “是!佛牙就是萧老六偷的!萧老六偷了佛牙,夜夜拿在灯下看来看去,看了三四年,既没成仙也没成佛,死了!佛牙传给了萧正德,萧正德比他老子有种,把佛牙拿给我c董显和萧正则显摆,我们才知道佛牙当初是被萧宏偷了。不知道是董显还是萧正则别有心机,还是萧正德或着老子我喝醉了口风不紧,把消息泄露了出去,没过多久,佛牙就又被人偷了!萧正德一气之下,带着我们造反!哎,我能有今日,全拜佛牙所赐啊!” 夏侯洪一口气说完,张僧繇和羊子鹏都不无唏嘘。 “呵呵!”张僧繇笑了起来。 “张老头,你是在笑话我吗?” “不,夏侯老弟!我这里还有故事!” “什么故事?” “佛牙是谁从萧正德手里偷的,我不知道,但佛牙后来出现在哪,我却清楚!” “哪?” “北魏,萧综!” “什么?萧综?!那个遗腹子?” 萧综是萧衍的次子。传言萧综是萧齐皇帝萧宝卷的遗腹子。萧衍不仅从萧宝卷手上夺了江山,还夺了他的美人吴淑媛。吴淑媛委身萧衍七个月,便产下萧综。萧综成年后,得知此事,坚信自己是萧宝卷的后人,视萧衍为大仇人,叛梁投魏。 “二十年前,萧综以佛牙为聘礼,迎娶了北魏皇帝的姐姐!”张僧繇徐徐道:“佛牙因此到了北魏皇室的手里,此后一个月,便引发了河阴之变!” “河阴之变?!”羊子鹏惊道:“河阴之变是佛牙引发的?” “当时北魏举国动荡,爆发叛乱是迟早的事,佛牙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然后呢?佛牙被尔朱荣得了?” “没有,佛牙在河阴之变时,流落到江湖人手上。尔朱荣没有得到佛牙,恼羞成怒,把胡太后和幼帝元钊投进了黄河里,并且屠灭了北魏两千官员!北魏气数尽绝,最终分裂为东魏和西魏。” “不想一个佛牙,竟然引发了诸多灾难!” “佛牙只是佛牙而已,真正的祸患,还是人心!” 夏侯洪忽然问道:“当年五门三教洛阳大战,是不是为了佛牙?!” 张僧繇眼神迷离,道:“没错!佛牙流落江湖,五门三教为了争抢佛牙,于洛阳展开决战!惨烈啊!死了那么多兄弟,不忍回想!” “张老哥就是在那场大战中,武功尽废的吧?!” “何止是武功尽废,我是堪堪捡回来一条老命!” 羊子鹏听闻江湖事,按耐不住好奇,忙问:“张先生竟是江湖人士?” 夏侯洪嚷起来:“洛水门传功长老张僧繇的名号,当年可是名噪一时啊!张老使的是两根金刚铁笔,耍的是传自卫夫人的笔阵法,两根铁笔专戳人眼睛,鬼神不敢正视!人送外号点睛圣手!” “休提了!”张僧繇嘴上轻描淡写,内心却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何为五门三教?!”羊子鹏又问。 “哈哈!你小子连五门三教都不知道,果然是个嫩雏子!”夏侯洪不免调笑羊子鹏。 左右无事,张僧繇向羊子鹏讲述了五门三教。 五门,即玄机五门,分别是:太史门c岐黄门c洛水门c伎乐门和石窟门。 玄机五门始于汉朝,均是从朝堂机构中演变而来。五门先贤,皆是朝堂官员,能够得窥世代积累的玄机学问,并潜心钻研,从中悟得玄妙武学,以此建立宗门,经过历代锤炼,五门武学不断精进,均演化出许多绝世的神功,成为中原武学的渊薮,五门的势力也在魏晋时期发展起来,长久制衡江湖。 五门亦正亦邪,总体上还是偏向正义的。 另有三大魔教,几乎与五门同时崛起,长期与五门为敌,即弥勒教c拜火教和天师教。 三大魔教分别曲解佛教c波斯祆教c道教的教义,演化成的极端教派。三大魔教的武学皆出自佛道祆正统,经长久发展,各教都有了极深的武学积淀,三教教义极为蛊惑人心,能骗得广泛的信众支持,三大魔教逐渐成为危害江湖甚至天下百姓的最为邪恶的势力。 佛道正统趋向化外,对三大魔教不闻不问。五门与三教,便形成了正邪两方联盟,每隔一段时间,必会爆发一场大战。 羊子鹏听得入迷,不禁问道:“五门与三教哪方厉害?那场洛阳大战胜负如何?” 张僧繇面露鄙夷,又换做满满的遗憾,道:“若是正面对决。三大魔教绝不是五门的对手!但是,哎,决战前夕,五门内讧,被三教乘机偷袭,眼看便要全部覆灭!” “后来怎样?” “危急时刻,达摩禅师带领佛教高僧,陶弘景带领道家真人,及时赶到,痛击三大魔教,五门方才免遭灭门厄运。” “哦!” “自那场大战以后,幸存下来的五门弟子与三教教众流落到各地,五门三教都不能再成气候,近乎绝迹!” “佛牙最后归属何方?” “不知了!自那以后,佛牙便再无消息!” 羊子鹏听到陶弘景的名字,心中更加确信,茅山灭门,一定与佛牙有关! 羊子鹏待要问张僧繇关于茅山的事,夏侯洪忽然道:“老李送饭来了。”夏侯洪眼睛瞎了,耳朵却极为灵敏,很远处的脚步声也能听清楚。果然,一股香气飘来,一个老狱卒缓步挪过来,腰间系着三个水囊,两手各拎一个圆盒。 老狱卒外号老李,是个哑巴。 左手圆盒,立着三个大竹筒,筒内有饭,饭上盖菜,竹筷插在里面。 右手圆盒,也是立着三个竹筒,出乎羊子鹏的意料,竹筒里竟然是浓醇的美酒。 竹筒刚好能穿过铁栏的间隙,每人得一筒饭,一筒酒,一个水囊。 老李把上一次的水囊c饭筒和酒筒收起,就走了。 羊子鹏品尝一下,惊道:“好菊花酒!”又吃一口饭菜,再惊道:“美味!” 三天没吃东西,早已饥饿难耐,万千烦恼,抛诸脑后,先填饱肚子再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神功初练 之后的三天,羊子鹏沉浸在自己的身体世界里。 终日以奇珍异兽为伴,畅游山川江海。 羊子鹏还见过了现实中从来没去过的草原和大漠,戈壁和雪山。 广阔雄壮的景像,每每让羊子鹏震惊。 羊子鹏很难相信,这个世界因他才有,他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亘古就有,他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中,小小的一个生命,一瞬即逝。 羊子鹏看遍了身体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羊子鹏从一次禅定中醒来,只觉通体透彻,浑身清明,全身穴位所在,经脉运行,已经完全了然于心,就连身上的每一处汗毛的每一次浮动,都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刻画出来。 “尚有许多地方,我能见到,却无法涉足!” 张僧繇道:“人体是造物主最杰出的作品,其中蕴含了无数的奥秘。自古先贤不懈探索,方有如今的成果,但时至今日,还没有任何一人能穷尽人体的奥秘!” 羊子鹏开始修练筑基的第二步,运气。 打坐禅定,念动小无相功的运气法门。 羊子鹏重陷身体世界中。他发现,这个世界虽然壮丽秀美,但十分原始,好似鸿蒙初开,日月无序,星辰无章,花草杂生,四季不分,江河泛滥,湖泊干涸,风云不定,雨雪无常。 羊子鹏观摩这一切,感觉自己是何其的渺小,如何能改变世界之万一! 如此又是三天,毫无进展。 在羊子鹏愁眉不展的时候,张僧繇说:“你的意识不要沉溺于身体之中,而要凌驾于身体之上,成为身体的主人。” 羊子鹏似有所悟,却仍是懵懵懂懂,枯坐一日,仍然不得其法,心思愈加散漫疲累,不自觉地想到爹娘兄嫂和妹妹。 “我在天牢已有十余天,没有一点家里的消息,我闯了那么大的祸,不知道有没有连累家人。” 羊子鹏越想越是难安,忽觉心里发凉,口中一热,一口鲜血破口而出,羊子鹏晕倒在地。 一整天后,羊子鹏缓缓醒来,发现体内真气聚于在任督二脉,正匀速地运行着小周天! 羊子鹏意识到,在自己晕倒后,没有任何心念,身体不自觉地按照运气法门把体内真气运转起来! 羊子鹏重新坐定,心中念动法门,操控起任督二脉里的真气,沿小无相功的运气路径,依次运转,真气随着羊子鹏的心念时快时慢,时强时弱,羊子鹏终于能控制体内真气了! 羊子鹏大喜,调整呼吸吐纳,定下心来,将真气运转数遍,真气运行愈加畅快,对真气的操纵更加得心应手,到后来竟不用再刻意默念运气法决,只要心念一起,真气便可应心而动。 “我可以自如运气了!” “外功武技,每招每式都要不断重复练习,才能达到得心应手的境界,内功运气,也是如此,想要做到随心所欲,必须得勤奋修练!” “子鹏谨记!” 自此以后,羊子鹏每日打坐禅定,运转真气。 天牢不见天日,唯一能计算时日的,只有狱卒老李。老李每日早间来送饭,几十年不变。 相比专心练功的羊子鹏,张僧繇和夏侯洪就枯燥得多。两人的牢房在同一侧,且中间隔了一间,却毫不影响两人斗嘴做乐。 争吵之外,两人时常回忆一些江湖旧事,说到传神处,神思激荡,说到感慨处,扼腕叹息。 羊子鹏不经意间会听到一些英雄传奇,常常心潮涌动,心绪不宁,羊子鹏不断提醒自己,静心止念,潜心于渊,不为外界所动。 久之,羊子鹏打坐入定,从一味地闭目塞耳,收视反听,与外界隔绝,渐渐达到了垂帘启耳,却不视不闻,物我两忘的境界。入定时所闻,到入定结束后,其中的意象才慢慢在脑海浮现。 “京城流传张老哥画龙点睛的故事,可是真的吗?”夏侯洪挑起了话头。 张僧繇曾在建康安乐寺的墙壁上画了四条白龙,画得真切,仿佛真龙一般,却不画眼睛,颇伤神韵。人们问他为什么不点眼睛,张僧繇夸张地道:“点上眼睛,龙就飞走了!”人们以为张僧繇故弄玄虚,纷纷让他点上眼睛以看究竟,张僧繇无奈,于是大笔起落,给两条龙点了眼睛。不多时,雷电从墙壁里打出来,云雨大作,众人眼见两条龙从墙壁里钻出来,乘云驾雾,闪转腾挪,升天而去,一时云收雨霁,墙壁上只剩下没有点眼睛的那两条龙。众人目瞪口呆,奔走相告,张僧繇以此名噪一时。现如今安乐寺的墙上,仍有未点睛的两条龙。张僧繇画龙点睛的故事,被世人津津乐道,广为流传。 “老弟以为呢?”张僧繇面色得意。 “如此妄诞之事,张老哥骗骗那些蠢和尚还行,想骗我,自然是骗不过的!” “信不信由你!” “老哥若真有此神通,为何不画活几个美女出来受用?” “老夫不好此道!” “只怕老哥不是不好此道,而是阳衰无力了吧!”夏侯洪大笑揶揄。 “老夫所得的人生乐趣,岂是你这浑人所能体会的!”张僧繇倒不生气,反而心生感慨。 “难道说,老哥偷偷地画出许多美女来过?”夏侯洪空洞的眼眶仿佛射出光来。 “人之性情姿色皆能入画,但是那曾经沧海,又何以入画?画不如不画!”张僧繇喃喃道。 “想不到张老哥竟是个情种!不瞒老哥讲,老弟我也是个情种!” “夏侯老弟钟情何人呐?” “不是一位,而是六位,便是当年名动建康的秦淮三艳和芳林三绝!”夏侯洪倚在铁栏上,遥望着当年的风华,竟如仰望菩萨般,满面虔诚。 “她们六位当年的风韵,可谓建康城一大盛景!建康城流传着一个说法,叫‘秦淮河上丢七魄,芳林园里舍三魂’!无数纨绔子弟家财散尽,只为与其中之一共度良宵!秦淮首艳陆太喜,芳林绝冠兰蕙心,双双入选玉台春榜,名在天下十大美女之列!夏侯老弟,你好贪心呐!” “我不贪心!秦淮三艳,芳林三绝,得其一则此生足矣!萧正德曾许诺我,等他登了帝位,这六位美人便任我挑选一位!没想到,萧正德那混蛋没有皇帝命,可惜!可惜!” “哈哈哈!”张僧繇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 “夏侯老弟,你可知道,秦淮三艳,芳林三绝,后来的去处?” “我后来就进了天牢,怎知她们的去处?” “羊侃从萧正德手上救下秦淮三艳,秦淮三艳以身相许,羊侃平叛有功,陛下又把的芳林三绝赏赐给羊侃!秦淮三艳和芳林三绝,全都进了羊府!” “有这等事?!”夏侯洪大怒道。 “骗你作甚!” 夏侯洪不愿相信,想起羊侃的儿子就在对面,于是扒着栏杆呼喊正在打坐的羊子鹏:“羊子鹏!你给老子醒醒!你说,张僧繇说得是不是真的?” 羊子鹏隐隐听见了张僧繇和夏侯洪的交谈。 张僧繇说的自然是真的。 羊子鹏曾经听府里的老仆人提起过,府里曾经住进来六位绝世美人,羊府有过一断无比奢华靡乐的时期,日日笙歌夜夜宴饮,羡煞时人,但在不久之后,父亲便将五位美人送出府去,只留下其中的一位,与父亲厮守至今,便是母亲。 这件往事涉及母亲,羊子鹏从来没有刻意打听过,因此也不知其中详情。 夏侯洪死命嘶喊,羊子鹏装作静心运气,只是不搭理。 夏侯洪喊了半天,也觉得累了,不再唤羊子鹏,只把羊侃大骂一顿,骂着骂着,竟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张僧繇问。 “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们六位跟了羊侃,想来不会晚年受苦!也算是幸事!只是便宜了羊侃那混蛋!” “夏侯老弟一片痴心,老夫自愧不如!”张僧繇虽是取笑夏侯洪,却也是真心敬佩。 夏侯洪大笑一阵,又大哭一阵,再大睡一觉,睡醒之后好似什么事都忘了,又与张僧繇扯起江湖旧事和逸闻奇趣。 转眼十天。 羊子鹏无数次地运转真气,身体已经形成习惯,无论是在打坐时还是清醒时抑或睡眠时,体内真气都会遵循心法自行运转,不用再刻意催动。 羊子鹏越来越放松,对真气的操控越来越自如,在一次禅定时,羊子鹏兴致忽起,跳起身来,催动小无相功,打了一遍三十二势羊氏拳法。 羊子鹏发现,小无相功的真气运转,与自己的拳法体态完全相合,真气增强拳劲,拳势带动气劲,浑然一体,犹如天成,羊子鹏出拳更稳,收拳更快,招式更为连贯,韧性十足,挥洒自如,越打越畅快。 羊子鹏尽兴收功,向张僧繇讲述自己的体会。 “这就是小无相功的绝妙之处。”张僧繇道:“小无相功不仅是内功筑基法门,更是一套真气运转的先天功法,非寻常内功心法所能比。小无相功有所成就之后,体内真气会生出灵性,运转不拘形制,能依照身形体态,自行运转予以协调,根据招数走势,先行运气给身体支持和保护。所谓无相,便是包罗万象!不只是羊氏拳法,天下所有外功招数,都可以用小无相功催动运转!日后,只要是你能记住的武功招式,你都能依靠小无相功,轻松使出来!” “那我岂不是可以练尽天下所有的外功招式?” “非也。每一个门派的武学,都是经过先人长期经验总结,去芜存菁的结果,都有本身的独到之处。每一门派外功与内功的结合,都需要修练之人经年累月的重复习练,达到内外合一的境界。以小无相功催动的外功招式,只能说是模仿,形态相似,本质不同,能增加寻常招式的威力,却不能比拟高妙的外功招式!所以,小无相功虽好,但不可过分依赖。想要在武学上有所成就,还是得专注一门武学,勤学苦练!” “子鹏谨记!” 又过十天,羊子鹏每日打坐运气,累了便打一套羊氏拳法,形气双修,动静相宜,不断精进。 在一次入定时,羊子鹏再次回到了身体世界。 这里已经没有了鸿蒙迹象,一切井然有序。 日月轮转,星辰变幻,河道通浚,湖泊丰沛,四季分明,风调雨顺。 羊子鹏恍然发现,自己已非身处世界之中,仰观世界的一角,而是位于世界之外,洞察世界的全貌。 这便是老师所说的,做身体的主人! 羊子鹏从禅定中回归现实,对张僧繇道:“老师,我已经完成筑基,练成了小无相功!” 张僧繇欣慰点头,道:“好!我这便教你弱水无相功的第二篇,先天无相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铸就根基 天牢不见天日,唯一能计算时日的,只有狱卒老李。老李每日早间来送饭,几十年不变。 相比专心练功的羊子鹏,张僧繇和夏侯洪就枯燥得多。两人的牢房在同一侧,且中间隔了一间,却毫不影响两人斗嘴做乐。 争吵之外,两人时常回忆一些江湖旧事,说到传神处,神思激荡,说到感慨处,扼腕叹息。 羊子鹏不经意间会听到一些英雄传奇,常常心潮涌动,心绪不宁,羊子鹏不断提醒自己,静心止念,潜心于渊,不为外界所动。 久之,羊子鹏打坐入定,从一味地闭目塞耳,收视反听,与外界隔绝,渐渐达到了垂帘启耳,却不视不闻,物我两忘的境界。入定时所闻,到入定结束后,其中的意象才慢慢在脑海浮现。 “京城流传张老哥画龙点睛的故事,可是真的吗?”夏侯洪挑起了话头。 “老弟以为呢?”张僧繇面色得意。 “如此妄诞之事,张老哥骗骗那些蠢和尚还行,想骗我,自然是骗不过的!” “信不信由你!” “老哥若真有此神通,为何不画活几个美女出来受用?” “老夫不好此道!” “只怕老哥不是不好此道,而是阳衰无力了吧!”夏侯洪大笑揶揄。 “老夫所得的人生乐趣,岂是你这浑人所能体会的!”张僧繇倒不生气,反而心生感慨。 “难道说,老哥偷偷地画出许多美女来过?”夏侯洪空洞的眼眶仿佛射出光来。 “人之性情姿色皆能入画,但是那曾经沧海,又何以入画?画不如不画!”张僧繇喃喃道。 “想不到张老哥竟是个情种!不瞒老哥讲,老弟我也是个情种!” “夏侯老弟钟情何人呐?” “不是一位,而是六位,便是当年名动建康的秦淮三艳和芳林三绝!”夏侯洪倚在铁栏上,遥望着当年的风华,竟如仰望菩萨般,满面虔诚。 “她们六位当年的风韵,可谓建康城一大盛景!建康城流传着一个说法,叫‘秦淮河上丢七魄,芳林园里舍三魂’!无数纨绔子弟家财散尽,只为与其中之一共度良宵!秦淮首艳陆太喜,芳林绝冠兰蕙心,双双入选玉台春榜,名在天下十大美女之列!夏侯老弟,你好贪心呐!” “我不贪心!秦淮三艳,芳林三绝,得其一则此生足矣!萧正德曾许诺我,等他登了帝位,这六位美人便任我挑选一位!没想到,萧正德那混蛋没有皇帝命,可惜!可惜!” “哈哈哈!”张僧繇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 “夏侯老弟,你可知道,秦淮三艳,芳林三绝,后来的去处?” “我后来就进了天牢,怎知她们的去处?” “羊侃从萧正德手上救下秦淮三艳,秦淮三艳以身相许,羊侃平叛有功,陛下又把的芳林三绝赏赐给羊侃!秦淮三艳和芳林三绝,全都进了羊府!” “有这等事?!”夏侯洪大怒道。 “骗你作甚!” 夏侯洪不愿相信,想起羊侃的儿子就在对面,于是扒着栏杆呼喊正在打坐的羊子鹏:“羊子鹏!你给老子醒醒!你说,张僧繇说得是不是真的?” 羊子鹏隐隐听见了张僧繇和夏侯洪的交谈。 张僧繇说的自然是真的。 羊子鹏曾经听府里的老仆人提起过,府里曾经住进来六位绝世美人,羊府有过一断无比奢华靡乐的时光,日日笙歌夜夜宴饮,羡煞时人,但在不久之后,父亲便将五位美人送出府去,只留下其中的一位,与父亲厮守至今,便是母亲。 这件往事关涉母亲,羊子鹏从来没有刻意打听过,因此也不知其中详情。 夏侯洪死命嘶喊,羊子鹏装作静心运气,只是不搭理。 夏侯洪喊了半天,也觉得累了,不再唤羊子鹏,只把羊侃大骂一顿,骂着骂着,竟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张僧繇问。 “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们六位跟了羊侃,想来不会晚年受苦!也算是幸事!只是便宜了羊侃那混蛋!” “夏侯老弟一片痴心,老夫自愧不如!”张僧繇虽是取笑夏侯洪,却也是真心敬佩。 夏侯洪大笑一阵,又大哭一阵,再大睡一觉,睡醒之后好似什么事都忘了,又与张僧繇扯起江湖旧事和逸闻奇趣。 转眼十天。 羊子鹏无数次地运转先天真气,身体形成习惯,无论是在打坐时还是清醒时抑或睡眠时,体内先天真气都会遵循心法自行运转,不用再刻意催动。 羊子鹏越来越放松,对先天真气的操控越来越自如,在一次入定时,羊子鹏兴致忽起,跳起身来,催动小无相功,打了一遍三十二势羊氏拳法。 羊子鹏发现,小无相功的真气运转,与自己的拳法体态完全相合,真气增强拳劲,拳势带动气劲,浑然一体,犹如天成,羊子鹏出拳更稳,收拳更快,招式更为连贯,韧性十足,挥洒自如,越打越畅快。 羊子鹏尽兴收功,向张僧繇讲述自己的体会。 “这就是小无相功的绝妙之处。”张僧繇道:“小无相功不仅是内功筑基法门,更是一套真气运转的先天功法,非寻常内功心法所能比。小无相功有所成就之后,体内真气会生出灵性,运转不拘形制,能依照身形体态,自行运转予以协调,根据招数走势,先行运气给身体支持和保护。所谓无相,便是包罗万象!不只是羊氏拳法,天下所有外功招数,都可以用小无相功催动运转!日后,只要是你能记住的武功招式,你都能依靠小无相功,轻松使出来!” “那我岂不是可以练尽天下所有的外功招式?” “非也。每一个门派的武学,都是经过先人长期经验总结,去芜存菁的结果,都有本身的独到之处。每一门派外功与内功的结合,都需要修练之人经年累月的重复习练,达到内外合一的境界。以小无相功催动的外功招式,只能说是模仿,形态相似,本质不同,能增加寻常招式的威力,却不能比拟高妙的招式!所以,小无相功虽好,但不可过分依赖。想要在武学上有所成就,还是得专注一门武学,勤学苦练!” “子鹏谨记!” 又过十天,羊子鹏每日打坐运气,累了便打一套羊氏拳法,形气双修,动静相宜,不断精进。 在一次入定时,羊子鹏再次回到了身体世界。 这里已经没有了鸿蒙迹象,一切井然有序。 日月轮转,星辰变幻,河道通浚,湖泊丰沛,四季分明,风调雨顺。 羊子鹏恍然发现,自己已非身处世界之中,仰观世界的一角,而是位于世界之外,洞察世界的全貌。 这便是老师所说的,做身体的主人! 羊子鹏从入定中回归现实,对张僧繇道:“老师,我已经完成筑基,练成了小无相功!” 张僧繇欣慰点头,道:“好!我这便教你弱水无相功的第二篇,先天无相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先天无相 先天无相功,旨在修练金丹。 修练过程分为三步,第一步炼精化气,第二步聚气丹田,第三步结成金丹,三个步骤也是三种境界,需递次修练。 然而三个词语含义隐晦,羊子鹏听来云山雾罩,聚气丹田还好理解,但炼精化气和结成金丹,实在难以琢磨。 为了让羊子鹏能尽量明白其中含义,张僧繇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详细讲述了内功修练的起源和本质。 人体丹田有三,眉心印堂为上丹田,为藏神之府;乳中膻中为中丹田,为藏气之府;脐下三寸为下丹田,为藏精之府。 人体之气主要有四种,即元气、宗气和营卫二气。 元气,又称元阳、先天真气、先天元气,藏于肾精,出于十二正经,是生命存在的根本和肌体存活的原始动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元气不断消耗,元气耗尽之时,寿终命了。 宗气是由肺呼入的自然清气所转化而成的后天之气,积于膻中,促进呼吸运转,推动和维持血脉运行。因此医家称膻中为气海或藏气之府。 营卫二气均是脾胃运化的水谷精气,属后天之气。营气进入血脉,周转脏腑四肢,为人体存活提供营养。卫气遍布身体各处,外盈肌表,内充腑脏,形成防卫,抵御外界风寒淫邪,守卫身体健康。 元宗营卫四气,共同维持人体存活,缺一不可,人人皆是如此。 先人为了长生不老,对人体本质不懈探索和研究,先后认知体内四气,并总结出许许多多的养生之道,尤以黄老之学成就最为斐然。 黄老学家认为,想要长生不老,必须补充先天元气。黄老学家探寻先天元气的补充之法,意外发现了后天真气的化生之法。 人体五脏属五行,相环相生,通过五脏的元宗营卫四气与五脏各自生成的脏气,都会带有五行属性。 黄老学家长期验证,终于找到练气法门,即心气下降,肾液抬头。心脏对应八卦离宫,真阴,为真龙,肾对应八卦坎宫,真阳,为真虎,心气肾液相会,即水火相会,阴阳和合,龙虎相媾,化生出一种近乎于先天元气的后天之气,黄老学家命名为后天真气。 肾液出于肾精,以心火炼制,化成真气,即为炼精化气。先天无相功的第一步炼精化气,便出于此。 后天真气可以替代先天元气通行周身、为人体提供原始动力。但是后天真气不能成为生命本源。人体把先天元气贮存起来,以减少先天元气的消耗,可以做到延保寿命。但先天元气依然会慢慢伤耗,终有耗尽之时,依旧不能解脱生死大道。 黄老学家很快又发现,后天真气能在一定程度上替代宗气、营气和卫气的功能!后天真气可以与宗气和营卫二气相合,以强健筋骨血脉,增益腑脏运化功能,提高耳目口鼻的辨识能力,增强四肢的力量,体内后天真气越多,身体对宗气和营卫二气的依赖就越小! 后天真气甚至能依照一定的运转法门,投射出体外,形成气劲,给予外界直接力量打击,还能包裹在身体之周,形成一层无形的防护,抵御和减弱外力的攻击! 更妙的是,后天真气可以不断化生,体内真气越多,人体的力量也就越强! 黄老学家如获至宝,一味化生后天真气。 利弊双刃,黄老学家最先得到教训。体内的后天真气越多,真气的流转就越为繁杂,无法控制,互相冲突,愈来愈乱,轻则人身残疾、神魂损伤,重则暴毙而亡。 由此,黄老学家认识到后天真气贮存和化生运转相协调的重要性。 最适宜贮藏后天真气的地方,便是下丹田。 下丹田包含关元、神阙、命门等穴位,为性命之祖、生气之源、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之根,最适于储藏后天真气。 炼精化气所化生的后天真气,沿任脉注入下丹田,储存在丹田之中,再由十二正经和八脉奇经流转周身。 下丹田被后世武林简称为丹田,后天真气简称为真气。 先天无相功的第二步聚气丹田,便是将全身后天真气汇聚在下丹田。 练气和聚气的法门传入武林宗派,练气与武技不断结合,不断演化,形成各类内功心法和武学经典,奠定了后世武学门派内功练气与外功练形相结合的基调。 因此,天下内功,同根同源,皆出黄老。 炼精化气修练日久,丹田就会充满,不能再填入分毫。武林中人以及黄老学家均以为内功练至巅峰,不可再向前精进。 内功巅峰的难题困扰武林人士和黄老学家数百年,终于被源自黄老学派的道家人士所攻克。 道家人士继承黄老学家的成果和长生不老的愿望,继续寻求炼精化气的精进之法,日日打坐调息,凝神于穴,潜心于渊,合气于漠,复命于根,总之就是无欲无求、无念无妄、身心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长久入定,真气积聚在丹田,竟慢慢化为液态,而又慢慢化为固态,结成丹形。 固化后的真气,大大缩小了体积,减少了占用空间。 道家人士不断验证总结,终于找出了真气固化的法门。在太阳下山之后,子时之前,心火灭绝,肝气衰微,脾气和肺气大盛,将脾肺二气降于丹田,与真气相合,便可使丹田真气结为固态。 因脾属土、肺属金,暗合道士用砂与汞烧炼长生丹药,因此将这粒固态真气,命名为金丹。实际上金丹并不是金,只不过是后天真气的固化体现。 东汉魏伯阳在其著作《周易参同契》中,首次昭示以人体为鼎炉,炼制体内金丹的功法,迅速被道家修练人士和武林练气人士奉为金丹大道。 道家金丹修练法门很快流传于世,但无论是道家中人还是武林中人,都极少能够练成。其根本原因,便是只有很少人能够做到天人合一,无欲无求。 丹田真气结成金丹,可谓巨大突破,继续炼精化气之后,功力会成倍增长。丹田真气结不成金丹,功力便止步不前。 因此,武林人士把武功修练的境界,以是否结出金丹作为明确划分,结成金丹,即为先天境界,结不成金丹,则为后天境界。由后天巅峰步入先天境界,可称得上鲤鱼跃龙门。 先天无相功的第三步,便是结成金丹。 后天真气化为固态,本质仍是后天真气,为何会称为先天境界?原因是结成金丹之后,所引发的造化之功。 道家人士结成金丹之后,继续静心修练,慢慢发现,藏于肾精之中的先天元气会从肾精中运转而出,氤氲在丹田金丹之上,更为玄妙的是,金丹会放大先天元气的灵性,以此感召到天地之中的先天一炁! 先天一炁,说得玄妙处,先天地之有便有,是天地之间一切生命的本源。说得简易,便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氤氲于金丹之外的先天元气,感悟虚空中的先天一炁,招引其进入体内,与其相结合,化生出先天元气。 道家人士终于找到了补充先天元气的方法! 简单来说,就是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因此后世修练之人,常隐居于深山老林,那里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最为浓纯。 通过不断感召天地中的先天一炁,转化为体内的先天元气,体内后天金丹逐步净化,逐渐剔除后天真气,直至完全变成先天金丹,便会更上一层境界,即先天圆融。 先天圆融距先天圆满,只差一步,便是返璞归真。 由先天一炁所化的先天金丹,会将先天之力布满周身,逐渐剔除后天以来人体所积聚的杂质,逐渐将后天体质改造为先天体质,返璞归真,步入先天圆满。 羊子鹏所吃的由和氏璧炼化而成的玉丸,即为先天灵宝,蕴含的先天之力被炉火激发,正如一粒先天金丹,因此能将羊子鹏的后天体质改造为先天体质。 存世的先天灵宝少之又少,如和氏璧般蕴含无上先天造化之力的,更是奇绝,而和氏璧作为传国玉玺,绝不允许轻易损害,羊子鹏的这般奇遇,世间很难再有。 道教人士崇信金丹大道,那些自身没有能力练成金丹的人,便寄望于外立炉鼎,把铅汞朱砂等等稀奇物事投入到炼丹炉内,企图炼成金丹以服用,摄取先天之力,以求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其实是对金丹大道的误解,终究会因乱服乱用,伤身害体,早衰早亡。 先天圆满,是内功练气的最高境界。 先天圆满之上,是长生不老,还是超凡入圣,已无需争论。 道教经过与佛教的深远交流和持续竞争,道教教义取得长足进展,与最初的黄老之学和道家之学,有了本质的区别。 东晋时天师教祭酒南岳夫人魏华存,在她的著作《上清经》中,明确提出以修心养性、性命双修为教义的道教上清宗。而后,上清宗逐渐成为道教主流。 道教人士,不再以长生为念,取而代之的,是与天地同化的修真思想。 东晋之后有陆修静和陶弘景等人,突破先天圆满,超凡入圣,步入圣人境界,离不开无数先贤长久以来锲而不舍的奋斗。 圣人境界以上,仍可突破,但需要修练之人旷世的天赋,天地造化的眷顾,和绝对平静的心境。 据极少数步入圣人境界之人的讲述,圣人境界之上,还有登真成仙,超圣入化等等境界,均是不可道之道,不加赘述。 张僧繇的话语戛然而止。 良久寂然。 “哦!老师,你终于讲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天牢访客 羊子鹏修练小无相功所运转的真气,便是先天元气。目前羊子鹏的体内还没有一丝后天真气。 内功修练,不经后天,无法步入先天。所谓不行有为法,不知无为法。纵使羊子鹏身为先天体质,先天无相功更是先天功法,也无法跨过后天境界,直接步入先天境界。 修练先天无相功的第一步,便是化生后天真气,即炼精化气。 “修练先天无相功,更需万念俱空,有一念生,则不能练成!”修练之前,张僧繇道。 羊子鹏按照张僧繇所授的内功心法,开始了先天无相功的修练。 按照法门,先将体内大部分先天元气藏于肾精,只留一丝在经脉中,与宗气相合,运转至心脏处,在心脏徘徊多时,尽染心火,而后如天火浇下,淋在肾液之上,水火相交,阴阳相会,一丝后天真气,油然而生。 羊子鹏不想如此顺利,心中一喜,这丝后天真气竟如烟般消散开来,无影无踪。 羊子鹏方知清心静念的重要性。 羊子鹏重新收摄心神,再次运转炼精化气的功法。 后天真气源源化生。 三天之后,羊子鹏化生出来的后天真气,已完全替代先天元气的运转之功。羊子鹏将先天元气全部藏于肾精之中。又用后天真气运转小无相功,与先天元气运转的小无相功无异。施展一番羊氏拳法,同样威力十足。 羊子鹏再次打坐入定,开始修练聚气丹田。 依照运转法门,将真气运转至丹田,真气以丹田为中心,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之内,现出一个深渊,自己全身的真气,源源不断,一丝不剩,皆被吸进深渊。 之后的几天,无论羊子鹏化生多少真气,全都会被吸入深渊之中。羊子鹏窥探深渊之内,无边无际,无尽黑暗。 羊子鹏向张僧繇请教,张僧繇若有所思,而后激动道:“你竟然练出了玄牝之门!你体内有先天之力,与天地的关联自然更加紧密!能修出玄牝之门,倒也不奇怪。” “何为玄牝之门?” “天地奥妙所在,性命之所出处,性命之所归所。” “门那边是什么?” “宇宙的起始,宇宙的终结!” 羊子鹏彻底茫然,幸好张僧繇后来的话,打消了羊子鹏的疑虑:“玄牝之门的奥妙,其实我也不懂。玄牝之门自有灵性,你不理会,自会关闭!把真气运转慢下来,不去留意,深渊便会消失!” 羊子鹏尊照张僧繇的话,减慢真气运转的速度,丹田深渊消失不见,真气在丹田处聚合成雾,不断流转浮动,既是聚气丹田。 眨眼十余天,羊子鹏持续修练,炼精化气与聚气丹田并行,丹田真气越积越多,渐成气海,初具磅礴之势。 一次早晨醒来,羊子鹏只觉气海鼓荡,好似笼中之虎要挣脱而出,不可阻拦,羊子鹏从地上一蹿而起,练起羊氏拳法。 拳势空前威猛,虎虎生风,整个天牢六间房,刮起旋风,走廊外的灯火也被风势扑灭。 羊子鹏一拳打在墙壁上,墙壁震颤,羊子鹏却毫不觉疼。羊子鹏气势大盛,聚起全身真气,远转双拳之上,对着一根铁栏,全力打出双拳,轰隆一声,铁栏只微微一颤,羊子鹏被反震出去,撞到后方石壁,跌趴在地。 羊子鹏从地上爬起来。 “哈哈哈!你小子想出去,再练两年吧!”夏侯洪开怀大笑。 “你方才的气势,有你父亲的风采!”张僧繇赞许道。 羊子鹏虽然没有打折铁栏,但仍被自己挥拳的力道深深震撼。 羊子鹏用丹田气海的磅礴真气运转小无相功,使出羊氏拳法,竟有如此的威力。 丹田真气不仅增加了出拳的威力,还保护了双拳不受损伤!羊子鹏的双拳生生打在石墙和铁栏上,竟毫无伤痕。 羊子鹏低头看着两手,又看看两臂,方才明白,修练小无相功以筑基的必要性。 若没有之前无数次的运转小无相功,巩固穴位,强健经脉,只怕方才灌注在经脉之中的力道,足已震坏穴位,崩断经脉! 方才那两拳,丹田真气全被泻出体外,羊子鹏忽觉腹内空空,一阵饥饿感涌进脑海,羊子鹏迫切想要化生真气以补充丹田,猛然坐下,便要炼精化气。 “慌什么!老李来了,先吃饭!不吃饭,只练气,丹田吃饱,肠胃空着,早晚垮掉!”张僧繇道。 羊子鹏只好先把肚子填饱。 又过几天,羊子鹏持续不断炼化真气,丹田气海恢复磅礴之势。 在一次入定中,羊子鹏的意识潜得极深,越潜越深,头上忽然现出一点极亮之光,将自己笼罩其间,极亮之光外,便是无尽的黑暗。 此时的羊子鹏并无意识,不知明亮为何物,黑暗为何物,只隐隐体会到一丝孤独,好似天地之间只有我,而我也是虚无,轻轻柔柔而又绵绵不尽的孤独。 忽然,从黑暗里走进一人,极亮之光照在她微笑的面容之上,极为明媚动人,正是柳敬言。 羊子鹏心神大动,极亮之光霎时消失,羊子鹏猛然睁开眼睛。 铁栏之外,现出一张面容,正是柳敬言。 羊子鹏一时不能回神,只有两行清泪,涓涓流落。 “子鹏!子鹏!你怎么了!”柳敬言面色急迫,蹲在铁栏之外,呼喊羊子鹏。 羊子鹏终于回复意识,打量铁栏外唤自己的人,不是柳敬言是谁?羊子鹏大喜,大喊一声:“敬言姐!”一跃而起,来到铁栏边。 柳敬言也站起身来。 两人隔着铁栏,相互抚摸,最终面面相对,十指紧扣。 “你怎么哭了?!”羊子鹏见柳敬言眼里含着泪花。 “我见你流泪,我也止不住!” “我流泪了吗?!”羊子鹏并不知自己流泪。 柳敬言伸手给羊子鹏擦去眼泪。 羊子鹏看到柳敬言湿润的指尖,慢慢回想起极亮之光里的柳敬言,愣愣道:“我真的哭了!” 柳敬言破涕为笑,道:“还是傻子!” 羊子鹏也被自己逗乐,方才注意到柳敬言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大斗篷,把身子整个罩起来,梳着男子法式,脸上无妆,依旧肤白眸净,难掩女儿身份。 “你怎么进来的?!”羊子鹏问。 天牢是不允许探视。柳敬言的这身装束,也不像是正经来探视的。 “我买通了狱长!”柳敬言道。 羊子鹏万没想到还有这般路数,忙道:“花了不少钱吧!” 柳敬言莞尔,道:“我只能呆一会儿!” 羊子鹏心生一阵悲凉。 两人竟良久无话。 “我爹爹和大哥还好吗?”羊子鹏道。 “都很好!” “我出事那天,他们没有受到牵连吗?” “羊伯伯和羊大哥在廷尉狱关了三天,就被释放回府了!” “太好了!太子和他几个儿子,有没有为难我家?” “没有。陛下表面上罚羊伯伯禁足在家,实际是不让羊伯伯与太子照面。有陛下关照着,太子也不敢乱来!” “陛下不让爹爹上朝?!” “大梁不能没有羊伯伯,陛下和太子都是知道的!你安心休养,外边的事不用担心。陛下心肠最软,过几天就没事了!” 羊子鹏自然知道,柳敬言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柳敬言解下身上的黑斗篷,现出少年书生的装扮,比两个月前,清瘦了许多。 柳敬言把斗篷塞给羊子鹏,道:“天气冷了,我给你带了件衣服。” 羊子鹏把斗篷接在手里。 “我该走了。” 羊子鹏急忙拉住柳敬言的手,道:“敬言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出去的!” 柳敬言笑道:“我还等着你娶我呢!”笑颜里却带着泪。 “我一定会娶你的!” “我要你立誓!”柳敬言突然严肃起来。 羊子鹏看着柳敬言坚定的眼神,同样坚定地道:“我羊子鹏对天启誓,今生若不娶柳敬言,就让我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 柳敬言眼中两行清泪终于滑落,红唇盖住羊子鹏的嘴,阻止住了他的毒誓。 两人忘记了天牢里还有他人,长久拥吻。 柳敬言还是走了。 “好小子!艳福不浅!”夏侯洪道。 “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呐!”张僧繇道。 羊子鹏抚摸着手里的黑斗篷,良久无语。 羊子鹏修练更加勤奋。 然而却始终无法全心入定。 羊子鹏愈加心急。 又过几天,羊子鹏正在入定,脑海里浮现出柳敬言的面容。 之前的几次入定,柳敬言的面容也会不时浮现。羊子鹏每次都会停下运气,等心神安定了,再重新运气。 这一次,羊子鹏终于不再打算摒除脑海里的柳敬言。 我虽在天牢中,敬言姐在天牢外,但我在修练内功,必须平心静气,什么都不想,但敬言姐却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我,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思念和担心之苦! 敬言姐受了多少苦,我竟从未意识到! 我竟如此懦弱,连想念敬言姐,都不敢! 赴汤蹈火,那便赴汤蹈火吧! 只要能想着敬言姐,赴汤蹈火,也无怨无悔! 丹田火起,迅速烧遍全身。 羊子鹏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逃出生天 羊子鹏醒了。 浑身清凉。 牢房里却一片黑暗。 羊子鹏站起身来,恍然发现自己赤着上身。 从地上摸索到柳敬言留下的黑斗篷,同时也摸索到了自己囚服的碎片。 羊子鹏方才回想起昏迷之前的那场丹田大火。 羊子鹏感觉自己被炸成了碎片。 囚服被炸烂,也就不奇怪了。 披上黑斗篷。 试着调动真气,丹田气海竟充盈饱满,比昏迷前更加浩瀚。 羊子鹏不知道,他的一丝执念,险些让他丢掉性命。 丹田炸破,对寻常武人来讲,是致命的,即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但羊子鹏体内有和氏璧的先天之力,保全了性命。 小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在羊子鹏昏迷的时候,自行运转。小无相功修复经脉和丹田,先天无相功化生真气,重新充盈丹田。 “老师!”羊子鹏喊道。 走廊外的灯灭了,对面一片黑暗,无人应答。 “夏侯前辈!” 同样无人应答。 羊子鹏不免有些着急。 黑暗之中,羊子鹏忽觉两耳比先前更加敏感。静下心来,听到了两人微弱的呼吸。 羊子鹏大惊,两人的呼吸声太微弱了! 羊子鹏心里焦急,抓着铁栏,一念生起,羊子鹏觉得自己能够打断铁栏! 羊子鹏扎稳马步,调动丹田真气,运转小无相功,左右两拳积蓄势力,对着一根铁栏,猛地轰出。 轰隆一声巨响,一根铁栏断成数节,四散崩飞。 羊子鹏收拾功力,从断掉的铁栏之处,钻出牢房。 不及多想,大步来到张僧繇的牢房之外。 羊子鹏听到了张僧繇的呼吸。 黑暗之中,羊子鹏忽觉自己目力大增,竟能隐隐分辨张僧繇的身形。 张僧繇挨着铁门躺着。 羊子鹏蹲下身去,唤了声:“老师!” 张僧繇缓缓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老师!”羊子鹏又唤一声。 “你出来了?!”张僧繇的声音非常微弱,但十分欣慰。 “发生了什么?” “老李五天没来了…” “什么?!” 老李五天没来,张僧繇和夏侯洪岂不是五天没吃没喝? “我去找水!”羊子鹏猛然起身,蹿出走廊。 走廊外,是盘旋向上的楼梯,渐有微光。 羊子鹏沿着楼梯向上奔跑,约升高十丈,方才来到上一层,是天牢的署堂。 署堂开有明窗,阳光照射进来,羊子鹏一阵灼目。 羊子鹏遮着眼,四下望去,署堂内空无一人,杂乱无章。 羊子鹏找到了水瓮,猛喝几口水,又找到一个酒筒,把酒筒里的酒倒干净,装满水,便跑回牢房。 来到牢房,扶着张僧繇倚到墙边,伸手把水筒送到张僧繇嘴边,喂张僧繇喝水。 张僧繇抿了几口,气息方才稳定。 羊子鹏立刻跑到夏侯洪的牢房外。 夏侯洪仍是背身靠在铁栏上,气息比张僧繇还要薄弱。 羊子鹏把水筒伸进牢房,另一只手扒开夏侯洪的嘴,给他喂下几口水。 夏侯洪有了一丝生气。 羊子鹏又回到张僧繇身边,再给张僧繇喝几口水,道:“外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去找些吃的!” 羊子鹏起身便往外走。 “不用!回来!”张僧繇道。 羊子鹏回到张僧繇身边。 张僧繇摸索到羊子鹏伸进铁栏的手,攥在怀里。 “我不行了!” “老师说得哪里话?!我去找些吃的,吃了就好了!吃完咱们一起出去!” “老了,该死了!” 黑暗中,羊子鹏渐渐能分辨张僧繇的面容。 羊子鹏又是心念一动,缓缓催动真气,运转至掌心,真气进入张僧繇的掌心,沿张僧繇的手臂,流转至张僧繇周身,张僧繇浑身和暖起来。 张僧繇有了一些力气,抓紧羊子鹏的手,道:“我不会出去了!死在这最好!我损伤了国运,伪造了佛牙,皇帝饶不了我,佛祖也饶不了我!这里多清静,能死在这,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师别这么说!” 张僧繇突然瞪着眼睛,探起头来,道:“你出去后,切不可跟别人提起,我损伤和氏璧,伪造佛牙的事情!” “我们一起出去!” “你答不答应我?!” 张僧繇竟怒吼了起来。 羊子鹏只得道:“我答应!” “答应什么?!”张僧繇不依不饶。 “我不会跟别人提起,老师损伤和氏璧,伪造佛牙的事!” 张僧繇方才倚回石墙上。 “我现在教你大无相功的心法口诀。” “咱们出去再教!”羊子鹏仍不放弃要救张僧繇出去。 张僧繇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羊子鹏的手,也不管羊子鹏听还是不听,径自念起了大无相功的心法口诀。 弱水无相功的心法文风偏古,大无相功的心法更是古朴晦涩,张僧繇自顾自念了一遍,羊子鹏只记住两三成。 “记住多少?”张僧繇问。 羊子鹏无奈,只得含泪道:“两成!” 于是张僧繇又念一遍。 “记住多少?!” “八成!” 张僧繇再念一遍。 “记全了吗?” “记全了…”羊子鹏终于泪奔。 “哭什么!别哭!” 张僧繇让羊子鹏依次说出不甚明了和不认识的字,张僧繇言明字音,用手指在羊子鹏掌心写下字形,再把容易混淆的字加以明确,又让羊子鹏背诵一遍,直到把大无相功的内功心法烙印在羊子鹏心里。 “大无相功,是弱水无相功的最高境界,练成,要看造化,练不成,也不要遗憾!”张僧繇奋力说着。 羊子鹏持续不断给张僧繇输送着真气,维持着张僧繇的气息。 “我有最后一件事,拜托你!” “老师请讲!” “找到洛神的女儿,把弱水无相功传给她!”张僧繇挣扎在生死边缘。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做到!” “天牢大狱,竟是我的安息之地!” 张僧繇终于闭上双眼。 羊子鹏早已视张僧繇为亲人。 羊子鹏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亲人离世的痛苦。 羊子鹏给张僧繇叩了三个头。 “羊子鹏,你给老子滚过来!”夏侯洪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用尽全力嘶吼道。 羊子鹏擦干眼泪,来到夏侯洪的牢房外,又给他喂几口水。 “我去找点吃的!”羊子鹏道。 “别瞎忙活了!我有话跟你说!”羊子鹏蹲坐铁栏外,把掌心贴在夏侯洪的背上,把丹田真气灌输进夏侯洪体内。 “羊侃害我太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夏侯洪积怨深厚,羊子鹏听来毛骨悚然。 “你我算是相识一场,我也有事托你办,你帮不帮我?!” “我救你出去,你自己去办!” “我眼也瞎了,腿也瘸了,出去能活几天?!我仇家多,让他们看到我这个鬼样子,他们要笑死的!我入狱前,杀了太多人,伤天害理的事做绝,不敢再见天日了!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风雨不扰,衣食不忧,这里就是我的家,死在自己家里,老天爷对我客气!” 羊子鹏黯然神伤。 “你帮不帮我?!” “子鹏全力去办。” “当年羊侃查抄我太湖帮的钱财,他只查抄了一半!哈哈哈!还有一半,十箱黄金,十箱珠宝,被我沉在了太湖湖底!哈哈哈!让羊侃知道,他不得活活气死!哈哈哈!我这辈子无福花销了,你帮我捞出来,花他个干干净净!” 羊子鹏竟苦笑出声。 “你能办到吗?!”夏侯洪陡然正色。 “晚辈照办便是!” “太湖漫山岛最高峰正西十里的湖底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哪里?” 羊子鹏复述一遍。 “花不干净,不要来阴间见我!” 羊子鹏笑中含泪。 “张老哥!等我!我来了!” 夏侯洪一言方毕,气绝身亡。 羊子鹏也给夏侯洪磕了三个头。 羊子鹏又最后看了张僧繇一眼,便登上楼梯。 一直向上,约有二十丈,楼梯尽处,来到最上面一层。 一处空旷大厅,两扇大开的大门。 大门外是极亮之光。 羊子鹏微眯双眼,走出大门,重见天日,眼睛灼得生疼。 大梁国天牢建在刑天台下,刑天台位于建康城南牛首山西峰峰顶。 立冬已过,冷风呼啸,太阳如一块浮冰,浮在冰凉的蓝天上,羊子鹏只披着柳敬言的斗篷,没有贴身衣衫,一阵凉意侵入骨髓。 羊子鹏绕到刑天台北侧。 凭栏北望,羊子鹏心神俱灭。 大梁国都,建康全城,由南向北,房屋坍塌,硝烟弥漫,宛如人间地狱。 建康城中心,台城上空,浓烟滚滚,巨石横飞,火箭四射,攻城大军如黑乌鸦群,又如黑水汪洋,台城孤悬,眼看就要被吞噬覆灭。 喊杀声和轰隆声如雷鸣,从台城方向汹汹涌来,侵入羊子鹏头脑,羊子鹏终于清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侯景之乱 攻打台城的军队,名为乌鸦军,乌鸦军的领袖,名叫侯景。 侯景,朔州羯族人,原为北魏将领,北魏分裂为东西魏后,侯景归附东魏,成为东魏重臣。 东魏实际掌权者大丞相高欢,去年病故,他的长子高澄继任大丞相。 侯景拥兵十万,统治河南地区,是东魏国仅次于高氏门阀的第二大势力。 侯景不会甘受青年高澄的统治。 高澄也把侯景视为心头大患。 侯景抢在高澄动手之前,起兵造反。 侯景自知不是高氏门阀的对手,以归附的名义,分别向西魏和南梁请援。 萧衍一世为君,自认文治武功,不输以往任意一位圣明君主。 但是他也明白,若想与秦皇汉武这等千古帝王并列,还缺少一件盖世的功业。 当今的盖世功业,即是收复中原失地。 萧衍曾经多次北伐,有胜有败,但梁魏的边界始终徘徊在淮河一线,难以向北推进。 几十年来,不能收复中原故土,成了萧衍最大的心结。 在萧衍八十四岁高龄,几乎将心结释然的时候,侯景携河南十余州请降,唤醒了萧衍的雄心。 河南十余州,那是中原腹地,华夏正统王朝故里,汉朝故都所在,是他能与秦皇汉武并驾齐驱的筹码,对萧衍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萧衍当即任命萧渊明为主将,率领大梁十万大军,向北推进,接应侯景,接手河南地。 东魏以慕容绍宗为主将,统兵十万,与梁军对峙淮水。 慕容绍宗,云台将榜第二,即是天下第二名将。 云台将榜第三的羊侃也在梁军阵中,却非主将,而是军师。 此战未打,胜负已分。 去年十月,梁魏大军在彭城寒山展开决战,萧渊明没有听从羊侃的建议,大梁十万大军全军覆灭,萧渊明被慕容绍宗生擒。 羊侃率本部兵马退回建康。 慕容绍宗立即回师,大破侯景。 侯景带着八百残兵,突出重围,逃奔到大梁,占据合州寿春县城。 萧衍终于意识到,美梦终究是美梦,遗憾终究是遗憾。 老人的内心无比悲凉。 萧衍仍展现出了帝王气量,接纳了侯景,把寿春县城交给侯景管理,并给予侯景充足的钱粮补给。 今年,东魏向大梁提出,以萧渊明为人质,交换侯景。 萧渊明是萧衍的大哥萧懿的儿子。 萧衍溺爱子侄的心性,天下皆知。 侯景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今年八月十日,侯景以清除奸佞朱异、陆验、徐麟为名义,在寿春起兵。 经过过去在寿春半年多的经营,侯景手下的士兵数量已从最初的八百扩充到八千。 侯景部下士兵的军服,都是用大梁提供的劣等青黑色布料缝制的,因此侯景把部众命名为乌鸦军,自称大元帅。 八月十二日晚间,萧衍得知侯景反叛。 萧衍隐隐生畏。 萧衍所畏惧的,不是侯景,而是他所笃信那句话:损伤传国玺,便是损伤国运。 就在今日清晨,张僧繇刚刚割下一角和氏璧,晚间便传来了侯景反叛的消息。 是巧合吗? 萧衍毕竟是一代雄主,不会轻易向未知的命运低头妥协。 八月十三日清晨,萧衍排兵布阵,调集五路征讨军,合围侯景。 邵陵王萧纶任征讨军大都督,由两万禁军和一万扬州军组建成中军,从建康出发,向寿春进军。 除中军外,另有四路州军,分别由本州刺史统领,受萧纶节制。 四路军分别是:南路合州军一万五千,由萧范统领;北路司州军一万五千,由柳仲礼统领;东路北徐军一万,由萧正表统领;西路西豫军一万,由裴之高统领。 五路征讨大军合计八万之众,剿灭八千乌鸦兵,万无一失。 萧衍终于放下心来,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佛牙无遮大会。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 莫说满朝官员,包括萧纶和四路州军刺史,都不能理解萧衍的布署。 一个小小的侯景,只有八千兵,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寿春县在合州境内,单单合州刺史萧范,剿灭侯景,足矣。 北徐州、司州、西豫州分别是与东西魏交界的边境,本身就有抵御东西魏进犯的压力,如何还能分兵内地平乱? 总之,五路征讨军,都没有足够重视侯景,也没有立时参与平叛作战。 侯景以八千兵力,挑战大梁上国,实在是被逼无奈。 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宇文泰,是与东魏高欢并世争霸的枭雄。侯景反叛东魏的时候,也曾向宇文泰请降,宇文泰却趁东魏和南梁对峙的时候,派大将王思政出兵东进,一举占据大半河南地,而后按兵不动,坐视东魏和南梁侯景厮杀。 宇文泰老辣无情,若投奔他,必死无疑。 高澄已经准备好了闸刀,只等萧衍交人。 西魏去不得,东魏回不去,只剩下一条路,反梁自立。 在大梁境内叛乱,即使能占据一州半郡,也早晚会被梁军剿灭。 倒不如直捣黄龙,索性杀奔建康,一举覆灭大梁! 侯景通过与大梁朝堂一年多的接触,深深感受到,大梁不像北方那两个魏国。 大梁已经安定了近五十年,国内没有大的战争,未曾更换过君主,朝堂体制没有过大的变革,大梁表面上繁华富足,但其内部机制,已经与他的帝王一样,老态龙钟,毫无生机,说不定只一根树枝就能让他崩塌。 侯景终生混迹杀场,对隐藏的机遇有敏锐的洞察力,经过仔细考量,与部下反复商议,侯景越来越觉得,覆灭大梁是可行的。 但侯景也知道,想要覆灭大梁,仅仅依靠手头的八千乌鸦兵,是绝对不可能的。 八月十日后,侯景攻克寿春附近几处县城,强征壮汉入伍,不断扩充军力。 侯景之所以冒着被剿灭的危险,提早挂出起义旗号,便是要把驻守建康的禁军,引出来! 五路征讨大军虽在附近,却均消极避战,不见踪影。 一切都在侯景的预料之内。 直到十月,乌鸦军已扩充至近两万人。 十月十五日,侯景突然发动攻势。 侯景扬言南下进攻合州,实际上却向东攻克了毫无防备的谯州城。 侯景将谯州城洗劫一空,再扩军力,兵力达到三万余众。 长江从南往北,在谯州东南、建康西北处,转折向东,奔流入海。 谯州与建康仅一江之隔,但大江天险,难以逾越。 侯景一路沿江南下,一举占领长江西岸的历阳。 此处江流缓慢,侯景率军迅速过江,攻占采石渡口,到达大江东岸。折返北上,一路攻克城池关口,向建康进发。 十月二十四日,侯景兵至秦淮河南岸。 此时,萧纶率领的征讨军,还在赶回建康的路上。 驻守秦淮河大桥朱雀航的庾信,临阵脱逃。 侯景过秦淮河,迅速攻下建康四围的几座卫城,大军兵临建康城下,此时乌鸦军兵力已达五万余。 建康城正南门宣阳门,守将是萧正德。 侯景起兵之前,便与萧正德秘密联络。双方协定,萧正德作为内应助侯景进城,事成之后,侯景拥立萧正德称帝。 萧正德倒戈,开宣阳门,放乌鸦军进城。 宣阳门如地狱之门,乌鸦军如魔鬼,汹汹涌进建康。 萧纶带走了两万禁军和一万扬州军,建康城外的禁军和扬州军前几日与乌鸦军作战大量消耗,分散在建康四围诸城的禁军和扬州军几乎覆灭,建康城内的禁军,只剩两万。 建康城破,大梁社稷将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大梁砥柱 大梁终于想起了羊侃。 江山社稷之前,太子萧纲不计前嫌,拜请羊侃为上将军,统领禁军,抵挡侯景。 羊侃提出条件,请太子开台城城门,放大梁百姓进台城避难。 台城即为大梁皇城,位于建康城中央,虽不是很大,但城墙高大坚固,可供坚守。 太子不从,羊侃便拒不领兵。 太子终于同意。 台城八门大开,建康城内的宗室和百姓纷纷涌进台城避难。 羊侃接管禁军,与乌鸦军在建康城内血战,尽可能多地保护百姓进入台城。 日暮,羊侃率禁军退守台城,把乌鸦军挡在台城之外。 乌鸦军包围台城。 至此,侯景从突然进兵,到占领建康、围困台城,只用了十天时间。 羊侃清点人数,禁军只剩一万。 约有十万余众进入台城。 建康城内外原有近两百万人口。 没能逃进台城的,尽皆四散奔逃,不能及时逃走的,便落入了人间地狱。 侯景纵容乌鸦军大肆劫掠财物,洗劫宗室,强征壮丁入军,乌鸦军迅速扩展到十万余人。 羊侃站在台城正南门端门的城楼上,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不禁心生愤恨。 建康之难,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过去两个月,羊侃因羊子鹏闯祸,被萧衍禁足在府。 得知侯景叛乱,羊侃深知其中厉害。 羊侃在北魏时便与侯景相识,对侯景的为人和能力非常了解。 更让羊侃深深忧虑的,是侯景帐下的一大批优秀将领和两位奇才谋士。 侯景帐下的将领,常年跟随他出生入死,经历过无数战场的历练和洗礼。这种将领,大梁极少。 两位谋士,一位是来自西魏的王伟,一位是来自东魏的任约。两人均在翠微谋榜天下十大谋士之列,王伟第三,任约第十。这两个人,比侯景部下的将领要可怕百倍。 两个月来,羊侃多次上书,明确指出征讨军不作为,乌鸦军不断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一封封上书奏折,皆石沉大海。 侯景占领谯州,羊侃不顾禁足约束,强闯台城,面见萧衍,请求领兵过江作战。 萧衍拒绝了羊侃。 侯景从谯州南下,占领长江西岸的历阳,羊侃再次硬闯台城,请求驻守长江东岸的采石。 萧衍再次拒绝羊侃。 采石被攻破,侯景过江,羊侃第三次闯宫,请求镇守宣阳门。 萧衍第三次拒绝羊侃。 羊侃万念俱灰。 羊侃不明白,陛下何以对自己猜忌至深。 萧衍的想法,羊侃自然不知。 玄武观炼佛牙之后,萧衍性情大变。 萧衍几乎忘了侯景,却时时回想羊子鹏。 萧衍把和氏璧炼就的玉丸,想像成了大梁将要失去的江山和国运。羊子鹏抢吃了玉丸,玉丸融进了羊子鹏的血脉。羊侃是羊子鹏的父亲,血脉相连。 萧衍把侵占大梁江山,抢夺大梁国运的假想,强行施加在羊侃身上。 萧衍不自觉中,更加忌惮羊侃,甚至是畏惧。 纵使是率领千军万马的侯景,也不如羊侃可怕。 萧衍想过,杀掉羊侃。 但萧衍并没有彻底疯掉,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大梁有朝一日会需要羊侃来拯救。 侯景攻进建康后,萧衍终于醒悟。 同时,萧衍也感到了莫大的疲累。 萧衍把一切事务交给太子处理,便深居到太极西堂,不再理会世事。 太子萧纲当机立断,拜请羊侃为将,方才保全了台城。 羊侃远远地看见了建康城内的侯景。 侯景也远远地看见了端门城头的羊侃。 两人就这么看着,直到天黑下来。 大战才刚刚开始。 *** 羊子鹏奔下牛首山,奔向建康。 途中,羊子鹏遇到几位躲在山野间的难民,从他们口中问明大概,更是得知,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 十五岁生辰。 天下却已大变。 *** 侯景从十月二十五日开始,猛攻台城。 今天是第四天。 火攻城门城楼、撞车攻城门、云梯攻城、向城中射火箭、抛石弹,堆积土山,等等等等,乌鸦军如滔天巨浪,猛扑台城,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 羊侃如定在堤坝上的神针,坚挺矗立,只要羊侃不倒,台城便不会决堤。 台城内的一万禁军已经消耗大半。 羊侃不断从逃进台城的十万人中挑选精壮,补充兵员,禁军兵力得以维持在一万。 羊侃请太子统筹后勤保障。台城之人,无论男女老幼、高低贵贱,均参与劳作,采石砍木制作雷石滚木箭杆各类器械,熔炼铜铁打造箭簇等兵器。台城本有兵器库和粮库,世家大族逃进台城,大多携带充足的给养,太子统一收集调配,做好长久守城的准备。 太子萧纲恍然明悟,羊侃坚持要放百姓进台城,只怕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他早知守城艰难,若无群众之力,仅凭一万禁军,只怕台城坚持不了一天。 台城易守难攻,乌鸦军的消耗可达禁军的五六倍,甚至七八倍。 而乌鸦军却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和后勤补充。 江左之地的繁华富庶,远超侯景的想象。 侯景派兵扫荡建康临近的县城,获得无数钱粮和壮丁。 萧衍心向佛教,江左大地寺院庙宇众多,仅建康内外便有近五百多座。每一座寺院都积聚了大量的财富。侯景刮敛寺院金银,融掉寺院里的佛像,铸成兵器以供军需。 乌鸦军的兵力始终维持在十万以上,且攻势不减。 侯景在台城端门正南百丈之外,筑起一座高土台。侯景把中军大帐设在土台上,与端门城楼遥遥相对。 端门之上的羊侃远远地看着乌鸦军中军大帐里端坐的侯景。 “父亲,照这个攻城强度,台城坚持不了几天啊父亲!”羊子鲲激愤地说。 “能坚持多久便坚持多久!” “父亲!让孩儿杀出城去吧!” “杀出去就是送死!” “父亲!侯景就在百丈之外,给孩儿三百精兵,孩儿能以迅雷之势斩杀侯景!父亲!”羊子鲲跪地请求。 “你出去,就是有去无回啊!”羊侃看着手边的羊子鲲。 “能杀侯景,孩儿舍身又何妨?父亲常常教导孩儿!尽忠报国啊父亲!”羊子鲲去意已决。 羊侃扶着女墙,远望侯景,硬生生攥下一把石头,道:“去吧!老车儿!你与子鲲同去!” 羊侃身边一个白须老汉名叫羊车儿,是羊氏家奴,从小与羊侃一起长大,追随羊侃从北魏来到大梁,羊侃与他情同手足。 羊车儿抱拳道:“老爷放心,老奴拼得性命不要,也要保公子周全!” 禁军中军闪出三员猛将,是江氏三兄弟,即江子一、江子四、江子五,一齐向羊侃抱拳道:“末将等愿为羊公子掠阵,助羊公子斩杀侯景!” 羊侃与羊子鲲拜谢三将。 羊侃拉着羊子鲲和羊车儿的手,道:“全力回城!一定要回城!明白吗!” 两人点头应允。 端门开处,羊子鲲一马当先,手持长槊,左后方跟着江子一江子五,右后方跟着江子四羊车儿,再后是三百骑兵死士,杀向乌鸦军中军大帐。 两侧城楼疾射箭雨,为三百骑兵掩护。 正在攻城的乌鸦军被杀了个猝不及防,死伤无数。 三百骑兵死士如一把尖刀,直插乌鸦军心脏,于霎时间便冲杀过百丈,来到土台之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保卫台城 侯景中军有四位剑士,见台城内杀出一队骑兵,眨眼间杀到中军土台之下,也不等侯景下令,长剑出鞘,冲下土台。 四位剑士是郁舟山东海派掌门鹤翁朱仙林的四位弟子,人称东海四子,分别是于子悦、宋子仙、侯子鉴、丘子英。东海派的连云剑法凌厉莫测,杀机四伏,是江湖上有名的上品剑法。东海四子早年间学成连云剑法,为求尘世富贵,告别师父下山,一齐投靠当时统治河南的侯景。四子剑术绝伦,在侯景帐下立功无数,被侯景赏识,封为四大先锋。经多年历练,四子都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统军将领,深得侯景重用。 羊子鲲正提马奔上土坡,眼见前方寒光四闪,长槊连挑,叮叮两声,两柄寒光被挑飞,尚有两束寒光迎面刺来,羊子鲲无暇细想,左手抽出腰间宝剑,按低马头俯身向下,背手把宝剑在后背之上一转,又是叮叮两声,宝剑挡下两束寒光。 羊子鲲并不回头,继续沿土坡向上冲。 东海四子四剑齐出,竟没有击杀羊子鲲,待回身去追,江氏三兄弟和羊车儿拍马赶到,与东海四子战作一团。 乌鸦军中军护卫冲下土坡迎击,羊子鲲长槊开路,不可阻挡。乌鸦军左右营卫从斜下杀来,截击三百禁军骑兵,顿时把禁军骑兵截停在土坡上,禁军三百骑兵陷入重围。 羊子鲲冲到个土坡中段时,忽觉前方气势大盛,便见一员猛将沿土坡冲下,手持一杆长枪,枪头寒光烨烨,羊子鲲毫无怯意,紧催战马,仗槊前冲,枪槊相交,两马相错,羊子鲲与敌将双双落马,枪槊脱手,滚翻在地。 敌将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柄重剑,拿在手里,道:“本将秦晃之,不杀无名小辈,报上名来!” 羊子鲲微微一惊,也站起身来道:“凭地废话!纳命来!”仗剑便上。 秦晃之和羊子鲲,各执宝剑,战作一处。 羊子鲲继承了羊侃的天生神力,又勤练武艺,在大梁同辈青年中几无对手。 但秦晃之是侯景麾下排名第二的猛将。 羊子鲲堪堪与秦晃之战成平手。 羊子鲲偷眼看见身后的三百骑兵死士,已战死大半,越来越心急。 秦晃之看准羊子鲲的破绽,一剑刺中羊子鲲的大腿,一脚踢中羊子鲲胸口。 羊子鲲跌翻在地,心口大痛,猛然发现秦晃之重剑斩落,待举剑格挡,方知宝剑已被秦晃之踏住,抬不起来。 “我命休矣!”羊子鲲闭上眼睛。 斜下里一个黑影撞来,砰的一声,秦晃之被撞出数丈,滚翻在地,竟爬不起来。 秦晃之的部下急忙把他救走。 羊子鲲睁开眼,看见身前一人,身材高大伟岸,阳光在他头上映出一圈光环。 “大哥!”此人伸过手来。 “子鹏!”羊子鲲认出了羊子鹏。 羊子鹏把羊子鲲拉起来。 无暇欢喜。 羊子鲲大腿中剑,肋骨断了两根,推开羊子鹏,大喊道:“你快进城去!” “我们一起回去!” “我要去杀侯景!” “我去!” 羊子鹏奔向侯景中军大帐。 “你回来!”羊子鲲大急,待要去追,无奈大腿中剑,刚迈两步便跌倒在地。 江氏三兄和羊车儿与仅剩的十几骑死士,被东海四子与乌鸦军团团围住。 一个疯子模样的人,披着一件大黑斗篷,袒胸漏乳,赤手空拳,冲上土坡,中军守卫持刀拦截,却被他轻易推开或撞开,所到之处,乌鸦乱飞,片刻功夫,他便冲上土台,来到乌鸦军中军大帐之前。 大帐正中端坐一人,头长浓疮,样貌丑陋,正是乌鸦军大元帅,侯景。 侯景看着来人,嘴角微微一撇。 羊子鹏看准侯景,大步前奔,调动先天无相功真气,运转小无相功,打出一招羊氏拳法里的冲面拳,拳力破空,打向侯景。 眼前金光一闪,羊子鹏的拳劲仿佛打进水里,浑然无物毫无着处,忽又觉巨力袭来,好似自己打出的拳劲打回自己。 羊子鹏急忙运功抵御,劲力相撞,羊子鹏倒飞出去,站定在地。 定睛看时,侯景坐前站着一个大和尚,面色如金,肤色亦如金,身披金色袈裟,右臂衣袖宽大,左臂裸着,左掌竖在胸前,恍若一尊金佛矗立。 “来亮大师的乾坤袖功夫真个是出神入化!”侯景大笑道。 来亮侧开身去,向侯景躬身道:“主公谬赞!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修为,留在世上,是个祸患!” 侯景看一眼羊子鹏,便觉眼熟,又细看了一眼,眉头一挑,道:“羊侃是你何人?” 羊子鹏道:“羊侃是你爷爷!” 侯景就在来亮身后,羊子鹏志在必得,重新发难,左手绵推掌,右手冲胸拳,向来亮冲去。 来亮跨前一步,大袖一扫,扫出一股劲风,生生截停羊子鹏,羊子鹏的双脚勉强抓住地,来亮左掌便已印到。 羊子鹏只觉来亮的左掌掌心中烧着烈火,仿佛烙铁般,若是被这一掌打在身上,只怕要烫黑一层皮,羊子鹏急忙向后跃开。 来亮紧逼而来。 羊子鹏不敢再大意,运转小无相功,使开羊氏拳法,与来亮打作一团。 转眼十几个回合。 羊子鹏以为,来亮与他势均力敌,殊不知,来亮是在试探他的拳法。 三十二势羊氏拳法,以拳法为主,掌法、擒拿、肘击、腿法为辅,是战场实战得来的杀敌技能,招招制敌,路数刚猛,朴实无华。 又过十几回合,来亮又是大袖一翻,把羊子鹏迫退,自己也后退一步。 “嗯,是,这小子使的是羊氏拳法!”侯景点头道。 羊子鹏方知着了道。 侯景道:“你是羊侃的儿子?!” 羊子鹏道:“你是羊侃的孙子!” 羊子鹏向左前方大跨一步,抢下一个乌鸦兵侍卫手中的长刀,冲向侯景。 不想来亮比羊子鹏还快。 羊子鹏只觉眼前一晃,后退半步,手中长刀已不知去向。 炙热的左掌迎面击来。 羊子鹏全力推出一掌。 轰然一声,二掌相对处真气爆发,四下翻涌。 咔嚓,乌鸦军中军帅旗旗杆被劲风吹折。 “侯”字大旗,扑簌簌,跌落在地。 台城端门城头,羊侃遥见侯景中军大旗倒下,立即下达军令:“八门齐开!出城掩杀!” 乌鸦军各部本在进攻台城,忽见中军大旗倒下,不知何故,各部均是大乱。 台城八门大开,城内禁军如泄闸洪水,奔腾而出。 各部乌鸦兵正欲撤退,毫无战心,只见台城骑兵冲击而出,尽皆胆裂,纷纷退走,被禁军骑兵追赶掩杀,自相践踏,死伤无算。 来亮和羊子鹏双掌相对。 羊子鹏只觉来亮掌心涌出的真气愈来愈猛,愈来愈热。 来亮嘴角微微一笑。 一股空前猛烈的真气,从来亮掌心崩发而出。 轰! 羊子鹏的先天无相功真气被攻破,既猛又热的真气从羊子鹏的右掌掌心奔涌进羊子鹏的右臂,羊子鹏只觉真气所过之处,经脉暴涨数圈,真气疾速灌入羊子鹏的丹田,将丹田瞬间充满。 羊子鹏的丹田炸裂。 胸腹五脏各受损伤。 羊子鹏牙关紧咬,口中含着一口鲜血,勉强站定不倒。 来亮收功顺气,左掌重新立在胸前,道:“竟是洛水门余孽!” 侯景站起身来,一步一瘸,走到来亮身后,道:“来亮大师的度厄神功和极乐往生掌印,真乃不世神功!” 来亮躬身侧立,道:“主公谬赞!” 侯景看着羊子鹏,仿佛在看一件无上宝物,十分喜欢。 斥候纷纷来报,乌鸦军各部均被台城禁军杀退。 侯景却不慌不忙,看着羊子鹏,阴森笑道:“羊侃大胜又何妨?他的儿子在我的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双子殒命 “主公小心!”来亮突然大喝一声。 一位青年将军,身着禁军服饰盔甲,正是羊子鲲,手持一柄寒锋宝剑,从羊子鹏身后闪出,宝剑寒锋疾速刺向侯景。 侯景双目圆瞪,神情大慑,已然来不及躲避。 来亮大袖猛起,撞到侯景身上,侯景被侧身撞开数丈,滚翻在地。 剑锋刺进来亮右臂大袖,将大袖刺穿。 来亮大怒,杀心顿起,左掌全力印出一掌极乐往生掌印,打在羊子鲲胸口。 羊子鲲的肋骨本就断了两根,此时心口又受重撞,飞出数丈,倒地吐血不止。 “大哥!” 羊子鹏强忍着体内剧痛,挣扎着来到羊子鲲身边,跪倒在羊子鲲身侧,看着羊子鲲痛苦的面容,毫无办法。 来亮左手提着羊子鲲的宝剑,来到羊子鲲身前。 羊子鹏大惊失色,起身奋力抱住来亮。 来亮臂膀一抡,把羊子鹏抡开数丈。 羊子鹏只觉天旋地转,待起身看时,来亮左手高提宝剑,往下奋力一按,宝剑刺穿羊子鲲腰腹,钉进土台。 羊子鹏只觉腹中剧痛,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侯景从地上爬起来,对来亮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冒犯主公,主公勿怪!” “不怪!” 侯景来到羊子鲲身边,看着被钉在地上的羊子鲲,叹道:“他也是羊侃的儿子,可惜了!” *** 羊侃手执折树槊,坐下紫骝马,一骑当先,率领禁军主力杀出端门,一路掩杀,所向披靡。 来到侯景中军土台之下,见到羊车儿已经落马,被敌军四将围攻,正是东海四子。羊车儿以一柄长刀独斗东海四子的四枝长剑,明再顷刻。 羊侃纵马向前,折树槊连番突刺,东海四子尽被逼退。禁军骑兵大军杀到,东海四子立时退上土台。 “江氏三将何在?!”羊侃大喊道。 “都战死了!”羊车儿悲愤道。 江氏三将被东海四子依次刺杀。 羊侃便要向土台冲去。 羊车儿挡在羊侃马前,大喊道:“老爷!不可!快回城!” “我的两个儿子在那里!”羊侃大怒。 “社稷为重啊老爷!”羊车儿跪倒在马前,泪流满面。 羊侃抬头看,乌鸦军与禁军骑兵正在土坡上血战。 羊侃眼中冒火,心中啼血。 “老爷若是死了,大梁就真的亡了!”羊车儿叩头在地。 “回城!” 羊侃终于下令。 各门禁军,全部回城。 乌鸦军伤亡惨重,无力再次发动攻势。 乌鸦军中军土台上,搭起一座木台。 木台中间,立着一根圆木。 圆木上绑着一人。 正是羊子鹏。 侯景站在木台之下,对着端门城楼,大声喊道:“羊侃将军!听我一言!” 端门城头上,羊侃扶着女墙,远望侯景。 “将军打开城门,本帅觐见陛下,杀掉祸国奸臣,天下重归太平,此乃人心所向!” 羊侃傲立端门城头,怒斥侯景:“逆贼侯景!你不忠不义,背叛家国,必将万劫不复!八方援军杀到,便是你的死期!” 侯景又大喊:“将军不在乎令郎的性命吗?!” 羊侃反而大笑起来:“当年本将归顺大梁正朔,全族尚且舍弃,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孩子!羊子鹏是个不肖子,请你速速把他杀了,本将在此谢过!” 侯景低声道:“我不信羊侃的心是铁铸的!” 一名乌鸦兵,登上高台,把一根竹管插在羊子鹏大腿上。 鲜血细流,涓涓流落。 血好像是从羊侃的腿上流出的。 羊侃承受着更深的折磨。 久久。 羊子鹏脚下的木台上,积了一大滩鲜血,淋淋滴落在土台上。 羊侃脸上坚定的神情,慢慢消退。 羊子鹏和大梁,仿佛天平的两端,开始在羊侃心里上下起落。 子鲲已经死了,难道让我,眼睁睁再看着子鹏去死? 终于,羊侃做出了决定,他决定放弃大梁! 羊侃转身便要下城楼。 羊车儿再次挡在羊侃身前。 “那是我的儿啊!”羊侃几乎要哭出来。 羊车儿跪下身去,凄苦道:“台城十万百姓,一万禁军子弟,哪一个不是父母妻儿?!” 羊侃愣住了。 羊车儿站起身来,让开了道路,摇头叹息道:“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老爷自己选吧!” 羊侃一动不动,沉默。 “老天爷!你好狠毒!” 羊侃转过身来,看向羊子鹏。 “取我廿石弓来!” 部下取来弓箭。 羊侃张弓搭箭,却迟迟不撒手。 失了许多血,羊子鹏反倒清醒了许多。 远远地看见了父亲拉满弓箭。 他的内心反而十分平静。 心中默念:“父母恩德!孩儿来世再报!” 羊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低声道:“孩子!父亲对不住你!” 嗖地一声,羽箭破空。 短短的一瞬,仿佛回想了一生。 脑海里最后定格的,是柳敬言的面容。 “敬言姐,我娶不了你!” 柳敬言的面容破碎。 羽箭飞到,正中羊子鹏心脏,穿心而过。 羊子鹏立时命绝。 羊侃愤恨不已,又搭一箭,射向侯景。 侯景仍然不相信羊侃能亲自杀子,仍在愕然之中,看着射来的羽箭,心神更被摄住,想要躲避,腿却拔不动。 来亮横起身边一个侍卫,挡在侯景身前。 羽箭洞穿侍卫的身体和盔甲,停在侯景眼前。 侯景盯着带血的箭簇,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侯景右侧,一位黑脸道士,向前几步,对羊侃喊道:“贫道乃阴山道士博哲,久闻羊将军忠义,深深仰慕。将军大义灭亲,贫道深深敬服,可否请将军脱下头盔,让贫道瞻望将军仪容,贫道定敬仰三生!” 羊车儿远观博哲,道:“这道士面色不善,恐有妖术!” 羊侃正色道:“我羊侃光明正大,没什么可怕的!” 羊侃当即摘下头盔,朗声道:“道长细看清楚!本将是何模样!侯景小儿看清楚!本将是何模样!乌鸦兵都看清楚!本将是何模样!早早认清人间正道,诛杀侯景,为国尽忠!尔等若执迷不悔,必成刀下之鬼,黄泉之下,尔等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羊侃如泰山一般巍峨稳固,如圣人一般正直不屈,天地之间充斥满满来自羊侃的浩然正气。 乌鸦兵几乎都是被裹挟或被蛊惑的大梁子弟,听到羊侃之言,见到羊侃样貌,无不动容。 侯景担心军心不稳,急令收军,中军撤下高台。 当日傍晚,一辆无人驾驭的平板马车吱吱悠悠地来到端门外。 守门士兵开门,把马车牵进城来。 车板上铺着一面白布。 白布下盖着一具尸体。 羊侃觉得白布下躺着的是自己。 羊侃掀开白布,是羊子鲲。 羊子鲲胸前开了一个血洞,胸腔空空,不见心脏。 “狗贼辱我太甚!”羊侃喷出一口鲜血。 “子鲲有后,万事可期!”羊车儿道。 羊侃摆摆手。 羊车儿牵走马车 羊侃登上台城内的通天台。 通天台是历代皇帝和天神私语的地方,也是台城的最高处。 遥望建康城池,山河景色,在眼眶中转悠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滚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鲲化为鹏 傍晚时分,侯景带着一班部下和羊子鹏的尸身,来到同泰寺。 同泰寺位于建康城外北侧,玄武湖南岸,是建康最大的寺院。 侯景将同泰寺作为临时监狱,关押重要的俘虏和人质,命心腹范桃奉领兵驻守。 同泰寺的庭院中,羊子鹏的尸体躺在一辆马车上,身上盖着他生前所穿的那件黑斗篷。 侯景和真谛并肩站着,望着羊子鹏的尸体。 “羊子鹏吃的佛牙,可是真的吗?”侯景问真谛。 “是真的。” “大师为何对萧衍说佛牙是假的,对我说佛牙是真的?” “佛牙有灵性,只会被心诚的人感化。萧衍的心不诚,佛牙显示假象。将军的心至诚,佛牙显示真相。” “佛牙还在羊子鹏体内吗?” “已与羊子鹏融为一体!” “把羊子鹏放到炼丹炉里炼制,能炼出佛牙吗?” “强炼佛牙,于佛不敬,纵使能炼出来,也是假的!” “本帅把羊子鹏整个吃了,佛牙能否与本帅合为一体?” “能!” “江湖传言,得佛牙者,长生不老,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既然如此,本帅当享用羊子鹏!” “羊子鹏横死,魂魄尚未消散,贫僧可为羊子鹏超度三日,驱除魂魄!” “有劳大师!” 侯景向身后的任约道:“本将诀意,广招天下英雄,三日后,在同泰寺召开佛牙宴!请任先生作文,布告天下!” 任约领命。 侯景把羊子鹏的尸体留在同泰寺,交代范桃奉好生看护,与部下一同离去。 真谛望着羊子鹏的尸体,双手合十,道声阿弥陀佛。 真谛是天竺高僧,十三年前乘船来到大梁,在南海郡登陆。 真谛来大梁,有两个心愿。一是翻译佛教大乘经典,传教东土,二是礼拜佛牙。 真谛并没有着急进京,而是先致力于学习汉文和华夏文化,用了十三年,方才把汉文学成。 真谛知道,只有学好汉文,才能讲好佛法,译好经典。 终于,今年八月一日,真谛来到建康,面见大梁皇帝。 萧衍接见真谛,把台城内的华林园宝林殿打扫干净,请真谛住进宝林殿,以便随时向真谛请教佛法。 真谛执意请求礼拜佛牙,召开佛牙无遮大会,萧衍推脱不过,决定在中秋节召开佛牙无遮大会。 无遮大会以闹剧收场。真谛依旧住在华林园,准备着手译经事宜。 侯景攻进建康后,建康宗室和百姓涌进台城,台城乱成一片。真谛居住的华林园宝云殿也挤满了人。 真谛不得清净,便逆着人流,出了台城,被乌鸦兵捉住,带到了同泰寺。 侯景得知消息,命范桃奉不可将真谛视为罪犯,要好生对待。 范桃奉心有善念,对真谛以礼相待。 羊子鹏吃佛牙的故事,早已在江湖上传开。 江湖流传,得佛牙者,长生不老。佛牙的每一次现世,都会引起江湖的重视。 侯景得知今日羊侃杀死的儿子就是与萧衍抢吃佛牙的羊子鹏,大喜过望。 长生不老,侯景极度渴求。 侯景想要得到佛牙,但又不得其法。听说真谛坚称羊子鹏吃的佛牙是假的,因此也颇有顾忌。想到真谛就在同泰寺,便与手下部众一起,带着羊子鹏的尸体,来到同泰寺,请教真谛。 *** 入夜,范桃奉在禅房里挑灯看剑。 侍卫禀报:“将军,寺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说是医者。” “医者?请进来!” 侍卫领进来一老一少。老者身着绛紫色长衫,须发尽白,面色却如婴儿,不能分辨年纪。小童子八九岁模样,面色清秀。老者和童子,各拎着一个木盒。 “来者何人?” “在下大梁医官姚僧垣,此乃犬子姚最。” “先生莫不知,我这同泰寺,关着的都是梁朝官员吗?” “老夫知晓。” “先生此来,自投罗网?” “受人之托,前来救人。” “救何人?” “羊子鹏!” *** 同泰寺中有一座十二级浮屠宝塔。 宝塔顶层,羊子鹏的尸身躺在一张木榻上。 侯景走后,范桃奉按真谛的吩咐,命手下把羊子鹏抬到浮屠塔顶层。真谛把羊子鹏的身体擦拭干净,用一匹白布,把羊子鹏盖好。真谛焚起清香,默念经文。 *** 真谛、范桃奉、姚僧垣和小童子姚最,围着羊子鹏的尸身。 旁边烧起红炉,煮着清水。 “人死岂能复生?”范桃奉不信姚僧垣所言。 “将军静候。”姚僧垣言语从容。 姚僧垣把手里提着的木盒放在木榻旁,打开后,是一应刀剪器具、针线捆绳和各种药物。 姚最把羊子鹏身上的白布掀到一边,用沸水把羊子鹏的胸口擦拭安静。 姚僧垣手执尖刀,在炉火上翻烤片刻,便刺进羊子鹏的中胸,把胸口皮肉划开。 刀尖过处,鲜血冒出。 羊子鹏方才死了几个时辰,鲜血还未变黑。 姚僧垣把羊子鹏的皮肉翻开,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羊子鹏的肋骨现出来,已被鲜血染红。 姚僧垣用铜锤依次敲断心脏上方的三根肋骨,把肋骨拿出来,搁置一边。 胸腔内隐约可见红黑的心脏。 姚僧垣把手伸进胸腔,拿起心脏,用剪刀把血管剪断,心脏内的鲜血“噗”地一声冒出来,滴滴哒哒淋淋漓漓。 姚僧垣把心脏放在一边,把胸腔内的积血擦拭干净。 姚最把另一个木盒打开。 一阵凉气缭绕,看不清木盒里是何物事,姚最把手伸木盒里,捧出来一颗鲜活的人心。 “这是谁的心?”范桃奉好奇道。 “羊子鹏的兄长,羊子鲲!”姚僧垣道。 “先生要把羊子鲲的心脏,安到羊子鹏身上?”范桃奉难以置信地问。 “正是。” “羊子鲲和羊子鹏都已死去多时了,如何还能救?” “人死后,神识消散,身体机理却不会立时死去。羊子鲲死后不久,老夫便盗取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还有生机。” “纵使羊子鲲的心脏还活着,羊子鹏却已死了,神识早就消散了,怎么可能还救得活?!” “羊子鹏可是吃了佛牙的!” 真谛道:“羊子鹏吃的佛牙是假的!” 范桃奉讶然道:“大师真真假假,倒把末将弄糊涂了!” 真谛道:“贫僧今日说了许多诳语,兀觉背心盗汗!” “大师是在骗侯景吗?” “是!” “为何?” “羊子鹏曾救过贫僧一命,贫僧当为羊子鹏留下全尸!” “让侯景吃掉羊子鹏,也算是给羊子鹏留下全尸吗?” “侯景要吃羊子鹏是势在必行的。” 范桃奉点头道:“无论佛牙是真是假,不吃无益,吃了无害,侯景势必会吃掉羊子鹏。” “贫僧提出三日超度,只是想拖延三天的时间,慢慢想办法罢了!” 姚僧垣把羊子鲲的心脏放到羊子鹏的胸腔内,又用针线将各处血管筋络细细缝合黏合,擦拭涂抹各种药物。 过程极为精密繁复,姚最掌灯,不时搭手帮忙,姚僧垣妙手游走,头上渗出点点汗珠。 “如果说羊子鹏吃的佛牙是假的,那他还能救活吗?”范桃奉问。 姚僧垣手上忙活不停,嘴上道:“羊子鹏吃佛牙的时候,我也在场!我见过他当时的反应!他吃的佛牙,纵使不是真的,也是一件先天至宝。这件至宝,蕴含着能造化生命的先天之力,与羊子鹏的血肉筋骨融为一体,分布在羊子鹏体内各个细微之处。羊子鹏的心脏虽然死了,但是他体内的先天之力,却维持着他的机体不死,聚敛着他的神识不散。然而纵使是无上先天之力,也至多能维持一天而已,如果今晚不换心,他也是活不到明天的。” 一连几个时辰,姚僧垣终于把心脏与血脉相连妥当。 真谛、范桃奉、姚僧垣、姚最,围绕在木榻四周,紧盯着羊子鹏敞开的胸腔内的心脏,屏息凝神,等待着奇迹发生。 莫名地寂静和紧张。 咚咚!咚咚! 心脏搏动! 四人清晰地看见了心脏的搏动。 四人竟一齐欢呼起来。 心脏有序搏动。 心脏内注入流出血液,血液开始流转循环。 羊子鹏胸腹猛涨,吸入一大口空气,待涨到极致,又猛缩回去,体内空气尽数呼出。 呼吸逐渐平稳。 羊子鹏死而复生。 姚僧垣又仔细地检视心脏血脉,确认没有渗漏之处,方才把羊子鹏的三根肋骨固定回原处,把掀开的皮**合上,并把羊子鹏腹部的伤口处理缝合。 姚最给羊子鹏包扎一番。 姚僧垣顾不得净手擦汗,瘫坐在蒲团上,闭目静养。这一夜,耗费了他太大的心神。 小童子姚最把榻上和地上的血迹杂物处理干净。 羊子鹏的身体渐渐回暖。 范桃奉下塔,取了干净的被褥以及贴身衣物。 姚最给羊子鹏上下打理。 范桃奉道:“羊子鲲的生命在羊子鹏的体内延续!” 姚僧垣道:“羊子鹏体内的先天之力已经耗尽,他以后再也不会有如此好运了。” 真谛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真谛、姚僧垣和范桃奉踱步来到窗边。 凭栏远望,东天拂晓,台城灯火明灭。 “五十年繁华,皆成泡影。”姚僧垣悠悠长叹。 “繁华苦难,皆是虚幻。”真谛平静道。 “侯景无道,我欲杀之。”范桃奉手拍扶栏,决然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佛牙晚宴 十一月一日,萧正德在建康城仪贤堂举行登基大典,登皇帝位。 大梁两帝并立,老皇帝萧衍被困台城,新皇帝萧正德则是侯景的傀儡。 萧正德封侯景为大梁丞相,侯景部下皆封官职爵位。 梁国新朝廷就此建立。 对侯景来讲,今日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那便是佛牙晚宴。 同泰寺内,灯火通明。 大雄宝殿里,丝竹之音袅袅环绕,窈窕舞女曼妙起舞。 新朝官员悉数到场,在大雄宝殿里落座,欣赏着舞乐,等待着晚宴的开始。 大雄宝殿里的大金佛被侯景融掉充军了。 侯景坐在原本是金佛所坐的位置,怀里揽着一位美人。 美人名叫萧茜娘,是萧正德的女儿。萧茜娘为人精明练达,在大梁各地经营许多产业,江湖人称她为大罗公主。今日萧正德称帝,大罗公主的名号,得到正式敕封。 来亮和尚坐在侯景左侧。 三天之内,江湖豪杰陆续来投,有地方恶霸,也有绿林豪强,此刻均在殿中落座。 但是侯景的面色仍然些有不悦,江湖上哪里话来,快快入座!” 侯景请马百峰、黄天苍和花薜萝入座,马百峰坐在上首。 黄天苍心有不服,故意找茬,道:“马老寨主乃堂堂一寨之主,难道是来空手赴宴吗?” “噫!”侯景急忙解围:“马老寨主能亲身赴宴,便是侯景莫大荣光!” “哈哈!”马百峰爽朗笑道:“老夫之所以空手赴宴,乃是因为老夫的献礼,太重,搬不动,只能让丞相亲自去取啊!” “噢?是何等重礼?”侯景心中好奇。 马百峰肃然道:“郢州、江州、池州,三座城池!” 郢州、江州、池州三城,均在大江中游沿岸,是大梁极为重要的三座大城以及军事重镇。 侯景惊起身来,重又下殿,来到马百峰案前,躬身作揖道:“得此三城,侯景不惧合州萧范、荆州萧绎!马寨主出手不凡,侯景拜谢!” 侯景一揖至地。 马百峰慌忙起身,走下座席,扶起侯景,道:“丞相天命应得,马某分内促成罢了!” 两人重回坐席。 殿外传来几声琵琶清音。 萧茜娘侧耳聆听,惊喜道:“家师到了!” “是公主的师父吗?”侯景问。 “是奴家的歌舞艺师,请允许奴家到寺外去迎!” “即是公主的老师,自该迎接!” 萧茜娘欢喜至极,起身奔出殿外,不多时,挽着一位中年男子的手臂,一同进殿,来到大殿正中。 中年男子形容卑微,身着褐色布衣,麻布裹着头发,低着头,微驼着背,怀里抱着一把琵琶,目不视人,显得像极了一位老人。 中年男子用低沉的嗓音道:“骆氏老奴,人们唤作琵琶骆,见过丞相!” “骆先生不必拘礼。” 侯景不想萧茜娘的老师竟是个如此卑微的人,不禁有些失望,却仍不失礼数。 萧茜娘声色玲珑,笑容款款,对侯景朗声道:“家师早年曾作《绿水曲》和《火凤舞》,可否容家师弹奏,奴家献舞,以为宴会助兴?!” 侯景兴致大起,道:“求之不得!” 琵琶骆退到殿门处,倚着殿门,从腰后取下一个马扎,展开坐下,把琵琶放在腿上,手抚琴弦,琵琶声叮咚响起。 萧茜娘独在殿中,翩翩起舞。 萧茜娘体态丰腴,梳着高髻发式,画着艳妆,裸着白美的臂膀,身着杏黄罗裙,臂缠嫣红菱缎,眉眼含情,秋波款款,双臂招摇,腰肢摆动,仿若无骨,舞姿妖冶,红菱和罗裙翻飞,有异域风情,恍如那天竺神话中,飞天的神女。 殿内众人,目不斜视,口水横流,酒杯不能端正,酒水洒到身上,也浑然不知。 琵琶骆低垂眉目,按止琴弦,一曲戛然,萧茜娘定立当场,帘目轻启,鼻息娇喘,酥胸微颤。 久久无声后,侯景拍手,众人立时附会,一时掌声雷动。 掌声渐息。 侯景起身下殿,伸手抄住萧茜娘后腰,探嘴压在萧茜娘香唇上,把萧茜娘亲得向后弯腰,直到萧茜娘的高髻着在地上。 众人高声欢呼不已。 侯景终于起身,猛喘口气,大笑道:“佛牙晚宴正式开始!诸位尽情开怀畅饮!” 众人再次高呼。 “把羊子鹏给本丞相抬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英雄肝胆 红妆侍女来来去去,给每个人上菜添酒。 范桃奉托着一个精致的食盘,来到殿上。 “这是何物?”侯景问。 “羊子鹏的心!” 范桃奉把食盒放到侯景的食案上,把盖子打开,里面是一颗人心。 这颗心,正是羊子鹏的心脏,洗净了血迹,可以清晰的地看见被羽箭洞穿的孔洞。 “羊子鹏何在?”侯景不见羊子鹏,有些恼怒。 范桃奉道:“真谛大师有言,羊子鹏心脏内的三魂已散,身体里的七魄未消,请丞相先食羊子鹏之心,暂且开胃,只消片刻,羊子鹏的七魄便会散尽,丞相便可享用!” 侯景满意点头:“真谛大师周全!” 范桃奉退回坐席上。 来亮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插进羊子鹏的心里。 同泰寺十二级浮屠塔塔。 “什么?”范桃奉有些失心疯了。 “没有援军,只陈昕一人!”青年大吼道。 青年名叫陈昕,是当年大梁第一名将,白袍儒将陈庆之的儿子。 侯景在采石渡口俘获陈昕,把陈昕关押在同泰寺里。 范桃奉与陈昕志趣相投,引为兄弟,虽是看守和犯人,不碍范桃奉与陈昕饮酒畅谈。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陈昕成功说服范桃奉,诛杀侯景,归顺大梁。 范桃奉带着陈昕进入建康城,陈昕隐入台城。 二人约定,佛牙宴当晚,台城援军杀到同泰寺,里外呼应,诛杀侯景。 陈昕进入台城后,得知羊侃大病,不醒人事。 陈昕面见太子萧纲,萧纲称此事太过冒险,断然拒绝。 陈昕苦等羊侃,羊侃三日不醒,苦求太子,太子三日不应。 今日,陈昕换上陈庆之的那件白袍,提着自己的银头长枪,单骑出台城,只身杀出建康,突破重围,杀进同泰寺。 侯景闷哼一声:“好一个孤胆英雄!” “逆贼侯景!受死吧!”陈昕挑起银头长枪,刺向侯景。 长枪被来亮张手折断。 来亮手拿着半截断枪,刺进了陈昕的腰腹,鲜血喷涌,染红了陈庆之的白袍。 陈昕倒在血泊中,含笑闭目。 范桃奉跪在地上,心有不甘,口中碎碎念着:“为什么!为什么!” 范桃奉为了刺杀侯景,制定了三个计划,第一是下毒,第二杨华和贺琛行刺,第三为台城援军杀到。 本是万无一失的三个计划,均告失败,范桃奉一时不能释怀。 来亮拿着长枪断把,向范桃奉头上砸落,一棍又一棍,把范桃奉的脑袋打成肉酱。 自古风云多变幻,不以成败论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青梅竹马 “啊…” 侯景一声痛苦的尖叫。 萧茜娘觉得侯景的手猛然握紧,低头一看,侯景的腹中,伸出来一截断剑,断剑上留着几丝晶莹的鲜血。 萧茜娘转头往后看,一个侍女站在侯景身后,手里拿着剑柄,把断剑桶进侯景的后腰,破腹而出! “找死!”萧茜娘大怒,一掌推在侍女肩头,竟把侍女推飞出去,跌翻在贺琛身前。 贺琛望着侍女,惊喜交集,脱口而出:“薰儿!”。 这个是侍女,正是他的女儿,贺薰。 贺琛出身寒门,成长于军伍,屡立战功,成为军中大将。及至年老,萧衍让他解了军职,入朝为官,担任御史中丞。御史中丞的职责,是监督百官,纠察时政。不想贺琛向萧衍痛笔上书,力陈朝堂腐败病症,直指病症根源,在于皇帝陛下。萧衍把贺琛痛骂一顿,心道不能再让他担任御史中丞,领教过贺琛的一身正气,便任命他为大梁太府卿,执掌国家赋税及国库钱财。贺琛着力改革赋税制度,无奈大梁积病日久,想要让大梁重新强盛,非一日之功,也不是一人之力能够实现。 侯景兵临秦淮河南岸时,萧衍命贺琛重新领军,守卫东府城。 所谓大都无城,大梁帝都建康,并不只指建康城墙以内。城墙以外,还有广阔的居住区和繁华的商业区,和平稳定期间,城墙的意义其实不大。十余座小城散落建康四围,是帝国国都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同拱卫京师。 东府城位于建康东南,秦淮河北岸。 侯景过秦淮河,各城守将多弃城逃走,唯有贺琛坚守东府城。城内只有守兵一千,城墙也很矮小,但抵御住了乌鸦军多次强攻,坚守五天,才被攻克。 贺琛负伤被擒,只求速死。 侯景听闻贺琛名声,无意杀他,把他关进同泰寺。 范桃奉也知贺琛一身胆气,临危不惧,因此才请贺琛行刺侯景。 贺琛膝下无子,晚年得一女,名叫贺薰。父女俩相依相守。 贺琛奉命驻守东府城时,心知东府城易破,因此把贺薰留在建康城内。 不想建康比东府先破。 贺薰年少,无依无靠,没有及时逃进台城。 乌鸦兵洗劫建康,贺薰把自己涂得乌黑,扮成一个小乞丐,流落街头。 二十八日晚,街头难民流传羊侃射杀羊子鹏的故事。 羊侃与贺琛交厚,贺薰比羊子鹏小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进太学学习。 贺薰悲伤欲绝,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 二十九日晚,街头难民又传言,东府城被攻破。 贺薰心知父亲有死无生,又默默流了一夜的泪。 天亮时,贺薰暗暗立誓:“我要杀侯景,为父亲和羊子鹏报仇!” 侯景暂居建康城内的大司马府。 贺薰从一个乌鸦兵尸体身上扒下一件军服,套在身上,混进大司马府。又寻得一位侍女帮助,洗净身上的污迹,穿上了侍女的衣服,变成了大司马府的侍女。 贺薰一直没有找到刺杀侯景的机会。 今夜,大司马府的侍女被调来同泰寺,侍奉佛牙晚宴。 贺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目睹了父亲行刺侯景的过程。 父亲还活着,贺薰的心里重见光明。 但侯景势必会杀死父亲。 贺薰没有再犹豫,在来亮诛杀陈昕和范桃奉的时候,贺薰趁机挨近侯景身后,从地上捡起杨华的半截断剑,用尽全力,猛地捅进侯景的后腰。 殿内众人都被来亮的暴行吸引,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侍女的行动。 贺薰毕竟是个少女,不懂如何杀人。剑锋捅进侯景身体后,便愣愕当场,不知再如何动作,被萧茜娘一掌打飞,落到父亲身前。 “姚先生!”萧茜娘花容失色,惊慌大喊。 姚僧垣急忙向前,给侯景喂了药丸,检视侯景伤口,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敷在侯景前后伤口上,猛力把宝剑拔出,再敷药粉,止住血涌,包扎起来。 一番忙碌,侯景脱离生命危险。 贺琛把贺薰扶起来,父女相见,恍如隔世,悲喜交集。 “无知贱人!险些坏我好事!” 萧茜娘脸色阴沉,先踢开挡路的食案,再踢开坐席,缓步走向贺琛父女。 贺琛强忍伤痛,抢到贺薰之前,萧茜娘一掌拍在贺琛肩头,贺琛摔跌在地。 “爹爹!” 贺薰又抢到贺琛身前,护住贺琛。 萧茜娘方才仔细打量贺薰,竟颇为惊艳,这个小侍女年纪虽小,但却是个绝道。 “没错!”姚僧垣笑得更加得意。 “羊子鹏有心!”萧茜娘逼视着姚僧垣。 “老夫把羊子鲲的心,换给了羊子鹏!”姚僧垣终于道出其中原委。 “羊子鲲和羊子鹏均是身死,换心何用?”侯景道。 “于常人来讲,自然是无用。但羊子鹏不同。羊子鹏的体内,有无上的先天造化之力!” “佛牙!”侯景牙根紧咬。 姚僧垣说得是实情。但侯景不知,助羊子鹏复活的,是和氏璧的先天之力,而只道是佛牙的造化之功。 侯景越加坚信,羊子鹏吃的那颗佛牙,是真的。 羊子鹏不理会众人,转回身来,面向贺薰。 “薰儿,我没死!” “我听说你死了!” 贺薰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谁也不会死了,你,我,贺伯伯,都不会死了!”羊子鹏坚定地说,把贺薰小脸上的泪抹去。 贺薰看见了羊子鹏敞开的胸膛,胸膛上的刀疤,胸口的温度,这一切,如梦亦如幻。 贺薰把羊子鹏的衣衫正好。 “羊子鹏,你不会死的,你会在本丞相的身体来,得到永生!” 侯景不顾伤口作痛,狠狠地说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困兽之斗 “本公主把羊子鹏绑来,献给丞相!” 萧茜娘娇笑着,步履婀娜,走向羊子鹏。 羊子鹏对贺琛和贺薰轻松一笑,道:“稍待!”便向萧茜娘走去。 二人相距一丈,萧茜娘媚眼含笑,手臂一抖,红绫飞向羊子鹏。 红绫好似一条血色河流,血潮激荡。 羊子鹏张手去抓,红绫立时改变方向,羊子鹏竟抓了个空。 红绫又如红蛇,疾速缠上羊子鹏的右臂。 羊子鹏心道一条红绫而已,你要缚便缚,羊子鹏右臂不收,前蹿一步,逼近萧茜娘。 羊子鹏的右手和萧茜娘的右手贴掌而过,羊子鹏使出拿腕手法,抓向萧茜娘的手腕。 萧茜娘玉掌轻翻,带动玉腕,如一条游鱼游动,贴着羊子鹏的手背,转到羊子鹏的虎钳之后。 羊子鹏竟一把抓空。 手腕却反被萧茜娘拿住! 萧茜娘把羊子鹏向前一带,顺势贴住羊子鹏的后背,红绫已缠住羊子鹏的右臂,从羊子鹏颈前,缠上了羊子鹏的左臂,回到萧茜娘的左手里。 萧茜娘两脚踏上羊子鹏的后腰,羊子鹏被迫身体前倾,萧茜娘奋力挺直身子,两手扯住红绫两端,羊子鹏的双臂大张。 羊子鹏如一张弓,萧茜娘如一支箭,弓箭僵持着。 羊子鹏的双臂终于被萧茜娘被扳到身后,萧茜娘立刻绑住羊子鹏的手腕。 羊子鹏的收腰后震,萧茜娘的双脚还踏在他的后腰上,被羊子鹏弹开落地,手中扯着红绫不放。 羊子鹏平地向后一个空翻,想把萧茜娘踢开,萧茜娘却正等着羊子鹏,羊子鹏双脚一到,红绫立刻缠上羊子鹏的两只脚踝。 萧茜娘手中红绫抽紧,羊子鹏的手腕脚踝被缠在了一起,且脖子被勒住,羊子鹏趴在地上,躬身仰头。 殿中高邮堡堡主正是一位屠夫,见羊子鹏如此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这猪太瘦!太瘦!”引得哄堂大笑。 萧茜娘的红绫完全脱身,丰腴的肩膀和雪白的胳膊完全裸露出来,浑身只剩一件杏黄罗裙,更显妖娆体态。 萧茜娘俯身在羊子鹏面前,媚眼如丝,笑道:“乖乖叫声娘,娘饶你不死!” 羊子鹏对着萧茜娘微微一笑,道:“你太丑了,我娘比你好看一百倍!”同时调动丹田真气,运转至四肢,猛力一撑,砰得一声,红绫破碎,在四下纷飞。 萧茜娘惊声尖叫,羊子鹏腾身而起,扳转萧茜娘两臂,把她的双腕钳住。 瞬时间,羊子鹏反制萧茜娘。 萧茜娘的尖叫声变为咯咯娇笑,并不挣扎,倚在羊子鹏身上,细声娇喘:“郎君好手段,奴家服了!奴家服了!” “都不许动!不然我杀了她!”羊子鹏右手卡在萧茜娘的粉颈上。 羊子鹏早有谋划,萧茜娘有公主身份,又好像是侯景的情妇,侯景及手下众将自然会顾忌萧茜娘的安危,拿住萧茜娘,就能救出贺琛贺薰父女! “郎君就这点本事吗?”萧茜娘的笑声中,透出极度的轻蔑。 羊子鹏凝眉看向萧茜娘。 萧茜娘的玉面闪烁着光亮,光亮跳跃起来,羊子鹏一阵眼晕,寻找平静处,便找到了一处幽蓝深邃的湖面,羊子鹏俯身向湖面看去,湖里极深,越深处越黑暗,却越是吸引羊子鹏看明究竟,不断深下去,深下去… “子鹏小心!” 贺薰一声惊呼,唤醒了羊子鹏。 眼前已没有了萧茜娘。 一道寒光向着眼睛飞来,心中已感到一丝凉意,猛然伸手一抓,寒光停在眼前。 待看时,是一根金钗,钗头精致,钗尾尖利,若被刺中,轻则瞎掉一只眼,重则丢掉性命。 “好狠毒的婆娘!”羊子鹏心中暗叹。 “奴家的媚心功,滋味如何?”萧茜娘已退到侯景身边,峨髻散落如瀑,披在肩上,更为动人。 “不怎么样!”羊子鹏道。 “那是因为小郎君,还是个雏呢!”萧茜娘娇笑连连,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你…”少年羊子鹏面对萧茜娘的调侃,还是局促了些。 “奴家的金钗,美不美啊?送给你的小情人,你的小情人就更爱你啦!”萧茜娘望着贺薰,又调笑起来。 众人又是大笑,贺薰的俏脸竟羞得通红。 “还你!” 羊子鹏张手一扬,把金叉扔回去,金叉却没有飞向萧茜娘,而是飞向了高屠。高屠刚才嘲笑羊子鹏,羊子鹏记恨在心,因此偷袭。 高屠正在哈哈大笑,根本没有注意到飞来的金钗。 “哎呦!”高屠吃痛大叫。 金钗刺进了高屠的肩头。无奈高屠穿着猪皮甲,他的肉又厚,金叉只刺进去一半。 高屠把金钗拔出来,扔在一边,抄起两把屠刀,便要来砍羊子鹏。 洪泛挡住高屠,道:“这小子对大罗公主不敬,待洪某把他擒来,给公主赔罪!” 洪泛提着三股铁叉,走向羊子鹏。 “哪里来的野湖渔夫?!”羊子鹏看见洪泛模样,不禁捧腹嘲笑。 “臭小子,记好了!爷爷是洪泽帮帮主洪泛!爷爷这把铁叉,名叫三姑娘叉!待会讨饶时,记得该如何称呼!” “鄙陋渔夫,也敢来京城地界放肆!”羊子鹏怒骂一声,握拳向洪泛大步奔去。 “小子无礼太甚!”洪泛挺起三姑娘叉,刺向羊子鹏。 三姑娘叉,因叉头有三股而得名。三姑娘叉通体精铁打造,叉杆长九尺,左右叉头长五寸,中间叉头长七寸,乃是一件轻巧的步战长兵器。 洪泛精通的独门叉法,是他从多年的捕鱼经验中悟来的,可刺可搅,精简直接,杀机重重。 洪泛虽身形瘦小,手中三姑娘叉却长。 羊子鹏躲过几刺,又接连荡开几刺,想要逼近洪泛,却又被几刺迫退。 羊子鹏想要夺下三姑娘叉,然而铁叉招式灵敏迅捷,洪泛两手控制,叉头进退飞快。每当羊子鹏触及叉头或叉杆,洪泛总能先退再进,不断发动攻势。 羊子鹏只能躲闪格挡,尽量不被刺中,连连后退。 快退到贺琛和贺薰身边时,羊子鹏急中生智,想起三十二势羊氏拳法中,有四势腿法,正好派上用场。 羊子鹏一掌拍开叉头,疾速踢出一脚“踢云脚”,大步踢向洪泛下巴。 洪泛后退几步,三叉接连刺出。 羊子鹏勉强避过三叉,整个人已经半躺在地,以手撑地再进,双腿使出“扫雪腿”,连踢洪泛下盘。 洪泛再退数步,按下叉头去打羊子鹏的头。 羊子鹏一个反身,贴面避过叉头,以手扶着叉杆急起,右脚踏出“踏雨脚”,正正踹在洪泛胸口,洪泛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噗噗吐血。 羊子鹏夺下了三姑娘叉,立在手里。 高屠见洪泛重伤,大怒,提着两把屠刀,便向羊子鹏扑来,口中喊道:“我这两把刀,叫两兄弟刀,剁了你小子!” 羊子鹏双手拿住三姑娘叉,摆个架势,怒道:“此乃佛门净地,岂容你这屠夫撒野!” 高屠手中的屠刀,一大一小,大的叫大兄弟刀,右手正手拿,以劈砍为主,小的叫二兄弟刀,左手反手拿,以戳刺为主,本是他杀猪解猪的屠刀,被他演化出杀人的刀法。 高屠体形肥硕,浑身白肉抖荡,颇让人失笑,但大刀势大力沉,小刀灵活迅速,两刀配合,可攻可守,又让人惊叹。 羊子鹏举叉迎战,左刺右击,高屠竟被铁叉挡在外围,近不得羊子鹏的身。 羊子鹏没有练过叉法,只练过矛槊,以叉为矛,倒也使得,只是多出来两根刺,颇为碍手。 高屠身经百战,几个回合,便看出羊子鹏是挂羊头卖狗肉,嘴角一笑,卖个破绽,引得羊子鹏铁叉叉到,一个闪身,一刀剁下,三姑娘叉叉头落地。 羊子鹏虎口剧震,叉杆险些脱手,见高屠把叉头剁下,正合心意,大喊一句:“接我羊氏十八势棍法!” 羊氏棍法,精简,威猛。 叉杆是精铁制成的,较木棍略细,却分量足。 接连几棍密不透风,高屠手舞双刀,吃力应对。 铁棍越使越顺手,起一棍去兵势,乒的一声,把二兄弟刀挑飞。又下一棍“落雷势”,打向高屠额头,高屠眼看便要毙命。 一个酒杯旋转飞来,绕过高屠,撞在羊子鹏右肩中府穴上。这一撞劲力极巧,中府穴立刻被封死,右臂顿时没了知觉,铁棍脱手落地,体内真气被生生截断去路,窜向胸腹,使胸部和腹部的伤疤胀裂开来,旧伤顿时复发。 高屠乘得时机,双手高高举起大兄弟刀,便要把羊子鹏一劈两半。 三片枯叶从殿外疾飞进来,从众人缝隙中穿过,一片嵌入高屠后颈哑门穴,另两片分别嵌入高屠左右后肩的肩井穴。 高屠张着大嘴却发不出声,双臂高举大兄弟刀,定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羊子鹏站在高屠的刀锋下,也是一动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伊水圣姑 大雄宝殿里的众人,循着三页枯木的来处,望向殿外。 一位素衣美妇人,一个白衣童子,携手走来。 美妇人衣着简朴,妆容素淡,小童子面容极像美妇人,未脱稚气,神色灵动,二人身周散发着圣洁之光,殿内虽多是十恶不赦之人,亦心生仰慕,且自惭形秽。 美妇人手中提着一把宝剑,小童子手中拿着一根细棍,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木匣。 二人进到殿来,站到靠在殿门上的琵琶骆身前。 琵琶骆站起身来。 美妇人眼神幽怨,看着琵琶骆满是沧桑的脸,悠悠开口:“姐夫,你老了许多!” “妹妹可还安好!”琵琶骆多年未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笑,表情略显僵硬。 “安好。”美妇人的神色没有了幽怨,微微一笑。 琵琶骆的神情自然了些,看到白衣童子,问道:“这是你儿子吧!” 美妇人对白衣童子道:“尚子,见过姨丈!” 这个被唤作‘尚子’的白衣童子,作个揖,声音清脆:“尚子见过姨丈!” 琵琶骆蹲下身去,打量着尚子,终于笑了出来:“好!好!”又摸摸小尚子的头发,捏捏小尚子的脸蛋,柔声问道:“你几岁啦?” “八岁!” “你父亲安好吗?” 尚子闪着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道:“安好!只是娘总不让我见爹爹!” “见他作甚!”美妇人训斥一声。 尚子黯然低头,又偷眼看琵琶骆,他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姨丈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他叫孙尚子,随我姓。”美妇人冷冷地道。 “哦…”琵琶骆站起身来。 “来,尚子,把卷轴解下来。” 孙尚子把身后的木匣解下,拿在手里。 琵琶骆听到匣中是卷轴,微微怔愣。 美妇人把木匣打开,卷轴现出来。 琵琶骆看着卷轴,神色激动,双目噙泪,颤声道:“妹妹,你这是何意?” 美妇人把木匣和卷轴交到琵琶骆手里,道:“这幅《洛神赋图》,理应交还姐夫!” 琵琶骆满是沟壑的双手托着木匣,颤抖不已,道:“妹妹,你原谅我了?” 美妇人怅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玉烛当年做了许多错事,姐夫不要见怪才好!” 琵琶骆幽暗的眼睛望一眼当年,道:“当年的事,全是姐夫的错,妹妹能原谅我,我便知足了!谢过妹妹!”琵琶骆微微躬身。 美妇人扶住琵琶骆,释然一笑,道:“姐夫不要再自苦了!” 琵琶骆也平静地一笑,道:“不会了,不会了…” 美妇人的神色忽然一转,目光如炬,问道:“我要带走羊子鹏,姐夫会干涉吗?” “妹妹随意便可!”琵琶骆把木匣合上,坐回到马扎上,把木匣放到膝上,深切地抚摸着。 美妇人领着孙尚子,来到殿中。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离不开美妇人,原本风光无两的萧茜娘黯然失色。 美妇人向姚僧垣抱拳道:“多谢姚先生出手相助!” 姚僧垣也抱拳还礼,道:“圣姑有托,老夫自当尽力!” “岐黄门这件人情,洛水门铭记不忘。” “圣姑见外了。” 美妇人和孙尚子继续往前走,挡路的人不自觉地让开道路。 美妇人和孙尚子从侯景身边走过,美妇人不看侯景一眼,孙尚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侯景却是忘了身上的疼痛,愣愣地看着美妇人远远走来,从面前走过,呆呆地仰望着美妇人的背影,仿佛失了魂魄。 孙茜娘生气地把侯景的下身猛力一捏,侯景蜷起身体,闷声叫痛,惹得回头看的孙尚子捂嘴偷笑。 高屠仍然举着大兄弟刀,瞪着双眼,张着大嘴,立在那里。 美妇人走到高屠身前,在高屠胸口上轻拍一下,嵌在高屠身后的三页枯木震飞出去。 高屠穴道被解开,抖擞下身上的肥肉,还没有从惊恐中回神,胸前又受美妇人一掌,向后踉踉跄跄,退了数步,仍未能站稳,轰然倒下。 美妇人面向羊子鹏,轻点羊子鹏胸前膻中和灵虚二穴,羊子鹏被阻断的经脉豁然贯通,乱窜的真气回复正常运转,急速的呼吸恢复平稳。 羊子鹏睁开眼睛。 看见了美妇人姣美的容貌。 羊子鹏呆在当场。 “你大伤初愈,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不要再用力了!” 美妇人的声音极为暖人。 “你,你是谁?”羊子鹏有些语无伦次。 “我叫孙玉烛,这是我的孩子,叫孙尚子!” “哦…我叫羊子鹏!” 孙尚子向羊子鹏抱一个拳,道:“见过羊哥哥!” 羊子鹏本想叫孙玉烛姐姐,突然听到孙尚子唤自己哥哥,顿时语塞,不知所措。 孙玉烛噗嗤一笑,道:“大家都叫我圣姑,你也唤我圣姑吧!” “圣姑…”羊子鹏心中默念,对,对,用圣姑称呼眼前的美人,再合适不过,急忙抱拳道:“子鹏见过圣姑!见过小尚子!” 孙玉烛含笑答礼。 “圣姑为何前来?”羊子鹏有些不解。 “我来救你!”圣姑笑道。 “圣姑为何要救我?” “因为他们欺负你!”孙玉烛笑道。 羊子鹏蓦然地对孙玉烛生出亲切之感。 “他们人多势重!”羊子鹏担心地道。 “没事,我不怕他们!” 羊子鹏又蓦然地对孙玉烛生出信任之感。 “还有贺伯伯和薰儿!” “嗯,放心,待会咱们一起走!” 孙玉烛好似视满殿的人为无物。 羊子鹏突然明悟,道:“是圣姑点了高屠的穴道吗?” 孙玉烛道:“黄天苍偷袭你在先,我才出手的,否则这个屠夫不是你的对手!” 羊子鹏方才知道,偷袭自己的人,是黄天苍。 孙玉烛把羊子鹏扶到贺琛父女身前,道:“你先专心运功疗伤,别的不用想!” 羊子鹏看着孙玉烛的笑容,感觉到无尽的温柔和平静。 孙玉烛转过身来,向前几步,把手中宝剑负在身后,面对殿内众人,冷语讥讽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好不知羞!” 殿内众人,受了孙玉烛的训斥,反而觉得孙玉烛言之有理,都惭愧起来,一时竟无人反驳。 “哈哈哈!”雁荡派掌门花薜萝几声尖笑,打破平静。 花薜萝提着手中长剑,步出人群,含笑道:“久闻洛水门伊水圣姑的大名,今日方见,圣姑以枯叶为暗器,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花薜萝说孙玉烛是洛水门伊水圣姑,被羊子鹏听在耳内。羊子鹏心中暗道,圣姑原来是洛水门中人,圣姑来救自己,肯定与此有关,但圣姑又是如何知道,我遇到张老师、修练了弱水无相功? 孙玉烛并不吃夸,笑道:“苍头鹫身为一派掌门,用酒杯当暗器,偷袭后生晚辈,才是让人开眼界呢!” 黄天苍最不喜人叫他苍头鹫,也步出人群,怒指孙玉烛,道:“孙玉烛!你不要以为你是洛水门的人,我就不敢动你!洛水门早就败落了!不复以前了!” 孙玉烛闻言大笑,道:“雁荡派和括苍派,连茅山都能覆灭,我小小洛水门,在二位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孙玉烛一言激起千层浪。 大殿众人,经过短短的沉默后,猛然炸开了锅。 两个多月来,茅山灭门,不但传遍了整个江湖,更几乎传遍了天底下的每一个角落。 茅山作为天下道教正统,武林中仅次于少林寺的第二大势力,被一日覆灭,但不知幕后谁人主使,更查不出幕后主使,引起人们各种各样的议论和猜测,杜撰出许许多多的阴谋理论,有人说是东魏少林寺所为,因为佛道之争,少林茅山难以相容,更是有人将矛头直指大梁皇帝萧衍,因为在大梁境内,有这等实力的人,恐怕也只有萧衍了。 孙玉烛明言茅山派是被括苍派和雁荡派所灭,殿内众人如何能不惊讶。但是众人又有怀疑,莫说括苍派和雁荡派没有这等实力,就算是十个括苍派和十个雁荡派加在一起,只怕也不是茅山派的对手,因此哄哄嚷嚷,议论起来。 花薜萝和黄天苍相视一眼,互相摇头示意。 待嘈杂声渐止,花薜萝道:“圣姑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括苍派和雁荡派头上,我二人如何承受的起!” 黄天苍道:“孙玉烛,你莫栽赃陷害,你说是括苍派和雁荡派覆灭了茅山派,有何凭据?” 孙玉烛指着花薜萝手中提着的长剑和黄天苍背着的重剑,怒喝道:“你们以为没有人识得青州剑和幽州剑吗?!” 花薜萝的手陡然一颤,黄天苍的后背也是陡然一震。 大殿内的众人,也都唏嘘起来。 当年萧衍立志北伐,命陶弘景打造十三口名剑,以汉朝十三州命名,总称大梁氏剑。大梁氏剑铸成后,以大梁境内六州命名的六口剑供奉在台城,以华夏七州失地命名的七口剑供奉在茅山。幽州和青州都在北方,不属大梁,幽州剑和青州剑便一直存放在茅山。茅山灭门当晚,一场大火把茅山烧成黑山,茅山上的一切,皆化为灰烬。 不想青州剑和幽州剑,竟出现在此。 黄天苍从背后拔出重剑,仗剑在手,眼中现出杀机,道:“孙玉烛,你既然识得幽州剑,就该知道幽州剑的厉害!” 幽州剑是一把单手重剑,长二尺半,宽三寸,通体黝黑,剑身有松针古纹,剑肩和剑头皆为黑山式样。 孙玉烛摇头笑道:“幽州剑是厉害,但是你不行!” 黄天苍正待仗剑向前,花薜萝伸手拦住黄天苍,也拔出手中长剑,道:“让老妇先用青州剑,与圣姑过几招!” 青州剑长三尺,宽一寸,通体淡青,剑身有青云纹饰,剑肩、剑头为青云式样。 “二老大可联手!”孙玉烛笑道。 “孙玉烛,你不要太托大!”黄天苍暴怒道。 孙玉烛正色道:“玉烛待要看看,江南两大名派的掌门,花下死和苍头鹫,到底是什么货色!” 花薜萝和黄天苍怒不可遏,仗剑扑向孙玉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洛水神剑 花薜萝在前,黄天苍紧随。 花薜萝持青州剑,使的是雁荡剑法里的一招:湖光转,青州剑平举,剑尖画着圆圈,此招是一式虚招,意在迷人眼目,让对手不明所以。 黄天苍握幽州剑,使的是括苍剑法中的一招:折鹰翼,右手放低,幽州剑斜向上抬头,此招是一式杀招,先刺后抹再斩,可一剑至人死地。 两人的两招剑法,一虚一实,一诈一杀,配合紧密,可见二人绝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战。 孙玉烛望着两剑杀来,嘴角微微上仰,负在身后的宝剑仍然不动。 青州剑刺到孙玉烛面前,孙玉烛猛然向右侧身,青州剑贴着孙玉烛的双眼睫毛刺过。 青州剑非但前刺,且在顺时针画着圆圈,孙玉烛向后下腰,躲避青州剑的剑锋。 此时幽州剑刺到,贴着孙玉烛后背刺过,剑锋抹在孙玉烛负在背后的宝剑剑鞘上,蹦出一道铁花。 孙玉烛下腰,上身放平,青州剑扫过孙玉烛胸腹。 孙玉烛手中宝剑拄在地上,剑肩扣住幽州剑的剑锋。 短暂的定格。 花薜萝变招,青州剑下斩。 黄天苍发力,幽州剑上挑。 孙玉烛的腰身凭空扭转,宝剑剑肩摆开幽州剑,抬脚踢开青州剑。 右手成掌,从右向左拂过,拂出凌厉掌风。 花黄二老疾速后退,躲过掌风。 孙玉烛重新站定。 大殿内的众人,大多颇通武技,见到孙玉烛宝剑未出鞘,只用一招化解了花黄二老的奋力一击,且身姿柔美至极,无不抚掌称绝。 孙玉烛脸上含笑,把宝剑拿到身前,右手拿住剑柄,慢慢拔出宝剑,一道玉光,随着剑鞘的褪下,逐渐显现出来。 孙玉烛向后张手一扬,剑鞘飞向孙尚子,孙尚子抬手,把剑鞘接在手内。 “二老可曾听过洛水剑?” 洛水剑剑柄玉质,剑肩铁质,剑身坚韧并存,长三尺,宽二寸,不知为何材质所化,微微泛着玉光,又好似淡淡的月光,皎洁却不刺眼,莹润但不透明,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件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洛水剑是洛水门世传的神兵,是历代洛神的佩剑。此时洛水门无洛神,洛水剑便被孙玉烛带在身边。 花薜萝和黄天苍均是一震,脸色都极为难看。两人本以为有青幽二剑的加持,完全可以胜过孙玉烛,但孙玉烛亮出洛水剑,两人心里的底气,便消了大半。 “尚子,你不是一直想学十二式洛水剑法吗?为娘给你演示一遍,你看清楚!” “嗯!”孙尚子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满心向往。 “第一式:轻云遮月!” 孙玉烛左手成掌,右手执剑,奔向花薜萝和黄天苍。 花薜萝迎上孙玉烛,青州剑与洛水剑相交,洛水剑一个轻旋,荡开青州剑,扫向黄天苍。 黄天苍拿剑格挡,孙玉烛再一个轻旋,回旋安云芝,安云芝拿剑挡下。 “流风回雪!”孙玉烛好整以暇,报出洛水剑法第二式的名字。 孙玉烛身法曼妙,洛水剑左右激荡,接连与青州剑和幽州剑相击,洛水剑的剑风压制住青幽二剑,花黄二老连连后退。 “铅华尽洗!”孙玉烛腾身而起,飞跃半空,洛水剑向下突刺,细密如雨下,把花黄二老罩在雨中。 花黄二老举剑迎击,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夹击!”花薜萝大喝一声。 她发现洛水剑剑法变幻莫测,每一式内都隐含无穷的后手招式,正面对抗,恐不是对手,因此示意黄天苍左右夹击。 黄天苍低身两个大步,转折至孙玉烛另一侧。 “神光离合!” 洛水剑法第四式! 孙玉烛落在地上,身形舒展,洛水剑前突后刺,剑光前击后荡,好似一道神光时离时合。 “若危若安!” 洛水剑猛地一剑逼退花薜萝,调转身去直面黄天苍,接连数剑,把黄天苍步步逼退。 花薜萝收住青州剑,见孙玉烛的后背完全漏给了自己,心中大喜,青州剑直指孙玉烛背心。 “乍阴乍阳!” 孙玉烛猛然向后下腰,抬脚踢开幽州剑,洛水剑贴面向后刺。 花薜萝只见洛水剑的寒锋凭空闪现出来,大惊,慌忙收势,以剑格挡。 “风收波止!” 洛水剑法第七式。 孙玉烛一剑迫退花薜萝后,身形猛起,洛水剑剑风大作,袭向黄天苍,黄天苍眼见面前尽是洛水剑的寒锋,不知往何处去挡,一阵心慌,失了剑法,恍见剑风忽然消失,还未看明所以,便觉手腕一痛,急忙撒手撤身。 孙玉烛抬脚踢在幽州剑的剑首上,幽州剑飞旋向羊子鹏。 羊子鹏迈前两步,避过剑锋,拿住剑柄。 “六龙俨首!” 洛水剑法第八式。 花薜萝已蓄好气势,挺直青州剑,击出了雁荡剑法的杀招:龙湫鸣。 孙玉烛也仗剑迎向花薜萝,眼神中首次射出霸道之色。 两剑相交,一阵纠缠,一道惊光,花薜萝手中青州剑脱手,飞向羊子鹏。 羊子鹏伸手接住,掂量青州剑极轻,便递给了贺薰。 花薜萝、孙玉烛、黄天苍,三人静立,孙玉烛站在两人中间,与两人都隔有一丈远。 孙玉烛手中还拿着洛水剑,花黄二人却是两手空空。 三人高下,可见一斑。 孙玉烛再次负剑身后,道:“二老以自家剑法运用青幽二剑,却不知两家剑法不合两剑气质,偃弱了两剑的威力!二老落败,不是洛水剑胜过青幽二剑,而是二位掌门,不敌玉烛!” “话说得太早!” 花薜萝左手扬起,右袖中一道银光飞掣而出。 洛水剑挡下银光,银光却绕着洛水剑飞转,击向孙玉烛。 孙玉烛也把洛水剑旋起,后退一步,将银光打飞。 是一只长鞭。 身后寒气逼人。 孙玉烛急忙俯身,耳边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眼前银光又至。 孙玉烛横跨两步,躲过前后夹击。 三人站成三才之形。 花黄二老两击不中,暂且停手。 花薜萝左手中,是一条银色软鞭,鞭身尽是银刺,缠绕在右手上。 黄天苍今夜首次现出左手,竟是一只金色的利爪。 孙玉烛一笑,道:“二老终于现出本色!” 花薜萝道:“老妇的银蛇鞭,本不打女人,今日为圣姑破例!” 黄天苍道:“老夫的金鹫爪一出,圣姑可是要见血了!” 花薜萝的银蛇鞭,乃是用瓯江灵蛇蛇筋与熟银混合制成,柔中带刚,鞭身有倒刺,一鞭打在身上,外则皮开肉绽,内则五脏俱伤。 黄天苍的金鹫爪是他苦练多年的绝技,为了练此功,他把左手皮肉尽皆撕去,把金质的爪子与骨节贴在一起,忍受莫大的痛苦,终于练成如鹰鹫之爪一般灵活威猛的金爪功夫,一爪下去,开铁碎石,穿金透甲,不在话下。 银蛇鞭、金鹫爪,一远一近,一柔一刚,击向孙玉烛。 孙玉烛心道,来得正好,洛水剑法还没使完,正好用上! 孙玉烛步法腾挪,躲开黄天苍,疾奔向花薜萝。 花薜萝舞动长鞭,挡住孙玉烛,不想孙玉烛骤然掉头,洛水剑直指黄天苍。 “长寄于心!” 洛水剑法第九式。 黄天苍的金爪抓住洛水剑剑锋。 洛水剑被黄天苍生生拿停下来。 “不悟所舍!” 洛水剑法第十式。 孙玉烛竟然松手,松开了洛水剑! 黄天苍正在怔愣,孙玉烛一个闪身,闪到自己身后,黄天苍大惊,急忙转身与孙玉烛相对,胸前已中一掌,连退几步,却见洛水剑已回到孙玉烛手中,并且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几缕苍发飘然落地。 “圣姑武艺高强,老夫心服!”黄天苍无奈抱拳。 孙玉烛拿下洛水剑。 黄天苍憾然地走回人群,对花薜萝连连摇头。 “哼!”花薜萝闷哼一声,仿佛在抱怨黄天苍没用。 银蛇鞭激射向孙玉烛。 “第十一式:盘桓不去!” 洛水剑挑拨着银蛇鞭,在花薜萝身周疾步走出周天步法。 孙玉烛越走越快,直至分辨不出身形。 身外一周,满眼都是孙玉烛的身影,好似一圈转动的人墙。 “第十二式:繁霜至曙!” 听到孙玉烛的声音,花薜萝便知此战要结束了。 只觉四面寒冷之气涌向自身,自己逐渐不能动弹。 寒气消散,孙玉烛现于眼前,洛水剑指着自己咽喉。 花薜萝诚然抱拳道:“圣姑剑法精妙,老妇心服!” 孙玉烛收剑。 花薜萝回身退开。 “慢着!” 花薜萝浑身一阵,停住脚步。 孙玉烛厉声道:“单凭雁荡括苍两派,不能动茅山一砖一瓦,茅山灭门惨案,背后何人主使?!” 花薜萝转过身来,道:“我二人技不如人,别无话说,圣姑要杀便杀,其余的事,请恕无可奉告!” 孙玉烛心知再追问下去,二老定会自绝,只道:“烦请二老交出青幽两剑剑鞘。” “理应如此。” 花黄二老拿着两把剑鞘,交给孙玉烛。 孙玉烛回来,把两把剑鞘交给羊子鹏和贺薰。 羊子鹏和贺薰躬身道谢。 “尚子,娘演的十二式洛水剑法,记住了几式?” “娘使得太快了,没记住…”孙尚子眨着眼睛,有些羞愧。 孙玉烛把洛水剑收回鞘内,道:“没关系,等尚子长大些,娘好好教给你!” 孙玉烛又问羊子鹏,道:“子鹏,你记住了几式?” 羊子鹏不想圣姑突然考校自己,又迅速回想一遍圣姑刚才使的十二式洛水剑法,斟酌道:“记住了两三式,哦,不,是三四式!” 孙玉烛含笑点头,意味深长,道:“嗯,不错,不错!” “贱妇休得猖狂!东海四子领教剑法!”于子悦、宋子仙、侯子鉴、丘子英手执长剑,走向前来。 孙玉烛转过身来,冷冷地道:“两个打一个打不过,现在要四个打一个吗?” “少废话!” “尚子!这几个人欺负娘,该怎么办呢?” “尚子替娘教训他们!” “好!” 孙玉烛的笑容如少女般烂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两伊剑法 孙尚子挺着小胸脯,向前几步,提着手中细棍,抱一个拳,颇为正经地道:“洛水门孙尚子,领教四位叔叔武艺!” 东海四子刚才见到孙玉烛独战花黄二老,洛水剑单挑青幽二剑,早已心痒难耐,意欲对战。 但东海四子又知,两位名派掌门都败在孙玉烛剑下,他四人任意一两位,更不会是对手,所幸四人一齐出阵,前有花黄二老联手,现在他四人联手,倒也不算丢人。 东海四子敢于出阵挑战,还是因为他四人会一套极为精妙的剑阵。 东海派掌门朱仙林在郁舟山山不出话。 于子悦扔掉手中长剑。 宋子仙、侯子鉴、丘子英也各自扔掉手中长剑。 孙尚子收回伊川伊水双剑,向后退几步,将双剑插合成细棍。 “公子剑法精妙,东海四子受教!”于子悦道。 孙尚子却站着不动。 “我等四人冒犯圣姑,在此赔罪!”于子悦躬身抱拳赔礼。 孙尚子仍然不动。 “我等向圣姑赔罪!”宋子仙、侯子鉴、丘子英一齐向孙玉烛躬身赔礼。 “好了!四位叔叔知道错了,尚子回来吧!”孙玉烛笑道。 “承让!”孙尚子向东海四子抱一个拳,高兴地回到母亲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二僧斗拳 “马老寨主位列嵩阳武榜,尚青刀制霸天下,为何不展示一番?” 萧茜娘眼见孙玉烛母子连胜两阵,便撺掇天塘寨寨主马百峰出手。 “老夫从不对妇人和幼子动手!” 马百峰安坐席上,酌着美酒,平静地自斟自饮。大殿中人,对殿内之事漠不关心的,除了琵琶骆,就只有马百峰了。 马百峰此言,引起花黄二老和东海四子的强烈不满,只因刚才落败了,才不得发作。 “来亮大师的度厄神功和极乐往生掌印威震江湖,何不出手擒拿孙玉烛?!” 来亮怒道:“贫僧若再离丞相左右,难保丞相还会再度受伤!” 来亮言语中分明有指责之意,萧茜娘咬牙切齿,强忍怒气。 大殿内一时没了声息。 “满殿英雄,竟没有人能为本丞相擒拿此妖妇吗?” 侯景的体力恢复了些,对部众和江湖英雄喊道。 在侯景眼里,羊子鹏和孙玉烛,早已是瓮中之鳖和笼中之雀,是不可能逃脱得了的,只是苦于孙玉烛武功高强,难以将她降服。 大殿内寂无声息。 “丞相勿忧!待贫僧擒拿孙玉烛!”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到殿内。 一个身着褐赭袈裟的白须老僧,如一道旋风,飞腾进殿,停在侯景身前。 “来者何人?”萧茜娘凝眉问道。 白须老僧向侯景行佛礼,道:“老衲乃是栖霞山栖霞寺僧怀和尚,见过丞相!见过大罗公主!” “噢!”侯景勉强欠身,道:“大师不必多礼!” 萧茜娘却是面有疑色,道:“素闻栖霞寺僧诠方丈的名号,却未曾听过法师的大名!” “僧诠本是老衲的师弟!二十年前,僧诠那个奸贼,暗害老衲,从老衲手上夺去栖霞寺主持方丈之位,并且将老衲囚禁了二十年!老衲近几日才从栖霞寺的地牢里脱身,听说丞相召开佛牙晚宴,特来投奔!” “哦!大师能擒住孙玉烛吗?”侯景并不关心僧怀和尚的苦难经历。 “小事一桩!只是老衲有一个请求!” “大师尽管讲来!” “请丞相出兵,攻打栖霞寺,助贫僧铲除僧诠,夺回栖霞寺住持方丈之位!” “嗨!这有何难?只要大师能擒下孙玉烛,莫说一个栖霞寺,建康城所有的寺院,都能交给大师打理!” “老衲只求栖霞一寺!”僧怀合掌道。 “全依大师!” 侯景本想给僧怀画一张大饼,不想僧怀只钟情一个馒头。 僧怀向孙玉烛走去。 孙玉烛也迎向僧怀。 两人相距两丈。 “圣姑可还记得老衲?” “当年玉烛年纪尚小,记不清了!” “不记得最好,老衲出手便没了挂碍!” 僧怀右拳在胸前画个手印,化为拳形,疾步打向孙玉烛。 “好一招见空拳!”孙玉烛心中赞叹。 “圣姑小心!”羊子鹏冲向前来,抢到孙玉烛之前,调动先天无相功真气,运转小无相功,右手握拳,与僧怀双拳相对。 砰地一声。 大殿之内一番鼓荡。 僧怀站定不动。 羊子鹏向后猛退,被圣姑抬手抵住。 见空拳的劲力太强,若是强行拦下羊子鹏,羊子鹏恐受重伤。孙玉烛一边运功化解羊子鹏向后的冲力,一边随着羊子鹏的后退而向后飘飞,一直退到贺琛父女身前,才把见空拳的冲力全部卸去,二人方才停下。 羊子鹏口中鲜血狂喷,刚刚运功修复的五脏六腑和胸腹伤口重新崩裂。 羊子鹏本以为来亮的内功已是绝顶,没想到世间还有更加强大的内力,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震慑之余,一股温热柔和的真气从背后灵台和至阳二穴源源涌入。孙玉烛在帮羊子鹏运功疗伤。 “这一拳如此威猛,幸亏是打在我身上!” 羊子鹏心中暗道。 “傻孩子!就知道逞强!” 孙玉烛在羊子鹏耳边低语一句,责备中带着关爱。 僧怀步步逼近。 贺琛拿着幽州剑,贺薰拿着青州剑,指着僧怀,挡住羊子鹏和孙玉烛。 僧怀无视贺琛父女,对孙玉烛道:“老衲二十年不出世,洛水门的弱水无相功,竟沦落到谁都能练的地步了吗?” 孙玉烛毫无畏惧之色,看着羊子鹏,笑道:“大师误会了!弱水无相功,天下间只有他一个人会!” 僧怀稍显错愕。 寒风疾闪。 殿内又飞进来两个人。 大殿众人皆心道:今晚的好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 一个中年僧人,和一个帷帽女子,站在僧怀身后,背对着殿内众人。 中年僧人穿着素色僧服,身材高大健硕,浑身筋肉散发着蓬勃阳刚之气。 帷帽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尼服,帽檐垂下的黑色纱幔落在肩头。纱幔越是缥缈,众人就越想一睹纱幔里的面容。 侯景看着帷帽女子的背影,感觉到一种强大的气质,那是只有绝代佳人才有的气质,可以轻易间倾国倾城的气质。 “师伯,跟师侄回山吧!”中年僧人合掌,对僧怀道。 僧怀转过身来,见到中年僧人,神色顿时凶恶起来,怒道:“僧诠囚禁我二十年,还嫌不够吗?!” “师伯出于世间,会更苦!” “哈哈哈!”僧怀大笑着走向中年僧人,道:“你放心,我会回去的!丞相已经答应我,出兵栖霞寺!我一定会夺回属于我的方丈之位!” 僧怀近乎癫狂。 “师伯若执迷不悟,莫怪法朗无礼了!” 僧怀一笑,道:“如此正好,让我看看,栖霞寺的绝技,四势性空拳,你学得怎么样了!” “请师伯赐教!” “好!接我性空拳第一拳,见空拳!” 僧怀右手在胸前画个手印,变幻成拳,打向法朗。 法朗右手同样在胸前画个手印,只是与僧怀的手印方向相逆,反手成拳,迎向僧怀。 两拳相撞,轰然一声,二僧同时向后退开。 僧怀神色惊惧,道:“你的内力,远在我之下,为何却与我拳劲相当?你用的不是性空拳法!” 法朗合掌胸前,道:“四势性空拳之上,仍有四势性不空拳!师侄方才使的,就是性不空拳的第一拳,见不空拳!” 僧怀大笑起来:“笑话!性空乃大乘正道,岂有性不空之理!” 殿门处传来佛音:“空即不空,不空即空,无所空无所不空,是真解脱,即是如来!” 众人看来,却是真谛大师走进大殿,身后跟着一位相貌和善的中年僧人。 “一派胡言!” 僧怀对着真谛喊到。 真谛走过众人,对僧怀道:“怀师回头望,缘起缘灭,空还是不空?” 僧怀本瞪着双眼,听了真谛的话,竟有些顿悟的感觉,愣在当地,暗自出神。 “大师何故来此?”侯景问真谛道。 真谛向侯景躬身道:“栖霞寺主持僧诠方丈邀请贫僧前往一叙,特来向丞相辞行!” “哦!大师要去多久?” “无定。” “哦!任先生,取令牌来!” 任约取来侯景的令牌。 侯景把令牌递给真谛,道:“有此令牌,大师可随意出入建康城!大师切记,大梁国师的职位,随时给大师留着!” “贫僧告辞!” “大师再会!” “丞相保重!” 真谛和中年僧人出殿而去。 怔愣的僧怀回过神来,反而更加暴怒,大骂道:“什么真空真解脱,都是胡扯!吃我一记明空拳!” 僧怀对着法朗,双手画出手印。 法朗也用双手画出手印,两人的手印方向完全相逆。 双手成拳,四拳相对,又是轰然一声,大殿内的圆柱被震得颤了一颤。 两僧又将彼此震开。 “这又是什么拳法?”僧怀大惑不解。 “此乃四式性不空拳的第二拳,明不空拳!” 僧怀见识到性不空拳的威力,十分恼怒,腾身而起,大叫一声:“得空拳!” 僧怀如鱼跃于渊,一拳当先,直打下来。 法朗举拳相迎,如鱼出水面,叫一声:“得不空拳!”。 两拳相对。 地板迸裂,法朗双脚陷进地里。 僧怀被震到大殿殿顶,双脚蹬住一根房梁。 “不得空拳!”僧怀急射而下,双拳打向法朗。 殿顶隆隆声响,年久失修的房梁被僧怀蹬断,殿顶屋脊塌陷一片,被其余房梁撑住,才免得坍塌下来。 “不得不空拳!”法朗正身直立,双拳迎接僧怀。 真气冲合,四拳黏在一起。 真气溢出,如一股劲风,席卷整个大殿,一时杯盘乱飞,灯烛尽灭。 殿内众人,内力不深的,皆被吹倒。 来亮护住侯景,萧茜娘勉强站稳。 帷帽女子安然地站在二僧身边,尼袍飞舞,帷帽的黑色纱幔微微扬起,隐约现出一张绝美的面容。 孙玉烛依然在给羊子鹏灌输着内力。孙尚子躲在孙玉烛身后。 贺琛和贺薰倚在后墙上,仗剑挺立。 良久,法朗叫一声:“不空空也!”奋力轰出浑厚真气,将僧怀击飞。 僧怀如一个巨石,砸落在地。 法朗收功调息。 僧怀却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疯魔,大叫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看我打破你们的一派胡言!” 猛然奔向法朗。 法朗见僧怀重又奔来,只得全力出拳相迎。 空前的轰然之声。 僧怀疾步退到侯景身前。 法朗凭空向后飞出,在羊子鹏身侧落地站稳。 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僧怀面色阴黑,双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冷冷道:“丞相要留的人,一个也走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挟侯脱身 一股阴风,一道闪光。 不知来处,不见去向。 阴风和闪光,似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又去向另一个世界。 或是天堂,亦或地狱。 来亮一阵恍惚,神志稍微清醒,大叫一声:“不好!” 坐中空空,侯景不知去向。 “啊!”是侯景的惨叫。 众人循声望去,侯景站在殿中,被帷帽女子扼住了后颈。 “怎么可能,会有人,从贫僧身前,将丞相拿去?!”来亮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会有人,越过老衲,把丞相拿去?!”僧怀也不敢想信。 “何方妖孽作怪?”萧茜娘向前质问帷帽女子,欲趁机夺下侯景。 “是失传多年的擒龙功!”马百峰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 殿内众人大多没有听说过擒龙功,都摸不着头脑。 只有僧怀、来亮、花黄二老等少数武林高手,才听说过擒龙功的名字,立刻对帷帽女子生出莫名的畏惧。 马百峰继续道:“擒龙功乃石窟门绝学,源于佛门圣品功法,练至小成,可隔空取物,练至大成,可千里拿人!” 众人尽皆唏嘘,只当马百峰是刻意唬人,但那几位江湖中人,却知马百峰所言不虚。 马百峰来到帷帽女子身前,目光犀利,凝眉问道:“尊驾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恐生是非!” 帷帽女子的声音好似天音。 大殿中侯景的诸位部将,不知厉害,都围拢过来,随时可能出手夺人。 “妖孽纳命来!” 洪泛和高屠双双扑向帷帽女子。 二人身上虽然有伤,但因刚才都被羊子鹏打败,心中想着要是不立点功劳,日后在侯景面前定会地位不保,二话不说,便要将侯景抢下来。 二人距帷帽女子一丈远,帷帽女子左手玉掌轻轻抬起。 洪泛和高屠好似撞到一面无形的墙上,被虚空生生截停,二人不知何故,仔细观瞧,前方并无一物。 帷帽女子左臂的黑纱衣袖滑落,露出一段葱白的手腕。 美则美矣,颇显苍白。 纤纤五指轻旋,向上拿成爪形。 洪泛和高屠各自一震,瞳孔惊惧,脖子向上伸长,四肢颤抖,却不倒下。 帷帽女子左手爪形猛然捏在一起。 噗噗两声响。 响声从洪泛和高屠的头内发出。 两人的四只耳内崩流出红白浆液,浑身一挺,双双瘫倒在地,瞳孔大开,已然闭命。 花黄二老分别向前查看,而后相视一眼,不可置信地点头,便起身来。 “如何?”萧茜娘问。 花薜萝道:“头部完好无损!” 黄天苍道:“脑浆却是迸裂!” 殿内众人一时震恐。 帷帽女子分明离着洪泛和高屠有一丈之距,她的左手只是在虚空一抓,根本没有触及他二人一丝皮肉! 难道说,帷帽女子隔空且隔着二人的头骨,一抓捏碎了两个人的脑子?! 殿内众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避,都怕自己的脑浆会突然迸流出来了。 帷帽女子有此功夫,那隔着僧怀,在来亮身前,把侯景生擒过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茜娘立时没有了脾气,软语道:“尊驾有话好说,莫伤丞相性命!” “我等离去,侯景性命无忧!” 仍是那来自于天外的声音。 “全依尊驾!” 马百峰的右手背到身后,握住尚青刀的刀柄,眼神凌厉,对帷帽女子道:“老夫倒要看看,尊驾的擒龙功,能否快过老夫的尚青刀!” “尚青刀再快,不如我的手快!” 帷帽女子的右手一捏侯景的后颈。 “啊!”侯景大声惨叫。 “万不可!”萧茜娘急忙制止住马百峰,对帷帽女子道:“诸位都可平安离去,万莫伤及丞相性命!” 帷帽女子道:“准备五匹快马!” 萧茜娘立刻转身对侍卫道:“快去准备五匹快马!要上等好马!” 侍位奉命前去。 孙玉烛母子、贺琛父女、法朗和尚和羊子鹏一起来到帷帽女子身边。 “劳烦师姐出手相助!”孙玉烛对帷帽女子躬身行礼。 “师妹见外了。”帷帽女子轻轻点头。 羊子鹏方知,圣姑与帷帽女子相识。 帷帽女子挟持着侯景在前,众人跟随在后,一起出大雄宝殿,出同泰寺。 五匹快马已经备好,众人上马。 帷帽女子的天音响起:“有人追击,侯景性命不保!” “全依尊驾!”萧茜娘道。 “丞相若有闪失,诸位都将成为马某人刀下之鬼!”马百峰正色道。 帷帽女子道:“自不会劳动马寨主!” 帷帽女子上马,把侯景横在身前,孙玉烛母子共乘一马,贺琛父女共乘一马,法朗、羊子鹏各上一马,五骑快马,在江湖群雄、侯景众将和无数乌鸦军士兵的注视下,飞驰而去。 东天发白,繁霜至曙,五骑快马沿着建康去往京口方向的建京大道,过玄武湖,绕过钟山,奔向栖霞寺。 将近栖霞寺,一个人影挡在路前。 五骑勒缰住马。 此人身着褐色布衣,麻布裹着头发,背着一个长木匣,抱着一把旧琵琶,眉眼低垂,正是琵琶骆。 羊子鹏心中暗惊,刚才众人出殿时,琵琶骆正倚着殿门打着瞌睡。众人一路打马,并未耽搁片刻,这个琵琶骆只身无马,是如何抢到前路去的? “骆先生,别来无恙!”帷帽女子在马上道。 “无恙。多年不见,皇妃安好?”琵琶骆抬眼道。 这位帷帽女子是皇妃? “安好。” “请留下侯景!” 帷帽女子道:“即是骆先生开口,定当从命!”伸手一提,把侯景扔下马来。 侯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狼狈起身,便向琵琶骆跑去,不妨被人迎面一脚踹翻。 “不能放侯景回去!”羊子鹏挡在侯景身前。 孙玉烛道:“子鹏,快让开!” “为什么要放了侯景?”羊子鹏不能明白。 侯景的生死,直接关乎着建康战局,大梁命运,侯景既然已经被生擒,为何要放他走? “不放侯景,我们是过不去的!”孙玉烛摇头道。 羊子鹏不信,恶狠狠地道:“我现在就杀了他!”羊子鹏拔出背在身上的幽州剑,便要砍杀侯景。 “叮!咚!” 两声琵琶清音响起。 羊子鹏只觉两道寒光从两腮边飞过。 羊子鹏摸一下脸,手中沾上点点血迹。转过身来,琵琶骆还站在五丈之外,右手盖在琴弦上,五个指甲铺开,修长如鬼,略显可怖。 “难道,那两道光刃,是从琵琶骆的琴弦中飞出的?”羊子鹏心中暗暗震惊。 琵琶骆的手掌按在琴弦上,隆隆两声沉如闷雷,指缝中长出两个光球,飞向羊子鹏。 羊子鹏横起幽州剑,只觉两股气劲撞到幽州剑剑身上,震得虎口发麻,脚下使力,勉强站住。 琵琶骆五指挑拨揉捻,内力灌注在琴弦上,以琴弦颤动激射而出,一个个音符,幻化成一道道气劲,圆润则为气珠,尖利则为气刃,射向羊子鹏。 羊子鹏手挥幽州剑乱挡,不成章法,黑斗篷被划破数处。 帷帽女子、孙玉烛母子、贺琛父女和法朗和尚,都打马避到外围。 侯景瘫坐在羊子鹏身后,一动不敢动,气劲竟未曾伤到侯景分毫。 琵琶声先是委婉舒缓,如青色满园,春暖花开,后是忧愁阔远,如在大漠奔驰,寂寥满怀。一曲将终,琵琶骆五指疾抚琴弦,五片光刃,如五色飞刀,翻飞旋转,飘向羊子鹏。 五片光刃变幻万千,羊子鹏心知无从格挡,徒然地举着幽州剑,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毙命在光刃之下。 孙玉烛纵起抢到羊子鹏身前,洛水剑出鞘,飞转腾挪,将五片光刃一一打散。 “重听姐夫弹奏《出塞曲》,意境悠远,更胜当年!”孙玉烛收剑回鞘,悠然道。 “就当是与妹妹作别了!”琵琶骆嗓音低沉。 侯景连滚带爬,远远地绕过羊子鹏,跑到琵琶骆身边。 侯景没有想到,最终能救下他的人,竟是他最不上眼的琵琶骆。 羊子鹏死里逃生,仍不甘心,却也毫无办法。 琵琶骆面无表情,道:“羊子鹏,你何时能接下我的琵琶刃,我何时允许你杀掉侯景!” “很快!”羊子鹏恨恨地道。 孙玉烛和羊子鹏上马,五骑重又上路,孙玉烛却又突然勒住马缰,回头对琵琶骆道:“姐夫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梅儿!” 琵琶骆好似很久没有听到梅儿这个名字了,静立片刻,突然把琴弦一扫,刷刷刷几片光刃疾闪,路边两棵大杨树的树干被斜着斩断,轰然滑落。 五骑绝尘而去。 侯景回到建康后,放火烧了同泰寺。 同泰寺是大梁最为繁华的寺院,萧衍曾数次在此舍身出家,寺内的十二级浮屠宝塔是建康城最高的建筑,如今,灰飞烟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栖霞山寺 栖霞山位于建康城东北方向四十多里处,长江南岸。 栖霞寺建在栖霞山西麓的山谷中,寺门朝西,北东南三面被栖霞山环抱。 栖霞寺以弘扬大乘三论义理而著称于世。 三论义理起源于龟兹国译经大师鸠摩罗什,一百年多来,只在北方流传,因南北分立,难以传播到南朝。 高句丽国道朗法师来华,在敦煌学成三论义理,来到南朝,定居栖霞寺,三论义理首次在南朝传播。南朝始承大乘佛教的甘霖。 栖霞寺不仅是佛家名寺,更是赫赫有名的武学门派。 寺中僧人,佛法与武功双修并重。 栖霞寺独门武学金刚般若功,修练法门源于佛门金刚般若经,刚柔并济,阴阳相合,既得金刚之力,又有慈悲般若之心。 旭日东升时,五骑快马来到栖霞山脚下,只见山脚立着一座大门牌楼,上写“栖霞山寺”四个大字。 众人下马,过牌楼,牵马走上一条长约百丈的宽石阶。 石阶坡度平缓,直通栖霞寺山门,但抬眼望去,写着“栖霞寺”三个大字的山门雄峙于百丈石阶顶端,两侧院墙高高耸峙,连接着左右山峦,颇有雄关气象。 羊子鹏曾随母亲来过栖霞寺进香,当时年幼,未曾注意到栖霞寺的地理位置和防御工事,此次前来,有心留意,不禁赞叹称奇。 众人登上百丈石阶,进山门,来到寺院之中。 羊子鹏当即呆住。 栖霞寺的庭院之中,满是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或铺几张麻布,或垫几个蒲团,或卧或坐,或倚或靠,不知几多。 挨近山门的人,见到众人前来,都瞪着眼看,眼神中有一些期许,又有一些麻木。 “这是?”如此场面,也出乎了贺琛的意料。 法朗道:“这些都是从建康城或是临近县城逃出来的难民。” “哦!”贺琛又打量一眼,问道:“有多少人?” 法朗道:“近两万人。寺里的房舍不够用,就只能挤在院子里。” 贺琛等一时肃穆起来。 “劳烦法朗师兄招待客人,我与圣姑母子回纱帽峰了!”帷帽女子对法朗道。 “谨依圣尊。”法朗对帷帽女子极为恭敬。 帷帽女子与孙玉烛母子一起,穿过寺中庭院,沿着石阶,进到栖霞山中去了。 法朗领着贺琛父女和羊子鹏,进栖霞寺,来到栖霞寺正殿毗卢宝殿。栖霞寺与别家寺院不同,正殿名为毗卢宝殿,而非大雄宝殿。 四人进了毗卢宝殿,殿里掌着青灯,殿内一侧,真谛大师与一位黑须老僧相对而坐,正在讨论佛法。 这位黑须老僧,便是栖霞寺主持僧诠方丈。 大梁初年,萧衍敕令僧怀、僧诠等十名高僧,前往栖霞寺,师从道朗法师,学习三论义理。 二十年前,道朗法师圆寂,僧诠继任栖霞寺主持。 僧诠方丈佛法造诣高深,被誉为大梁三论宗主,武学修为也是极为深厚,是嵩阳武榜榜上有名的武学宗师。 真谛与僧诠见四人前来,起身相迎。 “师父,徒儿没能把师伯带回来!”法朗向僧诠道。 僧诠道:“无妨,等他厌烦了,自然会回来的!” 法朗又向僧诠介绍贺琛父女和羊子鹏。 众人互相见礼一番。 贺琛向僧诠深深一礼,道:“栖霞寺容留万余难民,贺琛身为朝臣,替大梁朝堂,谢方丈慈悲壮举!” 僧诠道:“佛祖有好生之德,老衲听从佛祖教诲罢了。只是栖霞寺丹丸之地,粮储也是有限,难民又源源而来,只怕维持不了几天。既然贺居士到此,还请贺居士为难民们谋个归处!” 贺琛道:“难民去处,琛心中已有计较,只是眼下先有一件难事需要应对!” “何事?” 贺琛道:“侯景知道我和子鹏都逃来了栖霞寺,恐怕会派兵来攻!” 僧诠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老衲素闻贺居士出身军旅,善于守城,老衲这座栖霞寺,虽不是城,也可坚守,寺中弟子也有武艺防身,还请贺居士统筹应对,全权主持,保我寺院周全!” 贺琛躬身道:“琛义不容辞!” 贺琛父女和羊子鹏告别真谛与僧诠,出了毗卢宝殿。 法朗带三人来到一处禅房,洗漱一番。 贺薰换下了侍女的衣服,换上小沙弥的素衣,裹上一件素袍,把刚刚洗的头发简单一扎,很是清丽。 法朗和三人一起吃了早粥。 栖霞山中多有草药,法朗让寺中沙弥熬煮草药,给三人服用疗伤。 法朗带贺琛去寺中巡视,部署防务。 贺薰与寺中沙弥借了针线,让羊子鹏把黑斗篷脱下来,缝补起了斗篷上的伤口。 “薰儿,你知道吗?这件斗篷是敬言姐留给我的!”羊子鹏说得高兴,没有注意到贺薰低垂的眉头。 “你有敬言姐的消息吗?不知道敬言姐现在是不是在台城里。”羊子鹏问道。 “没有,没听到过…” “嗯,敬言姐一定不会有事的!”羊子鹏又是一阵惆怅。 “薰儿,你为什么会假扮侯景的侍女?” “我要报仇!” “给谁报仇?” “我以为你和爹爹都死了,给你们两个报仇!”贺薰抬起眼来,看着羊子鹏。 “薰儿,你…”羊子鹏方才真正意识到,过去几天贺薰面对的是什么。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贺薰的眼里泛着泪花。 “…” “我知道你喜欢敬言姐,但是我就是喜欢你!”贺薰坚定地说。 “…”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念书玩耍,一起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两人无话不谈,羊子鹏天性放达,对感情之事毫不遮掩,几乎每天都在贺薰面前表露对柳敬言的爱慕。 而贺薰性情内向,每次羊子鹏兴高采烈的谈到柳敬言,贺薰都会低头不语。 此时贺薰突然表露心迹,在羊子鹏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竟不知所措。 贺薰把黑斗篷缝补好了,给羊子鹏披在身上。 羊子鹏低头看着贺薰明艳的面容,恍然发现贺薰原来那么美,之前,羊子鹏从未注意到贺薰的美貌。 “出去走走吧!” 栖霞寺很大,寺中有十几处殿宇,几百个僧人。 寺中的宽叶已经落尽,松柏苍苍,偶尔寥落着几朵菊花和冬兰花。 难民虽多,但都很平静。 他们都是从突发的灾难中逃脱出来的,很多人已经失去了家人。 寺中回响着僧侣诵经的声音。 两人都很沉静。 二人来到一处无人的水塘边。 贺薰低头看着水里漂着的枯木。 羊子鹏看着贺薰娇弱孤单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丝怜悯。 “我就像水里的落叶,漂来漂去,最后只会腐烂。” “别胡思乱想!”羊子鹏一阵心酸。 “我娘去世得早,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常把你当哥哥。” “嗯,我知道!” “乌鸦军进城的时候,见人就杀,我怕极了。” “我逃不出城去,也进不了台城,只能打扮成个小乞丐,躲着乌鸦兵,到处找吃的,露宿街头。” “我当时有多想你啊!” “我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哭了一夜。后来我以为我爹爹死了,我也哭了一夜。其实我是隐隐庆幸的,你知道吗?因为我爹爹死了,就不需要我照顾了,我就能去给你报仇了!” 贺薰最后一句话,让羊子鹏的心深深震颤。 “我能杀侯景最好,不能杀侯景,也能跟你一起死了!” 羊子鹏强忍住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贺薰哭了。 羊子鹏把贺薰揽在怀里,擦着她的眼泪,道:“我还活着,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的,我们一起念书,一起玩,一起长大!相信我,等我杀了侯景,一切都能跟原来一样!” “不一样了!” “为什么?” “你有敬言姐了!” “你还小,情爱上的事,你还不懂。” “我比你懂!” “我是真的喜欢敬言姐!” “我知道。” “你别伤心!” “你好好活着,我就不伤心!” 羊子鹏终于不能自制,把贺薰紧紧搂住。 “子鹏哥哥!薰儿姐姐!你们在这呢!” 孙尚子小小的脑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羊子鹏急忙松开贺薰,贺薰泪痕点点,面色羞红。 孙尚子年幼无邪,闪着黑亮的大眼睛,道:“元月师伯请子鹏哥哥和薰儿姐姐前去,还请薰儿姐姐带着青州剑。” “元月师伯是谁?”羊子鹏问。 “今早带着纱帽!”孙尚子道。 “哦!”羊子鹏高兴地对贺薰道:“元月师伯是要教你剑法哩!” 贺薰回禅房取了青州剑,两人跟着孙尚子,从寺院东侧小径登石阶上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纱帽峰庵 贺薰牵着孙尚子的小手走在前面,羊子鹏跟在后面。 一路山壁上,满是洞窟石佛。 “这是栖霞山的千佛岩石窟!”孙尚子边领路边说。 一尊尊佛像,菩萨,尊者,或坐或站,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千座不止,阳光照在石佛上,光芒闪耀。 山路回环,叮当声起,数十个匠人,各个赤臂裸膊,悬在半山壁上,挥铁锤敲铁钎,正在开凿新窟新佛。 羊子鹏和贺薰虽然都来过栖霞寺,却都是第一次见到千佛岩石窟,震撼不已。 愈是强烈的震撼,愈能使人心灵虔诚,越能沉浸在佛光中,忘却世事,忘却物我。 “我家那里,有龙门石窟,比这里的佛像还要高,还要大,还要多呢!”孙尚子炫耀着。 千佛岩石窟所在的山峰名叫纱帽峰,近峰顶南侧平地上,有一所庵院,名为纱帽庵。 纱帽庵靠峰向南,没有北风侵袭,冬暖夏凉,光照充足,视野开阔。 纱帽庵不大,只有几间茅庐,竹子扎成低矮的栅栏围成一处小院,院门上,挂一方木板,上写纱帽庵院四个字,院门敞开着。 一位比丘尼,便是今早的帷帽女子,依然穿着黑纱尼服,只是摘去了帷帽,正在和孙玉烛坐在院中闲聊。 比丘尼转过脸来。 黑色尼帽下,是一张绝美的容颜。 羊子鹏和贺薰都在心中赞叹,不自觉地减弱呼吸,放轻脚步。 比丘尼的美貌与孙玉烛不同。 孙玉烛面容莹润皎白,气质美好圣洁。 比丘尼的面色浅淡,身态纤弱,病如西子,更显高贵冷艳。 眼角鱼尾纹隐隐浮现,可知岁月不居。 如果比丘尼真的曾是皇妃,若不曾倾国倾城,便是此国此城辜负了她。 孙玉烛向羊子鹏和贺薰介绍比丘尼:“此乃石窟门栖霞山千佛岩窟主,元月圣尊。” “羊子鹏见过圣尊!” “贺薰见过圣尊!” “不必多礼!” 元月圣尊微微一笑。 这一笑,仿佛清泠的湖泊泛起涟漪,拨动人心。 元月对贺薰道:“我有一套素女剑法,与青州剑气质相合,我看你资质绝佳,正适合练此剑法,你愿学吗?” “薰儿没有习练过武艺,只怕学不会。”贺薰有些犹疑。 元月道:“只要你有信心,能持之以恒,就一定能学会!” 贺薰跪倒在地,道:“我愿意学!” 元月急忙把贺薰扶起来,道:“我门清苦,你不必入我门。你还是叫我圣尊便可。” “谢圣尊!” 元月教贺薰练剑,孙尚子在旁观瞧。 孙玉烛领着羊子鹏进到庵中东厢书房。 书房开有一扇明窗,窗外便是连绵栖霞山,山上有成片的枫林。此时正值初冬,枫叶已经红透,把层林染尽,阳光照着,跳跃成斑驳的光彩,北风吹过,席卷起枫叶飞舞,远远看去,像是飘渺的红尘。 窗下有一张桌案。 孙玉烛让羊子鹏在书案前坐了,铺开一张长纸。 孙玉烛挽起衣袖,开始研墨。 羊子鹏看着孙玉烛雪白丰润的手腕,不觉心神荡漾。 “圣姑是要让我写弱水无相功吗?” 羊子鹏所能写的,也只有弱水无相功了。 “你愿意写下来吗?”孙玉烛的眼中闪着明光。 “弱水无相功本就是洛水门的功法,自当交还洛水门。” 孙玉烛噗嗤一笑。 “圣姑笑什么?” “你比张僧繇那个老头子开明多了!我好几次让他写下来,他都不写,说只能由他来亲传给洛神,真是顽固得很!” 羊子鹏心道,圣姑说的很对。若不是自己恰巧被打入了天牢,遇到老师,只怕弱水无相功真的已经失传了。 孙玉烛道:“我听说建康大乱,担心张老有意外,所以才赶来建康,但还是来晚了。我去了天牢,找到了张老的尸体,他才刚刚死去片刻!我若早到一步,或许就能救他!” “老师逝世的时候,我陪在身旁。他并无遗憾,走得很安然。”羊子鹏回想当日情形,不免神伤,又问孙玉烛道:“圣姑是如何知道,老师把弱水无相功传给我了?” “我先把张先生安葬了,又去查了天牢牢署里的案档,查到了你。我看了你打断的铁栏杆,便知你一定是练了弱水无相功。我去建康城找你,又晚一步,你已经死了。” 羊子鹏好似意识到什么。姚僧垣不会无缘无故耗费这么大的心力,来救自己的性命。 “是圣姑请姚先生救我的?” “是。姚先生是岐黄门旧人,因此才肯帮这个忙。” “圣姑为何救我?” “弱水无相功不能失传!” 至此,羊子鹏才算理清了自己死而复生的来龙去脉。 羊子鹏不知道是该谢圣姑,还是不该谢圣姑。 毕竟圣姑救我,只是为了弱水无相功。 羊子鹏竟有些伤感。 大哥不会弱水无相功,所以圣姑不会去救大哥。 “圣姑让我把弱水无相功写下来,是怕我会死吗?”羊子鹏问。 “想杀你的人太多了!”孙玉烛躲避着羊子鹏的目光。 “我把弱水无相功写下来以后,圣姑还会救我吗?” 羊子鹏之所以问这句话,不是希望日后落难时要靠圣姑来救,只是想知道,圣姑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 羊子鹏问完了这句话,便是一阵懊悔。 我与圣姑萍水相逢,圣姑又接连两次救我性命,我还有什么不满,我还在要求圣姑什么呢? 孙玉烛忽然抬起头来,坚定地道:“我们昨晚共度一场患难,便是生死之交了!” 孙玉烛赤诚的眼神,让羊子鹏心生惭愧。 羊子鹏看一眼窗外起伏的枫林,长吁口气,提起笔来,在卷首写下‘弱水无相功’五个大字。 心中默默背诵,动笔书写起来。 弱水无相功的内功心法文风偏古,辞藻质朴。羊子鹏的书法中规中矩,但是在纸上写出这些文字,竟有如画美感,其间奥妙,不能尽言。就连大无相功里那些生僻拗口的字,也是落笔既有,浑然天成。 羊子鹏越写越是顺畅,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直至写完,毫无滞塞。 弱水无相功写在了一张长长的纸上。 孙玉烛等待着墨迹干涸,从手边拿过一个圆筒,取下木塞,把长纸卷起来,塞进圆筒,盖上木塞。 “终于不用再担心弱水无相功失传了!”孙玉烛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在羊子鹏书写弱水无相功的时候,孙玉烛用山泉水煮好了一壶清茶。 二人对坐共饮。 “圣姑能教我武艺吗?” “我的武艺不好!” “圣姑能接下骆先生的琵琶刃!” “姐夫无心杀你,并没有使全力!” “我接不下琵琶刃,就杀不了侯景!”羊子鹏神色黯然。 “修练洛水剑法,可以接下琵琶刃,但至少需要苦练二十年!你若是有心跟我学二十年,不被其他的事烦扰,我便教你!” “我爹娘正被困台城,危在旦夕,怎能等得了我二十年?!” 孙玉烛别无他法。 羊子鹏喝口清茶,平复心绪。 “骆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姐夫名叫骆子渊,本是洛水门中的洛水龙王,早年与我姐姐结为夫妻。十二年前,我姐姐诞下一女后,不幸去世。姐夫悲痛欲绝,离开了洛水门。后来不知何故,姐夫竟成了伎乐门的门主,伎乐天主。” “哦!难怪他如此厉害!” 孙玉烛很是骄傲,道:“姐夫厉害着呢!他可是四年前嵩阳武榜排名第四的!天下间能胜过他的,只有三个人!轩辕剑宗掌门轩辕明诚若是死了的话,那就只剩下两位了!况且那还是四年前的排名!他现在究竟有多厉害,没有人知道!” “另外两位是谁?” “四年前,嵩阳武榜排名第二的皇甫剑宗掌门皇甫弘毅,和排名第三的太史门紫薇垣主,张怀茫!” “骆先生这么厉害,为什么要给侯景效力呢?” “姐夫做事,向来是不合情理的。” “我一定要打败他!”羊子鹏坚定地说。 孙玉烛却道:“你有这份斗志,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知道,你想打败骆先生,几乎是不可能的。琵琶刃并不是姐夫最厉害的功夫。伎乐天还修练一种神功,名叫反天大法。伎乐天倒弹琵琶,使出反天大法,能将乾坤倒置,日月倒转,黑白颠覆,法力无穷。姐夫的武学造诣,远在你的理解之外!所以,你以后要是见到他把琵琶倒过来拿,你就赶紧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 羊子鹏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事。 “张老师去世前,命我找到下一任洛神,并把弱水无相功传给她!” “张老有心了!我的姐姐,名叫甄梦儿,就是上一代洛神。历代洛神母系相传,姐姐和姐夫的女儿,取名骆梅儿,即是下一代洛神。当年种种变故,梅儿刚一出生,便不知去向了,如今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我一直在找她,始终没有找到。这也是张老坚持不写弱水无相功的原因,他其实是为了激励洛水门的人,找到梅儿。” “骆梅儿…”羊子鹏念着这个好听的名字。 “圣姑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梅儿!” “但愿吧…” “为什么圣姑姓孙,圣姑的姐姐姓甄呢?” “姐姐随母姓,我随父姓。” 圣姑已然如此绝美,当年的洛神,又会是何等芳华?羊子鹏暗自出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大开杀戒 书房外传来贺薰轻微的呼哧声和孙尚子朗朗的欢笑声。 “圣姑为何称元月圣尊为师姐呢?”羊子鹏问孙玉烛。 “五门同辈之人,都以师兄妹相称。元月师姐原是洛阳人氏,师姐与我姐姐自小交好的。” “元月圣尊以前是皇妃吗?” 孙玉烛望着红炉铜壶,悠然道:“师姐曾是北魏国皇帝元修的妃子。二十年前的河阴之变后,北魏气数散尽,又坚持了四五年,便彻底瓦解了,北魏皇室中人多受苦难…” 孙玉烛不愿多讲,羊子鹏便不再问。 “元月圣尊的擒龙功,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玄妙?” 羊子鹏还记得,昨夜元月使出擒龙功,生擒侯景,又抓破洪泛高屠脑子的场景。 孙玉烛道:“擒龙功是石窟门的绝学,源于佛学正统,与一般练气的内家功夫不同,擒龙功侧重于修练元神。” “元神也能修练?” “能。世间至高的武学法门,都会有元神修练,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是境界递进的。大无相功就是炼气化神的修练法门,你日后精进,自然就懂了。” “哦!那圣尊是怎么擒拿侯景的?” “师姐昨夜施展擒龙功,在大殿之内布下元神压迫,把殿里所有人的神魂都压制住,而后从容擒拿侯景。所谓隔空夺人,便是如此了。” 经孙玉烛讲解,羊子鹏更觉神奇。 “圣尊又是怎样捏碎洪泛和高屠的脑子的呢?” 孙玉烛嫣然一笑,道“师姐表面上冷冷清清的,其实是大有玩心。洪泛和高屠的脑子,不是用手捏碎的,师姐的手是故意拿出来唬人的。” “怎么讲?” “师姐用擒龙功法门,侵入他两个印堂神府,逼迫他们的的元神,使他们的元神骇怵,气血急剧上涌,把脑子冲破!” “哦!原来如此!” 世间的功法,真是玄之又玄。 “圣尊的擒龙功如此厉害,何不直接杀死侯景?” “任何事物,都有阴阳两面。擒龙功虽然厉害,但也有弱点。使用擒龙功的时候,需要元神极度专注,而自身身体的防护就会变得薄弱。再者,如果对手功力深厚且神识强大,很可能会被反制,那更是致命的!昨夜有马百峰在场,马百峰的功力高于师姐,且他的气势非常霸道,他的元神可以被一时压迫,但很难被压制。师姐若是杀了侯景,马百峰全力反击,师姐就会有性命危险。” “哦!子鹏明白了!” 红炉烧得暖和,温热的阳光洒进书房,羊子鹏心神慵懒,不自觉地躺下身去,渐渐睡着了。 羊子鹏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一个妙龄少女,身穿白衣,骑着白马,在草原上纵马奔驰。 天高云淡,草原一望无际。 羊子鹏从没有去过草原。 梦中的草原,如此美丽,如此广阔。 少女长得很像圣姑。 一阵微风吹过,羊子鹏醒了。 触感温柔,羊子鹏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孙玉烛低垂的面容,鬓角微微冒着热汗,圣姑的两只玉手抚摸着他头上的穴位,轻轻地按压着。羊子鹏发现他竟然枕在了孙玉烛的腿上。 难怪睡得这么香甜。 “你醒了!” 羊子鹏觉得失礼,急忙起身,面红耳赤。 孙玉烛莞尔,道:“小孩子!” 孙尚子坐在案前,拿着画笔,看着山色,专注地画画。 羊子鹏凑近一看,孙尚子笔下的枫林,好似在飒飒涌动。 “我家小尚子,画画的天分,比习武的天分高多了!将来一定是一位绘画大师!”孙玉烛骄傲地说。 天色渐晚。 羊子鹏辞别元月、贺薰和孙玉烛母子,独自下纱帽峰,回栖霞寺。 初冬,天黑得很快。 小沙弥点起油灯,寺内灯火阑珊。 庭院里却空无一人。 忽然,羽箭袭来,扑簌簌如狂风暴雨,洒落栖霞寺。 法朗等僧人已提早请难民全部进入了僧人的房舍。 僧人都提着棍棒,站在山门和围墙之下,躲避着羽箭。 乌鸦军来了! 三轮箭雨退去。 羊子鹏回禅房拿了幽州剑,登上山门,贺琛和几个僧人正守再那里。 “子鹏,来见过四位师傅!” 贺琛介绍僧诠门下四大弟子,号称栖霞四徒。 大弟子法号法朗,人称‘伏虎郎’,赤手空拳,能搏熊打虎。 二弟子法号慧布,人称‘得意布’,掌印变幻,心法自如。 三弟子法号智辩,人称‘领悟辨’,一对降魔杵宣威,正邪明辩,能使妖魔开悟。 四弟子法号慧勇,人称‘文章勇’,文武兼通,智勇双全,,使一套三节棍,鬼神不敢接近。 昨夜去同泰寺接真谛来栖霞寺的中年和尚,便是二弟子慧布。 栖霞寺的僧人,多是四人坐下的弟子。 栖霞四徒如四尊罗汉,立在山门上,霸气侧漏,威严尽显。 百丈长阶下,遍布火把,照出乌鸦军的身影,黑压压一片,不知多少。 “侯景亲自领兵吗?”羊子鹏问。 “是!他是志在必得的!”贺琛道。 “他会夜战吗?” “他已经把栖霞寺视为囊中之物,不会劳神夜袭的!” “我们可以夜袭!” 贺琛道:“我们要保护难民,不能轻易冒险!” 乌鸦军浩浩荡荡,安下营寨。 羊子鹏把幽州剑交给贺琛,道:“贺伯伯身为将军,怎能没有宝剑压阵?!” “好!”贺琛含笑接过,道:“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有场硬仗!” 羊子鹏下山门,寻到武僧练武房,挑中一根大竹棍,手臂粗细,一人半长,耍一套羊氏棍法,正好称手。 羊子鹏提着竹棍来回到山门,找到一张卷席躺下,搂着竹棍,和衣而眠。 晨钟雄浑,羊子鹏猛然睁开眼,提起竹棍,登上山门。 贺琛拄着幽州剑,站在山门之上。 栖霞四徒站在山门外,众武僧身着素色僧服,手持齐眉棍,左右排开。 百丈石阶尽头,乌鸦兵手执刀枪,过栖霞山寺门楼,呼喝乱吼,涌上石阶,向山门奔来。 法朗朗声对众僧道:“乌鸦军乱我家国田园,杀我父母亲人,方丈明示,今日大开杀戒,诸位弟子,随我冲下山门,杀退乌鸦军!” 众僧呼喝,棍棒顿地,势气大盛。 法朗、慧布、智辩、慧勇四师兄弟当先,率领着寺中二百武僧,冲下百丈石阶。 素黑相撞,栖霞四徒撞进乌鸦军中,均有以一敌百的气势,乌鸦军顿时倒下一片。 二百僧人借着下冲之势,武开齐眉棍,势不可挡。所谓两军逼战,刀不如棍,乌鸦军的刀枪虽利,但在威猛的棍棒之前,恰似螳臂当车,根本无力招架。齐眉棍棍大力沉,着身即是内伤,轻则是脏腑出血,重则脊椎碎裂,当即身亡。一时不曾死去的,躺在石阶上,疼痛难忍,哀嚎不止,终被踩踏致死。 法朗双拳拳大力猛,慧布双掌掌风雷动,乌鸦兵的刀剑如枯草,盾牌如枯叶,拳掌对兵械,竟成摧枯拉朽之势。 “老衲回来也!”随着一声喊,僧怀和尚从乌鸦兵中冲出来。 法朗慧布迎上,双战僧怀,拳掌来去,越战越酣,难分胜负。 两个疾影,踩着乌鸦兵的头盔飞来,正是花黄二老。 花黄二老长剑闪烁,立时有几个僧人倒地。 智辩和慧勇立刻向前接阵,降魔杵和三节棍对战两柄长剑,四人杀成一团,一时不见高下。 百丈石阶上,躺满乌鸦军尸体。棍棒无锋,死人虽多,却不见多少鲜血。 终究乌鸦兵人多势众,不断有乌鸦兵扑向长阶,也陆续有乌鸦兵精锐闯到山门之前。 十位僧人把守山门。 羊子鹏脱了黑斗篷,穿着素色衣衫,手中立着一根比齐眉棍更粗更长的大棍,站在十位僧人之前。 乌鸦兵杀到,羊子鹏运转小无相功,催动羊氏棍法,上翻下滚,左击右荡,棍头力重,棍身有竹节凸起,乌鸦兵沾棍即倒,纷纷滚落。 乌鸦兵见羊子鹏凶悍,分散兵力左右绕行,羊子鹏身后的十位僧人守住山门,乌鸦兵不能攻进。 乌鸦兵越来越多,白刃如雪密布,砍刺羊子鹏。 羊子鹏不再理会棍法招式,何处有人便打向何处,搅点圈转,一番乱战,乌鸦兵死伤无数。 羊子鹏身后的十位僧人,已只剩二三。 乌鸦兵不断杀到。 羊子鹏退到山门之前,使足内力,竹棍轮转半圈,棍头生风,群鸦惊起,非死即残。 乌鸦兵源源不绝。 羊子鹏不断被刀枪擦中,鲜血一道道渗在衣衫上。 竹棍不断被大刀砍中。 奈何竹棍筋骨坚韧,纵使竹丝断裂,竹棍也不会折断。竹棍上刀痕累累,竹丝龇烈出来,威力更大,更显凶狠。 山门前的石阶上,黑压压的尸体逐渐堆积起来,竟堆成一处平地。 后边的乌鸦兵见到高高的尸山,心惊胆裂,一时不敢向前。 短暂的寂静,羊子鹏恍然发现,自己已杀了许多人。 羊子鹏生平首此杀人,竟杀了这么多人。 此前的羊子鹏虽杀了萧大状,但那是神志不清时的误杀,并非出于本意。 今日却是大开杀戒。 连杀数十人,冷静下来的羊子鹏,一阵后怕。 非怕乌鸦兵,而是怕自己的杀心。 奈何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如此处境,安能不杀? 杀人,已不再关乎正义邪恶,只关乎生死存亡。 这也是乌鸦兵身为大梁子弟,却仍然成为乌鸦兵的原因。 既已开了杀戒,再也无所顾忌,大杀四方便了。 杀心顿起,杀气大盛。 羊子鹏扶着竹棍,走上尸堆,把满是鲜血的竹棍立在手上,俯视着下方的乌鸦兵,皆如蝼蚁。 乌鸦兵们,只见一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碎,拄着一根大棍立在尸山之上,仿佛恶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大破侯军 四柄寒光飞至,正是东海四子杀到。 羊子鹏意气正盛,仗棍相迎。 剑棍纠缠,东海四子身法飘逸,罩住羊子鹏四围。 连云剑阵布下。 羊子鹏见识过连云剑阵的精妙,自忖没有孙尚子那般绝妙的剑法,杀心陡然消散,凝聚心神,使出羊氏棍法,全力应战连云剑阵。 羊氏十八势棍法乃是战场杀敌的招式,应对变幻无穷的精妙剑阵,立显笨拙,一时间杀机四起,险象环生。 羊子鹏前夜观摩孙尚子破连云剑阵,还是看出些端倪的。东海四子中,以宋子仙最强,丘子英最弱,但剑阵的真正中枢,是于子悦。 羊子鹏看准于子悦所在,挺起竹棍,顶向于子悦当胸。 还未触及于子悦,左右长剑已经刺到。 羊子鹏只得抽身而退,不妨身后丘子英长剑相迎,羊子鹏急忙转身,仍躲闪不及,左臂被划一剑。 宋子仙和侯子鉴一左一右,长剑横斩,羊子鹏在空中翻一个身,避过两剑,于子悦和丘子英一前一后,两剑又刺到。 羊子鹏将将落下,慌忙侧身过来,两柄长剑贴着羊子鹏的前胸和后背刺过,又急退。 羊子鹏身前身后又多两道血痕。 不得喘息,宋子仙和侯子鉴两剑又刺到。 连云剑法吞吐日月,连绵不绝,剑剑惊魂,招招奇险,或许下一剑就会绝命。 羊子鹏忽然记起手中还有一根大竹棍,或能救命,于绝险处躲过两剑,将竹棍插进尸体堆中,手抓竹棍,绕棍游走,躲避着四柄剑锋。 四柄剑锋寒光交错,你来我往,多击落在竹棍之上。 竹棍开裂,竹丝四散,眼看便要折断。 “子鹏接剑!” 山门上观战的贺琛大喊一声。 羊子鹏腾身而起,脚点棍头,纵至半空。 贺琛抽剑离鞘,张手一扬,幽州剑飞向羊子鹏。 东海四子四柄长剑同时刺中竹棍当中,竹棍终于爆裂。 羊子鹏接住幽州剑。 东海四子举起四柄长剑,刺向羊子鹏。 羊子鹏挺腹空翻,倒过身来,头下脚上,运转小无相功,丹田真气灌注幽州剑上,手持剑画一个圈。 幽州剑竟画出一圈强大的幽冥之气。 东海四子皆被迫退。 东海四子稍稍一惊,立刻持剑再上。 羊子鹏有幽州剑在手,便不再心怯。 东海四子忌惮的幽州剑威力,谨慎出手。 仅仅几个回合,东海四子便已看出,羊子鹏只一味挥斩,根本不会剑法。 连云剑气又盛,四柄剑锋布成恢恢剑网,笼罩羊子鹏。 羊子鹏重又陷入绝境。 东海四子使出剑阵杀招,名曰云海吞日,四柄长剑一齐刺向羊子鹏脖颈。 千钧一发至极,脑海中神光乍闪,洛水剑法第八式六龙俨首浮现。 孙玉烛以洛水剑法击败花黄二老,羊子鹏只看了一遍,记得不甚详细。但此时脑海中六龙俨首的招式,却是极度清晰,招式内含的变化和演化,也是非常明确。 羊子鹏嘴角轻扬,运转小无相功,模仿孙玉烛的身法招式,仗剑疾转一圈。 幽州剑幽冥之光大闪,东海四子手中的长剑皆被摧折。 四子骇然,抽身疾退,望着手中断剑,震惊不已。 羊子鹏手指划过幽州剑黝黑的寒锋,指尖过处,幽州剑似有感应,幽冥之光闪动,仿佛呼吸起伏。 东海四子兵刃已断,并不久留,隐入左右山林,消失不见。 羊子鹏仗剑立在尸体堆上,恍若天神。 乌鸦兵震慑不已,进退两难。 正是一人守山门,万夫不能开。 “擅闯栖霞圣地者,死!” 元月圣尊的天音在山谷中激荡。 元月圣尊身着黑色尼服,头戴黑纱帷帽,从天而降,落在山门之上。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好似山崩海啸,从寺院深处袭来。 山门开处,冲出十几个黑汉,赤身裸背,坦胸露乳,龇牙咧嘴,怒目狰狞,手举斧锤钎凿,如地府放到人间的鬼兵,狂呼乱吼,扑下山去。 这些黑汉,便是开凿千佛岩石窟的工匠。 他们其实是石窟门的弟子,各个武艺高强,常年在栖霞山中开凿千佛岩石窟,受元月圣尊节制管束,并承担着保护元月圣尊的职责。 羊子鹏见元月圣尊守山门,便无挂碍,纵身一跃,跃到石窟门工匠之首,举着幽州剑,高声呐喊,杀下山去。 幽州剑在手,羊子鹏无可阻挡,乌鸦兵鲜血四溅,羊子鹏浑身带血,眼框里也溅满了血,整个世界变为血色。 石窟门弟子日常开凿石窟的时候,挥汗如雨,沉默寡言,不知苦累,但此时持械杀人,江湖本色便显露出来,出手之凶狠,气势之狂暴,连栖霞寺的僧人,也都大为震慑,纷纷避让。他们都没有想到,在后山日夜开凿石窟,辛苦朴实,勤勤恳恳的工匠,原来竟是如此血腥凶恶的猛士! 待羊子鹏和石窟工匠呼啸而过,栖霞僧人便跟随在后,一路掩杀而下。 乌鸦兵抬眼看去,只当是山洪暴发,夺路便逃,相互拥挤践踏,死伤无算。 僧怀和花黄二老知大势已去,把栖霞四徒迫退,掉头便走。 栖霞四徒加入洪流,分列羊子鹏左右。 羊子鹏、栖霞四徒、石窟工匠、栖霞僧人,汹汹奔涌,所过之处,乌鸦兵万劫不复。 霎时间,群雄杀到石阶尽头。 羊子鹏杀红了眼,并不停顿,杀出栖霞寺门楼,杀向侯景中军大帐。 群雄见领头羊不停,不做他想,尽皆跟随。 乌鸦军仍在不住撤退。 侯景中军大帐越来越近。 一阵箭雨袭来。 侯景不顾正在撤退的乌鸦兵的死活,下令放箭狙击。 羊子鹏挥起幽州剑格挡,冲入箭雨。 僧人挥棍,工匠持械,跟着冲进箭雨,不断有僧众和工匠中箭倒地。 羊子鹏率领群雄,以迅雷之势,迫近侯景中军。 乌鸦军怕误伤侯景,停止放箭。 箭雨消失了。 侯景距羊子鹏仅十步之距。 眼前袭来一个人影,正是天塘寨寨主,马百峰。 马百峰与羊子鹏相近一步。 马百峰抽刀离鞘。 羊子鹏全力仗剑。 刀剑相交,羊子鹏轰然止步。 幽州剑插进土里。 群雄顿止。 马百峰已退到侯景中军,直刀回鞘。 马百峰只是简单地出刀又收刀。 羊子鹏竟没有看清马百峰的刀行轨迹,更没有看清,尚青刀是何模样。 乌鸦兵迅速包围了栖霞僧人和石窟匠人。 乌鸦兵长阶战败,乃是因地势不利和阵线纵深狭长。 平地之上,乌鸦兵以多围少,战局瞬间转变。 乌鸦军举着盾牌,挺着长枪,不断缩小包围圈。 纵使群雄武艺高强,也不断有人倒地。 栖霞四徒想要带领僧众和匠人突围,却被僧怀和尚、花黄二老以及侯景坐下众高手缠住。 羊子鹏还在震慑于马百峰的那一刀。 一矛当面刺来,刺醒了羊子鹏。羊子鹏踹开长矛,拔起幽州剑。 侯景就在十步之外。 侯景近处站着来亮,远处站着马百峰,再远处坐着琵琶骆。 三个人,羊子鹏都打不过。 难道就真的杀不了侯景? 栖霞僧人和石窟匠人已经死伤过半。 羊子鹏和侯景对视着。 忽然,南北两方烟尘顿起,马蹄声疾如闷雷。箭雨从南北两方射落侯景中军。 来亮抬起乾坤袖,挡下落向侯景的几只羽箭。 “报!南方有骑兵冲杀,不知几多!” “报!北方有骑兵冲杀,不知几多!” 羊子鹏能听到乌鸦军斥候的军报。 “丞相!为防万一,快撤军吧!”任约大喊。 “收兵!” 乌鸦军鸣金收兵,侯景中军撤退,羊子鹏仍不甘心,挺着幽州剑,追击侯景。 领头羊奔跑起来,群雄紧随,追击侯景中军。 一直追出五六里。 南北方两路骑兵截停羊子鹏与群雄。 两路骑兵,都穿蓝色军服,披挂甲胄,军马也挂锁甲,正是大梁军队的装束。 南路骑兵由一员骁将统领,是一位青年,面貌英俊,头戴亮银盔,身披亮银甲,手提一杆铁枪,坐下白马嘶鸣。 此人羊子鹏认得,乃是邵陵王萧纶次子,永安侯萧确。 北路骑兵统领也是一位青年才俊,身形魁梧,身披黑光铁甲,手持一把大槊,坐下枣红马,雄赳气昂。 此人羊子鹏也认得,正是大将赵伯超之子,赵威方。 “为何不追!”羊子鹏大吼道。 “你是羊子鹏?”萧确和赵威方看着满身是血,披头散发的羊子鹏,勉强辨认出来。 “还能有谁!为何不追!” “追不得!” “有何追不得!” “我军两路骑兵,总共只有两千人!” “两千人就追不得吗?!” “乌鸦军还有两万多!只因我军突袭,才被杀退,乌鸦军若是掉头,我军必败!” 羊子鹏咬牙切齿,沉默不语。 栖霞四徒与萧确、赵威方相互通名见礼。 法朗道:“多谢二位将军解围!” 萧确道:“昨夜收到贺先生书信,即刻领兵前来,未敢耽搁!” 法朗道:“二位将军可否护送寺中难民前往京口?” 萧确道:“贺先生已有吩咐,大师安心!” 萧确和赵威方整顿军马,命部下协助栖霞僧众收拾遍地尸体。 伤者医伤,死者安葬。 萧确和赵威方与栖霞四徒、羊子鹏同回栖霞寺。 前路与栖霞枫林一色。 萧确问羊子鹏:“子鲲他,真的…” “死了…” 萧确和赵威方泪目,他二人与羊子鲲是发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巅峰对决 众人回到栖霞寺。 萧确和赵威方到毗卢宝殿拜见真谛和僧诠,而后与贺琛商讨护送难民的事项。 贺薰担心羊子鹏的安危,下纱帽峰,在寺里等他,见到羊子鹏浑身是伤,急忙给他擦洗包扎。羊子鹏洗净头发,换了一身素衣,披上斗篷。 “天塘寨马百峰,请栖霞寺僧诠方丈到凤翔峰丹田炸裂,整个身体都会爆裂开来。 僧诠兀自在源源不绝地输出真气。 金刚般若功真气不再进入羊子鹏的体内,而是把包围在身体之外,上下衣服鼓动飘荡,身体周围包裹了厚厚的真气,缓慢地流转着,闪着晶亮的光。 僧诠终于松开了羊子鹏的手。 僧诠原本是黑色的胡须,已尽数花白,双腿一软,身子摇晃,便要摔倒,栖霞四徒急忙扶住。 僧诠摒开栖霞四徒,勉强站稳,向马百峰正色道:“老衲已将金丹化尽,真气散空,今后的嵩阳武榜,再不会有老衲之名了!” 众人一阵唏嘘。 马百峰颇觉尴尬,道:“方丈若执意不肯出手,低头认输便是,老夫也不会计较,何必又要如此?!” “老衲近年有所醒悟,佛武可以双修并进,但难以共成圆满。老衲早有弃武专佛之意,难以下定决心,今得老寨主成全,当谢老寨主!” 僧诠双手合十,向马百峰躬身行礼。 马百峰急忙扶起僧诠,道:“方丈言重!事已至此,已不用较量,马某告退便是。” 不想僧诠却拉住了马百峰,诡秘一笑:“不一试高下,老寨主怎能释怀?” 马百峰看着僧诠,不明所以,僧诠为何关心我释不释怀,一念闪过,恍然明悟,是僧诠自己不能释怀!毕竟他舍弃的,是他毕生的武学修为。 马百峰微微正色,道:“马某但凡出刀,绝不留情!” 僧诠合掌,爽朗笑道:“老寨主尽力便可!” 僧诠已达先天圆融境界,金刚般若功真气,乃是转化天地间先天一炁而化生的先天元气,内含阴阳之妙、造化之功,自有灵性,来到羊子鹏体内,感应羊子鹏的体质,在羊子鹏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时,便不再进入羊子鹏体内,而是包裹在羊子鹏体外。 金刚般若功真气自动运转,羊子鹏的饱胀感消失后,进入一种绝妙的境界。 身心空明,天地通感,好似天地间的一切,全都贯通起来,没有分别,天地是我,我即天地,万物是我,我即万物,众生是我,我即众生。 远看山河景色,清晰明澈,每一个细微处,都能明察,天地好似在我心里。 再看山顶众人,仿佛能感受每个人的心灵,我好似就是他们每一个人。 羊子鹏看着贺薰,仿佛变成了贺薰,正看着眼前的羊子鹏,忧心甚切。 羊子鹏心神一震,恍然清醒。 僧诠看着羊子鹏,含笑道:“老衲再传你金刚经四句真言,你且牢记!” “嗯!”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羊子鹏在心中默念。 “金刚经四句真言,乃佛祖大智慧,时刻默念,可度厄脱灾!” “子鹏谨记于心!” “好,且拔剑一试!” 羊子鹏拔出身背的幽州剑,真气即刻灌注幽州剑之上,幽州剑幽冥之光大闪,峰顶众人都感觉到瑟瑟凛寒。 “好,去吧,与马老寨主一较高下!” 僧诠面容安详,静心以待。 羊子鹏深吸口气,拿着幽州剑,向前两步,抱拳道:“小子羊子鹏,请马寨主赐教!” 马百峰从身后拔出尚青刀。 青芒乍现,羊子鹏首次看清了尚青刀的面貌。 尚青刀为通体打造的环首直刀,刀头有一个圆环,刀柄上缠着麻绳,样貌古朴,刀身长三尺,宽一寸,窄身直刃,泛着青芒,如天之青色,使人心生景仰,刀背刀锋相接处,有片片黑纹,如黑云堆叠,使人胆寒心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尚青八刀 “老夫尚青刀下,鲜有人能生还,你可想清楚!” “请赐教!” “老夫尚青八刀依次使出,你若不死,便算我输!” 羊子鹏双手握住幽州剑,立在胸前,凝神静待。 “第一刀!马尾晴雪!” 尚青刀斜向扫来。 力道极猛。 把虚空分为两半。 羊子鹏身怀金刚般若功真气,心神空明,外物变幻皆了然于心。 尚青刀来得极快,羊子鹏竟看得清。 羊子鹏脚步扎稳,双手握住幽州剑剑柄,立在刀锋之前。 当的一声,尚青刀斩在幽州剑剑脊之上。 羊子鹏灌注在幽州剑上的金刚般若功真气卸去了尚青刀一半的劲力,纵使如此,仍有万钧之之力,砸在幽州剑上。 羊子鹏虎口生疼,几乎失去知觉。 幽州剑的剑身砸在羊子鹏前胸,羊子鹏心跳骤停,呼吸戛止。 脚下却是岿然不动。 马百峰撤步收刀,并未趁机进攻。 金刚般若功的先天真气迅速运转,催动羊子鹏的心跳和呼吸。 心脏起搏,羊子鹏猛吸一口气。 仿佛重历生死。 羊子鹏回味这一刀,正是早上迫停自己的那一刀!而这一刀的力道,比早上那一刀要强得多!可见当时,马百峰是手下留情,否则的话,自己早已呜呼哀哉。 “金刚般若功,果然是绝世神功!”马百峰不禁赞叹。 “第二刀,马鞍夕照!” 这一刀走势柔和,来势缓慢。 羊子鹏洞察破绽,立即决断,跨前一步,举剑直刺马百峰。 尚青刀疾速一顿一拨,刀锋拨到剑锋,劲力在方寸之间爆发,幽州剑被荡向右侧,羊子鹏勉强拿住。 羊子鹏胸口大开,刀尖疾刺而来。 羊子鹏疾步后退,回剑击刀。 剑锋擦着刀背,火光崩飞。 马百锋收刀,羊子鹏止步。 “第三刀!鲸鱼出海!” 马百峰话音即落,尚青刀挑刺,如鲸鱼出海,浪涛击空。比刀锋更为可怖的,是刀锋后紧随的巨浪。 羊子鹏惊愕震憾。 尚青刀已刺到胸前。 羊子鹏右手拿剑柄,横剑胸前,左手托住剑身。 刀锋擦着剑锋上刺。 刀锋后的巨浪涌至。 羊子鹏体外的金刚般若功真气在幽州剑上凝聚。 惊涛拍岸。 马百峰被震飞两丈,轰然落地。 羊子鹏屹立不倒。 马百峰大为惊诧,羊子鹏体外的金刚般若功真气竟可以自行保护羊子鹏! 马百峰虽已结成金丹,达到先天境界,但后天金丹尚未完全蜕变为先天金丹,体内真气仍是以自身炼精化气所生成的后天真气为主,而僧诠却已是先天圆融境界,金丹已完全蜕变为先天金丹,金丹真气,全是由天地间的先天一炁转化而成的先天真气。 马百峰方才真正意识到,后天真气和先天元气的差距。 “第四刀:神龟吞日!” 对手越强,马百峰斗志越盛。 这一刀,比刚才那一刀,更为威猛。 马百峰纵身跃起,刀锋斜向下按捺而来。 羊子鹏眼神凌厉,双手握紧幽州剑,前奔两步,迎住马百峰。 刀剑相交,锋锋相对。 羊子鹏全身震颤。 马百峰借力跃飞半空。 “第五刀:泻玉入渊!” 马百峰在空中倒转身形,拉开腰身,双手握住尚青刀横摆身下,如飞瀑从天而降,劈落下来。 羊子鹏无暇细想,举幽州剑横在头上。 尚青刀劈在幽州剑剑脊上。 羊子鹏举左手托住幽州剑剑身。 尚青刀下劈之力仍未消尽。 羊子鹏双臂微屈,双脚踏裂岩石。 持久之后,羊子鹏大喝一声,双臂猛举,金刚般若真气狂暴上袭。 马百峰被击向天际。 “第六刀:飞天九影!” 青光乍闪,羊子鹏眼中一花。 天空中的马百峰幻化成九个身影,九把尚青刀,闪烁九道青芒,横七竖八,罩落而下。 羊子鹏闭上眼睛,感知到刀锋所在,幽州剑决然挺立,钻进青芒光圈。 尚青刀的刀锋被羊子鹏截停。 其余八道刀风竟然袭落! 羊子鹏只觉八道劲风从自己四围,凌空削下。 羊子鹏睁开眼,身周散着光晕。 羊子鹏身处五彩光雾之中。 刚才的八道青芒,并未伤及羊子鹏,而是贴着羊子鹏的身体四围罩下,把羊子鹏体外的金刚般若功真气与羊子鹏分割开来。 金刚般若功真气既与羊子鹏分离,便化作光雾,消散于虚空之中。 僧诠毕生修练的金刚般若功真气,被马百峰斩去一半。 马百峰手持尚青刀,站在三丈之外。 “第七刀:哲人拜仙!” 马百峰眼神冰冷,反手拿刀,压低上身,疾速奔来。 羊子鹏已无体外真气护体,心生怯意,不敢向前迎击,只两手握紧幽州剑,等待马百峰攻至。 马百峰逼近羊子鹏。 用上腰力,上身下沉,反手挥斩尚青刀。 刀剑交锋。 羊子鹏倒退一步。 马百峰进逼一步,再次压身反手挥斩尚青刀。 刀剑交锋。 羊子鹏再退一步。 马百峰再进一步。 再次刀剑交锋。 羊子鹏体内如翻江倒海。 羊子鹏没有体外真气卸下尚青刀的力道,尚青刀的威力方才真正显现出来。 羊子鹏根本无暇变招。 只能全力且木然地承受马百峰一刀又一刀的砍杀。 不断后退,抵挡,再后退。 刀势越来越猛。 马百峰由单手握刀,变成双手握刀,完全舍弃防守,全力进攻。 刀势更猛。 每一刀,都会让羊子鹏觉得,会葬身这一刀之下。 每挡住一刀,羊子鹏都会预感,会死在下一刀之下。 十几刀。 终于,幽州剑激飞而出,钉进山岩。 马百峰微微一惊,幽州剑飞出的力道和时机,并非如他所预想。 两只铁拳,迎面冲来,正中两胸。 马百峰被远远击飞,砸落在地,一动不动。 羊子鹏也是一动不动,嘴角留下一丝鲜血。 刚才,在羊子鹏似乎就要认定,即将丧命于尚青刀下之时,心底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放弃。羊子鹏求生本能被激发,迅速想定主意,待挡下一刀后,顺势扔掉幽州剑,聚集真气,全力打出两拳,打中马百峰。 片刻,马百峰缓缓站起身来,手里还还提尚青刀,嘴角也是留下一丝鲜血。 马百峰用左手擦掉嘴角的血,眼神里射出杀气,冷冷地道“你此时认输,还能活命!” 羊子鹏的眼里,是同样的杀气。 羊子鹏缓步走到幽州剑之前,把幽州剑拔出来,又走到马百峰对面两丈,嘴角一扬,道:“还有最后一刀!” “第八刀:石佛惊现!” 狂风席卷凤翔峰。 羊子鹏眼前变黑。 仿佛身处黑夜。 黑夜的中央,裂出一道缝隙,青光从缝隙里照落。 天地变得简单,只有黑夜、青光和我。 而我是如此渺小,黑夜是如此广袤,青光是如此宏大。 如何抵抗? 果真要毙命于此吗? 绝望之中,僧诠方丈所教授的金刚经四句真言,闪现夜空。 每一个字都无比硕大,金光闪闪。 羊子鹏默念四句真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重复默念,羊子鹏陷入一种绝对寂静的境界。 无物无我,万物皆无。有物有我,万物皆有。无谓有无,便是空空。既是空空,何来生死? 羊子鹏忘了生死,忘了一切。 青光炸裂,而后消散。 只剩无尽的黑暗。 凤翔峰上,羊子鹏躺在地上,幽州剑尽根没入身下岩石。 贺薰急忙来扶羊子鹏,见羊子鹏不省人事,万分惊慌。 孙玉烛给羊子鹏把脉,道:“薰儿莫慌,子鹏无碍!” 马百峰神态平和,收刀回鞘,道:“马某输了!” 僧诠道:“老寨主慈悲,最后一刀以刀背攻击羊子鹏,羊子鹏方能保全性命!老寨主若是全力一击,羊子鹏必死无疑,此战是羊子鹏输了!” 马百峰也不做反驳,只道:“方丈毕生修练的真气,一丝无存,可惜!” 僧诠道:“取于山林,归于山林,并无可惜!” 马百峰傲立凤翔巅峰,重又北望大江。 “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马百峰清影飘闪,消失在群山之中。 法朗握住幽州剑剑柄,用上伏虎之力,把幽州剑从岩石中拔出。 众人一起下凤翔峰。 元月、孙玉烛母子和贺薰,把羊子鹏带回纱帽庵,日夜照料看护。 萧确和赵威方带领部下骑兵,护送栖霞寺难民向东,前往京口。 京口城是南徐州治所,位于栖霞寺以东百里,大江南岸。 由邵陵王萧纶所率领的大梁征讨军,现已过江,驻扎在京口城。 萧确请贺琛同往京口,贺琛只言年老,身心俱疲,要回会稽老家避难养老。萧确也不强求。 羊子鹏体内的金刚般若功和先天无相功真气,均被马百峰最后一刀尽数打散,丝毫无存。 羊子鹏昏睡期间,先天元气出于肾精,自行运转先天无相功,化生后天真气,催动小无相功,修复全身经脉,重新聚成丹田气海。 僧诠命小沙弥送来许多珍贵药草,孙玉烛和云月皆通医道,配出方子,和贺薰一起把草药熬成药粥,每日早晚给羊子鹏喂服。 贺薰久久地看着昏迷中的羊子鹏。 你要是不醒,我便能一直守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人性之论 醒来。 举目四望,房间内布置简朴,有书架立着,书架上有书有画,萦绕着淡淡的墨香,这间房正是纱帽庵内的书房,羊子鹏曾在这间房里书写弱水无相功。 书案挪到到一边,坐席便成床铺。 被褥皆是素色,有一股兰花清香,房内烧着红炉,很暖和。 羊子鹏起身,披上衣服。抬头看窗外,枫叶漫山飞散。 院子里有贺薰和孙尚子的打闹声。 羊子鹏出了书房,来到院中。 贺薰和孙尚子正在院中练剑。 素女剑法招式看似简单,其实是去繁就简,属上乘剑法。贺薰只练习了三四天,便能与孙尚子比试过招了。 “你醒了!” 元月和孙玉烛坐在院中,边择洗野菜,边指导贺薰和孙尚子练剑。 “弱水无相功果真了得!这么重的伤,三天就好了!”元月赞叹道。 “那是自然!”孙玉烛对本门的弱水无相功十分自豪。 元月给羊子鹏把脉,道:“已经恢复七八成,过几天就能全好。” 孙玉烛对羊子鹏道:“巅峰一战,是十分难得的经历,可比十年苦修,你要细细体会,有所收获!” 羊子鹏回味着金刚般若功真气带给自己的空明之感,以及马百峰使出最后一刀时的空寂之感,难以相信,经历这些的,就是自己。 “子鹏,跟我和尚子去北方,可好?”孙玉烛问羊子鹏。 “圣姑要走了吗?” “嗯,回伊川去。” “我,我父母家人还在台城,我走不开!” “嗯,你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就来伊川看我们吧!” “圣姑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 “明天一早,我也该动身了…” 短短几日的相处,忽然就要分离,多有不舍。 贺薰身着素衣,身姿曼妙,明眸含笑,手持青州剑,练习着素女剑法,一招一式间,皆有古风古韵,神似上古女子。 羊子鹏呆呆看着,不觉神往。 当夜,无风,半月如半面,银河跨苍穹。 羊子鹏和贺薰坐在纱帽峰峰顶的大岩石上,仰望星空。 “明天,我和爹爹也要走了。” “去哪?” “爹爹只是跟我说,明天动身,回会稽老家。”贺薰望着南方会稽郡的方向。 “你也去吗?” “嗯。” “外边兵荒马乱的,留在山里,还能安全些!” “爹爹也劝我留下,但是爹爹年纪大了,他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得照顾他!” “明天我也要走了。” “你去哪?” “萧纶统帅的征讨军,正驻扎在京口。我要去京口。” “萧纶名声不好。” “他手里有兵!有兵就能救台城。” “那是大人们的事。” “可是,我家人都在台城里。我必须得救他们!” “你跟我们去会稽吧!” “我不会去会稽的,我要去京口。”羊子鹏转头望着东方京口方向,断然道。 沉默。 “我们还能再见吗?” “等我打败了侯景,收复了建康,就亲自去会稽接你!” “你一定能打赢吗?” “征讨军可是大梁精锐,本来就是用来对付侯景的,侯景手下那些乌合之众肯定不是对手!” “要是打不过,不要逞强,打不过就跑,往南跑,跑到会稽去,我爹爹会保护你的!” “你会笑话我的!”羊子鹏笑道。 “我不会笑话你,只要你活着就好。” “如果我的家人都死了,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贺薰的眼睛,比夜空还要清澈,比星光还要明亮。 羊子鹏想要融化在贺薰的眼睛里。 起风了。 贺薰发抖。 羊子鹏把贺薰揽过来,用黑斗篷把她罩住。 贺薰半躺在羊子鹏怀里。 他们都不舍得回纱帽庵去。 生逢乱世,身不由己。离别在即,后会不知期。 更要珍惜相聚时光。 第二天一早,孙玉烛母子、羊子鹏、贺薰,一同辞别元月。 贺薰道:“圣尊教授剑法之恩,薰儿永世不忘!” 元月道:“你有天生丽质,日后定成绝代佳人。自古红颜,命不自主,多凭人左右,任人菲薄。我教你剑法,乃是教你自强,你需时刻牢记,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薰儿记住了!” 元月又把羊子鹏叫到身前,对他们两个人道:“爱也好,心碎也好,都已注定,但都值得!” 贺薰与羊子鹏两两相望,望穿此生。 孙玉烛和孙尚子携手,羊子鹏和贺薰携手,一路下纱帽峰,路过千佛洞,石佛威严如旧,工匠劳作如常。 来到栖霞寺,辞别众人,简短逗留。 贺琛正在收拾行李。 “薰儿,你来收拾,子鹏,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讲!” 贺琛和羊子鹏,一老一少,在栖霞寺中散步。 难民都已离去,寺里空荡许多。 “你爹娘可能还不知道,你还活着!” “嗯。” “两子罹难,而且是亲杀一子,这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 “你还是想办法进台城去吧,陪在你爹娘身边。” “台城万一不守,我非但救不了爹娘,更救不了大梁!” “先保住家,才能救国。” “国灭了,哪还有家?” 贺琛摇摇头,道:“子鹏,你是不是还在责怪你父亲,不念父子情分?” “子鹏绝无此心!父亲常教导我,忠孝为本,道义为先!” “其实,你是应该责怪你父亲的…” “为什么?” “人性使然。有时候,忠孝道义只是羁绊。” “我不会责怪父亲,父亲没有别的选择。” “他当然有…” 贺琛几句话,仿佛打开了羊子鹏心中的一扇门,一扇人性之门。 为什么不想回台城呢? 我的性命,比不过父亲信仰的忠义之道! 父亲真的杀了我,实实在在的杀了他的亲生儿子! 我真的在责怪父亲吗? 几天以来,家国剧变,几经生死,不容羊子鹏多想。 人性之门一旦打开,便很难再闭合,羊子鹏仿佛跌落进一个深渊,一个自己心灵深处的深渊。 “贺伯伯为何要跟我说这些!”羊子鹏有些着恼。 “正视人性,尊重人性,掌控人性,才是乱世求生之道。如果你父亲见到你,也会这样跟你说的!” 年少的羊子鹏,很反感贺琛的话,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些话都是对的。 良久,羊子鹏打破沉默。 “贺伯伯为何要回会稽郡去?” “回会稽老家,招兵买马,组织勤王军队,来救台城。”贺琛沉重地说。 羊子鹏本以为贺琛是回会稽避难,贺琛说要招兵勤王,大大出乎羊子鹏的预料。 “萧纶的征讨军就驻扎在京口,为何还要自己招兵呢?” “萧纶并非真心想救台城。” 贺琛坚定地说。 “为何?”羊子鹏再度大惊。 “前日侯景进攻栖霞寺,本是擒杀侯景的绝好机会。我派人给萧纶送信,言明征讨军全军前来,与栖霞寺里应外合,定能围剿侯景。萧纶借口恐侯景有诈,只派萧确和赵威方领两千骑兵来救,让侯景捡回一条命!” “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断言萧纶不想救台城吧!” 贺琛叹口气。有些话,既然要说,那就说透吧。 “萧纶总督五路征讨军合计八万兵马,围攻寿春。侯景却突出重围,一举过江,兵陷建康,围困台城。” “嗯!” “萧纶率军回师,并未直取建康,而是驻扎京口。” “萧纶或许有难处!” “如果萧纶打败侯景,大梁皇帝还是陛下,纵使陛下不测,还有太子。这,就是萧纶的难处。” 贺琛说得轻描淡写。 羊子鹏的心灵再次塌陷。 “侯景最初反叛,只有八千乌鸦兵,萧纶若想灭掉侯景,就如掐死一只蚂蚁。” “侯景太过狡诈!” “侯景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难道,萧纶是想借侯景之手,除掉陛下和太子?然后再灭掉侯景,自己当皇帝?!” “多年前,萧纶曾两次谋杀圣上,都没有成功。” “有这种事?” “证据确凿,萧纶认罪。陛下仁厚,并没有追究。” “陛下毕竟是萧纶的父亲,太子毕竟是萧纶的兄长啊!” “皇室无亲情。在无上的皇权面前,骨肉亲情算不了什么。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而杀兄弑父的,难道还少吗?” “人心怎会如此无情?!” “这就是人性!” 羊子鹏恍然大悟,贺琛为何要在谈话伊始,就谈及人性。 “你如果执意去投靠萧纶,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我跟你说这些话,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在乱世之中,好好地活下去。” “我会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每个孩子走出家门的时候,父母授予的第一句话。你父亲没有机会跟你说了,我代你父亲说你听!” “子鹏记下了!” 百丈长阶下,栖霞寺门楼外,真谛、僧诠和栖霞四徒送别贺琛父女,孙玉烛母子和羊子鹏。 法朗备了好马,马上挂着盘缠,水囊和干粮。 “子鹏还未谢过大师救命之恩!”羊子鹏向真谛行礼。 “你我法缘未了,相见机缘颇多!”真谛合掌含笑。 “大师保重!” 众人互道珍重。 孙玉烛和孙尚子北上过江,贺琛、贺薰和羊子鹏南下。 出了栖霞山区,现出十字路口。 终究还是要道别。 “好好照顾贺伯伯!” “不要逞强,打不过就跑!” “嗯!” 晨光中,二马向南,一马向东,分道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军营打擂 从栖霞山向正东百里,穿过长江和宝华山之间的狭长平原,便到京口城。 京口是南徐州的州府治所。 二百多年前,五胡乱华,晋王朝舍弃中原故土,南下定都建康,中原百姓跟随南迁,史称衣冠南渡。此后至今二百年,北方各族立国争霸,南方四朝更迭,南北一直处于分立状态。 朝廷侨置许多州郡,安置南迁人口,南徐州即是侨置徐州而设。 京口城控扼大江下游,是建康东北门户和屏障,历代均为军事重镇,驻有重兵。 历代朝堂都对南徐州和京口城极为重视,南徐刺史,多由皇帝直系宗亲担任。 当今的南徐州刺史,便是萧衍第六子,邵陵王萧纶。 萧纶总督五路征讨大军围剿侯景,却被侯景偏军迷惑引诱,在合州山区打转,接到建康急报时,侯景已经攻克了谯州,回军谯州时,侯景已经攻陷了建康。 侯景在建康上下各处渡口布下重兵,借助大江天险,抗拒萧纶征讨军。 萧纶虽是五路征讨军大都督,但是其中的四路州军,都由本州刺史直接统领。建康沦陷后,四周刺史都以本州为上,各回本州坚守。 萧纶率领征讨军中军,从谯州出发,沿大江北岸向东行军百余里,到达广陵城,从扬子津渡口过江,到达京口。 京口是南徐州州府,萧纶的老巢。京口驻有两万南徐军,直属萧纶统领。萧纶的征讨军本有两万禁军和一万扬州军,与京口两万南徐军合兵,萧纶手下便有了五万军队。 萧纶到达京口后,并未立即西进,而是征调郡县兵马,扩充兵力。 征讨军军营,驻扎在京口城西五里之外。 羊子鹏请巡防兵士通报,赵威方亲自来迎。 “威方哥!” “你的伤好了?” “这点伤不算什么!” “随我来!” 军营内,马步军各自操练。军士呼喊,军马奔腾,撼动山河。 熟悉的军伍气魄,让羊子鹏心潮澎湃。 羊子鹏曾多次进入建康军营,但那时天下太平,自与今日不同。 羊子鹏精神大振,赵威方却摇摇头,道:“都是空架势。这些兵,很多都没有上过战场。去年那场寒山之战,你听说过吗?” 去年十一月,大梁为了接应叛魏的侯景,与东魏在彭城寒山决战,结果大梁十万兵马全军覆没,主帅萧渊明被生擒,只有羊侃等少数将领率部突围回京。 “自然听过。家父郁闷许久。” “寒山之战覆灭的十万大军,才是大梁的主力!大梁能打仗的兵全在那里面,结果却因主帅无能,全军覆没,唉!若是那十万大军还在,哪有侯景成势的机会!” “再怎么说,征讨军毕竟是正规军,乌鸦军却是乌合之众,两军决战,侯景怎么赢?!” “你太小看侯景了!侯景半生戎马,他的对手都是当世雄杰,侯景能活到今天,必有他的过人之处!侯景手下良将如云,各个身经百战,这种将军,我军上哪找去!两军决战,胜负难料!” 羊子鹏目光如炬,问道:“邵陵王是不是怕了侯景?” “胡说!” “为何不出兵西进?” 赵威方叹道:“战场因素多种多样,大都督的决策,必然有他的道理!” 两个边走边聊,远远看见一处演武场。 演武场上搭一个擂台,擂台之上,两个人在比武斗拳。擂台下,围了数百人在起哄呐喊。 比武的两个人,一个壮汉和一个青年。 壮汉赤着上身,肌肉结实,青筋爆竖,背上横竖几道伤疤,恰似龟纹呲咧,霎是骇人。 青年白净俊俏,搭眼一看,便知是一位世家子弟。 青年右手一记重拳,正正打在壮汉胸膛上。 对壮汉来说,恰似微风拂来。 壮汉嘴角一撇,伸手拿住青年的右拳,青年吃痛,不觉跪地。 “打死他!” “这种世家子弟,中看不中用!” “仗着家里是当官的,看不起咱们乡下人,打死他!” “扬州军都是这路货色!” 围观士兵叫嚣的时候,一个精壮铁汉跳上擂台。 “欺负文弱书生,算什么本事!在下禁军铁城,领教几招!” 壮汉放开青年,青年黯然退场。 “你就是号称禁军第一勇士的扬子鳄铁城?” “正是!久仰南徐第一勇士丹徒龟石甲大名,特来领教几招!” “好!陪你耍几拳!” 铁城把上衣脱了,肤色黝黑,筋骨精壮,正如从泥潭里爬出的鳄鱼。 寒冬天气,石甲和铁城都赤着上身,冒着血气。 “丹徒龟对决扬子鳄!” “南徐军对决禁军!” “有看头了!” 台下观战兵士无不热血沸腾,大声嚣叫。 两人对面抱拳毕,对撞在一起。咣当轰隆,擂台晃动。 四拳乱飞,拳拳到肉。 “禁军,扬州军,南徐军,相互间跟仇人似的,如此下去,肯定会出乱子!”赵威方远远看着,忧心忡忡地说。 南徐军,多是北人侨民后代,但已安定多年,早已失去了战斗传统和复北雄心。萧纶是南徐州刺史,南徐军士兵恃主而骄,京口大营又是他们的自家营地,因此更加傲慢。 扬州治下是大梁最为富庶的江左三吴之地,刺史是皇长孙萧大器,州府是建康城西侧的西州城。扬州实际是由朝堂直接管辖,扬州军实际上是一支中央军。 扬州军士兵多为士族豪门子弟,皆为养尊处优之徒,从军是为了挣取官衔品级,为日后仕途做铺垫,没有人想过会有真的战争。侯景兵陷建康,士族多被屠灭,扬州军被绝望阴郁的气氛笼罩,无法消解。 建康禁军,由各州军的精锐组成。如今建康沦陷,台城危急,陛下危难,台城禁军浴血守卫,而征讨军两万禁军却在京口按兵不动,禁军兵士早有非议,日益愤懑。 三方军队杂处,互有挑衅贬损,私斗成风,屡禁不止,成为一大隐患。 擂台之上,是三军矛盾的最为激烈处。 丹徒龟石甲在体型和力量上都胜过扬子鳄铁城。 开始的几记重拳,铁城勉强躲闪,全力格挡。 但铁城却比石甲快。 铁城身精如铁,力量和速度在他的身上得到完美的结合。挡住石甲几记重拳后,铁城迅速打出几记连续快速的左右勾拳。 石甲全力格挡,猛然间掏出一记直拳,眼前却已不见铁城。 铁城钻到石甲身后,照准石甲后背,接连击出左右双拳。 却见石甲扎个马步,躬起背脊,后背龟纹大张,哐哐两声,生生受了铁城两记重拳。 铁城被震退,石甲一动不动。 片刻,石甲舒扩胸腹,转过身来。 铁城稍稍一愣,石甲重新发力,一套连环重拳直击铁城。 拳劲凶猛,铁城被完全罩住。 石甲大喝一声,蓄足势力,轰出一记开山重拳。 铁城双臂立起,矮身躲在双臂之后。 重拳砸在两臂之上。 铁城被轰飞,躺落在擂台上。 一时无声。 猛见铁城从地上飞冲而起,两手抱着双腿,两膝成跪姿,顶向石甲。 石甲双手相迎。 轰然一声,石甲被砸倒在地,铁城的两膝隔着石甲的双手,顶在石甲胸上。 又是一时无声。 铁城举拳击向石甲头颅。 石甲双手用力猛推。 铁城被扔出去。 石甲站起身来。 两人重又相对而立,摆着架势,眼中烧着怒火。 “好!” “彩!” “威武!” “无敌!” 围观兵士炸开了锅。 两人正欲再行扑上。 却见擂台上走来一个少年。 这名少年披着一件黑斗篷,帽子戴在头上,帽檐拉得很低。身材虽然高挑,但是略显瘦弱,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筋骨还没有完全长开。 “小子泰山羊,打你们两个!”黑斗篷少年声音虽大,却稍显稚嫩。 “疯了吧!” “找死啊!” “不死也残啊!” “臭小子还没娶媳妇吧!” “可惜了!” … 铁城和石甲上下打量黑斗篷少年。 铁城道:“大梁的泰山羊氏不多,请教名讳!” 羊子鹏把帽子掀下来,亮明面目,大声道:“羊子鹏!” 石甲道:“羊侃将军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铁城道:“你可是被羊侃将军一箭射死的羊子鹏?!” 羊子鹏向前两步,道:“如假包换,绝无二人!” 短短十天,羊侃大义灭亲,射杀生子的事际,已在军中和百姓之间流传开来。 军人大多赞扬羊侃忠于大义。 百姓则贬责羊侃太过无情。 “你为何没死?” “阎罗王不收留!” “你要打我们两个?” “你们要是不敢,再加两个!” “混账!” 石甲先行一步,抡出一拳。 羊子鹏只觉一只石锤侧向抡来,若被这一锤敲中,纵使有真气护身,也难逃颅内出血的厄运。 羊子鹏一个矮身,避过这一拳,不妨下方一个勾拳迎面攻至。 羊子鹏猛地侧身,双手推在石甲的手臂上,横移两步,躲开石甲的攻击范围。 石甲站定,稍微皱眉,道:“有两下子!” 铁城看向石甲,道:“跟他玩玩?” “玩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京口迷局 铁城和石甲从斜向两侧同时攻击羊子鹏。 两个铁拳,两个石锤,在羊子鹏面前肆意砲落。 羊子鹏运转小无相功,催动三十二势羊氏拳法,不断躲闪拆解。 羊子鹏感到两股无形的势气,压迫着自己。 这种势气,只有军人才有。 军伍士卒和江湖武人不同。 武人以安身立命为本,以行侠仗义为念。 军人以战场杀敌为本,以保家卫国为念。 两相比较,便知分别。 武人修练内功,磨练招式。 军人锻炼体力,苦练杀技。 军人虽不修内力,但可以聚养一种独特的势气,称之为势。势,其实是一种元神体现,无形无相,却可聚敛,也可随时外放。势无法主动修练,只能在战场杀敌中被动获得,别处得不来。杀人越多,势越强。势可以激发自身的潜力,也可以压迫对手的心魄。战场之上,直面生死,有一丝潜力被激发出来,都是一线生机,一瞬间的生怯或犯怵,都可能丢掉性命。势强者对势弱者,有绝对的胜算,无论势弱者的武艺是否高于势强者。 军人的势,是武人没有的。 在铁城和石甲两人无比强大的气势笼罩下,羊子鹏只觉胆战心惊,浑身发软。 铁城和石甲两人,除了有不可战胜的势气,还有多年的实战经验,良好的临战心态,以及强大的对杀机的洞察和把握能力。 羊子鹏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何必逞强! 而铁城和石甲两人,与羊子鹏一经交手,就试出这小子身怀着极为深厚的内力。同时,他们也看出羊子鹏所使的正是羊氏拳法。 两人生出默契,一左一右两拳,把羊子鹏封在两人身前。 两人同时一声大吼,又是一左一右两拳。 同时击中羊子鹏腹部。 羊子鹏如一只弓腰大虾,向后方飞出去,一口鲜血喷洒半空,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 羊子鹏扑倒在擂台边缘。 众人捂眼,不忍去看。 “哎呀呀!” “好惨!何苦!” “太狠!何必!” 羊子鹏站了起来。 把嘴角的血擦干净。 铁城和石甲并不惊讶。 石甲道:“你的羊氏拳法,还得再练,跟羊侃将军差得远了!” 铁城则神色凝重,问道:“羊侃将军病危,可是实情?” 羊子鹏则是大惊。 “谁说的?” “军中传言!” “可有确切消息?” “不能确定!” “既是传言,胡说什么!” 羊子鹏大吼一声,向前飞步,运转先天无相功真气,爆发于左右两拳,冲向两人。 铁城石甲沉下身势,各出一拳,迎击羊子鹏。 砰然一声,四拳相对。 铁城石甲双双飞下擂台。 砸翻擂台下一堆围观的士兵。 烟尘顿起,横七竖八,乌泱嘈杂,乱成一团。 铁城和石甲把身旁的人扔开,走出人群。 烟尘消散。 “这小子厉害啊!” “扬子鳄和丹徒龟都不是对手!” “他真是羊侃的儿子啊!” “虎父无犬子!” 台下众士兵议论纷纷。 羊子鹏来到擂台前,看着台下众士兵,大声道:“台城被围,陛下艰危,你们身为大梁军人,好勇斗狠,三军不能相容,如何能打败乌鸦军!” 众人沉默。 铁城道:“我们岂不心急!” 石甲道:“大都督不出兵,我们有什么办法?!” 众人都纷纷抱怨起来。 “都盼着打仗,谁怕那些乌鸦兵!” “台城粮食快吃光了,马上守不住,还不出兵!” “冬天来了,越来越冷,仗怎么打?!” 局势眼见失控,赵威方登上擂台,大喊道:“嚷什么嚷!急什么急!台城有羊侃将军守着,累死侯景,他也攻不进去!” 众人稍微安静,赵威方又道:“羊子鹏少将军就是奉羊侃将军之命,来与大都督商讨进兵之事的!你们把身手练好,把刀枪磨利!老实等着!谁要出乱子,别怪军法无情!” 羊子鹏不解地看赵威方,赵威方却拉着羊子鹏,头也不回,走下擂台。 却听身后众士兵大喊: “跟随少将军!” “杀侯景,救台城!” “救羊将军!救陛下!” 赵威方把幽州剑还给羊子鹏,笑道:“你刚来军营,就出名了!” 羊子鹏道:“为什么说谎!” “这几天传言羊侃将军病危,搞得人心惶惶,正好你来了,借你辟辟谣,顺便给你立立威望,你该谢我!” “毕竟是说谎!” “都是些直性子,不说谎怎么哄!” 赵威方带羊子鹏来到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萧确正在与一班将领围着沙盘地图商讨军事。萧确一身戎装,面色却有些颓累。 萧纶和赵伯超的为人,多被世人诟病,但他们各自的儿子萧确和赵威方,自小文武兼备,品德兼优,为乃父挣回许多颜面。 “见过永安侯!” “子鹏?你的伤好了?!” “好了!” 萧确向众位将领介绍羊子鹏,众将得知这个少年便是羊侃的幼子羊子鹏,皆唏嘘不已。有几个青年将领,与羊子鲲相熟,各自表达对羊子鲲之死的遗憾和惋惜。 萧确让众将退下。 “邵陵王可在?”羊子鹏问。 “不在。” “在哪?” “父王他,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萧确黯然道。 “去哪了?” “不知!” “失踪了?” “…” “陛下命悬一线,大梁危在旦夕,梁军主帅居然失踪了?!” 征讨军于十月二十八日驻扎京口,萧确和赵威方不断请战,都被萧纶无理由训斥并驳回。 三天前,萧确和赵威方从栖霞山回到京口,便再没见过萧纶。 军师伏知命也不见人影,禁军统领赵伯超闭门称病,南徐军和扬州军的统领们只专注训练士兵,不参与军政,大小军机事务,全都落在了萧确的头上。 如今已是十一月七日,征讨军驻扎京口的第十天,萧纶却失踪了。 “永安侯可亲自领兵进军建康!” “除了父王,没有人能调动兵马!” “给我一万人,我去杀侯景!” “胡闹!你一个小瓜蛋子,就想领兵打仗?” “我自小就学兵法!” “你那是纸上谈兵!” 一时沉闷。 三个人围着沙盘,看着山形地貌,江河湖泊,城池分布,就像是满桌的酒肉,没有主人允许,谁都不能下筷。 “诸王刺史,可都出兵勤王?”羊子鹏问道。 “鄱阳王、湘东王、西豫州、司州、合州、高州、衡州,都已经出兵!” “何时能到建康?” “不知!” 沙盘上的大梁疆域,大江南北上下,地域宽广辽阔。 若是诸王州郡齐心协力,侯景岂是对手! 侯景能祸乱大梁,真乃时势使然! 羊子鹏在军营住了一夜。 次日,京口令马枢请萧确进城,有要事商议。 萧确请赵威方和羊子鹏一起进京口城。 进到城里,便见满街的难民,或在大街上四处游荡,或蜷缩在高墙屋檐底下。他们的眼睛昏沉无光,空洞麻木,未来全无指望。 大梁经历了近五十年的稳定繁荣,人们都不知道战争是何滋味。突如其来的战争,让这些人,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扶老携幼远走他乡,其中不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 难民有的向东,来到京口,有的向南,逃奔会稽。 京口人口骤增,城内拥挤不堪。 商人嗅到了商机,纷纷赶来京口,赚起战争横财。城内的集市非常喧闹,竟有一番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的盛世假象。 萧纶把家人搬到别院居住,让京口令马枢搬进刺史府,把一应南徐州的政事,全部交由马枢节制。 马枢把不必要的衙门房舍全部腾空,供难民居住,他的京口衙门,也成了难民的居所。又把府库钱财物资全部捐出,给难民置办粮食和衣物。鼓励城里的原住百姓为难民提供住所衣食,鼓励商人为难民提供物资。 然而这些远远不能满足难民的需求。 萧确、赵威方和羊子鹏来到刺史府,见到马枢。 见礼后,马枢面色沉重,对萧确道:“隆冬将至,天气越来越冷,形势严峻啊!衣物倒还好说,州府有储备,难民也多有自备。目下最要紧的,就是粮食啊!” “州府存粮,够吃多久?” “以目前的难民数量,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可是难民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太仓县存有官粮,可否调用?” “太仓县的官仓,去年就空了!去年萧渊明带领的十万大军,所用粮草,就是太仓县的官粮!最终这些粮草全都被东魏劫走了!” “可否从南徐州下辖各郡县征调存粮?” 马枢摇摇头,道:“永安侯有所不知!侯景降梁后,以对抗东魏的名义,向陛下索要钱粮物资。陛下宽厚,同意补给侯景。朝内官员,舍不得从建康的银库粮库里划拨,那些钱粮物资的来源,就落到了各州郡头上。除了补给侯景的,各级官员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侯景占了建康,无论是建康官粮,还是朝内官员的私粮,全都归了侯景,岂不可笑可恨!” “今年秋收的新粮呢?” 马枢笑容惨淡,道:“大都督领兵讨侯,征讨军的军粮,就是今年的新粮!” 先是救援侯景,再是补给侯景,后是镇压侯景,几次折腾,都需要粮食,大梁各州郡的粮食,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 如今要对抗侯景,却已无粮。 大梁仿佛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深渊。 到头来苦了的还是百姓。 萧确越想越觉得可气可叹。 静下心来,萧确问赵威方:“军营粮草,够吃多久?” 赵威方道:“三个月。” “可先调给州府一部分!” 赵威方道:“万万不可!难民紧一紧,多少吃点就能挺过冬去,士兵缺了粮食,那还怎么打仗?!” 马枢也道:“赵将军此话在理。调拨军粮来救急,无异于饮鸩止渴,自绝命脉!” 萧确无奈道:“我再想想办法。” 众人哀叹沉吟的时候,羊子鹏笑了。 “你笑什么?” “打败侯景,难民还乡,天下太平,何其简单,你们竟然都视而不见!” 羊子鹏道出了最简单的道理。 羊子鹏的不涉世事,也可见一斑。 道理简单,世事却是无常。 如果不能打败侯景,或短期内不能打败侯景,又该当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止息琴圣 入夜,羊子鹏心情沉闷,左右无趣,独自在京口城里闲逛。 羊子鹏第一次来京口,对这个城市完全陌生。 露宿街头的难民,为节省体力,早早埋头睡去。 坊间歌舞伎院,青楼酒肆林立,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生意非常红火。 眼见耳闻,皆杂乱人心。 闹市中,倏忽间,现出一座阁楼,楼头灯火阑珊,上挂一方匾额,名曰“止息阁”。 门前停着一队车马,车马配饰奢华,旁边站着十几个护卫,衣着华丽,却不进楼去取乐,显然是在等候正在楼里逍遥的主人。 羊子鹏心道:“是谁有这么大阵仗,莫非萧纶在此?” 羊子鹏进到楼内。 楼内有一间大堂,三层上下开通,楼烧了你家店,就是灭了你家门,把你们全部斩了,也无不可!” “我们可是当今皇孙!” 两人越说越嚣张。 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子,身着妃红色留仙长裙,长发及腰,容颜明丽,眉宇清秀,眼眸冰洁,气质高贵。 惊为天人。 “止息阁离恨,见过二位殿下!”离恨向萧氏兄弟行个万福礼。 离恨现身,萧氏兄弟早已看傻了眼,竟有些不知所措。 萧大春低眉俯首,道:“我兄弟俩久慕姑娘止息琴圣的大名,一连七个晚上,每晚备得薄礼前来,只为一睹姑娘芳容,一听姑娘妙音!” 萧大成眉开眼笑,道:“离恨姑娘果然美艳过人,我兄弟俩等了七天,值!值!” “二位殿下既已见到奴家本人,就请回吧!”离恨的声音依然冰冷。 “那怎么行?还未听姑娘抚琴一曲!” “琴有五不弹,今逢其一,奴家是不会弹琴的。” 萧大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何为五不弹?” “疾风骤雨不弹!” “今日无风无雨!” “于尘世不弹!” “止息阁之上,不闻尘世喧嚣,可谓化外之境!” “不衣冠不弹!” “我二人衣冠周正,姑娘衣状端方!” “不坐不弹!” “安坐便可!” “对俗子不弹!” 萧大春开口又合上,噎一口气。 萧大成怒道:“你骂我兄弟俩是凡夫俗子!” “难道不是吗?!”离恨毫不惧怕。 “我们可是当今皇孙!” “又如何!” “我们天生高贵!你们皆是贱民!我们兄弟俩自降身价来看你,你竟如此不识抬举!你虚得了个止息琴圣的名号,伎女终究是伎女,别说是你,就是整个止息阁,京口所有歌舞伎院,只要我们愿意,就能买下来!说白了,你们都是我萧家的奴仆,有何骄傲可言!” 萧大成怒不可遏,大发雷霆,一番侮辱之言连珠炮般吐出。 离恨非但不怒,反倒失笑,叹道:“今观二位殿下言行,方知萧氏江山沦落于斯,绝非偶然!” 萧大春本不甚恼怒,但离恨此言击中了他的痛处,不禁大喝道:“你说什么!” “侯景兵犯建康,西丰公守石头城,新淦公守越城,均未有一战,相约弃城奔逃,两城四千守军惨遭屠戮,四千百姓陷于水火,二位殿下都忘了吗!” “你…”萧大春攥着拳,咬着牙,随时就要发难。 “建康陷落,台城被围,纵使匹夫,也有救国之心,但你二人,身为皇孙,不思勤王,终日寻欢,匹夫何如!人之贵贱,不在血脉,不在行当,只在心灵是否纯善。人之低贱,至你二人绝矣!” “大胆!” 萧大春大怒,拔出侍卫的配刀,挥刀砍向离恨。 一个黑影,挡在离恨身前。 萧大春的刀,仿佛砍进泥潭,不能抽回,只得撒手。 只见一人,披一件黑斗篷,斗篷的帽子盖在头上,帽檐压低,低着头,不见面目,手里倒提着夺下的刀。 “你是何人?敢拦老子?!” 此人把帽子掀下来,抬起头,露出不羁一笑。 “羊子鹏!”萧氏兄弟同时大叫。 羊子鹏把一只耳朵捂上,故作难受,道:“轻点声,听得见!” “你怎么没死?”萧氏兄弟同有发问。 羊子鹏不理会他二人,转过头来,看向离恨。 离恨身材高挑,不比羊子鹏矮多少。 离恨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不沾凡尘,身上散发着奇妙的光,眼眸中仿佛有一条银河,星光闪烁,明亮且璀璨。 此女只应天上有。 “好你个羊子鹏!你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们了!” 萧大成也拔出配刀,砍向羊子鹏。 羊子鹏还在看着离恨,并不转身,张手用萧大春的刀一挡,萧大成连人带刀,横飞出去,撞倒几个护卫。 羊子鹏终于觉得盯着离恨看,似有不妥,一阵局促,转回身来。 “你的命够硬的!羊侃一箭穿心,你都没死!”萧大春黑着脸道。 萧大成从地上爬起来,道:“六哥,一定是他吃了佛牙的缘故!” “我说你们两个,也忒厚颜无耻了!陛下和太子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面对这两个纨绔,羊子鹏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羊子鹏。我和大成,今日就替大状报仇!来人呐!把羊子鹏宰了!” 萧大春一声令下,十几个侍卫举刀扑向羊子鹏。 羊子鹏转头对离恨道:“姑娘稍退!” 离恨点点头,退后两步。 羊子鹏向前迈了一步,冲进十几把刀锋里,使开萧大春的宝刀,一番拨打劈砍,不断有刀光崩飞,插进阁楼木栏上,几个回合,十几个护卫全被打翻在地,挣扎不起,手中空空,却不见一滴血。 萧大春和萧大成大为诧异,羊子鹏非但起死回生,武功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羊子鹏把宝刀扔给萧大春,萧大春张手接住。 “你们要找我报仇,那便动手。” 萧氏兄弟呲牙咧嘴,却都不敢向前。 “若不动手,那就滚吧!日后再敢来骚扰离恨姑娘,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客气了!” 羊子鹏毕竟打死了他们的兄弟,心里多少是有愧疚的。 萧大春恨恨地道:“好!羊子鹏!你听清楚,你打死大状,这个仇我们兄弟一定会报!老子早晚把你碎尸万段!” “恭候大驾!” 萧大成还不死心,举着刀向羊子鹏比划,萧大春大喝一声:“走!” 萧氏兄弟下楼,一班护卫跟着两个主子下楼,出止息阁。 楼下的众宾客,听说是皇孙闹事,早已作猢狲散,几个受伤的,虽有不愤,只能自认倒霉,也都骂骂咧咧地走了。 侍女杂役们收拾被打坏的桌椅器具。 离恨走到羊子鹏身前,施礼道:“止息阁离恨,多谢公子出手解围!” 羊子鹏躬身道:“在下羊子鹏,建康人士,方才在吃酒听琴,正好赶上这两个恶徒闹事。” 离恨盈盈道:“坏了公子雅兴,离恨愿抚琴一曲,以慰公子!” “果真?!”羊子鹏大喜。 “自当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抚琴夜话 离恨向管事老者吩咐几句,便领羊子鹏穿过走廊,又上一层,来到阁内顶层。 顶层内布置简单,灯火柔暖,帘幕精雅,有淡淡烟香。 来到临窗处,有两个席案相对。 离恨请羊子鹏入座。 羊子鹏坐下,抬眼望向窗外,竟无闹市,想来是在阁楼背面。半月下,青山隐隐,河水涓流,几只渔火明灭。果然如萧大春所言,止息阁上,不闻尘世喧嚣,可谓化外之境。 离恨从一侧架阁中抱下一张古琴,把古琴放到另一张桌案上,而后入座。 离恨落落大方,调琴试音。 侍女送来一壶新酒,道:“小姐特意吩咐的竹叶酒,请公子品尝!” 羊子鹏谢过侍女,侍女给离恨端来一杯清水,放在离恨的几案一角,而后退下。 羊子鹏再看这张古琴,琴弦晶莹如玉,琴身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 羊子鹏脱口道:“好琴!” “公子识琴?” “并不识得,只是看出此琴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精神气韵。” “此乃绿绮琴。” “绿绮!就是司马相如的绿绮琴?”羊子鹏大惊。 相传绿绮为传世宝琴,曾为司马相如所有,司马相如用绿绮琴弹奏名曲《凤求凰》,求得卓文君芳心,自此携手江湖,传为千古佳话。 “嗯,正是绿绮。几百年来,此琴漂泊不定,饱经风霜。赖得此琴,我才有了止息琴圣的虚名。” 羊子鹏暗暗称奇,品一口竹叶酒,道:“此竹叶酒甘醇中夹杂着丝缕清凌,果然好酒。” 离恨挽起青丝,插上一根玉簪,笑道:“此竹叶酒的韵味,正与离恨要弹的曲子相合。” “姐姐要弹何曲?” “公子可先听听,能否听出曲名。” “我不通音律,想来是听不出来的!” “公子侠义之气在身,或能意会。” 离恨端坐,手抚琴弦,琴声响起,如从窗外的远山飘来。 离恨身姿中正,手臂大开大合,手势曼妙,曲从指尖生,人自曲中来。 琴声先是平淡深远,如涓涓河流,再是清风徐徐,如进山林,突然间辽阔旷远,几声闷雷,几声长啸,而后嘈杂四起,乱纷纷中,强起一个音符,如一剑突刺云天,琴声戛然而止。 羊子鹏如站在山巅,俯瞰世间的时候,琴声又起,已无前番激烈,但萧然肃杀之气犹在,而后几个长音轻描淡写,重回山林,再无杂念。 按弦,曲终,沉静。 整首曲子弹了近半个时辰,离恨粉颈上溢出点点香汗。 羊子鹏却已大汗淋漓。 刚才的半个时辰,羊子鹏仿佛目睹了一位赤子侠客的悲壮一生。 “姐姐这首曲子,乃是颂扬壮士!” “此曲所奏人物,乃战国聂政。聂政父亲为韩王所害,聂政为报父仇,入山林学琴,十年学成,为不连累家人,自毁面容,入宫为韩王奏琴,藏剑于琴内,出剑刺死韩王。” “这是《广陵散》?!” 羊子鹏大惊道。 “是,广陵散!” 离恨年纪轻轻,即被誉为琴圣,果然名副其实。 “嵇康死后,广陵散随之失传,姐姐是如何习得的?” “广陵散并未失传。相传,广陵散共四十一段,乃奇人传授给嵇康,并命嵇康不得传于世间。嵇康的外甥袁孝己多次求学此曲,嵇康都没教他。袁孝己曾深夜偷听嵇康弹《广陵散》,暗暗记下琴谱,后被嵇康发现,只记得三十三段。嵇康死后,袁孝己领会止息之意,续成八段,补足四十一段。止息阁之止息二字,便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 “后来广陵散和绿绮琴,均为家师所有。家师建止息阁,将琴、曲皆传授于我。” “尊师可有盛名?” 离恨一笑,道:“家师乃伎乐门人,人称吉祥天女,常氏,名太息。” “伎乐门人?”羊子鹏大惊。 “嗯。公子知道伎乐门?” “我初涉江湖,孤陋寡闻,尊师名讳未曾听过,但我有幸曾与伎乐天主骆先生照过两面。” “哦!骆先生我门门主,也是我的师伯。我师伯深藏功名,公子是如何认得他呢?” “是洛水门伊水圣姑孙玉烛指点的。” “公子能结识五门上层人物,不简单呐!” “姐姐取笑了!姐姐是伎乐门人,不会武功吗?” “我是艺伎,不练武功的。” “总该有武功高强者,保护姐姐不受贼人欺辱才是!” “嗯,阁内不乏高手。” “哦,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帮了倒忙,反而救了萧大春和萧大成?” 离恨笑道:“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不会为难客人的,止息阁毕竟是生意场,自然看中和气生财。” 羊子鹏也淡然一笑。 “今日身临止息阁,听闻止息琴圣抚绿绮琴,奏广陵散,实乃三生有幸!子鹏敬姐姐一杯!”羊子鹏倒一杯竹叶酒,一饮而尽。 离恨端起水杯,轻抿一口。 听过广陵散后,竹叶酒的甘醇中显露的肃杀之气,比刚才更胜。 “我看公子有慷慨气概,却抑郁心间,不得抒发,公子有何难事吗?” 羊子鹏长吁口气,道:“我面临的,可是天大的难事。” “公子可吐漏心声,我虽帮不上忙,也多少能排遣一二。” 羊子鹏望着窗外远山,道:“我父母,大嫂,妹妹,一家人,全被困在台城里。我兄长前几天死了,大仇未报,近来还有传言,说我父亲病危。” “公子心地良善,家人也一定会吉人天相。” “但愿吧。我此来京口,是想请萧纶出兵建康,解台城之围,不想却见不着萧纶人影!” “为何见不着萧纶?” “萧纶既没在军营,也没在城里。萧确也不知道他在哪。台城的情形,越是拖延,越是危急。京口空有六万征讨军,没有萧纶,就不能调动!” 离恨沉吟不语。 “京口城有许多难民,露宿街头,食不果腹,我今天听京口令马枢说,京口的粮食只够难民吃一个月!要是不能打败侯景,难民过冬都是很大问题!” 羊子鹏终于吐露了心中的抑郁,望着远山,不再说话。 离恨一笑,道:“萧纶身在何处,萧确一定知道。” “萧确知道?” “嗯!” “那他为何不告诉我?” “他要是告诉你,你一定会去找萧纶的。” “肯定是啊!” “萧确了解他父亲的脾气。若是公子惹怒了萧纶,萧纶或许会为难公子。萧确不说,其实是为公子好。” 羊子鹏点头,随即道:“姐姐是不是也知道萧纶在哪?” 离恨含笑点头。 羊子鹏笑道:“姐姐告诉我吧!” “公子不如先立一件大功,有大功在身,萧确自然会带你去见萧纶,萧纶一定会答应公子出兵的。” “什么大功?” 离恨一笑,道:“京口难民过冬的粮食。” “哪里有粮?” “公子可听说过太仓帮?” “自然听过。太仓帮是四太帮之一,经营粮食和私盐,几乎垄断建康的盐粮生意。可是太仓帮在二十年前就被剿灭了呀!帮主董显也在那时被杀了。” “董显死后,他的情妇王利贞重新组建了太仓帮,暗地运营。太仓帮在王利贞的主持下,放弃私盐,专注粮米,这二十年来,逐渐成为大梁最大的粮米商贾,却隐藏地极好,不被外人所知。太仓帮的存粮,一定够难民过冬的!” “这个王利贞如此厉害?” “嗯,王利贞出身大梁王氏,曾是永阳王妃。永阳王萧伯游是萧衍的侄子,去世很早。王利贞守寡多年,遇到董显后,就成了董显的情妇。” “王利贞在哪?” “焦山寺!” “京口焦山?” “嗯!焦山寺主持定慧师太,就是王利贞。” “哦!”羊子鹏神态恭敬,施礼道:“多谢姐姐指点迷津!” 离恨道:“离恨身在闺阁,不知天下事,但是京口城的消息,多少听过一些。” 羊子鹏的眉头却紧蹙起来。 离恨解意道:“公子是在发愁买粮的钱吗?” 羊子鹏道:“钱是一方面,还有比钱更为棘手的!” “何事?” “姐姐不知,当年剿灭太仓帮,杀死董显的人,正是家父!” 离恨惊道:“哦!既如此,此事还是让马枢或萧确他们去办吧!” 羊子鹏却笑道:“让他们去办,岂不把功劳抢了?再说现在府库吃紧,只怕他们也拿不出多少钱来!” 离恨疑道:“难道公子有钱?” “有,但保不准!” “怎么讲?” 羊子鹏便把在天牢之中,夏侯洪临终遗言,让羊子鹏把他沉在太湖底下的十箱黄金、十箱珠宝起出花完一事,告诉离恨。 离恨沉吟点头,道:“夏侯洪颇讲信义,他既说有,便一定是有的!用太湖帮的钱买太仓帮的粮食,倒也有趣!” “既是有,也远在太湖!” 离恨道:“这个不难!公子若信得过离恨,离恨让人去取!” “自然是信得过姐姐!” 羊子鹏便把沉箱的方位告诉离恨。 离恨下楼片刻,重又回来,道:“至迟三天便到!” “我等不了三天,明天我就要去焦山,试试能否说动王利贞,让她先出粮,再付钱!” 离恨欲言又止,只道:“公子千万小心!” “嗯!姐姐放心便是。” 离恨不再言语,弹拨几个音符,羊子鹏心中泛起一阵忧伤。 “公子可有心上人?” “有。” “公子想她吗?” “想。我不知道她进没进台城,不知她是生是死。” “她一定没事的。” “姐姐有没有心上人?” “有,萧确。”离恨望着远山,悠然道。 “萧确?” “我们曾两情相悦。” “他负了姐姐?” “他成家了,也有了孩子。” “姐姐还想着他?” “…” 片刻后,离恨问:“还有别的姑娘,在想着公子吗?” “有。” “她一定很伤心。” “嗯。” 离恨弹起一支不知名的曲子。 古语有云:三十三层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瘗鹤铭碑 羊子鹏在止息阁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羊子鹏先回军营,背上幽州剑,打马向北,绕过京口城,过几处小山,来到京口城东北方向八九里的江边渡口。 大江之上,隆起一座山岛,便是焦山。 京口城北,大江上有三座江山,从西向东,依次是是金山、北固山和焦山,世称京口三山。北固山雄峙大江南岸,金山和焦山则是两座山岛,居于江心。三山相距不远,可遥遥相见。 焦山有大江砥柱之称,气势磅礴。站在江岸上看去,焦山松竹苍郁,尽盖山岛,却不见寺院,更无人烟,恍如浮在江中的一颗碧玉。 “船家,渡我去焦山!”渡口停着一条渡船。 “郎君上船!”船夫声调悠扬。 羊子鹏牵马上船,船夫撑起长篙,唱起号子,渡船驶入大江,向焦山岛荡去。 “船家,为何不见人烟?” 船家长笑两声,道:“小郎君不是本地人?” “建康人!” “小郎君不曾听过,金山寺裹山,焦山山裹寺吗?” “焦山山裹寺?” “不错,焦山寺,藏在山里呐!” 羊子鹏想起来,在京口军营,可以远远地看见北面江中的金山岛。金山岛上建有金山寺,殿宇楼台遍布全岛,浮屠塔矗立金山之巅,突兀云天。 而焦山,不见一砖一瓦,显得很神秘。 焦山南麓,松竹入水,没有能登岸的地方,渡船径直驶向焦山西麓。 西麓山壁上,一方摩崖石刻,倏然进入眼帘。 远观摩崖石刻,羊子鹏不禁称奇。石刻字迹硕大,有近二百字,占据大半山壁,面对西来的滚滚江水,蔚为壮观。 字迹近于楷书却不拘形制,用笔奇峭飞逸,字序左起,又与古法不同,可见作者洒脱性情。 羊子鹏从头读来:“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于华亭,甲午岁化于朱方……瘗尔作铭。” 瘗,音‘义’,是埋葬的意思。 读完一遍,大概得知作者家鹤死去,将其埋葬并作铭文纪念。 羊子鹏对书法和文意不甚了了,但只是看着个个斗大字迹高悬石壁,也颇能意会作者厚重高古,萧疏淡远的情怀。 石壁上没有作者署名。 “此碑是何人所作?”羊子鹏问船家。 船家笑道:“文章是茅山道士陶弘景写的!碑是山里的樵夫焦老汉刻的,刻了几十年了!” “哦!如此风雅,除了陶弘景还能有谁?!想来那山里的樵夫焦老汉,也是一个世外高人!”羊子鹏道。 “风雅个屁!一只鸟禽死了,又要写文纪念,又要刻在石头上,煞有介事,矫情至极,幸好船家我大字不识,不然一定会恶心到跳江!” 船家大笑起来。 “船家才是真风雅!”羊子鹏也大笑起来。 摩崖石刻下的石岸边,远远看见一人,披一件青色长衫,面碑卓立,仰望石壁,在雄伟的石刻和硕大的字迹下,显得何其渺小。 “那是何人?” “他呀,是焦老汉的儿子,名叫焦旷,在这看碑十几年了,都快看傻了!每天什么事也不做,只是仰头看碑,也不和人说话,连山里的老父亲都不搭理,不孝子!” “他为何看碑?” “天知道他中了什么邪!” 船近岸边,有一处摆渡口,羊子鹏付了渡钱,牵马下船,登上石堤。 “郎君要回的时候,用石头敲打石壁,敲得响些,我就能听到,来接郎君!” “谢船家!” “松竹遮望眼,山前必有路,欲进焦山寺,先过十五家。”船家唱着调子,撑船离去。 沿石堤台阶向上,便是一处空旷的平地。 右边是一所用松竹搭建的茅屋,茅草盖顶,四处漏风。茅屋向西,上有一方木匾,写‘宝墨庐’,想来是焦旷的住所。 前边是茂密的松林和竹林,隐隐可见进山的山路。 左边是摩崖石刻,石刻下的是一方巨石高台,突入江中,焦旷站在巨石边缘,仰头观碑。 焦旷正值中年,却已须发苍苍,身形精瘦,略显苍老。江水拍打石岸,水花溅到他身上,也不为所动。江风激荡,须发与青衫随风舞动,焦旷恍若一棵从巨石上长出来的青松,执拗又倔强地挺立着。 焦旷不看羊子鹏一眼。 羊子鹏把马留在平地上,便要进山。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幽州剑!” 羊子鹏急忙转身,便见焦旷站在面前。 似是一刹那间,焦旷便从几丈外的巨石上,闪现过来。 焦旷由于长久抬头观碑、颈椎持久后仰的缘故,头微微昂着,一时不能放低,神态更显傲慢。 “先生识得幽州剑?” 焦旷目光犀利,不答反问:“你是轩辕剑宗弟子?” “不是。” “为何会有幽州剑?” “轩辕剑宗被灭门…” “你说什么?!”焦旷怒目圆睁。 “前辈还不知道吗?轩辕剑宗已被灭门了!” “胡言乱语!” 焦旷张手一扫,扫中羊子鹏胸口,把幽州剑的背带扫开,再把衣袖一招,已将幽州剑连鞘带到手上。 羊子鹏经焦旷这一扫,一口气憋闷胸口出不来,胸口经脉堵塞,心跳骤停。 焦旷面江,把幽州剑抽出剑鞘,剑锋寒光大闪,凛寒之气散溢,映着清白江水,剑身纹饰更加清晰。 焦旷看着幽州剑,如见故人,感慨道:“十几年不见,幽州剑幽冥精气愈盛!” 羊子鹏定立不动,痛苦万分,运转先天无相功真气,冲击着心脉穴道。 焦旷收剑归鞘,转回身来,道:“轩辕剑宗乃天下武林第一宗门,集天下武学之大成,就凭你这点微末功夫,谈什么灭门轩辕剑宗!” 羊子鹏终于冲开胸口经脉,心跳猛然恢复,大口呼吸,咳声连连,狼狈不堪。 “为何胡言乱语,从实招来!” 羊子鹏已知焦旷武功奇高,不敢怠慢,道:“晚辈不敢妄言,轩辕剑宗在今年八月八日那天被灭门,天下皆知!” 焦旷暴怒,猛然欺近,右手一抬,虎口已扼住羊子鹏脖颈,把羊子鹏举了起来。 “被谁灭门?!” 羊子鹏脖子上的穴道都被焦旷按着,呼吸尚且不能,如何说得出话来。想去踢打焦旷,穴道被控,手脚绵软,根本使不上力。 焦旷见羊子鹏翻起白眼,才张手把羊子鹏丢开。 羊子鹏勉强站住。 焦旷两番发难,看似轻描淡写,随手而为,羊子鹏却毫无警觉,也无法躲避,更完全不能反抗,可见焦旷的武功,已臻化境。 羊子鹏顺畅呼吸后,道:“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皇帝派人去查,也没查出结果!” “你的幽州剑是哪来的?!” “从括苍派掌门黄天苍手上夺来的!” “他从哪得来的?” “不知道!他没说!” 焦旷瞪着羊子鹏,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你怎么证实?” 羊子鹏不答反问:“先生为何这么关心轩辕剑宗的事?” 焦旷一愣,道:“轩辕掌门是我师父!” “先生是轩辕掌门的徒弟?” 焦旷猛然转过身来,眼里噙泪,问道:“轩辕剑宗灭门,确实属实吗?” “轩辕剑宗于今年八月八日被灭门,当夜,横山失火,大火连烧三天三夜,把横山上下里外烧了个干干净净。此事触怒当今圣上,陛下派廷尉府去查出真相,周弘直和周弘正、周弘让三个人查了三天,无功而返。” 焦旷急促踱步,摇头道:“周弘正,周弘让,周弘直!天底下没有他们查不了明白的案子!如果有,他们也会一直查下去,绝不会罢手!” “难道周氏三公查出了真相?” 羊子鹏大为诧异。 “他们要么是不愿说,要么是不敢说!” 焦旷十分笃定。 羊子鹏思虑片刻,道:“八月十二日,我正在秦淮河边玩耍,看见一个老人顺河漂下,我把老人救起,发现是轩辕掌门…我把掌门埋葬了!” 羊子鹏不能确定焦旷底细,因此没有说轩辕掌门授书之事。 焦旷听罢,伤怀凄怆,悲痛懊恼,面对大江,长啸道:“师父!焦旷不肖!” 扑倒在地,长跪不起。 “人死不能复生,先生节哀!”羊子鹏去扶焦旷。 焦旷衣袖一摆,羊子鹏便如一片落叶般,被袖风鼓荡出去。 幽州剑还在焦旷手里,没了幽州剑,羊子鹏空手进焦山,心里没底。想要回幽州剑,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幽州剑本就是轩辕剑宗之物,给焦旷拿去,也算是物归原主。 无奈之下,羊子鹏只得抱拳道:“晚辈告退!” 辞别焦旷,羊子鹏走进松竹林之间的小径,稍许平地,便开始登山。 小径由石阶铺就,只容一人通行,沿途松竹苍翠,霜寒正盛,衣衫尽被沾湿。 登高几十丈,来到一处垭口,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站在垭口上远望,前方是一片幽谷,被群山环抱。 最远处,一处庵庙,是山谷中最宏伟的建筑,晨光洒落,琉璃瓦烨烨生辉。寺中隐约可见比丘尼走动,想来那便是焦山寺。 谷中有一条大道,直通焦山寺。大道两侧,如叶脉一般,分布着大大小小十五户人家。房屋零落,篱笆围绕,鸡犬相闻,屋外便是农田。农人在田中劳作,金黄菊花开满田间地头,好一处世外桃源。 船家歌声中的‘欲进焦山寺,先过十五家’,果然自有意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焦山隐寺 羊子鹏沿石阶下山,垭口这边,气温略高,草木葱郁,并无寒霜,却满是露水,映照晨光,晶莹剔透。 下到谷底,仿佛回到秋天。 一方石碑,刻着焦山村三个字。 一路前行,清风拂面,心情也明快起来。 水田中,一只黄牛哞叫,一个妇人正俯身劳作,见到羊子鹏,直起身来,面色朴实,笑容爽朗,道:“小郎君是来探亲吗?” “是去焦山寺拜访!” “哦,小郎君前行即可!” 再往前走片刻,一个农妇体格健硕,正在锄地,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珠,见到羊子鹏,笑问道:“小郎君从何处来?” “建康!” “往何处去?” “焦山寺!” “哦!前行即可!” 又到一户门前,竹子搭作凉棚,架子上放着十几个蚕筐,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女都围着麻布围裙,给蚕筐里添着桑叶。 见到羊子鹏,少女略显娇羞,偷眼来看。 妇人笑道:“小郎君今年几岁?” “十五!” “小郎君成家没有?” “还没有!” “小郎君留下来,给奴家做个女婿,可好?” “娘!”少女面色羞红,低下头去。 羊子鹏不想妇人如此爽朗,忙道:“小子已经定亲了!” 妇人叹道:“可惜!” 少女竟有些忧伤。 羊子鹏赶紧往前走。 又行几步,一个老太正坐在屋檐下织布。织机丫丫作响,老太看着羊子鹏,张口笑起来,牙齿只剩一颗。 羊子鹏行一个礼,继续前行。 前边飘着一面酒旗,酒香浓郁,沁人心脾。 羊子鹏来到酒家前,酒家冲着道路而开,店内有一个少妇人,穿红裙,抹红妆,姿色妖娆,招呼羊子鹏:“郎君进来吃酒!” “小子还要到焦山寺去!” “焦山寺就在那里,跑不了!” “小子有急事要办!” “再急的事,不差一碗酒的功夫!” 少妇人出门来拉拽,羊子鹏推脱不过,只得随少妇人进到酒家。 少妇人把羊子鹏按在席上,从酒坛里打一大碗酒,放到羊子鹏面前。 一股菊花香气扑鼻。 “菊花酒!” “嗯,奴家新摘的菊花!” 羊子鹏端起碗来,先抿一口,菊花香气浸润舌尖,再不能自制,大口吞下,长呼一声:“好酒!” 少妇人接过碗去,又打一碗,放到酒桌上。 羊子鹏见又来一碗,心道一会儿还要出入净地,不能浑身酒气,便要起身。 少妇人按住羊子鹏,笑道:“郎君再品品这一碗,是什么酒?” 羊子鹏被少妇人勾起酒瘾,既已喝了一碗,再多喝一碗也无妨,笑道:“便依大姐!” 用手扇起酒香气,竟闻不出是何酒来,羊子鹏端起碗来,浅浅喝了一口,品咋味道,香甜甘醇,羊子鹏惊叫道:“是兰花酒!” “嗯!”少妇人点头,坐到羊子鹏对面。 羊子鹏不再像前般那次豪饮,一口一口慢慢品尝。 “郎君生得真是俊俏!” “大姐夸奖!” “你看我家小店怎么样?” “极好!” “郎君留下,当个掌柜,如何?!” “那可不成,大姐说笑了!” “郎君叫什么名字啊?” “羊子鹏!” “哪个羊呀?” “牛羊的羊!” “从哪来?” “建康!” “建康的羊氏可是不多啊!” “嗯,一两家!” “可识得羊侃将军?” “正是家父!” “哦!” 羊子鹏把兰花酒喝尽,已然醉意醺醺,起身要走,又被少妇人按住。 “再喝一碗!” “怕要误事!” 羊子鹏挣扎起身,又一碗酒已摆在身前。 “我最爱喝的,桂花酒?!” “正是!” “那就,再喝一碗吧!” “郎君尽兴!” 羊子鹏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通体畅爽,大呼口气,叫一声:“好酒!” “郎君要去焦山寺?” “正是!” “郎君路上小心!” “路途平坦,村民热情,何须小心?” “但凡行路,都要小心!” 羊子鹏面色红润,站起身来,辞别少妇人,少妇人不再挽留,羊子鹏出了酒店,微风拂面,酒气上头,摇摇晃晃地,向着焦山寺方向走去。 几个童子,不分男女,与几只黄狗追逐嬉戏,从羊子鹏身后如风一般掠过,险些将羊子鹏撩倒,奔向前方去了。 再行一会,一个老妇人,正在纳着鞋底。 羊子鹏本以为老妇人也会像前边几个人一样热情好客,不想老妇人怒视着羊子鹏,下针极重,仿佛羊子鹏就是那鞋底,要用力扎下千针万针。 羊子鹏不敢停留,继续往前。 又见一位妇人,臂膀粗壮,抡着斧头,正在劈柴。与前边老妇人一样,这位妇人也对羊子鹏怒目相向,仿佛羊子鹏就是那木柴,必要一劈为二,方才解恨。 羊子鹏疾步前行,路边又有两户人家,一左一右,互为对门。 左边这户中,有一位中年妇人,正在舂米,把木杵高高压起,又狠狠砸下。右边这户,也有位中年妇人,正在磨面,面目狰狞,用力推着石碾。 石臼中的谷粒,皮肉分离,碾盘上的麦粒,粉身碎骨。 羊子鹏从两户中间急速穿过。 前边几人淳朴的笑容,使羊子鹏心情舒适,放松了警惕。 方才在酒店中,更是好酒误事,一时大意,自报了家门。 几个稚子从后边跑过,定是在传递消息。 村里人,或许都已经知道了,羊侃是我父亲。 一路走来,竟不见一个男人! 其间因由,越是联想,越觉惊恐。 难道村中妇人,都是太仓帮的遗孀? 羊子鹏正在踌躇难安之际,眼前六位妇人挡住去路。 一把菜刀,一根擀面杖,一把锄头,一把钉耙,两个扁担,拿在六位妇人手里。 “各位大娘大婶大姨大姐,怕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把话讲讲!” 提着菜刀的妇人面容凶悍,往前几步,怒道:“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不是羊侃的儿子?!” “正是!” “羊侃杀我丈夫,今天便要他的儿子偿命!” “羊侃也杀我丈夫!” “羊侃杀我父亲!” “羊侃也杀我父亲!” … 羊子鹏身后响起一位老太的声音:“羊侃杀我孩儿!” 羊子鹏回过身去,刚才见过的几个妇人也各自提着家伙跟来。 羊子鹏被前后夹击。 “羊侃也杀我孩儿!三个!” 妇人们棍棒顿地,大喊道:“杀了他!父债子还!血债血偿!” 羊子鹏酒意已醒了八分,面对前后要将自己杀之而后快的仇人,心中异常恐惧。 恐惧的不是仇人,而是敌意。 手拿菜刀的悍妇道:“焦山村中十五家,家家都与羊侃有血海深仇,如今你自投罗网,就别想活着出去!” 菜刀迎面剁来。 羊子鹏侧身避过。 悍妇不会武功,但菜刀与羊子鹏只在毫厘之间,非常惊险。 羊子鹏的腿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提不起,迈不动,双手更是乏力,眼皮似有秤砣坠着,马上就要闭上,脑袋非常沉重,如投入水中的石头,向水底慢慢沉着。 “怎么会这样?不过是喝了三碗酒,再怎么醉,也醉不成这样!” 羊子鹏内心大急,额头渗出汗来。 “我给他灌了蒙汉药,现在药效发作了!” 羊子鹏转身看,说话的是刚才酒店里的少妇人。 身后生起两股风。急忙转回身来,眼前数道寒光,一把锄头和一把钉耙,向着脑袋招呼下来。 浑噩之际,羊子鹏向后一顿,锄头和钉耙从羊子鹏眼前扫下,砸在地上。 当当两声,身后两根竹棍重重地打在羊子鹏头上。 羊子鹏有真气护体,使竹棍的两个妇人被震退,跌倒在地上。 这两下敲击,不至于使羊子鹏受伤,但竹棍的力度很大,羊子鹏筋骨发软,支撑不住,俯身趴倒在地,再不能起身。 “杀了他!” “杀了他!” … 众妇女把羊子鹏围成一团。 “难道我羊子鹏,竟要丧命于此吗!” 绝望之际,隐约听到一个老妇道:“大家暂且住手!” “他父亲杀你儿子,你难道要饶他?” “饶他不得,让他这么死了,反而便宜他!” “该如何处置?” “把他绑了,交给定慧师太!” “定慧师太有菩萨心肠,心软了怎么办!” “羊侃与师太也有杀夫之仇!” “好!” 一个妇人拿来麻绳,众人把羊子鹏翻转过来,七手八脚,把羊子鹏捆了个结实。 羊子鹏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被一阵倒弄,一番颠簸,又一阵拖拽,突然满脸清凉,羊子鹏醒了过来。 又一瓢凉水泼到头上,羊子鹏彻底清醒。 面前站着一个老比丘尼,几个中年比丘尼和焦山村中的众妇人。 老尼脸上有些许皱纹,面色威仪。 “羊侃是你父亲?” 羊子鹏四下环视,是在一间大殿里,殿上供着菩萨像,自己被捆在柱子上。这里应是焦山寺。 “师太问你话,速速招来!”手持菜刀的悍妇大喝道。 “师傅可是定慧师太?”羊子鹏不答反问。 “大胆!哪有你问话的份!”拿擀面杖的妇人也大声喝斥。 老尼抬一下手,制止众妇人,道:“贫尼正是焦山寺主持,法号定慧!” “小子羊子鹏,见过师太,手脚拘束,不便行礼,师太赎罪!” “羊侃真是你父亲?” “正是家父。” “你可知羊侃与焦山寺,有血海深仇?!” “略有耳闻!” “你此来何为?” “京口难民缺粮,小子来买粮!” 定慧不再问话,转身便走,留下一句:“一人一刀,见血无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菩萨救难 手拿着菜刀的悍妇,迈步向前。 举着菜刀,砍不下去。 她毕竟是个妇人,刚才彪悍地很,真让她拿刀砍人,便有些迟疑了。 四下看一眼,周围的妇人投来鼓励的目光。 他是杀夫仇人的儿子,为什么不砍?!师太吩咐了,一人一刀,我砍他一刀,也砍不死他,砍! 悍妇把刀高举起来,正待砍下,却听砰的一声,这小子挣断了麻绳! 羊子鹏伸手把菜刀夺下。 “你…”悍妇大骇,惊叫一声,急忙后退。 众妇人和比丘尼见羊子鹏提着刀站着,面相凶恶,都十分惊慌,各自后退。 定慧师太站在殿中,盯着羊子鹏。 羊子鹏把菜刀扔了,走到定慧师太身前,深揖一礼,道:“望师太以家国大义为重,施以援手,大梁百姓不忘师太恩德!” “焦山一寺十五家,自给犹有不足,没有多余粮食!” “太仓帮有!” “太仓帮二十年前就被羊侃剿灭了!” “师太重建了太仓帮!” 定慧怒视着羊子鹏,道:“这里哪一家那一户哪一个人,与羊侃没有血仇,你既然知道焦山寺便是太仓帮,为何还敢来?” “小子心道师太遁入空门,必有怜悯之心,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难民饿死冻死的!” “当年大梁剿灭太仓帮的时侯,可曾有过怜悯之心?!” “太仓帮叛国在先,师太难道忘了吗?” “太仓帮叛国,也已付出了代价。自二十年前起,太仓帮与大梁便没有关系了!” “退一万步讲,不论道义只谈生意,小子出钱买粮,师太难道要拒绝吗?!” 不想定慧突然发作,怒指羊子鹏,大声道:“太仓帮死去一千多弟兄的性命,到何处买?!” 羊子鹏望着定慧眼里的仇恨之火,深深震慑。 “大胆狂徒!敢在焦山寺撒野!” 声震殿宇。 殿外站着一位老樵夫,身着粗布衣衫,须发苍白,面色沧桑,腰里别着一把砍柴斧子,身后还背着一捆松木干柴。 樵夫把背上干柴卸下,放在门外,走进殿来,对定慧躬身抱拳道:“适才老夫来送柴,听寺里师傅说,有人闹事,老夫担心师太有恙,便来看看。” “焦老安心,贫尼无恙。” “待老夫将此恶徒擒下!” 羊子鹏心道这位樵夫一定是焦旷的父亲,便行礼道:“请前辈问明因由,再行出手不迟!” “把你擒了,再问不迟!” 焦老汉不问黑白,从腰间抽出砍柴板斧,手起一斧劈下。 斧子来势极快,羊子鹏待看清时,斧子已到面前。 羊子鹏身形一侧,板斧贴面劈落。 转身面对着焦老汉,焦老汉的左拳已迎面打到。 羊子鹏再躲开拳头,板斧又横砍过来。 羊子鹏慌忙间举起左臂格挡斧柄。 这一击力度极大,羊子鹏横移两步,左臂就像被敲断一般,羊子鹏忍着钻心剧痛,看准斧头所在,抬起一脚踢去。 斧子没踢着,被焦老汉左手抓住脚腕向上一撩,扑通一声,羊子鹏趴在了地上,双手撑地,试图再起,哐当一声,后脑受到重击,羊子鹏立时昏死过去。 焦老汉用斧背击中了羊子鹏的后脑,三斧放倒羊子鹏。 焦老汉提住羊子鹏的后领,把他重又拎到圆柱之下,从腰间解下一根麻绳,把羊子鹏重又捆在柱子上。 “焦老,麻绳捆不住他!”妇人们提醒焦老汉。 焦老汉呵呵笑道:“你们放心,老夫这根麻绳掺了竹丝,他挣不断!” 焦老汉又对定慧师太躬身道:“恶徒听凭师太处置!” “劳烦焦老了!” “不劳烦!” 羊子鹏的鼻子刚才撞在地上,流了许多血,糊了一脸,十分骇人。 定慧吩咐身边的比丘尼给羊子鹏净面。 比丘尼用湿布把羊子鹏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羊子鹏悠悠醒转。 后脑剧烈疼痛,浑身一阵抽搐。 定慧站在羊子鹏面前,平静地道:“大梁曾剿灭太仓帮,太仓帮给不给大梁粮食,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被大梁夺去父兄男人的孤寡们,她们答应才行。” “不答应!” “不同意!” 几个妇人同声道。 定慧又道:“你父亲羊侃杀我太仓帮千余弟兄,放不放你走,我说了也不算,也得她们同意,才行!” “不同意!” “杀了他!” “报仇!” 这些妇人,二十年的厚重积怨,终于得以释放。 “话与你说明白,让你死得甘心!” 定慧一张手,旁边的比丘尼递上一把宝剑。 定慧拔出宝剑,对着羊子鹏。 羊子鹏急忙运转真气,想要再次崩断麻绳,无奈越挣扎越紧,无论如何也崩不断。 羊子鹏懊恼至极,自己一时冲动,只身进焦山,本以为定慧师太能明了大义,到头来却是自己一厢情愿,还搭上了性命。 “住手!” 短短的两个字,如同大慈大悲的咒语,在殿中回荡。 羊子鹏转头看,殿外璀璨的阳光中,一位妙龄女子搀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年比丘尼,缓步走进殿来。一老一少,仿佛两尊菩萨。 妙龄女子正是止息阁离恨姑娘。 老尼的面容,与定慧有些相像,但要更老一些,更为雍容。 定慧把宝剑递还给比丘尼,迎上前去,拉起老尼的手,笑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老尼面色肃穆,道:“我若不来,你定铸成大错!” 定慧道:“姐姐是为这小子而来?” 老尼拐杖顿地,道:“我是为大梁百姓而来!” 离恨赶忙给羊子鹏松绑。 周围的妇人虽有愤恨,却不敢发作。 羊子鹏死里逃生,惊魂甫定。 离恨握着羊子鹏的手,担忧地问答:“公子没事吧?” “我没事,姐姐放心!” 老尼面色变的平和,道:“难民当救!” “什么?”定慧面露怒色。 “妹妹已入空门,该有慈悲心肠!” 定慧看一眼离恨,道:“是不是这个小妖精蛊惑了姐姐?” 老尼道:“离恨姑娘所言,皆是人间真善。” 离恨向定慧施礼道:“小女子止息阁离恨,见过师太!” 定慧冷笑道:“原来是止息阁主人,止息琴圣!你一介风尘女子,也懂得人间真善?” “小女子眼见京口难民露宿街头,挨饿受冻,只是不忍而已!” “妇人之仁,也敢对贫尼指手画脚!”定慧又从比丘尼手中抢过剑来,要刺离恨。 羊子鹏把离恨掩在身后。 “胡闹!”老尼道。 定慧见老尼发怒,又把宝剑还给身后的比丘尼。 老尼道:“如今百姓受难,听任不救,这份罪过,你不能承受!” 定慧把衣袖一震,道:“太仓帮的粮食是辛辛苦苦一粒一粒挣来的,难民死与不死,与太仓帮没有任何关系!” 老尼深吸一口气,道:“话已至此,我不再多言。你不出粮,休认我这个姐姐!” 定慧面色凝重,道:“萧衍于我,是灭门之仇,萧衍于姐姐,那可是窃国大恨呐!” 老尼双手合十,从容道:“相去久远,有如前生,早已不去追想了。” 定慧闷哼一声,沉吟良久,沉声道:“好,粮食我出,但也不能白出!大梁给多少银子,我出多少粮食!” 羊子鹏大喜,躬身行礼道:“子鹏替大梁百姓,谢师太!” 不想定慧却望着羊子鹏,道:“你不必谢我,你今天必须得死在这!” 羊子鹏的笑容僵住。 “妹妹为何还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恨!” “当年董显和帮众被屠,我亲眼所见,怎么能放得下?!” “羊侃剿灭太仓帮,对妇孺老幼手下留情,妹妹和诸位,才得以活下来!” “我难道要感激羊侃?” “妹妹带着孤寡移居焦山,重建太仓帮,当年的幼童也都长大成人,出山为太仓帮做事。诸位能有今日,难道不应该感激羊侃吗?” “姐姐整日念佛,怕是真要念成菩萨了!” “阿弥陀佛!” 离恨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如冰般清冷。 “师太若想太仓帮再一次灭门,那便杀了羊子鹏!” “凭你?” “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办不到。但是对家师来讲,便是小事一桩!” “尊师是谁?” “止息阁与太仓帮同在京口。太仓帮的一举一动,止息阁了如指掌!而师太却连家师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不觉得不安吗?” 定慧后背发冷,近年来,太仓帮活动隐秘,定慧一向自信,太仓帮绝不为外人所知。羊子鹏来焦山寺买粮,定慧便很惊讶,此时方知,羊子鹏定是受了离恨的指点。这个止息琴圣,对太仓帮和焦山寺如此了解,其来历定然不凡。 定慧心中担忧,面色却不显露,怒道:“何必故弄玄虚!” “家师乃是,伎乐门,大吉祥天女,常氏太息。” 定慧愣怔住了。 伎乐门大吉祥天女常太息的名号,让她深深忌恐。 定慧摆摆手,道:“羊子鹏,你走吧!太仓帮与羊侃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背负仇恨这么多年,她也很累。 她只不过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放下而已。 仇恨只是存在于人们的心里,并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仇恨只是心中的一丝执念。 放下仇恨,就没了执念。 定慧心中释然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碑下试功 第47章碑下试功改 “子鹏代家父谢过师太!” 羊子鹏又向定慧行礼。 定慧道:“京口难民所需的粮食,明日一早便可奉上!” 羊子鹏刚想说买粮的钱要拖延几日,离恨却拉住了羊子鹏,抢说道:“买粮的钱,明日一早可如数送达!” 羊子鹏心中好奇,离恨捏着他的手,轻轻一笑,羊子鹏便不再多问。 定慧又道:“本帮吃过苦头,无意出头露面,你不许对外人提及太仓帮与焦山寺的名号!” 羊子鹏道:“子鹏替京口难民谢过师太慈悲恩德!” 定慧不再言语。 羊子鹏和离恨又谢了老比丘尼。 定慧留老尼在寺中小住。 离恨和羊子鹏一起出了焦山寺。 两人在山谷中的大道上并肩而行。 谷风徐徐,阳光洒在路上,洒民居和田地里,洒在两人的身上。 “若不是姐姐及时赶到,我今天定然性命不保,谢过姐姐!” “公子见外了!” “姐姐怎么会来?” “今早你走后,我越想越是担心,总觉得公子此行或有凶险。我知道金山寺的定和师太是定慧师太的家姐,便去请她相助,定和师太有菩萨心肠,未做推辞,与我一同前来,还好来得及时。” “哦!两位师太是亲姐妹吗?” “是。定和师太本名叫王舜华。” “这个名字好像听过!” “她是齐朝末代皇帝萧宝融的皇后。” 羊子鹏着实震惊。他出生那年,齐朝就已经灭亡了三十年。齐朝对他来讲,非常遥远。 “四十六年前,萧宝融禅位于萧衍,齐朝灭亡,梁朝建立。后来,萧衍暗杀了萧宝融。王舜华在金山寺出家,隐去名姓,取法号定和,从此度过半生。” “这样大的仇恨,定和师太竟能放下,真是令人敬佩。” “王舜华出家的时候,年纪还小,她吃斋念佛四十六年,以前的事,可能早就忘了。” “二位师太生平坎坷,最后都能遁入空门,可见世事无常,人间沧桑!” “嗯!她们其实是三姐妹,王舜华是大姐,王利贞是三妹!” “大姐曾是皇后,三妹曾是王妃,这个二姐,也一定身份不凡。” “二姐名叫王灵宾,是大梁当朝太子妃!” “萧纲的妻子!” “嗯。相比于她的姐妹,王灵宾的前半生享尽了荣华富贵。只是如今却身陷台城,死生不测。” “她们三姐妹,年轻时都是芳华绝代吧!” “三姐妹都能嫁入皇家,靠得可不单是她们的姿色,而是身世。她们出身于琅琊王氏,琅琊王氏是南朝最大的氏族,历朝历代都会与皇室联姻。也正是她们的身世,决定了她们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是苦是甜,是悲是喜,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两人边走边聊,不无感慨,走完谷中大道,携手登上垭口,回望村落和寺院,宁静祥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沿石阶下山。 “太湖湖底的黄金,要三天才能到,姐姐为何会说明早就能交出钱来?” 离恨笑道:“止息阁经营多年,小有积蓄,伎乐门也有许多其他的产业,可以支取!” 羊子鹏莫名感到,道:“太湖湖底的黄金珠宝,便偿还止息阁和伎乐门!” 离恨道:“我只取所付,剩下的为公子保管,公子什么时候用,随时可取!” 二人过松竹林,来到宝墨庐前。 羊子鹏的马在悠闲地吃着草。 摩崖石刻之下的巨石石堤上,焦旷面江跪着。 羊子鹏于心不忍,对离恨道:“姐姐等我,我去劝劝焦先生!” 离恨点点头。 羊子鹏登上巨石,来到焦旷身边。 “不论先生如何悲伤,轩辕剑宗终究已然覆灭,先生不要责罚自己。” 焦旷拿起身旁的幽州剑,用剑拄地,缓缓站起身来,把幽州剑递给羊子鹏,道:“拿着!” 羊子鹏接过幽州剑。 “拔剑出来。” 羊子鹏拔剑出鞘。 “刺我!” 羊子鹏大惊,不知焦旷意欲何为。 “刺我!听到没有!” 羊子鹏道:“纵使先生伤心欲绝,也不能一死了之!” 焦旷听后,连声大笑起来,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忧伤凄怆。 “就凭你这点微末功夫,想杀我,做你的春秋大梦!” 羊子鹏不解道:“先生想要作甚?” “让你刺便刺,刺我又不是刺你,有什么可扭捏的!” 羊子鹏仍是不知就里,缓缓刺出一剑。 焦旷一抬衣袖,衣袖打在幽州剑剑身上,幽州剑瞬间脱手,飞向天迹,而后落下,插进岩石里,剑身半没,剑柄微微震动。 “拔出来!”焦旷道。 羊子鹏右手握住幽州剑的剑柄,运转真气,将幽州剑拔了出来。 适才破石而入,幽州剑更显锋利,寒光侧漏。 “刺我!”焦旷又厉色道。 羊子鹏把幽州剑的剑鞘放在一边,道:“小子不客气了,剑刃无眼,先生小心!” “尽管刺来!” 羊子鹏不再保留,举剑前刺,待幽州剑将要刺中焦旷胸口时,不见焦旷脚上如何动,焦旷的身体突然左移,幽州剑刺一个空。 焦旷的身法绝妙,似乎比孙玉烛更胜。 羊子鹏手腕翻转,横削焦旷。 焦旷身形挺直,向后仰躺下去,幽州剑擦着焦旷的脸削过。 羊子鹏手腕再转,幽州剑拦腰斩回。 焦旷脚面贴地,身形仰躺,顺时旋转,幽州剑追逐着焦旷的衣衫,却无法触及。 焦旷转过半圈,左肩撞到羊子鹏的右胁下。 羊子鹏被这一撞,肋骨生疼,体内真气激荡,疼痛之际,连连后退。 退到堤岸边缘,尚不能止住后退之势,将要跌入大江时,羊子鹏把幽州剑插进石面,方才借力站住。 焦旷直起身来,面向羊子鹏,道:“再来!” 焦旷的武艺,远在其父焦老汉之上。 羊子鹏的斗志被激发出来。 一个浪涛扑在巨石上,激起浪花,溅到羊子鹏的后背上,羊子鹏神思清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洛水剑法第三式:铅华尽洗。 羊子鹏运转小无相功,回想着孙玉烛的姿势,奋力纵起身来,幽州剑斜下指向焦旷的头颅,把焦旷封死在剑锋之下。 焦旷略一凝眉,又不见脚上如何迈动,身体向后方平移一丈,躲开了幽州剑。 羊子鹏落地,心潮又起,疾步飞奔,举剑突刺,使的正是马百峰尚青八刀的第三刀,鲸鱼出海。 焦旷眼中,羊子鹏仿佛大江中扑向巨石的大浪,幽州剑便是浪中的黑色蛟龙,剑锋如獠牙,以急速破空之势扑来。 焦旷脚下仍不迈步,身体急速向后方退去,直到退到崖壁上,再不能退,双手合十,将刺到面前的幽州剑夹在手心。 羊子鹏被骤然迫停,体内真气激荡,疼痛难忍。 焦旷左右手夹着幽州剑,向前一顿,幽州剑剑首撞到羊子鹏胸口,羊子鹏被撞开。 焦旷夺下了幽州剑。 羊子鹏连退数步,运功调息,把真气压下。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拿不住幽州剑,我若有心杀你,你必死无疑!”焦旷手里拿着幽州剑,正色道。 羊子鹏正在努力平复体内真气,如何说得出话。 焦旷走近羊子鹏,点了两处羊子鹏胸口穴道,羊子鹏顿时气顺。 焦旷把幽州剑负立在身后,面对大江,道:“你的前三招,毫无成法,乃是随意使出,依托着先天无相功真气,倒也颇具威力。” 焦旷试出了羊子鹏的内功门派。 “弱水无相功只有洛水门洛神能够修练,你为何会?” 羊子鹏道:“张公僧繇临终所授!” 焦旷默然半晌,又问道:“你的先天体质是如何得来的?” 羊子鹏曾对张僧繇立誓,不会将和氏璧伪造佛牙之事外传,便道:“服食灵宝所获。” 焦旷不再追问,继续道:“你的第四招,乃是以小无相功催动,使的是洛水剑法的第三式,铅华尽洗。虽画虎成狗,却也发挥出了三分威力。” 焦旷看出了羊子鹏所用招式。 “你的第五招,仍是以小无相功催动,以剑为刀,使的是天塘寨尚青八刀的第三刀,鲸鱼出海。这一招使出了鲸鱼出海的五成威力。但你丝毫不知节制,全力前冲,我刚才若与你对撞,你不必等到丢掉幽州剑,已经死了!” 焦旷点出羊子鹏出招的强处与纰漏。 “你对鲸鱼出海的理解非常深刻,可是马百峰亲授?” “我与马寨主对决过。” “以你的功力,不可能与马百峰对决!” “栖霞寺僧诠方丈将金刚般若功真气传给我,我用幽州剑,对决马寨主的尚青刀。马寨主八刀使完,金刚般若功真气被全部打净,我重伤。” 焦旷把幽州剑横在眼前,用手指抚摸剑锋,毫无损伤。 焦旷转过身来,道:“你空有幽州剑,却不懂剑法,不能发挥幽州剑的威力。前番遭遇尚青刀,若非僧诠大师真气护剑,幽州剑大有断损的危险。我可将七式幽州剑法传你,你愿学吗?” 羊子鹏听得怔愣。 焦旷要传我幽州剑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江边传剑 “自然愿意!” 羊子鹏道。 随即又有些失落:“只是幽州剑已还给焦先生…” 焦旷把幽州剑扔给羊子鹏,笑道:“我留着幽州剑也没什么用,总不能拿来砍柴吧?幽州剑送给你了!” 羊子鹏接住幽州剑,大喜道:“此言当真!” 焦旷笑道:“自然当真。” 失而复得的满足感洋溢心头,羊子鹏急忙下拜,道:“谢焦先生!” 二人面向大江,焦旷向羊子鹏讲述了大梁氏剑的来历。 当年萧衍立志北伐,请茅山道人陶弘景铸造十三口大梁氏剑,每剑以汉朝十三州命名,寓意大梁一统天下。 大梁氏剑铸成后,以大梁境内六州命名的六口剑存供奉在台城,以北方陷落七州命名的七口剑供奉在横山轩辕剑宗。 萧衍曾经设想,每收复一州,便从轩辕剑宗请来该州命名的那口剑,以此作为北伐激励。 不想一去几十年,七口剑没有一口请来台城,北方陷落的七州,依旧不属于大梁。 现如今,轩辕剑宗的七口剑,除青幽二剑外,尚不知下落。 而台城内的六口剑,却也风雨飘摇,前途未卜。 山河破碎,长剑空利,不亦悲乎! 陶弘景铸造十三口大梁氏剑,外在剑貌,内在剑魂,皆与本州气魄相符。 七口剑到轩辕剑宗后,轩辕明诚又根据北方七州的山河形貌,地域人文,每剑各创制出七式剑法。 焦旷从羊子鹏手里接过幽州剑,轻抚剑锋,道:“古幽州乃中原北方门户,历代有抵御北方夷族的重任,因此幽州剑剑身厚重,剑气幽冥,剑魂肃穆,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生冒犯之心。” 焦旷捡起幽州剑剑鞘,将幽州剑插回剑鞘内,背在身后。 “幽州剑的七式剑法,是从古幽州山河人文中演化出来,我演示一遍,你看清楚!” 羊子鹏退到石壁旁。 “第一式:山海始祖!” 焦旷背对大江,面向羊子鹏,两脚齐肩岔开,右手拔剑出鞘,翻腕下移,左手抱住右手,双手持剑,剑身贴在胸前,剑尖斜指天迹。 “幽州剑剑法精义,在于稳重,第一式山海始祖,拔剑出鞘,确立守势,以保万全。” “嗯!子鹏记下了。” “第二式:卢龙追月!” 焦旷撤开左手,右手持剑,前迈两步,右臂前伸,剑身在身前画个回旋,手臂伸直,剑尖指向正前,剑锋竖立。 “此式可化解敌方攻击,而后转守为攻。” “嗯!” “第三式:伏凌邀云!” 焦旷先向后撤步,右腕翻动,幽州剑画一个回旋,剑锋旋转至右上前方,同时向前迈步,挥剑横斩。 “此式有请君入瓮,关门打狗之意。” “嗯!” “第四式:军都御夷!” 手腕翻转向下,幽州剑剑尖指向前方斜下,从左到右,画一个半圈。 “子鹏可知此式奥义?” “犯我边者,有死无生!” “对!第五式:居庸荡寇!” 幽州剑陡然而起,来到身体正前,剑锋向下,左右手合握,奋力下劈,剑气四荡。 羊子鹏道:“居庸关乃天下第一雄关,犯居庸者,必死无疑。” “嗯,不错!第六式:上谷不失!” 幽州剑换到左手上,左手反手拿住幽州剑,全身原地旋转一周。 “第七式:山河永定!” 幽州剑换回右手,右手上扬,幽州剑翻转向下,插回身后剑鞘内。 “子鹏可知,第六式、第七式的奥义?” “请先生指教!” 焦旷从容道:“上谷关位于幽州之南,太行山上。上谷关之险不及居庸关三分,然而上谷关若破,中原将直面塞北夷狄铁蹄。自古以来,破居庸关者寥寥无几,破上谷关而进犯中原者比比皆是。于中原而言,上谷关才是命门。这正是上谷不失,山河永定的道理。” “幽州剑法中,竟含有如此深明的军事理论!” “这不是简单的军事理论,这是家国情怀。陶祖铸剑时,便将家国情怀融入到剑魂之中。家师领会陶祖之意,把陶祖的情怀凝练成剑法。剑法与剑魂深度契合,才能发挥大梁氏剑的威力。” “嗯!”羊子鹏点头。 “华夏大地,南北分治已久,北朝各族争霸更跌,南朝偏安一隅,世人已久无大国观念。然而华夏终要归于一统,天下终会重归太平。陶祖铸剑,家师创制剑法,都是基于大国盛世之道,而非局限在如今的乱世纷争之中。” “陶祖和轩辕掌门高瞻远瞩,世人不能企及。” “你可曾去过北方游历?” “子鹏惭愧,平生未曾出过梁土。” “多去游历,开阔眼界!只有见识了华夏山河,才能摆脱教条观念,得到对天下乃至宇宙的体悟。以你的先天资质,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切不可拘泥传统,固步自封,应将胸怀打开,探索新奇,发现未知,才能超越先贤,取得属于自己的成就!” “先生至理之言,子鹏铭记于心。” “大道理不多讲,单论剑法。比武对战,正视并坚守自身薄弱处,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找准并攻击对方薄弱处,也是出奇制胜的关键!” “子鹏谨记!” “其中精义,只有勤奋练习,出招纯熟,运用随心,才能有所体悟!你来练剑吧!” 羊子鹏接过幽州剑,背在身上,面向大江,回想焦旷的身法,练起幽州剑法。 方才焦旷只是表现招式,并未用多少内力。羊子鹏挥剑流畅,不自觉用上内力,方才发觉幽州剑法竟是如此精妙! 幽州剑法奥义与幽州剑本身气质深度契合,毫无违背,幽州剑的威力充分发挥,羊子鹏仿佛感受到幽州剑的剑魂复苏,此时已不是羊子鹏在使幽州剑,而是幽州剑在牵引着羊子鹏! 招式渐渐练熟,羊子鹏越来越感觉到,七式幽州剑法,每一式都有不可取代的作用,缺一不可,七式一齐演练,气势宏大,又不失精微,便如七军守关,配合协作,众志成城,先保城关不破,再看准时机,出兵制敌。 “幽州剑法也是为人之道。强大自身,养成浩然之气,才是傲立天下的根本!” 羊子鹏心神舒畅,一遍一遍地练习幽州剑法,大汗淋漓亦不自觉。 焦旷在侧不断指点,更正不足。 不知过了多久,羊子鹏忽然闻到浓浓的鲜香气味,顿时觉得腹内空空,再也抬不起剑来。 “先生!公子!奴家做了炖江鱼!快来吃吧!” 离恨在宝墨庐前对两人喊道。 焦旷和羊子鹏下了巨石石堤,来到宝墨庐前,庐前支着火炉,火炉上吊一个铜锅,锅内肥白的江鱼肉和沸腾的浓浓白汤,以及翻滚出来的白雾,无不让人垂涎。 “我方才闲来无事,钓了几条江鱼上来,简单炖了炖,先生和公子不要嫌弃!” 焦旷笑道:“今日可要大饱口福了!” 羊子鹏满面歉意,道:“我竟忘了姐姐还在等我,子鹏惭愧!” 离恨笑道:“我常住阁楼,难有机会出来走动,今日享受了一下午安闲,很是开心呢。” 焦旷日常起居极是简单,只有一人的碗筷。羊子鹏用有幽州剑砍了棵粗竹,造了两副碗筷,与离恨一人一副。 焦旷搬来三个石头,三人围炉而坐,吃炖江鱼。 夕阳斜照,晚霞漫天,大江与晚霞共成一色,江边渔火点点,与岸上炉火相映成趣。 初冬的江鱼,最为肥美。鱼肉滑嫩,入口即化,鱼汤香醇,全身通透。 “这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炖江鱼!”羊子鹏咽下一块鱼肉,感受着鱼肉滑入胃里,眼泪险些涌出来。 看到羊子鹏夸张的表情,离恨忍俊不禁。 “别说是你,我活了四十多年,也没吃过如此好吃的炖江鱼!”焦旷也赞叹离恨手艺。 “先生谬赞了!” 三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羊子鹏问到焦旷为何常年在此观碑。 焦旷神色暗淡下来,向二人讲述了此中缘由。 三十多年前,陶弘景携同一只仙鹤,云游到焦山,与山中的樵夫相谈甚欢,便在焦山长住下来。 这位樵夫就是焦旷的父亲,焦老汉。焦老汉是汉朝著名仙人焦光的后人。焦光隐居焦山,焦山的名字便因他而来。 焦老汉学识广博,却生性豁达,既无为官之心,也无修仙之意,只以山林为乐。 后来仙鹤死了,陶弘景埋葬了仙鹤,很是感伤,写下了瘗鹤铭,又请焦老汉把瘗鹤铭镌刻在焦山西麓的石壁之上。 石碑刻好后,陶弘景将瘗鹤铭的原稿烧掉,以祭奠仙鹤。 陶弘景不忍再住在焦山,辞别焦老汉。焦老汉请陶弘景收他八岁的儿子为徒,陶弘景问小焦旷:“你想要修道,还是想要习武?” 小焦旷没有半点迟疑,张口便道:“习武!” 陶弘景便对焦老汉讲,他与轩辕剑宗的掌门人轩辕明诚交好,可以把小焦旷引荐入轩辕剑宗门下。 焦老汉欣然应允,陶弘景便带着小焦旷离开焦山,来到丹阳横山,把小焦旷引荐给了轩辕明诚,轩辕明诚亲自收焦旷为徒,自此,焦旷便在轩辕剑宗学习武艺。 十二年前,陶弘景升仙。 不久,轩辕明诚便把跟随他学武二十多年的焦旷逐出了轩辕剑宗。 焦旷回到焦山,却不进山里去找父亲,也不跟别人讲话,而是在岸边搭了间茅庐,每日观瘗鹤铭碑,这一看,便看了十二年。 “为何陶祖升仙之后,轩辕掌门便把先生逐出师门?”离恨问道。 “这瘗鹤铭碑,有什么奥秘吗?”羊子鹏问道。 “我被逐出师门,并不是因为我犯了过错,乃是家师刻意为之。” 焦旷悠悠长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格碑悟道 焦旷继续讲述往事。 十二年前,陶弘景升仙。 不久后,轩辕明诚把焦旷叫到身边,对他说:“你走吧!不要呆在剑宗了!” 焦旷扑通跪地,叩头道:“弟子犯了错,可以改,请师父不要赶我走!” “你没有犯错。你该学的都学完了,我教不了你更多,你不必呆在横山了!” “师父武学高深,弟子不及万一!” “你资质不低,武学修为迟早都会超过我!” 焦旷叩首在地,道:“弟子愿终身侍奉师父,绝无二心!” 轩辕明诚无奈,长叹口气,道:“你起来吧!” 焦旷起身。 “你可知为师这身武功,是从哪来的?” “弟子不知。” “为师这身武功,都是陶祖所授!” “陶祖?” “你且坐,我说与你听!” 轩辕明诚说出了他的武功来历。 陶弘景是道家上清宗宗师,是华夏道学的集大成者,在茅山结庐立观,创建茅山道派。 陶弘景的成就,远远不止于道学。 陶弘景仗着通天资质,造就多少绝世功业,无论佛道之悟,诗文之学,医药之艺,天文地理,术数阴阳,以及各类奇门杂学,均有前无古人的成就。 不为人知的,是陶弘景的武学成就。陶弘景在几十年前,便突破了先天圆满,达到圣人境界。 陶弘景有大智慧,他知道凡事有阳有阴,他若是招摇太甚,肯定会给茅山道派带来灾祸。茅山道派只有居于化外,不涉江湖事,才能长久发展。因此,陶弘景没有把他的武学传给茅山道派弟子。 陶弘景又不甘心一身绝世武学就此失传。他找到了他的好友轩辕明诚,这个好友心性淳朴良善,素有侠义之风,武功资质不差,是个可传之人。陶弘景便把他的毕生武学,传授给轩辕明诚。陶弘景不肯做轩辕明诚的师父,二人只以朋友相称,也不允许轩辕明诚对外说他的武功出处。 轩辕明诚得到陶弘景的武学真传,在丹阳横山建立轩辕剑宗。二十年前五门三教洛阳大战,五门三教难分胜负之际,轩辕剑宗和皇甫剑宗横空出世,杀退三大魔教。从那之后,五门三教没落,轩辕皇甫两大剑宗便成为武林最大的两大门派,轩辕明诚也连续两届登上嵩阳武榜榜首之位,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轩辕明诚被誉为武林至尊,武学泰斗,享有极高声誉。但他时刻记得陶弘景的告诫,万不能做恃强凌弱,以武犯禁之事,因此二十年来,他多为侠义善举,从来没有恶行,天下武林在他的感召下,二十年相安无事。 陶弘景升仙之后,轩辕明诚大为悲恸。 悲恸过后,是深深的担忧。 此后再没有陶弘景的教导,他的武功要往何方修练? 高处畏寒,轩辕剑宗的武林至尊之位,肯定会招致武林中人的嫉妒怨愤。若是将来遭遇祸患,轩辕剑宗能否自保? 轩辕明诚言至于此。 焦旷方才有所体会师父的苦衷,道:“剑宗有难,弟子绝不避退!” 轩辕明诚猛然抓住焦旷的衣襟,正色道:“你的师兄弟,甚至是为师我,都没有保全轩辕剑宗的能力!只有你!” 焦旷从轩辕明诚的眼神里,看出的他的担忧,道:“请师父指点明路!” 轩辕明诚方才放开焦旷的衣领,道:“你还记得焦山之上,陶祖写成,由你父亲刻下的瘗鹤铭碑吗?” “记得!” “瘗鹤铭中,藏下了陶祖此生所悟。你现在就回去,每日观碑,以你的资质,假以年月,定能格出其中奥妙。” 焦旷道:“弟子可以回焦山格碑悟道,但求师父不要逐我出师门!” 轩辕明诚道:“你只有全心全意格碑无道,才能参透碑中奥秘!快去!现在就走!参悟不出碑中奥秘,不要回来见我!” 焦旷无奈,只得拜别师父,返回焦山,开始观碑悟道。一去十二年,焦旷再没有回过轩辕剑宗。 过去十二年,焦旷每天都在极度的精神压迫中度过。 焦旷深知,他格碑致知,是一场战斗,一场与时间的战斗,战斗的输赢决定了轩辕剑宗的生死存亡。每迟一天参透瘗鹤铭的奥秘,轩辕剑宗就多一天危险。 焦旷心力交疲,才刚四十几岁,便已身形瘦削,须发苍苍,面色惨淡,俨然一位半百老人。 无奈的是,这场与时间的战斗,以自己的失败而告终。 今天上午,焦旷从羊子鹏口中确认了轩辕剑宗派被灭门的噩耗,悲恸欲绝,自责心切,恨不能投江自尽。 然而轩辕剑宗只剩他一人,他死了,谁给师父和宗门弟子报仇血恨! 轩辕剑宗的荣耀,又有谁来复兴! 陶祖的毕生武学,又有谁来流传后世! 终于,焦旷选择了活下去。 悲恸之情渐渐消退,焦旷感受到久违的轻松,那是十二年没有过的轻松。 焦旷决绝地说道:“我还要继续观碑,直到参悟其中奥秘为止!” 焦旷决定展开下一场与时间的战斗,便是在有生之年,参透碑文中的奥秘。 离恨心思明慧,轻声道:“小女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尽管讲来!” “过去十二年,或许正是因为先生心有执念,太过心急,有违陶祖清净无为的本愿,才没有参透碑中奥秘!” 离恨一语点醒焦旷。 “先生日后观碑,若执着复仇,恐怕会重蹈过去十二年的覆辙,难有成果!” 焦旷长吁口气,恭敬道:“幸有姑娘直言警醒!否则我势必徒劳无功!” 离恨笑道:“小女子拙见,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敢问姑娘名姓!” “小女子离恨,在京口止息阁弹琴维生。” “哦!十几年前,京口曾有位善抚琴的女子,姓常名太息,不知姑娘认识吗?” “正是家师!” “哦!原来姑娘是吉祥天女的徒弟,难怪有如此见识。尊师近来可好?” “嗯,家师极好的!” “好啊!当年我有幸聆听尊师抚琴,至今耳边尚有余音。” 焦旷回忆片刻,又思虑一会儿,忽然喊一声:“羊子鹏!” 羊子鹏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听焦旷唤他,忙答应一声。 “我送你幽州剑,教你幽州剑法,你可否帮我做两件事!” “先生请讲,子鹏全力而为。” “第一件,查明轩辕剑宗灭门的凶手!” 羊子鹏面有难色。 “办不到?” “办得到!先生不是说,周氏三公已经查出幕后真相了吗?只是目下建康失陷,台城被围,也不知他三个是死是活!” “他们要是死了,你就自己去查!这件事一两个人干不了,一两个门派也干不了,不会难查!” “好!左右是要先打败侯景!子鹏答应先生!” “此事不急,十年之内查明便可!” “嗯!” 焦旷又道:“第二件事,等我悟得碑中奥秘之后,提醒我报灭门大仇!” “先生不去想就是,还能真忘了不成?” 焦旷怅然道:“我必须彻底忘掉仇恨,才能做到静心观碑!” “如何才能彻底忘掉?” “不去想!” 羊子鹏心道,这个焦旷的思绪,确与常人不同。 “好!子鹏定会提醒先生!” 离恨道:“嗯,先生心志精纯,一定能参透陶祖毕生所悟!” “但愿吧!…” 焦旷看一眼大江。 执念和仇恨付诸东流江水,尽数散尽。 铜锅见底,三人饱腹。 羊子鹏用石头敲击石壁,唤来渡船,羊子鹏牵马,与离恨一同上船,辞别焦旷,渡船离开焦山。 “小郎君不错呀!进了趟焦山,抱得美人归!” 船家爽朗地笑道。 离恨面色羞红。 夕阳柔暖,渡船驶向大江南岸。 “瘗鹤铭里,到底有什么奥秘?!”羊子鹏望着江面红鳞,不禁叹道。 “公子以为呢?” “焦先生观碑十二年,尚不能格出,我又怎能臆测。” 离恨噗嗤笑了。 “难道姐姐知道?” “我只是猜测而已。” “是什么?” “人之常情。” “何意?” “仙鹤死去,陶祖悲伤,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没有别的?” “没有。” “那轩辕掌门为何让焦先生观碑悟道?” “道在心里,观碑其实是观心!” “那焦先生观碑这么多年,岂不白费?” “观心是很难的,轩辕掌门为焦先生指明了一条观心的门径,焦先生持之以恒,一定不是白费!” “哦!” “姐姐为何不对焦先生明言相告?” “焦先生未必不知。” “焦先生能有所获吗?” “我不知道。焦先生若能有所悟,定是在一瞬之间,只是这一瞬间,或许是在明天,或许是一年之后,或许是十年之后,或许,永远不会有。” “但愿焦先生能早日开悟!” “我还觉得,轩辕掌门让焦先生观碑,恐怕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 “轩辕掌门定然知道,轩辕剑宗若有大难,不是一两个人能挽救的!” “姐姐是说,轩辕掌门故意让焦先生回家,以逃脱厄难?” “嗯,不止如此,轩辕掌门更不想让陶祖的毕生武学失传!” 羊子鹏听了离恨之言,更加感怀。 夕阳下,离恨的妃红长裙略显娇艳,及腰长发更显窈窕,止息阁上清冷的离恨,于江船中,竟是如此妩媚动人。 羊子鹏更加坚信,离恨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暮色四合,渡船靠岸,上了岸,羊子鹏与离恨共乘一骑,奔回京口城。 离恨的发香在羊子鹏的鼻息间萦绕。 弦月将满,高挂夜空,京口城灯火阑珊。 进城后,回到止息阁。 羊子鹏在止息阁住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南徐净域 次日,天蒙蒙亮,京口令马枢正在洗漱,衙役急匆匆跑进院来,大叫道:“马令君!马令君!” “大早上的,你嚷嚷什么?” “有了!有了!”衙役笑着喊。 “什么有了!你老婆种上了?!” “哎呀!不是!是粮食!粮食!” “有粮食了?”马枢顿时来了精神。 “对!有粮食了!” “哪有粮食?!” “南城门门外,天降了一座粮山,高过城头了!” 马枢二话不说,披上袍衫,向南城门跑去。 在城中大道上,远远看见南门城楼外,有一座小山冒出头来。 马枢加快脚步,出了城门,一座由麻布口袋堆垛而成的小山倏然出现在眼前。 山下乌泱泱围满了难民,难民们神态兴奋,额手相庆,感天谢地,有些人已经拿来了瓢盆布袋,准备装粮食。 马枢挤过难民,进到小山脚下。 山下围了一圈守卫,持枪站着,防止难民哄抢。 守城将军见马枢前来,忙迎上来。 “见过马令君!” “这些都是粮食?” “查过了,都是粮食,有麦有米,五谷俱全,还有豆,这是粮簿!” 守城军士把一册粮簿递给马枢。 马枢打开,第一页写着:“一应米粮,交与羊公侃之子,羊公子子鹏。” 马枢大奇,再往后翻,便是各类谷物的名录,只记数量,不记价格,翻到最后,再无其他。 马枢抬起头来,问道:“谁送的?” “不知道啊!” “粮簿哪来的?” “在山无凭!” 羊子鹏也不犹豫,接过笔来,在第一页另起一行,写道:“一应米粮,赠与南徐州府,羊子鹏亲笔。” 写完后,将粮簿和毛笔都交给马枢。 马枢看着这行字,方才释然,笑道:“公子为大梁立一件大功!” 萧确站起身来,对羊子鹏道:“跟我走!” 羊子鹏问:“去哪?” “去见我爹!” 萧确果然知道萧纶在哪,也果然会带我去见萧纶! 马枢和赵威方都大吃一惊,齐道:“永安侯知道邵陵王何在?” “知道!” “一直都知道?” “嗯!” 羊子鹏表面上不动声色,问道:“那为何不带我去?” “父王生性乖僻,喜怒无常,我怕你言多语失,反而坏了事!” “为何现在便可去了?” “你立下这一件大功,父王定会赏识你的能力,你这时候请父王出兵,父王也许会答应!” “好!我跟你去拜见邵陵王!”羊子鹏起身,便要解下幽州剑。 萧确拉住羊子鹏,笑道:“不用解剑,背着吧,用得上!” 二人各牵一匹马,打马出刺史府,绕过刺史府向北,出北城门,行不过四五里,便到一座大山脚下。 此山跨进大江,正是京口三山之首,北固山。 北固山不高,壮观之处在于山北绝壁壁立大江南岸,历代文人登临北固山,都毫不吝惜山河雄壮的溢美之词。 萧确与羊子鹏弃了马,一路上山。 山中有卫兵巡视,见到萧确,皆正身肃立,等萧确和羊子鹏走过后,方才继续巡逻。 一直向北,接连翻过两个小山峰,登上后山山峰。 走在一条长长的木制走廊上,右手是岩石壁垒,左手是空阔幽谷,山雾杳渺,如临仙境。 走廊尽头,现出一处拱门牌坊,上写“南徐净域”四个字。 拱门前,有一队守卫,见萧确前来,躬身行礼:“见过永安侯!” “免礼!” 守卫目视着羊子鹏,道:“南徐净域,不可携带兵器入内!” 萧确道:“不关你事,放行即可!” 守卫面有难色,还是让开了道路。 穿过拱门,前行稍许,甘露寺的山门赫然出现。 进到寺中,只有青烟缭绕,不见一位人影,静如仙界。 过几处殿宇院落,来到大雄宝殿之前,大雄宝殿的门开着,众比丘尼坐在殿中,正在上早课。 殿上,一位年长的比丘尼诵读着经文,佛音浩渺,羊子鹏顿感庄严肃穆,内心不自觉地虔诚起来。 萧确领着羊子鹏来到大雄宝殿后边的一处独院门前。 萧确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 萧确进了院子,只消片刻,便走出来。 “走吧!” 萧确并不多言,领着羊子鹏,出了禅院,继续往山后去。大江现出,却被一座高楼挡住。 高楼上高挂着一方竖匾,竖匾上写三个大字:“北顾楼”。 北顾楼原名北固楼,修建于东晋,作为兵器武库和驻军堡垒,镇守大江南岸。 四年前,萧衍曾登临北固楼,有所感怀,随后敕命国人,将固守之固改为顾望之顾。 萧确和羊子鹏登北顾楼,楼头有钟鼓之声飘来,二人登到楼上,只见几位舞女正在翩翩起舞,婀娜多姿,青丝流转,粉袖飘举,如天宫仙境。 楼内一侧,一应乐师正在演奏楚乐,编钟之声恢弘而不失轻灵,鼓声点点相趁,偶有古琴、排箫相配,使人清心养性。 羊子鹏却静不下来,反而愤怒至极。 萧确和羊子鹏绕过舞女,来到殿中。 萧纶半躺在一张软榻上,靠着扶手,微闭着双目,跟着乐声摇头晃脑,手里还拿着一个酒杯,不时抿一口酒。 旁边一个侍女,手托着酒壶,不时给萧纶斟酒。 大梁危在旦夕,征讨军大都督萧纶,却沉溺在酒色声乐之中! 羊子鹏眼看便要发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大鸟入室 萧确拉住愤怒的羊子鹏,目视他不可妄为。 羊子鹏强忍怒火。 萧纶身后,窗扉之侧,站着一位老者,身材魁梧,怒目横眉,瞪视着羊子鹏。 老者腰间皮带里别着两把短柄铜锤,锤头如金瓜般大,有瓜棱突出,黄铜打造,泛着金光。 萧确示意羊子鹏站在一侧,然后来到萧纶身边,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摆摆手让侍女退下。 “父王,确儿来了!” “哦!你不在军营好好呆着,跑到北固山来做什么?” “羊侃将军的儿子羊子鹏来了军营,来见父王!” “羊子鹏?” “嗯!” 萧纶欠欠身,方才看见大殿一侧的羊子鹏。 羊子鹏心里有气,正身站着,并不施礼。 萧纶坐起身来,凝眉问道:“你名字中的鹏字,可是大鹏鸟之鹏?” “正是!”羊子鹏奇怪萧纶为何会有此问。 “找死!”萧纶一声爆喝。 声乐骤停,舞女们也停下舞步,呆立在场。 “父王为何突然发作?” “确儿,两年前,为父曾做过一场怪梦!” “什么怪梦?” “当时为父正在刺史府批阅文书,府堂里忽然飞进来一群怪鸟,比鹰还大,比鸦还黑,哇哇乱叫,在屋梁上乱飞。我让侍卫开弓放箭,竟一只也射不中,我亲自弯弓搭箭,那些怪鸟一溜烟全飞走了。我惊醒过来,才发现是场梦。” “此梦何意?” “为父困惑很久,特意请教周弘正,方知此梦含义。” “周卿公是怎么解的?” “周弘正说,汉朝京房所著的《易飞候》里有言:‘野鸟入君室,其邑虚,君亡之他方。’” “何意?” “意思是说,如果有野鸟飞入厅堂,我就会家破人亡,死于他乡。我道是恶梦,他说,梦不成真,就可免祸。我道梦若成真呢?他说,唯有把入室之鸟杀死!” 萧确恍然,随后笑道:“一个鹏字而已,并非真鸟,此乃巧合,父王何必认真?” 萧纶叹息:“性命不打紧,家族兴亡攸关,不可不谨慎呐!子高!击杀羊子鹏!” “老奴领命!” 萧纶身后的老者名叫戴子高,是萧纶的贴身护卫。 戴子高向前,萧确站起身来,挡住戴子高,大怒道:“大胆!” “二爷恕罪,此人不可留!” “你这劣奴,有你说话的份吗!” 戴子高忍怒俯首不语。 “确儿不可无礼!戴先生是你长辈!退下!” 萧确哪里肯退。 “哈哈!”羊子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萧纶怒道。 “侯景的乌鸦军攻破建康,十万乌鸦兵,邵陵王看不见吗?那才是大鸟入室!侯景不灭,邵陵王死于他乡,才是此梦正解!” “你大胆!”萧纶暴怒。 “台城危急,陛下受难,你身为征讨军大都督,不出兵勤王救难,躲在高楼之上饮酒做乐,到底是谁大胆!”羊子鹏终于宣泄了愤怒。 “你!你!”萧纶不想羊子鹏如此无礼,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道:“子高,动手!” 戴子高取出腰间铜锤,便要向前。 “你敢!”萧确怒指戴子高。 “确儿退下!”萧纶怒道。 萧确仍不肯退。 羊子鹏昨日刚学了七式幽州剑法,正愁无处习练,此时正是良机,于是拔出幽州剑,执剑在手,道:“永安侯不必多言,就让子鹏来领教戴先生双锤的厉害!” 日前,萧确曾多次劝说萧纶出兵,惹得萧纶生厌,一气之下搬出了军营,来到北固山居住。萧确深知父王的脾性无常,此番带羊子鹏来劝说父王出兵,父王生起气来,下令杀掉羊子鹏也是有可能的。 萧确早有防范,因此让羊子鹏带着幽州剑。 不想,还未开口,无巧不巧,羊子鹏的名字犯了父王的忌讳。 又怎能知道,这桩怪梦,不是父王有意杀掉羊子鹏,即兴编撰的呢? 萧确对戴子高恶狠狠地道:“羊子鹏有失,我必取你狗命!”便退到一旁。 一应舞女乐师纷纷下楼避祸。 戴子高提着双锤,走向羊子鹏,道:“老夫这对金瓜,名曰阴阳锤,长相却是一样。锤于人头上,头颅碎者为阳,头颅完好但脑浆混沌者为阴。”戴子高双锤一撞,发出闷雷之声,“哪把是阴,哪把是阳,老夫也忘了,借公子的脑袋,给分辨分辨!” 羊子鹏站定不动,摆出幽州剑法起势山海始祖,等着戴子高。 戴子高抢迈两步,出手即杀招,双锤高举,一并砸下。 双手握住幽州剑,横剑托住阴阳双锤。 双锤砸落幽州剑剑身上,一声巨响。 羊子鹏手腕生疼,地板被踏裂。 羊子鹏能接住他的双锤之力,戴子高惊讶万分。 戴子高的阴阳双锤有六式锤法,他双锤下砸,用的是威力最大的一势:动地势,开山碎石轻而易举,然而羊子鹏人剑均无损伤,不由得不惊奇。 羊子鹏先天无相功真气运转至手臂,趁着戴子高愣怔之际,使出卢龙追月,手腕翻动,幽州剑甩动,戴子高的双锤竟被甩开,羊子鹏举幽州剑前刺戴子高。 幽州剑幽冥之气激荡,如凛冬之寒迎面涌来,戴子高方才意识到羊子鹏不简单,向后连退数步,避开幽州剑锋芒。 羊子鹏牢记幽州剑的稳重之道,不贸然进击。收剑回身,又摆出山海始祖的守势。 “幽州剑果然寒气逼人!”戴子高夸赞一声,再一笑,窜步向前,右手铜锤前推,左手铜锤横在胸前,攻守兼备,名曰翻江势。 “来得好!”羊子鹏暗道一声,竖剑胸前,一锤打在剑身上,羊子鹏后撤一步,握紧幽州剑。 戴子高紧逼一步,左锤出击,右锤防守,如翻江巨浪,不可遏制。 羊子鹏脚下站稳,使出伏凌邀云,幽州剑翻转,朝戴子高左侧脖颈砍下。 戴子高的左锤眼看就要击中羊子鹏,却觉得左侧身体骤凉,右锤防不到左颈,戴子高不敢搏命,左锤立撤,挡下幽州剑。 幽州剑砍在左锤上,陷进寸半。 戴子高右锤向上一撩,撩向羊子鹏下巴,此势名曰破天势。 幽州剑被左锤咬住,抽剑不出,羊子鹏向后倒身,右锤贴着下巴划过。 戴子高右锤一转,向羊子鹏横抡回来,名曰撼岳式。若被击中,纵使山岳,亦将崩倒。 羊子鹏横移避过。 左锤被幽州剑带住,戴子高左手向里拽,右锤又至。 羊子鹏不再闪避,双手拿剑,先天无相功真气灌注剑身,使一式军都御夷,扫向戴子高。 军都御夷威势凶猛,戴子高的左锤脱手,被幽州剑带着横扫。 阴阳双锤相撞,戴子高右锤被打开。 幽州剑又嵌进左锤半分。 羊子鹏不减攻势,祭出幽州剑法第六式居庸荡寇,幽州剑高举,正正劈砍下。 居庸荡寇自带神威,幽州剑的幽冥之光大闪,凛寒之气大盛,戴子高被剑气摄住,想躲竟躲不得。 只得双手托住右锤挡在头上。 又是一声巨响,阴阳两锤再次相撞。 当当两声,两半金瓜砸落在地,幽州剑将左锤完全劈开。 幽州剑力道不减,劈在右锤之上,当的一声,羊子鹏被震开,戴子高也被震退,两人分开数步。 亏得左锤仍卡在幽州剑上,两锤相撞卸去了许多幽州剑的力道,不然幽州剑直接劈在右锤上,势必会把右锤整个劈开,而下方的戴子高也就难逃被劈分的厄运。 左锤如瓜般分成两半,锤心实心,戴子高分辨明了,这是阳锤。阴阳双锤是戴子高钟爱之物,常年陪伴他,如同是他的朋友,此时见阳锤被毁,戴子高大怒,暴喝一声:“你死定了!” 戴子高将阴锤掷向羊子鹏。 阴锤带着万钧之力,飞向羊子鹏。此乃阴阳锤法的杀招,追日势。 刚才使出的居庸荡寇,震得羊子鹏的手腕酸麻,剑挥得慢,只得侧身躲避,金光贴面飞过。 黑影一闪,戴子高轻功了得,飞身绕过羊子鹏,追上阴锤,握住锤柄,从后方抡向羊子鹏的后脑。 此乃阴阳锤法的阴招:碎月势。 羊子鹏后脑发紧,并不回头看,反手握剑,向后旋身,使出幽州剑法第六式,上谷不失。 阴锤锤柄被幽州剑削断,左手拿住阴锤,羊子鹏躲过一劫。 却不妨戴子高右手握拳,向前掏出,正中羊子鹏前胸。 拳锤相通,戴子高的这一拳,威力不比铜锤弱多少。 羊子鹏被击飞,重重地落在地上,口中吐血不止。 萧确飞奔到羊子鹏身边,大喊道:“子鹏!” 戴子高缓步走向羊子鹏。 “你敢再向前走一步,我必杀了你!”萧确目视着戴子高。 戴子高停下脚步,却不退身。 萧纶道:“确儿,羊子鹏非死不可。” “父王,羊子鹏刚刚立下一件大功啊!” “找来一些粮食,也算大功?!” 萧确大奇:“父王知道了?” “你真当为父只知享乐吗?” “羊子鹏立此大功,贸然杀了羊子鹏,京口人心不服啊!” “莫说羊子鹏解了京口急难,就算是杀了侯景,他今天犯了为父的忌讳,也依然得死!” “父王!” “不要说了!子高动手!” “二爷休怪!” “你敢!” 戴子高和萧确对峙着。 “住手!” 一位海青衣老居士,两鬓如霜,铅华尽洗,走上楼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中原北顾 萧纶起身,来搀扶老居士,道:“娘,你怎么来了?” 老居士名叫丁充华,是萧衍的皇妃,萧纶的生母。 萧衍五十岁便不再有房事了,一应妃子全部遣散出宫。丁充华由儿子萧纶接到京口城居住。丁充华一心礼佛,城里嘈杂,便来到甘露寺,带发修行。 适才萧确去到一处甘露寺的别院,便是去探望丁充华。 丁充华一把甩开萧纶,怒道:“我若不来,你就要在南徐净域杀人了!” “孩儿不敢!” “戴子高!你想造反吗!小主人你也敢动!” 戴子高忙躬身道:“老奴不敢!” “还不退下!” 戴子高向后退了数步。 萧确为防戴子高发难,仍站在戴子高和羊子鹏之间。 丁充华来到羊子鹏身边,见羊子鹏满脸是血,于心不忍,跪坐在地,将羊子鹏扶起,揽在怀里,道:“好好一个孩子,让你给打成这样!做不做孽!” 萧纶急忙搬来一方坐榻,扶丁充华坐了。 “你站远点!” 萧纶只得退后。 “拿水盆来!” 侍女端来水盆。 丁充华用随身的手帕,沾着清水,把羊子鹏脸上和身上的血迹都擦干净。 羊子鹏脸上感到清凉,悠悠转醒,眼前明亮,看清一个老人怜悯的面容,便坐起身来,待要站起,却被丁充华按住。 “你没事吧!”丁充华关切地问道。 “没事。” “子鹏,这是我祖母!”萧确道。 “祖母?”羊子鹏怔愣片刻,方才醒悟,忙施礼道:“羊公侃之子羊子鹏,见过皇妃!” 丁充华笑道:“老身早就不是皇妃了,老身现是修行的居士!” “见过大士!” “嗯,不必多礼!你有何难处,说出来,我给你做主!”丁充华拉了羊子鹏的手,问道。 羊子鹏还未回答,萧纶又走过来:“娘,外面琐事,你就别操心了!” “我不操心,就由得你胡来吗?” “哎!”萧纶负气,退到窗边。 “我是来请邵陵王出兵勤王的!”羊子鹏道。 “什么?勤王?陛下怎么了?” “休要胡说!”萧纶怒吼羊子鹏。 “不用理他,从实说来!”丁充华急切道。 “侯景谋反,建康沦陷,台城被围,陛下困守台城,已经十五天了!” “什么!”丁充华站起身了来。 “小子不敢妄言,此番前来,就是请邵陵王出兵勤王的!” 丁充华压住怒火,问萧纶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为何还不出兵?” “娘,情势复杂,你不能只听他片面之词!” “你就丝毫不担心你父皇的安危吗?!” “娘!你切莫动怒,先坐下,听孩儿慢慢道来!” 萧纶扶着丁充华坐在自己的卧榻上,又退到窗边,望着窗外大江,长叹一声,道:“不是儿臣不想出兵,实在是有颇多顾虑啊!” “什么顾虑,比得上你父亲的生死?!” 萧纶指着窗外,道:“江北是南兖州,再往北往西是北徐州。南兖州刺史是四哥的儿子,萧会理,治在广陵,有兵一万。北徐州刺史是六叔的儿子,萧正表,治在钟离,有兵两万。” “同是皇亲,国难当头,应该同舟共济,共度难关才是!” “娘不知道,萧正表的哥哥萧正德,勾结侯景叛乱,已经称帝了!” “什么!萧正德怎么会做这种事!” “六叔父子早有此心!娘难道不知吗?!” “萧正表,是不是也反了?” “萧正表西边有司州柳仲礼,西南有合州萧范,萧正表如果公开拥护萧正德,定会受到三面夹击。萧正表表面上打出勤王旗号,率兵南下,却并未过江,反而悄悄向广陵靠近!” “他想要偷袭会理?” “萧正表确实想要侵吞南兖州,但侯景真正的目的是我呀!我才是侯景最大的威胁,萧会理只是侯景进攻我的一个障碍罢了!京口与广陵只一江之隔,萧正表若得了广陵,便直接威胁京口!儿臣若贸然出兵西进,京口就有被萧正表占据的危险!到时萧正表与侯景前后夹击,我是必败无疑啊!” “会理可知此事!” “孩儿与会理谋划已久。” “何时开战?” 萧纶凝眉,断然道:“北徐军,昨日晚间到达广陵城西六十里外,今早继续东进。会理在萧正表进军路线上设下埋伏,不出意外,此时正在激战!” “现在?” “对,午后便可知分晓了!” “你是否派兵救援?” “孩儿的这些兵,是大梁存续的关键,轻易动不得!” “会理以一万对两万,可有取胜的把握?” 萧纶狡黠一笑,道:“娘放心吧!会理以逸待劳,又是埋伏突击,必能击破萧正表!” “萧正表战败,你是否就可出兵救你父皇了?” 萧纶走到母亲身边,与母亲并坐榻上,拿起母亲的手,意味深长地问道:“父皇对娘无情,娘就一点也不怪他?”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娘寡居多年!孩儿见娘清苦,孩儿的心里又怎能好受?!” “为娘一心向佛,不会再有七情六欲了。”丁充华眼睛里暗含着幽怨。 “娘骗得了自己,骗不过孩儿,娘至今没有剃发,难道不是想着,有朝一日父皇念起旧情,再招娘入宫吗!” 丁充华抬起手来,本想责骂萧纶,终究是叹息一声,又把手缓缓放下。 “娘放心,等儿臣解了台城之围,就把娘接回台城去!” 丁充华低着头,她没有看见,萧纶的眼中,满满的杀气。 羊子鹏听了萧纶与丁充华一番对话,自叹惭愧,自己一心只想着出兵建康解救台城,却对复杂的天下局势毫无认知。 此时方知,侯景之乱,并非单纯的台城危机。天下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萧纶按兵不动,实乃通盘考虑,等待最佳时机,以保万全。相比而言,自己的心智太过稚嫩了。 羊子鹏对萧纶由衷敬佩。 此时的羊子鹏已经完全忘记了,当日在栖霞寺,贺琛的一番人性之论。贺琛对羊子鹏的语重心长和谆谆告诫,被羊子鹏尽数抛在脑后。 萧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道:“确儿!羊子鹏!你们过来!” 萧确和羊子鹏来到窗边。 窗外是奔腾的大江。 江水滚滚东流,金山傲立上游,焦山漂浮下游,江面宽广,江北遥遥可见广陵城池,再北便是那望不尽的神州大地。 “四年前,陛下登北固楼,遥望中原,随后敕命国人,将北固楼固守之固,改为顾望之顾,你们可知为何?”萧纶问二人。 “敕命上说,因北固山不足固守,所以改名。”萧确道。 萧纶有意考校儿子,故意问:“大江天堑,北固山山势险要,难道不足固守吗?” 萧确从容道:“自古南朝政权,守江必守淮,淮水若失,便没了防御纵深,单凭大江天险,南朝危如累卵,必不能长久。” “以古方今,今日之战,萧正表若胜,如何?” “侯景占据淮南大地,大梁危矣!” “萧正表若败,如何?” “东魏必乘淮南虚弱,向南侵吞,东魏若占据淮南,大梁更危!” “两难局面,如何破解?” “先败萧正表,后进守北徐州!” 萧纶嘉许道:“嗯。好!” 一阵沉默,萧纶又道:“北固山不足固守,这依然只是陛下改字的表面原因。羊子鹏,你可知道深层缘由?” 羊子鹏思虑片刻,正色道:“子鹏以为,陛下平生志向,不在江山永固,而在天下一统。因此改固守之固,为顾望之顾。” 萧纶稍稍一惊,道:“好小子,有些见识!但你仍未说中陛下的心思。” “愿听教诲。” 萧纶淡然道:“陛下登临北固楼的时候,已经八十一岁了。陛下平生数次北伐,皆无功而返,如今已然垂垂老矣,此生壮志难酬,北伐再无指望,一统中原终成梦幻,天下归一更是妄谈,改固守为顾望,聊以**,激励后人罢了!” 听罢萧纶此言,羊子鹏颇生感慨。 萧纶话锋一转:“然而陛下终究是陛下,纵使老了,他还是那只雍州猛虎!羊子鹏,曹操的《龟虽寿》,你可会背?”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背得好!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陛下以为他己释然,其实没有。仅仅三年后,侯景携河南十余州投奔大梁,河南十余州,陛下终生苦求而不可得,若能轻易收入囊中,何乐而不为?收复中原之心死灰复燃,真是壮心未已!结果怎样?人们都会被心中的贪欲所吞没!寒山之战,十万将士命丧疆场!河南十余州,一州未得,只得了一个侯景,偏偏是这个侯景,把陛下送上绝路!时也势也?非也,此乃命也!” 萧纶一番感慨戛然而止。 命运之说,羊子鹏不甚了了,更不会了解萧纶此时心迹。 让羊子鹏深有感悟的,是时空的悠远与浩瀚。 自己十五年光阴,不过沧海一粟,此生走完,顶多一朵浪花罢了。 纵使英雄如皇帝萧衍,此生成败,也不过一排浪涛而已。 江水东流,流经过去,流向未来。神州北望,望尽前世,看穿来生。江海横流,天地悠悠。 羊子鹏的心怀从未如此开明,自己仿佛与时空融为一体,既无限渺小,又无垠广阔,凄怆之感油然而生,竟有流泪的冲动。 萧纶的话打破了羊子鹏的幻象:“羊子鹏,本王有意派你斩杀萧正表,你能做到吗?” “为国尽力,子鹏死而后已!”羊子鹏被萧纶委以重任,心潮澎湃。 萧纶满意赞许:“好!楼下有船,送你过江!” 萧确道:“子鹏一个人去,太危险!儿臣愿意同去!” 萧纶摆手道:“此事非羊子鹏不能为!你不用去,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何事?” 萧纶肃然道:“整备三军,明日出征!” “真的?!”萧确和羊子鹏大喜过望。 萧纶北望,拍一下窗棱,决然道:“是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广陵破阵 江堤边,萧确牵来一匹黑色骏马,此马通体黝黑,皮毛精亮,筋骨精壮,体格健硕,煞有精神。 “此马名唤金炭,是父王马圈中的西域名马繁育的,刚刚三岁半。金炭疾速奔跑时,浑身散发出金色火光,因此得名。原是父王许给我的,现送与你,助你功成!” “多谢!” 萧确送羊子鹏和金炭马上船。 “能斩杀萧正表最好,如若不能,不要勉强,自身性命要紧!” “永安侯放心!子鹏定不辱使命!” 渡船载着羊子鹏和金炭马,横渡大江。 从扬子津渡口上岸,回望大江南岸,北固山山形隐隐,北顾楼依稀可辨,想到萧纶对自己委以重任,羊子鹏意气风发,萧正表似乎已成剑下之鬼。 羊子鹏打马北上。广陵城距江岸仅十余里,其间河网交错,农田密布,却不见人烟。 广陵城外,护城河河水高涨,城门高悬。 羊子鹏绕到西门,沿着西门外大道向西纵马飞驰,约行三四十里,凌冽西风送来喊杀声,如风中夹杂的铁刺,能穿过皮肉,扎刺心肺。 战阵声越来越近,登上一处高坡,两军战场终于出现在眼前。 萧正表的北徐军于天亮时兵进广陵,行军二十里,来到一处洼地,北侧一排矮山,南侧是宽阔的河道。萧正表忽觉寒风袭面,心道不妙的时候,鼓声震天,北边土丘上箭如雨下,北徐军中箭者无数,顿时没了秩序,纷纷涉险欲渡河沟,河水冰冷,多半士兵被淹没,坚持到达南岸的,却发现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比河水还要冰冷的白刃。 箭矢稍缓,喊杀声起,北侧矮山和河沟南岸的伏兵,迅速将北徐军包围。 南兖军由南康王萧会理亲自统帅。萧衍四子萧绩二十年前英年早逝,其长子萧会理袭南康王爵位。 北徐军有两万人,南兖军只有一万人。 兵法云:十则围之。以少围多,乃是兵家大忌。 此处中间地势略低,三面地势高,南侧是广阔河面,萧会理经过实地考察,毅然决定,在此伏击敌军,围而歼之。 北徐军经过暂时的慌乱后,迅速稳住阵脚,排出圆阵,萧正表中军位于中枢,外围战车大盾如铜墙铁壁,毫无破绽。 南兖军弓弩手对圆阵中枢大肆放箭,同时骑兵多面冲杀。 如雨箭矢被中枢步兵举盾挡住,冲阵骑兵被战车大盾挡住,被大枪长矛挑落马下者不记其数。 攻阵多时,并无进展。 北徐州地处梁魏边境,常年有战事,北徐军战力强过南兖军太多。 拖延下去,北徐军会轻易突围,甚至会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南兖军中军,南兖军兵力分散,中军兵力薄弱,经不住冲杀。 萧会理对此局势早有准备,一声令下,一百重甲骑兵,正面突击敌阵。 一百重骑,人马皆穿重甲,或持一丈长矛,或持丈半马槊,皆是破阵利器,与敌阵甫一接触,便撞开战车大盾,立成摧枯拉朽之势,百骑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冲刺砍杀,迅速撕开一道裂口,后方步兵跟随涌入,裂口越撕越大。 北徐圆阵,眼看就要崩溃。 正在百骑突刺到敌方中军的时候,中军杀出一骑轻甲剑士,穿亮银锁子甲,手持一柄银色长剑,坐下白驹如电,正面迎向南兖百骑,剑光闪烁之间,当先几个骑兵已落马坠地。 银甲剑士如一条洄游江鱼,逆流而上,势不可挡,重甲百骑纷纷落马。 北徐军势气大震,重新整顿阵型,将突入圆阵的南兖骑兵与步兵分割多处,各个击破,北徐骑兵跟随银甲剑士,向着萧会理所在南兖中军高车飞驰而来。 银甲剑士一骑当先,快如闪电,身后反击而来的北徐骑兵如汹汹江水,势不可挡。 萧会理毫无惧色。 同在高车上的副将广陵令刘瑗大惊失色,慌忙大叫左右:“保护殿下!保护中军!” 中军护卫迅速形成防卫圈。 银甲剑士从身上扯下一段白绸,将马眼罩住,白马毫不减速,撞到护卫大盾上,撞翻一片,银甲剑士脚下一蹬,纵身而起,飞上高车,银剑直指萧会理。 正待萧会理以为此命休矣的之时,一道黑影,从天击落。 白光与黑影撞击到一处。 银剑停在虚空。 一柄黑色重剑,从上到下,穿透银甲剑士心胸,从后腰穿出。 鲜血顺着黑剑流下。 幽州剑饮血,幽冥精气大盛。 银甲剑士就此殒命。 羊子鹏抬起头来,看着银甲剑士的脸,认出他是侯景帐下四大先锋之一,东海四子老四,丘子英。 早先,萧正表带领北徐军参与围剿侯景。侯景攻破建康,萧纶命令萧正表率军回师北徐州,防备东魏入侵。 萧纶那时已得知萧正德反叛,军师伏知命劝萧纶杀掉萧正表,萧纶心道萧正表是一州刺史,手握两万重兵,萧正表若无故被杀,北徐军恐生乱,便留了萧正表一命。 没过几天,萧正表得知了侯景拥立萧正德称帝的消息。萧正德是萧正表亲兄,万一萧正德败了,萧正表难逃株连,因此毅然反叛。萧正表上书萧正德表示归顺,萧正德封萧正表为南郡王,只要萧正表能打下南兖州,便可兼领南兖州刺史。 在侯景的授意下,萧正表表面上打出讨侯旗号,南下勤王,以掩人耳目,实则率军东近,以图广陵。 拿下广陵城,便可直接威胁京口城,此役对侯景来说非常关键。侯景在河南时,与萧正表多有接触,知道萧正表的能力,担心他成事不足,秘密派出丘子英来到北徐军中,协助萧正表进攻广陵。 当日在栖霞寺山门外,羊子鹏以小无相功催动幽州剑,使出洛水剑法第八式六龙俨首,破掉东海四子的连云剑阵,乃是生死关头的神光乍现。单论武艺,羊子鹏不是东海四子中任意一人的对手。此次羊子鹏一剑击杀丘子英,实乃出其不意,实属侥幸。 丘子英虽死,北徐骑兵不停,冲进丘子英坐骑撞开的缺口,杀向中军,南兖护卫迅速收缩防卫,北徐骑兵顿时把南兖中军包围。 萧正表下令变阵,骑兵强力冲击南兖中军,圆阵向南兖中军迅速靠拢,势必将兵力薄弱的南兖中军一举歼灭。分散在外的南兖士兵眼见中军被围,一时慌乱,被斩杀无数。 萧会理望着身前傲立的黑斗篷,肃然道:“敢问阁下大名!” 羊子鹏转过身来,行礼道:“羊公侃之子羊子鹏,见过南康王!” “果然将门虎子!” 萧会理副将刘瑗大声道:“中军已经被围,胜利无望,殿下快快突围回城吧!” “此战不斩萧正表,绝不退军!” “子鹏去取萧正表首级!” 羊子鹏跳下中军高车,一个呼哨,金炭飞奔到身下,羊子鹏砍翻几个北徐骑兵,单骑突出重围,冲向北徐中军。 萧会理望着羊子鹏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羊侃神武的面容,不禁神往。 副将刘瑗急下军令,步兵回撤保护中军,骑兵正面突击北徐圆阵。 羊子鹏不断斩杀北徐骑兵,奔到圆阵外时,俯身从地上捞起一面铁盾,于马上将铁盾抡圆,全力掷出。 铁盾撞出个缺口,阵前大盾兵大枪兵,皆被撞翻。 金炭马脚踩斜立的大盾,飞跃半空,跳过大枪兵,突入阵中。 后方南兖骑兵,跟随羊子鹏,源源不断突入圆阵,圆阵如决堤之坝,一溃千里,再不能合拢,北徐圆阵全面溃散。 羊子鹏一骑当先,挺立幽州剑,黑剑本就骇人,黑马黑袍更显恐怖,羊子鹏仿佛从地狱冲出的恶魔,连人带马烧起幽冥之火,北徐将士皆被震慑,无人敢上前阻拦。 北徐中军账内,萧正表眼看着圆阵被破,当先一骑向中军冲来,眼中冒火,咬牙切齿。 论辈分,萧正表是萧会理的叔叔,萧正表不能接受败给侄子的事实。 “殿下!败局已定,性命为上,殿下快走!快走啊!”喊话的是萧正表的副将龚子明。 萧正表兀自愤恨不已,龚子明招来中军护卫,将萧正表架上快马,数十位中军亲卫各自上马,拥护着萧正表,斩杀本方挡路兵士,冲出本方圆阵,冲破西方南兖兵的包围,夺路而逃。 羊子鹏杀到中军时,只见一人衣着华贵,背对着自己,正慌忙上马,羊子鹏不待分辨,奋起一剑,将此人枭首。 “此乃萧正表副将龚子明,并非萧正表,萧正表已经逃了!”随后赶来的南兖副将刘瑗道。 羊子鹏举目四望,西方烟尘顿起。 “绝不能让萧正表逃回钟离!”刘瑗大叫道。 羊子鹏纵身上马,向萧正表追去。 刘瑗提着龚子明血肉模糊的人头,奔上北徐中军高车,猛挥一刀,斩断北徐中军帅旗,举起龚子明的人头,大声呼喊道:“萧正表已死,北徐将士还不快快投降!” 北徐军士一时大乱,纷纷四散奔逃,逃不掉的,丢兵弃甲,跪地投降。 擂鼓声止,喊杀声歇,唯有痛苦哀嚎之声,随风浮荡。 此战南兖军惨胜,战死两千,北徐军被歼灭四千,俘虏一万五千余人。 南康王萧会理站在高车之上,看着满地横尸,血色河沟,内心悲苦不已。 仅仅因为萧正表的个人妄念,致使大梁子弟自相残杀,何其哀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摩陀夜战 北徐治所为淮河南岸的钟离城。 广陵到钟离,最近的道路,需经过谯州城。 谯州城西距广陵二百余里,东南距钟离二百余里。 今年十月,侯景从寿春起兵,诈攻合州,实取谯州。侯景在谯州强征壮丁,烧杀抢掠,南下之时,一把大火,把谯城化为一片废墟。 夜半,狂奔一天的萧正表和三十余名亲信护卫,到达谯州城外。 夜色下的谯州城一片死寂,城内冒出屡屡黑烟,秃鹫乌鸦在废城上空盘旋,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 谯州城西靠群山,北方更有绵延山岭。要去钟离,必须穿过谯州西北的长长峡谷。这条路是萧正表往来京城的道路,走过无数次,非常熟悉。夜间骑马进峡谷,极其危险,萧正表纵然逃命心切,也不敢犯险,况且已经狂奔了一天,人困马乏,急需补给,萧正表决定在附近落脚,明天日出后再行赶路。 谯州城西的山岭,名叫摩陀岭。摩陀岭北端,有一处荒废的古庙。 萧正表与众护卫绕过谯州城,来到古庙,在此夜宿。 月色下的摩陀岭,黑山隐隐,寒风呜呼,萧正表不禁打一阵寒颤。 古庙院门倾覆,围墙颓倒,门窗皆废,众人进庙,惊起几只飞鸟。 进到古庙的殿里,护卫升起篝火。 萧正表挨着圆柱坐下。 几个护卫进摩陀岭,不多时便打了几只野猪回来。 众人烤而食之,就着随身携带的美酒,饱餐一顿。 萧正表抱着宝刀,靠着柱子,正对着残破的殿门,望着门外黑山孤月,内心惴惴不安,强撑眼皮,最终还是睡着了。 耳边当的一声。 萧正表本睡得很轻,听到声响,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异于常人的求生本能和多年涉险练成的应变能力,迫使他向一旁滚开。 一道黑光掠过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殿下快走!快…” 一道寒锋已将叫喊的护卫封喉。 萧正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袍黑剑,仿佛就是来收取自己性命的地狱使者。 羊子鹏一整天都在追循着萧正表和他部下护卫的踪迹,最终找到了摩陀岭古庙。 破损围墙内的三十余匹战马正在悠闲地吃草。古庙中篝火闪闪,萧正表一行正在大快朵颐。 羊子鹏隐于窗外,估摸形势,殿内护卫有三十余人,全是硬汉,其中不乏好手,真打起来,自己没有击杀萧正表的绝对把握。 羊子鹏一直等到众人睡熟,鼾声大振,方才拔剑进殿,快步走到萧正表身前,心道让萧正表死于睡梦中,不受苦痛,也算全其王侯尊严,将幽州剑照着萧正表心脏,疾速前送。 不妨斜下里飞来一把宝刀,将幽州剑打偏。 萧正表正是此时醒来,待羊子鹏手持被打偏的幽州剑就势横斩时,萧正表已向一旁翻滚开去,再次逃出鬼门关。 掷刀救下萧正表的护卫,徒手扑向羊子鹏,同时喊出一句:“殿下快走!”便被羊子鹏一剑封喉。 只这一声,殿中护卫全被惊醒。 羊子鹏再次仗剑,纵身一跃,向愣怔在地的萧正表飞刺而去。 “吾命休矣!”萧正表绝叹。 却见一个身影扑来,挡在自己身前,黑剑刺穿了这名护卫的铁甲和身躯,从身后冒出头来,前刺之势不减,待将自己刺中时,自己被猛然撞飞。 萧正表回头看时,黑剑贯穿前后两名护卫,插进墙里。 黑袍中的魔鬼手握着剑柄,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萧正表方才看清羊子鹏的面容。 “殿下快走!”两名护卫拽着萧正表,向殿外奔去。 众护卫各取兵刃,来战羊子鹏。 羊子鹏拔出幽州剑,斩断击向自己的刀剑兵刃。 萧正表已被架到殿门处。 羊子鹏两个起落,纵到慌乱的萧正表身后,幽州剑从上向下,劈向萧正表。 两把刀剑,挡住幽州剑。 羊子鹏飞脚踢飞两人,萧正表已奔出殿外。 羊子鹏疾步追去,一排刀剑,又已挡在门口。 幽州剑将这一排刀剑全部砍为两截,众护卫仍不不退缩,挥舞断剑,挡着羊子鹏。 羊子鹏用幽州剑拍飞两柄断刃,断刃疾速飞向萧正表,却被两名护卫挥刀挡开。 羊子鹏身前十数人,刀剑相逼,身侧身后亦围上十数人,刀剑呼啸而来。 羊子鹏瞬间陷入重围,勉强应付,偷眼看殿外,萧正表和两个护卫已经打马出寺,绝尘而去。 正是这稍稍走神的时候,左臂和后背上已被擦中两刀,鲜血喷溅而出。 二十几把兵刃,是羊子鹏所不能抵挡的。 挡下几刀,身上又中两刀。 长此下去,早晚毙命。 羊子鹏心念一动,运转内力,使出一招洛水剑法中的六龙俨首,幽州剑当空划一圈,一时断刃乱飞,三十把兵刃被幽州剑斩断打飞,众护卫全被剑气迫退。 已有半数人手中的刀剑只剩半截。 众护卫慑于羊子鹏手中黑剑威势,暂且罢手,与羊子鹏对峙。 羊子鹏怒火中烧。 绝佳时机,没能击杀萧正表,眼看着萧正表夺路逃走,在混战中,自己已身中数刀。 然而这些都不是羊子鹏发怒的原因。 真正让羊子鹏暴怒的,是这些人,划破了他的黑斗篷! 也好,现将你们尽数斩杀,再去追杀萧正表,萧正表只剩两名护卫,必死无疑! “他的黑剑太邪乎,兄弟们不可与其正面交锋,尽量避其锋芒!” 一个较为年长的护卫说道。 羊子鹏疾迈一步,黑光一闪,这位刚说完话的年长护卫,再无说话机会,腹中洒出一圈鲜血,上身滑落在地,双腿兀自挺立不动,鲜血从腰腹截面狂涌而出。 浓浓的血腥气中,夹杂着野猪肉的香味,酒香味和胃肠的酸腐味。 即使在阵战之中,也极少见如此血腥场面。 众护卫全都愣愕住。 羊子鹏已顺势突出重围,随手向着一人挑起一剑。 “啊!”一声惨叫,一只手臂凌空飞起,血洒半空。 又是两声惨叫,两人扑翻在地,腿脚分离。 众护卫知道,再不清醒,便会被羊子鹏依次杀绝。 两人的大刀架住羊子鹏的黑剑。 众护卫振作精神,全力迎战羊子鹏。 羊子鹏左冲右突,只在众护卫外围游走,绝不陷入人群之中,又接连砍杀几人。 众护卫多年征战,临阵经验丰富,配合默契,及时应变,身处羊子鹏前方之人,不与羊子鹏交锋,不住后退,引羊子鹏来攻,其余人迅速分布羊子鹏左右侧及后方,刀剑围砍羊子鹏。 看似是羊子鹏在追击护卫,实则是众人在追剿羊子鹏。 羊子鹏转攻左右,左右之人立退,重新形成追剿之势。 护卫之中,不乏好手。有些武艺不弱,甚至在羊子鹏之上。一旦形成阵法,互相补助,羊子鹏便落入劣势。 羊子鹏不断中刀,伤痕累累。 众护卫常年战场杀敌所养成的势,完全被幽州剑的幽冥之光和凛寒之气所压制。大殿中布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气。 二十余名护卫接连被羊子鹏砍翻,已死伤过半, 羊子鹏也在不断中刀。 乱战之中,羊子鹏估摸形势,心道再过片刻,纵使自己能将众人尽皆斩杀,也难逃被乱刀砍死的命运。 思绪飞转,羊子鹏想到一计,可出奇制胜。 主意已定,羊子鹏几步纵到大圆柱子之前,猛然转身,背靠圆柱,运转小无相功,使一式军都御夷,把身前众人迫开数步。 众人神色凝重,围着羊子鹏,静待羊子鹏使出绝招。 却见羊子鹏右手一扬,将幽州剑插进圆柱里。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羊子鹏双拳在前,摆出羊氏拳法的架势。 众人面面相觑。 这小子疯了吗,宝剑在手尚不能全胜,竟想徒手肉搏吗? 难道这小子觉得他的宝剑太过锋利,于对方不公平吗? 难倒他认为他弃了宝剑,他的对手也会弃掉兵刃吗? 这是战场,不是武场! 只有生死,没有公平! 一人忍不住笑,众人竟都冷笑起来。 “砍死他!”众护卫一拥而上。 十几把白刃,罩向羊子鹏。 众人都不再保留,不再谨慎,不再讲究阵法。 羊子鹏背靠圆柱,凝聚精神,调动先天无相功真气,运转小无相功,使出羊氏拳法。 羊氏拳法,本就是从战阵杀敌的经验中总结而来,最宜乱战。 羊子鹏气势大盛。 一时刀剑乱飞,呜哇乱叫。 沾拳即伤,中拳即倒。 众护卫因为轻敌,付出了惨重代价。 一套羊氏拳法方才使出一半,众护卫已然全部倒地。大多伤筋断骨,腑脏废裂。 又有二三护卫挣扎起身,向羊子鹏扑来。 羊子鹏拔出圆柱上的幽州剑,顺势横斩一剑,二三人头落地,身体扑倒。 羊子鹏挑块破布,把幽州剑擦拭干净,收回鞘内。 走出大殿,残月已近摩陀岭。 回头看殿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血气浓稠,还有十几个爬不起来的士兵,哀嚎不止。 “北徐壮士,受羊子鹏一拜!” 羊子鹏长拜于地,直起身来,不忍再看,跨上金炭,奔出古庙,继续追击萧正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钟离追击 出古庙向西北将近十里,有一条绵长峡谷。 峡谷谷道,碎石遍地,左右怪石林立,山风嘶鸣,远处松枝簌簌。 借着月色,勉强前行。 羊子鹏魔鬼般的面容挥之不去,萧正表魂不附体,浑身冰凉,颤抖不已,数次跌落马下。 左右护卫不离不弃,重新把萧正表扶上马,帮助萧正表催马前行。 出峡谷时,正好月下西山,四下漆黑一片,依然马不停蹄,纵马狂奔,直至东天发白,黎明破晓。 重见天日,风寒霜冷,萧正表回复一些心神,身体依然僵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到了钟离,便能活下来,不住催马狂奔。 直至日上中天,钟离城遥遥在望。 正当萧正表大喜之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 萧正表心道不妙,回头看时,远远看到一匹黑马,载着身披黑斗篷的羊子鹏,追赶而来。 萧正表面如死灰,再看前方的钟离城,短短数里,便是生死之间的距离,萧正表不信上天如此作弄自己,顿时坚毅起来,奋力催马。 “殿下快走!” 一名护卫勒住马缰,调转马头,拔出宝刀,大喝一声,冲向追击而来的羊子鹏。 二骑相距十丈,羊子鹏拔剑出鞘。 二骑擦肩。 羊子鹏一个矮身,侍卫宝刀刀刃贴着羊子鹏的背脊横斩过去。 二骑分开十丈后,一声惨叫,护卫的右臂齐根掉落。 羊子鹏仗剑在前,继续追击。 萧正表忍不住回头看,不禁大骇。 “拦住他!” 萧正表一声大喝。 仅剩的一名护卫,同样惊恐,作为一名军人,他并没有违抗军令,勒住坐骑,调转马头,高举宝刀,静待羊子鹏,同时也静待自己生命的完结。 羊子鹏远远看着,内心生出一丝凄楚。 结束他的生命,才是对他的尊重。 待羊子鹏近至身前十丈时,这名护卫的坐骑被金炭震慑,惊惧之极,双蹄高举,一声长鸣。 羊子鹏横剑在侧,呼啸而过。 热血喷溅,可将冷日灼伤。 这名侍卫连人带马,一齐被腰斩。 幽州剑挂着血气,剑刃上弥漫着一圈玄光。 羊子鹏俯身在金炭耳上低语:“金炭兄奋神威,成败在此一举!” 金炭仿佛听懂了羊子鹏的话,用尽全力,四蹄扬尘,越奔越快。 萧正表身边再没有护卫。 近在眼前的钟离城,却迟迟不能到达。 萧正表不住后望,每一次向后看,身后的羊子鹏都要更近一些。 羊子鹏近到二十丈的时候,距钟离城二里。 羊子鹏近到十丈的时候,距钟离城一里。 羊子鹏近到五丈的时候,距钟离城尚有半里。 离城百步,萧正表最后一次回头看。 羊子鹏已到身后,黑剑剑尖已顶在背脊。 萧正表终于绝望,眼前一黑,身子一沉,跌下马来,不省人事。 羊子鹏勒住马缰,纵身下马,看着仰面躺在脚下的萧正表,终于长舒口气。 “公子剑下留人。” 羊子鹏只顾追击萧正表,并没有注意到,路边有一处粥棚。 粥棚一侧,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青年,像是兄弟,烧了一口大锅,在忙着添火熬粥。 粥棚里设一张方桌,方桌四下有四把高凳。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坐着喝粥,貌似一主一仆。主人身着深色锦绸,正对着羊子鹏,面容儒雅,神态和善。仆人身着褐色粗衣,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侧身对着羊子鹏,只见侧脸,脸上坑洼不平,斜向上的细鹰眼和翻向下的鹰钩鼻尖尤其明显。 粗衣仆人腰间挎着一把弯刀,尤其引人注目。弯刀不长,只有一尺半,宽一寸,刀首托着一颗红玉,刀肩刀鞘上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红玉如眼,闪着红晕,仿佛在叫喊着宝刀饥渴,急需饮血。红宝石如泪,晶亮剔透,仿佛在为刀下之鬼哀伤。 羊子鹏心中已经较定:此二人不善。 让羊子鹏剑下留人的,正是那位儒雅男子,他手里还端着热粥碗,粥碗里冒着热气。 羊子鹏站在萧正表身边,幽州剑悬在萧正表身上,问儒雅男子道:“为何要我留人?” “公子杀他何用?”儒雅男子喝口粥,面目含笑。 “你知他是何人?”羊子鹏问。 “萧正表是也!” “你是萧正表的人?” 儒雅男子爽朗大笑,道:“非也,我不是萧正表的人,萧正表,是我的人!” “你的人?你是何人?” “公子何不先收了宝剑,坐下闲聊一会,我请公子喝碗热粥!这都午时了,公子还没吃早饭吧!”儒雅男子随即招呼粥熬粥的小兄弟给羊子鹏盛粥。 萧正表就在剑下,自己完全可以一剑了结萧正表性命。 羊子鹏心中犹疑,面上却故作轻松,笑道:“我追杀萧正表一天一夜,追了将近五百里,杀尽他三十多护卫,现在放了他,岂不是太可惜了!” 儒雅男子把粥碗放到桌上,依旧含笑,道:“公子本就杀不了萧正表,何谈可惜!” “萧正表就在我剑下,我杀不了他?” 儒雅男子陡然间目光如炬,道:“杀不了!” 羊子鹏一声冷笑,与儒雅男子对视着,看也不看萧正表,幽州剑疾速刺向萧正表胸口。 却见一个疾影闪现眼前,右手手腕已被人拿住。 幽州剑定格在萧正表胸前。 儒雅男子身侧的粗衣仆人,已不见去向。 羊子鹏把脸一侧,与一人面面相视。 这不像是一张人脸。 这张脸,面盆圆如狼面,双眼明锐如鹰眼,鼻尖弯钩如鹰鼻,满脸布满大大小小的麻子。 这张脸,丑陋之极,若非人脸,便无丑陋可言。脸上毫无表情,若非人脸,也无表情可言。 羊子鹏不自觉地心生厌恶与骇怵。 此人正是那位粗衣仆人。 幽州剑刺萧正表,只有咫尺之距,粗衣仆人却能在这咫尺之间,起身过来,拿住羊子鹏的手腕。这是多快的身法,才能做到! 不只是快,粗衣仆人更生生截下了自己的全力刺剑的寸劲,这等力道,也是罕见。 羊子鹏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粗衣仆人,实乃一位绝世高手。 正在羊子鹏震惊的时候,一股阴冷邪气窜进羊子鹏的右臂,邪气所过之处,血液凝结成冰。 羊子鹏大为骇然,试图挣脱粗衣仆人,猛然惊觉,右手已然麻木,完全失去知觉,好似没有了一般! 羊子鹏不及多想,疾步后退,右臂却仍被拽住,退不动。 左掌凝聚真气,全力推在粗衣仆人肩头,却似打在冰山之上,粗衣仆人一动不动,自己被反震开。 正要再次攻击,恍觉阴邪凉气已经侵蚀了整个右臂!他不再怠慢,凝聚心神,运转先天无相功真气,全力对抗粗衣仆人的阴冷邪气。 此时,萧正表醒了过来。 看见胸前的黑剑,和身前的黑斗篷,大惊失色,慌忙间手脚并用,向前挪动,脱离了黑剑的笼罩范围,迅速爬起身来,便向着前边的马跑去。 “南郡王殿下,何事如此心急啊?”儒雅男子笑道。 萧正表听见有人唤他,转头去看,见到粥店里的男子,又看一眼羊子鹏,方才发现羊子鹏正在与人对峙。他恐惧未消,心道三十个护卫都挡不住这个杀神,一个仆人能坚持多久,耽搁不得,纵身上马,便要狂奔! 又听儒雅男子道:“南郡王殿下,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你瞧,粥都给殿下盛好了!” 儒雅男子谈吐间的从容与自信,引起了萧正表的注意。他再次转头来看,重新分析形势,超越常人的心智告诉他,粥棚中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这个人绝对能够制住羊子鹏!萧正表心中盘算,此人敌友不明,定有目的,不能与他周旋,先回城保命要紧!便又要催马前行。 “殿下觉得,你的马能跑多快?”儒雅男子的话音里,浮现一丝杀机。 萧正表竟不敢催马,又回头去看。 马再快,不如弓箭快,可是儒雅男子身边并没有弓箭。 或许前方有埋伏! 钟离城近来坚壁清野,四周空旷,举目四望,哪有能藏伏兵的地方?! 萧正表望着仅在百步之外的钟离城,好像看到了一面无形的墙,隔在他与城之间,无论如何也不能到达! 萧正表的终于被击垮,翻身下马,进到粥棚,表面上却笑容自若,道:“阁下盛情,正表却之不恭!” “高桌高椅,礼数不周,殿下见谅!”儒雅男子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示意萧正表入座。 “荒郊野外,不必讲究!”萧正表万不敢背对着羊子鹏,便在儒雅男子右侧的位子坐下。 “殿下请!”儒雅男子指着桌子上的那碗粥。 萧正表心道,坐都坐下了,还怕你下毒不成?便把那碗粥端起来,吃了一口,赞赏道:“好!还是钟离的米粥最香!” 儒雅男子面目含笑,不紧不慢地喝着米粥。 萧正表仍有隐忧,转头看向羊子鹏。 羊子鹏面色惨白,头发眼眉嘴角上,已结出冰凌。 羊子鹏只觉得,粗衣仆人侵入自己体内的阴冷邪气,不与先天无相功真气正面对抗,而是不断将先天无相功真气浸染,,不断同化先天无相功真气,不断向自己体内扩散。 身体发冷,四肢逐渐失去知觉,血液结成的冰凌穿刺血管,疼痛难忍,直至五脏和骨髓均成冰冻,便没了痛苦。 羊子鹏惊愕的面容定格。 虚空中的水气,附着在幽州剑和黑斗篷上,凝结成冰。 粗衣仆人终于罢手。 冬日下,一尊冰雕,赫然立于道路中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淮南经略 粗衣仆人回到粥棚坐下,坐在儒雅男子左手边,与萧正表正面相对。 萧正表抬眼看见粗衣仆人的样貌,浑身一阵颤栗,险些软倒在地。 儒雅男子按住萧正表的手,道:“不必惊慌,在下这位朋友,样貌虽凶,心地却是很好的!” 萧正表强作镇定,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 “在下微不足道,只想与殿下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 “殿下吃了我一碗粥,还我一个州,如何?” “什么粥?” “北徐州!” “你!”萧正表待要发作,却见粗衣仆人把腰间弯刀解下,放在桌上。 萧正表便软了下去,只道:“我乃当今南郡王,北徐州刺史,身份尊贵,岂能容你造次!” 儒雅男子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欺近萧正表,表情凌厉,道:“萧正德一介伪君,你不过一介伪王,安敢大言不惭?” 萧正表愤怒至极,却不敢有何动作。 微弱的哒哒之声,从南边传来。 一个盲目老者,衣衫褴褛,手拄一根竹棍,摸索着前路,从羊子鹏身边走过,走到粥棚店家煮粥的锅前,边探身去闻,边向粥店兄弟哀求道:“店家,行行好,舍碗粥喝!” 店家小兄弟急忙来哄,道:“哪里来的乞丐,脏兮兮,弄脏了锅里的粥怎么办,滚开滚开!” 老者懦懦后退,又哀求道:“老叟三天没吃饭,快要饿死了,店家抬抬手,舍碗粥,救老叟一命,积功德惠及子孙啊!” 粥家小兄弟似乎被老者说动,便要给老者打粥,不妨店家大兄弟恶狠狠跑出殿来,举着拳头大喊道:“让你滚就滚!我们家的功德,不差你这条贱命!再不滚,我打死你!” 老者神色惊恐,急急后退,险些摔倒。 店家大兄弟才走回店里。 老者又挪步粥棚门口,探身向里,凄苦道:“诸位大爷行行好,舍碗粥喝!” 萧正表怒道:“你这乞丐,不识体面,快滚快滚!” 盲目老者往后稍退,却仍不肯走,道:“老叟不是乞丐!只是三天没吃饭啦,可怜可怜!慈悲!慈悲!” 萧正表又待痛骂,儒雅男子却起身走出棚来,搀扶着老者在方桌边坐下。 “先生慈悲!慈悲!”老者连连道谢。 “老先生不必多礼,店家兄弟,给老先生盛粥!盛满!莫问粥钱!” 粥店小兄弟盛一碗粥来,儒雅男子亲自将粥碗放到盲目老者面前,把老者的手拿到碗边,道:“老先生请喝热粥!” 盲目老者端起粥碗,大喝一口,舒一口气,道:“先生好心肠啊!没有这一口,老叟只怕要饿死啦!” 儒雅男子回座坐下。 四方桌坐满,儒雅男子与盲目老者相对,萧正表与粗布仆人相对。 萧正表厌恶道:“想我堂堂王侯身份,竟与乞丐同桌共食,真是生平最大耻辱!” 盲目老者正喝着热粥,听到萧正表的话,神态夸张地道:“身为王侯,莫声张啊莫声张!这附近有一把刀,专杀天下王侯,你自称是王侯,当心人头落地啊!” 萧正表面色惊奇,看向桌上的赤玉弯刀,不禁惊惧。 儒雅男子更是疑惑,问道:“老先生识得赤睛刀?” “赤睛刀的呼喊声,老叟听得明白啊!” 儒雅男子笑问:“赤睛刀怎么呼喊?” “王死百姓,刀死百王!” 赤睛刀似乎被盲目老者所言感应,刀首赤玉红光闪烁。 儒雅男子奇道:“老先生心耳明慧,可否请教名号?” 盲目老者朗声笑道:“吴地一个瞎眼相士,身份卑贱,没有名号啊!” “老先生是吴地人士,为何会在淮南地界?” “老叟浪荡四海,漂泊江湖,走哪算哪,已有多年啦!” “老先生目盲,如何看相?” “久闻辛术辛怀哲乃当世儒学宗师,博通古今,难道不知,相术除了看相,还有声相?!” 儒雅男子奇道:“老先生识我?!” 盲目老者还未答话,萧正表却跳了起来,手指儒雅男子道:“你是东魏淮南经略,辛术?!” 辛术面有不屑,道:“殿下请归座!” 萧正表后退两步,道:“你乃东魏重臣,到我大梁来作甚?!” 辛术不耐烦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一粥换一州!” 萧正表不敢入座,道:“此乃钟离城,我大梁北徐州州府,你若敢有不轨,我保你回不了东魏!” 辛术笑道:“殿下想要杀我,先要活着走出这间粥棚!” 萧正表顿时僵在当场,只叹刚出狼口,又入虎穴。 辛术指一指萧正表的位子,道:“殿下入坐,细谈!” 萧正表乖乖入座。 “喝完了,可否再来一碗?!”盲目老者举着空碗道。 “阁下尽管放开吃喝!”辛术满面春风,招呼店家盛粥。 “阁下是如何知我身份的?”粥盛上后,辛术问盲目老者。 “赤睛刀,蒲元五色刀之赤色刀。多年前,赤睛刀为魏国高欢所得,去年高公临终,将赤睛刀赐予亲信苍头刘桃枝,嘱托刘桃枝,有乱高氏者,勿论身份高低,皆可先斩后奏,这位先生,便是刘苍头吧!” 粗衣仆人抱拳道:“家主重托,桃枝昼夜牢记,不敢有片刻怠慢!” 辛术心下暗惊,今日是遇到高人了,又问道:“老先生识得刘苍头,又是如何识得在下?” 盲目老者继续道:“高欢死后,长子高澄继东魏大丞相位,刘苍头服侍高澄。先生能得刘苍头随行,必是高澄近臣,如此近臣,顶多五六人而已。再听先生谈吐,有陇右口音,音色圆润,有君子之风,谈笑任性,不乏市井痞气。东魏朝堂,集雅痞于一身者,不是陇右辛术辛怀哲,还能是谁?” 辛术倒抽口气,忙离坐而起,长身作揖,道:“今日是术眼拙,未看出阁下大才,适才无礼,还请阁下赎罪!” “怀哲公这是要折煞老叟啊!怀哲公舍老叟一碗粥,可是给老叟续命啊,该老叟给怀哲公磕头才是!” 盲目老者便要起身给辛术磕头,辛术急忙按住老者,道:“阁下万莫如此,术回座便是!” 辛术重新入座,叹道:“钟离果真神秀之地!古有庄周观鱼,今有阁下相声!术不虚此行!” 盲目老者大为受用,笑道:“怀哲公把老叟比作庄周,老叟怎么敢当!” “庄周知鱼,阁下知人,怎不能比?” “庄周知鱼之乐,老叟却只知人之苦也!” “人何苦?” “老叟流落北徐地界一年多,北徐百姓,可谓是布衣不完,糟糠不厌,饥寒不活,这不是苦吗!” “何以至此?” 盲目相士手指萧正表,道:“这个人的罪过啊!” 辛术厉声喝道:“萧正表!你身为大梁北徐州刺史,如今北徐百姓受苦,你可知罪!” 萧正表被辛术唬蒙了,茫茫然道:“我,我,何罪?!” 辛术突然站起,大喝道:“大胆!你知不知罪!” 萧正表不知辛术意欲何为,却见刘桃枝把手往赤睛刀上一按,三魂七魄已飞了一半,颤颤道:“知,知,知罪!” “既然知罪,还不跪下!” 萧正表又被吓得一愣,又见刘桃枝把赤睛刀立起来,顿时瘫软,从高凳上滑落下去,顺势跪在桌边。 辛术睥睨着脚下的萧正表,道:“你犯了何罪,从实招来!” “我,我,我横征暴敛,鱼肉百姓!” “还有!” “我助纣为虐,攻打南兖州,致使大梁子弟自相残杀!” “还有!” “还有,还有,梁魏常年交战,百姓民不聊生,这可不是我的过错啊,北徐地处边境,两国交战,岂是我这个小小刺史所能左右的?” 辛术突然俯身,扶住萧正表双臂,语调激昂,道:“殿下完全可以解救北徐百姓于水火啊!” 萧正表良心发现,仰望辛术,问道:“我,我,如何解救?” 辛术对视萧正表,引导道:“全在殿下一念之间,岂容他人言耳!” 萧正表迷糊了,何谓一念之间? 刘桃枝把赤睛刀抽出一半,蚀骨寒气弥漫出来。 萧正表幡然醒悟。 不是明白了如何解救北徐州百姓,而是明白了辛术的意图。辛术啊辛术,绕这么大圈子,不过是威胁我萧正表投降东魏罢了!威胁便威胁,还要让我演成是自愿归顺的样子!辛术啊辛术,你真是阴狠毒辣!奈何我受制于你,又能如何?且先保住性命,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你既要演,我便陪你演,论演技我不比你差,让你也上我的当!等我翻身时,也要把你这般踩在脚下! 萧正表看着辛术,低声道:“正表愿举北徐全境,投诚东魏,以救北徐百姓!” 不想辛术竟直起身来,傲慢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必把你千刀万剐!”萧正表心里念叨,但还是要把戏做足,攥着拳头,大声喊道:“我萧正表愿举北徐州全境,归降大魏,以解救北徐百姓,脱离大梁苦海!” “殿下可是真心?!” “真心!” “没有戏言?” “绝无戏言!” “哈哈哈!”辛术仰头长笑,毫不掩饰得意之情。 盲目老者点头道:“淮南经略,果然意气斐然!东魏有怀哲公,淮南江北,唾手可得!” “阁下过奖!过奖!哈哈哈!”辛术又笑一阵,还觉得不尽兴,便对粥棚里熬粥的兄弟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可听清了吗?” “听清了!” “听清了!” 两兄弟一边忙活着,一边憨笑附和。 辛术肃然道:“自今日起,北徐州已归我大魏所有,诸位便是见证!哈哈哈!” 萧正表愤恨不已。 辛术俯身,脸色又变,扶起萧正表,亲切道:“哎呀,殿下,你怎么还跪着?地下凉,老跪着对膝盖可不好,快起快起!” 萧正表有苦难言,只得起身,重新入座。 刘桃枝放平赤睛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粥棚相声 盲目老者第二碗粥喝完,又要第三碗,辛术招呼店家小兄弟盛粥。 辛术道:“大魏国富民安,高丞相励精图治,北徐归了大魏,北徐百姓都能吃饱穿暖,阁下便可安心了!” 盲目老者笑道:“但愿吧!” 辛术眉头微皱,道:“不瞒阁下讲,我一向尊崇儒学正统,不信鬼神,始终认为命运之说,都是虚妄,看相的术士,更是装神弄鬼之徒,阁下既自称相士,可否指教一二,让我领教领教相命之道?” 盲目老者道:“雕虫小技而已,没有道道,怀哲公既然好奇,老叟卖弄卖弄,倒也无妨!” 辛术稍有疑虑,左右看一眼,道:“阁下可为谁相声?” 盲目老者仿佛能看见似的,也打量一周,道:“无不可!” 刘桃枝突然大笑起来,道:“阁下先给老奴相相!” 盲目老者一笑,道:“老叟若有失言,刘苍头切莫怪罪才是!” “不怪!” 盲目老者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刘苍头神如鹰,声似犬,虽是奴仆出身,但能全忠高氏,日后必有大富贵!” “本该如此,不须阁下相告!” “可叹高门王侯,多死于刘苍头之手啊!” 刘桃枝的鹰眼放出杀光,按住血王刀,道:“何为高门王侯?” “高门贵族,王侯将相,是也!” 刘桃枝握紧血王刀,更加凌厉地追问:“何为高门贵族?” 盲目老者感觉到侵骨的杀气,忙道:“有刘苍头在世,高公可安眠泉下矣!” 刘桃枝听罢,方才松开血王刀,不再言语。刘桃枝之所以如此敏感,乃是高门两字,既可理解为名门望族,也可理解为他的主家高氏。 辛术笑道:“阁下言辞隐晦,含沙射影,确有装神弄鬼之嫌!” “是否装神弄鬼,老叟为怀哲公相声,便知分晓!” 老者虽然眼盲,辛术仍旧能从那双暗淡的眼睛中,感受到犀利的目光。 “术平生无愧事,阁下但相无妨!” 盲目老者又一阵沉吟,道:“先生资质甚高,弄权朝堂,并非先生本愿,乃是陷于泥沼,不得抽身!” “术本愿何为?” “校书治学是也!” 辛术点头,道:“阁下此言非虚,我确有此志向。汉朝以后,天下经典多有遗失,存世典籍也多讹误。今世礼法不明,伦理不昌,儒学废弛,佛道僭越,祸乱纲常!上及帝君,下至百姓,多被佛道邪说欺瞒。更有宵小竖子,借世人昏聩之机,断章取义,搬弄是非,大行龌龊!术愿为世人校对经典,以正视听,以昌国本!” “儒释道三教和合之势不可违逆,怀哲公独尊儒术,实乃冒天下之大不韪,虽是勇士,亦不为世人认同!” “为天下计,纵使不为世人所容,受世人谩骂,术义无反顾!” “怀哲公赤诚,晚年可达成心愿!” “借阁下吉言!” “怀哲公平生多弄权术,耗费心机,抵损许多寿数!” “阁下直言,术还有几多寿数?” “十载!”相士一双盲眼,仿佛看到了辛术死时。 辛术大笑道:“尚有十年,足矣,足矣!”随即话锋一转,道:“十年太久,难以验证阁下是否装神弄鬼!” 盲目老者道:“三年内,先生当得善报。” “何善报?” “受天命!” 辛术陡然站起,手指盲目老者怒道:“你我有何怨仇,如此中伤于我?” 盲目老者自顾自喝一口粥,道:“是否中伤怀哲公,三年内便可分晓!” 辛术坚定地道:“不管你有何目的,我可等三年为证!三年之后的今日,便是阁下死期!” 辛术留下一锭银两,对萧正表道:“殿下,进城!” 萧正表起身,问道:“先生要随我一同进城吗?” 辛术面色又是一转,绽开笑容,道:“殿下毕竟是主,难道要让客人露宿城外吗?” 萧正表万没想到,辛术敢跟他进城。只要进了城,就是我说了算,之前所言,尽可作废。 辛术对萧正表耳语道:“我知道,你方才投诚之言,未必发自本心。你要清楚,萧会理正提兵两万,杀奔钟离而来,钟离城区区三千守军,能挡得住萧会理吗?你那个废物兄长萧正德,调不动一兵一卒,他能救得了你?你现在没有兵,对侯景已经没有一点用处,他会派兵来救你?你落到萧会理手上,会是什么结果?你只有投诚大魏,才有活路!我可以保证,你依然是北徐刺史,继续坐享荣华!我与你一同进城,你要不要杀我,任你决断!” 萧正表惊出一身冷汗,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一个心思,一点意动,全在辛术预料之中,而自己的处境,也被辛术看得一清二楚。辛术三言两语,已将自己完全掌控。今日迈进雷池一步,就会步步深陷,只怕日后再难脱身。但是辛术说得对,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东魏。 萧正表内心深处,徒然悲哀,眼前却是一亮,拉住盲目老者的衣袖,问道:“先生请为我相命,我还有几多寿数?” 盲目老者左手掐指,口中数道:“一、二、三…” 萧正表面色紧张。 “四、五、六…” 萧正表面色逐渐舒展。 “七、八、九…” 萧正表脸上泛起笑容。 “十、十一、十二…” 萧正表笑靥如花。 盲目老者把手放下,捧起粥碗,喝起粥来。 “没有了?”萧正表脸上的笑容僵住。 “没有了!”盲目老者斩钉截铁道。 萧正表略显失望,口中碎碎念道:“十二年,十二年,倒也不短,知足啦!” “老叟所数,并非年份!” “那你数什么?” “乃是你余生,月份!” “你!”萧正表怒目圆睁。 辛术哈哈大笑起来,不苟言笑的刘桃枝也哑然失笑。 “你这个江湖骗子,满口胡言,我这就宰了你!”萧正表拔出腰间宝剑,朝盲目老者砍去。 刘桃枝身形一闪,已拿住宝剑,咔嚓嚓,剑身结出冰凌,萧正表只觉得手被冻灼,急忙撒手,叮一声响,宝剑碎成碎片,散落在地。 萧正表震惊地看着刘桃枝。 刘桃枝闷哼一声,满是不屑。 “殿下杀了他,我三年之后杀谁?”辛术笑道。 “此人来路诡异,妖言惑众,不可不除啊!”萧正表正色道。 辛术拍一拍萧正表肩膀,笑道:“殿下好好活着,活过一年,妖言岂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萧正表纵有不甘,也不敢违背辛术。 “走吧!”辛术自行出了粥棚。 刘桃枝跟出粥棚。 “怀哲公为何如此着急?”盲目老者背对着粥棚外的辛术,说道。 “话不投机半句为多!”辛术举步便走。 “怀哲公就不想听听,这两位开粥店的小兄弟,是什么命数吗?” 辛术抬起的脚,沉沉地落在地上。 刘桃枝握住血王刀的刀柄,便要出鞘。 开州店的兄弟二人,停下手中活计,站起身来,眼里放出杀气。 辛术掉回头来,来到盲目老者身边坐下,满面含笑,道:“这两位小兄弟脾气可不太好,阁下好好说,说的不好,他俩把你杀了,我也救不了你!” “哈哈哈!”盲目老者嘶哑地笑了起来,“老叟从来只会说好话,从不说坏话,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两兄弟互换眼色,走进粥棚。 小兄弟笑道:“我倒是好奇我的命数,老先生请为我相声!” 老者神色庄重,道:“只有四字。” “请讲?” “当为人主!” 小兄弟被这四个字震慑,一时木然不动。 大兄弟哈哈大笑,走近前来,道:“老先生算得好!也请老先生为我相声,我是什么命?” 盲目老者话已到口边,却又打住,略一沉吟,叹道:“尊驾命数极贵,老叟不敢窥探。尊驾的弟弟犹为人主,况乎尊驾!” “哈哈哈!”大兄弟大喜道:“老先生既有此言,想来已知我兄弟的身份!” 盲目老者却是不解:“尊驾兄弟二人,不是这家粥店的店家吗?” 大兄弟却道:“你我心知肚明,不用再绕弯子。我就是高澄,这是我弟,高洋。” 盲目老者含笑点头,萧正表却大惊道:“你是高澄!你是高洋!东魏大丞相高澄,太原公高洋?!” 高澄没有理会萧正表,只是冲辛术使一个眼色。 辛术走到萧正表面前,扬起一个巴掌,打在萧正表脸上,大叫道:“大胆!大丞相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 萧正表感觉到莫大的耻辱,和无尽的绝望。他已认清,他的心智,与面前的这几个人比起来,弱小得如同一根稻草。他不可能战胜眼前的这几个人,只能任凭他们摆布。需要他的时候,把他轻轻拔起,不需要他的时候,随手一丢。甚至连烧掉的价值都没有,也不用担心丢在路边,会引起火灾。 萧正表已被彻底打败。他颓然地跪倒在地,自己打着自己耳光,喃喃念叨:“我错了!我错了!……” 高澄神态恭敬,向盲目老者深深作揖,道:“在下名人不说暗话,有一问请教老先生,老先生务必答复!” “请讲!” “高氏能否代魏自立?” “时势使然,大丞相只需乘势而为便可!” 高澄大喜,道:“得老先生此言,澄无他虑也!” 高洋向前一步,也是一揖,道:“洋也有一问,请老先生作答!” “讲来!” “方今天下三分,当归何处?” “当归一统!” “归于何姓?” “羊!” 高澄和高洋面面相视,看向冻成冰雕的羊子鹏。 “杀不杀?”高洋问。 “杀!”高澄道。 血王刀出鞘。 血色的泪水,蕴满刀身。 “今后三十年,高氏之存亡,系于羊子鹏一身,杀与不杀,大丞相决断。” 盲目老者终于把第三碗粥喝完,把粥碗放下,从容道。 高澄深深思虑,道:“三十年后的今日,便是羊子鹏的死期!” 血王刀归鞘。 高氏兄弟、辛术、刘桃枝、萧正表,进钟离城。 羊子鹏依然是一尊冰雕,矗立在道路正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北冥冰海 冷。 睁开眼,一团火光。 躺在一张破草席上,身上赤条条精光。 挨着一个火炉,炉内炭火通红。 对面一张破床榻上,一位老者裹在一张破棉被里,睡得正熟。 环顾四周,身处一间草庐里,草庐中陈设简陋,房顶上有一个破洞,正好能望见圆月,草庐门开着,金炭住在门外,安然入睡,不远处,河水泛着粼粼月光,静静流淌。 天心月将圆。 羊子鹏心中一凉,道一声“不妙!”猛然坐起,随即感到心口剧痛,又“啊呀”一声,重重地倒在草席上。 老者被惊醒,翻开棉被,坐起身来。 羊子鹏觉得不妥,急忙抓住过身边的黑斗篷,遮在身上。 “老叟是个瞎子,你不必羞!”老者下了床榻,翻翻室中炉火。 “今天是几日?!” “十四日凌晨。” 羊子鹏又猛地坐起,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借着炉火微光,摸到手边的幽州剑,才安心了些。 “我睡了两天多!” “你体内的寒气还未完全化解,不要动得太急!” “这是何处?” “濠水边,老叟的住处。” “老先生是何人?” “乡野匹夫,无名无姓!” “我为何在这里?” “我不把你拖来,你还在大街上杵着呢!” 羊子鹏方才想起,追杀萧正表,直追到钟离城外,却被一位绝世高手向体内灌输进一种极为阴寒的真气,慢慢被冰冻,逐渐没有了意识,如同此生完结了。 不想还能醒转过来。 “老先生救了我?” “不是我还有谁!” “老先生会武功?” “笑话,老叟会不会武功,你看不出来吗?!” 老者筋骨松软,绝不是习武之人。 “害我之人如此厉害,老先生是如何救我的?” “凡事动手总是下策,要多动脑子!” 羊子鹏不再多问,忙抱拳道:“小子羊子鹏,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算你还有良心!” 老者取下火炉上的水壶,给羊子鹏倒了碗热水,端到羊子鹏身前。 羊子鹏接过碗,面色惭愧,道:“劳烦老先生照料,子鹏实在过意不去。” 老者却满不在乎:“无妨,你重伤在身,行动不便,老叟虽然又老又瞎,腿脚倒还利索。” 羊子鹏懊悔道:“我没能杀掉萧正表!” “萧正表死不死,并无分别!” “杀了萧正表,萧会理就能顺利收复北徐州!” 老者呵呵一乐,道:“萧会理哪有那本事!” “萧会理没有来攻钟离?” “退兵了!” “为何?” “萧正表投降了东魏,东魏兵马昨天进钟离城,萧会理半路得到消息,便退兵了!” “竟有这等事?!” “在粥棚里的那个人,就是东魏淮南经略,辛术。” “淮南经略?” “淮南经略,东魏丞相高澄新设的官职,由辛术担任,专职经略淮南,高澄想要把整个淮南之地,都收归东魏所有啊!” “萧正表这个叛徒!”羊子鹏怒骂一句,又忧心道:“邵陵王十一日出征,算日子,或许已经到建康了,我却只能躺在这里,哎!” “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你有什么好叹息的!” “我若为先锋,定能取胜!” “征讨军今日午间才能抵达钟山,你天亮出发,快马加鞭,正好赶上交战!” 羊子鹏听罢,方才定心,喝口热水,一股热气通透肠胃,瞬间暖和了许多。运转小无相功,不断将体内剩余的寒气迫出体外。 “我此番受冻,凉透心肺骨髓,冷彻神魂,仿佛坠入冰海,就连渺茫的复生希望也被冰封住了,现在回想,当真可怕!” 老者抬头望天,道:“世间多有妙门,能集众妙之门于一身者,该当便是天意了!” “老先生此言何意?” 羊子鹏不解老先生为何会平地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老者悠悠道来:“将你冰封之人,是魏国高家的家臣,名叫刘桃枝。他是嵩阳武榜排名第三十位的高手。他的祖先是源于北方瀚海冰原的高车族人。刘桃枝的内功,继承自高车先祖,名叫瀚海神功!” “瀚海神功?” “你可听说过瀚海?” “霍去病曾登临瀚海,此乃天下武将之不二荣光!”羊子鹏满面敬仰之情。 “你可知,濠水之侧,古来有哪位圣贤?” “庄子!” “庄周的《逍遥游》,你可会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羊子鹏背着背着,便意识到了老者所说的妙门。 “瀚海,便是书中的北冥!”老者淡然道。 “我兄长为鲲,我为鹏!”羊子鹏不无震惊。 “你昏迷这几天,你的弱水无相功已经化解了多数的瀚海真气。但以你目前的功力,还不足以彻底化解瀚海真气。” “可有化解之法?”羊子鹏依然能感觉到体内的凉气。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处北冥,那里有万丈冰海。只要感知到北冥冰海,你体内的寒气便会自动消解。” “怎样才能找到心底的北冥?” “直面心底的阴暗!” 羊子鹏并未十分惊疑。他曾无数领回过天地造化的玄妙。 打坐运气,凝聚心神,闭目禅定。 心无所念,只有一个感觉,下坠。 羊子鹏睁开眼,在云层中坠落,雷电闪烁身周。 穿出云层,坠入明亮的天空。 坠入龙卷风的中心。 坠入深海的漩涡。 坠入无尽的黑暗。 无知无觉,直至感受不到坠落。 不安的心境重归平静。 一阵严寒,睁开眼,身下是冷冷的冰苔。 羊子鹏站起身来,举目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冰原。 太阳很低,冰原反射日光,光彩琉璃。 此处应为极北之地。 羊子鹏猛然转身,远远的北方,是一座高山,山上积雪皑皑。 北风汹汹袭来,夹杂着冰雪。 彻骨的寒意。 呼啸的山风中夹杂着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隐隐约约,熟悉但不可分辨。 羊子鹏心念坚定,北冥冰海,就在雪山之后。 那个声音,是来自北冥冰海的声音。 羊子鹏迎风向雪山走去。 无穷无尽的长路,雪山始终在眼前,却始终走不到。 日月轮转,星辰变幻。 只低着头,迎着风,不断前行。 不知走了几年,终于走到雪山脚下。 仰望雪山,只见半山白雪,不见顶峰。 折一根树枝,举步登山。 一步一步,不休不止。 风越来越大,天空开始飘雪。 又不知几年后,脚下开始有积雪。 积雪越来越厚,风中的雪也变成冰凌,削面刺骨。 又不知几年后,积雪变成冰川。 从雪中挖出两块岩石,打磨尖利,拿在手里,凿冰登山。 脸冻成冰,手失去知觉,与岩石冻结在一起,依然不断凿冰,不断攀登。 又不知几年后,羊子鹏登上冰川绝顶。 眼下,是一片黑色的冰海。 无边无际,浩瀚无垠。 羊子鹏终于看到了心底北冥。 冰海之中,有一只游鱼,大不知几千里,自在遨游,时浮时潜,激荡巨浪。 这只大鱼,便是庄周书中所写的巨鲲吧! 羊子鹏听到了这只巨鲲的声音:“子鹏!你来啦!” 是大哥的声音。 羊子鹏泪如泉涌。 沿冰川下到北冥之畔。 风雪都停了。 远望北冥冰海,黑水幽冥,海面浩远,千里烟波,愁云惨淡。 巨鲲游到身前。 羊子鹏看着大鱼的眼睛。 “大哥!你在这!原来你在这!你没有死!你活在我的心底!”羊子鹏大喊。 巨鲲长鸣翻跃,掀起滔天巨浪。 羊子鹏纵身跳上巨鲲之背。 巨鲲带着羊子鹏,在万丈冰海纵横驰骋。 “哈哈哈!”羊子鹏仰天长啸。 天空中愁云散开,长空皓远。 羊子鹏心怀激荡,俯下身来,抚摸着巨鲲的背脊,道:“大哥,你且自在遨游,我会常来看你!” 羊子鹏站起身来,仰望长空,纵身一跃,身形胀大,手臂舒展,化生成翅,羊子鹏化成大鹏鸟,双翅拍空,冲天而起,扶摇直上,一直冲出天顶,冲入天外,遨游太空,星辰如烟波涌动,双翅拍击虚空,大鹏一跃而入星云隧道,光电恢弘,眨眼间穿过万年,亿年,亿万年,前方极亮,振翅一冲,飞出星云隧道。 羊子鹏睁开眼睛。 身处濠水边的茅庐。 体内已无一丝寒气。 “我见到了我的兄长!”羊子鹏话语平静,不知是喜是悲,只觉泪水已然沾湿黑斗篷。 “人之北冥,是一切善恶的源头。鲲化为鹏,所追寻的南冥,正是一切欲念的归处。你兄长守护北冥,你去追寻南冥。将来在你不知善恶之时,你的兄长会给你启示!” 羊子鹏起身,向老者郑重下拜,道:“多谢老先生点化之恩!” 老者望穿庐顶,望尽夜空,悠悠叹道:“众妙之门,集于你一身,岂非天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布局天下 羊子鹏运转周天真气,调理经脉。 老者翻翻炭火,道:“我这两天闲来无事,把你的衣服洗净缝补了。” 羊子鹏把衣服穿上,道:“先生大恩,子鹏无以为报!等天亮后,子鹏把茅庐修好再走!” “茅庐容易修,可是那将倾的大厦,难修啊!” 羊子鹏也不无感怀,道:“堂堂大梁上国,竟让一个侯景搅成这般模样!” “侯景只是一粒棋子而已!” 羊子鹏微微一惊,同样的话,贺琛也说过。 “侯景是谁的棋子?”羊子鹏问。 “棋子的棋子!”老者阴诡一笑。 “先生此言何意?” “你可知,侯景乱梁的罪魁祸首是谁?” “难道不是侯景?” “不,是高澄!” “侯景叛梁,与高澄何干?” “寒山之战后,侯景被东魏主帅慕容绍宗围困,本是必死的,高澄密令慕容绍宗,不杀侯景。” “高澄为何不杀侯景?” “留侯景一命,祸乱梁国。” “祸乱梁国?” “对!侯景叛梁,从一开始就高澄的阴谋!” “高澄如何保证侯景一定会叛梁?” “寒山之战,东魏俘虏了萧渊明。利用萧渊明,离间侯景和梁国!” 羊子鹏点头道:“陛下最是溺爱子侄!” 老者莫名地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先生冷吗?” “有些,黎明前最冷!” 羊子鹏给老者罩上外衫,老者喝了一口热水,方才恢复从容,继续说道:“侯景早先反叛东魏时,向西魏请兵救援,宇文泰趁机派王思政侵占颍川,接手河南。寒山之战后,东魏与梁国停战议和,商谈交换人质。侯景被三国孤立,受三方威胁。西魏的王思政是云台将榜第一,东魏的慕容绍宗是云台将榜第二,这两个人,侯景都不敢惹。相比而言,进攻梁国反倒成了侯景唯一的生路!” “高澄怎会知道侯景一定能成功?!” “高澄原本只是想着让侯景把梁国这锅粥搅混,他趁机捞点便宜而已。不想侯景以八千乌鸦兵把梁国推向了灭亡的边缘。梁国崩溃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足以证实梁国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高澄已经占领了北徐州,他会南下进兵吗?” “暂时不会。他会等到侯景与梁国诸王两败俱伤的时候,把这锅粥一锅端掉。当下东魏有王思政掣肘,也不允许高澄分兵南下。高澄眼下的第一要务,是化解颍川危机。” 羊子鹏沉吟片刻,道:“高澄的心机智谋也太重了!重到让人生畏!” “哈哈哈!”老者开怀大笑:“那家粥棚的两个店家,就是高澄和他的二弟高洋!” 羊子鹏哑然。 “高澄勇武不输其父高欢,智谋更小胜之。野心不小,篡魏是早晚的事。梁国岌岌可危,更能勾起他的欲望,一举吞并梁国,是极有可能的!” 羊子鹏心潮涌动,不能平复。 他尚是首次听闻三国局势的论断。今日以前,无论父亲,老师,纵使萧纶,言及天下大事,必是大梁为主,其余皆是夷狄的论调。羊子鹏一度以为,这个天下,便是大梁、大梁失地,以及大梁番属。而老者言论,只言梁国而不说大梁,丝毫不以梁国为正统,只是三国之一,且有随时灭亡的危险。 更让羊子鹏心绪难平的,是高澄。位高权重如高澄者,可乾纲独断,布弄邦国,全凭一已意愿,发起一场战争。相比而言,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显得那么乏力。一丝权力的邪恶欲望在羊子鹏心中滋生。 羊子鹏心绪稍稍平复,目光重新打量眼前的老者。他到底是谁?高澄的手段没有逃脱他的一双盲眼。他如此了然天下局势,对朝堂密事也能如数家珍,绝不是乡野匹夫所能做到的。 “先生一双盲眼,能把天下局势看透,世人空有好眼,却是不及!” 老者很是受用羊子鹏的称赞,笑道:“天行有常。这个常,就是规律,看清了规律,就能看清万事万物的实质和走向。没什么大不了的!” “先生天生目盲吗?” “壮年失明。” “先生是否怀念花花世界?” “我曾深深执迷大千世界。等到眼睛看不见了,才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一切皆是虚幻,见不如不见!” “先生一直住在此处吗?” “流落天涯,且行且住。在这间茅庐住得算是久的,有一年了。” “先生老家在何处?” “建康。” “可是宗室出身?” 老者一双盲目暗淡无光:“早已忘了姓氏了!” 老者尽量平静,羊子鹏还是听出了一丝波澜。羊子鹏略显不经意地问:“先生可有后代?” “有几个儿孙!” “他们也忒不孝了,竟让先生流落他乡!” “我曾经是个罪人,他们也都以为我早已死了。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羊子鹏有感而发:“没有人会恨自己的父亲的!” “我恨!”老者牙关紧咬,身子又颤抖起来。 是什么样的往事,能让老者如此憎恨他的父亲,是否比得过自己被父亲亲手射杀呢? 羊子鹏不再追究老先生的身份,天下的局势重新萦绕在羊子鹏脑海中。 “大梁还有救吗?” “大厦将倾,不可支也。” “大梁亡国,百姓岂不受苦?” “另起广厦,黎民可安。” “果真不可挽回吗?” “天下归于一统,乃大势所趋,不可违逆!” “哪一国能平定天下?” “庄子有言,物无非彼,物无非是。哪一国统一天下,大抵相同。” 羊子鹏还是捕捉到了老者苍茫的脸上,一闪即逝的悲哀神色。 羊子鹏心中一亮,道:“先生说侯景是棋子的棋子,这枚棋子便是高澄了,那高澄又是谁的棋子?” “我!” 羊子鹏浑身一震,道:“高澄已布下棋局,却连与先生对弈的资格都没有吗?” “高澄的局气太小,不够施展!”老者顿一顿,沉声道:“老叟要布一盘灭国大局!” “灭哪一国?” “天下诸国!” “如何灭国?” “天下大势已定,但人间琐事,还需人力为之。天下之人,不论高下,无分贵贱,都是老叟的棋子!” 老者暗淡的双眼射出神光,紧捧着陶碗的一双老手将碗捧紧,砰的一声,陶碗竟被老者生生捧破,碎散在地,热水溅到老者身上。 以天下为棋盘,以世人为棋子,下一盘灭国大棋,这是何等的格局气魄! 羊子鹏被老者的眼神摄住,随后被陶碗破碎之声惊醒。 老者安坐着,羊子鹏将陶碗碎片收拾干净。 “先生有何谋划,可否明示?” “你身在局中,天长日久,自见分晓。” 羊子鹏摇头叹道:“我也不过是先生的一粒棋子罢了!” “这第一步棋已经搁下,说于你听倒也无妨!” “是什么?”羊子鹏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杀高澄!” 羊子鹏惊道:“杀高澄?只一个刘桃枝,就如此厉害,先生不会武艺,如何杀掉高澄?” 老者一阵大笑,笑得很是爽朗。 羊子鹏暗叫惭愧。老者在嘲笑自己的愚蠢。纵使武功高强如刘桃枝者,也无非世间一个人,老先生的一粒棋子而已。 “如何杀高澄?”羊子鹏还是忍不住问。 “我在粥棚中,与高澄和高洋有过一番言语交锋。我的三言两语,足以杀掉高澄!”老者十分坚定。 羊子鹏不禁揣测,是什么样的话能取人性命。 “为何要杀高澄?” “为了梁国尊严!” “由此可见,先生的这盘灭国大棋,并非完全顺势而为,也掺杂了私心!” “说到底,老叟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老者望向门外,濠水上已有晨曦浮动。 老者以天下人为棋子,自己也终究逃不脱作为一粒棋子的命运。能把老者作为棋子的,是他自己,还是那冥冥中不可知的,命运? “子鹏生逢其时,一定要在这盘天下棋局中,施展一番作为!”此刻羊子鹏内心的欲望,不再显得邪恶,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憧憬。 “此乃毕生之功,非一朝一夕之力,望你能锲而不舍!” “子鹏谨记!” 一老一少都不再言语了,沉浸在各自的思潮涌动中。 茅庐外,晨光破晓,雾寒霜重。 羊子鹏披上黑斗篷,来到濠水边,用河水洗洗脸,束起头发,捡来一堆枯枝枯苇,纵到茅庐之上,修补庐顶上的大洞。 “你走后,老叟也该到别处去了,不用修了!” “先生不在这住了,也可以给过往行人落脚,或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留个避风处。” “这间茅庐久经年月了,破损不堪,修得好庐顶修不好四壁,过几天下一场大雪,该塌还是要塌的。” 羊子鹏也不再计较,把庐顶修好后,背上幽州剑,牵了金炭马,与老者在濠水边作别。 “先生独身一人,如何过活?”羊子鹏不无担忧。 “老叟饿惯了的!三天能吃一顿饱饭,就饿不死!”老者十分豁达。 “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能再与先生相见!” “山水永流转,无处不相逢!” 羊子鹏脸上含笑,故作顽皮,问道:“先生对天下大势如此明晰,斗胆请先生预言,子鹏此去,能否诛杀侯景?” 老者并没有对羊子鹏说他是相士。或许老者根本就不是相士。 “事在人为,只要你心志坚韧,侯景必死于你剑下!” “子鹏定不负先生预言!先生珍重!” “君亦当珍重!” 羊子鹏把斗篷上的大帽罩在头上,一声呼喝,打马南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钟山之战 钟山,位于建康城东北方向,峰峦俊秀,形如龙蟠,自古便具王者气象。 钟山绝顶名叫紫金顶。紫金顶上视野开阔,方圆数十里以内,无论是建康城池还是大江上下,皆可览尽。 十一月十四日午时,紫金顶上,侯景倚着坐榻,怀里揽着大罗公主萧茜娘,侍卫谋臣分列左右,众人眺望东北。 萧纶的征讨军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十一日,京口大营三军誓师,重新打出征讨军旗号,出兵西进。 萧纶担任征讨军大总督,总督三军。以两万禁军为中军,由萧纶直接统领。伏知命担任军师,霍俊、庄惠达、尹思和为副将,四人组成中军幕府,辅佐萧纶。 扬州军分兵五千精锐,设立左军,由萧大春和萧大成统领。 南徐军分兵五千精锐,设立右军,由萧确和赵威方统领。 另有五千扬州军和一万南徐军,组建成后军,由赵伯超统领。 五千南徐军留守京口,由马枢节制。 征讨军浩浩荡荡,开赴建康,总计五万五千,假称八万,宣誓一战肃清叛乱,收复建康,解围台城,诛杀侯景。 行军三日半,钟山在望。 钟山紫金顶,侯景揉摸着萧茜娘的柔滑丝衣,问道:“公主殿下说说看,萧纶打算进攻城北,还是进攻城南呢?” 萧茜娘音容娇媚,抬眼问道:“丞相以为呢?” “萧纶必攻城南!”侯景信心十足。 “为何呀?” “城北背靠大江,萧纶兵败后无路可逃,岂不要跳江?!” 萧茜娘嫣然一笑,道:“没有退路,才能破釜沉舟!” 侯景眉头一皱,道:“公主以为萧纶会攻城北?” 萧茜娘正色道:“必攻城北!” “这么肯定?” “奴家敢跟丞相打赌呢!” 侯景笑容狎亵,道:“好!赌便赌,本丞相若赢了,公主需允许本丞相做那昨晚不许做的事!” “何事?”萧茜娘一时不解,忽然想到什么,不禁面色羞红,举拳轻打侯景,尽显风情,道:“若是奴家赢了呢?” “随你说!” “奴家若赢了,丞相需依奴家一事!” “何事?” “等奴家赢了再告诉丞相,丞相先说依不依?” “依!都依!只要是大罗公主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童子,本丞相也能给公主绑下来!” “丞相又坏!” 侯景尖利的笑声回荡在紫金顶。 萧纶的征讨军距钟山十里时,掉头向南,向建康城方向而来。 侯景手舞足蹈,大笑道:“公主输了!” “还未可知呢!” 侯景眼神突然凌厉,道:“本丞相就叫公主输得心服口服!”张手一摆,身旁的任约会意,转身去传军令。 征讨军正行军时,前路烟尘顿起,一队骑兵从建康方向奔袭而来。 萧纶站在中军高车上,远望滚滚烟尘,手握紧佩剑剑柄,沉声道:“终于来了!” 征讨军列阵迎敌。 萧纶于高车之上,拔出宝剑,大声喊道:“众将士奋勇杀敌!扬我大梁军威!” 众将士憋闷已久,各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大杀一场。 一千禁军骑兵,冲出阵营,正面迎向乌鸦军骑兵。 这是乌鸦军和大梁主力的首次正面交锋。建康禁军残军被动守城,不能全力进攻,乌鸦军还从未领教过梁军主力的真实战力。 两队骑兵还未接阵,已可见虚实。 禁军骑兵,清一色蓝色军服,明盔铁甲,马披皮甲,外围骑兵手持大槊,中路士兵手持长矛,如一把突刺,刺向乌鸦军。 乌鸦军骑兵军服不整,兵器五花八门,刀剑短斧等步战兵器也搬到马上使用,三五成群队形散乱,毫无章法可言。 乌鸦军骑兵被禁军骑兵气势所慑,有些竟震恐勒马,被后方骑兵撞散,潦倒一片。 此队乌鸦军骑兵有三千人,出自建康城东南方向的东府城。东府城主将是侯景帐下第三大将卢晖略,这队骑兵头领是卢晖略的副将张黑。 张黑是一员猛将,身材魁梧高大,两臂有万钧之力,善使两把短柄狼牙棒,棒头硕大,狼牙密密麻麻,铮亮尖利,两腿夹紧马身,将狼牙棒挺立身前,冲向禁军骑兵。 禁军一员猛将一马当先。这员猛将,肤色不比张黑白多少,身形精瘦,使镔铁双锏,锏有四棱,棱角无锋不露霸气,古朴含蓄不显霸道。双锏上布满划痕,可知双锏已身经百战。这员猛将,正是有禁军第一勇士之称的扬子鳄铁城。 铁城直取张黑。 张黑眼见铁城,身形没有自己高大,手中兵刃没有自己的狼牙棒力沉,心中便生几分轻视。 铁城和张黑率交锋,狼牙双棒和黑铁双锏撞出几丝电光,交错而过。 二人杀入敌阵,两路骑兵迎面对冲。 禁军如雄鹰般冲入鸦群,乌鸦军乌合之众的本质暴露无疑,一触即溃。禁军骑兵突刺长矛,一刺即中,挥砍大槊,一砍必杀。乌鸦军骑兵被禁军骑兵冲击分割开来,毫无抵抗能力。 刚才一撞,铁城手腕被震得发麻,张黑却似毫无影响,两把狼牙棒乱挥,禁军骑兵沾棒即飞,坐骑受棒即倒,无论铁甲皮甲,均似麻布,丝毫不能抵御恶棒,片刻间,十几骑兵人仰马翻。 乌鸦兵见张黑雄武,重振士气,稳住阵脚,反击禁军骑兵。 铁城眼见张黑肆意逞威,大喝一声:“敌将休走!乖乖受死!” 张黑于人群中听到铁城叫嚣,调转马头瞪视铁城。张黑勇力冠绝乌鸦军,岂容此等叫嚣,暴怒如雷大喊一声:“找死!”挥棒催马杀向铁城。 铁城已知张黑臂力在自己之上,见狼牙棒重又打来,并无取胜把握,但他天生铁胆从无畏惧,凝眉怒目夹紧战马,举起镔铁双锏迎战张黑。 张黑两把狼牙棒同时砸落,铁城横起双锏挡下,相持片刻,铁城双臂震颤勉强支持,张黑嘴角一笑,再加三分力道,铁城坐下战马前腿轰然跪倒,铁城一个踉跄,张黑猛挥狼牙棒打向铁城头颅,铁城慌忙矮身,狼牙棒扫中铁城头盔,铁城脑中轰鸣一声,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地。 正在张黑仰天大笑耀武扬威之时,铁城从血泊中缓缓站了起来。铁城的头盔被打飞,头发披散,满脸是血,伸手解下身上的铠甲,撕开身上的衣物,现出黝黑精壮的身躯,恰如一只出泥巨鳄,双手举着镔铁双锏,眼冒血光,大喝一声:“你已死了!” 张黑被铁城威势所慑心生怯意,碍于颜面不能退缩,意欲先发制人,催马撞向铁城。 张黑的战马奔至铁城身前两丈时,铁城腾身而起,镔铁双锏齐下,罩向张黑。 张黑抬眼,被日光恍了一下,定睛去看,只见白日中飞落一个黑影,两道黑光交叉罩落,忙挺起狼牙棒来挡,哐当一声,眼前黑影消失,坐下战马却是一沉,张黑心道不妙,不及回头,头上已然中了一锏,头颅炸裂,张黑摔下战马,就此殒命。 张黑的战马马臀上,站着赤着上身的铁城,日光照射下,浑身黝黑精亮,右手铁锏指天长啸。 禁军将士被铁城气势感染,士气大盛,一阵掩杀。乌鸦军再无战心,四散奔逃,被斩无数。 此次交锋,征讨军斩首乌鸦军一千余级。 经此一役,萧纶向侯景宣示了梁军威严。 钟山紫金顶上,侯景面容僵硬,心中生起一丝恐惧。 东府城派出的这三千骑兵,意在诱敌南进,是必败的。但侯景没有想到,乌鸦军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丞相,奴家要赢了!”萧茜娘伸出丰润的玉指,指向山下的征讨军。 侯景重新看向山下的征讨军。 征讨军中军不动,一千骑兵追出乌鸦军败军五六里,便掉头回到中军阵中。征讨军重新整军,后军变前军,向西北方迅速移动。 侯景凝眉,萧纶果真要从北面进攻吗? “奴家赢了!”萧茜娘笑语欢畅,毫不顾忌侯景阴沉的脸色。 侯景振作精神,在萧茜娘身上捏了一把。 “丞相又使坏!” “本丞相最擅长使坏!”侯景半是说笑半是阴狠地说,张手一抬,向任约下达第二道军令。 侯景命侍者把坐榻移至面北,与萧茜娘重又安坐。 钟山与大江之间的狭窄平地,是建康城北向东的唯一通道。建康通往京口的大道,名叫建京大道,便从此处通过。 钟山最北的一座小山头上,侯景在此处屯兵一万精锐,名曰钟山大营,由侯景帐下第一大将郭元建统领。郭元建出身将门世家,自幼习得兵法,跟随侯景常年征战,军事素养和领军能力极为优越。 征讨军北行五里,来到钟山东北方,回到建京大道。 此时征讨军后军在前。后军主将赵伯超下令停止行军,列好防御阵形,严阵以待。 郭元建站在钟山大营所在的小山头上,望着山下的征讨军后军。 山下的建京大道畅通无阻,极度平静。 钟山之战,立马开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偷袭幕府 郭元建收到了侯景的军令: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绝不能让萧纶叛军向西度过钟山。 郭元建很清楚,若是硬碰硬,钟山大营的一万乌鸦军绝不是六万征讨军的对手。郭元建并未将一万钟山大营乌鸦军开下钟山阻击征讨军,而是意图在征讨军半度钟山的时候,集中兵力攻击征讨军中路,占据地形优势,一定能重创征讨军。 然而征讨军却在建京大道的入口处停下,列阵防御。 左右请求出兵,郭元建摆手制止。 此刻比的是耐心,先动的必然被动。 侯景却没有郭元建的耐性,三道军令急传,催促郭元建出兵,向征讨军发动攻击。 郭元建无奈,只得放手一搏,下令出兵。 一路骑兵从山林中奔出,冲向征讨军。 “怕你不来!”赵伯超望着奔腾而来的乌鸦军骑兵,心中窃喜。 赵伯超所统领的征讨军后军,由五千扬州军和一万南徐军组成,全是步兵,不乏老弱,主要负责运送粮草辎重。此时已列好阵型,竖起大盾,布好弓弩手和长枪手,静待乌鸦军骑兵攻阵。 乌鸦军骑兵未至,箭雨先到。漫天箭矢落在后军阵中,被大盾和铁盾挡下,叮当乱响,却极少有士兵中箭。 乌鸦军骑兵近至二十丈,赵伯超下令放箭。万箭齐发,乌鸦军骑兵中箭落马者无数。 乌鸦军骑兵却毫不减慢。 “这支骑兵,果然与前次不同!”赵伯超心道。 乌鸦军骑兵举着铁盾,躲过箭雨,冲至击后军军阵。 后军大盾坚挺,盾后长枪密布。 乌鸦军骑兵被大盾挡下,被长枪顶落,死伤无数。不多时,阵前便堆满了乌鸦兵尸体。 后续的乌鸦军骑兵踩着前面的乌鸦兵和战马尸体,攻进征讨军军阵。 攻进阵来的乌鸦兵,面前还是黑黑的大盾和烁烁的大枪枪头,不见人影。 乌鸦军死伤不计其数,却源源不绝。 钟山大营的乌鸦军,毕竟是乌鸦军主力,战力强劲,先后冲破数重盾墙,杀入后军军阵。 步阵一旦被攻破,步兵就要面临敌军骑兵的猛烈冲杀。 两军混战,双方各有损伤。 侯景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觉出不对劲。 赵伯超是以奇谋闪击著称的战将,此时却一味防守,这不是赵伯超的个性。 “报!琅琊城守将秦晃之急报,有征讨军进攻琅琊城!”斥候叫喊,侯景心下一紧,猛然站起身来,望着西北方向。 目力所极,远处幕府山上的琅琊城,并无异样。 从钟山山顶望去,只能看见幕府山山顶。幕府山西南有一座小山头,挡着了望向山下的视线。 突然,幕府山上,甲光漫天,不知多少征讨军,漫向琅琊城。 侯景气血翻涌,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定是从江北偷渡过江的!”萧茜娘道。 “丞相莫慌,琅琊城有秦将军坐镇,五千精兵驻守,不会轻易失守,丞相妥善调度,定能围歼这支部队!”任约道。 “传我军令,石头城主将于子悦率兵五千,冶城主将侯子鉴率兵五千,支援琅琊城,围剿叛军!” 斥候领命而去,侯景仍觉不妥,思虑片刻,又下军令:“鸡笼山主将任廷和率兵五千,覆舟山主将宋子仙率兵五千,支援钟山大营,务必将萧纶叛军主力挡在钟山以东!” “领命!” 侯景再坐不下,看看东北,又望望西北,不得安心。 幕府山位于建康城西北方向,大江由北向东的拐角处,紧邻江岸。 幕府山不高,东北西南走向,最高峰在西南部,山顶建有一座石垒城池,名曰琅琊城。琅琊城是拱卫建康的军事重镇。侯景派麾下第二大将秦晃之率五千精兵驻守。 玄武湖北岸,是萧纶此战志在必得之地,也是侯景志在不失之地。 征讨军若从南方进攻乌鸦军,侯景北靠大江之险,可将兵力集中建康城内对抗萧纶。 征讨军若能进驻玄武湖北岸,便剔除了侯景背靠天险的优势,使侯景陷入南北受敌之势。南方若有大梁援军到来,乌鸦军便会被南北夹攻。纵使南方没有援军赶到,侯景也不敢放空城南,兵力势必分散。 琅琊城是侯景城防和心防的底线。 征讨军万一攻克钟山大营,进驻玄武湖北岸,其后方还有一座琅琊城。琅琊城不失守,便是悬在征讨军背后的一把利剑,随时都会给征讨军致命一击。 今日上午,征讨军拔营进兵时,萧纶命令左右二军从栖霞渡口北渡大江,沿大江北岸向西潜行。 侯景在大江上下布置了无数的栅栏,大船无法通行,将各路水军阻挡在外。水军来攻时,也需先移除栅栏,其时便可从容退敌。 但侯景毕竟是北人,不了解南人习性。寒冬时节,扬州人和南徐人也多能在水中畅游,能游过大江的人也不在少数。 燕子矶渡口位于幕府山东北山麓,琅琊城位于幕府山西南,有大山阻隔着,互不能视。燕子矶渡口驻有一队乌鸦兵,主要负责发现敌军后通报琅琊城。 赵威方先率领十余名南徐好手,在燕子矶上游防守薄弱处暗渡大江,悄行至燕子矶渡口,闪击燕子矶渡口近百乌鸦兵,拿下燕子矶。 拿下燕子矶,便摘除了琅琊城的眼睛,征讨军便可从容过江。 左右二军士兵游过大江,用能穿行栅栏的小船运送衣物铠甲和兵器。 萧氏兄弟在燕子矶整军后绕过幕府山,出现在幕府山南面。 琅琊城主将秦晃之恍见从天而降的征讨军,惊愕之余,急报侯景。 萧氏兄弟在琅琊城下从容列阵,竖起两面大旗,一面是“大梁征讨”,另一面是“左军西丰”。 秦晃之在琅琊城南门城楼上,看见这两面旗号,顿时轻松了许多,对左右笑道:“西丰公萧大春,竖子而已,当日丞相兵临秦淮河,这竖子是石头城守将,不战而逃,今日又来自取其辱!不知谁给的胆子!”左右皆大笑不止。 秦晃之转身面向城内,拔出腰间佩剑,对众将士喊道:“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坚守琅琊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将士附和,喊声震天。 秦晃之深信,依靠有利地形,纵使敌军投入十倍于己的兵力,也休想拿下这座琅琊城!何况眼前就这些步兵,而且敌军主将是不成器的萧氏子弟。 萧大春一声令下,征讨军左军开始攻城。 城内没有动静,城墙上也不见有乌鸦军,好似空城一般。 左军士兵渐至山脚,再到山腰,城内均无反应。 等到有士兵怯生生地摸到城墙根,突然鼓声震天,城墙上冒出无数脑袋和手臂,乱箭和碎石从城墙上滚滚而下。 左营士兵全为扬州军,多是富家子弟,战力本就不高,且太过娇嫩,乍一听到鼓声,箭矢还未射落,已然各自高举盾牌,向山下奔逃而去。 萧大春和萧大成这两个主将,根本就没有登山。 秦晃之眼见征讨军溃退,啼笑皆非,杀心大起,高举宝剑,大声喊道:“开城门!众将士杀下山去!活捉萧大春!” 城门开处,乌鸦军刀剑乱晃,张牙舞爪,汹涌而出。 秦晃之刚待下城去杀个痛快,猛然看见东南方小山头上猛烈挥动的锦旗。 侯景中军幕府与乌鸦军各部,以旗语传递消息。 “不好!中计了!”秦晃之大喊一声。 钟山绝顶紫金亭上,侯景注视着西北方幕府山上的琅琊城。 征讨军攻山之势,没有想像中强烈。单凭这路征讨军,不可能打下琅琊城。 侯景越是不明就里,心下越是难安。 “丞相,是否有诈!” 任约一语,侯景恍然大悟,急令旗牌兵给秦晃之传信。 琅琊城城门已开,乌鸦兵正汹涌而出。 秦晃之大喊:“快回来!”狂奔而下的乌鸦兵如何听得见! “关城门!”秦晃之忍痛下令。此时乌鸦兵已经有三千左右出了城。 秦晃之扯过身边一匹马,拍马向琅琊城东门奔去。无所事事的东门守卫不无惊奇地看着突然赶到的秦晃之。 秦晃之初到琅琊城,便命令手下将琅琊城四墙外百步内的松林砍伐干净。 东门外,远处松林里,松枝悉索,不似风声,近处乱石后,似有暗影闪动。 秦晃之的目光渐渐凝聚,右手握紧佩剑剑柄。 银光一闪,噌的一声,一只羽箭破空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夺取琅琊 萧确制定了进攻琅琊城的方略。左右二军过江后,先由左军正面佯攻,假装败退,引敌出城,再由赵威方带领三百勇士偷袭琅琊城东门。 建康四面山林,皆是赵威方自小玩耍之地,幕府山也不例外。赵威方闭着眼睛,也能在幕府山中畅行如飞。 赵威方带领三百南徐好手,只穿着粗衣,手持短刃,用麻布把兵刃包裹住,以免暴露行迹,在左军列阵幕府山南之时,从幕府山东北山林中,慢慢靠近琅琊城。 幕府山中,多有秦晃之安置的岗哨,这些守山乌鸦兵,在毫无察觉的时候,被南徐勇士捂住嘴抹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若非侯景中军锦旗传信,秦晃之定会率兵杀下城去,琅琊城兵力薄弱,赵威方便能轻取琅琊城。 隐于东门外乱石后的赵威方,听到南门外喊杀声大作,知道秦晃之中计,刚待攻城,眼见城墙上一个将军从南门奔来,心知此人必是秦晃之,随即拿起一张弓,搭上一只羽箭,射向秦晃之。 秦晃之眼疾手快,抽出宝剑挑飞羽箭。 赵威方手持一把松纹古锭刀,从乱石后蹿出,三百壮士,抹掉缠刀的麻布,亮出白晃晃的兵刃,扑向琅琊城东门。 赵威方左右,接连射出几只硬箭,硬箭插入城墙,赵威方纵身跃起,脚踩硬箭,身形如豹,两个借力,登上墙头。 一道剑光迎面劈来,赵威方横刀一挡,挡住劈来的剑锋,左手扒住墙垛,借力翻到城墙之上。 长剑再次杀到,来人正是秦晃之。 两员猛将,战作一处,刀剑相交,一时不相上下。 已有十几名南徐勇士爬上城头,与城内守军战成一团。 琅琊城守军陆续赶到,登上城墙的南徐勇士寡不敌众,不断倒下。 琅琊城守军弓箭就位,向城下放箭。 三百南徐勇士轻装翻山攻城,均未穿铠甲也未带盾牌,一时死伤无数,急忙退至乱石之后。 南徐兵攻势被打退。 “敢犯我琅琊城,我必斩你!”秦晃之挥剑猛砍,赵威方勉强应付,偷眼四顾,城头上的攻城士兵,只剩下自己一人。 难道拿不下这座琅琊城?赵威方心中大急,失了方寸,左臂上连中两剑。 “随我攻城!”城门下一声大吼。 一个彪形大汉,赤着上身,双手举着一块巨石,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踏上台阶,逼近城门。 众南徐勇士望着大汉后背上的满身刀疤,震慑不已。这位大汉,正是南徐军第一勇士,丹徒龟石甲。 石甲身如大树,双臂青筋爆怒,背后龟纹肆张,每走一步,整个琅琊城都要颤一颤,城上守军的内心也跟着颤动一下。 城上守军开始疯狂放箭。巨石将石甲完全罩住。羽箭叮叮咚咚打落巨石上,仿佛蚊虫叮咬,毫无杀伤。 南徐勇士军心大振,飞奔至石甲左右,挑飞斜下里射来的羽箭。 石甲登上台阶,城门就在眼前,一声大喝,将巨石抛砸在城门上,如雷般连声巨响,城门碎裂,城楼坍塌,烟尘顿起,楼头守军跌落尘埃。 尘埃之中,南徐勇士杀进琅琊城。 赵威方气势大盛,刀刀凶狠,秦晃之连连后退。 但秦晃之并未放弃,敌军不多,胜败难料!只要多坚持一刻,援军杀来,琅琊城便不会失守! “报!征讨军萧确,攻破了南门!杀进城来了!琅琊城已失,将军快逃吧!” 斥候大喊,秦晃之心下一凉。 赵威方奋起神威,一脚踢飞秦晃之手中重剑,松纹古锭刀砍落,热血抛洒,秦晃之身首异处。 琅琊城南门的乌鸦军狂奔出城追击溃退的征讨军左军。 追到山下,却见敌军严阵以待,羽箭迎面扑来,未曾防备的乌鸦兵死伤一片。 乌鸦军急忙掉头回山,山道两侧突然杀出两路征讨军,山门前也有一路征讨军挡住去路。 这三路征讨军,正是萧确率领的征讨军右军,埋伏在山林间,待乌鸦兵出城后,便与左军围杀乌鸦兵。 乌鸦军四面受敌,回城无望,慌乱之下,化作鸟兽,遁隐山林。 琅琊城守将全被赵威方牵制去了东门,萧确不费吹灰之力攻下南门。征讨军右军进琅琊城,肃清城内残军。 站在琅琊城南门上的萧确,远望南方玄武湖寒光粼粼,西岸扬起两路烟尘。 萧确知道,大战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虚空中现出一个光点。 逐渐靠近。 萧确凝眉,手搭在腰间白虹剑上。 寒光激射而至。 是一人一剑。 好快的身法! 白虹剑出鞘,两剑相交,寒光炸裂,来剑被白虹剑击断。 一只金爪迎面抓来。 五趾大张,抓向自己面门。 白虹剑被震开,不及收回。 萧确向后疾退一步。 已来不及退第二步。 金爪抓到面前。 萧确心道我命休矣。 一道黑光贴面斩落。 金爪退得及时,没有被斩断。 来人卓立城墙之上,苍发黄衫,身形瘦削,正是括苍派掌门黄天苍。 萧确身边站着一人,黑衣黑剑,正是羊子鹏。 今日清晨,羊子鹏在濠水边茅屋外辞别盲目老者,快马加鞭,于午后到达大江北岸。 此时左右二营的大队士兵已经过江,剩下小队士兵留守江岸。 羊子鹏通过军营打擂,击败联手的扬子鳄铁城和丹徒龟石甲,搬来粮山,破北徐军阵等事迹,在军中声名大振。 江北士兵听说来人是羊子鹏,无不振奋。驾驶渡船渡羊子鹏和金炭过江。 羊子鹏终于回到了离别多日的大梁国都建康。 城墙墙垛上,黄天苍左手负后,右手捋着苍须,笑道:“羊子鹏,这幽州剑倒成了你的了!” 羊子鹏也笑道:“苍头老鹫!幽州剑是从哪来的,你从实招来!” 羊子鹏的话犯了黄天苍两大忌讳,一是提了苍头鹫的绰号,一是问了幽州剑的出处。 黄天苍眼神凌厉,道:“看来今日要收回幽州剑!” 羊子鹏把幽州剑仗在胸前,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黄天苍嘴角一动,凭空欺来。 黄衫盖着金爪,不见锋芒,却能感觉到寒意。 待黄衫近身前时,羊子鹏猛然向一侧滚开。 黄天苍从羊子鹏身边掠过,落到城墙内侧的墙垛上,转过身来,大声狂笑。 羊子鹏站起身来,脸上写满愤怒,挺剑刺向黄天苍。 黄天苍不闪不避,剑尖刺到胸前时,凭空向后飘飞。 剑尖不离黄天苍衣衫,羊子鹏跃起一步,蹬在墙垛上,凌空紧逼黄天苍。 黄天苍虚空之中飘飞之势不减,羊子鹏却已势尽,无处借力,向下跌落。 黄天苍猛然翻身下沉,苍鹫爪抓向羊子鹏。 羊子鹏慌忙扬剑一挡,苍鹫爪钉在幽州剑剑身上,黄天苍借力又起,向后飘飞七八丈远,落到城内一处庙堂的殿顶正脊上。 羊子鹏重重落地,矮身卸去下落之力,抬眼看见远处黄天苍轻蔑的笑容,怒气更盛,握紧幽州剑,飞奔几步,纵起身来,一步踏在一间矮房的房顶上,又一步跃上殿顶。 殿上瓦片被羊子鹏踏破四飞。 羊子鹏仗起幽州剑,奔上大殿正脊,直刺黄天苍。 黄天苍闷哼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 苍鹫爪凌厉抓出,迎向羊子鹏。 黄天苍身法之快,远在羊子鹏意料之外。 幽州剑被一抓打偏,五爪划破虚空,抓向羊子鹏面门。 羊子鹏心下一凉,竟要命丧于此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斩杀苍鹫 叮的一声,啊呀一声,眼前金光炸裂,一只羽箭扫着睫毛,从面前横飞而过。 黄天苍已退到一丈以外,左手垂着,大拇指已不知去向,鲜血淋漓滴落。 黄天苍和羊子鹏同时看向南边城墙,萧确手握一张硬弓,弓弦还在震颤。 羊子鹏庆幸,黄天苍急怒。 萧确又取一支箭,搭在弓上,将弓弦拉满。 箭簇生寒,黄天苍竟不敢妄动。 羊子鹏见萧确助阵,斗志大增,大喝一声:“纳命来!”使出一式卢龙追月,幽州剑在画着回旋,直指黄天苍胸口而来。 黄天苍把左手负在身后,强忍着断指之痛,却见羊子鹏这一招极为奥妙,幽州剑释出幽冥之气,将自己罩在剑光之内,仿佛定身之法,不能左右逃遁。 羊子鹏从何处学来如此精妙的剑法? 黄天苍提防着萧确的威慑,站定不动,待幽州剑至胸前,右手疾速扫在剑身,羊子鹏竟把持不住,幽州剑斜向上方荡开。 羊子鹏前冲之势不减,左手跟进一式冲胸拳。 黄天苍抬起一脚。 脚比拳快。 羊子鹏不得不下移拳路,抵在黄天苍的脚上。 黄天苍收腿立定。 羊子鹏向后退出两步,立刻再进,幽州剑斩出伏凌邀云。 黄天苍又是一惊,这一式剑法,比方才那一招还要精妙,剑招请君入瓮,剑气含而不露,剑法精义与剑气剑魂如此相合,难道这是幽州剑法? 不可能,轩辕剑宗已经被斩尽杀绝!八月八日那一天的恶战仍记忆犹新! 黄天苍陡然向后撤身。 幽州剑从黄天苍胸前划过,定在半空。 黄天苍的右手捏住了幽州剑剑身! 黄天苍嘴角高高上扬。 羊子鹏出左掌击向黄天苍。 黄天苍向后稍退,捏着幽州剑剑身斜向上一带。 幽州剑斩向羊子鹏左臂。 羊子鹏右手下拽幽州剑,同时左掌上冲,错过剑锋,托向黄天苍面门。 黄天苍身形一侧,羊子鹏的左掌打空。 黄天苍把幽州剑推开,右手化拳,钻过羊子鹏左臂腋下,掏向羊子鹏前胸。 羊子鹏被自己的左臂挡住视线,等发现钻来的拳头时,已然来不及闪躲格挡。 黄天苍却突然警觉,此时的他正背对着萧确! 羽箭破空之声。 心里一凉。 黄天苍掏在羊子鹏胸口的拳头陡然无力。 黄天苍疾速横移。 羊子鹏胸口中拳,向后连退数步,口中流出鲜血。 黄天苍再次怒视萧确,满眼杀机。 萧确从容取出第三支箭,搭在弓弦上。 黄天苍脚下一顿,一片碎瓦,飞向萧确。 一道青光将瓦片打落。 萧确身边,现出一位青年将领,正是赵威方,打落瓦片的,是赵威方手中的松纹古锭刀。 黄天苍鄙夷怒斥道:“你们几个小辈,仗着人多,欺压人少吗?!” 萧确仍搭着箭,目不斜视,眼神凌厉,面无表情。 赵威方把松纹古淀刀扛在脑后,肆意笑道:“这里是战场,唯死生而已,老儿若论江湖规矩,来错地方啦!” 黄天苍心知自己已断一指,苍鹫爪威力大减,久战下去必然吃亏,便欲闪身遁走。 “老儿是怕了吗?!”羊子鹏低垂着眉目,浑身溢散杀气。 “怕?就凭你们几个?”黄天苍傲慢之性被激发出来。 “既然不怕,便与我决战!”羊子鹏拿起了幽州剑。 黄天苍蔑视羊子鹏却忌惮萧确,道:“我与你决战,还是与你们三个决战?” “永安侯与赵将军,不会出手!”羊子鹏决然道。 萧确摘下羽箭,放下大弓。 “你们几个小子奸猾地很!” 萧确正色道:“我以大梁皇族尊严承诺,我与赵将军绝不放箭!” 黄天苍要的就是这句话。 萧确不放暗箭,你羊子鹏必死无疑! 黄天苍傲然站立,摆出一个手势,道:“来吧!” 羊子鹏大喝一声:“受死吧!”举剑奔向黄天苍。 黄天苍看得分明,羊子鹏怕是失心疯了,剑锋上漏洞百出,毫无招式可言。 幽州剑刺到身前。 黄天苍心中狂笑。 嗖地一声。 萧确放箭了! 萧确竟然食言了! 纵使放一支暗箭,能奈我何?!迎面奔来的羊子鹏,照杀不误! 奇怪!为何听不到破空之声!听不到破空之声,便不知箭到何处!不知箭到何处,该如何躲闪?! 一瞬之间,白爪挠心。 黄天苍终于不能自制,转头来看。 萧确拿弓在手,弓弦兀自震荡不已,却不见羽箭飞来。 黄天苍恍然大悟!萧确放了一计空箭! 不知幽州剑贯穿黄天苍脖颈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绪停留在何处,是大喜,还是大悲! 黄天苍的尸体趴在殿顶,脑袋滚落殿下。 一代武学宗师,江南名派掌门人,被羊子鹏斩杀! “不堪一击!”羊子鹏嘲讽一句,从黄天苍的黄衫上划下一片布,把嘴上和剑上的血擦干净,收剑入鞘。 羊子鹏稍稍遗恨,他记得焦旷的嘱托,查明轩辕剑宗灭门惨案的凶手。青幽二剑是从花薜萝和黄天苍手中夺来的,黄天苍定然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他竟死了!好在还有一个花薜萝,再遇花薜萝,一定要问明真相! 羊子鹏来到南门城头。 赵威方拍着羊子鹏的肩膀,大笑道:“好你个羊子鹏,苍头老鹫都给你宰了,这下在江湖上可真是扬名立万啦!” 羊子鹏苦笑以对。 三人扶着女墙下望,烟尘已至山下,敌军已到,两路军马,分别是于子悦的石头城守军和侯子鉴的冶城守军。 征讨军右军南徐军和左军扬州军,已经全部进城,城门关闭。 “羊子鹏!” “羊子鹏!” 身后两声呼喝,羊子鹏不用看也知道,是萧大春和萧大成两兄弟。 两把刀锋,劈向羊子鹏后背。 萧确两手拿住,双臂一振,萧氏兄弟各自后退四五步。 “萧确!你什么意思!羊子鹏杀了大状!大状可是你堂弟!你就任由仇人嚣张吗!” “敌军在前,当以国仇为先,羊子鹏杀萧大状,乃是家恨,叛乱平息后,再做理会不迟!” 萧氏兄弟只得作罢,仍不甘心,萧大春道:“好!暂且依你!诛灭侯景后,你若再帮着羊子鹏,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二人愤然走开。 于子悦和侯子鉴下令反攻夺城,乌鸦兵攻至半山腰。 萧确无视呐喊攻城的乌鸦兵,远望明亮的玄武湖湖面。 “子鹏,水性可好?” “好得很!” “需你去玄武湖里游一遭!” 玄武湖因在建康城北,得名玄武。湖面广阔,与大江有河道通连,各朝各代均在湖上训练水师,即可戍守帝都,亦可扬威江海。 建康城破后,大梁水师随之沦陷。侯景是北人,不尊水战,不重视楼船巨舰,只取用了迅捷的斗舰和艨艟用于大江布防,楼船巨舰便被废置在玄武湖上,与漂浮的落叶无异。 北部湖面中心,一座高楼浮动。这是一艘楼船,船顶的指挥旗挥舞不停。楼船上有数百船兵,船身长达数十丈,甲板如平地,可纵马飞驰,楼分五层,每层皆有舱室女墙,颇似水上城堡。 斥候探明,这艘楼船,正是乌鸦军中枢旗舰。 从秦晃之识破征讨军偷袭琅琊城的计谋,到于子悦侯子鉴的援兵快速赶到,可见侯景能迅速得知战场的变化,同时做出应对,掌控全局。 当战场分布多处时,快速传达军令,使各部有效协作,是战争取胜的关键。 不管侯景在哪,这艘旗舰才是乌鸦军中军向外传递军令的中枢。 拿掉这艘旗舰,乌鸦军各部就会成为瞎子,不知中军军令,乌鸦军全军就会成为瘸子,互相不能兼顾。 侯景必败无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夺船玄武 玄武湖湖面平静,波光粼粼。 一座楼船浮在湖面,船顶指挥旗挥舞不停。 楼船四下,星罗五艘斗舰护卫。 斗舰船型狭长,船舱内配备数十桨手,在水面行动如飞,船头安设撞木,全速冲撞敌船,能将敌舰当中撞折。每艘斗舰载有近百兵士,配备箭弩刀矛,无论近战攻船,还是远战拒敌,都能胜任。 斗舰甲板上的乌鸦兵,只觉得脚下甲板轻微震颤,不似水浪冲击。经验丰富的老兵大声叫道:“不好,有人凿船!” 斗舰将军立刻向楼船预警,并派人持刀下水。 甲板还在震颤,下水的乌鸦兵伴着鲜血,浮出水面。斗舰将军手足无措,命更多的船兵下水。又有更多尸体浮现。 湖水染成血色。 楼船船顶,爵室前的开阔甲板上,楼船将军云晖正安坐案前,手边火炉上温着热酒,云晖边品着美酒,边观览山水风光和阵战盛况。 五艘斗舰相继沉没。 丝毫没有搅扰云晖的雅兴。 作为楼船将军,云晖足够自信。自己的楼船如同水上城堡,是那几只小小的斗舰所不能比的。 云晖品一口美酒,淡然一笑,道:“传令楼船将士,全力御敌!” 数十只铁勾同时从湖面冲起,勾到楼船船舷上。楼船乌鸦兵大惊,纷纷用刀砍铁钩,正奋力砍时,一个少年冲上船来,赤着上身,手里提着一把黑铁重剑,瞬息之间便斩杀数人。 少年身材高瘦,显然还未成年,与手中的重剑有些不称。 少年正是羊子鹏。 数十名勇士,赤身露体,嘴里叼着白刃,手脚并用,沿着铁链爬上船舷,躲过船兵的长矛,翻上甲板,与船兵杀作一处。 萧确选出数十名善水战的南徐勇士,由羊子鹏和石甲带领,在隐蔽处摸近玄武湖,解掉衣衫,手持着锤头和铁钎,潜入湖中,游向楼船船队,将五艘斗舰底板和船底舱格尽皆凿穿。 楼船船底既厚且硬,人在水中借力不足,既凿不动也凿不穿。想要夺下楼船,只有强攻。 南徐勇士从五艘沉没的斗舰里找来船锚和勾链,翻上楼船。 羊子鹏无意乱战,抬眼看见楼船,比陆上的三层高楼还要高,楼顶立一根巨木桅杆,巨木顶端有一处圆台,圆台之上,三名令旗兵挥舞锦旗,一人负责接收中军军令,两人负责向乌鸦军各部传令。 羊子鹏斩翻几人,抢到楼边。 船楼墙壁由粗木建造,开有垛口,可向外射箭或刺矛。 数排长矛从垛口刺出。 羊子鹏纵身而起,脚踩长矛杆,跃到二层。 楼上走廊有乌鸦兵防卫,垛口中也不断有长矛刺出。 羊子鹏连番纵跃,直上数层,来到顶层。 迎面一道剑光劈来,羊子鹏举剑横挡,双剑相交,羊子鹏被劈落到四层。 还未站定,几把长刀劈来,几只长矛刺来。 羊子鹏挡下长刀,抱住长茅杆用力一扯,从船兵手里夺下数根长矛,抱在怀里,纵身一跃。 楼船将军云晖方才劈落羊子鹏,手臂被震得发麻,正在惊叹之际,又见羊子鹏凭空跃来,正待挥剑再劈,却见数道茅锋迎面刺来,慌忙收手退身。 羊子鹏将怀中长矛抛洒而出,数个船兵被刺倒。 羊子鹏将将落地,数只羽箭疾速射来,挥剑挑落数根,倒身翻滚,躲避后续羽箭。 还未站起,又见一道寒光。 云晖再次劈出一剑。 羊子鹏单膝跪地,横剑横挡。 云晖这一剑,发力充分,势大力沉。 当得一声,云晖的宝剑应声而断。 云晖哑然间,羊子鹏从地上反身翻起,斜向里疾速踢出羊氏拳法里的破风脚。这一脚能把全身空旋的力道尽数集中到脚面之上,天下武人皆知,如此发力的脚法最是凶狠,且极难防守。 云晖也是了得,左臂下垂,护住肋骨,生生挡下羊子鹏这一脚。 云晖左臂立断,翻身飞起,翻过围栏女墙,跌下船楼,一直跌落楼船甲板,砸倒几个乌鸦兵,滚翻在地。 云晖忍者剧痛,勉强站起身来,眼前是一片血腥的砍杀场面。 数十南徐勇士和数百乌鸦兵,正在血战。 丹徒龟石甲提着凿船用的锤头,站在云晖身后,努力辨认这个从天而降的将军的身份。 楼船乌鸦兵惊慌的呼喊声告诉了石甲答案:“保护旗帅!” 楼船乌鸦兵一齐涌向云晖。 石甲手起一锤砸在云晖头盔之上。 云晖的头盔被敲平。 缓缓倒地。 石甲太过凶狠,乌鸦兵皆被震慑。 石甲单手拿住云晖后背,把云晖高高举起。 石甲如山般高大,不可撼动,云晖筋骨松软,已然死透。 “楼船将军已死,乌鸦兵束手就擒!”石甲浑厚的喊声响彻楼船上下。 楼船乌鸦兵见楼船将军已死,失了战心,多半跳湖,少数丢掉兵器投降。 *** 顶层船兵见主将被羊子鹏踹落,慌忙下楼,逃离顶层。 顶层只剩下羊子鹏一人。 楼顶爵室前,巨木桅杆起于船底龙骨,贯穿五层船楼,高耸入云,有三人合抱般粗,端顶削平,建成圆台,三个令旗兵一边向钟山之上的乌鸦军中军报急,一边惊恐地看着下方的羊子鹏。 羊子鹏提着幽州剑来到巨木旁,抡起一剑,用尽全力横砍下去。 幽州剑陷进巨木三寸,顿然停住。 一条银蛇缠上羊子鹏的手腕。 雁荡派掌门花下死花薜萝的银蛇鞭! 彻骨的疼痛顺着羊子鹏的手臂,袭进羊子鹏全身经脉,直达心底。 还不等羊子鹏叫出声来,银蛇鞭猛然一扽。 羊子鹏被拽一个空翻,轰然撞到楼边女墙上,跌落在地。 幽州剑脱手,插在船板上,嗡嗡作响。 羊子鹏想起了焦旷那句话: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此时幽州剑离手,羊子鹏既自责又气愤,并不起身,脚一蹬木墙,向幽州剑拿去。 握住幽州剑的那一刻,银蛇鞭的蛇尾再次缠上手臂,手腕上三处大穴均被银蛇鞭的银刺刺穿,阴冷内力钻进羊子鹏手臂经脉,羊子鹏忍受着钻心疼痛,运转先天无相功真气,全力相抗。 花薜萝身着墨绿长衫,两鬓斑白,站在三丈外,手握银蛇鞭的鞭柄。 银蛇鞭被扽紧。 花薜萝再提银蛇鞭,不想竟提不动,暗暗一惊:“小子长进不少!” 羊子鹏把幽州剑拔起,缓缓站起身来,右手全然被制,握紧幽州剑不撒,银蛇鞭遍布银刺,竟不敢用左手去拿,一时不能摆脱,抬头看向花薜萝,桀骜一笑:“刚刚斩了黄天苍,老妖婆又来送死!” “啊哈哈哈!苍头鹫再不济,也不是你能斩的!”花薜萝仰天大笑。 “小爷不杀女流,识相的快走!” 羊子鹏能杀得了黄天苍,全靠萧确和赵威方协助。花薜萝的武功造诣不在黄天苍之下,此时独自面对花薜萝,难免有些心虚。 花薜萝笑道:“每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男人,到最后都得跪在我脚下求我饶命!” 羊子鹏双眉一紧,眼漏凶光,怒道:“你既不识相,别怪小爷不留情,去给你那老姘头陪葬吧!” 羊子鹏强运内力,右手向怀里猛然一拽。 花薜萝鞭上有千钧之力,银蛇鞭险些脱手,她万没想到羊子鹏的内力已经强到如此田地。 花薜萝飘然而起,借力飞向羊子鹏。 羊子鹏反手璇出伏凌邀云,幽州剑斩向银蛇鞭。 幽州剑的幽冥之气让花薜萝不寒而栗,内心微颤,手腕轻抖,银蛇鞭抽离羊子鹏的手腕,躲过幽州剑的剑锋。 羊子鹏摆脱了银蛇鞭,正暗自得意时,银蛇鞭快如闪电,又至面前。 羊子鹏把脸一偏,银蛇鞭擦着左脸划过,脸颊上被银蛇鞭开了一道大口子。 羊子鹏眼神凌厉,迈步前冲,一招卢龙追月直指花薜萝。 银蛇鞭蛇尾突然撤回,在羊子鹏耳边打一个鞭哨,哨声刺穿耳膜,涌进耳道,头颅嗡得一声,眼前一黑,羊子鹏心知危急,黑暗中举起幽州剑护住头颅。 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火烧旗舰 花薜萝已在悄然间来到羊子鹏身后,一鞭打在羊子鹏精赤的后背上。 羊子鹏后背一紧,一阵刺骨的疼痛,刺穿骨髓。 羊子鹏被这一鞭打醒,眼前重见光明,耳中微微嗡鸣,嘴里倒抽着凉气。 “第一鞭,教训你说老妖妇三个字!” 羊子鹏经受着刺骨疼痛的洗礼,根本无力躲避或反击。 啪! 又是一鞭。 羊子鹏张大嘴,却没有喊出声,而像是把心肺都吐了出来。 “第二鞭,教训你说姘头两个字!” 羊子鹏光滑的后背上,现出两道长长的鞭痕,相互交叉,渗着淋淋鲜血。 正是这些温热的鲜血,率先感受到第三鞭将至的窒息之感。 “受死!” 花薜萝甩处第三鞭。 羊子鹏心中的恐惧激发求生本能。 羊子鹏冲天而起。 银蛇鞭打空。 羊子鹏在半空中翻身,拉开腰身,如大鹏展翅,面对身下的花薜萝,以剑为刀,使出尚青八刀第六刀,大喊一声:“泻玉入渊!” 幽州剑冥寒之光罩落花薜萝。 花薜萝竟似被摄住心魄,心内大骇,想要提鞭制敌,手上却似力虚,提不起鞭来。 幽州剑砍落。 羊子鹏单膝跪在地上,幽州剑砍进船板里。 花薜萝凭空后移三丈,脸上布满惊惧。 羊子鹏抬起头来,双眼射出凶光,一字一顿,问道:“轩辕剑宗灭门惨案,是何人所为?” 花薜萝又是悚然一振。 船下蹿起火焰和浓烟,瞬间包裹住楼船船顶。 石甲见数十艘斗舰从难南面疾速驶来,知是乌鸦军援军赶到,一声令下:“放火!” 漫天火起,乌鸦兵尽数跳湖逃生。 羊子鹏和花薜萝陷身烈焰和浓烟之内。 “今日饶你一命,来日必杀你!” 花薜萝腾身而起,冲出烈焰。 羊子鹏站起身来,仰望巨木之顶的三个令旗兵,早已不知去向。 正待下船,只见一个人影凌空坠下。 砰然一声,砸在船板之上。 花薜萝! 羊子鹏急忙近身去看,只见花薜萝面色苍白,眼内充血,口中冒血,已然快不活了。 羊子鹏再看天空,只有红焰黑烟,再无其他。 “是谁害你?!”羊子鹏问。 “臧玄镜!” 花薜萝说出这个名字,喷出一大口血,魂飞天外。 “少将军快走!”石甲见羊子鹏久不下船,担心他有麻烦,便登船来救。 大火熏天,炙热不可承受。 石甲和羊子鹏纵身一跃,跳进玄武湖中。 玄武湖北岸,羊子鹏和石甲以及众南徐勇士从水中冒出头来,爬到岸上,回身观望湖面上的熊熊大火和漫天黑烟,悲壮激烈,久久凝望。 钟山紫金顶,侯景观望玄武湖面楼船火起。 眼中着火,心里冰冻,冷热交加,侯景喷出一口血来。 侍者一阵慌乱,萧茜娘示意侍者退下,给侯景擦净血迹,侯景双腿发软,几乎瘫在萧茜娘身上。萧茜娘扶侯景坐下,给侯景披上貂裘大衣,轻声道:“丞相何故如此惧怕?” 侯景嘴唇轻颤,茫然道:“我这个丞相,怕是做不下去了!” 斥候来报,据楼船逃生乌鸦兵所言,旗舰大火是一个使黑剑的少年所为。 “羊子鹏!”侯景吐出这三个字,热血复燃,猛然站起身来,掀掉身上的貂裘大衣,双目生光:“羊子鹏,你回来了!” 萧茜娘贴身上来,媚眼如丝,道:“羊子鹏能让丞相如此兴奋,奴家可要嫉妒他了!” 侯景将萧茜娘拦腰搂住,冷冷一笑:“羊子鹏何止能让我兴奋!他能让我永生!” “奴家把羊子鹏捉来献给丞相可好?” 侯景看向萧茜娘,疑问道:“你能捉住羊子鹏?” “只需来亮大师相助!” 侯景当即转身对来亮道:“劳烦大师!” 来亮躬身道:“听凭公主差遣!” 侯景又看着萧茜娘,笑道:“能捉住羊子鹏,本丞相重重有赏!” 萧茜娘故作娇嗔:“方才奴家赌赢了,丞相答应依奴家一事,还未依呢!” 侯景面色亲昵,道:“万事都依公主,公主说来听听!” 萧茜娘偎在侯景怀里,吐露真情:“奴家还未想好,但丞相得先答应!” 侯景却突然变色,捏住萧茜娘的手腕,把她从怀里扯起来,冷冷地看着她。 萧茜娘不解,望着侯景冰冷的眼睛,怯怯地道:“丞相,你弄疼奴家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杀你父亲!” 萧茜娘惧怕道:“奴家不敢!” “我告诉你,萧正德只要不贪恋皇位,他就是国丈爷,你懂吗?!” “懂,懂!” 侯景放开萧茜娘,萧茜娘掩面抽泣。 侯景重又和颜悦色,把萧茜娘揽回怀里,安抚道:“我不当皇帝,你怎么当皇后?!” 萧茜娘轻打侯景,娇嗔道:“你刚才的样子好凶!” 侯景应接粉拳,狭笑道:“不敢了,再不敢了!” 萧茜娘破涕为笑。 *** 征讨军后军一步不进,一味防守。 看似薄弱的征讨军后军,展现了强大的战力。 郭元建的钟山大营一万精锐,不知不觉间,已耗损一半。 突然间,征讨军中军主力分兵两路,从战场两翼包抄而来。 郭元建急令收军,钟山大营乌鸦兵退守钟山北麓。 征讨军紧随追打,钟山北麓眼看不守。 郭元建快要被崩溃的时候,宋子仙、任廷和各带五千兵力来救,接住征讨军两翼,方才止住颓势,逼停步步进犯的征讨军。 于此同时,于子悦和侯子鉴合兵一万,向被征讨军左右二军占领的幕府山琅琊城发动猛攻,试图夺回琅琊城。 玄武湖东北和西北两处战场,直杀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侯景又从城南调动两万乌鸦军,投入两处战场。 四方军队正难解难分之际,玄武湖面升起冲天大火,乌鸦军旗舰被毁。 郭元建迅速做出应对,派人通报宋子仙和任廷和,务必全力抗击征讨军冲击。 任约也派斥候快马飞报乌鸦军各部,未得军令,务必全力为战,不得后退。 然而战场局势一变万变,远远超出一两将领的掌控范围,却全在侯景意料之中。 最先退兵的,是玄武湖西北强攻琅琊城的于子悦和侯子鉴。 于子悦和侯子鉴对琅琊城发动一轮强攻后,发现琅琊城固若金汤,城内守兵不知几多,且战力强劲,己方损伤惨重,攻城意志受挫。又见玄武湖面旗舰大火,担心东面钟山大营一旦被攻克,征讨军进驻玄武湖北岸,两人的一万兵马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种种思虑下,二人商议暂缓攻城,驻扎幕府山下,随机应变。 攻城乌鸦兵还未退到山下,琅琊城城门大开,城内征讨军杀下山来。单是锣鼓和喊杀声,便已让正在下山的乌鸦兵丢盔弃甲,溃散奔逃。 于子悦和侯子鉴难阻颓势,不得不下令退兵,沿着玄武湖西岸奔回石头城和冶城。 琅琊城这把利剑,指向了东面战场三路乌鸦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钟山大捷 郭元建、宋子仙、任廷和先后得到斥候快马飞报:西路于子悦和侯子鉴兵败退走,征讨军左右二军向东杀奔钟山北麓而来。三人均是大惊失色,若左右二军杀到,乌鸦军便会立即陷入四面被围的局面! 郭元建全力为战,宋子仙和任廷和却各有计较。 宋子仙、任廷和两人作为援军,面对的却是征讨军中军主力,而郭元建为己方主力,对战的却是征讨军后军辎重部队,已让宋子仙和任廷和大为不满。二人战心大减,生出退兵的念头,心下也是明白,一旦退兵,钟山大营必然失守。纵然钟山大营失守,二人是援军,不负主要责任。后续侯景追究,也可以与中军幕府联系断绝,免于被敌军夹攻,为保存兵力等理由应对。 主意已定,宋子仙和任廷和先后退兵。 两路援兵退走,郭元建的钟山大营随之崩溃。 赵伯超攻下中山大营,郭元建本欲自刎殉职,被左右拼死救下,突出重围。 城南两万援军还未赶到战场,便接到败军消息,退回城南去了。 萧纶率领征讨大军进驻玄武湖北岸,整军扎营。 赵伯超的后军驻守钟山大营,萧大春和萧大成的左军驻守琅琊城,萧确和赵威方带领右军士兵下幕府山,于中军右方扎下营帐。 萧纶从中军分兵两千骑兵,从后军分兵三千步兵,组建前军,任命羊子鹏为前军主将,铁城担任前军骑兵校尉,从右军抽调石甲担任前军步兵校尉。这两千骑兵都是禁军精锐,三千步兵都是南徐精锐,战力非凡。 羊子鹏年纪虽小,但在军中已有威望,又是羊侃之子,再有铁城和石甲辅助,众将士自然敬服。 大军扎营时,萧确、赵威方、羊子鹏在玄武湖北岸驻足。 日暮降临,天边晚霞弥漫,湖面火光轰烈,夕阳映照钟山紫金顶,闪烁紫金色的光芒。 “子鹏做了前军将军,子鲲在九泉之下,定会为你骄傲!”赵威方道。 “羊侃将军也会为你骄傲!”萧确道。 “侯景必死在我剑下!”羊子鹏道。 当夜,萧纶在中军大帐召集众将,大加封赏有功将领。封赏过后,众将围绕沙盘,由萧确向众将领盘说侯景布防情况。 建康城内,驻有三万乌鸦兵,由陈庆、丁和统领,围困台城。 伪王萧正德被侯景圈禁在建康城内,居住在他自家,临贺王府。 台城内,至多只有一万守军,由羊侃将军坚守。难保侯景迫于征讨军压力,加强对台城攻势。 侯景将中军幕府由城内的大司马府迁至西州城。 西州城位于建康城西,扬州州府所在,是建康外围诸卫城中规模颇大的一座。侯景帐下第一谋士王伟也居于此。西州城为乌鸦军及伪朝中枢,军政皆由此出。城内驻兵一万,由侯景亲自统领。 建康与西州城四面八方,设有十处军营。 钟山大营,位于玄武湖东北钟山北麓,主将郭元建,驻兵一万,现已被征讨军攻克。乌鸦兵被歼灭四千,逃散两千,归降四千。 琅琊城,位于玄武湖西北幕府山之上,现已被攻克,主将秦晃之被斩首,驻兵五千,歼灭两千,逃散一千,归降两千。 覆舟山大营,位于建康东北、玄武湖东南,主将宋子仙,领兵五千,现已被歼灭一千。 鸡笼山大营,位于建康西北、玄武湖西南,主将任廷和,领兵五千,现已被歼灭一千。 东府城,位于建康城东,守将卢晖略,领兵五千,现已被歼灭一千。 丹阳郡城,位于建康东南、秦淮河南岸,守将谢答仁,领兵五千。 秣陵县城,位于建康西南、秦淮河南岸,守将刘神茂,领兵五千。 越城,位于西州城南、秦淮河北岸,守将范希荣,领兵五千。 石头城,位于西州城西、大江东岸,守将于子悦,领兵五千。 冶城,位于西州城北,守将侯子鉴,领兵五千。 乌鸦军总兵力十万,今日折损一万五千,尚余八万五千,但可以轻易补充到十万。 众将领听完萧确盘说,逐渐认清了严峻的局势,从大胜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萧纶训示,今夜严防乌鸦军偷袭,便遣散众将,独留下萧确和羊子鹏。 “没能斩杀萧正表,子鹏惭愧!”羊子鹏诉说萧正表在钟离城外被辛术和刘桃枝救下之事,略去盲目老者不谈。 萧纶面色沉重,道:“东魏有柳仲礼和萧会理牵制着,暂无大碍。当务之急,是解台城之围。假若天有不测,万一台城不守,侯景挟持陛下,到时谁是叛军,谁是征讨军,就两说了!” 羊子鹏从没有料想过,台城如果真的被侯景攻破,事态会如何发展。 “既然情势如此危急,为何不及早制定决战方略?”羊子鹏急迫地问道。 萧确道:“单凭我们一路军马,并无必胜把握。我军已占住侯景命脉,只要诸王兵马赶到,合围侯景,侯景必败!” “情势刻不容缓,如何等得了?” 萧确惆怅地摇摇头,叹道:“两难!” 萧纶忽然目光凌厉,嘴角略带笑意,问羊子鹏道:“子鹏,若是你做先锋,带领前军将士,正面突破宋子仙的覆舟山军营,你有把握吗?” “有!” “需多久?” 羊子鹏想了一下,道:“半个时辰足矣!” “突破覆舟山军营后,强攻广莫门,可能攻克?” “可!” “多久?” “半个时辰!” 萧纶大喜,道:“好!这便是作战方略!” 羊子鹏大惊,问道:“何日出兵?” “明日!” 羊子鹏难掩兴奋之情:“子鹏定不辱使命!” 萧确沉吟道:“对,对,我明白了!” 萧纶含笑道:“说来听听!” “此战关键,在于解台城之围,而非剿灭侯景!” “细说!” “我现在明白侯景为什么搬出建康,住到西州城去了!早先我原以为是侯景胆怯,害怕战败后被围在建康,因此迁出,以便逃跑。实则不然,侯景的真正意图,是要把我军主力吸引到西州城去!乌鸦军的要害,其实不在的西州城,而是建康城!也就是说,此战关键,是解台城之危,而非剿灭侯景!侯景将精锐兵力驻扎在建康外围诸城,虽然增加了防御纵深,同时也削弱了建康军力!建康城内的三万乌鸦军,主要任务是对内围攻台城,而非对外全力防守!因此建康是容易攻破的!我军攻进建康,城内乌鸦兵绝非对手,台城之围便可化解,我军坚守建康,握有主动,后缓图之,侯景必败!” 羊子鹏恍然明悟。自己对侯景恨意太深,一心只想诛杀侯景,导致将剿灭侯景看做是解救台城的必要条件,而没有想到,先解台城之围再剿灭侯景的可能性。 萧纶点头赞许,道:“不愧我儿!” “父王既然早有谋划,为何不与诸将商议?” “所谓奇袭,不仅要瞒过敌人,更重要的是,要瞒过自己人!” 萧纶拔出腰间宝剑,指着沙盘中心,杀气勃勃,道:“明晚子时,夜战建康,一战夺回京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湖底秘道 深夜,前军大帐中,羊子鹏把幽州剑放在案上,好好擦拭一番。 一个少年侍卫走进帐来,少年名叫木南风,只十二三岁,是萧确选给羊子鹏的军帐侍卫。 “营外有一位自称杨天师的道人求见!”木南风道。 “杨天师?莫不是玄武观观主杨天师?他来做什么?快请!” 羊子鹏收好幽州剑,出帐相迎。 片刻,杨天师飘然而来。 杨天师身着皂袍道服,留有一尺清须,手持二尺浮尘,见到羊子鹏,先行稽首,笑容自若:“多日不见,公子安好!” 羊子鹏也抱拳笑道:“若非子鹏吃了天师炼成的仙丹,只怕现已与天师阴阳两隔了!” 杨天师浮尘一摆,爽朗一笑,道:“公子若不抢吃仙丹,也就没有杀身之祸,何谈阴阳两隔?!” 羊子鹏会心一笑,把杨天师请进帐内,二人入座,羊子鹏给杨天师斟一杯酒,问道:“侯景侵占京师,可曾为难天师?” 羊子鹏此言,半是问候,半是试探。杨天师手脚完全,行动自如,是否已归顺侯景,并不可知。 杨天师淡然道:“贫道乃一介方外之士,不足以让侯景放在眼里。” “天师此来,可有天机相告?”平白无故,杨天师不会屈尊拜访。 “贫道愚昧,不见天机,只得一线生机!” “子鹏并未陷入绝境,何需一线生机?” 杨天师摇头道:“并非公子的一线生机,而是台城内,当今陛下,乃至令尊羊公的一线生机!” “天师此言何意?” 杨天师俯身正色道:“玄武湖底,有一条秘道,出口在玄武观内,入口处,便在台城太极殿!” 羊子鹏闻言大惊,沉思良久,不能置信,问道:“台城乃皇都庄严所在,岂会有秘道这等晦暗布置?” 杨天师故作玄虚,笑道:“台城内的晦暗之所,可不止一条秘道而已!” “若果真有秘道,陛下为何不从秘道出走台城,或是请援兵从秘道进入台城?” “陛下并不知道这条秘道的存在!” “笑话,台城是陛下的皇宫,太极殿是陛下议政之所,陛下如果不知,天师又如何得知?” 杨天师黯然道:“说来话长!” “长夜漫漫,天师可细细讲来!” 杨天师抿一口酒,收拾心神,从头道来:“玄武观,是齐朝建国伊始,开国皇帝萧道成主持建造的。第一任玄武观观主,是贫道的祖先,杨玉夫。” “杨玉夫?难道是那位砍下刘宋皇帝刘昱头颅的杨玉夫。” “没错。杨玉夫本是刘昱的内侍,被萧道成所用,杀死刘昱。萧道成另立傀儡皇帝,而后傀儡皇帝禅位,萧道成登极,刘宋覆灭,萧齐建立。” “杨玉夫毕竟杀君弑主,萧道成岂能留他?” “杨玉夫不是一位简单的内侍,而是一位奇人。萧道成与杨玉夫之间,绝非利用,而是有着肝胆之情。这座玄武观,正是萧道成专为杨玉夫而建。杨玉夫出家入道,成了玄武观的观主,信奉天师道,世称杨天师。杨玉夫是内侍,不能生育,萧道成将一个儿子,过继给杨玉夫为子,冠了杨姓。杨玉夫的这个义子,便是贫道的祖父。此后观主之位,世代相传,贫道是第四任玄武观观主。” 羊子鹏一惊,问道:“天师竟是萧道成后人?” “贫道是杨玉夫后人,萧氏血脉。” 羊子鹏恍然大悟,道:“世间传闻杨天师是一位老神仙,活了一百多岁,且有返老还童,容颜永驻之神功,原来说得是天师的长辈!” “玄武观素不张扬,观主辞世与继任,皆不对外界公示,世人难免将历任观主误认为是一个人。言归正传,历代玄武观观主,都会继承一个使命。” “是何使命?” “看守湖底秘道。” “湖底秘道,是萧道成修建的?” “正是。萧齐江山毕竟是夺来的,萧道成害怕失去。萧道称帝后,改建加固了建康和台城的城墙。城墙稳固,萧道成仍觉不妥,为求心安,借扩建宫室为名,秘密修建了由太极殿通往玄武观的湖底秘道,危难时刻,可由秘道逃出台城。萧道成可称一代明君,终萧道成一代,萧齐繁荣安定,并没有祸乱,湖底秘道没能用上。但萧道成知道,南朝更迭频仍,萧齐江山也不会永保,终有灭亡的一天,湖底秘道,可以给子孙后代留条生路,便在临终之时召见杨玉夫,命玄武观世代守卫湖底秘道。” “后世可有过借秘道逃生的皇帝?”羊子鹏不无好奇地问道。 “没有。这条湖底秘道,从来没有人走通过。” “为何?” “萧道成与杨玉夫约定,秘道之事绝密,决不能外泄,不能见于文字,只能口耳相传。台城内,上任皇帝临崩之际,口授继任者。玄武观中,上任观主升仙之时,口授继任者。湖底秘道,只能有秘道两端的两个人知道。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萧齐后代皇帝萧昭业被萧鸾篡位,萧昭业被萧鸾所杀。至此,湖底秘道这个秘密,在台城内便断绝了。” “萧昭业定然知道秘道存在,为何不从秘道逃走?” “说来可笑,萧昭业是被叛军从花床上拎下来的,哪有机会逃走?!” 羊子鹏唏嘘不已。 “看守湖底秘道的使命,还是在玄武观流传下来。先人只是不甘心让这么一条生路,永远埋在湖底下。” 杨天师面色惆怅,痛饮一杯酒,继续说道:“再后来,萧齐灭亡,萧梁取而代之,一去四十六年,如今陛下被困台城,茫茫然不知,在宫殿下方,有一条能救性命乃至能挽回江山的秘道。” 杨天师提到萧衍,羊子鹏警觉起来,目光冰冷,问道:“杨天师此来,可是有搭救陛下之意?” “正是!” “陛下推翻萧齐社稷,建立萧梁王朝,天师难道不憎恨陛下吗?” “贫道乃方外之士,无论萧梁还是萧齐,国号不同而已。” “天师身上毕竟流着萧齐血脉!” “纵览萧齐一朝,骨肉相残之事不乏其数,自家血脉不比别家血脉更亲。” “天师又为何在意,皇帝姓萧还是姓侯?” “贫道崇信出世之道,却绝非厌世之徒。侯景祸乱,万千百姓落难,贫道不能装作不见!” 羊子鹏又是沉吟良久,道:“子鹏暂且相信天师之言,有这么这一条秘道。但子鹏仍有一事不明,敢问天师。” “尽管道来!” “天师为何来找我?天师直接去见邵陵王,引征讨军从秘道进入台城,岂不直截了当?” 杨天师摇头道:“当初萧道成建造秘道时,担心外敌通过秘道进入台城,因此在秘道内布下重重机关和迷宫乱道。从太极殿到玄武观,一路畅通。若从玄武观反向去太极殿,便会触动机关,或是误入迷宫!” 羊子鹏听罢,凝眉问道:“天师是想让子鹏硬闯秘道?” “公子身怀绝世武学,贫道精通奇门遁甲,你我二人联手,必能走通秘道!” 羊子鹏尚有自知之明,道:“我这点微末功夫,何谈绝世武学!” “公子莫要妄自菲薄。公子所练的武功,皆是旷绝当代的绝顶武学,绝非一般人所能比,自不能以常理论之。公子当下武功不高,只是欠缺习练罢了。每逢危难之际,公子势必会爆发出巨大潜力,绝处逢生、以弱胜强,于公子来讲,再正常不过。今日公子能斩杀黄天苍,便是例证!” 听了杨天师一番溢美之词,羊子鹏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 “你我同进台城,接陛下、太子以及羊公等人出囹圄之地,邵陵王没了后顾之忧,便可从容选择作战方略,无论雷霆强攻还是对峙缓图,侯景都是必败无疑!” 杨天师一番话,让羊子鹏怦然心动。若真能通过暗道救出萧衍,那剿灭侯景便有了绝对的胜算。 “公子以一己之力挽江山于即倒,救万民于水火,此等功业,足以震铄古今,光耀后世!” 羊子鹏终被杨天师将推向神坛。 “胜败关键,存亡要害,系于公子一念之间,请公子早作决断!” 杨天师抽掉了羊子鹏步下神坛的扶梯。 天降大任,无可推脱,羊子鹏提起幽州剑,决然道:“天师乃化外之人,仍毅然涉险,子鹏身为大梁子弟,岂能置身事外?秘道之行,子鹏万死莫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阴诡天师 月夜之下,玄武湖面,圆月碎影浮动,将熄的楼船大火把湖面映得通红。 一叶轻舟,划过粼粼波光。 轻舟靠岸,杨天师和羊子鹏登岛,来到玄武观。 观门开着,观内幽深寂静,空无一人,铜灯在冷风中闪烁,略显阴森。 二人走过当日烧炼佛牙的八卦亭。 炼牙三天的种种,重新浮现在羊子鹏脑海。 羊子鹏想起当日与柳敬言在炼丹炉旁相靠入眠,不无感怀。 二人来到玄武观正殿。 殿内灯光昏暗,香烟萦绕。殿上供奉三尊天师像,借着灯光仰望,高大伟岸,面目庄严,神情肃穆。 羊子鹏在三位天师的注视下,毛骨有些悚然。 难道暗道的入口,就在这大殿之中? 殿侧立一面屏风。 杨天师朗声道:“公主,贫道把人请来了!” 屏风后闪出一位美貌女子,身着绯红长裙,披一件狐裘夹袄,面容妖艳,体态丰腴,浑身散发着万千风情。 “萧茜娘!” 不是大罗公主萧茜娘是谁? “小郎君,好久不见,让奴家想得好苦啊!” 萧茜娘声色玲珑,含嗔带笑,毫无顾忌地移步到羊子鹏面前。 羊子鹏冷眼凝视萧茜娘,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萧茜娘贴近羊子鹏,目送秋波,道:“奴家都消瘦一大圈了,再见不到郎君,奴家只怕要一病不起了!” 在萧茜娘就要贴着羊子鹏的时候,羊子鹏后撤一步,看向立在阴影里的杨天师,灯影掠过他半边面目,露出阴诡的笑容。 羊子鹏冷冷地盯着杨天师,逼问道:“为何骗我?” 杨天师收起笑容,平静地道:“贫道保身之举,公子不要见怪!” 羊子鹏一时还不能接受秘道不存在的事实,呆在那里,回想杨天师的一席话。 杨天师费尽心思编造一条湖底秘道,难道只是为了骗自己来玄武观?果真如此,杨天师此举,似乎比湖底秘道本身还要荒诞! 他一时还不愿承认自己轻易被骗的事实。 萧茜娘重又贴近,娇声笑道:“杨天师蛊惑人心的功夫,胜过奴家呢!奴家可是自叹不如了!” 羊子鹏转身看向大殿门外,一尊金面和尚站在月光之下,金黄的袈裟闪烁着月光,右臂大袖垂在腰间,左臂裸露,左手立在胸前,闭目诵经,正是金面人佛,来亮和尚! 至此,羊子鹏方才确信,果真中计了,湖底秘道,不过一场幻梦罢了! “奴家要把郎君交给丞相,奴家竟有些不舍呢!”萧茜娘檀口微张,目光中送出的潋滟波光。 羊子鹏临危不惧,俯身到萧茜娘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侯景死前,见他最后一面!” “哈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是你死我活的!”萧茜娘招摇大笑。 羊子鹏走向来亮,与来亮相隔着殿门,背手身后,拔出幽州剑,凛寒杀气顿时散溢大殿。 “来亮,你杀我兄长,我今日便要报仇!” 一式卢龙追月,凛凛杀气席卷殿外的来亮。 来亮心里一惊,眉头一皱,猛然睁眼,确认眼前的人是羊子鹏无疑,短短十几天,他竟变得如此厉害! 来亮正身后移。 幽州剑疾速紧追。 来亮退到八卦亭之前,来亮的斗然止步。 幽州剑刺到身前,来亮大袖一翻,翻出排山气浪。 幽州剑稍偏,来亮左掌抹在剑身之上,抹出一束火光。 羊子鹏璇剑,纵身而起,斩出军都御夷。 来亮又是一掌拍击剑身,跟着右袖再翻,羊子鹏被鼓荡而起,踏着八卦亭边檐,迈步来到八卦亭之顶。 转过身来,不见亭下的来亮。 杨天师和萧茜娘走出殿来观战。 自己绝不是来亮的对手。 四下无人,奔出玄武观,跳入湖中,游回北岸! 羊子鹏想要逃走,却拔不动脚步。 杀兄仇人就在脚下,此时若不能奋力把他斩杀,怎么对得住大哥! 杀! 羊子鹏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时机。 哐哐哐哐! 八卦亭的八根圆柱被来亮拍断四根,亭顶坍塌一半。 羊子鹏奔下八卦亭,幽州剑直取来亮。 来亮刚才被羊子鹏占了上风,怒火中烧,因此才拍断亭中圆柱以泄愤。 见羊子鹏来攻,一脚蹬飞八卦炉,撞向羊子鹏。 羊子鹏见八卦炉来得凶,纵身一跃,跳过八卦炉。 一股劲风荡开幽州剑,来亮掌心带火,印向半空中的羊子鹏。 羊子鹏左掌推出,迎击来亮的极乐往生掌印。 嘭! 羊子鹏被击飞,飞身疾退,正好落在八卦炉的炉盖之上,站定调息。 来亮又已攻至。 羊子鹏双手握剑,纵身跃下,全力斩出居庸荡寇。 复仇之火与暴怒之火,撞击一处。 复仇之火汹汹而下,暴怒之火被扑灭。 来亮在幽州剑斩落的一瞬之间,转身变向,从羊子鹏身侧转到羊子鹏身后。 羊子鹏落地,只听耳后风气,不及多想,左手反手拿剑,反身斩出上谷不失。 斩空。 黑色大口罩落。 羊子鹏躬身护头。 当! 黑暗,嗡鸣。 四壁笼罩,直不起身。 来亮把羊子鹏扣在炼丹炉里! 来亮腾身而起,半空翻身,左掌向下抵在炉底,倒立炼丹炉上,运转度厄神功,催动极乐往生掌印。 炉底迅速变红。 炉身炙热。 以剑刺炉顶炉壁,响声大作,却刺不穿。炉壁厚实,炉内狭小,羊子鹏使不出全力。 片刻之间,炉内已如热锅,羊子鹏觉得自己要烧起来。 羊子鹏蹲地,把幽州剑有力插进炉口与地面之间,一声大吼,把幽州剑全力一抬,炼丹炉被羊子鹏掀飞。 重见光明。 重见极乐往生掌印。 来亮一掌印在不及反应的羊子鹏的胸口。 羊子鹏贴着地倒飞出去,撞进八卦亭,被跌落在地的八卦亭顶截停。 来亮疾速闪身而至,又印一掌。 瓦片乱飞。 凌乱之中,一道寒光向萧茜娘激射而来。 杨天师轻推萧茜娘,萧茜娘向一侧疾闪,幽州剑划断萧茜娘的一缕青丝,飞进殿内,插在天师像的心脏上,尽根而末,破背而出。 羊子鹏撞破八卦亭顶,滚翻在杨天师和萧茜娘身前。 衣衫破碎,头发散乱,满脸是血,满身灰尘。 昏死过去。 四肢兀自抽搐。 来亮从漫天灰尘中走出,身上不沾一粒尘埃。 “劳烦大师带羊子鹏先行,奴家随后便到!” 来亮把羊子鹏横抱起来,躬身道:“谨依公主!” 来亮抱着羊子鹏迈步玄武观。 萧茜娘与杨天师并肩站着,久久无话。 “来亮居心叵测,刚才那一剑,是他有意取你性命,你要当心!”杨天师打破沉默。 萧茜娘转身面对杨天师,恨恨地道:“你还关心我?!” 杨天师目光低垂,不与萧茜娘对视,只道:“侯景人面兽心,不是善始善终之类,公主万莫动真心!” “若不是你抛弃我,我又怎会自甘堕落?!” “我何尝不是追悔莫及!” “你别想再骗我!” 杨天师鼓足勇气,望向萧茜娘的双眼,伸手抚摸萧茜娘的面颊,悠悠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萧茜娘把面颊贴在杨天师手心摩挲,闭起眼睛,道:“我们两个,本可相守一生!” 杨天师深深惆怅。 “只要你现在开口,我随你浪迹江湖!” 杨天师久久无语。 萧茜娘贴着的掌心收回。 萧茜娘睁开眼,抬头望着杨天师,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萧茜娘转身离去。 “茜娘!”杨天师终于唤出萧茜娘的名字。 萧茜娘驻足,并不转身,侧脸冷语道:“等我做了皇后,定将你的玄武观,夷为平地!” 萧茜娘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 杨天师捡起地上的那一缕青丝,绕在指尖,长吁口气,闭起双眼,面向天心圆月,一滴清泪,流落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酒色风流 西州城大梁扬州州府,此时改为侯景的丞相府。 丞相府大殿内,侯景坐在殿上,焦急地望向殿外。 大殿门侧,骆先生倚门坐着,抱着琵琶,蜷缩成一团,像是睡着了。 侯景的心跳卒然加剧,一种莫名的心潮涌动,一个意念浮现:羊子鹏来了。 为何会有如此心绪?侯景心中纳罕,莫不是当日佛牙宴上吃了羊子鹏的心脏,便与羊子鹏心心相通? “丞相,奴家和来亮大师把羊子鹏请来了!” 萧茜娘和来亮走进殿来。 羊子鹏伏在来亮的右臂上,像一条黑色的毛毯。 侯景神色急迫,走下坐来,掀开垂在羊子鹏头上的帽子,拿住羊子鹏的头发,把羊子鹏的脸拉起来,端详一番,没错,确是羊子鹏。 “死了?” “还有气!” “好好好!把羊子鹏放在案上!”侯景的嘴角快要垂下涎来。 “丞相,他满身是土,先让奴家给他剥干净洗洗!” 侯景抬着萧茜娘的下颌,狎亵道:“你给他剥干净,哪还有我的份?放到案上,本丞相亲自给他洗!” 来亮把羊子鹏放到侯景的食案上。 侯景从案侧提起两坛美酒,浇在羊子鹏身上,羊子鹏浑身湿透。 萧茜香依侯景身侧,把羊子鹏的衣衫撕开,露出胸膛。 刚刚被酒水清洗,羊子鹏的胸膛显得极为娇嫩。 胸口还有两个来亮印上的红印。 萧茜娘轻抚着羊子鹏的胸膛,感受羊子鹏的心跳。 “他胸口的刀疤快要完全消失了!”萧茜娘惊喜地说道。 “哈哈哈!定是佛牙的无上法力!” 侯景大笑着,吞一口美酒,拿起桌边两把短刀,刮蹭一下。 “羊子鹏,你终究难逃被我吃掉的命运!”侯景心潮澎湃。 萧茜娘跪伏在侯景腿边,尽显妖媚,道:“丞相!有了羊子鹏,就忘了奴家了!” 侯景笑道:“不会!本丞相先吃羊子鹏,再吃你!” “丞相!”萧茜娘含羞带怒,捶打着侯景的大腿。 侯景把短刀照准羊子鹏的胸腹,便要下刀。 叮咚,两个音节。 侯景浑身一震。 他可是见识过琵琶刃的厉害的。 侯景抬起头来,看着琵琶骆。 琵琶骆仍旧倚着殿门坐着,拨动怀中琵琶,弹奏起一曲古风。 佛牙宴后,琵琶骆便以侯景乐师的身份,跟随在侯景左右。 侯景知道琵琶骆本领高强,有他在身边,自己便可万全。但是每当侯景接近琵琶骆时,心中总是会生出一丝不安和隐忧。对琵琶骆,侯景多有仰仗,又颇为忌惮,因此侯景平日对琵琶骆礼数有加,却始终敬而远之。 “骆先生是要为本丞祝酒吗?”侯景试探地问到。 琵琶骆低着眉头,淡淡地道:“老奴的老友到了。” “噢?”侯景暂缓下刀。 寒风呼啸中,似乎夹杂着歌声,歌声开始时极轻极远,顷刻间由远及近,由弱渐强,由依稀可辨,到洋洋盈耳。 “天马出西北,由来从东道。春秋非有托,富贵焉常保。清露被皋兰,凝霜沾野草。” 歌词是魏晋阮籍所作的咏怀诗。 歌声欢畅,略显粗犷,抑扬顿挫间,尽显洒脱放荡。 琵琶曲也欢畅淋漓,萧茜娘也从未见过琵琶骆弹奏如此欢畅的曲子。 一位中年男子,好似凭空闪现在琵琶骆身前,身披一件青绿色锦绸长袍,头戴青玉冠,腰间配着丝带玉佩,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中年男子从腰间解下一个绿竹酒桶,递给琵琶骆。 琵琶骆停下弹奏,接过酒桶,打开盖子,闻一闻,香气沁鼻,痛饮一口,品咋少焉,酒香通透全身,唏嘘感慨道:“洛阳桑落酒,酒是故乡醇啊!” “玉烛亲酿!”男子言语间颇多得意之色。 “好啊!好!”琵琶骆神态欣慰,再喝一口,把竹筒还给男子,继续弹起琵琶,曲调由欢快变为悠扬,多了几分乡愁。 男子也是痛饮一口,合着曲调,继续唱歌,歌声变得低沉浑厚。 “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自非王子晋,谁能常美好!” 男子站在琵琶骆身侧,望着殿外西斜圆月,背对殿内众人,沉浸在浓浓的情愫之中。 侯景心知丞相府守卫森严,这位绿袍男子放声高歌进到殿来,却并未惊动一兵一卒,可知他绝非等闲之辈。 “阁下莫不是洛水门酒色风流郑法士郑先生?”萧茜娘朗声道,同时目视殿内侍卫,丞相有险。 萧茜娘向侯景提起过,孙玉烛的夫君名叫郑法士,是东魏著名画家,江湖人称酒色风流,或许是当今洛水门存世的第一高手,嵩阳武榜的排名犹在马百峰之上。 侯景心中忖度,前脚捉了羊子鹏,郑法士后脚便到,可见他定是为羊子鹏而来。 郑法士向琵琶骆躬身揖一个礼,便转身踱步进殿。 郑法士鬓角垂下两缕青丝,颌下飘着一缕清须,面色如玉般莹润,容颜如女子般俊俏。 见到郑法士容貌后,不仅侯景惊为天人,就连萧茜娘也不禁自惭形秽。 侯景放下短刀,站起身来,朗声一笑,道:“郑先生远来,何不赏脸,欢歌同饮,共度良宵?” 郑法士停在殿中,言语烂漫不失狷狂:“侯丞相盛情,法士却之不恭!” “郑先生方才一曲,歌声欢畅清美,歌词却是酸腐愚蠢,岂不败兴?” “依侯丞相之言,何曲可以助兴?” “自古祝酒歌赋,以魏武侯之《短歌行》为最为畅快!” “侯丞相是在自比魏武侯吗?” “可还比得?” “魏武侯拨乱反正,侯丞相祸乱人间,如何能够相提并论!”郑法士此言,道明了与侯景对立的立场。 “郑先生此来何意?”侯景脸色骤变。 “魏武侯感叹人生几何,侯丞相却妄图长生不死,何其愚蠢!” 郑法士一个闪身,倏然间站在了侯景的食案之前,看着食案上的羊子鹏。 侯景大惊失色,不敢妄动。 来亮惊愕万分,他没有想到郑法士的身法如此快,刚才这一瞬之间,若是郑法士对侯景发难,他是绝对救不下侯景的。 郑法士低头凝视着羊子鹏,满腹疑问,羊子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羊子鹏可是尊夫人的小情人呢!”萧茜娘的玲珑之声回荡大殿之内。 郑法士离侯景太近了,萧茜娘走到案前,她有心把郑法士引开。 郑法士转头看向萧茜娘。 这一个绝美回眸,已让萧茜娘浑身酥麻,心思散乱间,一股纯阳气息扑面而来,郑法士已来到眼前。 “大罗公主,果然风韵!”郑法士五指白皙修长,宛若游龙,顺着萧茜娘坦露的前胸,滑上粉劲,指尖所过之处,种下万千情虫,萧茜娘全身各处,尽皆陷落。 萧茜娘不甘心就此落败,凝聚心神,做出最后反击,邪媚一笑:“先生风流潇洒,处处沾花惹草,无怪乎家中妇人,与人私通呢!” 郑法士并不着恼,玉指已游弋到萧茜娘耳梢之后,指尖轻揉,活捉了萧茜娘的魂魄,捻弄把玩着。 魂魄终究难逃魔爪,只怕也不忍逃离,甘愿被玩弄。 郑法士贴在萧茜娘耳边,轻唤一声:“倒!” 萧茜娘心内热**涌,双腿失力,吐出一声娇哼,软倒在郑法士怀里。 所幸郑法士说的只是一个倒字,若他唤一个跪字,萧茜娘也会毫不迟疑地拜伏尘埃。 萧茜娘自忖风月老手,在风情场少见对手,但此时面对酒色风流郑法士,却毫无招架之力,败得彻头彻尾,一塌糊涂。 侯景大怒,指着郑法士道:“大胆淫贼!放开公主!” “公主,郑某可曾为难你?”郑法士所说的每个字都似魔音,不断撩拨萧茜娘的心弦。 萧茜娘面色通红,全身上下香汗淋漓,张口便是轻吟,不能说出半个字。 “公主莫不是太热了?解了衣衫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虎口脱险 郑法士掀开萧茜娘的狐裘毛领,褪下半边衣袖,丰腴的右肩和雪白右臂裸露出来,夹袄挂在左肩上,半盖住红艳的长裙,更显妖娆动人。 郑法士的魔掌在萧茜娘的腰肢上游走,萧茜娘顿觉腹内流窜的万千火蚁被倾刻引燃,烈火熊熊,将自己从内到外,一点点焚烧,直至化为烟尘。 侯景激愤填膺,咬牙切齿。此时殿外已围满了侍卫,只待侯景一声令下,便可杀进殿来。侯景却担心着萧茜娘的安危,迟迟不能下令。 萧茜娘神志迷离,鼻息急促,却强迫自己聚起心力,细语如丝,颤着声却坚毅地说:“先生生性风雅高洁,绝非下流之徒!酒色风流的名号,不是指先生,而是指先生的画作,如美酒醇香,如美色灵秀,如流风般自由自在!先生是气愤奴家对尊夫人出言不敬,才对奴家施以惩戒,绝无淫辱奴家之意!奴家知错了,还请先生饶过这遭!日后万不敢再对尊夫人有任何不敬言辞!” 郑法士眉头一皱,他生性放浪形骸,不拘于世俗,不在乎世人眼光,被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困扰多年,也不会多加辩解。 不想今日被萧茜娘道破心性,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萧茜娘的眼中,没有了妩媚,而是满眼的挚诚与敬畏,眼神深处,隐藏着纯真本性。 郑法士也看穿了萧茜娘的心性。无论萧茜娘是否如传言般风骚浪荡,那些污言秽语多数是言过其词的。萧茜娘也同样未做辩解,欣然受之。萧茜娘的风骚浪荡,如何不是一种不拘流俗呢? 郑法士拿起萧茜娘的玉手,一股清冽甘醇的真气注入萧茜娘体内,将她体内欲火扑灭,萧茜娘呼吸恢复平顺,丢失的力气也渐渐回复,神智似比以往更加清明。 郑法士把褪落下来的一半狐裘夹袄披回萧茜娘肩上,裹住她裸露的肌肤,放开萧茜娘,轻声道:“冒犯了!” 萧茜娘依然虚弱,勉力行一个万福礼,道:“多谢先生不杀之恩!” 萧茜娘并未言过其词,若是再被郑法士掌控片刻,定然会真元泻尽,心神俱灭,万劫不复。 郑法士点头会意,萧茜娘拖着沉重的步履,抱着双臂,踱回到侯景身边,侯景急忙接住她。 萧茜娘眼中含泪,伏在侯景怀里,梨花带雨。 侯景感受着怀中佳人的委屈抽泣,眼神里既有安抚,又有恼怒。 美人被人当面欺辱,焉能不怒? 侯景大喝一声:“将贼人拿下!” 大殿前后的侍卫手持明晃晃的白刃,扑向郑法士。 却见青影流风,众侍卫扑空,再找郑法士,却见他已近到侯景身前。 众侍卫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郑法士是人是鬼,各自拿着大刀,对准郑法士,顾忌侯景,都不敢上前。 侯景冷汗直流,郑法士就隔着食案与他笑面相对。 郑法士转过身来,面对殿内众侍卫,解下腰间酒桶,悠闲地喝一口酒,含在口中,喷吐而出,酒水化成万千细珠,如疾速的丹丸箭矢,飞射向殿内众侍卫,一时叮当作响,哎呀乱叫,众侍卫兵刃离手,扑翻在地。 众侍卫哪见过如此妖法,挣扎起身,落荒而逃。 “有酒同醉!哈哈哈!”郑法士再品一口酒,在殿中恣意漫步,狂笑不止。 “来亮大师,劳烦擒拿此贼!”侯景怒不可遏。 郑法士的步法精妙,内功深厚,来亮看得分明,有心与郑法士一较高下,却担忧侯景安危,道:“贫僧不敢离丞相左右!” 郑法士笑道:“有伎乐天在此,谁人能伤得了侯丞相半分?” 来亮看了一眼伎乐天骆子渊,抱着琵琶,倚着殿门,低垂着头,对殿内之事不闻不问,且离侯景有数丈之距,他如何能护卫侯景周全? 郑法士伸手进怀中,掏出两片竹叶,道:“此乃郑某自创的暗器,江湖人唤作竹叶芒,其实就是两片竹叶,来亮大师试试,是否能挡得下?” 来亮心中惊现当日佛牙宴上,孙玉烛掷飞两片枯木,击中高屠后背大穴的场景。郑法士与孙玉烛是夫妻,他的暗器功夫,绝非虚张声势,大喝一声:“丞相小心!” 侯景想要逃走,已来不及了。 郑法士玉指一震,两片竹叶如两道利刃,向侯景激飞而来。 来亮大袖翻出风劲,截向两片竹叶。 竹叶刺穿风劲,速度不减,飞向侯景。 来亮心道不妙,侯景心道不好。 萧茜娘本在侯景怀里,回眸惊见竹叶飞来,挺身而起,将侯景罩在自己怀内。 竹叶飞至萧茜娘后背之时,嗡隆之声响彻大殿,竹叶仿佛射进水中,劲力立减,浮荡翻飞,飘落萧茜娘肩头。 来亮猛然看向琵琶骆,琵琶骆抱着琵琶,苍老的手指抚在琴弦之上,还未收起。 来领惊叹:“伎乐门伎乐天骆子渊,果然名不虚传!” 侯景还未从惊魂一幕中缓过神来。 萧茜娘转过身来,向琵琶骆行一个礼,道:“谢老师!” 琵琶骆收起琵琶,抱起手,仍不抬头,重又安坐。 来亮恼羞成怒,只有琵琶骆护持侯景,心中有底,遂即来到郑法士身前,俯身施礼,道:“贫僧法号来亮,江湖人称金面人佛,挑战郑先生!” 郑法士笑容自若,长袖一摆,道声:“请!” 来亮不再多言,乾坤袖一翻,打向郑法士。 郑法士卓立不动,凭空后移一步。 来亮运转度厄神功,全力印出一掌极乐往生掌印,郑法士再后移一步。 来亮再印一掌。 郑法士不再后退,右掌迎击,来亮的左掌竟被迫停在半道。 来亮大惊,他全力功力印出的一掌,竟被郑法士掌心涌出的真气生生迫停,可见郑法士内力的强大。 郑法士的嘴角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来亮明白了,他并没有与郑法士比拼内力的资格。 郑法士右掌掌心一震,来亮只觉一只青龙张着巨口迎面扑来。 嘭! 金光漫天飞舞。 来亮站定不动,金色袈裟却已破碎,被劲力鼓荡乱飞。 来亮左臂经脉被尽断,浑身青筋暴涨,面色惨白。 郑法士击败来亮,只用了一掌。 “你的度厄神功和极乐往生掌印,照你师父差远了!” “你知道家师?”来亮惊惧。 郑法士眼神犀利,道:“二十年前五门三教大战,大成教损失惨重,懂得度厄神功和极乐往生掌印的人,只剩下一个苦行居士陆法和了吧!” 来亮虎躯一震,显然被说中了师从。 “这些年来,陆法和隐居江陵百里洲,终于不甘寂寞,要重出江湖了!” “贫僧所为,与家师没有关系!” “我谅陆法和也不敢,明面上为非作歹!” “休要诋毁家师!” “你的乾坤袖功夫,是从何处偷学的?” “贫僧早年是少林僧人!” “为何背叛少林寺?” “我既败于你,并无话说,要杀便杀,来亮绝无二话!” 郑法士哈哈大笑:“你这点道行,你还不值得我动手!” 来亮急怒,又喷一口血。 郑法士把袍袖一翻,来亮飞撞大殿一侧。 郑法士再喝一口酒,重新来到案前,对侯景道:“郑某要带走羊子鹏,丞相可还有话说?” 侯景咬牙切齿,不能言语。 郑法士把羊子鹏扛在肩上,一阵清风已到琵琶骆身前。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与兄长相见!” “各自安好,无需多见。”琵琶骆抬起头来。 “梅儿,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甄氏血脉,自有天神护佑。” “但愿如此。” “愚弟夫妇,一定会找到梅儿!” “多谢!” “弟,去了!” “好走!” 郑法士不再多言,扛着羊子鹏,飘然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兵临西州 羊子鹏做了一个恶梦。 梦见自己被烈火焚烧,然后被饿狼蚕食。 尸骨无存。 魂魄安息。 睁开眼睛,醒来。 打量四周,是在军营帐内,身上盖着一张大被。 帐内有一个火盆,火盆里炭火通红。 羊子鹏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满身的酒气。 贴身的衣衫已换了新的。 忽觉体内有游走着几丝清凉舒爽的真气,与自己的先天无相功真气相合,仿佛止息阁上喝的竹叶酒,浓醇中夹杂一丝清冽。 小军侍木南风进来。 “少将军醒啦?!” “我怎么回来的?” “一位先生把少将军背回来的!” “先生?是什么先生?” “少将军不认识这位先生吗?昨天夜里,这位先生把少将军背回军营,这位先生说,少将军与他相约吃酒,少将军吃多了些,不胜酒力,昏睡过去了,他就把少将军送回来了!” “是位什么样的先生?” “我今生都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他披一件青绿长袍,戴着青玉冠,腰上缠着锦缎,还挂着玉佩,端的是英俊潇洒!” “他还说什么了吗?” “放下少将军,他就走了,没说别的!” “哦!”羊子鹏忽然想起正事,忙问:“今天是十五?!” “嗯!” “现在是什么时辰?” “傍晚酉时!” “请铁城和石甲二位将军到大帐议事!” “是!” 小乐去传令,羊子鹏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回想昨夜之事。 我分明感觉到,我离侯景很近。 难道这位俊美先生救了我?他是什么人? 羊子鹏拿过挂在一侧的黑斗篷,斗篷上的破口都已缝好了,想来是木南风给缝的。 把黑斗篷披在身上,惊觉视线里没有幽州剑! “不好!”羊子鹏大叫一声。 昨夜与来亮一战,最后的记忆便是幽州剑脱手。 如今幽州剑何在? 木南风重又进来,道:“少将军,一个小道士求见!” “噢?请他进来!” 一个眉清目秀身材瘦小的小道士进到帐内。 小道士身后背着一把重剑,与他的身材极不相称,正是幽州剑。 “小童子奉家师之命,来还宝剑!” 小道士解下幽州剑,交给羊子鹏。 “你师父是杨天师?” “是!” “他可曾让你带什么话吗?” “没有,家师吩咐,把宝剑送还公子,便回观去。” “你去吧!” 小道士告退而去。 *** 前军大帐,铁城和石甲到来。 “见过少将军!” “整军备战!” 羊子鹏的眼中杀气凛凛。 *** 圆月高挂东天,夜空深邃幽远。 寒光如霜,洒落人间。 征讨军三军集结,甲刃在冷月下,更显肃杀,人面也仿佛盖上一层冷霜。 征讨军中军主力沿玄武湖西岸,向西州城进军。 西州城以北五里,有一座小城,名叫冶城。 冶城原是朝廷冶炼铜铁、铸造兵器的官营作坊,历代匠人围绕官营作坊聚居,经营起大大小小的私营作坊,以铸造农具厨具礼器等为业,逐渐建立村落,扩展为城池,建成冶城。 侯景兵临建康,冶城随之失陷。 侯景命侯子鉴驻守冶城。侯子鉴在东海四子中排行第三,人称东海三太子。侯景因与侯子鉴同姓,便收侯子鉴为义子。 侯子鉴驻守冶城后,重开冶炼作坊,汇集各处搜刮的铜铁,征召工匠,打造兵器,为乌鸦军提供军需。 征讨军占领玄武湖北岸后,冶城便成了西州城北面的唯一一座城池。 侯子鉴接到斥候军报,登上冶城北城墙,遥望北境。 侯子鉴坚信,冶城是坚不可摧的。 冶城虽小,却如铜铁铸就。冶城内的五千守兵,虽不是乌鸦军中的精锐,但军士手中的兵器,却是最为精良的。 为防敌军偷袭,今日日间,侯子鉴在冶城以北修筑了重重防线,开挖数条壕沟,引玄武湖水灌注沟内,沟内埋设有木栅,沟间平地埋布拒马木桩。 不想敌军省去了偷袭,直接重兵来犯。 漫天火把,遍布玄武湖西,河堤北岸。 征讨军中军步兵校尉尹思和带领千余名善水者下水,移除水中木栅,搭建桥梁,清空地面木桩,征讨大军缓慢行进,半个时辰后,征讨军度过三道沟壑,最终停在冶城以北一里之外,横向铺开,遍布整个北境。 侯子鉴历来骄横,脾气火爆,再者昨日吃了败仗,有心立功,终于按捺不住,大喝一声:“萧纶小儿!爷爷来也!” 冶城北门开处,侯子鉴腰配长剑,手持长戟,一马当先,飞奔出城,后随千余名重甲骑兵,恰如蛟龙出洞,踏出奔雷之势,袭向征讨军军阵。 即便是征讨军中军,也难以配齐全副武装的千人重甲骑兵队。 敌阵越来越近,待长戟距敌阵大盾五步时,大盾突然移开,侯子鉴并不住马,径直奔入敌阵之中。左右大盾排列,形成一条深巷,尽头处便是灯火通明的征讨军中军大帐。 萧纶安坐帐内。 侯子鉴艺高人胆大,明知深陷敌阵,依然毫不畏惧,只把马头向着中军大旗冲去,心道你请我入瓮,我便瓮中捉鳖! 冲得片刻,敌军中军大旗就在眼前,恍然听到身后喊杀声起,回身看时,身后大盾断路,自己的重甲骑兵部队不见一人,不知何处,只能听见喊杀嚎啕兵器交加之声,响彻身后各处。 侯子鉴心道不妙,耳边北风吹过,送来长刀嗡鸣之声,侯子鉴猛然回头前看,一只斩马长刀向着自己劈砍下来。 侯子鉴慌忙之间,双手举起长戟,迎住斩马刀,只觉得手腕剧震,长戟断为两截,坐骑不停,侯子鉴逃脱斩马刀刀锋。 前路忽然被大盾阻断。 侯子鉴抽剑回马。 前方是一骑魁梧将军,虎背熊腰,横刀立马,霸气毕露。 侯子鉴立剑马上,道:“我侯子鉴不杀无名之将!” “我乃大梁禁军马军统领,征讨军中军马军校尉,方惠达是也!” 征讨军士兵手执大盾,将二将围在一个大圆内,以刀击盾,为方惠达呐喊助威。 二将不再废话,拍马接阵。 方惠达斩马刀直刺,侯子鉴腾身而起,翻离马背,脚踩斩马刀刀背,一个旋身,剑刺方惠达面门。 方惠达矮身闪避。 侯子鉴落回马背上。 方惠达大喝一声,翻刀下砍。 侯子鉴不敢硬接,侧身避过。 斩马刀贴着侯子鉴面门斩下,劈飞马鞍,刀势不减,侯子鉴的坐骑被拦腰断为两截,马血飞溅。 侯子鉴翻身落地,避开马血。 方惠达却被马血溅了满脸,斩马刀举起,马血淋淋漓漓,杀气腾腾。 侯子鉴被方惠达的威猛震慑心神,一时怔愣,一动不动。 禁军士兵大为振奋,鼓噪叫嚣,嘲弄谑笑,声浪震天。 方惠达脚踩马镫,纵身跃起,斩马刀高举,挥斩向侯子鉴。 斩马刀晃动火影,恍醒了侯子鉴,已然不及躲避,侯子鉴举剑横挡,剑刀相交,长剑立断。 刀未加身,心已然死。 一阵风起,斩马刀凭空折断崩飞。 方惠达大惊之余,一阵劲力撞在胸口。 方惠达向后飞出四五步,落地后,双脚扎稳,双手握拳,双目瞪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侯子鉴身前现出一个老者,头扎一条红布纶巾,满头白发,面容苍老,身披鹤氅,负手而立,飘然若仙。 侯子鉴跪地喊道:“师父!” 来人正是东海派掌门,东海鹤翁朱仙林。 朱仙林痛斥一声:“废物!” 提起侯子鉴后领,使出东海派独门轻功海云翔,踏着征讨军中军众士兵惊讶的目光,飘然而去。 *** 侯景从城南各营调配两万兵马,列阵冶城左右。与萧纶在冶城决战,正是侯景所希望的。 侯景亲临冶城北城楼,肃然站着,披风猎猎,铁甲凌寒。 侯子鉴擅自出兵,冶城骑兵兵败回城,征讨军在后追赶,侯景当即下令,紧闭城门,城下之兵尽皆射杀。 箭雨逼退征讨军,侯景暗道:“我儿险些害我!” 朱仙林携着侯子鉴登上冶城城楼,将侯子鉴扔在侯景脚下。 “末将认罪,甘愿受死!”侯子鉴跪起谢罪。 侯景扶起侯子鉴,道:“胜败兵家常事,我儿不必挂怀!” 朱仙林躬身道:“丞相胸襟宽广!” 侯景接住朱仙林的手,大喜道:“鹤翁一到,景无忧矣!” “朱某当先报杀徒之仇!” “鹤翁杀了羊子鹏后,务必将尸体取回!” “谨遵丞相之命!” 朱仙林如大鹤飞去。 侯景望着北方月夜下寂静的军阵,沉声道:“萧纶究竟想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夜袭覆舟 正当北面敌阵悄无声息时,侯景先后收到两则军报。 “敌军偷袭鸡笼山军营,兵马不知几多!” “敌军偷袭覆舟山军营,兵马不知几多!” 听到这两则军报,侯景非但没有明白萧纶到底要干什么,反而更加糊涂了。 萧纶的征讨军主力,就明明白白摆在眼前,难道萧纶想要以两路偏军进攻建康城?有覆舟山军营和鸡笼山军营驻守北门之外,城内驻有三万乌鸦兵,建康城岂是能轻易攻克的? 或者这两路兵马,只是疑兵,吸引援军,以减少西州城兵力,使萧纶主力顺利攻克冶城和西州城? 无论怎样,这两路敌军,还是让侯景觉得隐隐不安,随即连下三道军令。 东府城卢晖略领兵三千,驰援覆舟山军营。 越城范希荣领兵三千,驰援鸡笼山军营。 建康城守将陈庆、丁和,严守建康,不得擅自领兵出城,各门守将,失门者斩! 三道军令下完,侯景还是心神不宁。 任约近前来,慎重地道:“依臣之见,丞相还是退守建康,方是完全之策!” 侯景沉思良久,道:“本丞相誓死与众将士一同奋战前线!” 侯景所权衡的,并非建康城之得失,而是自身性命之攸关。 大梁诸王,才来了一位而已。各路勤王兵马一到,侯景败多胜少。若果真战败,身处建康城外,可从容逃脱,若身处建康城内,绝无逃生可能。 毕竟自己不是萧衍,不会有人来救。 侯景可以接受兵败逃亡,绝不能接受困守一地。 建康城,是侯景此生功业的巅峰,但如果通向死亡,侯景会果断舍弃。 因此,侯景绝不会搬进建康。 此时,侯景只能暗自祈祷,攻击鸡笼山和覆舟山的那两路兵马,只是疑兵而已。 覆舟山位于建康城东北,玄武湖东南,是钟山西南延伸的一座小山。 覆舟山虽小,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 覆舟山与钟山之间,有一处山口,建京大道从此处山口穿过,而后沿着玄武湖东岸和钟山西麓向北,拐过钟山北麓向东。 覆舟山大营,便驻扎在覆舟山下,扼住这处山口,阻绝建京大道。 覆舟山大营主将是宋子仙,统兵五千。 今日日间,宋子仙命手下士兵从钟山搬运巨石,砍伐圆木,在山口往北百丈远的建京大道上,堆放木石垒,每垒间隔三丈,共三十余重,每垒后有十名乌鸦兵,防御征讨军进攻。 圆月当空,木石垒后的乌鸦兵,晚饭已经吃过了两个时辰,又已饥肠辘辘,想着还要彻夜驻防,无精打采,蜷缩在木石根处,躲避着寒冷的北风,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荤话。 覆舟山北,玄武湖面,冒出十数名黑汉,领头的一员小将,正是羊子鹏的军帐随侍,木南风。 众黑汉浑身精光,身背弓箭,爬上岸来,从背月光处摸上覆舟山,于无声之中,将山上数处岗哨里的乌鸦兵卫兵尽皆射杀。 早些时分,羊子鹏与众将在军营制定战法,正在为缺少一位善水善射的将领为难时,木南风毛遂自荐。 众将见木南风年纪小,身体单薄瘦小,都被他逗乐。 木南风当即取来一张臂弩,于十步外扣动弩机,两只短箭激射而出,将铁城和石甲的头盔花翎射飞,木南风从容填装两箭,再扣弩机,两箭同时射中等两片飘飞的花翎,穿透帐篷,飞向天外。 众将惊奇,询问之下,方知木南风出身军户,父亲是禁军箭手,在去年的寒山之战中战死,木南风袭取父亲的军职,填补禁军,今年又随征讨军出征,因其心思聪敏,手脚灵动,被萧确选在左右。木南风的祖父退役后以打鱼猎兽维生,木南风由祖父养大,自幼成长于山林河湖之间,练就一身登山涉水,捕鱼射猎的本事。 羊子鹏见识木南风本领,方知萧确有心,欣然授予木南风重任。 木南风率领十余黑汉,占领宋子仙设在覆舟山之上的数处岗哨,为前军偷袭覆舟山大营消除了第一重障碍。 钟山西麓,山林黑处,隐出数百麻衣好汉,领头的是前军步兵校尉,丹徒龟石甲。 众好汉手持短刀,渗入建京大道上的木石垒间,乌鸦兵在毫无防备时,尽被抹颈,少数乌鸦兵抵挡一两回合,高叫几声,便被击杀。 高高重重的木石垒,遮挡了覆舟山大营内巡防兵的视线,几丝呼喊也被北风吹散,淹没在覆舟山大营内乌鸦兵的震天鼾声中。 石甲带领众人,从北向南,把木石垒以及乌鸦兵的尸体推入玄武湖中。 其间有数队覆舟山军营巡防兵巡逻至此,发觉有异,尚未传讯,便被覆舟山上的木南风和众射手搭箭射杀。 一个乌鸦兵出营小解,睡眼惺忪,哆哆嗦嗦中,赫然发现正在把木石推入玄武湖的麻衣壮汉,怔愣了半晌,大声喊道:“敌军偷袭!敌军偷袭!”待喊第三声时,被一支羽箭贯穿了脑壳。 这个乌鸦兵,还是惊动了巡防卫兵。 覆舟山大营内,登时火把通明,钟鼓喧天。 京口大道上,从北方传来急促密集的马蹄声。 前军骑兵杀到。 石甲带领数百勇士,全力抵住杀出军营的乌鸦兵,将剩余的几座木石垒推至路边,砍翻覆舟山军营外的栅栏拒马。 羊子鹏骑金炭马,披黑头蓬,手执幽州剑,从石甲身边呼啸而过,后随两千征讨军前军铁骑,踹入覆舟山军营营盘。 覆舟山大营驻兵刚被惊醒,大多尚未装备盔甲。 两千铁骑横冲直撞,大杀四方,所过之处群鸦乱飞,人仰马翻。 羊子鹏纵马南奔,迎面射来三束寒光,凝神分辨,是三支羽箭。 羊子鹏仗剑拍飞一支,躲过一支,第三只羽箭射向马眼,羊子鹏猛一按马头,挽住辔头,侧转身子,羽箭擦着马鬃,从羊子鹏面前飞过,羊子鹏落回马上,一束剑光,迎面刺来。 羊子鹏横起幽州剑格挡,剑锋消失,一脚踏来,正踏在幽州剑剑脊上,羊子鹏右手拿稳幽州剑,左手托住剑脊,尚不能抵消这一脚之力,脚底松开马镫,羊子鹏向后飞落马下。 金炭停在前方,身前落下一人,身着轻甲,手执一把长剑,正是覆舟山大营主将宋子仙。 宋子仙在东海四子中行排老二,江湖人称东海二太子,在四子中武艺最高,被侯景誉为乌鸦军第一先锋。 “你杀我师弟,今日便叫你丧命我剑下!” “去给你师弟陪葬吧!” 羊子鹏正待仗剑向前,身边窜出两个将军,正是铁城和石甲。 铁城手执镔铁双锏,石甲左手执一面圆盾,右手拿一把铜锤,二将齐躯,杀向宋子仙。 宋子仙意在羊子鹏,腾身而起,本欲越过二将,不妨铁城一个纵身,也跃起身来,截住宋子仙,两把镔铁锏迎面砸下,宋子仙长剑荡在镔铁锏上,借力向后飘飞。 石甲跟进,抡起铜锤砸来,宋子仙落地,侧身避过铜锤,却被圆盾撞中,宋子仙飘退三步。 镔铁双锏再次砸来。 躲开双锏,铜锤铜盾又至。 铁城和石甲配合严密,镔铁双锏,铜锤铜盾依次挥动,宋子仙虽然剑法精妙,却奈何不得这两只凶兽,只得连连后退。 *** 羊子鹏砍倒几个扑来送死的乌鸦兵,便要与铁石二将围杀宋子仙,忽觉身后寒风掠过,羊子鹏猛回头,身后只是拼杀的前军和乌鸦兵。 有一阵寒风掠过脑后。 羊子鹏转回头来。 眼前仍是双方拼杀的士兵。 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羊子鹏跟着黑影望去。 几十丈外的高地上,一个人面向自己,背刀而立,正是马百峰。 羊子鹏内心一阵颤栗。 马百峰是冲我来的,躲也躲不过。 羊子鹏纵马向马百峰而去。 *** 铁城与石甲两面夹击宋子仙。 宋子仙的连云剑法精妙绝伦,一柄剑光以攻为守,独挡两面,丝毫不落下风。 铁城和石甲成长于军旅,走得是外家刚猛的路子,脚步沉稳,手中兵器极重,二人使来却是挥洒自如,酣畅淋漓。 对决五十余合,铁城和石甲竟毫不力虚,反而越战越勇。 覆舟山大营乌鸦兵不断败退,宋子仙无法专心应战,渐被压制,急欲脱身。 宋子仙卖个破绽,引铜锤扫来,腾身而起,长剑荡开身后铁锏,脚蹬在铜盾之上,一纵四五丈远,脱离了铁城和石甲的夹攻。 宋子仙落地,便欲遁走,不妨身侧冷风乍起,宋子仙向后闪退,两道箭光从眼前飞过。 宋子仙侧头来看时,一个小军士,手拿一张臂弩对着自己。 小军士正是木南风。 这一顿一退之间,铁城赶到,铁锏生风,宋子仙急回身,长剑连挑铁城手腕,铁城收回双锏,同时倒挂一脚,踢在宋子仙长剑剑首,长剑脱手而飞。 宋子仙心惊胆颤,石甲从天而降,铜盾当头砸来。 宋子仙正待疾退,脑后生风,宋子仙侧身避过。 铜盾已临头。 宋子仙跪地,心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御道之难 一阵风起,石甲连人带盾齐被荡飞。 宋子仙身前惊现一个背影,满头白发,扎红纶巾,身披鹤氅,飘然若仙。 来人正是东海派掌门东海鹤翁朱仙林。 铁城的镔铁双锏打来,朱仙林鹤氅大袖一荡,扇出一阵劲风,铁城连人带锏齐被扇飞,落在石甲之侧。 朱仙林侧面看向木南风。 朱仙林的眼神里似乎能发出钻心的戾叫声,木南风心内大怵,放低臂弩。 宋子仙叩头尘埃,口称:“师父!” 朱仙林痛斥一声:“废物!”提住宋子仙的后领,飘然而去。 *** 建康城北,有一条御道,出广莫门,直通玄武湖,正南正北,全长五里,可供八马并行。 羊子鹏纵马飞驰在御道上。 马百峰的身影始终在身前百步远。 广莫门在望。 马百峰停在御道正中。 马百峰之于羊子鹏,是高山一般的威慑。 在栖霞之巅与马百峰一战后,羊子鹏的武功修为和武学悟性都有极大提升。但是再次面对马百峰,羊子鹏自知,仍是蚍蜉撼树。 越奔越近,马百峰兀自站定不动,面容逐渐看清,半边嘴角挂着冷笑。 坐下金炭仿佛察觉到前方的寒气,嘶鸣几声,猛然加速,闷头向前方撞去。 金炭的气势鼓舞了羊子鹏,羊子鹏暗骂,竟然又被马百峰吓怕。 勇气升腾而起,羊子鹏纵身而起,蹲在马鞍上,弓步扎稳,左手提缰,右手握剑,冲向马百峰。 金炭距马百峰三丈之距,羊子鹏腾身而起,跃过马头,幽州剑劈出居庸荡寇。 马百峰眉头一皱,心中惊道:“幽州剑法!” 马百峰右手拔出尚青刀,横挡身前,幽州剑劈在尚青刀刀锋之上。 羊子鹏定在半空,先天无相功真气向剑锋狂涌,马百峰如青山一般矗立不动。 金炭低头奔到。 马百峰左手按住金炭马头。 金炭前奔之势强大,羊子鹏劲力雄厚。 马百峰身形腾空,随着金炭马和羊子鹏后退。 五步之后,马百峰落地。 万钧之力施加尚青刀之上,羊子鹏被猛然击飞,翻腾数个跟斗,单膝叩地,幽州剑拄地,兀自嗡嗡振颤。 马百峰左手按低马头,金炭前蹄抬不起,后蹄前奔不减,马臀向前摔来,马百峰双脚离地,左手撤力,却仍不离马头,金炭前蹄重新踏起,向前踢踏几个踉跄,方才站稳,嘶鸣不止。 马百峰右手背后,将刀锋隐在身后,不让金炭看见明刃,转到金炭之侧,抚摸马头,面容和善,附口马耳上,道:“好孩儿!” 金炭不再嘶鸣。 马百峰缓步走到羊子鹏面前。 羊子鹏拿稳幽州剑,站起身来,暗自运转先天无相功,积蓄内力。 “你的幽州剑法,是跟谁学的?” “自有高人指点!” 马百峰仰天叹道:“轩辕剑宗尚有传人,轩辕掌门在天有灵,亦当无憾!” 羊子鹏对马百峰并无恨意。听到他的感慨,反而对他心生敬仰。 马百峰将尚青刀拿在眼前,左手轻抚刀锋,冷冷道:“你调头退军,自当无事,你若执意犯城,勿怪马某刀下无情!” 羊子鹏毅然道:“让我调头,除非把我的头颅取下!” “可怜不世之材,折在马某刀下!” “话说太早!” 羊子鹏突然发力,幽州剑法划出卢龙追月,疾刺马百峰。 马百峰迟迟不动,好似在犹豫。 刹那间,幽州剑刺到身前。 马百峰痛下绝心,后移一步,右手突刺尚青八刀鲸鱼出海。 尚青刀奔着幽州剑而去。 幽州剑被尚青刀刀背挑起。 羊子鹏与马百峰贴面相对。 剑格刀肩相叩,剑魂刀魂交锋,剑气刀气当空相撞。 大鹏扑击巨鲸,长空震颤,大地晃动,冷月失色,蓝夜无光。 弹指间,羊子鹏的功力消耗殆尽。 已尽全力,纵然力竭而亡,也无憾了。 体内最后一丝真气涌出,羊子鹏黯然赴死。 一个手掌,盖在羊子鹏背后左右风门穴之上。 两股雄浑真气从左右风门穴汹汹涌进羊子鹏体内,迅速蔓延羊子鹏全身经脉,奔腾至左右手臂,灌注到幽州剑上。 大鹏气势如虹。 马百峰眉头紧皱,猛进功力,再收功退刀,一个翻身,飘然落于三丈之外。 羊子鹏身后闪出一位中年男子,身披一件青绿锦绸长袍,头戴青玉冠,容颜俊美,风度隽雅。 马百峰讪然道:“我当是谁有此等功力,原来是酒色风流,郑法士!” 郑法士迈步向前,笑容自若,躬身长揖,道:“法士见过马老寨主!” 马百峰收刀回鞘,亦抱拳道:“贤弟的竹林神功更胜当年,老朽望尘莫及!” “区区竹林功,在老寨主面前,可不敢称什么神功!” 马百峰脸色不悦,道:“嵩阳武榜的排名,贤弟可是在老朽之上,贤弟若谦虚太甚,将老朽至于何地啊?!” 郑法士呵呵一乐,道:“嵩阳禅院那群穷酸书生没什么见识,老寨主不必太过当真!” 马百峰面色突变,问道:“贤弟此来何为?!” 郑法士立时变得苦闷,道:“说来就要让老寨主见笑了,拙荆玉烛,平时对我是爱搭不理,连我那孩儿尚子,她也不让我常见,我只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找尚子玩耍,老寨主,你给评评理,这个女人,是不是忒狠心了些!” 马百峰竟让郑法士逗乐了,点头道:“尊夫人心性凌冽,不愧女中豪杰!” “老寨主见笑了不是!前些天,拙荆突然提着一坛桑落酒来竹林找我,我一看这架势,便知这婆娘没安好心!果然,她是有求于我啊!” “噢?” “她说,让我来江南保护一个叫羊子鹏的人,我问她羊子鹏是谁?她吞吞吐吐说不清楚,我猜也猜的着!我当场质问她,这个羊子鹏是不是她小情人!她跟我急了,我就知道肯定是了!哼!老寨主,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心如蛇蝎?让她丈夫去保护她小情人,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马百峰呵呵直乐:“贤弟不还是来了吗?” 郑法士又是一脸委屈:“愚弟不敢不来啊!那个婆娘说了,我要是不来,她就永远不让我见尚子,我敢不听她的吗?哼!这个女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马百峰揶揄道:“若非贤弟与吉祥天女纠缠不清,尊夫人又何以气你至深?!” 郑法士大急:“哎呀!老寨主,你可冤枉愚弟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真是害我不浅,愚弟百口莫辩啊!愚弟对拙荆可是一心一意,从来没负过她啊!她倒好,江湖上传什么她信什么,妇道人家,没一点主见!对我没有一点信任!哼!气煞我也!” 马百峰道:“贤弟不也怀疑尊夫人?” “我!”郑法士竟然语塞。 马百峰苦口婆心:“老朽是过来人,有句话,你可别嫌弃老朽啰嗦!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似你俩一般,你怀疑我,我怀疑你,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吵个没完没了,等到老了回头一看,大好青春没有好好度过,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郑法士幽幽叹息,道:“老寨主说的是!” “尊夫人是面硬心软的人,你回去给她道个歉,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郑法士连连点头,道:“老寨主此言大善!愚弟就听老寨主的!” “好啊!”马百峰面色欣慰。 郑法士指着羊子鹏,做惊险状,道:“老寨主险些害法士妻离子散呐!” 马百峰恍然大悟,郑法士口吐衷肠,给我戴了顶高帽子,我还怎么杀羊子鹏! 马百峰觉得被郑法士耍弄了,脸色一变,道:“老朽与贤弟只是泛泛之交,贤弟家事,老朽不该多嘴!” 郑法士笑道:“是愚弟多嘴!老寨主是爱才之人,愚弟不出手,老寨主也不会杀羊子鹏的!” 马百峰怒道:“你不要再给我戴高帽!羊子鹏我想杀就杀,想不杀就不杀,与贤弟本不相干!” “老寨主就不想看看,羊子鹏这样的人才,三十年后,能达到什么境界?” “老朽垂垂老矣,活不了三十年啦!” “呔!老寨主身强体健,莫说三十年,就算再三十年,也活得!” 马百峰极为受用,大笑道:“行了!马某便依贤弟,不杀羊子鹏便是!” 郑法士深深施礼,笑道:“马寨主重仁重义,成人之美,受法士一拜!” 道:“贤弟勿需多礼!” “愚弟请老寨主去吃酒如何?!” 马百峰话锋一转,道:“酒吃不吃无妨,你我既然今日遇见,咱们把嵩阳武榜的位子重新排排!” “这个好说,我回了洛阳,跟老院主打声招呼,下次出榜,把愚弟的名次往下挪挪,不就成了?” 马百峰振须怒道:“你瞧不上马某?” “愚弟绝无此意!” “那就比试比试,见见分晓!” 郑法士见躲不过,只得道:“老寨主若不嫌弃,法士愿与老寨主切磋三百回合!” 马百峰怒道:“老夫是在约你决战,并非切磋!” 郑法士无奈道:“既然老寨主诚意相邀,法师便只好全力应战了!” 马百峰老眼放光:“你我便到那钟山绝顶,一绝生死!” 郑法士方显豪侠本色:“月圆之夜,巅峰决战,不失为平生一大快事!” 马百峰先行。 郑法士看一眼闭目调息的羊子鹏,长叹口气,身影一闪,追随马百峰而去。 圆月之下,两缕清影,抹向钟山绝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东海鹤翁 郑法士注入羊子鹏体内的竹林真气,只使出七分,尚有三分留在羊子鹏体内,运转于经脉之中,迅速催生先天无相功真气生成。 短短片刻,羊子鹏的丹田便已充满,甚至比原先更为充盈。 羊子鹏睁开眼时,御道上只剩金炭,马百峰和郑法士已不见人影。 “酒色风流郑法士,定是昨夜救我之人!他是圣姑的夫君,是圣姑托他救我,他已救我两次了!” 北方传来军阵进兵之声,东南方传来厮杀声。 铁城和石甲攻下覆舟山军营后,整点马步二军,几无折损。 东南方向,出现一支乌鸦军骑兵,正是东府城来救援覆舟山军营的援军。铁城率领两千铁骑,截击这支乌鸦军援兵。 石甲整备攻城装备,率领三千步兵,向广莫门进发而来。 羊子鹏南望月夜下的建康城广莫门,心道:“今夜广莫门必开!” 夜空中传来一声鹤唳。 好似一把寒冷的尖刀,在羊子鹏心头割过,心头一阵剧痛。 羊子鹏抬头凝视,一道孤影寒光,凌空而降,直刺面门。 羊子鹏旋起幽州剑格挡,寒光荡在幽州剑上,孤影弹飞,一个白影老者,飘然落地。 老者白发上扎丹红纶巾,身披白羽黑边鹤氅,宛如一只丹过,不会一剑杀我。 这就是生机! 唯有强大的求生毅力和决心,才能抓住这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朱仙林右臂屈伸,右腕翻转抖动,唳鹤剑冲突环转,瞬息之间,羊子鹏身上又被点中四处要穴,分别是两肘弯内侧少海穴,两膝弯内侧曲泉穴。 羊子鹏已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朱仙林得意含笑。 抬起头来,惊见羊子鹏瞪圆的血红双眼,心生莫名的骇怵,竟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鹤氅挥一挥,羊子鹏只是徒然地瞪视着前方,没有任何反应,确信羊子鹏已经失明。 “噫!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 朱仙林忍不住赞叹一声,负着唳鹤剑,重又走到羊子鹏面前,哈哈大笑:“小子,临死之前,是什么滋味?” 惊觉羊子鹏左臂抽动一下。 朱仙林又生出一丝不安,再次后退。 羊子鹏还是一动不动。 朱仙林摇头暗叹,何必自己吓自己! “不与你废话了,去死吧!” 唳鹤剑扬起。 砰地一声。 羊子鹏暴起。 啊! 羊子鹏一声大吼。 幽州剑高举,幽冥之光大盛,凛寒之气大闪。 居庸荡寇,凌空劈落。 羊子鹏的大喝声,击穿朱仙林的心神,直达心底。 凛寒之气,漫溢朱仙林身周,如同黑暗寒冷的绝望,把朱仙林层层包围。 朱仙林仰望幽冥之光。 朱仙林仿佛看穿了这道幽冥之光。 这道光,是希望。 能杀死绝望的,只有希望。 朱仙林仰起头来,迎接这一道希望之光。 幽州剑把朱仙林一分为二。 羊子鹏并没有看到这场血腥场景。 他此时正失聪失明,四肢毫无知觉,他甚至不知是否击中了朱仙林。 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将死还是将生。 羊子鹏落地后,便躺倒在地,昏厥过去。 陆铁石甲和木南风纵马赶到。 见惯杀场的铁石二将,也被深深震慑。 木南风只看了一眼,便呕吐不止。 铁石二将把羊子鹏救起。 木南风吐完后,瞥见半壁朱仙林手中的唳鹤剑。 木南风搭着眼,不看朱仙林,把唳鹤剑从他手中抽出。 唳鹤剑细长圆滑,剑身无刃,剑尖尖利,月光之下,仿佛度了一层冷月光。 木南风发现剑首顶端开有细孔,他心思敏捷,把唳鹤剑缠向腰间,缠了两圈,把剑尖插入剑首细孔中,正好卡住。 “哈哈哈!小南风得了一把好剑!” 铁石二将大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建康之战 羊子鹏醒转的时候,征讨军前军正在猛攻广莫门。 木南风告诉羊子鹏,此时萧确的右军也已经已攻破了鸡笼山大营,正在猛攻大夏门。 鸡笼山与覆舟山被同时攻破后,建康城守将陈庆、丁和急向侯景求援。 正在冶城与征讨军中军主力对峙的侯景,接到陈庆丁和的军报,真正明白了萧纶的战术部署。 以征讨军中军主力牵制侯景西州城主力,以两路偏军进攻建康城。 萧纶此战目的,是攻克建康。 “单凭两路偏军,合计一万不足,进攻守军三万,固若金汤的帝国都城,萧纶,你敢赌,有种!” 侯景在心中暗暗敬佩萧纶的胆略。 建康城共有十二座城门,南面四座,东西各三座,北面两座,每门外均有一重瓮城,瓮城上设有箭楼。 两座北门,西为大夏门,直通鸡笼山大营,东为广莫门,直通覆舟山大营。 大夏门守将徐永,广莫门守将郭凤,对来攻的征讨军右军和前军,迅速做出应对,拆毁护城河上的浮桥,在城门外布满鹿砦和拒马,洒满铁蒺藜,在瓮城及城墙城楼上部署连弩车,抛石车等守城装备,严阵以待。 陈庆、丁和调集城内诸军,支援大夏广莫二门。 陈庆、丁和在大司马府内焦急踱步,忐忑不安。 徐永、郭凤凝望城下敌军,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大夏门和广莫门外,征讨军右军和前军同时擂动战鼓,发动攻门之战。 广莫门外,前军将士进军至连弩车与抛石车射程范围内,箭石铺天盖地而来。 石甲带领先头步兵,高举大盾,护卫盾下兵士,移除鹿砦拒马,清除铁蒺藜,后方木幔车跟进,士兵躲于高悬的木板后,步步为营,向前方推进。 将近城门,飞矢流弹更为猖獗,征讨军以弓弩火箭还击,一时木石流火遍布夜空,笼罩大地。 石甲奋勇当先,穿越火海,推桥车进护城河,搭建浮桥,兵士死伤无数,护城河上漂满烧着的浮尸,惨烈无比。 终于造好浮桥。 铁城率领众士兵,躲在云梯车及尖顶推车内,驶过浮桥,分布瓮城两侧,沸水金火纷至而下、滚木礌石轰隆而至,士兵展开云梯,扣住城墙,铁城高举盾牌,脚踩云梯,率众向城墙上攀升。 羊子鹏正是此时醒来。 木南风让羊子鹏静心休息,羊子鹏眼见攻城激烈,热血沸腾,怎么静得下心。 运转真气,活动筋骨,都已无碍,跳起身来,加入战场。 羊子鹏率领数十兵士,推一架撞车,车顶有牛皮铁盖,遮挡砸落的巨石滚木,车内悬置一根一人环抱的撞木,顶端包一层厚铜,驶过浮桥,驶到城门下,羊子鹏站于撞木尾端,众士兵抱住撞木两侧,奋力推动撞木,连连撞击瓮城城门,咣咣响声大作,城门摇摇欲倒。 羊子鹏大喝一声,众人用尽全力,一声巨响,瓮城城门被撞开。 浓浓黑烟,熊熊烈焰后,是如虎狼獠牙的塞门刀车。 羊子鹏推动撞车,拱入瓮城门洞,顶翻塞门刀车,穿过火海,攻进瓮城。 尖顶战车紧随其后,涌入瓮城。、 羽箭从瓮城一周城墙以及广莫门城楼倾盆射落。 瓮城内乌鸦兵退守广莫门,广莫门将要关闭。 羊子鹏一个箭步,跃出撞车,拔出幽州剑,挑落近身羽箭,向城门飞奔而去。 迎面风声骤紧,羊子鹏陡然驻足,向后一个翻腾,一只羽箭,比寻常羽箭粗出一圈长出一倍,射落脚下,钉进石板。 羊子鹏抬头望去,城楼楼檐上,金黄圆月中,站立一人,手拉一张大弓,搭一支长箭,手一撒,破空之声未到,箭簇带着寒光撕裂夜空而来。 羊子鹏横起幽州剑,叮得一声,长箭打在幽州剑剑身之上,羊子鹏脚底擦地,后移半步,长箭落地。 长箭势大,竟把一寸长的箭簇生生压扁。 羊子鹏愣愕之际,四方羽箭射落,左右军士高举盾牌,挡下羽箭,盖住羊子鹏。 广莫门城门完全关闭,攻进瓮城的征讨军被四方羽箭压制,在尖顶推车内及盾牌下,不得挪动分毫。 箭雨倏然减弱,只余正前方广莫门城楼上一面放箭。 城墙上,铁城撕开缺口,首个登上瓮城城墙,征讨军源源不断,紧随其后,与城墙上的乌鸦军杀作一团。 羊子鹏知机不可失,提防着城头黑衣箭士,几个急纵起落,向城门狂奔,将至紧闭的城门,纵起身来,双手高举幽州剑,灌注真气于剑上,照准门缝,连劈三剑,劈开城门内侧三重闩门横棍,羊子鹏全力撞在城门上,却被弹来,城门只是微颤。 门后尚有数根顶门柱,将城门牢牢顶死。 “少将军避身!”是石甲豪壮的吼声。 羊子鹏闪身避开,回身看时,石甲双手执盾,头侧在盾后,势如奔牛,腾身而起,哐当一声巨响,铜盾撞在城门之上,石甲肩头撞在铜盾之上,城门剧震,顶门柱尽被摧折,两边门轴皆被崩烂,两扇城门轰然倒进城门洞,砸倒一众乌鸦兵及刀车火盆,烟尘纷飞。 “将军神勇!” 羊子鹏大喝一声,脚踏城门,抢进城门洞。 门洞内乌鸦兵震惊不已,不及回神,已被羊子鹏斩杀。 众步兵跟随羊子鹏,涌进建康城,城内乌鸦兵见城门失守,顿时逃散大半。 城头上,铁城率领兵士攻进广莫门城楼,与城门守将郭凤及其亲兵侍卫杀作一处。 广莫门城门既开,铁骑出动,一员小将,骑金炭马,正是木南风,带领众骑兵,纵马驰过浮桥,过瓮城,进广莫门,杀进健康城。 木南风找到血泊中羊子鹏,跃下马来,道:“少将军上马!” 羊子鹏飞身马上,忽觉脑后风紧,心知长箭又至,已来不及回身格挡,若是躲避,金炭必丧命箭下,正在绞心之际,木南风抱紧手中盾牌,飞身而起,扑到羊子鹏脑后,正撞到飞来的长箭之上,长箭钉在马头一侧的石板上,木南风滚翻在地。 “多谢南风!” 木南风爬起身来,望着城头黑衣箭士,眼睛放光,仿佛豹子见到猎物。 “让南风去会会他!” “务必当心!” 木南风如一只花豹,几个起落,翻上城墙台阶,向城楼飞奔而去。 “众将士随本将夺城!” “诺!” 羊子鹏率领前军骑兵,沿城内御道,向台城方向进兵。 *** 广莫门成楼上,郭凤使双刀,应接铁城镔铁双锏的连连砸杀,步步后退。 铁城一锏比一锏重。 郭凤的双刀被双锏砸弯砸折,力怯心怯,没了斗志,终于淹没在沉重不绝的铁锏之中。 铁城最后两锏落下,郭凤的双刀被砸嵌进他的头里。 *** 城墙上,木南风沿女墙墙垛飞奔跳跃,黑衣箭士立在楼檐,张弓搭箭,瞄着木南风,找准时机,不时放箭。 木南风每次都于绝险处避过,而后继续跳跃前奔。 黑衣箭士放出一箭,木南风与长箭一齐消失不见。 黑衣箭士退到大殿正脊,拿出最后一支箭,搭弦张弓,四处瞰寻。 木南风一个翻身,翻到楼檐上。 大弓立时瞄准木南风。 木南风迅捷闪身,翻腾到殿脊一侧的鸱吻后,鸱吻有一人高两人宽,正好藏身。 黑衣箭士张弓对着鸱吻,屏息凝神,时间仿佛静止,天地悄然无声。 良久,良久。 终于,黑衣箭士臂力耗尽,拉不住弦,腾地一声,弓弦弹回。 黑衣箭士重新聚力,立刻重新搭箭开弓。 木南风闪现而出,竖拿臂弩,扣动弩机。 三道寒锋,一道射左眼,一道眉心,一道射右眼! 木南风的这把臂弩是只三连弩,可发一箭,可发两箭,也可同时发射三箭。 黑衣箭士弓弦已拉满,撒手放箭。 木南风一个矮身,躲开这最后一支长箭。 长箭消失在夜空之中。 射向眉心的一箭被大弓挡住。 黑衣箭士左右眼各中一箭。 弩箭是纯铁打造,只有寸长,齐根尽没。 黑衣箭士命陨楼脊之上。 木南风收起臂弩,走到黑衣箭士身边,捡起大弓,竟比自己还高,试着拉弦,用尽全力,只能拉开三分。 “好弓!好箭!就是太笨!” *** 过去十几天,侯景减弱了对台城的攻势。 侯景征调民力,在台城城墙百丈之外,修筑起一圈土围,土围比台城城墙还要高出数丈,将台城隔绝,飞鸟不能逾越。 侯景在土围上驻军,围困台城。 羊子鹏率军来到台城外的土围之下。 羊子鹏已预见了与家人团聚,与敬言姐重逢,救陛下于危难,享受万丈荣光的场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渊渊其渊 羊子鹏的前军和萧确的右军先后攻破广莫门和大夏门,城门守将徐永和郭凤双双战死。 侯景得到军报,背心冰凉,双腿乱颤。 “丞相,此时进城,为时不晚!”任约道。 侯景大怒,猛一挥手臂,把任约推倒在地。 “备船!” “为何备船?”任约坐在地上,不顾仪容,急迫地问。 “过江!” “为何过江?!” “逃命!”侯景狂躁地大叫。 “丞相!…”任约嘶喊一声,塞口无言,跪坐于地,哀哭起来。 “丞相,勿忧!” 冶城城头,走上来一位中年书生,正是侯景头号谋士,王伟。 王伟掌管乌鸦军钱粮军需,兼领新朝一应政事。 “先生可有回天之术?!” “丞相且静心观之,萧纶今夜必将退兵!” *** 建康城大司马府内,陈庆与丁和四目相对,心灰意冷。 “还守得住吗?” “大概是守不住了吧!” 正在此时,府堂外侍者一声喊:“陛下驾到!” 禁卫开路,内侍簇拥,当朝皇帝萧正德进到府堂内。 陈庆丁和一齐作揖,道:“参见陛下!” 萧正德身侧,闪出新朝太子萧见理,大骂道:“大胆逆臣!见到陛下,为何不跪?” 陈庆不屑一笑,丁和冷冷道:“国都不保,陛下与太子,当早作打算!” 萧见理揪住丁和衣领,便要发作。 “太子住手!” 萧正德怒喝一声,萧见理松开丁和,退到一侧。 萧正德径直走到府堂高座上,安然坐下,道:“朕与众卿同守国门!众卿当同心协力,力保国都,共戮国贼!” 陈庆丁和望着这位卖国叛变换取皇位的傀儡皇帝,犹疑不定。 萧见理大声喊道:“谁都不许逃!要么守住建康,要么大家一起死!” *** 征讨军中军大帐内,萧纶安坐。 侍卫来报:“帐外有一位道长,自称庐山太虚观徐思玉,求见大都督!” 萧纶眼珠一转,道:“请!” 一位青年道长,身着缁衣道服,容貌俊秀,器宇不凡,神态却极为恭谨,走进帐来。 “邵陵王在上,贫道庐山太虚观徐思玉稽首!” 萧纶冷面相对:“庐山清净,建康动乱,太虚观主可有来由?” “贫道此来,特为救殿下性命!” “大胆!”中军左右侍卫威声大喝。 萧纶摆摆手,示意侍卫退后。 “请殿下屏退左右!” 萧纶目视左右退下。 “徐道长可以说了!” “贫道要说的话,只怕殿下不会不知!” “徐道长有话直言!” “殿下是否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侯景置于绝境?” 萧纶从坐上起身,走到徐思玉身边。 “殿下进了建康城,大梁诸王会来救吗?” 萧纶抽出腰间宝剑,指在徐思玉胸口。 “你还有最后一句话!” “进建康城者,死!” 萧纶缓缓放下宝剑。 *** 按照既定战术,前军和右军攻破建康城门后,立即占领台城外的土围。 羊子鹏率领前军铁骑,从北坡攻上土围,冲翻乌鸦兵营盘,杀散乌鸦兵。 圆月当空,台城现于眼底。 宫殿残缺破败,黑烟四处弥漫。 台城城墙上,守城士兵衣着残破,见到援军杀到,重燃斗志,擂动战鼓,高声呐喊,通告全城。 萧确的右军骑兵也杀到土围上来,与前军骑兵并列在土围之上,寂然肃穆,尽显大梁铁骑威严。 十余天的鏖战,台城内的十万百姓和守城士兵,终于等来了援军,众人无不喜极而泣,潸然泪下,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前军铁骑皆为禁军子弟,看着在敌军魔掌下坚守的大梁帝都,无不泪目。 台城不失,大梁不灭,这是每一个大梁禁军士兵心中的信念。 羊子鹏看向城头,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 “众将士随我攻灭叛军,光复建康!”羊子鹏一声大呼,禁军骑兵尽皆响应,呼声震天,豪气直冲九霄。 羊子鹏率前军骑兵,进攻土围东半部,萧确率右军骑兵,进攻土围西半部。 两路铁骑,从北向南,一路踹营斩将,不可阻挡,乌鸦兵肝胆俱裂,不经一战,尽皆望风而逃。 前军和右军夹击土围南坡乌鸦军营垒,乌鸦军溃败,前军右军骑兵在土围南坡会师。 前军右军步兵紧随其后,占领整个土围。 羊子鹏此时正身处当日被父亲一箭穿心之地。 也是兄长羊子鲲身死之地。 羊子鹏遥望端门。 端门之上,月光之下,一员大将傲然独立。 正是父亲羊侃。 父子二人遥遥相对,无言相视。 羊子鹏调转马头向南。 南坡之下,是建康城南北御道,御道西侧,是大司马府,陈庆与丁和的官署,建康城内的乌鸦军中枢。 大司马府四面围墙虽然单薄,但府内府外,皆有乌鸦军精锐据守,建康城各门守将也都领兵赶到,屯驻在大司马府南北门外。 萧确与羊子鹏并马而立。 萧确白袍白枪白马,如天将临凡,羊子鹏黑衣黑剑黑马,如魔君现世。 “子鹏!你我合力,拿下大司马府!” “永安侯攻北门,我攻南门!” 羊子鹏率领前军骑兵,冲下土围,冲进御道,冲向大司马府南门。 大司马府方向飞来细密箭雨,前军骑兵高举盾牌,遮挡箭雨。 穿过御道,拐进府前横街,迎面有乌鸦军骑兵冲击而来,当先一将使长矛直刺,二骑相接,羊子鹏一剑剁去茅锋,左手挽住茅杆,敌将被顶落马下,羊子鹏冲进敌阵。 两军骑兵撞到一处,前军骑兵掩杀被羊子鹏冲散的敌军,如洪流冲击土坡,洪流滔滔,土坡崩散。 羊子鹏双眼进血,杀魂噬心,府前长街被羊子鹏杀成血海。 大司马府府门,竖匾上的大司马府四字是萧衍亲提。 府门大开,门里门外挤满执盾拿刀的乌鸦兵,只见一员魔将杀到,血气腾腾,皆不敢近身,纷纷闪开道路。 羊子鹏执剑提缰,金碳昂首喷气,慢步迈进大司马府,宣示威严。 府内守兵左右闪避。 约行百步,大司马府庭院正中,站着一位老僧,身着褐赭袈裟,白须白眉,双目紧闭,正是栖霞寺僧怀和尚。 佛牙宴上,羊子鹏曾与僧怀对过一拳,若非孙玉烛及时运气施救,羊子鹏或将性命不保。 “闪开!”羊子鹏冷冷道。 僧怀闭目诵经。 羊子鹏不多言语,腾身而起,双臂高举幽州剑,居庸荡寇,全力劈落。 僧怀猛然睁开双眼,抬头瞪视羊子鹏,须眉倒竖,双臂上举,双手合拍,拍住幽州剑剑身。 幽州剑骤停,羊子鹏双手撑着幽州剑,挂在半空。 僧诠的内力,从双掌掌心溢出,灌注幽州剑上,沿幽州剑侵袭羊子鹏。 羊子鹏运转先天无相功相抗。 僧怀的真气,与僧诠方丈的金刚般若功真气,极其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僧怀与僧诠师出同门,同修罗什三论,同练金刚般若功,但僧怀心性凶恶,痴武轻禅,不得佛门正法,反倒自成一派,练就一身邪功。 僧怀的邪功真气溢向羊子鹏身外四周,将羊子鹏层层包围。 邪功真气把羊子鹏层层包裹,越裹越紧。 羊子鹏呼吸凝滞,心跳衰竭,浑身僵硬,终于不能进气,血液不流,心脉不搏,陷入浑噩,除了神魂未灭,与死人无异。 僧怀已然放手,羊子鹏和幽州剑仍旧浮在邪功真气之中。 “破!” 僧怀大喝一声,向包裹羊子鹏的邪功真气击出一拳,真气破碎,消散虚空,羊子鹏和幽州剑跌落尘埃。 羊子鹏抽搐不止,幽州剑黯然无光。 *** 建康之战,以征讨军败退而告终。 战势的转折,在于萧大春的左军和赵伯超的后军以及萧纶的中军,都没有按照预定计划进入建康城。 乌鸦军先夺回广莫门和大夏门,再夺回台城外的土围,重新占领建康城。 萧确率右军攻破大司马府北门,围攻大司马府府堂。 府堂内的萧正德、萧见理、陈庆、丁和命悬一线。 萧确终究是强弩之末,无力突破最后一道殿门,右军将士被数不胜数的乌鸦兵围困在大司马府内,消耗殆尽。 赵威方从重重乌鸦兵中抢出杀到精疲力竭的萧确,把萧确横放马上,砍出血路,杀出城池。 羊子鹏的前军被源源不断赶来救援的乌鸦兵堵截在大司马府府前大街,全军覆没。 萧纶的中军,撤兵退走。 侯景趁机发动反攻,率军追击征讨军,征讨军败走钟山北麓,向京口方向奔逃。 右军被乌鸦军堵住去路,被迫退回琅琊城,被重重围困,萧大春和萧大成率五千扬州兵弃城投降。 赵伯超的后军先行退出钟山大营,向京口方向奔逃,无一折损。 乌鸦军一路追击,征讨军且战且退,死伤无数,马军校尉方惠达战死,中军副将霍俊、中军步军校尉尹思和被生擒。 萧纶、伏知命、赵伯超率征讨军退回京口,征讨军所剩不足两万人。 铁城石甲木南风三人杀进大司马府寻找羊子鹏,却不见羊子鹏踪影。 拷问乌鸦兵,乌鸦兵说羊子鹏被一个老和尚击败后掳走。 三人无耐,只得隐遁。 羊子鹏不知踪迹,侯景大为震怒,下令封锁全城,图形缉拿。 尘埃落定,建康止战。 *** 月下西山,却没有迎来曙光,天空陇聚阴云,飘落白雪,将血水与尸体,建康与台城,大地万物,人间一切,尽皆覆盖。 台城内,帝王将相,士族大夫,守城兵士,男女老少,欢喜成空。 羊侃伫立端门一夜一天,身上积了一层厚厚白雪。 *** 西州城丞相府,侯景追问王伟,萧纶不进建康,退走京口,分明是舍弃了已经拿到手的胜利,真是匪夷所思。 王伟诡谲一笑,道:“战争的胜败,功名的取舍,将士的生死,在萧纶眼里,都不算什么。” “萧纶要的是什么?” “大梁皇位!” “萧纶兵进建康,谋夺皇位,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天下已不再平静,大梁已成深渊。 天下各地,都会被深渊波及,不可逃离。 天下各方势力,都会陷入深渊,不能自拔。 台城,是深渊的中心,是无底的混沌。 建康,是包围混沌的牢房。 进入建康,便是踏入牢房,陷入混沌,处万势之下,必被深渊吞没。 掌控建康,便是看管牢房,掌握混沌,处万势之上,方可掌控天下。 丞相既不敢踏进牢房,萧纶又怎么敢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阴森地狱 羊子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仿佛坠入湖中,越坠越深,水中皆是水蛭,不停的往身体里钻,湖面的光亮越来越暗,直至完全黑暗。 又仿佛躺在深坑之内,身上盖着厚厚的土,土中尽是冰冷的尸虫,不停地往身体里钻,土越盖越厚,直至被完全掩埋。 既深且重,既痛且冷,毫无光明,透不过气,无论是水蛭还是尸虫,都钻入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撕噬吞咬,不放弃每一处血肉骨髓。 身体完全沦陷,灵魂却倔强坚忍,不甘就此消亡。 这般忍耐,无休无止,永无尽头。 醒来。 漆黑,寂静,不知是否尚在人间。 喘息,吸进的气,冰凉,霉腐,阴湿。 挪动,躺在石板上,四肢被四条铁链锁着。 起身,铁链啷当作响,回声嗡鸣。 摸索,身后是一面石壁,渗着清冷的水珠,四条铁链的根处埋在石壁的四角上。 走动,左右石壁,宽有一丈,上下石面,高有一丈。 敲击,声音重实,不知多厚。 再走不动,四条铁链扽紧,指尖触及,是一扇铁门。 门下有一个圆木盆,口径一尺,高半尺,湿粘,腐臭,可以拿动。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这是一间石室,地牢。 没有死,是被囚禁了。 站定运功,丹田饱满,小无相功远转周身,身体回暖。 调转真气,双臂猛然一抻,铁链轰隆响,安然无恙。双脚猛拽,又一阵轰隆响,铁链丝毫未损。 一般的铁链,羊子鹏是能挣脱的。这几根铁链,却坚固无比,定是用精铁打造。 挥拳打向左右石壁,两声闷响,石壁岿然不动。 拎起木盆,向铁门摔去,响声大作,木盆粉碎。 蹲坐在地,陷入沉思。 杀进大司马府,遇栖霞寺和尚僧怀阻途,与僧怀对战,不敌,被打晕,醒来便在此处。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天,三天,或十天。 征讨军是否取胜? 建康城是否已经夺回? 纵然自己被擒,于大局无碍!照战势走向来看,取胜是必然的,建康城定然已经夺回了。 僧怀为侯景做事,自己肯定是被侯景囚禁。 但是侯景对我一向是食之而后快,我为何没有被吃掉,而是被囚禁? 此处地牢,狭小紧促,黑暗无光,铁锁加身,绝非官府牢房,而是私家地牢。 这里又是何处? 建康城已被征讨军占领,绝不会是在建康,定是在侯景的幕府,西州城。 昏睡这许多日,侯景或许已被萧纶及大梁诸王打败了!侯景没有吃我,定是没来得及?侯景或许已经逃跑,或许已被诛杀了!果真如此,我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莫不是没有人知道?没人知道,便不会有人来救,我挣不脱铁链,岂不是要饿死在这? 手里若有幽州剑,小小地牢岂能困得住我? 幽州剑何在? 我失了幽州剑! 当初焦旷所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竟一语成谶! 我会死在这里! 死了倒还罢了,尸身腐烂,被尸虫蚕食,只剩一瘫白骨! 到那时会被人找到,谁还知道这人是谁?! 真要是这样,还是不要被人找到的好!免得唬人一跳。 就让白骨也化成灰,有朝一日地牢开启,风吹进来,骨灰随风飞逝,彻底消散,彻底消失! 后人也不知道,这个地牢曾关过一个叫羊子鹏的人,岂不干净! 羊子鹏这个名字,会被人们遗忘。 或许以后还有人再叫羊子鹏。 羊子鹏不再是我了,已经没有我了。 父亲,子鹏终究还是死了!你曾亲手杀我,你会愧疚吗?知道我没死,能否减轻你的自责?建康得保,大梁存续,你的名字将万世不朽,永载史册,你做到了! 母亲,你会找我吗?不要找到我!找不到我,你会以为我还活着!儿怎么忍心让你找到我的尸骨!儿不孝! 大嫂,你和大哥的孩子会在明年元月出生吧!大哥是否入过你的梦!与你告别?你是否听说了大哥的心救了我的命!你能否感觉到,大哥的心还在跳动!大哥的心如果不跳了,你是否知道我死了? 蛮妞,你从小就跟着二哥舞枪弄棒,爬山下河,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像个假小子!说不定,以后真能成为一个巾帼英雄呢!大哥二哥都死了,你还是不要做巾帼英雄了!做个平凡的人,好好孝敬爹娘,成一个家,平平安安过一生,才是最美满的。 薰儿!我说过打败了侯景,就接你们回建康,我食言了!你说过,再也回不去了,也被你说中了!薰儿,你的心,太苦,太孤独!但你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坚强的人!一定要快乐地活下去!你远远比我勇敢,比我坚强,比我敢爱敢恨,命运不会辜负你的! 老师!幸好,我把弱水无相功写了下来,不会因为我的死而失传。我答应你找到骆梅儿,我实现不了!圣姑,你一定要找到骆梅儿!圣姑,你多次救我,又让你的夫君来救我,还有离恨姐姐,也曾救我性命,你们在我最苦难的时候给予我最温柔的关怀,使我能笑对苦难,能结识你们,是我莫大的幸运! 敬言姐,敬言姐,子鹏终究还是负了你!你一定听说了,我还活着!你会不会等我?不要等我!你等不到我!你还是找到我吧!只有找到我,你才能知道我真真切切的死了!你才会死心!心死,比人死了还要苦!我永远不比你苦,我真是个罪人!你把我忘了吧!多年以后,秋雨起时,有那么一念间,你能想到我,能看到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千万不要对我念念我不忘,这样你会失去你应有的幸福!哼哼,羊子鹏,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柳敬言是何等样人,你羊子鹏是何等样人,你岂能配得上她半分!上天既然让柳敬言生于世间,也一定会有一位才貌双全的男子,与她互为天作之合,他们会结成良缘,比翼齐飞,白头偕老儿女成群!羊子鹏啊羊子鹏,你不过是柳敬言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能得她多看一眼,你应该多高兴,能得她一时倾心,你该多知足,你就不要妄想占据她的全部芳心了,更不要妄图成为她的今生挚爱!柳敬言能得到真正与她相配的人,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敬言姐,你我今生无缘!只求来世能再你相见,能再你相恋,来世我们能结成连理吗?或许不会,今生你能与敬言姐相恋,或许已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第一世得与她擦肩,第二世得她回眸,第三世得与她相识相知!三生三世的修持,才换来今生的相恋,才换来今生的拥抱和亲吻!你若求更多,便违背了佛祖的法旨!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今生你所遭受的苦难,是必须要承受的!你若真心想与敬言白头偕老,还需经历三生三世的修持!佛祖,我甘愿受这磨难,受这修持,千万别让柳敬言受半分的委屈,别让她受半点的苦难,我愿意把柳敬言的苦难也一并受了,哪怕再受三生三世的苦,也甘愿,能为柳敬言受苦,是我的福分!佛祖,你可听到我的祈求,你能赐予我与柳敬言一世的相爱,我便生生世世,拜在你的门下,虔心诵经,诚心弘法,报答你的恩德! 在这没有一点光亮的地牢里,羊子鹏的心灵陷入一种漩涡。 他已然把自己置身地狱之中。 他深深的以为死期将至,不得不与亲人朋友恋人一一诀别。 好似平静的湖面,波澜却不能停止。 心绪极易波动。 心境极为脆弱。 黑暗的力量无穷无尽,可以吞噬一切。 羊子鹏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鬼域心魔 脚步声。 羊子鹏在睡梦中惊醒,猛然跳起身来,铁链啷当乱响。 脚步声从高处向下,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不像习武之人。 羊子鹏想喊,喊声到了嘴边,又被噎了回去,拿稳铁链,止住声息。 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粗重的呼吸声,沉重的咳嗽声,搁置物件的轻响声,俯下身去的婆娑声。 铁门下方,开一道一尺见方的小洞,极微弱的火光,照进地牢。 羊子鹏常处黑暗之中,乍一见亮光,眼睛灼得生疼,急忙闭目侧脸,担心做出声响,没敢抬起手臂遮挡。 稍稍适应亮光,眯眼看时,一只手臂从小洞伸进牢房。 粗布衣袖半挽着,手背上满是皱纹,把能摸着的木盆碎片都搂刮出去,重新推进一个一样的木盆,拨向一侧,再推进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碗白米饭,米饭上盖些菜肴,一碗清水,两只碗都是木制。 手臂又伸进来,把两个碗拿下托盘,又把托盘拿出洞外。 羊子鹏猛然扑身在地,向小洞外看,洞外有一个跪坐在地的白发老汉,拿着托盘,正在掩上小洞。 羊子鹏只瞥了一眼老汉的脸,并不相识。 地牢重陷黑暗。 老汉起身、离去的声音。 “你别走!你回来!你是谁!为何关我在这里!”羊子鹏大声喊道。 脚步声上升,一步一步,缓慢但不停顿。 悄无声息。 羊子鹏怔愣片刻,大喝一声,跪爬过去,把米饭和清水打翻,挥拳去打小洞的门,铁链却不够长,拳头被拽停在半空。 站起身来,奋力去踢铁门,铁链还是不够长,由于用力太猛,整个身体被拽回,平拍在地。 羊子鹏如疯了一般,爬起来大喊大叫,拿木盆去砸小洞铁门,木盆又被打碎,铁门却未被砸开,又拿两个碗去砸铁门,两个碗滚翻在地,铁门还是没有被砸开。 “屙屎撒尿的东西和吃的喝的从一个洞里出入,我羊子鹏此生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羊子鹏疯喊之后,瘫软在地,颅内嗡嗡,脑内先如泥沼,凝滞不动,再如涌泉,各种臆想猜测源源涌现。 一觉之前,自己还在不无郑重地与世诀别,现在看来,之前的思绪全部破碎。 老汉的到来,虽一句话没说,但却表明了我不会死了,至少暂时不会死了。 不死的代价,是做别人的囚徒,为人鱼肉,接受别人施加的命运,这个命运,除了死,还会是什么? 老汉不像是会武功的人,我又不认识他,看样子他只是个狱卒,是别人的奴仆,到底是谁在关着我? 是侯景,一定是侯景!难道侯景还活着?难道他还没有败?正在与萧纶对峙?是这样的话,我定是被关在西州城!侯景为什么不吃我,是了,萧纶已经占领了建康,侯景自知必败,吃了我,纵然能长生不死,却不能铜头铁臂,到时被诛杀,脖子上挨一刀,或者被剐上千刀万刀,不还是个死!不如留着我,把我当人质,或许会有一条生路! 你要去要挟谁?要挟我父亲吗?侯景啊侯景,你难道要在一条阴沟里跌倒两次吗?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他能杀我一次,就不能杀我第二次吗?你难道指望他为了我而饶你一命?你太傻了,兵败被杀,只能怪你自己,不能怪别人啊! 不,不对,侯景怎么说也是一代枭雄,不会这么傻,他必然知道我这个人质没有任何价值,他不会留着我! 不是侯景,还能有谁?我是被僧怀打晕的,难道是僧怀?他为什么关我?难道是为了金刚般若功?僧诠方丈传给我的金刚般若功真气完全被马百峰打净了,我身上没有半分金刚般若功真气,我又不知金刚般若功的修练法门,他关我有何用? 抑或是他也想拿我做人质,逼迫僧诠方丈让出掌门之位?僧诠方丈与我虽只有几天的交情,但方丈素来慈悲,不会忍心害我性命,莫不是方丈已经就范,把掌门之位让给了僧怀,僧怀的奸计得逞了!这里莫不就是栖霞寺的地牢?僧怀曾被关在这里二十年,难道他想把他这二十年受的苦,全都报复在我身上,把我也关二十年?!关我二十年也就罢了,他千万不要再拿我的性命,要挟僧诠方丈做出什么肮脏的事来,以报复方丈,抹黑方丈的名声,破了方丈三论宗主的声誉!僧怀心性邪恶,他若仍不解恨,让方丈去死,只怕方丈为了保存我的性命,也会毫不迟疑地答应!那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他还会进而要挟栖霞四徒,为他做一些为害江湖之事,那我岂不连累了整个栖霞寺,甚至整个江湖? 不,不对,栖霞四徒武艺高强,单是法朗就能和僧怀打成平手,栖霞四徒合力,还擒不住一个僧怀?再者,他若敢冒犯栖霞寺,元月圣尊也不会饶了他,元月圣尊的擒龙功出神入化,还制服不了他吗?纵然元月圣尊奈何不了僧怀,还有圣尊所属的石窟门,石窟门怎能坐视元月圣尊被人冒犯!再者,僧怀是给侯景卖命的,他私自把我关了,侯景也不会饶了他!侯景手下高手众多,对付一个僧怀,还不简单? 照此看来,僧怀关我的可能性也不大,那是谁在关我? 佛牙!对!佛牙!江湖传言佛牙被我吃了,关我的人一定是为了佛牙! 哈哈,多么可笑的佛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佛牙而起!轩辕剑宗灭门,轩辕掌门临终托付,中秋节无遮大会,玄武观炼牙,莫名其妙,我竟然敢跟陛下抢吃佛牙炼成的丹药,以至于打死皇孙萧大状,被陛下打入天牢,因缘巧合,又从老师张僧繇那里,得知假佛牙的真相! 佛牙啊佛牙,我未曾见到你的真容,你却害我不浅!佛祖啊佛祖,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与你无关!释迦摩尼,你化身成佛,为何不把你的一切都带走,为何要留下佛牙在人间!佛祖,弟子不对,弟子不该对你不敬,弟子向你赔罪!你可否给弟子明示,我该怎么办? 不止是江湖人,世间一切有权力的人,一切有欲望的人,都想得到佛牙!他们会赶在我被仇家杀死之前,或者侯景吃我之前,把我掳走!照此说来,我可能被任何一个人关在任何一个地方! 我平生可做过什么大恶之事,要受这无端之苦!无端?羊子鹏!从你吃掉和氏璧之后,这一切就不是无端的!和氏璧是何等宝物,你岂能消受得了?和氏璧是国运,是天命,你这一口下去,大梁失掉半壁江山,毁掉五十载富足,百姓死伤无数,多少家庭离散,还有比这更大的罪恶吗? 这只是大罪恶,还有你亲手犯下的罪恶!十几天来,你杀了多少人?栖霞寺山门外大开杀戒,广陵城外杀退北徐军,摩陀岭古庙杀北徐护卫,回到建康又杀了多少乌鸦兵,他们难道该死吗,他们难道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爱人吗?你犯下的杀孽,就算杀你百次千次,也还不清!关你一世,算是佛祖保佑你了! 复仇! 我一定是被找我复仇的人关在这里!是东海派!我杀了朱仙林和丘子英!他们关我报仇!还是括苍派!我杀了黄天苍,他们也来找我报仇!雁荡派也有可能!花薜萝之死,也会算到我的头上!他们都是来找我报仇的! 萧大状!我杀的第一个人!萧纲和他那一大群儿子,他们时刻想杀我!太子萧纲!他心胸狭窄,心机极深,我杀他儿子,他不会忘记的!我父亲坚守台城,存续大梁,他也不会去感念我父亲的恩德!建康得救,萧纲重得自由,难保他不作怪! 他若是想害我家人,那我的你家人,岂不危矣! 侯景已被打败,兔死犬烹! 萧纲,你好恶毒! 身处这所黑暗狭小沉闷冰冷的地下石室,如同身处鬼域,羊子鹏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心魔乱舞,想到悲愤激烈处,脑海炸裂,心口崩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躺倒在地,晕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死地求生 悠悠转醒。 还是一样的黑暗沉闷与冰冷。 一动也不想动。 米饭和菜肴的香味四溢。 顿感饥渴。 还有隐隐的矢溺之感。 饭菜已被打翻,便盆也被打碎。 如果老汉不再来了,我会像猪狗一样,去吃那地上的饭菜,舔地上的水,随地屙屎撒尿吗? 不会! 如果代价是渴死饿死憋闷而死呢? 也许会。 深深的无助。 比当日被侯景绑在高架上以要挟父亲还要无助。当日尚有父亲赐我一死,如今谁能赐我一死?只有我自己,我有勇气绝食而死吗? 不,关键之处,不是有没有勇气去死!而是要不要死! 为什么要死呢! 我死了,对父母是什么打击! 对爱我的人是什么的打击! 还没到非死不可的的地步! 即使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也要拼死一搏! 要活下去! 活着才有尊严,即使是屈辱地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不让父母伤心,不让爱我的人伤心!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出去,查明真像,让囚禁我的人付出代价! 只有活着,才有将来,才有理想梦想以及幻想,才有为了将来所付出的奋斗! 只有活着,才有关于活着的一切意义! 只有活着,才有关于羊子鹏的一切意义。 我不能死! 羊子鹏翻身爬到铁门边,摸索到被打翻在地的米饭菜肴,用手抓来吃,混着砂砾木屑,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不知滋味,泪水不自觉翻滚而下,与饭菜一起咽到肚内,哽咽着,强咽着,吃完了饭菜,又趴在地上舔洒落的清水,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在不停地回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直至吃完喝完,嘴上仍不闲着,像着了魔一样地念叨,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念着念着,趴在铁门边,沉沉睡去,梦里还在念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脚步声。 重又惊醒,凝神去听,是老汉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凝视着小洞之处。 小洞打开,火光射入,羊子鹏不顾眼睛疼痛,仔细向外看,老汉跪坐的身躯挡住半边,另外半边,是的一条斜向上延伸的石洞,洞壁上挂一个油灯,灯火闪烁,石壁乱石参差,显然是开凿出来的。 老汉的手臂伸了进来。 羊子鹏一把拿住老汉的手腕,把老汉的手臂向里拽,老汉脸贴着洞口,嗷呀乱叫。 “你是谁?你奉了谁的命?这是哪里!”羊子鹏逼问老汉。 “啊呀嗷咦!”老汉张着嘴乱叫。 羊子鹏借着洞外的火光,看到老汉的嘴里,舌头断去大半截,只剩下一个舌根,甚是可怖。 老汉脸贴地,拨开斑白的耳鬓,连连摆手。羊子鹏细看之下,发现老汉的耳内一团瘀黑,很是渗人,显然是被烙铁熨烫所致。 老汉不但是哑巴,还是个聋子。 羊子鹏无望地放开了老汉。 老汉如前次一般,把木盆的碎屑捡出去,又推进来一个新的木盆。再伸手进来摸索木碗,却摸不着,羊子鹏把两个木碗递给老汉,老汉把木碗拿出小洞,推进来一个托盘,托盘内还是一碗米饭菜肴,一碗清水。 老汉把两个碗端下托盘,关上了小洞,起身离去。 羊子鹏木然地坐在铁门边。 老汉也是个可怜的人,因为要看管我,被囚禁我的人割去舌头,烫烂耳朵。囚禁我的人,真是心狠手辣,心机深重!老汉定然也是不识字的,我想从老汉这里得知什么讯息,看来是不可能了。 羊子鹏端起清水,喝一口,水还温着,胸腹内都暖和了些,又端起米饭,用手抓着吃,上面盖着的菜肴,是些萝卜豆腐之类,米饭和菜肴都还有余温,味道也很可口。 羊子鹏吃完,把水喝净,把两只木碗放到铁门右边,拿着便盆,走到角落,把屎尿屙在盆里,又把便盆拿到铁门左边,自己退身到石室内侧。 我就这样,甘于沦落吗? 不,我是为了活着。 两个声音在脑海里纠缠,石室里充满了屎尿的恶臭,羊子鹏不忍清醒,强迫自己昏睡。 又是老汉的声音把羊子鹏惊醒。 羊子鹏一动不动,看着老汉打开小洞,换掉便盆,取走两只木碗,又放进来一碗饭,一碗水,而后关上小洞,起身离去。 石室里没了恶臭,充满饭香。 羊子鹏吃了饭菜,喝了水,神思恢复平静。 不再愤恨,不再怨艾,不再胡思乱想,安坐在石室中,催动起小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潜心修练。 练得累了,就站起身来,打一套羊氏拳法,石室有一丈见方,一丈高低,虽然狭小,倒也足够施展拳脚,四肢拖拽着铁链,虽响个不停,却加重了力道,更趁了手脚。打得累了,就卧地而眠。 羊子鹏的作息恢复到了熟悉的节律,那是两个月的天牢生活所养成的。 白发老汉每天来一次,羊子鹏不知他是在什么时辰来,但一天一次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羊子鹏为避免骚臭折磨,会在老汉每天到来之前不久拉屎撒尿。有时他会拉住老汉的手,只为小洞多开一会,多换些气。老汉挣扎,羊子鹏便俯身在洞口,露出笑脸,老汉知他没有恶意,便任由他拉着,什么时候松开,什么时候关上小洞离去。几次之后,老汉会了他的意,会在门前逗留片刻,让小洞多开一会,有时还会隔着铁门,呕呀之句,只是话不成音,羊子鹏也不知他是何意。老汉绝不会久留,每次停留不会超过半刻,每次离去,也都会把小洞的门关地严严实实,不放半点光进来。 与天牢生活不同的是,石室黑暗,狭小,冰冷。最大的不同,则是孤寂。天牢中,有张僧繇和夏侯洪每日不断的笑骂吵闹,此间石室,只有羊子鹏的呼吸声和铁链的啷当回音。 沉郁的石室,也让羊子鹏进入了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孤独状态。 羊子鹏小时活泼好动,渐大起来后也从不安分,四处玩闹,到处惹事,身边兄妹陪伴,有好友嬉闹,他似乎从未孤独过。天牢中又有张僧繇和夏侯洪作伴,出天牢后,短短十几天,几乎每天都在见识未见之事,结识不识之人。 而身处石室,只身一人,他不再说没有必要的话,也不再做无谓之想,心思完全沉静,全部集中到练功上来。 羊子鹏的内功修为突飞猛进。 羊子鹏曾身怀僧诠毕生修练的金刚般若功真气,虽然后来散失,但其高深的内功境界和空明的精神状态,却刻印在记忆里,不会抹去,终生受益。因此,羊子鹏对自己的功力水平有明晰的认识,对每天的进益能明确地把握,他能觉察到自己每天都在靠近金刚般若功的境界,但他偶尔也会深深叹息,高山仰止,想要爬到山顶,达到记忆中的状态和境界,岂是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之功!那是需要付出一生,参悟领会,磨炼修习,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才能达到,或终其一生,只能无限接近,无缘再次达到的境界! 除了僧诠方丈的金刚般若功,还有很多羊子鹏直接对抗、接受或身临感受的内功绝学。骆子渊的琵琶刃,阴绝凌厉,最具威慑;刘桃枝的瀚海神功,阴寒刺骨;郑法士竹林神功,精淳浑厚。僧怀的内力,近于金刚般若功,却阴邪窒息。来亮和尚的度厄神功,火热雄浑。通过对这些顶级内功法门的体悟,推敲其所依托的天人哲理,极大地拓展了羊子鹏对内功心法的理解和想象,开拓着武学的深度和疆域。 有时,羊子鹏会进入一种神思冥想的境界,各种内功的运行法门在脑海里推测演练,身体大**道仿佛夜空星海,游移旋转,明灭幻化,自己或坐地仰观,或指点摆弄,或游弋其间,不断探索,逐个破解,相互通融,进而推衍,生成无数变化,星空无边无际,变化无穷无尽,虽玄之又玄,不能尽明奥理,但心神恣意遨游,亦无比享受。 羊子鹏的外家功夫也得到了长足进展。羊子鹏依靠小无相功的独特能力,能记住和模仿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武功招式。他常常回想这些天所见识到的顶尖武学,如马百峰的尚青八刀、圣姑的洛水剑法、孙尚子的两伊剑法,法朗的性不空拳、僧怀的性空拳、花薜萝的银蛇鞭、黄天苍苍鹫爪、朱仙林的唳鹤剑、东海四子的连云剑法和连云剑阵等等,都让羊子鹏大受裨益,以至于铁城的双锏功夫和石甲的锤盾功夫,也能极大启发杨子鹏的招式思路。 羊子鹏不断摸索最有效的击敌方式,取各家之所长,聚于一身,不断演练,虽不成章法,但拳脚日益有力,身法日渐迅捷。 羊子鹏内功外功皆在精进,同时也竭尽思虑,探寻内外功相结合的最佳法门。羊子鹏想起张僧繇所言,小无相功只是模仿,不是本质。羊子鹏便有意无意,避免运用小无相功,只专注外家招式,让羊子鹏大为惊喜的是,外家招式练至一定程度,反倒能催动真气运转,真气再助力外功,达到内外相辅相成,浑然一体,以至于忘记招式,肆意挥洒的境界。 四条铁链成了羊子鹏的兵器、朋友和对手。铁链即可为兵器,使出各种招式,亦可作为朋友,并肩作战,还可作为击打和躲避的对手,更可随意变换,亦敌亦友,最妙的是,羊子鹏加上四条铁链,可以三方对战甚至四方五方随意混战。久之,羊子鹏能随意控制四条铁链,疾速舞动而不发出声响,反而心思更加沉静,练就了听风辨位的本领。 在这所黑暗狭小沉闷冰冷的地下石室里,羊子鹏暂时放下一切烦恼,沉浸在武学世界里,修练内力,磨练武技,同时,也积蓄着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混世魔王 羊子鹏忘记了时间。 似是十几二十几天,也像是十几二十几年。 石室外的时间,是一条流淌的长河,不舍昼夜,向不可知的远方流逝。 石室内的时间,是一个回转的漩涡,回环往复,向可知的原点陷落。 忽而间,一个浪涛,打向漩涡。 羊子鹏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不是白头老汉。 一人的脚步沉滞厚重,不是习武之人,另一人的脚步飘忽轻逸,武功深不可测。 二人近到铁门边。 “打开!”语气庄重,声音肃穆,揣测此人身份高贵。 开锁的叮当声。 开门的轧轧声。 一道竖光射进石室。 羊子鹏久未置身光照之中,对光照竟有些惧怕,抬起右臂,遮挡住眼睛。 铁门完全开启,火光如折扇铺开,笼罩羊子鹏。 羊子鹏承受着火光的温度,缓缓放下右臂。 门外光下,站着一个人影,火光晃动,人影时大时小,时而肿胀宽厚,时而扭曲细长。 定睛细看。 “萧正德!” 没错,正是萧衍侄子,临贺王,侯景伪朝皇帝,萧正德。 萧正德身着玄黄衮服,戴通天冠,面前垂着白玉珠旒,腰系朱黄大绶,佩白玉、方印、宝剑。 “朕方才祭拜宗室,跟父王提到你的父亲杨侃,忽而想到你,便来看看你!” 萧正德还是皇帝?难道侯景没有兵败? “为何囚禁我!” “呵哈哈!毕竟是个无知小子!” “为何囚禁我!” 一阵凉风袭来,萧正德被羊子鹏的威势震慑,不自觉掩面后退一步。 羊子鹏凭空移到门前,与萧正德一门之隔。 萧正德看着披头散发的羊子鹏,想起他被铁链困着,伤不到自己,一震衣袖,怒道:“朕是天下的皇帝,普天之下,都是朕的臣子,朕想囚禁你,便囚禁你,于你有什么相干?!” “乱臣贼子,大梁哪里对不住你,陛下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竟勾结侯景,叛国求荣,你哪来的脸面祭拜宗室!” 萧正德阴邪一笑,道:“你非但什么都不懂,而且还笨,朕真的是奇怪,以你的本事,侯景怎就奈何不得你?!” “萧正德,你这个傀儡皇帝,有什么可嚣张的!侯景一死,陛下和大梁百姓都不会放过你,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你太天真了!”萧正德摇头叹息,道:“好,好,既然朕今天来了,那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让你明白明白,你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下场!解了你的困惑,你的囚牢生活会好过一些!” 羊子鹏沉默不语。 萧正德转身踱步,边走边道:“你问我为何要囚禁你?如果朕是你的话,朕不会这么问,朕会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不敢杀我!” “哈哈!朕不知你为何会这么想,倒也真被你说中了,朕确实不敢杀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你活着,比死了要有用,到了关键时刻,或许还能救朕一命!” “你会后悔不杀我!” “叛国通敌,谋朝篡位之类,朕都做了,真要是后悔,还轮不到不杀你这件小事!” “留我有何用?” “有用!太有用了!侯景一心想要吃了你,留着你,便有了牵制侯景的筹码!” “哈哈哈!萧正德,你笑我天真,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若是被侯景知道我在你手上,侯景能放过你?” “你说得对,正因如此,才必须把你藏匿在地底,不能让别人知道!朕承认,朕是侯景拥立的傀儡,侯景若是哪一天不高兴,换了朕改立他人,也是有可能的!侯景活捉了萧大春和萧大成留着不杀,朕便知道侯景有这个心思!” 萧大春和萧大成被活捉了!如此看来,征讨军多半是战败了!征讨军怎么会战败呢?! 不知萧确赵威方铁城石甲木南风,他们怎样! “那你为何冒险?” “没有胆量冒险,怎能成就大事?你以为我会甘为侯景的傀儡?朕当国之后,会早在侯景废黜朕之前,先把他铲除!但是,朕也知道,台城还未攻克,离朕当国还有些时日,在这期间,为防侯景变心负朕,朕必得备些筹码!” “台城还未攻克!”羊子鹏在心中默念。 “任何人都有弱点,侯景的弱点就是他长生的欲望,也就是你!拿住你,也就拿住了侯景的命门!在侯景对朕不利的时候,朕既可以把你献给他,以博取他的欢心和信任,也可以用你来要挟他,到时候,他的欲望,会战胜他的尊严,他一定会屈服于我!台城已经摇摇欲坠,坚持不了多久,等到台城一下,萧衍和萧纲一死,朕便是名正言顺的大梁皇帝!” “痴心妄想!” “何谓痴心妄想?他萧衍的皇位,不也是谋朝篡权得来的?他萧衍能当得皇帝,朕为何就当不得?成王败寇罢了!朕真的是不明白,像你们父子,为何要拼死捍卫别人的皇权?大梁的皇帝是谁,对你们这些贱民来讲又有何分别?史书是由成功的人书写的,朕当国之后,大梁的历史便由朕书写!朕自是承受天命,力挽狂澜的明君圣君!羊侃,便是串通侯景,意图颠覆大梁的逆贼!羊侃本就是叛魏降梁的不忠之臣,能叛一次,就能叛两次,不由得后人不信!至于你,还有你那死去的兄长,你们太无关紧要,史书根本不会提到!没有人会记得!” “只要我父亲还活着,你们就休想攻克台城!”羊子鹏心里担心父亲,因此故意试探,父亲是否安好。 “哈哈哈!朕也不希望羊侃现在就死,朕希望羊侃再坚守些时日,等侯景把萧衍的几个儿孙收拾妥帖,才是羊侃死的时候!到时纵使侯景放过羊侃,朕也不会放过他!羊子鹏,你可知道原因?” 父亲还安好!羊子鹏心道。 “父亲当年剿灭了你的太子帮!” “一个小小的太子帮,在朕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要不是羊侃,二十年前朕就登上了帝位!为了那次谋反,朕谋划多年,本来一切都已妥当,萧衍必死,朕必登极,无巧不巧,恰好羊侃背叛北魏,来了大梁!四太帮只是那次大计破灭的替死鬼罢了!朕出卖四太帮,向萧衍换了不死令牌!羊侃剿灭四太帮,这不算什么,羊侃杀了朕的弟弟萧正则,也无所谓!关键的是,羊侃让朕大受挫折,二十年来不得恢复元气!幸好上天垂怜,送来一个侯景,助朕登基,不然,朕就只能郁郁而终了!你说,朕难道不应在城破之日,将羊侃千刀万剐,把羊侃的人头挂在城楼上,挂上二十年吗?!” 萧正德说到性起,不妨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萧正德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萧正德身前,闪出一个白须老和尚,正是僧怀,手中接住一方木屑,那是羊子鹏先前打碎的木盆的碎屑。 羊子鹏保留了几方木屑,藏在袖里,以防不测,今见萧正德辱骂父亲,未曾忍住,将木屑激射而出,欲取萧正德性命。 羊子鹏早知铁门之外还站着一位绝顶高手,不出所料,果然是僧怀。 “僧怀!果然是你,没想到你是为萧正德卖命!” “陛下救贫僧出囹圄,贫僧感激不禁,陛下已许诺,任命贫僧为栖霞寺主持!” “僧怀!枉你虚活近百年岁,萧正德是什么面目,你竟看不清!” “贫僧只知,陛下已许下诺言!” 萧正德从地上爬起来,对僧怀施礼道:“谢大师救命之恩!” “贫僧分内!” 僧怀重新站到铁门一侧,消失在羊子鹏的视线之中。 萧正德弹落衮服上的灰尘,正正冠冕,道:“朕方才提到你父亲羊侃,你有不愤,朕可以理解。朕今日着冕服,祭拜了朕的父王。你问朕,大梁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朕,萧衍有哪一点对不起朕,朕现在便告诉你,朕的父亲,萧衍的六弟,便是被萧衍害死的!萧衍看似尊佛向善,慈悲待民,实则人面兽心,做过多少阴恶的勾当!朕的父王,为人宽和笃厚,只不过有一点贪财怯懦,未曾有半分悖逆之心,萧衍却怀疑他有谋反之意,使出下流手段,置他于死地!萧衍害死的人,又如何只有朕的父王一个!有多少忠良之士,都是死于萧衍的猜疑之下!若是没有侯景之乱,难保你父亲羊侃不会死在萧衍手上!这就是你和你父亲羊侃,还有你的兄长羊子鲲,拼死守护的道义!天下之间,谁人作乱,谁人平乱,又岂是一两句话所能说清!萧衍对不住朕的地方,还远不止这些!萧衍早年没有儿子,把朕过继过去,后来萧衍生了萧统,就让朕还归本宗!朕可曾犯过大错?岂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朕曾对萧衍死心,叛逃魏国,萧衍担心朕向魏国泄露机密,设下陷阱,诓朕回国,朕回国之后,他却不履行承诺,阴谋加害于朕!正是他愚弄朕,迫害朕,害死朕的父王,朕才迫不得已,举兵造反的!太子之位,本就应该是朕的!萧衍的儿子,根本就没有太子的命!萧统早死,萧纲身陷台城,萧纶昏聩无能,萧绎胆小怕事,萧纪就是个傻子!朕得了江山,会追认父王为先帝,将萧衍赶出宗室!将萧衍这一支赶尽杀绝!这是萧衍遗弃朕、愚弄朕、迫害朕、害死朕的父王所付出的代价!朕要他血债血偿!” 萧正德已陷入魔障,在他的思绪里,他才是正义,所有不顺他的意,对他不利之人之事,便都是有负于他,都是邪恶的!萧正德便是那‘顺吾意者生,逆吾意者死’的强盗!此等小人,往往心机深重,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深深蛰伏在黑暗之处,耐心等待,等到洪水肆虐,大火滔天的时候,他们就会跳脱出来,推波助澜,火上加油,最终使得天塌地陷,害死好人无数,自身也难覆没沉沦或灰飞烟灭的命运。可悲的是,他们从不是时事的主流,却往往能左右世事的发展,他们从来不会成功,却从来都自信满满,乐此不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逞凶恶霸 羊子鹏已厌倦了萧正德恶心的嘴脸,退回石室里,靠墙坐下,不再言语。 萧正德还有愤懑之辞未发泄出来,见羊子鹏隐身进暗处,无意自讨没趣,便清清嗓子,道:“朕只是想来看看,侯景朝思暮想的身怀佛牙之人是什么模样,不想引出这许多牢骚!不瞒你说,佛牙在我家呆了十几年,本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朕并不稀罕!好了,你即无恙,便安心在此呆着,朕若不动杀你的心思,你的性命便是无虞的!朕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铁门轧轧关上,火光如折扇闭回,石室重新陷入黑暗,萧正德和僧怀离去。 羊子鹏木然地坐着。 浪涛将漩涡扑没冲散,石室中的时间终究没有逃过长河的狂潮。 长河奔流如旧,漩涡仿佛未曾有过。 征讨军失败了。 征讨军没有理由失败。 难道真被贺琛说中,萧纶包藏祸心,有意兵败! 台城还未攻克。 大梁诸王,还未赶来。 为什么还未赶到,难道大梁诸王,全都包藏祸心! 台城终将会被攻克。 羊子鹏恨恨地捶一下墙。 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指望别人来救! 得靠自己! 自己如何能挣脱铁链,逃脱牢笼? 以自己的功力,无论有多大进益,都是不可能的。 大无相功! 想到大无相功四个字,羊子鹏猛地从地上蹦起来。 羊子鹏对大无相功有一定了解,练成大无相功,肉身无形无相,神魂不死不灭,天地之间,逍遥自在,再无困扰! 这间小小的地牢,自是困不住我! 不行!大无相功这种父皇有急事诏见,这个老朽,一点不会动脑子,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走后,我找到地道,顺藤摸瓜,就找到了你!哈哈!我聪不聪明!侯景啊侯景,你费尽心机苦寻不到,老子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见理转到羊子鹏身后去拿幽州剑,绊在铁链之上,扑倒在地。 “啊!”萧见理挣扎起身时,脸噌在幽州剑剑锋上,顿时脸上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涌出,用手去抹,抹了一脸。 “大胆侯景!” 萧见理提起幽州剑,挥剑猛砍,谁知四条铁链乃是精铁打造,绝难斩断,萧见理酒后照不准力,剑锋微偏,幽州剑反震出去,削掉萧见理的发冠,幽州剑落在石室门口。 萧见理头发披散,暴跳如雷,大骂起来。 “侯景!你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我父皇给你打开城门,你能攻下建康吗?!要不是我父皇坐镇大司马府,建康城就被萧纶夺回去了,你还有几天命可活?你有什么可嚣张的!我告诉你,如是你有反叛之心,我不会饶你,我会把你大卸八块,一锅炖来吃了!” 萧见理忽然想到什么,重又挪到门口,拿起门口的幽州剑,俯下身去,把脸贴着羊子鹏的脸,晃着幽州剑,大笑道:“哈哈,侯景,你得不到的,我得到了!羊子鹏现在在我的手上,你能吃他,我为什么不能吃?你能长生,我为什么就不能长生?!” 羊子鹏看着头发披散,满脸是血的萧见理,心道:我竟然会死在这么一个纨绔手上! 可悲!可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石室闹剧 萧见理一脚踢倒羊子鹏,把脚踏在羊子鹏胸口上,提着幽州剑,垂在羊子鹏面前。 “羊子鹏,怪不得别人,怪只能怪你们羊家有一个是一个,太出风头了!你爹,羊侃,那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服老,死撑,死守,他也不想想,他能撑几天!要不是他,萧衍早就完蛋了!我父皇早就进台城去,我也早就搬进东宫去了!我说什么做什么,没人管得了!我如今跟我爹挤在临贺王府里,处处受他管制!我这么命苦,都是你爹害的!还有你大哥,羊子鲲,当年在大街上,羊子鲲把我暴打一顿,哎呦把我打得好惨!羊子鲲这么嚣张,活该给来亮捅死!算他好运,死得早,不然,我绝饶不了他!我都听说了,你这颗心,是羊子鲲的吧!羊子鲲死了就完了?没完!我要把你这颗心挖出来,当下酒菜!” 萧见理跪下身来,用膝盖顶住羊子鹏胸口,幽州剑比划着羊子鹏的心脏,道:“羊子鹏,你这一次可活不了了!你最了不起了,吃佛牙,杀皇孙,羊侃一箭穿心,也射不死你!我倒看看这一次,你死不死!你放心,你死了,我不会让你烂在这,我要把你吃了,吃得一根骨头也不剩,我要让你烂在我的肚子里,我就能长生不死啦!哈哈!” 生死之际,羊子鹏忽觉丹田中生起一丝真气,已无暇惊喜,急忙奋力凝聚运转这丝真气。 萧见理如疯魔般狂笑,双手把住幽州剑剑柄,照准羊子鹏的心脏,狠狠扎下去。 羊子鹏丹田内真气瞬间充盈,却因心下大急,真气如急火,攻破心肺,羊子鹏喷出一口鲜血,喷到萧见理脸上,随即失去知觉。 “住手!” 一声爆喝。 幽州剑在刺破羊子鹏心口皮肉之时,骤然停下。 鲜血溢上幽州剑剑身纹饰,幽冥之光烁动。 萧见理回头来看,是萧正德和僧怀。 萧见理大惊失色,站起身来,拿着幽州剑,呆立当场。 僧怀进到石室,把试羊子鹏的脉搏,点住羊子鹏几处穴道,止住血涌,起身出了石室,对萧正德道:“羊子鹏练功走火入魔,不能动弹,因此受制。剑伤只及皮肉,无碍性命。将养几日,便可恢复。” 萧正德神情严肃,走进石室,怒骂道:“混账!” 萧见理浑身发抖,拿着幽州剑,对着萧正德。 “你还敢拿剑指着我!” “不要过来!” 萧正德脸色越来越难看,步步进逼。 萧见理连连后退,贴身到了石壁上,举着幽州剑,颤声道:“不要再过来了!” “你还想杀我吗?!” “孩儿不敢!” “把剑放下!” 萧见理仍不放手。 幽州剑刺破了萧正德的皇袍。 “孽畜!” 萧正德抬起双手,打了萧见理一个耳光。 萧见理被一个耳光打出了胆量,一把推开萧正德,道:“我有什么不好,你总是看不上我!” 萧正德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僧怀想要上前,被萧正德一摆手拦下。 萧正德站稳,看着萧见理,蔑笑道:“你这个畜生,我养了你三十年,没想到,竟是个不成器的种!” “我怎么不成器?!” 萧正德重又逼近,满脸鄙夷,道:“你要是有种,一剑把我刺死!” 萧见理腿脚发软,靠着墙不至摔倒,一只手竟拿不稳幽州剑,只好用两只手举着。 萧正德不再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来啊!一剑刺死我,你就是皇帝!” 萧见理满头大汗,幽州剑重又抵在萧正德的皇袍之上。 萧正德用手拿住幽州剑剑身,往自己心口上拽,道:“来啊!杀了我,我才能看得起你!” 萧见理闭上双眼,大喝一声,终究是没有刺出这一剑,双手松开,双腿彻底支撑不住,跪下身去。 萧正德把幽州剑拿在手里,闷哼一声。 “父皇饶命!”萧见理抱住萧正德的双腿,大哭起来。 萧正德一脚踹翻萧见理,萧见理重有爬到萧正德膝下,只是大叫:“孩儿知错了,父皇饶命!” 萧正德再把萧见理踹翻,萧见理再次爬起,死死地抱住萧正德双腿,不再放开。 萧正德终于摇头长叹,抚摸着萧见理的头,道:“你呀!你呀!你是我独子,我怎么可能杀你!我不是羊侃,做不出杀子的事来!” 萧见理匍匐在萧正德脚面,呜咽不停。 “我是恨你不成器啊!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你为非作歹的时候吗?不是!你以为我这个皇帝是稳当的吗?老子现在是在刀刃上走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萧正德越说越气,又抬起一脚,踢翻萧见理。 萧见理不住磕头,道:“孩儿懂了,孩儿知错了!” 萧正德提着幽州剑,来到羊子鹏身前,俯视着羊子鹏,道:“我为何要囚禁他?我是为了咱们两个的将来啊!咱们两个的命,可是被侯景攥在手心里,侯景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咱俩给攥死啊!羊子鹏是什么?羊子鹏就是咱俩的救命稻草!你现在把他杀了,到时候谁救咱俩!羊子鹏是万万杀不得的!” 萧见理还在磕头,道:“孩儿知错了!” 萧正德于心不忍,把萧见理拉起来,把幽州剑递到他手里,给他抹去脸上的血,扎住头发,道:“你也不用自责了,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能死在亲生儿子手上,说明儿子比爹强!爹只是担心,爹死了以后你还怎么活!你以为爹死了,你这个太子就能继承皇位?你太天真了,没有我,你屁都不是!你就老老实实的,等到我这个皇位坐稳了,你想做什么做不了?爹一大把年纪,还要处心积虑,爹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吗?!爹老了,活不了几年,爹的皇位能当几年?等爹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这个天下不就是你的了?你就那么心急?等不了这一时片刻?!” 萧见理感恩戴德,顿首连连。 石室之外响起一个女子的铿锵之声。 “好啊!我整天在侯景跟前提心吊胆唯唯诺诺,你们爷俩瞒着我做出这等勾当!” 石室门口,站着一人,身披猩红色貂裘大衣,说话间把帽子脱下,正是大罗公主,萧茜娘。 “你!你怎么找来的?!”萧正德面露惧惮。 “你即做得出,还怕别人找不到吗?”萧茜娘面色忿怒,走进石室。 “你自己来的?”萧正德虽问萧茜娘,却看向门外的僧怀,僧怀点头回应,示意并无他人。 “你放心,若是侯景同来,只怕你们父子两个早已经见鬼去了!”萧茜娘俯视地上的羊子鹏。 “贱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萧正德登时来了脾气,怒指萧茜娘。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儿!”萧茜娘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你!”萧正德怒目圆瞪,眼珠快要炸裂开来。 “当初是你把我送给侯景,现在却骂我是贱人,我是贱人,你岂不是禽兽?”萧茜娘迎向萧正德的手指。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以为你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是你打开宣阳门换来的?哈哈,真是可笑,是你用你的女儿换来的!是你淫贱的女儿给你挣来的!” “不要脸的贱货!”萧正德张手一个耳光,打在萧茜娘脸上,啪的一声响彻整间石室。 萧茜娘缓缓抬起头来,眼眶湿润,恨恨道:“我这张脸,是你能动的?我若是告诉侯景,我的脸是被你打肿的,你以为他会怎么对付你?” “你敢!” “哈哈,我有何不敢?你连女儿都不要了,我还要你这个爹干什么?”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货!” “哼,怎么生的?是跟你亲妹妹奸通伦乱生出来的!” “你!”萧正德被当面说穿当年丑事,气冲牛斗,发指眦裂,转身从萧见理手中夺下幽州剑,便要刺向萧茜娘。 萧见理从后抱住萧正德,大叫道:“父皇息怒,姐姐她是无心的!姐姐!快给父皇道歉!快道歉!” 萧茜娘毫无惧色,道:“我有什么可道歉的?!他眼里从来只有你这个儿子,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萧正德不停挣扎,萧见理死死抱住不放。 “你与父亲斗嘴也就罢了,父亲一时气话,你是他女儿,他还能真不认你!你提母亲做什么?!” 萧茜娘黯然摇头,徒然叹息:“我们家,命里带着诅咒,本就不应存活在这世上,你放开他,让他杀了我,让他亲手了结他犯下的罪孽,一了百了!” “姐姐!” “放开他!” 萧茜娘向前一步,进到幽州剑的剑锋之内。 萧正德被激出蛮力,一把甩飞萧见理,抡起幽州剑,便要砍向萧茜娘。 萧茜娘闭眼,安然等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重回人间 萧见理从地上爬起来,飞身抱住萧茜娘。 幽州剑停在萧见理头上。萧正德险些砍死萧见理,头上冒出冷汗。 “让开!” 萧见理转过身来,道:“父亲!我也是孽种,要杀,把我一起杀了!” 萧正德举着幽州剑,吹须突眼,猛喘粗气。 萧茜娘睁开眼睛,怕萧正德失手杀了萧见理,忙道:“你做什么?让开!” 萧见理赴死之心如昙花一现,看着幽州剑剑锋,后怕至极,傻在当场。 “你让开,他不敢杀我!”萧茜娘幸免一死,反而更加冷静,如推木偶般把萧见理推开,走到幽州剑剑锋之下。 萧正德的杀心已被惊散,再无决绝之念,只是愤然举着幽州剑。 “杀了我,你的皇位不保,性命更难保!杀了我,咱们三个一起完蛋!来啊,杀啊!” “唉!”萧正德长叹一声,放下幽州剑,拄在地上。 萧见理长舒一口气。 萧茜娘的猩红大衣一荡,已抢过幽州剑,闪到羊子鹏身边。 “你做什么?”萧正德和萧见理同时惊问。 萧茜娘看着羊子鹏,道:“纸包不住火,侯景早晚会知道,到时候莫说你们两个死,我也活不成!不如现在杀了他,毁尸灭迹,大家绝口不提,自可相安无事,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萧茜娘握住幽州剑,刺向羊子鹏心口。 “不可!”萧正德和萧见理同时张手阻拦,已来不及。 寒风乍闪,萧茜娘惊叫一声,幽州剑激飞而出,插进石壁。 僧怀救了羊子鹏。 萧见理忙去拔出幽州剑。 萧茜娘怒视僧怀,道:“恶僧误事!” 萧正德对僧怀躬身施礼道:“谢大师!” 僧怀答礼,道:“贫僧分内!” 萧茜娘俯身羊子鹏身前,伸出晶莹玉指,撩开羊子鹏散乱的头发,轻抚羊子鹏的额头眉目、面颊嘴唇,以及刚刚泛起的胡须,眼中千般情愫,心头万种滋味。 萧见理看不过去,想要拉起萧茜娘,却被萧正德张手拦住。 萧茜娘起身,留下一句“好自为之!”拂袖而去。 “父皇,姐姐她…” “放心,她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萧正德、萧见理、僧怀锁上石室,离去。 只留下不醒人事的羊子鹏。 “羊子鹏!羊子鹏!还我命来!” 萧大状、丘子英、黄天苍、朱仙林,以及无数被自己杀死的人的亡魂,伸着手,呼喊着,来拉扯自己。 掉头便跑,迎面却有两个和尚,僧怀和来亮,站定不动,闭眼念经,急忙转向,却是萧正德和萧见理父子,各自拿着兵刃,照头便砍,再掉头跑,只见一个人,浑身是血,张着尖牙利爪,阴森可怖,不是侯景是谁? 惶恐至极,四方恶魔步步进逼,无路可逃。 噼里啪啦! 羊子鹏惊醒,眼见一个乌鸦兵立在身前,手持着一把宝剑,正是幽州剑。 羊子鹏腾身而起,左手抢下幽州剑,右手扼住乌鸦兵的脖颈,把他按到石壁上。 乌鸦兵身体瘦小,被羊子鹏单手扼着,双腿离地,双手抓住羊子鹏的手臂,奋力挣扎。 好面熟! “南风!” 羊子鹏惊叫一声,迅速撒手。 木南风落地,喘息咳嗽不止。 “南风!” 木南风呼吸顺畅,喜极而泣:“少将军!你没事就好!我喊你喊不醒,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哈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羊子鹏呆立当场,恍然发现,手脚上已没有了锁链。 木南风来救我!我还活着! 羊子鹏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身心虚弱,便要瘫软在地。 木南风急忙抱住羊子鹏,用他瘦小的身躯支撑住羊子鹏。 “少将军,你可还好?” 羊子鹏长舒口气,丹田仍然空虚,但全身经脉已然畅通。 “我没事,你怎么找到这的?” “我一直在找你,三天前,萧正德、萧见理、萧茜娘都来到这,我便知你被关在这里,只是那个老和尚看得紧,我一直没机会救你出去,我便先从萧见理那偷了幽州剑,然后再伺机搭救你。现在来了四个大和尚,和那个老和尚打起来了,我便乘机进来,砍开铁门,斩断铁链,趁着他们打着,咱们赶紧出去!” “四个大和尚?” “没错,四个中年和尚,一个使拳,一个使掌,一个使降魔杵,一个使三节棍!” “栖霞四徒!” “少将军认识他们?” “认识!” 木南风从身上撕一块黑布,给羊子鹏扎住头发,把幽州剑背在身上,搀扶着羊子鹏,出了石室,走过一条走廊,转个弯,便是辗转向上的石阶,二人沿着石阶向上爬。 “建康之战过去多久了?”羊子鹏边走边问。 “一个多月,今天腊月二十。” “哦!”羊子鹏突然抓住木南风的手,正色道:“建康之战,是怎么败的?” 木南风愤恨道:“萧大春的左军和赵伯超的后军,都没有按预定计划进入建康!侯景发动反击,中军崩溃,大都督退回京口!前军和右军将士与建康城内乌鸦兵巷战,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一瞬之间,就败了!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永安侯和赵威方如何?” “赵小将军救走了永安侯,便没了消息。” “铁城和石甲二位将军呢?” “我们杀进大司马府救你,却找不着你,我们被乌鸦兵杀散了,再没有两位将军的消息!” “哎!” 萧正德原为临贺王,登基后仍然住在临河王府。临河王府花园内有座小湖,湖心有座小岛,小岛上有座假山,山前有几间佛堂,佛堂正殿的金佛偏到一侧,现出一个洞口,羊子鹏和木南风从洞口里走出来。 出了佛堂,羊子鹏重回人间。 弦月微明,挂在右天,大地白茫茫一片,尽被大雪覆盖。 佛堂之下,湖泊之前的雪地上,僧诠四大弟子栖霞四徒,正在围攻僧怀。五人之上,笼罩五道佛光,那是五人的真气纠缠交错,相合幻化而成,可见五人内功之强。 “羊子鹏!哈哈,又见到你了!”四弟子‘文章勇’慧勇,身形灵动,性情奔放,三节棍快如流星,漫天开花。 “好小子!算你命大!”三弟子‘领悟辨’智辩,身形魁梧,面色威厉,一对降魔杵势如雷霆,霹雳万钧。 “子鹏稍待片刻便好!”二弟子‘得意布’慧布,面色和蔼,掌印挥毫,刚柔并济,防则如堤,坚韧不摧,攻则如潮,气吞山河。 “师伯!莫做无谓挣扎,快快觉醒悔悟!”大弟子‘伏虎朗’法朗,体魄英武,筋骨健硕,巍然稳重,拳劲如风,雄劲刚猛,碎石裂山。 “尔等晚辈,猖狂太甚!”僧怀以一当四,左支右绌,落在下风,尤其是法朗的性不空拳法,正克制僧怀绝技性空拳法,更使僧怀处处受制。 但僧怀的内力修为可比四徒累加,身法招式,也远比四徒精妙,全力应对,一时竟不致落败。只是僧怀心性凶恶,易燥易怒,久战下去,必然不敌。 羊子鹏静心观看,石室中练功的情景浮现脑海,自己仿佛僧怀,栖霞四徒便是那四条铁链,羊子鹏看得入神,同时思索破敌与制敌之策。 湖心岛与湖岸只有东边一道石桥相连。 “逆贼休走!” 萧见理带着七八名侍卫,持刀从石桥上奔来。 木南风取出腰间臂弩,张手就射,三支弩箭离弦而出,三名护卫应声而倒,木南风又从腿上摸出三支弩箭,填在臂弩内,又是三箭,又射倒三名护卫,再填再射,萧见理拿宝刀挡飞弩箭,止步桥头,左右顾盼,八名护卫已全部倒地。 木南风又填三发弩箭,对准萧见理。 萧正德带着十余名带箭侍卫,从石桥上奔来。 羊子鹏按下木南风手中弩箭。 萧正德见到岛上形势,对萧见理低语几句,萧见理沿石桥退走。 萧正德手下侍卫,张弓搭箭,下桥上岛,包围了僧怀、栖霞四徒、羊子鹏、木南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救羊行动 石桥之上,一位身着孝服的中年书生,搀扶着一个天竺高僧,缓步走来。 天竺高僧正是真谛大师,孝服书生,羊子鹏也认得,是大梁太学博士,顾野王。 两天之前,丁和来到临贺王府,对萧正德说丞相拜请天竺高僧真谛为国师,真谛大师不日便会进宫,望陛下好生接待,愿陛下跟随真谛大师,修习佛法。萧正德未有疑心,欣然应允。 今日早些时分,真谛到来,萧正德接见真谛,却见到同来的顾野王。 “见过真谛大师!” “见过陛下!” “野王,你正在守丧期间,为何前来啊?”萧正德拉起顾野王的手,热情问道。 “野王见过殿下!”顾野王长揖一礼。 “野王啊,朕已登极了,该改口叫朕陛下了!”萧正德脸色微变。 “殿下,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萧正德刚待发怒,侍卫近前来,在萧正德耳边低语几句。 “真谛妖僧!野王害朕!”萧正德大骂着,跑出大殿,跑向湖心岛。 *** 顾野王出身吴地望族,先祖曾当过宰相,祖上皆是重臣。 顾野王家学深厚,年少时有神童之誉,渐长成人,渐有博学宏才,天文地理、琴棋书画、虫篆奇字,无所不通,萧衍惊异他的才华,拜他为太学博士,与徐陵、王褒、庾信齐名当世,并称大梁四大才子,且是四人中年纪最轻的。四人同列四年前的浮来文榜,是大梁文华的骄傲。 文学上,顾野王著书立说,影响深远,军事武功方面,也成就裴然。萧正德从魏国归梁后,多掌兵事,顾野王自小在临贺王手下历练,二十岁时,成为临贺王王府参军,萧正德晚年的一应军事,皆由顾野王掌管。 今年八月,父亲病逝,顾野王丁忧去职,回家守丧,十月,听闻侯景过江,萧正德称帝。顾野王痛心疾首,悲愤万分,心道若是他在萧正德左右,萧正德万不会铸此大错。国难当头,顾野王走出为父守丧的茅庐,召集乡勇,充实吴郡守备,筹备进兵勤王。 两天前,顾野王收到萧正德的两道诏书。 萧正德虽为新梁朝皇帝,却无半点实权,新梁朝一应政令诏书都是由侯景的西州城丞相府下达,所谓的诏书,都是侯景以萧正德的名义所下。 一道诏书命顾野王承袭亡父信威公的爵位,请顾野王出山,前去栖霞山栖霞寺恭迎国师真谛。另一道是封真谛为国师的诏书,请顾野王带去栖霞寺宣召。 紧接着,顾野王又收到一封萧茜娘的密信。 萧茜娘密信上,把羊子鹏被萧正德囚禁在临河王府之事讲明。信上还写到,羊子鹏被栖霞寺高僧僧怀看守,僧怀武艺高强,常人莫能近身。请真谛担任国师,只是幌子,意在请栖霞四徒进临贺王府,制服僧怀,救出羊子鹏。唯有救出羊子鹏,方才能保全全家性命,此事绝密,绝不可使外人知晓,前思后想,可靠之人,唯有野王兄,望野王兄念及旧情,不计是非,务必出手相援,主持营救羊子鹏。 三日前,萧茜娘撞破萧正德藏匿羊子鹏之事,欲杀羊子鹏了事,却被僧怀制止。萧茜娘心中计较权衡,即杀不了羊子鹏,便只有秘密救他出来,以消除这桩隐患。 经周密思虑,萧茜娘制定了营救羊子鹏的计划。 萧茜娘进言侯景,说父皇整日闲暇,不如召真谛大师进京,担任国师,教习父皇佛法,既可使父皇虔心向佛,免生事端,又可整肃教化,于国有益。侯景也觉得是件好事,只是顾虑到,真谛肯不肯来,栖霞寺会不会放人。 萧茜娘道:“真谛是佛门中人,不计世俗繁杂,担任国师,有益弘法,他一定会同意的,只要找一位有德行的人,以父皇的名义前去恭迎,栖霞寺也会放人的。” 侯景称赞道:“美人为国着想,无愧国母身份!”又沉吟道:“我的麾下,有德行的人可是不多,让谁去请真谛才好?” 萧玉茜便向侯景举荐了顾野王,大加赞赏顾野王的德行与才能。 侯景疑心顾野王是萧茜娘的旧情人,大生醋意,萧茜娘羞赧否认,却颇增情趣,侯景当即将萧茜娘整治一番,随后便下了那两道诏书,命人送去吴郡,交与顾野王。 顾野王将两道诏书推到案侧,手托着萧茜娘的密信,在灯下看了数遍,终于长叹一声,对着窗外,幽幽道:“茜娘!野王为你,走这一遭!” *** “石面积雪路滑,大师当心脚下。” “无妨!” 顾野王搀扶着真谛,走过怒目圆睁的萧正德,走下石桥,走向羊子鹏。 “子鹏见过大师、顾先生!” “子鹏多历劫难,数月之间,已从懵懂少年长成血气男儿,敢为丈夫担当,难得,难得!”顾野王点头赞许道。 “先生谬赞了!”羊子鹏躬身谢过。 “一别月余,如隔三秋,羊小居士逆水行舟,是进是退?” 真谛双掌合十,面相慈悲,一句问语,引出羊子鹏多少心绪。 “子鹏已尽全力,奈何水流湍急,终归日下千里!” “何不上岸来,任水流去!” “子鹏悔悟,谢大师指点!” 羊子鹏躬身合掌。 “大师为何前来?” “是顾居士相邀,请贫僧与栖霞四徒进建康城临贺王府,来搭救于你!” “顾先生又如何得知子鹏身陷于此?” “受茜娘之托!” “萧茜娘?” “正是!” “萧正德囚禁我,萧茜娘是他女儿,她为何救我?” “茜娘生在王侯之家,遭遇不淑之人,所为之事,不过是求一家生计,周旋为继罢了!” 提及萧茜娘,顾野王神情略显黯然。 “子鹏当记她一份恩情!” “茜娘只有一请,临贺王囚禁你之事,不便对别人提起!” 羊子鹏苦笑道:“子鹏遵从便是!” 僧怀与栖霞四徒大战了近三百回合,逐渐力虚。 三十六年前,僧怀、僧诠等十名大梁高僧,奉萧衍敕令,前往栖霞寺,师从道朗法师研习鸠摩罗什所传译的佛教三论义理。 道朗法师也将金刚般若功传给十位弟子。 金刚般若功与佛法修为相互依托,同修并进。 僧诠心性平和,无欲无求,佛法与武学并重,深得道朗法师意旨,终成一代大师。 僧怀却痴迷武学,不重佛理,武功修为越来越高,佛门义理却日渐荒疏。没有精深的佛门义理支撑,武学修为便容易走上歧途,虽可突破上乘之流,却难达到绝世之境,且高深武学反噬心性,僧怀的执念越来越深重,心性越来越凶恶阴狠,最终误入魔道。 二十年前,道朗法师坐化,僧怀与僧诠争夺方丈之位,大战一场,僧诠得胜,夺得掌门方丈之位,继乘道朗衣钵,成为大梁三论宗主。二十年间,僧诠不断精研传播三论义理,将三论义理在江南大地弘扬广大。 僧怀落败后,被僧诠关在栖霞寺地牢,一关就是二十年。 侯景乱梁前夕,萧正德图谋大业,急需高手助力,因与僧怀有旧交,想到僧怀武功高强,所以才设计救出僧怀。 二十年过去了,僧怀觊觎栖霞寺掌门之心不衰,在佛牙宴上现身,取得侯景信任,唆使侯景出兵栖霞寺,结果侯景兵败,僧怀大失所望,只得寄望于萧正德。 萧正德曾许诺僧怀,江山稳固后,便封僧怀为栖霞寺掌门方丈,在此之前,僧怀需助萧正德夺取皇权,僧怀因此甘受萧正德趋使。 栖霞四徒年青力壮,越战越勇。 栖霞四徒各自领会僧诠佛学和武学真传,又在各自领域不断钻研精进,都已达到开宗立派的佛门宗师水平。 僧怀眼见将要落败,急火攻心,失了方寸,左右被智辩和慧勇牵制,后背中了慧布一掌,当胸中了法朗一拳。 法朗和慧布意在制服僧怀,无意取他性命,都留有余地,只使出七分力道。 栖霞四徒分立僧怀四面。 僧怀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染红身前一大片白雪,虚空中的血雾浸红了僧怀的白须白眉。 “师伯,再斗下去,损伤性命,收手吧!”法朗合掌,苦心劝道。 僧怀低下头,眼珠变成血红色。 魔焰升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群魔寂灭 “不好,师伯走火入魔了!” “啊!” 僧怀重又仰起头,双手举天,长声狂叫,须眉倒竖,僧袍鼓动,脚心手心释出红焰真气,刮起旋风,雪花漫天飞舞,疾速旋转,将僧怀及栖霞四徒包围。 栖霞四徒扬起袍袖,遮挡雪花,脚下扎稳,抵挡僧怀释出的劲力。 “哈哈哈!师父偏心,金刚般若功真义,只传僧诠,不传与我!如今我已突破金刚般若功最高境界,普天之下,再无敌手!” 僧怀已近癫狂,叫出这一句后,双脚一跺,猝然发力,双臂一阵,一股红焰飓风爆发而出,栖霞四徒各被荡出一丈之外。 “僧诠!你在何处!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出来,与我再决生死,二十年前,我败于你,二十年后,无论如何,都会胜你!出来!出来!” 僧怀凭空飘起,四肢大张,狂嘶怒吼,全身大穴爆发魔焰真气,刚猛阴冷,栖霞四徒再被迫开一丈,均被震出内伤,口吐鲜血。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僧诠!你功力尽废,还不快快让出栖霞寺掌门之位!饶你不死!你那四个徒弟,皆不成器,纵然合力,又奈我何!” 僧怀完全疯魔,已然不顾自身性命,将毕生真气运转至头顶百会穴,喷涌而出。 栖霞四徒终于不能抵挡,皆被震出一丈,跌翻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僧怀的真气,还在源源不断,泄向虚空。 栖霞四徒挣扎起身。 “照这样下去,师伯定会气绝而亡!”慧布焦急道。 法朗大喝:“智辩,慧勇!左右天冲穴!慧布!风府穴!听我号令,中!” 栖霞四徒一齐冲进飞舞的雪花和魔焰之中,智辩慧勇,一左一右,点中僧怀耳后两处天冲穴,慧布点中僧怀后脑下风府穴,法朗点中僧怀额上神庭穴。 四徒齐运指力,法朗与慧布封死僧怀任督二脉,智辩慧勇迫下僧怀上行的真气。 魔焰消散。 僧怀跪倒在地,须眉垂落,双眼紧闭。 四徒收手,立在当场,运功调息。 五位僧人,身上落满白雪。 良久,僧怀睁开眼,眼中已无血色,仰天惨笑,笑声凄厉如鬼。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僧怀平生执念金刚般若功与栖霞寺掌门之位,从未有半刻犹疑,从未怀疑过,这么做的意义,从未反省过,这一切都是因何而起,又为了什么! “缘起性空,怀师起心动念时,一切都已注定!” 真谛口吐真言。 僧怀不再笑,沉思良久,恍然顿悟,起身向真谛长拜,道:“谢大师教诲,弟子明悟!” 真谛还礼,念一声:“阿弥陀佛!” 僧怀又向栖霞四徒行礼,道:“多谢四位师侄救我性命!我平生罪孽深重,无以赎罪,如今功力尽失,听凭处置!” “我四人奉师命恭请师伯回寺,不敢谈何论处!”法朗神态恭敬,躬身道。 “自当与你们回寺!”僧怀道。 “我们临行前,师父已备好茶具,就等师叔回寺,与师叔品茶谈禅了!”慧布笑道。 “好,谈禅好,有些年,没有谈禅了!” 僧怀仰望天心圆月,遥看湖面碎光,近看湖边积雪,这一切竟是如此新颖,如此美好。 慧布走向羊子鹏,羊子鹏躬身行礼,慧布见羊子鹏面无血色,虚弱无力,不禁一惊,拉起羊子鹏的手,只觉羊子鹏气海空无,没有一丝生气,难以想象羊子鹏经历了何等苦难,忙将一股金刚般若功真气灌输进羊子鹏体内。 “先静心调息,稍后便可动身!” 慧布的金刚般若功真气,正如其语调音色,浑厚温润,宽和博大,汇聚于丹田,丹田逐渐温热,游走周身,经脉畅通,筋骨恢复,通体舒泰,小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缓缓运转起来。 法朗对真谛道:“此行已达成所愿,可回寺了。” “此乃皇家禁苑,岂是尔等逆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萧正德傲立桥头,双手按着皇袍对襟,怒道。 “哈哈,这是临贺王府,不是大内,老儿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慧勇大笑戏谑。 “大胆!只要朕一声令下,你们几个都会被是射成烂泥!” “贫僧正浑身瘙痒,有多少箭,尽管射来!”智辩高声道。 “大胆!”萧正德大怒。 “师兄稍安!容野王一言。” 顾野王走向萧正德。 “顾野王!你真的要与这些逆贼同流合污,对抗朕吗?!” “殿下,亡羊补牢,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混账!朕待你父子不薄,你竟忘恩负义!你若不知悔改,朕连你也杀!” “野王死不足惜,还望殿下顾念茜娘和见理姐弟的性命!” “你死到临头,还在操心朕的家事!来人,将顾野王斩立决!” 萧正德身后侍卫,静立不动。 萧正德觉察有异,左顾右看,大声喝骂:“你们都聋了吗?将顾野王斩立决!没有听见吗?你们要造反吗?!” 侍卫依然不动。 “你们找死!” 萧正德拔出腰间尚方宝剑,便要劈砍侍卫。 顾野王箭步上前,将尚方宝剑夺下。 “你!”萧正德靠在石桥栏杆上,险些跌倒,对着岛上亲兵道:“放箭!给朕放箭!将这些乱臣贼子,通通射杀!” 岛内执弓侍卫,无一人放箭。 “殿下的亲兵侍卫,都是野王遴选训练的,殿下忘了吗?” 萧正德喘着粗气。 “殿下能信任的亲兵,都在这了。至于湖岸上的府卫,很多都是侯景安插的乌鸦兵,若是被他们看见羊子鹏,殿下必然性命难保!” 萧正德无助地坐在石桥台阶上,思索片刻,无奈摇头,道:“传太子来!” 侍卫目视顾野王,顾野王点头应允,侍卫方才前去传话。 顾野王将尚方宝剑还给萧正德,萧正德张手扔进湖里。 不多时,萧见理急匆匆跑来。 “父皇!”萧见理见萧正德坐在桥头,大是惊诧。 “所有侍卫,撤去南门!清空北门,务必不留一人,放他们出宫!” “父皇!” “快去!” “羊子鹏也放走吗!” “放走!都放走!”萧正德声嘶力竭。 “是!”萧见理匆匆跑向湖岸。 “台阶凉,殿下起身吧!”顾野王去扶萧正德。 “不用你扶!”萧正德把顾野王摆到一边,自己站起身来。 “你走吧!你们都走!你我今日恩断义绝,朕不想再看见你!” 顾野王深深作揖,道:“殿下好自为之!” 顾野王回来搀扶真谛,真谛道:“贫僧若走,恐侯景生疑,怕要连累陛下和公主。” 顾野王道:“大师要留下?” “正是。” “只怕临贺王加害!” “侯丞相封贫僧为国师,教习陛下佛法,陛下怎么会加害贫僧呢?” “建康兵乱,不是大师久留之地。” “钱唐灵隐寺主持泓化方丈是天竺人,是贫僧同乡。年节将至,贫僧正该前往灵隐寺过年。” “如此甚好。”顾野王便不再多言。 羊子鹏道:“子鹏再谢大师救命之恩!” 真谛双掌合十,面容和蔼,道:“凛冬将过,天地即将迎来新气象,你我不日便会再次相见!” “子鹏期待,大师保重!” 众人与真谛作别。 木南风搀扶羊子鹏,栖霞四徒守护僧怀,沿石桥上岸,萧见理已备好了马匹,众人上马,出临贺王府北门。 建康城内街巷上空无一人。 “要如何出城?”羊子鹏不无担心地问。 顾野王爽朗一笑,道:“我和手上有侯景亲授的通关文牒,各处城门关门,随意通行!” 羊子鹏马上作揖,道:“诸位出城务必当心,子鹏就此别过!” “你不出城吗?”顾野王问。 “不!” “侯景在建康城画影图形捉拿你,你留在城内,凶险万分!” “我要进台城去!” “进台城?” “我只想见到家人!” “台城危岌!” “子鹏自当协助父亲,全力坚守台城!” “好!羊氏一门皆忠义之士,野王敬服!子鹏放心,野王定会召集天下义兵前来勤王,你我内外合力,定会将侯景剿灭!” “子鹏等先生前来!” “台城外有乌鸦军重兵围困,你要如何进去?”法朗问道。 “总有办法!”羊子鹏道。 “我知道西北有一处缺口,防守比较松懈,我们可已从那里突破进去!”木南风道。 “台城如山林,多有狼虫虎豹,子鹏此去万事当心!”慧布道。 “嗯!” “有何急难,可传书到栖霞寺,我等必当全力相助!”智辩道。 “谢师傅!” “等天下太平,来栖霞寺喝茶!”慧勇道。 羊子鹏爽朗一笑,道:“一定!” 羊子鹏目送众人北去。 “少将军稍待!”木南风纵马闪进一条小巷,片刻后,改换了装束,脱去乌鸦兵军服,穿上布衣皮甲,骑一匹精铄黑马回来。 “金炭!” 金炭见到羊子鹏,欢欣跳跃。 木南风跳下金炭,换上羊子鹏的马。 羊子鹏面贴金炭脖颈,而后翻身上马,望向包围台城的土围。 “爹娘,子鹏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台城风云 台城西北门,名曰大通门。 夜色正浓,大通门外,两骑奔来,一人披一件黑斗篷,骑一匹黑马,另一人着布衣皮甲,骑一匹红马。 城楼鼓声起,一排羽箭飞射而下,将二骑逼停在门外桥头。 二骑之后,一队乌鸦军骑兵追袭而来。 “我乃羊公之子羊子鹏,快开城门!” “夜色不明,不辨真伪!” “城门守将可是汝南侯?” 羊子鹏借着城楼火光分辨出城门守将是萧纶长子、萧确长兄,汝南侯萧坚。 “正是!” “丢火把下来!” 城楼上扔下一只火把,羊子鹏飞身接在手上,照亮面目。 萧坚道:“怎知你未投降侯景,是否来做细作!” “自有家父分晓!” 片刻后,城门开一条缝,羊子鹏与木南风纵马进城,城门重又闭合。 追袭而来的乌鸦兵被城门守兵射退。 “家父何在?” “武德殿,我送你前去!” 萧坚交代手下防务,领一小队兵士,带羊子鹏进台城。 “可有永安侯的消息?” “莫要多话!” 萧坚面色冰冷,羊子鹏蓦然感觉到一阵凉气。 台城内一片沉寂。 夜色已深,城内之人都睡下了,台城灯火尽灭,门窗紧闭。 楼榭画栋多被城外抛进来的石弹砸损,房少将军领兵杀进建康,竟从病床上爬起来,穿上盔甲,站上城头。那晚,羊公亲眼看到了少将军,大家都以为羊公的病会好起来,谁知征讨军兵败,小姐失踪,少将军生死不明,连番打击,羊公病得更重了!以致,以致不可挽回!” “可曾就医?” “太子派御医徐之才为羊公诊病。” “确定不是有人下毒吗?” “徐之才说,羊公身体没有病,得的是心病,心病不解,大限难消。” “父亲死前,可有遗言?” “羊公临终,有片刻清醒,只说了一句话。” “讲!” “坚守台城!” “父亲,没有提我?” “没有…” 父亲,为何… “母亲可有遗言?” “没有…” “为何会没有…”羊子鹏喃喃道。 铁城没有讲明实情。 羊侃去世后,羊夫人悲恸欲绝,曾喊出一句:“我儿!你这个索命的煞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兵犯东堂 羊子鹏努力平复着心绪。 “父亲病逝三日,台城内无人知晓吗?” “我与石甲商议,秘而不宣,守灵三日,等埋葬羊公夫妇以后,再禀明太子。” “为何秘而不宣?” “羊公是台城柱石,如果把羊公过世的消息公之于众,一定会引起城内动荡,消息传到城外,侯景也一定会对台城发动强攻!” “台城现下是什么形势?” “近两个月的围城,人们每日面对着城破人亡的威胁,心里难免会升出阴暗的想法,台城上空笼罩着阴云,晦暗不明啊!” “说清楚!” “初围城时,世家宗室各怀鬼胎,有主张出城死战的,有主张弃城突围的,甚至还有主张投降的。羊公力主坚守,击退侯景多次强攻,世家宗室方才闭口不言。羊公病倒后,台城内便暗流涌动,不轨者伺机作祟,制造羊公已经病逝的谣言,城内人心惶惶。如果将羊公病逝的消息公之于众,主战派的守城意志会崩溃,主和派也会兴风作浪,那些只求自保的,甚至会起义造反,杀害陛下,开城门投降侯景!宗室进台城,大多带着自家家兵,后来这些家兵多被征调充军,但宗室还是会留一些护院,他们的势力,不可不防啊!” “陛下和太子现下如何?” “陛下卧病,太子主政。太子拜羊公为上将军,在武德殿开设幕府,全权执掌城防,太子协理后勤补养,给予了羊公极大的支持。只是…” “只是什么?” “也许是我和石甲多想了!” “直说!” “我和石甲进城只有一个月,已深深觉出城内很是晦暝,有很多势力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更甚的是,我总觉得,在这些势力之下,还潜伏更大的势力,那才真正应该担心的!” “此话何意?” “太子是什么心思,值得揣测啊!” 羊子鹏心中一紧。 难道太子也包藏着祸心?! 征讨军兵败,很可能是邵陵王萧纶刻意为之,究其根源,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萧纶如此,大梁诸王,诸如湘东王萧绎,武陵王萧纪,鄱阳王萧范,等等,是什么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诸王为人,萧纲如何能不了解? 台城一旦被攻破,萧衍与萧纲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萧衍八十五岁高龄,行将就木,无所依恋,萧纲却正值壮年,在太子之位等了十多年,还未登上帝王宝座,便要给萧衍陪葬,他又如何甘心? 萧纲身处台城之内,难道不会为自己考虑后路? 若在台城尚能坚守的时候,与侯景议和,城外那个伪王萧正德的分量,如何比的上他这个堂堂正正的皇储? 与侯景议和,最大的阻碍,不是年老昏花的萧衍,而是坚如磐石的羊侃! 可笑,真是可笑!父亲为了萧氏的江山社稷,付出羊氏一家人的生命,而萧氏自家人,却拼命地把江山社稷往水深火热里推! 进台城来,本是要一家团圆的,没有想到,面对的却是爹娘的寒骨,世间再无爹娘,还有什么团圆! 贺琛曾提醒我,父亲难过两子罹难这道坎,劝我早进台城,我为何没有听从?!为何! 萧纲!一定是萧纲! 父亲正值壮年,体壮如猛虎,怎么就会一病不起,直至命陨? 给父亲看病的御医徐之才,是萧纲派来的!很可能,就是他下毒,毒死了父亲! 我杀了萧纲的儿子,萧纲找不到我,就杀我父亲! 铁城的提醒本来只是劝羊子鹏提防太子,铁城不会知道,羊子鹏刚刚脱离地狱魔境,又猝然遭受晴天霹雳,心魔重生,不能自制。 “太子住在何处?” “少将军,不可轻举妄动!”铁城已隐隐意识到羊子鹏失去了理智。 “太极东堂!”石甲心性憨直,不加思量,脱口而出。 羊子鹏腾身而起,冲出武德殿。 “少将军!少将军!” 铁城和石甲大喊,如何喊得回来! “来人!调集禁兵,跟上少将军!少将军不可再有闪失!” 太极殿是台城正殿,主殿用于大朝典礼,两翼设太极东堂与太极西堂,皇帝日常于东堂议政,于西堂起居。 台城被围后,萧衍卧病,深居太极西堂。 太子代领皇权,住进太极东堂。太子的东宫在台城以东,现已被攻城的乌鸦兵夷为平地。 太极东堂向东开一座门,名曰左延明门。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左延明门守门侍卫见一人莽莽奔来,立起长戟,封住宫门,大声喊道。 羊子鹏摆开长戟,推倒守门将士,闯进左延明门。 “有刺客!” “保护太子殿下!” 羊子鹏径直冲进庭院,一二侍卫根本阻拦不住。 太极东堂喧哗躁动起来,一时间灯火通明,侍卫涌动。 羊子鹏闯到太极东堂殿前时,大殿之下已列满侍卫,执戟亮刀,张弓搭箭,守住大殿。 羊子鹏在殿前停下,望着殿前侍卫,眼中满满杀气。 太极东堂殿前侍卫,由原东宫侍卫和萧纲诸子府兵组成,统领是原东宫步兵校尉,殷不害。 留在台城内的萧纲诸子,与萧纲同住在太极东堂,已悉数穿衣起身,站到侍卫之前。 “羊子鹏!”萧纲长子,皇长孙萧大器,认出了羊子鹏。 “你要造反吗?!”萧纲三子萧大款喝问。 “莫与他废话,放箭,将他射杀!”萧纲四子萧大临大喝道。 “羊子鹏杀了七哥,让他偿命!”萧纲九子萧大封喊道。 “放箭!给我放箭!”萧纲十二子萧大雅大声高呼。 弓箭手不动。 殷不害站在诸皇孙身后,一言不发。 “报!禁军攻进门来,不知数量,阻拦不住!” 几名侍卫跑进院来,大声禀报。 萧纲诸子大惊之际,铁城石甲已带着禁军步兵,持械带甲,列阵羊子鹏身后。 东堂侍卫全部退守东堂殿下,与禁军对峙。 皇长孙萧大器意识到事态严重,往前两步,正襟厉色,朗声道:“羊侃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羊子鹏不语,拔出身背的幽州剑,立在身前。 铁城和石甲拦在羊子鹏身前,跪下身去,齐道:“少将军三思!” 羊子鹏眼中冒血,仗剑静立。 没有人敢做出一丝声响。 羊子鹏腾身跃起,从铁城和石甲上空翻过,落在萧大器身便,幽州剑架住萧大器的脑袋。 “少将军!万不可!”铁城和石甲爬起身来,站到羊子鹏身侧,张手苦劝。 “大胆逆贼!”大款、大临、大封、大雅一齐上前,站到萧大器左右,宝剑指着羊子鹏。 “羊子鹏,我可是皇长孙,你劫持我,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萧大器毫无惧色,冷静说道。 幽州剑已陷入萧大器的脖颈皮肉,鲜血被吸到剑身纹饰上,幽冥之光乍闪。 “羊子鹏,受死吧!”萧大款一声大呼,兄弟四人一齐持剑刺向羊子鹏。 铁城石甲四手一扬,四口宝剑双双激飞,四位皇孙皆被逼退一步。 东堂侍卫之中,不乏诸皇孙府兵,见皇太孙命悬一剑,四位皇孙被逼退,忧心急迫,失了节制,向前逼近。 禁军将士见东堂侍卫逼近,也快步向前。 “止步!”殷不害叫停东堂侍卫。 “站住!”铁城和石甲喝退禁军将士。 两方士兵列阵羊子鹏和萧大器身后,枪戟已经可以相刺,火并一触即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明暗交锋 殷不害疾步走到羊子鹏身前。 “上将军何在?” 殷不害沉声问道。 羊子鹏凝眉望向殷不害。 “上将军岂能由你造次,为何不现身?上将军可还安好?!”殷不害面色稍有焦虑。 “让太子出来,问太子便知!”羊子鹏终于张口说话。 殷不害心中一凛,他已隐然意识到,羊侃何在。 “羊子鹏!放开大器!”大殿台阶上,现出一人,穿一件素纱襌衣,容颜俊美,披散着头发,袒胸露乳,三缕清须垂在胸前,正是太子萧纲。 一个俊俏高挑的貌美童子,从殿内追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宽大袍衫,给萧纲披在身上。 羊子鹏擎住萧大器的衣领,幽州剑不离萧大器脖颈,挟持着萧大器,缓步登上大殿台阶,东堂侍卫纷纷让出道路。 四位皇孙与殷不害护持着萧大器,铁城和石甲护卫着羊子鹏。 到了台阶之上,羊子鹏一把推开萧大器,执剑指着萧纲。 “莫伤殿下!”俊美童子抢在萧纲身前,眼神天真无惧。 萧纲轻推童子,轻声道:“无妨,娈儿闪开!” 童子闪到一边,仍不离萧纲左右。 萧纲向前一步,胸口抵住幽州剑。 萧纲诸子皆欲阻拦,萧纲抬手制止。 幽州剑已刺穿了萧纲身披的袍衫。 萧纲冷笑道:“羊子鹏,你这一剑刺下去,你爹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你想清楚,想清楚了,尽管刺来,我受你这一剑!” 羊子鹏与萧纲对视着。 “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羊子鹏一言惊起千层浪。 禁军将士目瞪口呆,东堂侍卫面面相觑。 五位皇孙交头窃语:“羊侃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怎么死的?” “羊侃死了,谁来守城?” “台城还能守住吗?” 萧纲一摆手,制止了诸子的私语。 “你何以认为,是我杀了羊侃?” “我杀你儿萧大状,你杀我父亲报仇!” “哈哈哈!”萧纲几声狂笑,一把摆开幽州剑,又向前一步,与羊子鹏贴面相视,面色骤变,声色俱历,怒道:“你杀大状不假,该死的是你!上将军拯救大梁于危难,扶江山于即倒,存续我等性命,我杀上将军,难道不是自毁长城,自掘坟墓吗?!” 羊子鹏毫不退缩,迎着萧纲的目光,冷冷道:“你杀我父亲,是为了与侯景议和!” “你!”萧纲一股气血淤在心口,喘不过气来,脸色煞白清须乱颤,面色痛苦,便要倒下身去。 “父王!”萧大器急忙向前托住萧纲,萧大款,萧大临扶在左右。 “羊子鹏,你不要血口喷人!” “羊子鹏,你这个奸诈小人,诬陷我父王,是何居心?!” 萧大封和萧大雅怒指羊子鹏。 俊美童子挤进人群之中,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给萧纲服下,萧纲才通顺了气息。 萧纲扶着童子,站起身来,凝眉逼视着羊子鹏,面色诡异,道:“这一个月来,你去了哪里,莫非是被侯景捉了,投降了侯景,侯景派你来做奸细,挑起台城内乱?!” “你!”萧纲毕竟厉害,简单一句话,立刻翻转局面,羊子鹏竟无可辩驳。 无论是东堂侍卫,还是禁军将士,都犹疑起来。 萧纲再进一步,大声厉喝:“上将军曾为了守城,把你一箭射杀,你是不是回来找上将军报仇的!你一回来上将军就死了,上将军是不是你杀的!” “你!” 羊子鹏急火攻心,险些吐血。 东堂侍卫和禁军将士都被萧纲的诛心逼问震慑。 “上将军三天前过世,少将军今夜方回!”铁城为防禁军自乱,急忙大声辩解。 寒光乍现,幽州剑搭上萧纲脖颈。 “少将军,不可意气用事!”铁城和石甲急道。 “羊子鹏,万莫铸成大错!”殷不害急道。 羊子鹏心魔既生,这一剑不斩下去,心魔难消。 萧纲阅人无数,自然明了羊子鹏已被心魔噬了心性,这一剑会不会斩下来,他也拿不准了,不再像方才那般毫无惧色,豆大的汗珠冒上额头,素纱襌衣已然湿透。 东堂侍卫和禁军将士重又紧张起来,相互对峙。 太子萧纲的性命悬在羊子鹏一念之间。 “住手!” “胡闹!” “荒唐!” “愚蠢!” 禁军将士闪开一条道路,四个耄耋老者,慌慌张张,手脚并用,爬上殿来,正是王筠、谢举、徐擒、柳津四位国老。 四位老人自有岁月和阅历所赋予的威望。 王筠和谢举拽开羊子鹏,徐擒和柳津扯开萧纲,四位老人八手八脚,化解了一场灾难性的宫廷事变。 萧纲长舒一口气,双脚发软,险些跌倒,幸有俊美童子架住。 羊子鹏愤恨难平,垂着幽州剑,紧锁眉头。 “子鹏,你怎么如此糊涂!”王筠责问羊子鹏。 “太子,你怎么如此冒失!”徐擒呵斥太子。 “危亡之际,同室操戈,岂非亲者痛,仇者快?!”谢举劝导羊子鹏。 “应当同舟共济,君臣同心,共度国难才是!”柳津建言太子。 “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四老一齐发问。 “羊公,辞世了!”太子言语凄怆,神情悲凉。 “什么?!”四老大惊失色,便要昏厥,众人一起扶住。 “羊公何其忍心,撒手去耶!”王筠长叹。 “砥柱摧折,栋梁崩塌,大梁危矣!”谢举哀号。 “天不佑我大梁乎!”徐擒悲鸣。 “陛下!节哀哉!”柳津嚎啕。 太子万没想到四老会出此不祥之语,急忙疏导四老:“羊公忠义雄武,纵使辞世,威名也将长留人间,震慑贼寇,神灵在天,也会护佑大梁江山!” 听闻萧纲此言,四老勉强镇定精神。 “羊公是如何走的?”四老几乎同时问出了这场矛盾的根源。 “圣旨到!”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来人是萧衍的贴身内侍严亶,身后跟着三位大臣,正是太常卿周弘正、御史中丞周弘让、廷尉卿周弘直三兄弟。 严亶手持圣旨,面色恭谨,走上石阶,道:“羊公子子鹏、太子,接旨!” 太子、羊子鹏、四老、诸皇孙、殷不害,铁城、石甲,全都跪伏尘埃。 严亶展开圣旨,尖声读到:“朕夜阑惊梦,羊公魂魄来辞,对朕言道:臣是白虎星下凡,归期将至,寿终正寝,不能再事陛下,特来辞行,臣子子鹏,得臣家学,可继乘臣守城遗志,必将荡平贼寇,匡复江山!羊公言罢,魂升天际!朕凄凄怆怆,奈何无飞天之力,不能与羊公同去,只得忍痛诀别,寒襟惊起,风吹烛灭,朕悲不自胜!朕特下旨意,追封羊公侃为护国上将军,谥号忠正,暂葬后宫圃园,立祠供奉,景贼平后,移葬皇室东陵,朕百年后,配享朕之庙堂。尊忠正公遗命,敕封忠正公子羊子鹏为守城上将军,统领禁军,执掌城防,望羊卿子鹏匡扶江山,存续社稷,不辜卿父遗志,不负朕躬!太子及百官全力辅佐,若有懈怠,守城上将军可依军法论处,先斩后奏!钦哉!” “谢主隆恩!”众人起身。 羊子鹏心中有气,不去接旨,铁城忙上前接下圣旨。 萧纲拉住严亶的手,问道:“父皇一切安好?” “陛下安泰!” “父皇抱病,儿臣身为太子,却不能亲侍汤药,甚是惭愧!” “太子以国难为先,乃忠孝大义,太子孝心,老奴定会传达御前。” “谢严令君!” 严亶向前两步,问羊子鹏道:“敢问忠正公是何日何时命卒?” 羊子鹏不答,铁城道:“腊月十七与十八间,子时,羊公逝世,夫人殉情!” “哦!夫人也…” “唉!” “明日就该出殡了,陛下特派太常卿周弘正,为忠正公主持丧礼。” 周弘正对羊子鹏躬身作揖,道:“羊公高风,下官景仰,下官定当尽绵薄之力,为羊公夫妇主持大葬!” 严亶又对羊子鹏道:“羊公命陨,陛下知你心有疑虑,特派廷尉卿周弘直彻查详细,御史中丞周弘让督查,以昭清真相,打消你的疑虑,还天家清白!” 周弘直对羊子鹏点头揖礼,道:“羊公高义,下官钦慕,下官定尽心竭力查明真相!” 周弘让也对羊子鹏作揖,道:“羊公忠正亮节,乃人臣典范,下官绝不会让羊公蒙冤!” 羊子鹏一言不发。 四老簇拥上来,齐道:“羊公既然托梦陛下,亲自说是寿终正寝,该当便是寿终正寝,不必再查了吧!” 四老对萧衍之言深信不疑。 “查,必须查!查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萧纲在一侧愤愤道。 “陛下旨意已经传达,老奴告退!”严亶向羊子鹏及众人施礼,退回太极西堂。 羊子鹏满心愤懑,并不答话,插剑归鞘,调头便走。 “禁军失礼,惊扰太子!”铁城石甲齐向太子躬身赔罪。 “禁军尽责便了!”萧纲道。 “不敢怠慢!” 铁城与石甲拜别太子,率禁军将士退出太极东堂,退回武德殿。 王谢徐柳四老拜别太子,各回住处。 羊子鹏冲动意气,险酿大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摄魂大法 羊子鹏神色黯然,回到武德殿,把幽州剑交给木南风,向殿上的父母跪下身去,头点在地,久久不起,哽咽不止,泪流满面。 木南风跪到羊子鹏身后,想要安慰羊子鹏,又不知从何安慰,还不如让羊子鹏哭个痛快,把心中的悲伤愤恨尽情发泄出来。 铁城和石甲引着周氏兄弟进武德殿,五人见此情景,无不黯然凄怆。 周弘正精通易礼,知玄善占,博物广识,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官拜太常卿,统领明堂、太史、礼乐、祭祀等职官。 周弘让品行高洁,素有君子风度,任御史中丞,专职监察百官,检举不法。 周弘直博学多通,心思缜密,任廷尉卿,执掌律法刑狱。 周氏兄弟在羊子鹏身后,对羊侃夫妇跪拜行礼。 铁城对羊子鹏道:“少将军,三位卿公来了。” 羊子鹏仍旧叩头不语。 铁城只得对三人道:“三公请起!” 周氏三兄弟起身。 周弘直挪步羊侃尸体之前,跪坐羊侃之侧,道声“得罪!”将白布掀开一角,现出羊侃真容。 羊侃身着寿衣,须发尽数苍白,一贯庄严肃穆的国字方脸,此时安然平和,如睡着了一般。 羊子鹏终于直起身来,远远看着父亲的脸。 周弘直伸手翻看羊侃双眼,口鼻,又握了握羊侃的手,看了看羊侃手心,手指,又从袖内摸出一只细针,扎进羊侃心内,片刻后拔出,端详银针上的血迹。 周弘直沉思良久,挪步回来,对羊子鹏道:“羊公并无中毒迹象,亦无疾病,若非寿终正寝,当是竭心卒力!” 羊子鹏默不作声,他此时谁也不愿相信。 “只是…”周弘直面有难色。 “只是什么?”周弘让问。 “说不准,有些古怪!” “有什么古怪,但说无妨,莫要吞吐!”周弘正斥责道。 “兄长自去验视,便有分晓!” 周弘让皱着眉头,挪步到羊侃身侧,查看一番,起身对周弘正道:“确实古怪!” 周弘正也近前来,翻看羊侃双眼。 “噫呀!” 周弘正惊叫一声,手疾速缩回。 “如何?”两兄弟齐问。 周弘正闭目沉吟半晌,突然睁开眼睛,道:“羊公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铁石二将暴怒大吼。 周弘正黯然摇头,叹息道:“可惜!可叹!我没有及时察觉!” “怎么回事?”周氏兄弟急迫问道。 周弘正肃然道:“我已知害死羊公之人是谁!” “是谁?!”铁石二将,周氏兄弟同问。 周弘正目光坚定,道:“阴山道士,博哲!” 铁石二将不着头脑。 周氏兄弟沉吟:“阴山道士,博哲…侯景座下那个黑脸道士!” “没错,就是他!” “侯景!” 石甲一拳砸碎地板,铁城一脚踢烂门框。 铁城疾回头,问道:“我等陪护羊公一月有余,从未有刺客进府,也未有外人近犯,这个博哲,如何得手?” 周弘让惊醒道:“江湖上有一种杀人法术,不用近身,便可取人性命!” 周弘直惊道:“摄魂大法?!” 周弘正点头道:“没错,是摄魂大法!” “什么是摄魂大法?”石甲问。 周氏兄弟感慨片刻,周弘直开口道:“摄人元神,使人丧命,谓之摄魂大法。” “竟有如此妖法!”铁城恨道。 周弘直娓娓道来:“天地间多有妙门,摄魂法术,在上古巫师的时候便已出现。传说上古巫师可运用摄魂术,摄出自身灵魂,上达天庭下入地府,以知天地命数,亦可请鬼神附身,以通联三界。” “这种鬼话,怎么可能是真的?!”石甲怒道。 周弘让道:“传说不可尽信,但摄魂法门的确存在。武学修为达到先天圆融境界,便可感知元神灵性,从而发现摄魂法门。摄魂法门作为道家和武人澡炼神明的功法,也会被心性阴暗之人演化出摄魂法术。” “这等肮脏邪术,为何不禁止灭绝?!”铁城道。 周弘直道:“摄魂法术历来被江湖和朝堂视为禁忌,受到江湖打击和朝堂镇压,几乎绝迹,但从未彻底消失。传言前朝齐时,昏君萧昭业命巫婆杨氏,运用巫术,先后诅咒文惠太子和齐武帝,均获得逞,萧昭业得以登上帝位宝座,怎奈因果有报,萧昭业在位一年不满,便被明帝萧鸾取代。” 周弘让摇头道:“摄魂法术只是在中原地区受到抵触,在胡人部落和深山老族中,却被敬为神明。北方戎狄、南方蛮夷诸族,多是华夏民族分支,上古巫师道在诸族中都有流传,诸族伦常与中原不同,没有道家和名家思想所依托,外加自然神灵崇拜,催动摄魂法门的演变,各族巫师都在不同程度上修练出摄魂法术。” 周弘直道:“摄魂法术的施法法门有很多,施法者可当面施法,受法之人立时便可毙命。但当面施法极为危险,若施法者的元神定力不如受法者,施法者很可能会被反噬,致使丧命。还有一种法门,便是暗地施法,将受法之人画于纸上,或塑成雕像,施以邪术诅咒,日夜不停,受法者的元神日渐耗损,以致灯枯油尽,最终魂销魄散!暗地施法需假以时日,不能立时见效,但对施受双方的元神定力要求不大,且施法者在暗处,受法者极难发觉,不能做出防御,最终消逝于不觉不察之中。” 周弘让道:“摄魂法术驳杂多端,也有高下之分,低级的摄魂法术只能惑人心魄,取不了人的性命。而摄魂大法却是诸多摄魂法术中最为强大的一种。” 周弘直道:“匈奴巫师教在两汉之际便达到了极高的修为境界。阴山处于匈奴与汉朝争夺地带,两国民众杂处。博哲的摄魂大法,是否是匈奴巫师教传入的?” 周弘让道:“极有可能!如今北方草原最大的国家是柔然,柔然也有巫师信奉,柔然国师瑗爱位列嵩阳武榜,博哲是否是他的徒弟?” 周弘正道:“你们忘了玄雀教。” “玄雀教确实最擅长摄魂大法!” “但玄雀教在南方,博哲来自北方!” 周弘正道:“这几十年来,玄雀教只在南方活动,所以江湖人才认为玄雀教只在南方。其实玄雀教有南北两大总坛,南方朱雀坛和北方玄武坛,玄雀教也是有此得名。这个博哲,只是假称阴山道士罢了,他一定是玄雀教北方玄武坛的人!当今玄雀教的教主是臧玄镜,他也是南方朱雀坛的坛主。北方玄武坛的坛主,却不知是谁。” 周弘正此言,周弘让和周弘直都是一惊。 周弘让道:“侯景座下两大护法,来亮和尚出自大成教,博哲道士若出自玄雀教,岂非…!” 周弘直道:“侯景之乱,两大魔教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 铁城问:“卿公又是如何断定羊公是为博哲所害?” 石甲问:“博哲到底是如何谋害羊公的?” 周弘让道:“十月底,侯景围攻台城那一天,子鲲战死,子鹏被羊公亲射一箭,后来,博哲出阵,自称仰慕羊公为人,请羊公摘下头盔,瞻仰羊公仪容。羊公正直无畏,当即摘下头盔,骂退侯景,喝退乌鸦军。羊公正是在那时,着了博哲的道!” 周弘正道:“从十月二十八日,到腊月十七日羊公过世,正好是七七四十九天! 周弘直道:“博哲定是在那时记下了羊公容貌,当天便开始作法,七七之数,害死羊公!羊公喝退乌鸦军之事,被传为壮举,台城内人人振奋,却都没有在意博哲的险恶用心!哎!我们若及早发现,羊公也不会命丧贼手了!” 周弘正道出七七之数,便坐实了博哲就是谋害羊侃的凶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灵堂对质 “羊公大公至正,竟死于如此阴毒手段,天理何在?!” 石甲激愤不过,走到殿门外,一拳打在殿前立柱上,大殿震颤。 铁城眉头一紧,道:“若果真是博哲用妖法害死羊公,七七之数已过,那他一定知道羊公已死,侯景也肯定知道了羊公已死!” 石甲重进殿来,道:“侯景若知羊公已死,那侯景一定会对台城发动强攻!” 铁城道:“过去三天,侯景为何没有攻城?!” 周弘直沉吟道:“羊公过世,二位将军秘而不宣,台城内没有动静,只怕是博哲也拿不准,羊公是不是真的死了!” 周弘让道:“羊公过世的消息,已经在城内传开了,明日羊公大丧,民众势必恸哭送行,侯景就会断定羊公已死!” “侯景势必会来攻城!”铁城忧心道。 “让他来攻!正好为羊公报仇!”石甲嚷道。 “不可大意,子鹏既已继任上将军,便当振作精神,统领禁军,全力守城!”周弘正对羊子鹏道。 羊子鹏缓缓抬起眼,与周弘正对视。 “三公为何对摄魂大法如此了解?”羊子鹏冷冷道。 周弘正平静道:“在下职任大梁太常卿,终日与神鬼魂灵打交道,若是不知摄魂大法,岂不是有渎职之嫌?!” “卿公只知有摄魂大法,而不会摄魂法门,才是渎职吧!” 周弘正没有说话,周弘让不悦道:“羊子鹏,你此言何意?!” “博哲在城外,卿公在城内,卿公摄取家父魂魄,岂不更为方便?” 周弘直腾身而起,怒指羊子鹏,道:“羊子鹏,我兄弟三人,好心替你查明杀父凶手,你却平白诬陷我兄长,是何用意?!” “倘若博哲没有施法,谋害家父的真凶,完全可以嫁祸于他。纵使博哲暗地施法,城内之人,也可助他成功,无论家父是被何人所害,如何被害,只要把谋害家父的日子定在十月二十八日之后的第四十九天,便都能用摄魂大法之说推脱给博哲!” 周弘让冷冷道:“公子以为,真凶是谁?” “摄魂大法之说,是三位卿公点明的,七七之数,也是三位卿公指出的,三位卿公,是否早已拟好了说辞?” “你的意思是,羊公是我三兄弟谋害,再嫁祸给博哲?”周弘直怒道。 羊子鹏言语冰冷:“三位卿公有莫大嫌疑!” “你!”周弘让和周弘直被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铁城和石甲相互对望,羊子鹏此言虽不近人情,倒也不无道理。 “二弟三弟莫要动气!”周弘正安抚下兄弟俩,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我兄弟三人之所以对摄魂大法如此了解,乃是因为,我三人入朝为官前,本是太史门门人!” “兄长!”周弘让和周弘直颇有顾忌。 “无妨!”周弘正道:“二十年前,我三兄弟身为太史门门人,曾亲历五门三教洛阳大战,那一战之惨烈,至今无法忘怀。洛阳大战中,我三人重伤,侥幸留得性命,对江湖心生畏惧,回到大梁,隐居乡野,渐有声名,蒙陛下任命官职,苟安于朝,偷活至今。” 周弘让也叹息一声,道:“太史门的元神修炼法门名叫灵宪决,悟自张衡的天文著作灵宪经,修练灵宪决可以澡炼神明,绝不能摄人魂魄!况且,太史门是五门之首,门人素以正道为念,就绝不会行此龌龊勾当!” 周弘直道:“陛下年事已高,我兄弟三人本想在陛下驾鹤西去之后,便归隐山林,致力学问,不想偏逢祸乱,国将不国,我三兄弟恨不能上阵杀敌,为国尽忠,怎么可能谋害存续江山,保全社稷的羊公?!” 周弘正不无严厉地训斥开导:“子鹏,你方进台城,猝知家门噩耗,悲戚难平可以理解,但是你绝不能胡乱猜疑!今夜你兵犯太极东堂,可能造成的后果,你可曾想过?陛下非但不予追究,反而授你重任,你更应振作精神,守卫台城,以报国恩!” 谁知羊子鹏冷冷一笑,话锋一转,道:“轩辕剑宗灭门真相,还请三公明示!” 周氏三兄弟都是一振。 三人互换眼神后,周弘让开口:“公子为何会有此一问?” 羊子鹏不答,语气更加凌厉:“三公为何要隐瞒真相?!” 周氏三兄弟再次互相对视。 周弘直道:“公子何以认为,我三人已知真相?” 羊子鹏仍然不答,言辞更加犀利,道:“莫非三公也参与其中?!” 周弘直暴起,大怒道:“羊子鹏,你一而再再而三指控我三人,是何目的?!” 周弘让也是暴怒,道:“我三人怎么得罪你,你要如此侮辱我三兄弟?!” 周弘正低眉不语。 羊子鹏无视周弘让和周弘直,只瞪视周弘正,道:“轩辕剑宗灭门,是否与佛牙有关?!” 周弘让和周弘直忽然无力,坐下身去。 周弘正缓缓抬起眼,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轩辕剑宗灭门与佛牙有关的?” 羊子鹏仍旧不答,逼问周弘正:“轩辕剑宗灭门,是否与陛下有关?!” 周弘正须眉微震。 周弘让和周弘直惊恐相视。 周弘正良久无语。 羊子鹏不再看周弘正,坐直身子,看着堂上父母。 “卿公不想说,便不必说了。谋害家父的仇人,子鹏必会手刃。轩辕剑宗灭门的真相,子鹏也一定会查明。” 周弘正长吁口气,道:“轩辕剑宗灭门一案,绝非如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此事背后的牵扯,也不单单只有一粒佛牙。我三人查案三天,只能查得十之六七,尚未能查明全部真相,便已十分震恐。此案虽与朝堂有牵连,但直接参与者,全是江湖势力。我三人当初入朝为官之时,曾许下诺言,再不涉身江湖之事。我三人之所以不对外讲明,既是不愿违背当初的诺言,也是不想把江湖之事带入朝堂。江湖犯了疾病,自有江湖本身来医治,若是把朝堂引入江湖,会给江湖造成比轩辕剑宗灭门更为严重的病痛。此案不会终结,此案背后的势力也不会永远逍遥法外。江湖平静多年,风雨已然又起,邪恶势力已经犯下恶行,武林正道绝不会坐视不理,正邪双方将会再次决战,正义仍然会取胜,邪恶会重回地狱,江湖终究会归于平静。我三人今日不与你讲明背后凶手,是不想把你推入险境,等到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我自会与你讲明。” 周弘正的一番话,发自真心,自然使人信服。 但羊子鹏今夜失去了所有亲人,心灵遭受重创,此刻的他,不仅多疑,而且厌世。 羊子鹏不再言语,跪行到母亲身侧,先看见了闭着眼的父亲。 父亲好似平生从未有过此时的平和。 父亲累了,就让父亲休息吧! 伸手掀开母亲脸上的白布,看见母亲慈霭的面容,脸山还带着笑。 拿起母亲的手,在脸上摩挲,羊子鹏闭起双眼,回忆起年少往事。 一切都已逝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羊子鹏把父母盖好,向父母磕三个头,念声:“孩儿不孝!”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少将军,你去哪?”铁城石甲追问。 羊子鹏平静地留下一句:“你们放心,我不会生事,不要跟着,我天亮便回。” 还有一人,羊子鹏今夜必须要找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不见佳人 太极东堂的一间厢房内,萧妙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萧妙弦是太子萧纲的女儿,被封为溧阳公主。 今夜被羊子鹏一闹,莫说太极东堂,即便台城内的所有人,都将无法入眠。 吱呀,开门声响。 “吴姑,是你吗?” “妙弦!是我!” 男子的声音。 萧妙弦坐起身子,挽开床帘。 一个黑影走来。 “羊子鹏!”萧妙弦轻声叫道。 “是我!”黑影轻声答道。 萧妙弦比羊子鹏小一岁,二人都在太学读书,自小相识。 萧妙弦披上一件葱绿色短襦,下床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敬言姐住在哪?” 柳敬言是萧妙弦的表姐。 萧妙弦双肩一振,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若不告诉我…”羊子鹏竟想不出威胁的话。 “怎样?!你杀了我兄长,今夜险些杀了我父王,现在又想杀我吗?!”萧妙弦毫无惧色,颇有威仪,挺胸昂头,双眼闪着冰雪一样的光,盯视羊子鹏。 羊子鹏无意为难萧妙弦,向后退一步,道:“你告诉我敬言姐住哪,我马上走!” “不知道!” “敬言姐平日与你最好,你怎会不知道她在哪?” 萧妙弦借着微光,看着羊子鹏焦急的神情,于心不忍,转过身来,点燃烛灯,厢房里顿时亮了起来。 “敬言姐到底在哪?!”羊子鹏快要急哭了。 “敬言姐没在台城!”萧妙弦背对着羊子鹏,低声道。 “你说什么?!”羊子鹏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把萧妙弦扳转过来,拿着萧妙弦的双肩,大声问道。 “羊子鹏!你弄疼我了!”萧妙弦痛道。 羊子鹏急忙松开手。 “公主,有事吗?”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年长宫女走进厢房,看见羊子鹏和萧妙弦,惊立当场,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 “没事,吴姑,他是我朋友,找我有点事,你先下去吧!”萧妙弦道。 “是,公主,我就守在门外,有事叫我!”吴姑退出房去。 “吴姑,等会儿!”萧妙弦走到门口,对吴姑道:“你去烧两桶水来!” “烧水做什么?”吴姑惊道。 “沐浴!” “公主!” “哎呀!吴姑!你误会了!不是我沐浴,是他沐浴!他身上都快臭死了!” “好!” “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新袜新鞋,他穿的,能找到吗?” “能!” “悄悄的,莫声张!” “嗯!” 吴姑去后,萧妙弦掩上房门。 羊子鹏听到萧妙弦与吴姑的对话,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多脏多臭,但羊子鹏顾不上这些。 “敬言姐真的没有进台城来吗?”羊子鹏木然地问。 “没有…”萧妙弦黯然道,“姑母一家都没能进城来,姑母,敬言姐,盼弟…都没进来!” “怎么会这样?”支撑羊子鹏的最后一丝信念,被无情剔除,羊子鹏险些瘫倒在地。 “你先坐下!”窗下有一处席案,萧妙弦扶着羊子鹏坐到案前,萧妙弦坐到对面,几案旁有一个火盆,火盆上暖着一壶温水,萧妙弦倒一杯水,推到羊子鹏身前。 “先喝口水吧!” 羊子鹏看着杯中之水,又看向萧妙弦,猛然坐直,神色狰狞,道:“你是不是恨我杀了你兄长,故意骗我?!水里是不是有毒?你是不是要害我?!” “羊子鹏,你不要疯狗乱咬人!”萧妙弦气极,把水杯拿起来,把水泼进火盆里,把水杯丢在几案上。 羊子鹏也觉得自己失言,也确是口渴了,拿起水壶倒一杯水,一口喝干。 “敬言姐,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没有。” “怎么就没进来呢?!” “当日宣阳门破得突然,乌鸦兵一拥而入,很多人都没能进来!” “敬言姐,她还活着吗?”羊子鹏自顾自问了一句。 “有盼弟在她身边,她应该会没事的…”萧妙弦的回答没有一丝底气。 羊子鹏在城外多有时日,尚且没有听说柳敬言一家的消息,台城被乌鸦兵围得密不透风,城外的事,萧妙弦更无从知晓了。 敬言姐一家,如果能顺利逃出台城,会向哪去呢?会跟难民在一起吗?我在栖霞寺和京口城都有名声,敬言姐一定听说了,敬言姐没有理由不来找我。 不会的,敬言姐的母亲是长城公主,身份尊贵,不会跟难民在一起,她们一定找到了落脚之地! 可是,她们一家三口,两个弱女子,一个少年,又如何逃得出城?纵使能逃出城,到处兵荒马乱,她们如何生存? 万一敬言姐一家没能逃出建康,留在建康城内,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想到这里,羊子鹏恨恨地一拍几案,无奈地叹息一声。 “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你着急也没用,只能祈祷佛祖保佑,姑母敬言姐和盼弟,平安无事!” 萧妙弦说得对,侯景围城已经快两个月了,敬言姐一家三口,若果真遇难,也是早在两个月前就已发生了。羊子鹏不过是刚刚听说而已,而萧妙弦面对这件事,已经快两个月了。 羊子鹏静静坐着,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消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良久,吴姑推门进来,搬进来一个木制浴盆,放到厢房另一侧,又先后提进来两桶热水,一桶凉水,把水倒进浴盆里,闺房内顿时氤氲满热气。 萧妙弦起身,拉开一扇折叠屏风,把浴盆挡在后面,对羊子鹏道:“羊伯伯和羊伯母明日出殡,你这个样子,不成体统,武德殿里都是些粗人,不会管你这些,我这里地方小,没有多余的房子,你将就将就,凑合洗洗吧!” 羊子鹏点点头,起身来的屏风后边,解去衣服,把衣服搭在屏风上,进盆沐浴。 萧妙弦拿下羊子鹏的黑斗篷,道:“这件斗篷,是敬言姐留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 “围城前几天,敬言姐来找我,跟我提起了她去天牢看你的事。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嗯,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不想那次相见,或许真成生死永诀。 吴姑拿来一身新的衣服,搭到屏风上,鞋袜放到屏风下,又收起羊子鹏换下的衣服鞋袜,萧妙弦把黑斗篷递给吴姑,道:“把这件斗篷洗一下,烘干,别的衣服都丢了!” 吴姑接过黑斗篷,道声是,便下去了。 “我杀了萧大状,你不恨我吗?”羊子鹏一边洗着,一边问。 “恨!怎么能不恨?幸亏当时皇爷爷把你关进天牢,要不然,我们兄妹几个一定把你杀了!” 萧妙弦回到席上,背对屏风坐下,倒一杯水,捧在手内。 “那你为何如此待我?” “我后来一想,你也是无心的,杀了你又怎样,大状也不会活过来,你已经进了天牢,算了,以后也见不着你了,就当没你这个朋友罢了!” 萧妙弦怅然若失。 “再后来,侯景就来了,死的人太多太多了,你只不过杀了一个人,这个人凑巧是我兄长而已,相比侯景,你太不值得恨了…再说,台城里的人,都是羊伯伯救的,我,我的兄弟姐妹,父王,皇爷爷,所有人的性命,都是羊伯伯救的,我们欠羊伯伯这么多,难道还抵不上大状一条命吗?” 羊子鹏心想,生逢乱世,莫说生死离别,即便爱恨情仇,也是不能自主的。 “其实,我听说羊伯伯把你射死了,还挺难过的,后来听说你没死,也着实为你开心。” 羊子鹏忽然觉得,萧妙弦有一颗慈悲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大战将至 “你觉得,人真的有灵魂吗?” 羊子鹏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周弘正说,我爹爹是被侯景手下的一个道士诅咒而死的。” “真的?” “他是这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皇爷爷说过,人非草木,人是有灵魂的…” “陛下说的话,我不信,陛下说我爹爹托梦于他,我知道陛下在说谎。” “皇爷爷为什么要说谎?” “不是为了骗我,而是为了稳定局势。” “你怎么知道,皇爷爷是在说谎呢?” “我猜的,或许陛下没有说谎,我爹爹真的托梦了。我只是不愿相信,我爹爹最后要见的人,不是我,而是陛下。” 萧妙弦沉默片刻,道:“大梁早年有个人叫范缜,他写了一本书叫《神灭论》,你读过吗?” “没有。” “范缜在书里说,人的形神是一体的,‘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照他的观点,所谓的灵魂,其实是人心里的思虑知觉,也就是说,灵魂不可能脱离肉身而存在,人死了,灵魂也就死了。” “听着有些道理!” “当年皇爷爷还亲下旨意,让大梁的学者对神灭论发表评议,由此还引发了一场学术论战,范缜巧言善辩,没有人能驳得倒他,但是到最后,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支持他,多数人还是视神灭论为异端邪说,不予置信。因为大家都不能承受死后没有灵魂这件事。从此以后,佛教在大梁才开始兴盛。” “你相信他说的吗?” “我不知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佛家,道家,甚至还有儒家,都是骗人的了!皇爷爷曾引用孟子的话:‘人之所知不如人之所不知’来反驳范缜,但这句话,也恰恰反驳了皇爷爷自己。” “人如果真的没有灵魂,那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还有活着的人的,念想!” 羊子鹏陷入沉思。 萧妙弦走近屏风,正色地问道:“你现在是守城上将军,你会守住台城吗?” 羊子鹏看着屏风上映出的萧妙弦的光影。 “我进台城,是来与家人,还有敬言姐,团聚的,不是来当什么上将军的!”羊子鹏泡在温水里,心里却冰凉。 “可是现在,台城里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你的手上!” “事实上,我开始怀疑,守卫台城,意义何在。” 萧妙弦顿一顿,随后坚定地说道:“让还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 羊子鹏沉默良久,他一直看着萧妙弦映在屏风上的光影。 他能感受道萧妙弦充满期望,充满信任,和充满坚定的目光。 守卫台城,是父亲的遗志。 也是台城里十万人的需求。 如果没有了信念,那就给自己一个信念。 不然,要如何活下去。 “好,我会守住台城的!” “真的?” 萧妙弦天真的笑了。 “真的,有我羊子鹏在,侯景休想攻破台城!” “嗯!我相信你!你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我替台城里所有的人,谢谢你!” 萧妙弦隔着屏风,向羊子鹏行一个男子揖礼,竟有一丝任侠风范。 有一句话,羊子鹏咽回肚内:侯景进台城,是早晚的事。 大梁必败的种子,在濠水边盲目老者的茅庐里时,种在了羊子鹏心里,在得知建康之战失败之后,开始发芽。 羊子鹏洗好,擦干身子,穿上吴姑给准备的衣服鞋袜,走出屏风。 “哇!” 萧妙弦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几个月不见,羊子鹏竟然长高了这么多,脸上的线条轮廓愈发清晰俊朗,嘴边也冒起了坚硬的胡须。 “来,我给你梳梳头!”萧妙弦把羊子鹏拉到坐席上坐下,拿来自己的梳子和铜镜,把铜镜放到几案上,坐到羊子鹏身后,给羊子鹏梳起头来。 羊子鹏从铜镜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竟如此的陌生,又看见身后专心梳头的萧妙弦,水红色的裙子,葱绿色的襦子,眉目清秀,神态清逸,肤色如白雪般晶莹,没有一点瑕疵,他好似第一次看清楚萧妙弦的面容,以前竟从未看清过。 萧妙弦用自己的一条白绸手帕,把羊子鹏的头发扎起来。 “好了!” 吴姑把黑斗篷拿进来,道:“洗好烘干了,只是破了多处。” “给我吧,你去弄点饭菜来!” “好!” 萧妙弦取了针线,坐到羊子鹏对面,借着灯光,专心缝补。 看着萧妙弦,羊子鹏想起了栖霞寺中,同样在自己面前缝补这件斗篷的贺薰。 不知薰儿可好?羊子鹏在心中默默问道。 吴姑端来一碗热饭,几碟小菜,摆在几案上。 羊子鹏对吴姑道:“谢过,劳烦!” “不劳烦!”吴姑含笑退出厢房。 这是一个多月来,羊子鹏第一次用筷子吃饭。 羊子鹏暗自哂笑,感慨世事无常。 天已微亮。 羊子鹏起身告辞。 萧妙弦给羊子鹏披上黑斗篷,又给羊子鹏正正衣襟。 羊子鹏看着萧妙弦冰雪晶莹的脸,心中一阵热潮,眼中滑落两行清泪,不禁抓住萧妙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怎么哭了?”萧妙弦抬着头,看着羊子鹏,抚摸着羊子鹏的脸。 萧妙弦宛若一尊女菩萨。 “若不是有你,我可能,活不过今夜!” 萧妙弦挽救了羊子鹏。 一个多月来,羊子鹏首次重见朝阳。 旭日下的台城,残破而冰冷。 武德门外,前来打探消息的人夹杂在吊奠的人之间,都被禁军卫士挡在门外,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相互打听羊侃之死和昨夜兵变的消息。 羊子鹏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向武德门,守门卫士闪开道路,羊子鹏从容进门,来到大殿。 周氏兄弟,铁石二将和木南风都等在殿内,见羊子鹏回来,起身相迎。 众人见到羊子鹏整洁的仪容和坚定地神情,便知他已振作了精神,做好了面对困境迎接挑战的准备。 木南风给羊子鹏披上孝服,羊子鹏先向父母跪拜磕头,而后起身,向周氏三兄弟长揖一礼,道:“子鹏少不经事,昨夜冒犯三公,万勿见怪!” 周弘直道:“无妨!” 周弘让道:“不怪!” 周弘正道:“你回来就好!丧礼随时可以开始!” 羊子鹏道:“可否先容子鹏布置城防?” “至迟一个时辰!” “足矣!” 羊子鹏对铁石二将道:“速召八门守将及各级统领,偏殿开府议事!” 铁石二将满心欣慰,齐抱拳道:“是,上将军!” 偏殿内,羊子鹏、铁城、石甲和木南风围着建康沙盘,铁城向羊子鹏介绍城防。 台城共开八门。 南面四门,自东向西,分别是东掖门、端门、大司马门、西掖门。其中以端门最大,大司马门次之,东掖门和西掖门偏小。 北面二门,平昌门在东,大通门在西。 东西各一门,即东华门和西华门。 侯景初围台城时,对台城发动多轮猛攻,禁军伤亡惨重,羊侃不断从进城宗室及百姓中,征调年青力壮者,补充禁军,与原精锐禁军混合整编。目前,城内禁军共有八千人。这八千人,有多半是新招的百姓,只是经过临时训练,既无强劲战力,也缺少战斗经验。 禁军将领多在征讨军中,留在台城的少数将领,也在侯景初攻城时战死大半。羊侃拜请几员已经卸甲的老将复出,同时启用多名青年才俊为将。 除此之外,城内所有人,无分男女老幼贫富贵贱,皆为后勤,由傅岐、何敬容、张绾、沈浚等当朝大臣统管,太子萧纲节制,守城上将军可全权调配。 台城内原有兵器府库,近战兵器和防御器械都很充足,箭矢消耗巨大,太子萧纲征集工匠,在城内搭建作坊,削竹熔铁,制造羽箭,箭矢方能得到补充。 相比兵员和武器,城内缺少的是战马。城内只有战马四百余匹,武德殿留有六十匹,端门、大司马门、平昌门、大通门、东华门、西华门各配六十匹。 禁军八千,武德殿常驻五百,由铁城和石甲统领。铁石二将在建康之战当晚杀出乌鸦兵重围来到台城,便被羊侃拜为武德殿左右参军,羊侃病危期间,守城军务实际是由二将主持。 太极殿后面长街,东头是武德殿,西头是文德殿。 文德殿驻守三百,由何辟统领,日常负责宫禁,战时作为应急部队。 其余七千二百,分驻八门与四座角楼。 八门守将及领兵数量:端门守将王克,领兵八百;大司马门守将元罗,领兵八百;东掖门守将朱肃,领兵六百;西掖门守将韦藏,领兵六百;平昌门守将谢俨,领兵八百;大通门守将萧坚,领兵八百;东华门守将袁宪,领兵八百;西华门守将韦黯,领兵八百。 四座角楼守将各领兵三百。 东北角楼守将张希,东南角楼守将张交,归东华门守将袁宪节制。 西南角楼守将董勋,西北角门守将白昙朗,归西华门守将韦黯节制。 “城内水源粮食等,可维持多久?”羊子鹏问。 “城内有多处井水、泉水、湖水以及雪水,水源充足;粮食最多还能支持两个月。”铁城道。 “三月一到,天气转暖,十万人挤在城里,很容易爆发瘟疫,水源也很容易污染!”石甲道。 “明春三月,这场围城,必将终结!”羊子鹏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拜将誓师 各门守将及各级将领陆续赶来,甲胄之外皆披缟素,形容凄楚,先去正殿吊奠羊侃夫妇,而后来偏殿待命。 众将到齐。 羊子鹏居首,铁城石甲分列左右,众将围在建康城沙盘四周。 铁城朗声道:“三日前,上将军羊公夫妇归天,留下遗志,坚守台城。昨夜陛下降旨,由追封羊公为护国上将军,敕封羊公子子鹏为守城上将军。今日羊公夫妇出殡,侯景必趁机攻城,大梁存亡系于诸位之身,望诸位务必恪尽职守,保卫台城!” 铁城讲完,众将未有响应,面有疑色,相互探视。 “可有疑议?”石甲横眉问道。 “若不宣读圣旨,单凭少将军一人之言,恕我等不能信服!”端门守将王克瞪视羊子鹏,沉声道。 王克身为王氏门阀老牌将军,威望甚高,被羊侃委以重任,镇守台城正门端门,抵挡住多次乌鸦军正面重兵攻击,战功卓著,诸将莫有不服。 “铁将军,取圣旨来!请王老将军及诸将验视!”羊子鹏迎着王克的目光。 “是!” 铁城取来圣旨,展开铺在桌案之上。 平昌门守将,谢举之孙谢俨,从头至尾朗声诵读一遍,诸将无不被陛下萧衍的凄怆之情所动容,黯然无语。 “王老将军还有疑问吗?”羊子鹏冷语问道。 王克闷哼一声,躲开了羊子鹏的目光。 王克本以为,羊侃死后,守城上将军的职位,非他莫属,不想陛下竟委任羊子鹏,王克实难接受。 “陛下竟让一个小子担任上将军,这台城还守不守了?!”大司马门守将元罗不看羊子鹏,扫视众将。 元罗是北魏宗亲,在北魏时便有战将之名,十余年前的一场战役中,元罗被梁军围城,归顺梁国,受到萧衍厚待,却不被重用。羊侃与元罗有旧交,素知元罗知兵善战,拜请元罗为大司马门守将,元罗尽心竭力,确保大司马门不破。 诸将被元罗点中疑虑,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元老将军何意?是怀疑上将军遗言,还是不服陛下圣旨?!”东华门守将袁宪激愤道。 袁宪是吴郡太守袁君正之子,是大梁青年新锐,在守城之战中,被羊侃委以重任,镇守东华门。两个月的守城之战中,袁宪展现了卓越的军事天赋,现在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骁勇悍将。 “小子无礼!”元罗很少被如此冒犯,便要翻脸。 袁宪毫无畏惧,正要针锋相对,被羊子鹏抬手制止。 “大敌当前,众将一心,才能众志成城!二位老将军若不服本将,便请即刻解去兵符印信,去职离任!” 羊子鹏霸气放言。 羊子鹏年少,不能使王克、元罗等老将信服,实属正常,若羊子鹏好言相劝几句,王克元罗等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羊子鹏是羊侃之后,且有圣旨在前。但诸将全没想到,羊子鹏竟如此冰冷决绝,张口便赶人,不说一句好话。 王克与元罗对望,既惊讶又气愤,说不出话来。 铁城在羊子鹏之侧低声道:“上将军,两位老将久经沙场,功勋卓著,台城南面两座正门,少不得两位老将军坐镇,若平白去职,恐生变故,上将军三思!” 铁城话音虽低,诸将还是听得清楚,都等着羊子鹏赔礼道歉,好言挽留。 不想羊子鹏依旧黑着脸道:“禁军背负的不仅是陛下的安危,大梁的社稷,更是台城十万百姓的性命!围城已两月之久,目前的形势,比家父在世时更要艰危凶险!禁军将士,只有上下一心,令行禁止,才能守住台城,保全台城十万百姓!本将绝不允许任何危害守城的因素存在!不单是二位老将军,在场诸位,若有不服从本将者,便请立时去职,莫要等到战场之上,在做出不从军令,坑害城防的勾当!” 羊子鹏话中的道理,诸将自是明了,但羊子鹏的话,也未免太不中听,尤其是王克元罗两位老将,面子上更加挂不住。 “上将军的威严,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不是摆威风摆出来的!竖子弄权,大梁江山必葬送在你手上!”王克把腰间兵印取下,扔在桌案之上,出殿而去。 “你小小年纪,胡子还没长全,如何能担起守城重任!陛下难道不知,少年赵括纸上谈兵,葬送四十万赵国军士吗?末将必将奏明御前,请陛下撤去你的上将军的职位!”元罗也摘下兵印,愤然离去。 “想走的现在便走,要走莫留!”羊子鹏眼神如刀,环视众将。 “上将军武断专行,恕末将难以从命!”东掖门守将,朱异之子朱肃,向羊子鹏抱拳行礼,而后解职离去。 诸将默然。 “还有要去职的吗?!”羊子鹏又问一句。 “末将愿追随上将军!坚守台城,保卫社稷!”西华门守将韦黯上前两步,向羊子鹏躬身抱拳行礼。 韦黯是梁初时大梁第一名将韦睿之子。韦黯本镇守寿阳,侯景被魏国所败后,韦黯开寿阳城接纳侯景,不想侯景有谋反之心,反将韦黯驱逐,韦黯回到台城,禀明萧衍,侯景必将谋反,请带兵前去剿灭,萧衍一来重视侯景,二来气韦黯无能,竟不予理会。不日后侯景果真过江,攻破建康,围攻台城,韦黯主动请命,羊侃任命其为西华门守将,台城之西得以坚守。 韦黯天性憨实,又自认有罪在身,平日少言寡语,近来更是极少说话,此时说这一句话,分量极重,且王克元罗走后,韦黯便是在场的唯一一位老将,诸位青年将领,自然信服。 羊子鹏拉住韦黯的手,道:“子鹏定不负将军!” 袁宪亦出阵行礼,道:“末将愿效忠上将军,誓死守城!” 谢俨与萧坚对望一眼,再无疑虑,齐声道:“末将愿效忠上将军,誓死守城!” 剩余韦藏、何辟、张交、张希、董勋、白昙朗,六位将领,齐行礼道:“末将愿效忠上将军,誓死守城!” 几位将军的铿锵之声,震铄殿宇。 羊子鹏正色宏声道:“本将绝不负诸位将军,必将坚守台城,不辱使命!” 诸将归位,铁城道:“端门、大司马门、东掖门,三座城门不可无将镇守!且王克元罗朱肃皆有威望,若是委任年轻将领,恐难以服众!” 羊子鹏思虑片刻,道:“请铁将军亲去太极东堂走一遭,请东堂侍卫头领殷不害、宁国公萧大临、浏阳公萧大雅,前来议事!速去速回!” “是!”铁城领命前去。 殷不害出身将门,其父是原大梁兵部郎殷高明。殷不害文学造诣深厚,军事武功更是成就非凡,为政才能更为显著,素为萧衍和萧纲所看重,是萧纲殿下第一重臣。羊侃向来知道殷不害的才能,但台城内氏族混杂,为保太子周全,羊侃还是决定不任殷不害军职,把殷不害留在太子之侧。 萧纲诸子,能为将者尚有一二。但城门守将多有凶险,诸皇孙身份尊贵,羊侃无意再与太子结下人命恩怨,因此未任萧纲诸子为将。 片刻,铁城领着殷不害、萧大临、萧大雅三人前来。 羊子鹏迎上前去,对殷不害开门见山:“子鹏拜请殷将军出任端门守将,镇守端门!请殷将军万莫推辞!” “能为国尽力,在下不敢推辞!全凭上将军差遣!” “谢殷将军!” 羊子鹏又对萧大临和萧大雅揖礼道:“子鹏拜请宁国公镇守大司马门,浏阳公镇守东掖门,请二位殿下不计前嫌,担当大任!” 萧大临侧身而立,傲然道:“国难当头,自当社稷为重,大临无可推卸!你我恩怨,战后再来清算不迟!” 萧大雅扶起羊子鹏,道:“大雅愿领军职!” “好!铁将军,为三位将军发放印信!” “是!” 羊子鹏回到原位,整肃仪容,对众将道:“除三位新任将军,诸将职务不变,请诸将即刻回归本部,整饬军事,备战城防!” 韦黯惊道:“老将军夫妇马上就要出殡,我等愿送老将军和夫人一程!” 诸将皆道:“我等愿为老将军及夫人送行!” 一股热泪在羊子鹏眼中打转,羊子鹏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跪倒在地,道:“诸位之情,先考妣有灵,必当得见,子鹏替先考妣谢过诸位!”羊子鹏跪拜于地。 诸将皆来扶羊子鹏,羊子鹏长跪不起,对诸将道:“先父逝世,侯景必已听闻,想来侯景此时已在城外聚兵,只等城内出殡,先父逝世的消息坐实,便会立刻攻城!诸位坚守台城,拒兵城外,履行先父遗志,先父方能安心归天!子鹏身为先父之子,谢过诸位!” 羊子鹏二次拜倒于地,诸将只得答应即刻回城。 羊子鹏依旧长跪于地,道:“家父病时,子鹏未能于榻前侍奉,此为一大不孝。家父逝世,子鹏未能在家母膝下安慰照料,以致家母心痛而绝,此为二大不孝。子鹏身背两大不孝,再不能承受第三大不孝,子鹏恳求诸位,允许子鹏为先考妣出殡守丧,子鹏身为守城上将军,不能与诸位浴血城头,子鹏惭愧!” 羊子鹏三拜于地,除殷不害萧大临萧大雅外,诸将无不动容,皆跪下身去,与羊子鹏对拜在地,纷纷道:“末将等必将坚守台城,不负上将军重托,不负老将军遗志!” 大梁禁军军魂,萦绕武德殿,升腾于台城上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台城大葬 羊侃夫妇的出殡丧礼,依公爵礼制,由大梁太常卿周弘正主持。 萧衍派内监总管严亶送来皇室棺椁,赏赐各色葬器以及礼乐仪仗数十人,并表示龙体欠佳,不能亲送忠正公,甚为遗憾。 太子萧纲带领诸子及氏族宗亲,满朝文武,来到武德殿,吊唁羊侃夫妇。 台城百姓皆披麻戴孝,来到武德殿,为羊侃夫妇送行。 羊子鹏遵照周弘正所指示的仪制,一一拜谢诸宾客,为父母入殓封棺。 羊子鹏木南风铁城石甲以及萧纲及诸子,为羊侃夫妇抬棺出殡。 礼乐奏响,满城恸哭,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武德殿向西,过两仪门入后宫,由北向东进入圃园。 凡是战死的禁军子弟,皆埋葬在圃园。 圃园内密密麻麻,全是坟头。 棺椁入墓,羊侃生前所用的廿石弓、折树槊等,一并陪葬,封墓立碑,众人祭拜。 葬礼全程,羊子鹏脑海空空,未落一滴泪。 跪于墓前,仰望高高的墓碑,恍悟生死两隔,再不能自制,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身周已无礼乐,取而代之的,是台城四面的隆隆战鼓和漫天嘶鸣。 礼乐仪仗,太过小气,战场宏景,才适合给羊侃送行。 几只羽箭,射落墓前。 羊子鹏仰望天际,箭石乱飞,黑烟弥漫。 回望身后,只剩木南风,铁城石甲,周氏三兄弟五人。 羊子鹏拜谢周氏兄弟,周氏兄弟凄怆离去。 “二位将军,请坐镇武德殿幕府,总揽城防!” “领命!”铁城石甲含泪告退。 “南风,你我结庐守丧!” “是!” 不知要有几多人,为羊侃夫妇殉葬。 乌鸦军如滔天黑水,四面漫向台城。 台城禁军全军戴孝,壮怀激烈,视死如归,不可战胜。 城头上,殷不害身披白甲,傲然卓立,望着对面土围之上的侯景。 近两个月,侯景首次回到建康。 没有必胜的把握,侯景不会踏进建康城这座牢房。 乌鸦军的中军幕府,还是设在端门外的土围上。 侯景安坐中军,面如春风,左边立一位金面和尚,右边站一位黑脸道士,正是来亮与博哲。 “博哲道长的摄魂大法,真乃神技!敌军全军戴孝,羊侃果然死了!”来亮啧啧称奇。 “博哲道长闭关四十九日,咒死羊侃,多有辛劳!”侯景掩盖不住赞许之情。 “犬马之劳,不足挂齿!”博哲自谦道。 “哈哈哈!羊侃即死,台城必克,今日拿下台城,博哲道长当记首功!”侯景拍腿大笑。 “贫道先行谢过丞相!”博哲躬身答礼。 “任约何在?”侯景目视左右。 “臣在!”任约近前来。 “这个端门守将是谁?怎么没有见过?老王克也死了吗?” “王克未死,只是被撤职了,此将名叫殷不害,是萧纲的东宫将军。大司马门守将元罗和东掖门守将朱肃,也都已解职,换成了萧纲四子萧大临和十二子萧大雅。” “哈哈!羊侃一死,萧纲便要夺权了!如此太子,大梁焉有不亡之理?!” “丞相差矣,萧纲并未夺权,刚刚得到消息,台城内继任守城上将军的,是羊子鹏!” “羊子鹏?!他在台城?!可确切吗?!”侯景听到羊子鹏的名字,便心如潮涌,两眼放光。 “确切!” 侯景猛然从座上站起来,来到席外,狂笑不止,仰天道:“老天爷!你待侯景不薄!天下与长生,今日给侯景备齐了,侯景谢你!谢你!哈哈!哈哈哈!” 侯景几近癫狂。 任约上前几步,面色忧虑,言辞恳切:“丞相!不可大意啊!不要忘了,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啊!” 侯景被任约浇了一头冷水,稍有不悦,回到座上坐下。 任约跟进来,道:“羊侃新死,便来攻城,敌军必同仇敌忾,拼死守城,我军实无胜算呐!丞相!” “任先生太过悲观了吧!萧纲向来懦弱如妇人,羊子鹏还是个未开瓜的少年,他们两个在一起,能有什么作为?那几个残兵败将,能挡住本丞相十万雄兵吗?!” “萧衍乃强势君主,萧纲能居于太子之位十余年,绝非懦弱,而是隐忍!羊子鹏经历征讨军的历练,与两个月前,不可同日而语!台城防务较羊侃在时,并无多少改变,殷不害只会比王克元罗更厉害,若不退兵,此战胜少败多!” “如之奈何?”任约的谏言,让侯景恢复了冷静。 “请丞相退兵!三日后,敌军势气必会溃散,那时来攻,必能一举破城!” 侯景两眼打转,道:“退兵?退不得,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了!” “丞相!” 台城就在眼下,此时的台城,对侯景的吸引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萧衍的勤王援军十万人马已经在江东新林回师,两三日便能到金康,我若不提前攻下台城,如何对抗勤王联军?” “敌方联军虽多,不过三路州军四路郡兵,没有一位藩王,三位刺史柳仲礼裴之高韦睿,品级相当,且都心性高傲,自命不凡,三人必会争夺联军主帅,纵使选出主帅,另外两人也必定不服,久之必会自乱,我军只要守住秦淮河,足以确保不败!” 侯景思虑着任约之言。 良久,侯景道:“不能冒险!” “丞相三思!” 侯景毅然道:“不用说了!下令八方主将,不惜任何代价,日落之前,必须攻下台城!” 侯景传下军令,任约不再多言。 攻城乌鸦军,兵分四路主力和四路偏军。 南路主将郭元建,统领两万,进攻台城南面四门及城墙;西路主将于子悦,统兵两万,进攻西华门及西面城墙;北路主将宋子仙,统兵一万五千,进攻北面两门及城墙;东路主将任廷和,统兵一万五千,进攻东华门及东面城墙。 西南偏军主将侯子鉴,领兵五千,专攻西南角楼,西北偏军主将谢答仁,领兵五千,专攻西北角楼,东北偏军主将卢晖略,领兵五千,专攻东北角楼,东南偏军主将范希荣,领兵五千,专攻东南角楼。 十万乌鸦军,侯景只留一万人驻守城外各营,其余九万,全部投入这场攻城之战。 侯景戎马一生,见惯生死,在侯景眼里,士兵打没了还可以再征,即使十个拼死一个,目前的十万人打回到八百人,只要能打下台城,一切在所不惜。 乌鸦兵源源不绝,被赶下土围,赶到门下,赶上云梯,赶上墙头,最终被乱石砸死,被乱箭射死,被乱枪刺死,被乱刀砍死。 战事异常惨烈,从上午到下午,不休不止,乌鸦兵的尸体,几乎把城门掩埋。 台城上下,血气在冷风里蒸腾,血海凝结成冰。 太阳下山,台城依旧没有被攻克。 “退兵!明日继续攻城!”侯景咬牙下令,兀自觉得心有不甘,愤恨下令:“放火,烧尸!” 台城四面城下的乌鸦兵尸体皆被点燃,大火熊熊而起,台城仿佛一个巨鼎,鼎内的汤肉,是大梁的子民,鼎下的柴火,也是大梁的子民。 肉香味溢满整个建康。 这一夜,除了侯景大快朵颐,其余的人,无论台城内外,禁军还是乌鸦兵,凡能称之为人的人,皆无法咽食,甚至无法张口。 第一天,乌鸦兵折损两万,禁军折损三千。 第二天,乌鸦军继续攻城。 经过前一天的鏖战,侯景不再轻敌,在诸将的建议下,重新制定战略部署,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 宋子仙部不再进攻北城门,移师城南,与郭元建部合兵,整合侯子鉴、卢晖略部,五万主力压向城南四门;于子悦部整合谢答仁部,一万人进攻西南角楼;任廷和部整合范希荣部,一万人进攻东南角楼。 台城城南四门两角楼面临空前压力。 铁城和石甲迅速做出调整,只留张希和白昙朗两支角楼兵力巡守北西东三面,其余兵力,包括韦黯、袁宪、谢俨、萧坚的四门禁军,武德殿驻兵,何辟的文德殿禁军,全部投入城南战场。 城南战场交由殷不害统一调度。 殷不害协调诸军,拾遗补阙,分毫不乱。 四百余骑兵在城墙上来回奔驰,清除成功登城的乌鸦兵。 铁城和石甲分别在东西两侧投入战斗。 禁军第一勇士和南徐第一勇士大展神威,以一当百,恍如天将下凡,禁军士兵势气大振,奋勇杀敌,无所畏惧。 乌鸦兵越是密集,对禁军越有利。禁军源源不断,收割着乌鸦兵的人头。 无论禁军还是乌鸦兵,此时的杀人,不为胜败,不为正义,不为活命,只为杀而杀,不需理由,无需犹豫。 午时,东掖门被攻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鏖战三日 东掖门是台城南面四门最东面的城门。 东掖门突然被攻破。 在乌鸦军其余各部还未收到消息的时候,殷不害和萧大雅带领百余禁军,杀退进门士兵,杀出城去,冲散东掖门外的乌鸦兵,在城门填补好之前,退回城内。 其后,乌鸦军再未突破任意一道城门。 太阳西斜,天地也仿佛由北向南倾斜,城墙不断长高,乌鸦兵不断向后滑落。 侯景心知今日破城无望,无奈退兵。 台城城南,升起大火,将倾斜的天地,烧回原位。 第二天,乌鸦兵折损两万,禁军折损三千。 第三天,乌鸦军继续攻城。 经两日鏖战,九万乌鸦兵只剩五万。 此时建康附近的百姓多已逃散,乌鸦军的兵员补充变得困难。 侯景把城外驻防的一万兵力全部调至城内,整编六万军队,决心彻底毁灭台城。 台城禁军,只剩三千。 禁军的兵员补充,同样困难。 太子萧纲强令氏族贡献家兵,又调集工匠杂役,并把东堂侍卫全部交出,城内几乎已无成年男子,又征集十四十五岁的少年及五十至六十岁的老者参战,凑齐三千人,禁军得以补充至六千。 六千对六万,以一当十,何其艰难。台城已到绝境,大梁处于覆灭的边缘。 台城之人,无一不知生命已走到尽头。 今日守城,禁军子弟可谓向死而战。 侯景再次改变攻城策略。 分兵东西两路,西路由于子悦担任主将,宋子仙、侯子鉴、范希荣担任副将,统兵三万,进攻台城之西;东路由郭元建担任主将,任廷和、卢晖略、谢答仁担任副将,统兵三万,进攻台城之东。 禁军做出应对,分兵东西两面防线,各三千人。 东面防线由殷不害统领,袁宪、何辟主守东华门及城墙,谢俨支援张希,守东北角楼,萧大雅支援张交,守东南角楼。 西面防线由铁城石甲统领,韦黯、韦藏主守西华门及城墙,萧坚支援白昙朗,守西北角楼,萧大临支援董勋,守西南角楼。 厮杀。 殷不害望着眼底的一切,仿佛听不见任何声响。 阳光普照,眼前却渐渐化作黑暗。 阳光照在脸上,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将军!东北角楼被攻破了!” 斥候的叫喊声惊醒殷不害。 殷不害翻身上马,向东北角楼狂奔而去。 乌鸦兵如同蚂蚁,沿着东北角楼爬上城墙,向东向南扩散。 谢俨和张希正奋力苦战。 殷不害宝剑出鞘,杀入乱军。 乌鸦军中杀来三员大将,正是任廷和卢晖略与谢答仁。 殷不害被逼下马来,独战三将。 乌鸦兵越涌越多,禁军已不可抵挡。 在三将即将斩杀殷不害时,身后传来三声裂空响声。 卢晖略与谢答仁并不回头,急躲向左右两侧。 任廷和待要矮身躲箭,殷不害的长剑却在眼前,待要侧身开去,却被殷不害张手扯住衣领,惊魂之刻,弩箭射入任廷和后颈,从喉结处冒出头来。 侯景麾下第三大将任廷和,被小将木南风射杀。 殷不害放倒任廷和,方见一个手持臂弩的少年。 任廷和惨死,卢晖略和谢答仁大惊,惊魂未定,玄光便至,殷不害身后,杀出一位杀神,正是羊子鹏。 羊子鹏一身孝衣,手持幽州剑,双战卢晖略与谢答仁。 *** 圃园在台城东北角。 三日前,羊子鹏和木南风砍伐圃园里的竹木蒿草,冒着城外射进来的箭矢流火,在羊侃夫妇墓寝的右前方,搭建起一座草庐。 羊子鲲夫妇之墓,在羊侃夫妇之墓的左前方不远。 羊子鹏祭拜兄长兄嫂,而后为父母兄嫂守丧。 渴了喝些冷水,饿了吃点干粮。 不断挡下射落在坟头的箭矢石弹。 不断清扫坟墓四周。 两天两夜,并未合眼。 木南风出入草庐,汇报最新战况。 每夜,铁城和石甲也都来祭拜羊侃夫妇,同时向羊子鹏汇报军情。 守丧第三日,台城东北角楼喊杀声大作。 羊子鹏抬眼看到东北方城墙上,有大片乌鸦兵厮杀。 羊子鹏招呼木南风,出圃园,杀上城头。 *** 殷不害定神,拿剑割下任廷和的头颅,提在手内,翻上角楼楼头,大喝道:“任廷和已死!” 乌鸦兵见主将身死,顿时没了斗志。 羊子鹏神勇非常,卢晖略和谢答仁力怯,掉头便走,沿云梯飞奔下城。 乌鸦兵跟随逃走,禁军反扑追杀。 东北角楼得保。 “报!西城墙北段被攻破!”斥候快马飞报。 “殷将军坚守东城!” 羊子鹏大喊一声,纵身翻上殷不害的白马,沿北城墙向西飞奔,拐入西城墙,便见大批乌鸦兵已涌上墙头。 羊子鹏纵马持剑,向南掩杀,及至西华门,女墙塌陷一大片,乌鸦军正是从此处突破上来。 城墙缺口处,一员悍将,坚守不退,正是韦黯,手持横刀,双战于子悦和范希荣。 “韦将军退身!” 羊子鹏翻身而起,一剑斩首未及反应的范希荣。 侯景麾下排名第五的大将被羊子鹏斩杀。 长剑冷光激刺面门。 羊子鹏来不及挥剑格挡,只得翻身滚开。 长剑紧追不舍。 羊子鹏挑起幽州剑,挡开逼身白剑,纵起身来。 于子悦站在两丈之外,手中白剑低垂,杀气腾腾。 “我师父真是你杀的?” 当日建康之战,征讨军兵败后,东海三子在荒野中找到了朱仙林的两半尸体。 询问建康城头乌鸦兵,拷问投降的征讨军,得到同一个答案,羊子鹏一剑劈杀朱仙林。 于子悦至今也不能相信,羊子鹏能杀得了朱仙林。 羊子鹏把目光一横,道:“只怪你师父太废物!” 于子悦心内剧痛,顺气平复,道:“师父与师弟两条人命,今日教你一并偿还!” 羊子鹏道:“不差再多你一条!” 于子悦长剑激荡,刺向羊子鹏。 羊子鹏抱定山海始祖,严守身前。 长剑刺到,幽州剑轻旋,长剑被荡开。 羊子鹏顺势划出卢龙追月,刺向于子悦。 于子悦退开一步,长剑又进,噌噌噌噌,连出六七剑。 羊子鹏步步后退,步步格挡。 于子悦手中长剑始终不与幽州剑相触,幽州剑挡到,长剑立退,再从另一次疾进。 于子悦手中的长剑越来越快。 羊子鹏面前尽是冰冷的白光。 连云剑法如海上云海吞吐日月、连绵不绝。 于子悦身为东海四子之首,功力本就高强,此时又决意复仇,更增威势。 羊子鹏心中暗暗惊慌,若是哪一剑挡得慢了,便会丧命剑下。 “报!西南角楼被攻破!” 形势已非常紧急。 “报!西华门被攻克,敌军进城!” 羊子鹏心中已乱方寸。 在剑光间隙中,抬眼与于子悦目光相迎,比剑光还要冰冷。 “报!西南角楼敌军退兵!” 羊子鹏和与于子悦都是心有犹疑。 “报!西华门敌军退兵出城!” 羊子鹏内心大为振奋。 于子悦剑招凝滞。 羊子鹏抢得时机,一式军都御夷,迫退于子悦。 二人相视而立。 城外乌鸦军滚滚而退。 两人都是不解,西华门已被攻破,乌鸦军胜利在望。 乌鸦军为何退兵。 “通天台斥候报!勤王援军赶到,屯驻秦淮河南岸!” 斥候快马来报。 “你与东海派之仇,必教你血债血偿!” 于子悦飘然而去。 通天台位于台城东南角,为台城最高处,本为只有皇帝才能登临的御台,此时在台上设侦查斥候。 台城外土围很高,纵使在通天台上也看不到建康城内,却能看到城外十余里的秦淮河岸。 援军终于到了! “何路援军?” “司州刺史柳仲礼、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衡州刺史韦粲、南陵太守陈文彻,吴郡郡守袁君正,吴兴郡郡守张嵊,钱塘县县令戴僧逖,七路援军,兵马不知几多!” 为何到的只是州郡之兵,为何不是诸王兵马? 为何不乘机攻城! 羊子鹏猛一拳捶在城墙上,几方碎石崩落。 城外烟尘消散。 羊子鹏望见不远处的韦黯。 韦黯如一尊石塑,立在城墙豁口处,一动不动。 羊子鹏心中一紧,向韦黯奔去。 “韦将军!” 轰然一声,韦黯仰躺在地。 羊子鹏跪倒韦黯之侧,方见韦黯腰间涌血,已成血泊。 将星陨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水火相攻 大梁援军赶到,侯景慌忙退兵。 羊子鹏回到圃园,继续守丧。 当夜,铁城和石甲来报,台城禁军,只剩两千。 韦藏接替叔公韦黯之职,驻守西华门。 次日一早,铁城与石甲匆匆赶来。 铁城道:“通天台斥候有报,乌鸦军在玄武湖南,修筑两条长堤,现已建康城北。” 石甲道:“地听斥候有报,城北掘地之声大作,堤坝已经筑进建康城内!” 羊子鹏面色震恐。 铁石二将面色严肃。 羊子鹏道:“速请太子和太常卿来!” 铁城去请萧纲,石甲去请周弘正,不多时,萧纲和周弘正来到草庐。 “侯景或会掘开玄武湖南堤,水淹台城!”羊子鹏开口便道。 “果真?!”萧纲和周弘正均是一惊。 羊子鹏将乌鸦军修筑河堤一事,告诉二人。 周弘正道:“玄武湖湖面高过建康地面,若掘开湖堤,引流入建康,完全可以水淹台城!” “侯景真乃禽兽!”萧纲怒骂一句,而后忧心道:“真若水淹台城,莫说守城了,城内十万百姓,绝无生还可能!” “可否封堵城门和地下河道?”羊子鹏问。 “可行!”周弘正道。 羊子鹏对萧纲道:“请太子殿下带领全城百姓,封堵城门及河道,务必彻底堵死,不能放一滴水进来!越快越好!” “领命!”萧纲急匆匆离去。 “湖水至高可到台城城墙何处?”羊子鹏问周弘正。 “侯景若有意蓄水,水面至高与湖面相平!玄武湖湖面,在台城城墙半高处。” “也就是说,水淹台城,能淹过一半高的城墙?” “是。” 铁城道:“若城外蓄水,乌鸦军便可乘船攻城!” 石甲道:“玄武湖楼船,可是比城墙还要高出一半,更何况是半截城墙!” “未来几日,天气如何?”羊子鹏不谈拒敌策略,却问起了天气。 周弘正道:“目前正是五九寒天,夜里依旧严寒,但立春已经过了,白天会暖和许多!” “可有雾?” “北风正强,不会有雾!” “谢卿公!” 羊子鹏送走周弘正。 铁石二将不解,道:“上将军打算如何拒敌?” 羊子鹏冷冷一笑,给二位将军部署作战计划。 台城在萧纲的带领指挥下举城劳作。 老幼妇孺,背石负土,工匠和泥砌墙,善水者负石进水,忙碌一天一夜,拆掉多处院墙,移平多座假山,次日清晨,八座城门洞全部被封堵,所有地底河道也被全部填平。 乌鸦兵也是忙碌一天一夜。 腊月二十五日清晨,平昌门和大通门外的土围中间被挖开一处豁口,玄武湖水滚滚而来。 湖水冲向城门,却被堵在门外,向东西两侧奔腾,而后转折向南,无门可入,又调头奔涌,两股水流,在端门外聚拢。 波光如麟,水明如镜,环绕台城城墙和土围的百丈夹道内,水位渐渐升高。 台城如一座大船,搁浅在一滩小小的水洼中。 湖水灌注整整一天,太阳下山时,水位定格在城墙半高处。 水面映出落日的橙色柔光,此时的台城,如一片枯黄的浮木。 夜暮降临,繁星满天,万籁俱寂,台城如一个婴儿,在水面漂泊,在星空下安眠。 残月现于东天,黎明将至,气温降至冰点。 华夏大地,越往南越暖,江南大地的湖泊水域,罕见冰封。历年冬日的玄武湖面,只会在靠岸的地方结下一层薄薄的冰。只有在极其严寒的年份,玄武湖才会冰封。今冬三九时分,玄武湖尚未冰封,三九已过,更不会结冰。 玄武湖之所以不能冰封,是因水面广阔,水量浩大,但土围与城墙之间的水道,却只有百丈之距,相对狭窄,储水量少,且是死水,两侧又是冻土与寒石,不断降低水温。 台城与土围间的水面,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结冰。 侯景的是北人,只以为南水不会结冰,对南方的节令时征了解不深,没有想到台城外的水域会结冰。 二十六日晨曦拂晓,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台城外的水面,已全部冰封,冰面厚至三寸。 台城四面城墙的墙头上,悬梯垂绳,禁军将士以布包鞋,持枪带刀,下到冰上,向四面土围无声漫去。 乌鸦兵经过三日苦战,一日开渠,身心疲累至极点。 乌鸦兵都以为,台城也是三日苦战,已无多少士兵,绝无再战之力。 而且台城四下被水淹没,敌军如何能过? 土围上的乌鸦兵毫无防范,尽皆高枕安眠。 乌鸦兵不会想到,鸿沟大水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平坦通途。 禁军将士隐入乌鸦军营帐,乌鸦兵多死于梦中。 终于有乌鸦兵斥候擂动战鼓。 少数乌鸦兵惊起,未及披挂,抄起兵刃,与禁军混战开来。 乌鸦军没有做出多少抵抗,不足半个时辰,土围上的乌鸦兵被全部歼灭,禁军占领土围。 旭日跃上建康城头,照耀土围,禁军将士浑身带血,站满土围一圈。 建康城内外钟鼓齐鸣。 城外乌鸦军涌进城来,城内乌鸦军涌上土围。 禁军将士,下土围,走冰面,爬扶梯,攀悬绳,退回台城,收回梯绳。 乌鸦兵于土围集结,并未追击。 陈庆、丁和来到土围之上,眼见冰上的台城城墙,只剩一半,显得异常矮小,年轻力壮者撑杆就能跳过,又派人掘冰,探测厚度,冰层已厚达半尺,完全可以行人。 陈庆丁和立功心切,下令攻城。 四面乌鸦兵,走下土围,踏上冰面,战战兢兢,缓步向台城围拢。 云梯、木幔车、尖头木驴车等攻城器械,也被推上冰面。 冰面不比平地,不得奔跑,乌鸦军进兵缓慢。 台城城墙上,几层羽箭寥寥射落,皆疲软无力,被木幔车和木驴车以及乌鸦兵手中的盾牌挡下。 台城停止放箭。 城墙上也不见几个禁军。 台城似已绝望,在等待着灭亡。 乌鸦军每前进一步,台城覆灭就近一步。 乌鸦兵来到城下,台城危在须臾。 “快回来!回来!” 一骑快马,驰上土围,马上之人惊惶不定,摔下马来,正是任约。 “为何如此惊慌?”陈庆丁和急上前扶起任约。 “快退兵!”任约死死抓住二人手臂。 “为何退兵?”陈庆丁和大是不解。 “…”任约张口,陈庆丁和听不清任约说了什么。 轰隆隆! 冰面上响声大作,盖住了任约的话语。 台城城墙上,抛落无数巨石,砸向冰面。 冰面震颤。 乌鸦兵也跟着震颤。 巨石不停砸落。 火箭密布,射向乌鸦兵和云梯木幔木驴车。 当即起火。 乌鸦兵脚下滑溜,行动不畅,接连中箭。 中箭便着火,着火便惊慌翻滚,翻滚便碰触引燃他人。 一传十,十传百,乌鸦兵尽皆起火。 太阳已升至城头上方一大截。 今天的日光,分外普照。 大地回暖。 冰面渐融。 火势熊熊。 巨石无情砸落。 咔嚓咔嚓的碎响,陈庆丁和的心与冰面一起碎裂。 砰!第一处冰面迸裂。 砰砰!第二第三处冰面迸裂。 砰砰砰砰!无数冰面迸裂。 陈庆与丁和跌坐在地。 乌鸦兵跌入水中。 火势渐消,黑烟弥漫。 水面满是浮冰与浮尸。 只有极少数乌鸦兵能拖着沉重的铠甲,潜过破碎的浮冰,游回土围。 即使能游回土围,也被冻死大半。 即使没被冻死,也大多冻残。 侯景若是亲临土围指挥作战,或许不会犯此错误。 只是勤王联军驻扎在秦淮河对岸,侯景万不会再踏入建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高楼压城 建康战报传到西州城丞相府。 侯景大怒:“二将误我!” 侯景修河堤建河道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水淹台城,二是行船攻城。 冬日冻土极硬,玄武湖通往建康的河道河堤,进程缓慢。 羊侃的死讯和勤王援兵到来,扰乱了侯景的计划,侯景迫切拿下台城,不等河堤修好,提早发动攻城之战。 不想台城三天不克,乌鸦军只剩五万。 大梁援军驻兵秦淮河南岸,情势十万火急。 侯景强令士兵,一天之内,必须修好河堤。 乌鸦兵一天一夜艰难施工,河道终于贯通。 河道两岸河堤高过玄武湖面,起于覆舟山与鸡笼山之间的玄武湖堤坝,向南直通建康城,广莫门和大夏门之间的城墙被挖开,河道通过城墙,通进建康,与土围相接。 掘玄武湖堤放水,灌水一整天,方才灌满。 本待今日行船攻城,不想陈庆丁和擅自进攻,乌鸦军又损失一万,只剩四万。 四万疲兵,面对大梁七路援军,几无胜算。 “放船,今日必须拿下台城!” 今天是侯景最后的机会。 侯景仍不敢进入建康,只是登上建康西北大夏门城楼,于城头俯视台城北城墙,亲自指挥战斗。 羊子鹏带领禁军众将,坐镇台城平昌门,与侯景遥遥相对。 这也是羊子鹏首次走出圃园,亲自指挥作战。 今日是两人的决战。 河道堪堪够楼船通行。 十艘楼船出玄武湖,楼船无帆,船内数百桨手摇浆,岸上数百纤夫拖拽,缓缓前行,驶进建康,驶进土围。 楼船长三十丈,三艘楼船首尾相接,就可以连接起台城和土围。 楼船之后,是百艘斗舰。 侯景在每艘楼船上布置疑一千五百乌鸦兵,在每艘斗舰上布置一百乌鸦兵。 这场战役,侯景总共投入两万五千人,只留一万五千在秦淮河北岸驻防,防卫秦淮河南岸的大梁援军。 台城城墙高四丈,出水只剩两丈,平昌门和大通门高八丈,出水只有六丈。 楼船甲板出水一丈,甲板上有五层高楼,高出甲板七丈。 斗舰甲板出水半丈,甲板上有三层高楼,高出甲板三丈。 台城城墙,不及楼船一层高!不及斗舰二层高!平昌大通两座城门楼,楼顶只高出斗舰半丈,不及楼船四层高。 十艘楼船,每楼船间排布十艘斗舰,横列台城城北对岸水面。 大梁子民万万没有想到,大梁水军赫赫雄风,有朝一日竟会威逼台城。 北风正疾,百艘斗舰张满船帆,飞速驶向台城。 在乌鸦军眼里,楼船如象,斗舰如犀牛,台城,恰似一片芦苇荡,等待着象群和犀牛群的肆意践踏和尽情蹂躏。 斗舰如离弦之箭。 速度越来越快。 百艘斗舰高速撞击台城,很可能把台城城墙撕碎。 台城禁军却并不惧怕。 斗舰张帆之时,台城城北城墙上的禁军协力,把巨大的木栅推上墙头,推入水中。 羊子鹏请萧纲率领台城百姓,于昨日赶制出上百座高大的木栅,每座木栅里固定三个十丈长的宽大圆木树干,顶端削尖,斜向上指天。底端固定大石,保证木栅坠入水底。 羊子鹏给这种大型木栅命名为拒船。 上百座拒船,沉在台城北城墙下的水里,抵住墙根,迎接斗舰。 斗舰之上的乌鸦兵眼见木栅落水,猜测后果,都十分震恐。 然而斗舰前冲之势太盛,已不可减速。 瞬息之间,斗舰冲到。 距城墙十丈时,斗舰舰底剧烈震荡。 斗舰舰底迎面冲撞拒船,舰底被拒船圆木刺穿。 百艘斗舰急剧减速,皆被迫停在城墙十丈之外。 斗舰攻城要达到的战术目的是撞击城墙。斗舰被截停,便失去了攻城能力。 不等斗舰上的乌鸦兵站稳后,漫天火海袭卷而来。 台城城头,无数火弹火箭,射向斗舰。 此时虽是北风,但斗舰与城墙只有十丈之距,完全在火箭和火弹的射程范围之内。 火箭火弹多射落在斗舰的后方,北风狂舞,风助火势,大火瞬间肆虐斗舰。 斗舰上的乌鸦兵,纷纷投水逃生。 在台城禁军眼里,无论斗舰和楼船多高多大,都是柴火。 侯景眼见斗舰失利,敌军火攻,并无惊讶。 台城位于下风口,羊子鹏竟敢用火攻,真是无知者无畏。再者,楼船斗舰只是破城和运载工具,不是战场,只要能迅速靠近台城,乌鸦兵攻进城内,纵使船舰起火,于大局无碍。 另外,斗舰只是此战的开胃小菜,之后的楼船才是正餐。台城木栅,绝对挡不住楼船。 楼船无帆,由先前的斗舰以绳索牵引。再者,楼船的五层高楼足以起到风帆的作用。 楼船紧随斗舰,驶向台城城北。 斗舰被迫停,楼船还在前行。 比城墙高出六丈的楼船,向台城城墙碾压过去。 楼船迎着火箭和火弹,冲进斗舰火海,撞上水底拒船,但楼船势大,只是减速,兀自不停,硬生生顶开或顶烂拒船,即使被拒船圆木顶进船底,也无法阻挡楼船前行。 轰轰声响,十艘楼船接连撞到台城北城墙上。 城墙俱裂震颤。 若非木栅使楼船减速,十艘楼船或许能碾塌城墙。 城墙上的禁军与楼船上的乌鸦兵展开弓箭对射。 火箭射上楼船。 利箭射落城头。 楼船箭手居高临下,又有船楼护体,羽箭迅速覆盖城头,压制住城头的火箭。 楼船虽大,但楼船甲板却在城墙以下一丈之处。乌鸦兵无法从楼船甲板上直接踏上城墙。 但也仅仅是一丈之距。 身手矫健的乌鸦兵借着羽箭掩护,纵起身来,攀着墙垛,跃上城墙,与禁军杀作一处。 后续乌鸦兵搭建木台,奔上墙头。 乌鸦兵不断涌上台城城墙。 每艘楼船之上,还有一个威力强大的武器:拍杆。 拍杆是一根粗长的圆木,底端固定在楼船船头,可以转动,顶端安有巨石,用锁链捆在后方直立的一根大桅杆上。 乌鸦兵解开锁链,拍杆打落,拍杆顶端的巨石砸向城墙。 台城禁军早有应对。 禁军以圆木打造木架,顶住拍杆。 楼船乌鸦兵牵引锁链,拉起拍杆,再次打落。 拍杆顶端的巨石势大力沉,只两三下,便把木架打个粉碎。 墙垛在拍杆巨石的拍打之下,显得不堪以一击。 城墙不能承受巨石拍打,不住崩烂。 台城城北,十个巨大的拍杆巨石拍击着台城北城墙。 城墙颤动。 不断有城墙倒塌。 拍杆太过霸道,不用多久,便能把城墙砸烂。 羊子鹏下令,攻下楼船拍杆。 禁军将士发动反击,跳进楼船,抢攻拍杆士兵,砍断拍杆锁链,拍杆便趴在台城城头,再起不来,在无法施展淫威。 十根拍杆先后被禁军将士攻废。 斗舰落水的乌鸦兵被楼船乌鸦兵用绳索救起,便被驱赶着参加攻城之战。 攻上台城城墙的乌鸦兵越来越多。 禁军越来越少。 不断有乌鸦兵攻下城墙,攻进城内。 台城眼看便要陷落。 战势却出现转机。 战势的走向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射落楼船的火箭和火弹,以及楼船两侧燃烧正旺的斗舰,把楼船引燃。 火势攀上高高的船楼。 船楼内的乌鸦兵被大火和黑烟逼出船楼。 大火越烧越旺,楼船陷入火海。 楼船乌鸦兵纷纷投水逃生。 北风呼啸。 烈火炙烤,黑烟弥漫。 台城北城墙已被黑烟吞没。 城墙之上,无论禁军还是乌鸦兵,都目不能视,看不清对手,已至不能呼吸。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停下厮杀,奔下城墙,涌进台城,躲避烈火与浓烟。 羊子鹏也回到圃园。 火舌借风肆虐,卷向台城上空。 黑烟把台城整个罩住。 大夏门上的侯景,已看不见台城,眼底只剩一团烈火与黑烟。 城内如同陷入黑夜。 天空中的缕缕红焰,在黑夜之中蔓延。 台城内所有的人都躲到屋里,掩住门窗,捂住眼耳口鼻。 城内殿宇楼阁不断起火。 却没有人救。 起火的房屋里的人奔出房门,去寻找下一处可以躲避的地方。 狂暴的火势持续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楼船斗舰火势稍弱,台城内浓烟减退。 城内进来许多乌鸦兵。 禁军迅速组织队伍,与乌鸦兵展开巷战。乌鸦兵虽多,但散落各处,不成规模,多被擒杀,亦多投降,少数藏匿城中。禁军持续搜捕残存的乌鸦兵。 台城中人走出房屋,齐心救火。 满城狼藉。 城北大火,直烧到次日天亮方息。 玄武湖上,已无楼船斗舰。 此战乌鸦军折损万人,只剩两万残兵。 侯景再无力对台城发动进攻。 羊子鹏站在圃园草庐外,仰望星空,喃喃道:“爹,你的遗志,孩儿做到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勤王联军 大梁勤王联军于腊月二十日,会师于秦淮河南六十里的新林。 联军推选主帅,耽搁一日。 联军多路,兵马共计八万余。三路州兵:司州刺史柳仲礼,统兵三万,西豫州刺史裴之高,统兵两万,衡州刺史韦粲,统兵一万。四路郡县兵:南陵太守陈文彻、吴郡郡守袁君正、吴兴郡守张嵊,钱塘县县令戴旦各统兵五千上下。另有各地乡勇士绅及俚族头领所组织的勤王义兵,几十到几百不等,合记约五千之众。 联军来自各地,互不统属,若不选出主帅统一号令,便是一团散沙,难以克敌制胜。 联军之中,职位与威望最高者,莫过于三路州兵统帅。 柳仲礼是柳津之子,常年担任司州刺史,对抗东西两魏,戍守大梁边境,多立战功。北徐州为东魏所占,北徐州各地不愿归附东魏者,举郡县迁往西临的司州和东南的南兖州,司州兵马得以充实。柳仲礼趁东西魏相争河南之地无暇南顾,安排好司州防务,与其弟柳敬礼率领三万兵马出师建康,千里勤王。 裴之高年近七旬,依旧身强体健,执掌州事,纵横疆场。所率两万兵马,有一万五千出自本州西豫州,另五千出自合州。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命其长子萧嗣率五千兵马,跟随裴之高。 韦粲是梁初头号战将韦睿长孙,韦黯之侄,年纪却与韦黯相仿。韦粲是太子近臣,早前担任衡州刺史,奉诏回京就任新职,行至庐陵,听闻侯景围台城,便仍以衡州刺史之名,征调庐陵五千郡兵,沿途北上,一路招兵,又得三千,行至江州,江州刺史萧大心命部下率两千兵马跟随韦粲,韦粲手下方有一万兵马。 三人中,又以柳仲礼兵马最多,裴之高最为年长,韦粲最为善战。三人各有支持,主帅之位不能选定。 韦粲顾全大局,推举柳仲礼为主帅,裴之高心有不服。 当夜,韦粲亲赴裴之高军营,对老将军晓以大义,动以情理,裴之高终于同意奉柳仲礼为主帅。 二十一日,各路联军主将集结,柳仲礼就任大梁勤王联军大都督,总督众军。 柳仲礼一声令下,联军拔营北上,谎称十万。 当日正值羊侃出殡。侯景得知勤王兵到,方才急于强攻台城。 联军行军两日,来到建康城西南要塞新亭堡,勤王联军兵不血刃,拿下新亭堡。 二十三日,联军继续进兵,攻占几无防守的秣陵县城和丹阳郡城,兵临秦淮河南岸。 秦淮河位于建康城内十余里之处,自东向西,注入大江。河上有二十四座大桥,称为二十四航,通连南北两岸,是大梁贸易的集散地,非常繁华。 联军到来前夕,侯景把秦淮二十四航全部拆除,在河中立栅,以阻挡联军过河。 联军赶到秦淮河南岸之时,正是台城西华门被攻破,台城即将沦陷之时。 勤王联军到来,侯景不得已放弃攻城,忙命乌鸦兵撤退,驻守秦淮河北岸,台城得以保全。 韦粲及诸将请兵出战,柳仲礼以联军新到,当先整顿,不宜立战为由,下令诸军屯兵秦淮河南岸,与乌鸦军隔河相对。 柳仲礼严令,诸军不可擅自渡河作战。 二十五日,侯景水淹台城。 二十六日,侯景船攻台城。 台城危急,众将以韦粲为首,纷纷请战,柳仲礼坚决不允出战,违令者斩。 裴之高一言不发。 众将激愤,却又无奈,韦粲与柳仲礼渐生嫌隙。 二十三日之后,侯景无力再攻台城,亦无力出战勤王联军。 被拆毁的朱雀航大桥南北两端,联军与乌鸦军每日例行对骂,却都是相安无事。 转眼间,已是大年除夕夜。 大梁太清二年的最后一夜。 韦粲独自一人,全身披挂,愠怒满面,不顾侍卫阻拦,径直冲进朱雀航南的联军中军幕府。 柳仲礼正在营帐内自酌自饮。 “国君受困,尊父受难,如此年关,怎能得过?!”韦粲手中马鞭当空劈落,将柳仲礼坐起前食案震翻,酒菜撒了满地。 侍卫抽出半截刀刃,对着韦粲。 “大胆!退下!”柳仲礼急忙起身,喝退众侍卫,来到韦粲身边,把韦粲的马鞭挽起,交到韦粲手内,和颜悦色地道:“兄长莫急,莫急!” 韦粲是柳仲礼的姐夫,柳仲礼历来对韦粲多有敬重。 “台城艰危,怎能不急!我等选出你来,是让你统兵剿除叛逆的,不是闷声吃酒的!” “兄长,你误会仲礼了!你先坐,先坐!” “你若无心做这联军大都督,大可明言出来,除你之外,尚有裴老将军可堪大任!韦某不才,愿为先锋,这便杀过河去,与那侯景逆贼,决一生死!” 韦粲调头便走。 “兄长!”柳仲礼大喝一声,“秦淮二十四航俱毁,河中又立有栅栏,敢问兄长,如何渡河?!” 韦粲止步,转过身来,道:“桥毁可以再造,有栅可以清栅!” “侯景沿河布防两万,我军要从何处渡河?” 韦粲稍有迟疑,道:“侯景防线狭长,秦淮河渡口甚多,我军只要撕开一道缺口,便能过河!” “要撕开一处缺口,需几多人马?!” “粲部一万足矣!” “兄长倾尽部众打开渡口,后续哪路军马,可与乌鸦军一战?” “联军多路,哪路不可?” 柳仲礼话到嘴边,哑然止住,摇头叹息,道:“兄长精通军事,却太疏忽人心!” “大都督此言何意?” “众部俚兵,为何前来勤王?” “自是来救陛下脱困!” “错!俚族首领,是在借机扩张势力,对他们来说,天下越乱越好,怎么会为了外族拼命呢?” “荒谬!” “是否谬论,暂且不言。真到战时,俚族散兵,必作鸟兽散!再说四路郡兵,哪路可堪一战?” “四路郡兵,均有五千上下,均可一战!” “兄长差矣!四郡同属扬州,扬州精兵皆在邵陵王征讨军中,这四路郡兵,实是各郡临时征召的乡勇,防御战勉强可为,若让他们去攻坚,便是送人头!” “纵然如此,尚有裴老将军的西豫军和大都督部下的司州军!” “哈哈!”柳仲礼讪然强笑。 “你笑什么?” “仲礼乃堂堂大梁世家子弟,司州军皆是大梁铁血男儿,绝非胆小避战之辈!” “那为何拒不出战?” “怕自家兄弟,背后送刀!” “何人背后送刀?” “裴之高!” “荒天下之大谬!裴老将军功勋一世,岂能不忠于大梁!” “兄长啊兄长,人心难测!你我都成长于本朝,裴之高可是经历过梁国两朝的老人,兄长不能以你我之心,同他之心!” 韦粲沉吟一声,道:“可有迹象?” “没有迹象,但有根据!” “什么根据?” “裴之高部下,有五千合州兵,由鄱阳王萧范世子萧嗣率领!事实上,裴之高是听命于萧范的!” “是又如何?” “萧范是陛下的侄子,但是近年来,萧范的势力,不弱于任何一位皇子!若无侯景之乱,萧范到底不过获封亲王,如今侯景一乱,难保萧范不会另做他想!” “诛心之论!” “仲礼绝非诛心!弟已得到消息,近日萧范与萧正德之间,多有书信往来!萧范和萧正德,同是陛下的侄子,萧正德能反,萧范如何反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同袍相残 韦粲沉默不语,思虑万千,柳仲礼所言,的确是他未曾想过的。 “台城水深火热,如同淹在弟的心里,烧在弟的眉头!弟忝居大都督之位,敢不尽职责?何曾有过半刻懈怠!只是联军虽众,却是人心不同,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不可挽回!” 韦粲闷声道:“即便如此,台城也不能不救!” “弟从未说过,不救台城!只是时辰未到!” “要等到何时何日?” 柳仲礼神秘一笑,道:“明日一早!” 韦粲眼神一亮,问道:“大都督已有破敌之策?” 柳仲礼拉着韦粲,来到帐中沙盘之前,问道:“兄长可知,侯景目前在何处?” 韦粲指着朱雀航北的朱雀门,道:“斥候有报,侯景迁出西州城,亲自坐镇朱雀门!” “不,这是侯景的诈术。侯景实际是在这里!”柳仲礼手指秦淮河入江口北岸。 “石头城?” “对,石头城!” “他在石头城做什么?” “侯景自知不是勤王联军对手,他在时刻准备逃走!” 韦粲面色疑惑,道:“你是如何得知?” “兄长知不知道刘神茂?”柳仲礼笑道。 “马头县县令刘神茂?” “对,就是他!侯景于寿春起兵,率先攻克马头,刘神茂投降了侯景。侯景目前身在石头的消息,就是刘神茂派亲信告知于我的!” “叛将反复无常,如何能信?” “乌鸦军只剩两万余众,怎能抵挡我八万联军,乌鸦军内部,已是人心涣散,人人自危!刘神茂虽投降侯景,但不受重用,忖度乌鸦军不敌,又生倒戈之念!仲礼私以为,刘神茂之言,绝对可信!” “大都督是想,突袭石头城?” “正是!突袭石头城,一战擒杀侯景,终结叛乱,安定乾坤!” 柳仲礼振袖一语,神态万分激昂。 “粲愿为前部!”韦粲抱拳请命。 “此战非兄长不能胜任!”柳仲礼执起韦粲的手。 “请大都督部署!” 柳仲礼指着沙盘,道:“裴之高有两万部众,不可不虑!仲礼不动,牵制住裴之高。兄长带兵连夜西进。石头城西南部的秦淮南岸,这有一片大水泽,名唤青塘,我军水师在此扎营,主将刘叔胤,领有五千船兵,大小船只数十艘,可助兄长过河!刘叔胤是我的亲信部将,可绝对信任,他的五千水军,皆是司州水师,兄长可全权调配!明日清晨卯时一到,仲礼兵进朱雀门,吸引乌鸦守军,兄长乘机突袭石头城!” “末将领命!” “此战关键,在速战速决,莫要给侯景留出应对的时间!” “粲定不辱使命!” “此战若胜,可一举清剿叛乱。此战若败,还可再谋他途,兄长万莫强求,务必保全性命!” “禁军将士,战死了多少,何曾怜惜过性命?粲此战不胜,提头来见!” 看着韦粲的豪情,柳仲礼竟有些泪目。 诸事商议妥当,韦粲离去。 “出来吧,徐道长!” 柳仲礼望着韦粲远去的身影,冷冷道。 帐内布幔之后,缓缓走出一位缁衣道士,正是庐山太虚观观主徐思玉。 “韦氏满门忠烈,贫道钦佩!”徐思玉朝着韦粲的背影,深揖一礼。 子时已过,夜黑无风,大雾渐渐拉开,纵使火把高举,也不能见十步之外。 韦粲心内隐隐不安,问左右道:“行至何处?” “前方一里,便是青塘!” “整军待命!” “是!” 大军原地列阵。 一对骑兵,破雾而至,正是青塘水军统领刘叔胤。 军士引刘叔胤来见韦粲。 “奉大都督之命,特来接引韦将军!” “好!” 大军重又开拔。 只行片刻,天降箭雨,马蹄生起。 “不好!有埋伏!”韦粲一惊。 “乌鸦军来袭!马步军不知几多!”前路斥候快马来报。 韦粲只听马蹄声,便能推测乌鸦军骑兵数量,必在五千之上。骑兵之后,还有步兵紧随。 “难道是计?”韦粲仍不敢相信。 “大雾弥漫,前路不明,父亲不可恋战,当先避退!”韦粲之子韦尼打断了韦粲的思绪。 “敌军在前,岂有避退之理!再提退兵,军法论处!传我军令,王长茂率步军结阵御敌,郑逸率马军出战!” “是!” “刘将军!” “末将在!” “乌鸦军何时何地过秦淮河?” 刘叔胤跪倒在地,道:“今夜石头城并无异动,乌鸦军何时何地过河,末将实在是不知!” “你果真不知?”韦粲目光犀利。 “末将不知!”刘叔胤神色坚定。 柳仲礼说过,刘叔胤可以绝对信任。 “好!刘将军听令!即刻率青塘五千水师,上岸步战,抄截乌鸦兵后路!你我前后夹击,乌鸦军必败无疑!” “末将领命!” 刘叔胤率部下快马折回青塘。 两军马军率先交锋,冲杀片刻,乌鸦军步军四围随至,一时喊杀声擂动。 大雾之夜,不能相顾,韦粲部马步军很快便被冲散。 “报!马军校尉郑逸战死!步军校尉王长茂战死!” 韦粲两眼血红。 “父亲!敌军显然是有备而来!退兵吧父亲!”韦粲之子韦尼满身是血,拉住正要上马冲锋的韦粲。 韦粲略有迟疑。 “报!敌军阵中,发现侯景!” 韦粲听罢,斗志雄起,甩开韦尼,翻身上马,纵马向敌军杀去。 朱雀航南的勤王联军大营内,斥候来报:“韦粲军于青塘之侧遇乌鸦军伏击!” 正在饮酒的柳仲礼扔掉酒杯,纵身而起,大步流星走出营帐,道:“传我军令!即可出兵救援!” 刘叔胤回到青塘水寨后,并未遵照韦粲的军令,出兵抄截侯景后路,而是以大雾弥漫敌我不分为名,避不出战。 柳仲礼率骑兵赶到时,韦粲部已大败,马步军死伤殆尽。柳仲礼一马当先,深入敌阵。 侯景军阵中,火把高举,诸将簇拥一骑,正是侯景。 一骑梁军老将,手执长枪,正是韦粲,独自对战乌鸦军于子悦、宋子仙、侯子鉴三大前锋。 韦粲之子韦尼已被生擒,绑在一侧,涕泪横流。 柳仲礼纵马奔至近前,便见宋子仙高高跃起,一剑刺穿韦粲咽喉。 韦尼悲恸欲绝,不忍受辱,撞向乌鸦兵长矛,身死殉父。 韦氏父子同时遇难,何其悲壮。 柳仲礼强忍泪水,于大雾之中隐约看见侯景,大喊道:“柳仲礼来也!侯景逆贼!还不束手就缚!” 柳仲礼持槊当先,率司州骑兵冲向侯景。 侯景阵中奔出一将,名唤支伯仁,手持朴刀,与柳仲礼接阵,一刀挂开柳仲礼手中马槊,二骑相错,支伯仁反手一刀,正削在柳仲礼肩头,柳仲礼翻身坠马。 柳仲礼部将郭山石杀退支伯仁,捞柳仲礼上马,回马便走。 司州军见主将负伤退走,纷纷撤退。 侯景诸将欲追,侯景抬手制止,笑道:“穷寇莫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东堂求和 大梁太清二年颤巍巍地终结,太清三年战兢兢地来临。 夜已过半,迷雾笼罩台城。 一页扁舟,从城南土围,划破迷雾,缓缓驶向台城端门。 扁舟之头,站着两个锦衣青年,举着火把。 一个缁衣道士站在舟尾,撑一根长蒿。 两具尸体,躺在扁舟中间。 端门之上,守卫大喝:“来船住行,报上名来!” “我俩是当今皇孙,西丰公萧大春和新淦公萧大成,速放绳梯下来!” 片刻之后,殷不害向门下张望:“大春大成,是你二人吗?” “殷叔叔,是我二人!” 端门城头降下绳梯,萧大春和萧大成各扛一具尸体,攀上城门。 殷不害接过尸体,拉二人翻上城头。 “殷叔叔!” “殷叔叔!” 萧大春和萧大成面容憔悴,跪倒于地,大哭不止。 殷不害抹净尸体脸上的血迹,心内一凉,也跪倒在地。 “韦粲将军!韦尼!怎么会!” 缁衣道士手牵绳梯登上城头,立墙垛之上。 “你是何人?”殷不害站起身来,怒视道士。 城门守卫手持长枪,指向道士。 “住手!”萧大春爬起来,挡在道士之前。 “殷叔叔,我们要见父王!” 殷不害心有疑虑,不便明言,把萧大成拉起来,摸着萧大成的脸,叹道:“你弟兄两个,受苦了!” 萧大春和萧大成声泪俱下。 殷不害抽剑指向缁衣道士,怒喝道:“何方妖道,来我台城,有何目的?” 缁衣道士毫无惧色,从容道:“不见太子,恕不开口!” 殷不害凝眉片刻,收起宝剑,吩咐左右:“去请西华门守将韦藏,到太极东堂来见!” “是!” 殷不害带着缁衣道士、萧大春和萧大成、韦粲和韦尼的尸体,去往太极东堂。 太极东堂内。 韦粲韦尼父子二人的尸体,摆在厅堂正中。 太子萧纲披头散发,颓然地跪坐在韦粲尸体之侧,拉着韦粲的手,悲泣道:“社稷所寄,惟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我而死!” 在场诸人无不怆然。 “爹!弟!” 韦粲长子韦藏滚爬进殿,趴在父亲和兄弟尸体上,两声悲鸣,凄凉人心。 韦藏猛然蹿起身来,大喊道:“我这便杀出城去,为父亲兄弟报仇!”说罢便向殿外奔去。 殷不害拦腰抱住韦藏,道:“韦将军不可冲动!不可冲动!” 韦藏的愤恨化为啜泣。 萧纲起身来到韦藏身前,道:“韦将军当以台城为先,以陛下安危为重,切不可意气行事!” 韦藏黯然俯首,殷不害方才放开韦藏。 “韦公父子为国尽命,本王必表奏父皇,为韦公父子谥封立碑!” “谢太子殿下!” 萧纲命侍卫传来车马,韦藏将韦粲韦尼的尸首迎至本部军营。 萧纲送走韦藏,踱步回到殿中,面容冷峻,抽出殷不害腰间佩剑,转身指向缁衣道士,道:“你是何人?” 缁衣道士形容自若,道:“贫道姓徐,俗名思玉,见过太子殿下!” “徐思玉?庐山太虚观观主?” “贫道虚名,殿下博识!” 萧纲将宝剑负于身后,冷眼道:“徐道长此来何为,但请明言!” “侯将军有意与朝堂重修旧好!” “大胆逆贼!” 萧纲重又举起宝剑,便要刺死徐思玉。 “父王!不可!” 萧大春和萧大成挡在缁衣道士身前。 萧纲暴怒,接连两脚,踹翻两人,大骂道:“你们两个,也是来劝降的?” “父王,侯景不是劝降,是求和,求和啊父王!” “侯景对我俩礼遇有加,从未怠慢啊父王!” 萧大春和萧大成跪伏在萧纲脚下大喊。 “逆子!” 萧纲双眼瞪如铜铃,抡剑砍向二人。 殷不害一个箭步,托住萧纲手腕。 “殿下,万万不可啊!” 萧纲愤恨难平,拿剑指点大春大成,骂道:“你们两个无能之辈,被侯景所擒,为何不舍生取义!” 大春大成磕头不止。 闻讯赶来的萧纲诸子纷纷跪倒在萧纲左右,为大春和大成求情。 “孽障啊孽障!” 萧纲内心悲哀,把宝剑扔在地上,摇头晃步不止。 殷不害拾起地上的宝剑,收到鞘内,而后把萧纲扶到坐榻上。 萧纲侧倚靠背,粗喘不止,俊美侍童拿来端来一杯药茶,萧纲接过喝下,方才好些。 徐思玉上前两步,朗声道:“侯景愿尊奉陛下为天子,殿下为太子,愿陛下降旨,敕封侯景为大梁丞相,开府摄政!” “哈哈!”萧纲的笑声苍凉刺耳:“徐道长虽是方外之士,终究是我大梁之人,何以认贼为主,叛我大梁?” “贫道所行之事,只为大梁生生之民!” “将大梁交于侯景,陛下及子民何以安生?” “太子与丞相议和,陛下还是陛下,太子还是太子,只是多了一位权臣而已,朝堂可缓图之,大梁尚有生机;若坚持抵抗,台城城破之日,便是大梁亡国之时!” “侯景两万残军,谈何破城?秦淮南岸,勤王联军十万之众,诸王援军正速速赶来,侯景岂能抵挡?侯景死期将至,竟然妄图求和,何其愚蠢!” “哈哈哈!”徐思玉反而大笑,“愚蠢的不是侯景,而是太子殿下!” “大胆!”皇太孙萧大器一声爆喝。 “联军诸将,若齐心协力,韦公何以战死?大梁诸王,若诚心勤王,何以坐视至今?其间缘由,只怕太子殿下比谁都清楚!太子殿下却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寄希望于无望,无异掩耳盗铃,掩鼻偷香,难道不是愚蠢吗?” 徐思玉此言,句句攻心,萧纲心内气血翻涌,说不出话来。 “一派胡言!”萧大款与萧大临左右怒指徐思玉。 “自古忠言逆耳!贫道是否胡言,想必太子已有决断!” 萧纲重又起身,走下堂来,盯视着徐思玉,面色阴冷可怖:“徐道长小心玩火不慎,把太虚观的百年基业,烧个一干二净!” “太虚观建观天师陆祖修静留有训示:天地以人为贵,人以生为宝!贫道不敢忘怀,谨遵奉行,纵使香火断绝,亦无怨无悔!” “好个香火断绝!无怨无悔!徐思玉妖言惑众,将此妖道拿下,焚以祭天!”萧纲转回身去,不再看徐思玉。 左右侍卫上前,持刀仗枪,便要擒拿徐思玉。 “且慢!”徐思玉面色不改,大喝一声,“贫道有一件信物,请殿下一见!” 徐思玉从袖内掏出一个玉佩,交给殷不害,殷不害转交萧纲。 “大心?!”萧纲拿着玉佩,惊愕道。 “贫道所言,皆是当阳公所愿!” 萧大心是萧纲次子,封当阳公,任江州刺史。萧纲诸子中,以萧大心最为贤明,最受萧纲青睐寄重。 太虚观在庐山之上,江州治所寻阳城在庐山之下,徐思玉身为太虚观观主,素为萧大心所仰慕,二人相交多年,互为知己。 “当阳公有一言,托贫道告知殿下!” “讲来!”萧纲猛然转回身来。 “国难临头,诸王谋国,诸州结党,城外危局,尤甚城内!望殿下勿以城外为念,当自图之!” “乱臣贼子!” 萧纲把手高举,把玉佩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纲连连后退,脚下不稳,一跤跌坐在地,诸子慌忙去扶,萧纲大骂道:“滚开!都给我滚开!” 诸子诺诺退开,小侍童向前,把萧纲扶起,搀回坐榻上。 殿内唯有萧纲的粗喘声和哀叹声。 良久,萧纲低声道:“说吧,侯景还有什么条件?” “请定朱异、陆验、徐麟三人奸佞误国之罪并诛杀之,以正皇室圣明,还侯景声誉!” “还有呢?” “请朝堂交出守城上将军,羊子鹏!” 太极东堂,陷入寂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太极宫变 台城正殿太极殿,两个多月未曾点亮的宫灯重新亮起。 大殿正中,跪着三个人,衣衫单薄,头发散乱,泪流不止,瑟瑟颤抖,正是当朝重臣,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麟、制局监陆验。 三人之右,站着太子萧纲,身着冠服,面对着空空的龙椅,背对满满的大殿。 三人之左侧身立着一位缁衣道士,闭目凝神。 萧纲之后,便是萧纲诸子,再后,则是世家宗亲、官员大臣。 许久未曾上朝,也未有人打扫,太极殿内积满了灰尘,一经脚步践踏,四散飞扬。 殿外侍卫挎刀林立,封住殿门,黑夜中不显面目,异常阴森可怖。 凝重。 众人于深夜被太子召集上朝,必有要事,又见跪着的三人,便已了然萧纲之意,却没有人敢言语一声。所有的人,都在暗自衡量着左右轻重,他们已意识到,今夜的态度和立场,关乎性命。 王筠谢举徐擒柳津四老挤进人群,来到太子之侧,躬身施礼:“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呀?!” 萧纲面无表情,既不作答,也不侧目,四老不敢再拿捏姿态,退回诸位大臣之列。 婆娑的脚步声,从殿后传来。 众人皆低下头去,不敢仰视。 内侍严亶扶着大梁皇帝萧衍,从殿后缓缓走来。 萧衍龙目微启,向殿下一扫,已知情势,便不再看。 严亶把御座之上的灰尘掸扫干净,扶萧衍坐下,自己侍立在侧。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萧纲拜服尘埃。 “参见陛下!”宗室大臣尽皆叩头行礼。 大殿之上,只剩徐思玉侧身站着,依旧闭目养神。 “都起身吧!” 诸位大臣起身,唯独萧纲及朱异陆验徐麟三人,仍跪在尘埃里。 “太子为何不起身啊!” 萧衍虽老,声音却仍似洪钟,那是独属天子的威严之声。 萧纲长吸一口气,镇定心神,道:“请父皇恕儿臣深夜搅扰之罪!” “无罪!” “谢父皇!” 萧纲起身。 “太子深夜召集群臣,所为何事啊?” “侯景派来使者,进宫面圣!” 徐思玉睁开双眼,走到大殿正中,对萧衍稽首施礼,道:“贫道太虚观观主徐思玉,蒙侯将军拜为特使,特来觐见陛下!” “你是太虚观观主?” “是!” “侯景占了江州?” “尚未!” “侯景既未占江州,为何归附侯景,叛我大梁?!”萧衍龙颜震怒。 “良禽择木而栖,自古常情!” “好个良禽择木而栖!陆天师神位在天,得知后人堕落至此,岂不羞愧?朕替陆天师清理门户!来人!将徐思玉斩杀!” 殿外侍卫不动。 萧衍冷冷一笑。 “父皇且慢!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且听听徐道长有何说辞!” “讲来!” “侯将军起兵,并非反梁,只为肃清朝堂奸佞!若陛下明断,整肃朝纲,下诏敕封侯将军为大梁丞相,开启台城八门,侯将军即刻撤去城外围兵,大梁重归太平!” “侯景小儿,梦呓之语,何其可笑,何其可笑!”萧衍惨笑。 “儿臣以为,侯景所言在理,儿臣斗胆,请父皇恩准侯景之请!” 太子萧纲摆明立场,倒也不出众人所料。 “冤枉啊陛下!臣冤枉啊!”朱异陆验徐麟一齐哭嚎喊冤。 “臣侍奉陛下近三十年,一片精忠赤诚,何曾有过悖逆之心!臣虽无功,但绝不是奸臣啊陛下!”朱异大喊。 “陛下!切勿听信妖言,自毁社稷啊陛下!”陆验嘶声道。 “太子!你才是奸佞!大梁迟早亡在你手上!我跟你拼了!”徐麟腾身跳起,扑向萧纲。 萧大款纵起一脚,将徐麟踢翻在地,徐麟狂骂萧纲不止。 “来人!将朱异陆验徐麟正法!”太子萧纲一声令下,侍卫进殿,将三人强拖下殿。 “饶命啊太子!” “救命啊陛下!” “大梁亡矣!亡矣!” 叫声戛然而止,众人无不变色。 “请父王降旨下诏,敕封侯景为大梁丞相!” “哼哼,你为何不把圣旨写好,朕给你加盖国玺?”萧衍鄙夷嘲讦。 “儿臣不敢!敕封圣旨,还需父皇亲拟!”萧纲虽说不敢,却并不退让。 “太子殿下!侯景久攻台城而不克,为何要自开城门,引狼入室?!”朝臣之中,终于有正直者站出来指斥萧纲,正是侍中何敬容。 “太子殿下!勤王联军在外,侯景败军在即,何以要向侯景妥协!”尚书令张绾亦步上前来,驳斥萧纲。 “太子殿下!侯景奸恶之徒,若被封为丞相,我大梁天威何在?”中书郎沈浚明言事礼。 “太子殿下!纵使台城最终被攻克,我等情愿为国殉葬!与贼通好乃遗臭后世之行径,万万做不得!”太仆卿傅岐长揖于地。 群臣之中,唯有傅岐能明晰萧纲难处。 萧纲不理会众人谏言,向前一步,道:“请父皇降旨!” “朕若不下旨呢?” 父子二人横眉冷对。 “若父皇执意不肯,儿臣当以社稷为重,尊奉父皇为太上皇,儿臣承袭大统!” 举殿哗然。 “你!”萧衍大怒,站起身来,又大悲,坐回坐上。 萧衍绝没想到,不仅天下人错看了太子,连他这个父亲,也错看了他的儿子。那个被世人嘲笑懦弱如妇人的太子,竟是个做得出逼宫篡位之事的狠角色! “太子!你竟敢造反!”王筠徐擒谢举柳津冲向前来,围住萧纲。 诸位宗室大臣也都高声非议。 “东堂侍卫进殿!”萧纲大喝。 乌泱泱,殿外东堂侍卫从前门冲进殿来。 “羽林军何在!”内侍严亶长鸣。 扑飒飒,一队身着精黑铁甲,带铁面头盔的魁梧军士,从殿后冲进殿来。 东堂侍卫与铁面羽林军于大殿上下对峙,双方均手按宝刀。 “请父皇决断!”萧纲跪伏尘埃。 “哈哈哈!”萧衍狂笑起来。 萧衍的笑里,不乏欣慰。 他这个年纪的人,世间诸事与人间诸情均已看透,已经没什么好伤心的了,反而为自己儿子的敢作敢为而高兴起来。 殿内宗室大臣,无人敢再多言。 大殿里回荡着萧衍经久不衰的笑声,显得极为可怖,折磨着殿内的每一个人。 再这关乎大梁命运的时刻,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禁军列阵殿外,听候陛下调遣!” 两员将领大步跨进殿来,来到御座之之下,躬身行礼道:“禁军左参军铁城、右参军石甲,救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无罪!”萧衍回复圣上威严。 “东堂侍卫,速速退出殿外!”紧跟一员大将进殿,正是端门将军、东堂侍卫头领,殷不害。 东堂侍卫得令,毫不迟疑,退出殿外。 殿内宗室大臣,皆松一口气。 早些时候,殷不害带领端门守军兵包围了武德殿。铁石二将与殷不害交涉,殷不害片语不言,且坚持不肯退兵。 双方欲火并之际,御史中丞周弘让与廷尉卿周弘直赶到,对殷不害一番口诛声讨。 殷不害兵围武德殿,本是出于对萧纲忠心,此时被二周的义正言辞说动,渐生悔意。 此时羊子鹏的侍从木南风赶到武德殿,手持上将军兵符印信,传达上将军之命,殷不害率端门禁军退回本部,铁城石甲统领武德殿禁军进太极殿救驾。 殷不害终于悔悟,带领端门禁军退回端门。 铁城石甲统领武德殿禁军进太极殿。 “不害!害我!”萧纲长跪在地,指着殷不害大呼两句,随即喷出一口血。 “殿下!”殷不害跪倒在萧纲身前,扶住险些扑倒的萧纲。 萧衍扶着严亶站起身来,挪步下殿,来到萧纲身前。 “陛下!饶恕太子!”王谢徐柳四位国老一起跪伏在萧衍脚下。 萧衍仰天长吁一声,终究没有开口,扶着严亶,缓步离去。 苍老的背影,消失在殿后。 徐思玉此行求和失败。 但他却微微一笑。 笑容虽轻,但却反映了他内心中,绝对的从容与自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圃园除夕 除夕年夜。 圃园草庐。 铁城石甲带来食盒美酒,与羊子鹏、木南风一起祭拜羊侃夫妇、羊子鲲夫妇,而后来到草庐之内,四人围着火炉方桌,一起吃年夜饭。 家国剧变,让萍水相逢的四个人,成了仅有的亲人。 席间,羊子鹏一改往日肃容,与三人兄弟相称,馨然含笑。 铁城与石甲谈些军旅往事,木南风听得心驰神往。木南风说些乡野趣事,引得铁城石甲抚掌捧腹。羊子鹏也说些建康逸闻,令三人惊奇拍案。 四人都刻意回避伤怀之事和眼下困境,把酒畅谈,围炉守岁,直至深夜。 子时已过,新年到来。 铁城与石甲拜别羊子鹏。 羊子鹏见草庐外大雾弥天,交代二将今夜城防不可大意,二将称诺,并让羊子鹏安心。 铁石二将出圃园,回到武德殿。 木南风喝了些酒,瞌睡连连,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羊子鹏独自对着火炉,去年的一幕幕,一一在炉火中闪现。 望着一重重的浮光掠影,羊子鹏的内心异常平静。 火光一灭一明,双眼一闭一睁,羊子鹏从回忆之中解脱出来。 往年此时,家人聚于一处,都会许一个新年愿望。 现如今,物非人非。 羊子鹏双手合十,默默许下三个愿望,第一个是大仇得报,第二个是找到子莺和一粟,第三个,是找到柳敬言。 三个愿望,看起来都很渺茫。 羊子鹏暗暗祝祷,盘腿而坐,心神入定。 一阵冷风袭来,羊子鹏恍然睁开眼睛。 右手拿起幽州剑,左手提一盏风灯,走出草庐。 五步之外,大雾之中,隐隐现出一人,看不清面目,黑色披风飞闪,形如鬼魅。 “不想宫廷禁地,也有鬼魅出没!”羊子鹏把风灯挂在门檐上,平静地说道。 鬼魅飘前两步,脱离迷雾,得见面目。 “姬石珍?” 羊子鹏认得此人,正是太子萧纲的家令姬石珍。 “在下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取你性命!”姬石珍冷冷道。 “太子到底是心怀不轨!”羊子鹏讪笑。 “废话不多说,纳命来!” 姬石珍斗然化作一团黑烟,袭向羊子鹏。 羊子鹏大为惊愕,黑烟已至言眼前,黑烟之内皆不可见,但羊子鹏清楚地感觉到,黑烟之中有九股阴森的杀气。 不及拔剑,羊子鹏一个后翻,翻进草庐,顺势挂脚,把门帘勾落。 羊子鹏在庐内站定,死死盯着门帘。 黑烟从门帘缝里,慢慢溢向庐内。 木南风惊醒,一个翻身坐在榻上,望着抽剑离鞘的羊子鹏和溢进庐内的黑烟。 羊子鹏对木南风点一点头,木南风抄起臂弩,从后窗翻出草庐。 羊子鹏疾步跃起,横扫幽州剑,把门帘齐根斩断,左拳右膝撞击在门帘上,顶着门帘,跃出草庐,扑进黑烟。 黑烟从门帘两侧流向羊子鹏身后。 门帘铺落,羊子鹏单膝落地,前方并无姬石珍。 起身回头来看,黑烟在眼前重新聚合成姬石珍。 羊子鹏惊愕不解,世间竟有如此邪魅的功夫,他甚至怀疑姬石珍真的是鬼魂。 姬石珍头微低着,双眼向上斜视,嘴角上仰,两臂低垂,双手成爪,爪尖顺出一尺长的弯弯利刺,九根尖刺,闪着淡淡白光,甚是可怖。 羊子鹏定睛细看,姬石珍没有右手食指,更是骇人。 扑扑两声,两只弩箭从后方射进姬石珍的头颅,穿过姬石珍的双眼,射落在地。 弩箭好似并未遇到阻碍。 姬石珍又已幻化成一团黑烟。 草庐之顶的木南风愣愣地望着这团黑烟,不可置信。 黑烟再次袭向羊子鹏。 羊子鹏不再回避。 既然目不可视,索性闭上眼睛。 他在临贺王府的湖底地牢中,练就了听风辨位的本领。 黑烟之中的九束冷锋,现于脑海。 羊子鹏仗起幽州剑,划出一式卢龙追月,冲进黑烟之中。 剑锋依次刺过九束冷锋。 九束冷锋破碎。 霎时间,在耳边重新凝结。 羊子鹏后仰矮身,冷锋贴面划过。 羊子鹏左手撑地,反身横斩,冷锋重又消散。 羊子鹏腾身站起,后退两步,双手握住幽州剑,成山海始祖之势。 九束冷锋,扑面而至。 幽州剑挡不住九束冷锋。 冷锋化作黑烟穿过幽州剑后重新凝结,迎面抓来。 羊子鹏左闪右避,幽州剑上格下挡,九束冷锋,触剑即散,剑过又成,始终围绕耳畔。 木南风瞪大双眼,紧张地盯着这场不可思议的一幕。 羊子鹏仿佛在与一个阴魂对战,阴魂时成人形,时成黑色迷烟,人烟幻化越来越快,人的面目越显狰狞,烟的飘移越来越快,羊子鹏在黑烟中左冲右突,始终冲不破黑烟包围,阴魂九指上的九根尖刺,时隐时现,羊子鹏渐渐不敌,若被尖刺刺中,后果不不堪设想。 初时,木南风还能对着阴魂射出几箭,弩箭无不穿过化为黑烟的阴魂,钉进地里。后来,木南风竟空举臂弩,手按弩机,随着阴魂不住摇摆,再不能找到放箭时机。 木南风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羊子鹏的心弦更是绷紧。 冷锋扑抓的速度越来越快,听力渐感混乱,耳边似是不止九束冷锋,而是有二九三九九九束,密密麻麻,仿佛有千万恶鬼,张着利爪,欲把他撕碎。 羊子鹏即将绝望之时,火光从天散落。 黑烟立时向后退却,避开火光,凝聚成人形。 羊子鹏睁开眼,火光落在身前,是草庐顶上的茅草。 木南风蹲在草庐屋檐边上,两手举着用风灯引燃的茅草,哈哈大笑:“果然,这鬼怕明火!” 姬石珍本已要取了羊子鹏的性命,不想这个小子作梗,愤怒至极,张手一扬,抛出一缕黑烟,袭向木南风。 黑烟穿过虚空而来,木南风不明就里,拿茅草之火去烧,不想明火烧掉黑烟,现出一支半尺长的晶亮铁刺,速度陡然加快,直刺面门而来。 “南风小心!” 姬石珍抛出黑烟时,羊子鹏便觉有异,立时纵身而起,铁刺出现,羊子鹏猿臂疾送,叮的一声,铁刺被幽州剑拨飞,消失在夜雾之中。 木南风惊魂未定,立即大叫一声:“小心!” 羊子鹏落地,另一支铁刺疾速而至。 铁刺极其光滑,几无破风之声,羊子鹏竟未提前察觉,待发觉时,铁刺已到胸前。 即来不及挡,也来不及避。 难道竟要毙命于此? 铁刺骤然停在胸前。 被一只手拿住。 羊子鹏侧脸看,右侧站着一人,正是太常卿周弘正。 周弘正把铁刺拿到身前,看也不看,右手食指轻轻一弹,铁刺如冰棱般碎裂。 木南风从庐顶翻下,来到二人身边。 羊子鹏死里逃生,脸色煞白,向周弘正施礼道:“子鹏谢卿公救命之恩!” 周弘正回礼道:“毋需多礼!” “周卿公,二十年过去,终于显露武功了!”姬石珍抚弄着尖尖黑亮的指甲,阴森笑道。 “姬石珍,你当了十年太子家令,终于显现真面目!”周弘正笑道。 “哈哈哈,姬石珍便是我,我便是姬石珍,有何真面目客可言?” “你是何方妖孽?!” “我不是个妖孽,我是鬼魂!” “大梁宫廷禁地,岂容你装神弄鬼!” “大梁宫廷里的鬼魂,可是多着呢!” “你既不招,只有把你打出原形!” “那要看看卿公的功夫有没有落下!” 姬石珍的双眼中放出杀气,九指上扬,九根尖刺刺天,手心冒出两股黑烟,黑烟渐渐萦绕,身体自下而上化作黑烟旋转升腾,直至满含杀气的双眼隐于烟中,黑色披风一声呼哨,姬石珍彻底幻化成黑烟烟,在浓雾中回环游曳。 “卿公担心,这烟邪门得很!”羊子鹏道。 “装神弄鬼的伎俩,不足为惧!”周弘正岸然道。 一声鬼呖,黑烟分作九道,每道尖端露出半尺指甲,其后黑烟回环紧随,九道弧线,从上下左右中九方疾刺向周弘正。 羊子鹏和木南风均被九道黑烟所慑,各自左右退开一步。 周弘正面不改色,手负于后,卓然不动。 九根立刺刺进周弘正的身躯各处,带着黑烟,穿透而出,如九道针线,于周弘正身后一丈汇聚。 周弘正还是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只是身上多了九个窟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邪魅幻影 黑烟全部穿过这九个窟窿,缓缓聚合,周石珍现身,正对周弘正的透光的后背,仰天长笑。 “卿公!”羊子鹏和木南风看着眼前骇人的一幕,无助大喊。 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周弘正缓缓消失。 羊子鹏和木南风木然地看着,难道周弘正竟要灰飞烟灭? 姬石珍似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止住笑容。 “怎么会?!”姬石珍露出大惑不解的惊惧神情。 虚空之中,明光乍现,周弘正凭空出现在姬石珍面前,右手伸出食中两指,指上姬石珍额头。 姬石珍浑身发抖,双眼无光,慢慢跪倒于地。 周弘正的两指不离姬石珍额头。 “区区玄雀教幻影术,何敢在我太史门人面前放肆!”周弘正威仪尽显。 “我只是奉命行事,卿公饶我!”姬石珍惊恐地盯着周弘正的指尖。 周弘正把二指拿开,退到一侧,道:“子鹏,你来问他!” 羊子鹏来道姬石珍面前,道:“你奉了谁的命?” “太子!” “哪个太子?” “太子萧纲!” 羊子鹏和周弘让对视一眼。 周弘正厉声道:“你若有半句虚言,立时叫你烟消云散!” 姬石珍叩头在地,口称不敢。 羊子鹏又问:“太子为何要杀我?” 姬石珍直起身来,道:“今夜侯景派太虚观观主徐思玉来求和,同时释放了萧大春和萧大成,太子同意与侯景议和,侯景的条件,便是把你交给他!” 羊子鹏和周弘正都是大惊。 羊子鹏沉吟片刻,惊道:“不好!” 周弘正也惊道:“太子或会兵变!” 羊子鹏立刻解下腰间印信,道:“南风!” “在!” “即刻前去武德殿,若殷不害或萧大临萧大雅兵围武德殿,,出示印信,命他们各回本部。若铁石二将平安,请二将对八门将军下令,无论台城如何内乱,八门守将不可对内用兵!铁石二将领武德殿禁军前去太极殿护卫陛下,不得有失!” “领命!”木南风接过印信,疾风而去。 “子鹏为何自己不去太极殿?”周弘正笑问羊子鹏。 “卿公既不着急,想来陛下无事!” “哈哈!子鹏果然心思明慧,思绪缜密!” 羊子鹏笑道:“卿公谬赞!” 周弘正来到姬石珍身前,道:“太子可知道你是玄雀教的人?” 姬石珍道:“太子只知我精通武艺,并不知道我是玄雀教中人!” 周弘正凝眉道:“太子若不知你的底细,如何敢用你做家令?” 姬石珍立时慌乱,道:“十年前我家人吃上人命官司,太子帮我摆平官司,我立誓效忠,太子方才坚信不疑!” “玄雀教果然诡计多端!”周弘正暗骂一声,道:“你师父是谁?” “家师玄雀教教主藏玄镜!” “藏玄镜为何让你潜伏太子身边?” “小人不知!十几年前,家师命我接进太子,听命于太子,并没有给我明确的指示,这十年来,家师从未与我联络过!” 周弘正抬起手来,道:“皇室不能留有隐患,留你不得!”便要下手除掉姬石珍。 姬石珍慌忙连连叩头,道:“台城晦暗,若没有小人在太子身边,太子恐遭不测!” 周弘正冷冷一笑,道:“若是藏玄镜命你行刺太子,你杀还是不杀?” 姬石珍仍旧跪伏在地,道:“小人已跟随太子十年,对太子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太子之事!” “你若有违师命,藏玄镜岂能饶你?” 姬石珍抬起头来,决绝道:“若家师果真命我对太子不利,小人唯有自裁,以谢家师和太子!” 姬石珍若是直言背叛师命,或许周弘正已下了杀手。 姬石珍宁愿一死也不肯背叛师命,反而让周弘正觉得他是个可信之人。 周弘正把手臂一震,道:“罢了!” 姬石珍伏地大叫:“谢卿公不杀之嗯!” 周弘正道:“我周弘正丑言在先,我已知你底细,我会时时刻刻盯死你!你若是有何阴诡图谋,立刻罢手!你若做出有负大梁和太子之事,我不会再留情!” 姬石珍道:“不敢犯禁!” “你起来吧!” 姬石珍站起身来,揖着礼,低着头,道:“小人告退!”便踽踽后退。 “慢着!”羊子鹏大喝一声。 姬石珍立时止步。 周弘正不解地看着羊子鹏。 羊子鹏缓步走进姬石珍,道:“抬头看我!” 姬石珍缓缓抬起头。 “家父之死,可是太子所害?” 羊子鹏凝视着姬石珍。 姬石珍感觉羊子鹏能看透他的心思,看穿他的灵魂,稍有隐瞒,都能被他发现。 姬石珍浑身颤栗,惊恐地低下头,道:“太子…” “看着我说!”羊子鹏大怒道。 姬石珍抬起头来,坚定地道:“太子是否有所为,小人绝不知情!” 羊子鹏眉心一紧,又问道:“家父是否是被你所害?” 姬石珍惊惶下拜,道:“没有太子的命令,小人绝不敢害人!” “抬起头来!” 姬石珍抬头仰视羊子鹏。 “你可会摄魂大法?” 羊子鹏曾听周弘正说过,玄雀教精通摄魂大法。 姬石珍背心一凉,道:“小人只涉皮毛!” “家父是否为你所害?!”羊子鹏再问一遍。 “羊公之死,与小人绝无关系!”姬石珍言辞肯定。 “你走吧!”羊子鹏转过身来,不再理会姬石珍。 “小人告退!” 姬石珍退走,消失在夜雾里。 羊子鹏来到周弘正之侧,问道:“敢问卿公,玄雀教幻影术,是什么妖法?” 周弘正呵呵一笑,道:“不是妖法,只是幻术罢了!” “何为幻术?” “迷惑人眼,蛊惑人心,是为幻术。玄雀教幻影术是幻术中的一种,修练之人必得先自损身体一个部位,造成经脉破口,使真气通过破口泻出体外,再通过一定法门,营造一种幻象。姬石珍的右手食指断损,便是他的经脉破口。” “既然只是幻象,我为何击不中他?” “你目前的修为,已经可以破解他的幻象。你之所以击不中他,只因他的步法精妙,身法比你快,仅此而已。你日后修为精进,看穿他的步法和身法,他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羊子鹏点点头,再行一礼,道:“子鹏有一问,敢请卿公作答!” 周弘正面色稍有不悦,侧过身去,捋着清须,道:“我不是说过,轩辕剑宗灭门背后真相,我现在不会告诉你!” 羊子鹏苦笑道:“卿公误会了,子鹏要问事不关轩辕剑宗!” 周弘正转回身来,道:“那是何事?” “子鹏听说,当今武功最高的人是皇甫剑宗的掌门皇甫弘毅和太史门的紫薇垣主张怀茫,子鹏有意拜师,这两个人,子鹏要拜谁为师好?” 周弘正微微一愣,道:“你的眼界还真是不低!” “侯景有伎乐天主骆子渊随行保护,骆先生曾明言相告,只要我能接下他的琵琶刃,他便让我杀掉侯景!子鹏听说,当世武功在骆先生之上的,只有他们二人了!” 周弘正点头沉吟道:“此话不假。如果慕容掌门肯收你为徒,那最好不过了。但如今慕容掌门正在闭关,估计得有个三五年才能出关。你若肯等,我可以帮你引荐。” “卿公为何不提太史门紫薇垣主?” 周弘正捋着胡须长吁口气,道:“你可知张公的江湖诨号?” “不知!” “张公被江湖人士称为妄人,虚妄、狂妄、邪妄之妄。你该能猜到他的脾气秉性!” 羊子鹏苦笑道:“子鹏不怕他脾气不好!只要他肯收我作弟子,我都可以忍受。只须他不是奸恶之人,那便无妨!” 周弘正点头道:“张公性情怪诞,不拘俗流,眼界甚高,目空天下,江湖传言他天性冷血绝情不讲情理道义,因此送他妄人名号。其实是江湖人不了解他,甚至惧怕他。我门中人,都知道张公秉性,只不过太不近人情罢了。” 羊子鹏苦笑道:“如此甚好!” 周弘正继续道:“太史门门主称为北辰星君,北辰星君座下,有三大垣主,张公便是紫薇垣主。二十年前的五门三教洛阳大战,北辰星君战死,此后太史门人散落各地,不再有门主。张公是太史门当世的第一高手。我这点修为,从来入不了张公的法眼。张公天下第三的武学修为,也的确值得他目空一切!” 周弘正不无感慨。 “张公现在何处?” 周弘正望向南方,道:“武夷山!” “武夷山?” “张公是个武痴,只对武学感兴趣,既不屑与人比武争雄,也无意复兴太史门。这些年,他一直隐居在武夷山,潜心研究武学。现在的他在武学上达到了什么境界,很难相像!” 羊子鹏道:“多谢卿公指点!” 周弘正凝眉道:“你先不用谢我!这个妄人奇怪得很,他肯不肯收你为徒,还未可知。” “子鹏会以诚心动之!” “但愿他不会一时心烦杀了你!” 羊子鹏点头道:“但愿不会!” 周弘正突然正色,道:“周某有一言,需说与你听!” “卿公请讲!” “万莫让复仇执念,噬了心性!” 羊子鹏深揖一礼,道:“子鹏谨记卿公教诲!” 周弘正也揖一礼,道:“告退!”刚走出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问道:“你不再继续守城了?” 羊子鹏长叹一口气,望着遮眼迷雾,悠悠道:“当守则守,不当守又如何守?天意不守,如之奈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草庐访客 羊子鹏披上斗篷,提着风灯,在父母和兄嫂墓前走了一遭。 他隐隐意识到,以后便不能常伴家人左右了。 快天明的时候,木南风回到圃园,在羊侃夫妇墓前找到羊子鹏,向羊子鹏讲述了今夜太极宫变的详情。 羊子鹏久久不语。 韦粲身死,太子兵变,更加印证了羊子鹏对大梁必亡的近乎偏执的看法。 内心生出无尽的悲哀。 “外边太冷,回草庐去吧!”木南风劝羊子鹏。 “再呆一会儿。”羊子鹏默默道。 天边拂晓。 夜雾变为白雾。 两行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内侍严亶扶着皇帝萧衍,从白雾中走出。 羊子鹏拜伏尘埃:“羊子鹏参见陛下!” 木南风见羊子鹏拜倒,方知来的人是当今圣上,急忙跟着拜倒。 “起来吧!” “谢陛下!” 羊子鹏和木南风起身。 萧衍和严亶径直走到羊侃夫妇墓前,萧衍推开严亶的手,正正衣冠,看着羊侃夫妇的墓碑,道:“朕久病缠身,行走不便,今日才来看你们,不要怪朕!羊公为国尽命,羊夫人为夫尽命,夫忠妇节,两气浩然,请受朕一拜!”言罢长拜于地。 羊子鹏拜倒于地,道:“子鹏代先考妣,谢陛下隆恩!” 萧衍起身,羊子鹏也站起身来。 “陛下,天凉,进草庐叙话吧!”严亶急忙上前扶住萧衍。 “也好!朕正要与上将军说几句知心话,若是被羊公听到,怕是要笑话朕了!” “陛下请!”羊子鹏请萧衍和严亶进了茅庐。 木南风已把门帘重新挂在门上,羊子鹏命木南风在外围巡查,萧衍亦命严亶在门外守卫。 羊子鹏把火炉烧旺,道:“茅庐简陋,陛下屈尊了!” 萧衍在榻上坐下,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上将军请对坐。” 羊子鹏与萧衍相对而坐。 “在外边走了半时,胸腹都冷了,倒杯茶来,暖暖身子!” “是!” 炉子上吊着茶壶,茶壶里煮有茶水,羊子鹏清洗茶杯,倒杯茶水,奉给萧衍,道:“浊茶寡淡,陛下将就!” “茶还是淡的好!”萧衍接过茶杯,捧在手里,轻抿一口,打量草庐四壁,感慨道:“朕当年为父守丧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还不是皇帝,国号还是齐,还没有梁…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都记不得了!” “沧海桑田,高岸深谷,往事不可追想,陛下又何必劳神呢!” “正是因为朕忘了前朝功过,才有了今天呐!子鹏,你可知道,萧齐是怎么灭亡的,大梁是怎么建立的?” “太学之中,曾学习过!” “讲来听听!” “萧齐先有萧昭业无道,后有萧宝卷荒淫,失了天命民心,天下大乱。陛下起兵雍州,顺江而下,平定叛乱,诛杀昏君,受命于天,承继大统,萧齐灭亡,大梁建立。” “说得好!朕想起来了,朕的江山,是朕亲自打下来的!朕再问你,朕在位至今四十八年,可有功绩?” “陛下文治武功,弘扬佛法,大梁繁华富强,民智开化,堪称盛世!” “好个大梁盛世,挡不住侯景八百叛逆!朕可有过失,以至今日?” “子鹏年幼,不识时政,不敢妄加指摘!” “别人是怎么评价朕的,你总该听过吧!” “陛下近年,猜忌功臣,不用良将,军力薄弱,不能抵御外敌,是为一过;溺爱宗亲,不纳良谏,官员结党,法度不明,贪墨成风,政令昏聩不勤,是为二过;大肆兴佛,不事农桑,加征赋税,贫富加剧,民怨积淀,是为三过!” “信口雌黄!”萧衍勃然大怒。 羊子鹏长跪而拜,道:“去年今日,先考与御史贺先生酒后长谈,子鹏于坐下偶然听闻!” “这是羊公和贺卿的原话吗?” “子鹏记得不甚详实,或有谬误!” “没事了,你起身回话!” “是!” “朕,真的已经失去天命民心了吗?” “天命民心之论,子鹏不能领会。但子鹏知道,侯景残暴杀戮,绝非天命所继,民心所向!” “哼哼,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大梁能有今日,全是朕自己作孽啊!” 萧衍忽然自怨自艾起来。 “陛下既知悔过,为时不晚!” “晚了,一切都晚了,从朕下定决心的那一天,这一切就早已注定了!” “陛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哼哼,你难道不知吗?” 萧衍的面目,忽然变得的狞恶可怖。 “陛下,是说,佛牙?!” 羊子鹏刚热起来的心,便又冷了下去。 “是,佛牙!这一切,都是因为佛牙!朕丢了佛牙,佛祖便要惩罚朕,灭亡朕的国家!佛祖啊!佛祖!这么多年,衍虔心供奉你,你还是那么狠心!你好狠心!” 萧衍悲伤不已。 “陛下乃一国之君,为何对佛牙执念这么深?!” 羊子鹏颓然道。 “你!你!你这个乱臣贼子!是你抢吃了朕的佛牙,是你偷窃了朕的江山!” 萧衍癫狂地指着羊子鹏。 “陛下,你莫不是忘了,佛牙是假的!” 羊子鹏淡然道。 “是啊!是啊!佛牙是伪造的,佛牙是和氏璧伪造的!”萧衍恍然想起,却是更加癫疯:“朕损害了和氏璧,损伤了国运,所以才亡国!这是朕的决定,从朕决定伪造佛牙的时刻,大梁就注定要灭亡了!全都是朕自己作孽!” “陛下,你这又是何苦?” “你!是你!是你吃了佛牙!也是你吃了和氏璧!是你吃了大梁的江山!你若不与朕抢,让朕自己吃掉,佛牙还是朕的,和氏璧也还是朕的!大梁更是朕的!大梁又怎么会亡国?!” 萧衍已迷失心性了。 “确实,我确是不该吃那丹药!” 羊子鹏索然一笑,这一切的悲剧,难道不是从自己抢吃‘佛牙’开始的吗? 萧衍委顿下来,羊子鹏也平静下来。 一君一臣,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低垂着头,默然无语。 良久,萧衍幽幽长叹:“自我得知,自我失之,亦复何恨?!” 至今为止,萧衍已活了八十四年,做了四十八年皇帝,他的这句感慨,恰似是对他一生的总结,其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十五岁的羊子鹏,只能自我意会,且无以给出安慰。 “你走吧!不用守城了!” “陛下!” 羊子鹏如遭五雷轰顶。 “你的功绩,朕会记住的!” “子鹏何曾在乎过功绩!” “不在乎更好,不在乎,更容易放手!” “陛下!” 羊子鹏本想为自己辩解,自己在乎的是大梁的江山社稷,但转念想到自己面对的是大梁江山社稷之主,不禁有些动摇,终究没有说出口。 “当世和后世,都会骂你临阵脱逃,你能承受这个骂名吗?” 羊子鹏忽然明白,陛下不是不知自己心意。 “子鹏不在乎功绩,更不在乎骂名了!” “人言可谓,你纵不在乎,也难免会有诸多不利!” 羊子鹏不再答话。他发现,他似乎已经掉进了萧衍所设的文字陷阱。 “今日侯景已提出了议和,想必你也知道了。说是议和,不过是劝降罢了!朕没有同意,但是朕,迟早会同意的!守城,已没有必要了!” “陛下!乌鸦军已无力攻城,所以才提出议和的!前路未卜,万事可为,陛下为何现在就放弃呢?” “前路已注定,万事不可为。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禁军将士誓与台城共存亡!” “朕纵使不惜禁军将士的性命,也不忍台城十万百姓平白送命!” “向侯景投降,就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吗?” “萧氏宗亲,已然无望,官员和百姓,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 “大梁尚还有诸王在!” 羊子鹏不能因自己对诸王的偏见,而忽视他们存在的事实。 不想萧衍冷笑摇头,道:“大梁诸王?哈哈!朕的那些不孝子孙,巴不得朕和太子早死,他们才好称帝!朕敢跟你打赌,朕的那些儿孙子侄,自相残杀而死的,会比侯景害死的还要多!罢了罢了,他们不顾朕的死活,朕也顾不了他们了!他们的血肉身躯和荣华富贵,都是朕给的,即便他们都死了,朕也不欠他们的!” “勤王联军已列阵秦淮南岸!” 萧衍一摆手,道:“不要提他们!柳仲礼和萧绎龌龊,裴之高和萧范勾搭!他们以为朕不知道吗?那个死了的韦粲,你以为他是忠臣吗?他只不过是忠于太子,而太子恰巧在城内罢了!” 羊子鹏不再言语。萧衍所说,竟与自己所想完全契合!自己都没有取胜的信念,又如何说服陛下呢?!即便如此,令羊子鹏惊讶的是,这些观点,自己看来,即使再笃信,也只是观点而已,但在萧衍看来,却似已经发生了的真实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出走台城 又一阵沉默后,萧衍开口。 “朕虽投降,但表面上,还是联盟议和,不会容侯景胡来的!朕答应你,朕会尽量保全城内百姓,你父母兄嫂的墓寝,绝不会受损伤,你安心离去,即可!” “陛下为何亲自劝我走?” “你如此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吗?” “子鹏在城内,禁军便不会投降!” “禁军虽是你的,但到底还是我的!” “陛下投降,需要借口,这个借口,便是上将军临阵脱逃!” “哈哈!你果然很聪明!不过这只是其一。” “陛下不希望,子鹏落到侯景手上!” “呵呵!不错,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但这只是其二,还有其三!” “子鹏不知!” “朕的江山社稷,不值得挂怀,朕与子孙的性命,也死不足惜,但是大梁无数百姓的性命,不能就这么了事!朕得给无数的亡魂,一个交代!” “陛下是想让我,杀侯景?” “没错!你能完成朕的托付吗?” “子鹏的家人都是因侯景而死,纵使陛下不言,子鹏也必会杀他!” “朕替九泉之下的无数大梁亡魂,拜谢!” 萧衍拜倒于地。 “陛下,万万不可!” 羊子鹏与萧衍对拜。 二人起身。 “子鹏虽有杀贼之心,但子鹏武艺低微,侯景身边却有如云高手,想要杀侯景,子鹏不知要过多久!能否成功!” “不急不急!杀侯景,其实不难!朕与太子一死,你就能轻易杀掉他!” “为何?” “朕虽对江湖之事不甚了了,但朕知道,侯景身边的那些高手,其实都是朕的那些儿孙子侄派去保护他的!对朕的那些儿孙子侄来讲,朕和太子身死之前,侯景是万万死不得的!朕和太子一死,侯景的死期,也就到了!” 羊子鹏彻底震惊了。他也曾怀疑过,侯景鼠辈,为何会得到骆子渊、马百峰这等江湖豪杰的护卫!但他万万想不到也不敢想,他们,竟是那些大梁藩王委派的! 且是在两个月之前,他们就已到了侯景身边!那些大梁藩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勤王! 片刻之后,羊子鹏回过神来,问道:“既然侯景必死,陛下为何还要委派子鹏去杀他?” “朕今日劝你出城,你必被流言所困,朕不想欠你,你杀侯景,足以正名了!再者,朕并不想让朕的哪个不肖子孙,捡到这个天大的便宜!” “子鹏明白了!子鹏必不负陛下所托!” “朕相信你能办到!朕与你今夜所谈,皆是密言,切不可说与他人知晓!” “子鹏知道轻重!” “好,朕信任你!” “子鹏离去前,有三个问题,想亲自求证陛下!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讲来!” 羊子鹏拜伏于地,问道:“先考之死,确与陛下无关吗?” “大胆!” 萧衍陡然大怒,一把掀翻桌案。 “子鹏只求向陛下亲自验证,先考已死,无可挽回,无论是否与陛下有关,子鹏都不会有他念!” 萧衍渐渐理顺气息,道:“无关!” “先考之死,可与太子有关?” 羊子鹏依旧伏在地上。 “羊子鹏!你不要太过分!” 萧衍怒气又起。 “恳求陛下知无不言!” 许久,萧衍向羊子鹏妥协了:“朕并不知晓!但朕相信太子,做不出这种事来!” “子鹏还有最后一问!” “问吧!” “轩辕剑宗灭门惨案,可是陛下所为?” “羊子鹏,你不要欺人太甚!” 萧衍猛然站起来,拔出挂在墙上的幽州剑,指着跪伏在地的羊子鹏。 幽州剑幽冥之光空前明亮寒冷。 萧衍愣住了。 “这,这是幽州剑?!” “是!” “呵呵!幽州剑,幽州剑!朕苦求不得的幽州剑,朕竟然在临死之前,又看见了!哈哈!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萧衍抚摸着幽州剑剑身,观鉴着幽州剑剑锋,忽又陷入魔障,跑到草庐之外,拿剑指天,大叫道:“陶弘景!轩辕明诚!你们是不是刻意羞辱朕!朕知道你们看得见,朕知道你们听得见!陶弘景!你为朕打造十三把大梁氏剑,以汉朝十三州命名,大梁所有六州之剑,供奉在台城,戎狄所有七州之剑,供养在轩辕剑宗!轩辕明诚!朕与你议定,朕每收复一州,便迎取其州之剑到台城,直至大梁一统神州,十三剑便齐聚台城!哈哈,不想朕快死了,竟一州也没有收复!一剑也没有迎来!想当年我们都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豪情壮志!你们的理想是开宗立派,你们都做到了!朕的理想开国称帝,朕也做到了!陶弘景,轩辕明诚!你们有什么资格羞辱我!你有什么资格耻笑我?!朕当了皇帝后,朕立志一统华夏!朕承认,朕没有做到!但是你们呢?陶弘景!你追求长生不死,到头来,你不还是死了吗!即使你做了神仙,有什么用,你不还是死了吗?!轩辕明诚!你追求武功天下第一,你是天下第一没错,到头来不还是被人杀了吗?被人灭门了吗?不,不!你们不是在羞辱我!你们是在报复我!你们是在报复我!轩辕明诚,你知道了,是吗?!你一定知道了!朕糊涂了,朕怎么就忘了,陶弘景是神仙,你是天上的神仙啊!天底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你跟轩辕明诚交情好,你看到了,你怎么可能不告诉他!轩辕明诚!你是来报复朕的!你知道,轩辕剑宗,是朕下令灭掉的!所以你来报复朕!朕灭了你一手建立的轩辕剑宗!你就灭了朕一手建立的大梁江山,是也不是?!轩辕明诚!你好狠啊!你好狠啊!我错了,明诚!明诚!萧衍知道错了,你放过萧衍吧!看在昔日旧情的份上,你放过萧衍吧!” 不知何时,幽州剑已被萧衍扔在地上,萧衍跪伏在尘埃里,大哭不止。 严亶跪在萧衍身边,不住地劝着。 羊子鹏从草庐里出来,见到这一幕,着实有些不忍。 久久,萧衍止住哭声,严亶把萧衍搀扶起来。 萧衍面色惨白,颤抖不止。 严亶把自己的袍子解下,把萧衍包住。 “敢问陛下,命何人灭门轩辕剑宗?!” 萧衍听到羊子鹏的话,愈发颤抖起来。 “上将军,适可而止!”严亶怒道。 羊子鹏方才不言。 “陛下痴癫之语,还望上将军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也不必提起了!” 严亶说完,扶着萧衍,缓步离去。 羊子鹏望着萧衍和严亶的背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羊子鹏依旧怔愣着,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理顺和消化他与萧衍的这番对谈。 直至一缕熹微的晨光穿透晨雾,照在他的脸上。 羊子鹏捡起地上的幽州剑,回草庐取了剑鞘,踢翻了火炉,走出草庐。 大火熊熊而起。 “上将军,为何烧了草庐?”木南风来到羊子鹏身边。 “取金炭马,备条小船,我要出城,莫惊动他人!” “上将军还回来吗?” “不了!” “不与铁石二位将军告别吗?” “就让他们怪罪我吧!” 羊子鹏怅然道。 木南风去取马,羊子鹏重又到兄嫂和父母墓前,祭拜一遍。 木南风骑着一匹红马,牵着金炭回来。 “上将军,船已备好了,跟我来!” “你为何骑马?” “我跟随上将军!” 台城东城墙上,吊绳放下一条小舟,小舟上有两个人,两匹马。 此时太阳已升得很高,大雾却并未消散。 两人撑着小舟,来到土围,竟没有被乌鸦兵发觉。 羊子鹏于土围之上,回望台城,竟是一团迷雾,丝毫看不见台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羊子鹏甚至怀疑,台城是不是还在那里。 羊子鹏和木南风纵身上马,一路飞驰到建康城正东门建阳门,木南风放倒几个城门守卫,羊子鹏砍开门栓,拿去顶门柱,打开城门,二人纵马出城。 渡过清溪,又奔片刻,二骑住步。 大雾已渐消散,二人回望建康,建康若隐若现,显得极为虚幻。 “南风,我有一事,想拜托你!” “上将军请讲?” “北去东魏山东泰山郡,寻找一粟和车儿老下落!” “领命!” “我不是上将军了,你我结拜兄弟,如何?” “上将军若不嫌弃,南风自是愿意!” 二人下马,对着建康方向,八拜叩首,立誓同死,结义金兰。 “大哥!” “贤弟!” 二人大喜。 木南风问:“大哥要去往何处?” 羊子鹏看着南方,道:“我要去武夷山拜师学艺。不过去武夷山之前,我要先去一趟钱唐灵隐寺,去拜会真谛大师!” 木南风点头道:“真谛大师当日所言,你们会在天地蒙动时相见,果然不错!” 羊子鹏也颇为惊异,道:“我心中有许多疑惑,我自己解不开,希望真谛大师能帮我化解。” 木南风道:“我找到一粟与车儿老后,便到武夷山去找大哥!” “若在武夷山找不到我,就在栖霞寺或京口止息阁留信,均可!” “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一粟和车老,泰山郡找不着,我就寻遍天涯海角,直到找到他们!我找到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他们!” 羊子鹏拜倒在地,道:“贤弟大恩,受兄长一拜!” 木南风急忙扶起羊子鹏,道:“大哥万莫如此!南风该做的!” 羊子鹏起身。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身为兄长,自当给你压岁钱,但我身无分文,就把金炭送给你,你北上需要穿越国境,多有凶险,寻人也多有颠簸,有金炭相随,再好不过!” 木南风推脱不过,只得领受,摸着金炭的脖颈,哀怨一句:“金炭是战场神驹,不想只能当做脚力!” 羊子鹏心内怆然,却又有何奈何? 二人上马,一南一北,分道扬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酒铺遇险 向南不多远,便到秦淮河上游,远远看着当日与柳敬言定情的石亭,不忍追思,便没有过去,打马向南。 第一日所路过郡县城镇大多都已荒废,不见多少人影。 路遇一队北上勤王的梁军,挂的是东扬州刺史萧大连的名号。萧大连是太子萧纲第五子,封临城县公,任东扬州刺史,周治会稽。 羊子鹏纵马绕到高处,远观这路梁军,少说也有一万之众。羊子鹏猜测或许贺琛也在军中。他目送这路梁军北上,继续向南。 日暮时,远远看见了一片黑山,正是横山,轩辕剑宗故址。他想进山探查,但天色已黑,想来山里是一片焦土,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夜晚,他向一家露宿的难民借了一张草毡,在路边树下睡了一晚。 第二日,路边开始遇到南迁的百姓,城镇也开始有人口。 侯景的乌鸦军虽只驻扎在建康,但不时会到临近郡县洗劫扫荡。扬州北部郡县的百姓不堪其苦,纷纷举家向南迁徙。扬州中部的郡县百姓慑于侯景淫威,也跟着南迁。 一路没有追兵,这些百姓走走停停,不急不慢,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并不苦闷。 这些普通百姓,虽是在逃亡途中,但家庭圆满,父母妻儿在一起,其乐融融。 羊子鹏很羡慕这些普通人。 第三日午时,遥见南方一座大山。 路边有一个竹子搭的酒铺。酒铺里的食客很多,三三两两,有南迁的百姓,也有过往的商旅。 羊子鹏下马进酒铺。 店家汉子在柜台算帐,店家妇人和两个店家小二在店里忙活。 店家小二招呼羊子鹏在一处空闲的位置坐下。 “一碗素面,一碗面汤!” “客官不要酒肉吗!” “不了!” 不多时,店家妇人亲自托来一个食盘,食盘上有一碗竹笋素面,还有一壶酒。 “郎君赶路辛苦,这壶茶花酒是我们安吉特产,赠与郎君品尝,给郎君解解乏!”店家妇人很是热情。 羊子鹏本想着赶去灵隐寺,不宜沾染酒气,便没有要酒肉,此时见店家妇人盛情难却,只得接下,道:“谢过店家大娘!” “郎君不用客气!郎君从何处来?” “建康!” “哦!建康如今情势如何?” “还好!” “好就好,天下太平,我们这些老百姓才好过!” “大娘说得是!” “郎君要到哪去?” “钱唐!” “哦!郎君吃好喝好,翻过南边的天目山,日落前就能赶到钱唐!” “嗯!” “郎君慢用!” “谢大娘!” 店家妇人亲自给羊子鹏斟一杯酒,便忙活别的去了。 羊子鹏品一品,一股淡淡茶香萦绕舌尖鼻头,心道好酒,便自斟自饮,喝酒吃面。 正吃到一半,酒铺里进来两个少女,仿佛吹进来一阵春风,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人穿着淡粉色罗裙,一人穿着淡绿色罗裙,两人面容清丽,笑语盈盈,都梳着两朵小鬟总角,还未到及笄年龄。 两人手里各提一把长剑,显示江湖身份。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两人的高矮胖瘦,面容五观,一模一样,她两个是一对孪生姐妹。 店家小二招呼她们入座。 她两个迎着酒铺内众人的目光打量一圈,便指着羊子鹏所在的方桌,道:“我们要与这位公子一起坐,可好?” 店家小二颇有为难,羊子鹏略微有些好奇。 店家妇人急忙近前,笑道:“那要看这位郎君介不介意!” 羊子鹏忙笑道:“无妨,两位姑娘请坐便是!” 两姐妹不理会店家妇人,径直走到羊子鹏的方桌,一左一右,坐在羊子鹏两边,把两把长剑放到桌上。长剑装饰简洁清新,与两姐妹极为相称。 “谢谢公子!” 姐妹俩笑靥如花,毫不怕生,仿佛羊子鹏是位熟人。 羊子鹏看着左右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有些茫茫然。 “哈哈哈!公子不用分辨了,除了我们的娘,谁也分不清我们,连我们爹爹都分不清我们!”绿裙少女挽弄着她耳边的垂下的一缕头发笑道。 “所以我们才穿不一样的衣服,要是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啊,连我们自己都分不清呢!”粉裙少女也同样挽弄着她的头发。 两个少女语调不低,语气欢畅,咯咯直笑,毫不顾忌酒铺里的其他人。 羊子鹏不知如何搭话,只是跟着笑。 “我叫雷蕾,雷是雷公的雷,蕾是花蕾的蕾,我是妹妹!”绿裙女子突然介绍自己。 “我叫雷蕊,雷也是雷公的雷喽,蕊是花蕊的蕊,我是姐姐!”粉裙女子也跟着介绍自己。 羊子鹏没有注意到,酒铺里的所有人,都是微微一震。 正待羊子鹏要说幸会的时候,两姐妹一个抓着他的右臂,一个抓着他的左臂,两对明亮的大眼睛凑近他的面前,笑而急迫地问:“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羊子鹏想要抱拳,两臂却被两姐妹按着,抱不起拳来,只得道:“我叫羊子鹏,牛羊的羊,大鹏鸟的鹏!” “哦!你就是那个羊侃的儿子!” “你就是台城的守城上将军羊子鹏?” 两姐妹都是大惊。 羊子鹏不想他的名声竟如此的响亮,连这两个少女都知道。 “听说羊大哥年纪轻轻,武艺就很高强呢!”雷蕾道。 “听说羊大哥杀了雁荡派的掌门花下死花薜萝和括苍派的掌门苍头鹫黄天苍,是不是真的?”雷蕾问道。 羊子鹏还未回答,雷蕊便问:“听说羊大哥还杀了东海派的掌门东海鹤翁朱仙林,是不是真的?” 两姐妹不再问,眼巴巴等着羊子鹏回答。 羊子鹏无意把杀人的事拿来炫耀,但是见这两姐妹神情急迫面色真诚,心道她俩只是武林人士猎奇罢了,酒铺里的其他人也都是普通人,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黄天苍和朱仙林是我杀的,花薜萝是被别人杀的。我能杀掉两位掌门,实在是侥幸,不是因为我武功高,我武功平平的!” 雷蕊突然抓住羊子鹏的右手,十分惊慌地问:“雁荡派可是坚信他们的掌门也是你杀的呢!” 雷蕾突然抓住他的左手,也是十分惊恐地问:“你不怕他们来找你报仇吗?” 羊子鹏叹息一声,道:“我不怕他们来报仇,只是怕我会杀更多人!” 雷蕾忽然指着羊子鹏背后,道:“羊大哥背着的,就是从黄天苍手里夺下来的幽州剑吗?” 羊子鹏为了不惹人眼,这三天来把幽州剑用麻布整个包好。 “嗯!” 雷蕊道:“羊大哥能不能把幽州剑解下来,让我们姐妹俩瞧瞧!” 羊子鹏只得把幽州剑解下,把麻布除去,亮出幽州剑的本相。 酒铺里的众人都忍不住侧目来看。 雷蕾拿住幽州剑的剑鞘,掂了掂,笑道:“太重了!羊大哥背着不累吗?” “不累!” 雷蕊拿住剑柄,把幽州剑拔出一尺。 酒铺里的人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气。 雷蕊看着黝黑的剑身,伸手抚摸,道:“果然是杀了很多人的样子!” 羊子鹏也感觉到酒铺里的紧张气愤,便把幽州剑插回鞘里。 “两位妹妹不要些吃的吗?”羊子鹏问。 雷蕾手托香腮,嘟着嘴道:“我们可不敢在这里吃喝!” “为何?” 雷蕊也是手托香腮,嘟嘴道:“酒菜里有毒呢!” 羊子鹏大惊,按住幽州剑,忽觉腹内绞痛,额头猛然渗出冷汗,紧接着便是头晕眼花,力虚心慌。 “你,你们!”羊子鹏惊恐地看着雷氏两姐妹。 “我们是来帮你的!”雷蕊和雷蕾左右扶住羊子鹏。 店家汉子和店家妇人换一个眼色,酒铺里所有的人都从桌下抽出刀剑,把羊子鹏和雷氏姐妹团团围住。 店家汉子和店家妇人双双提剑,走进包围。 店家妇人骂道:“臭丫头,你们既然看破,为何还要多管闲事?” 雷蕾站起身来,走到店家妇人面前,昂头挺胸,道:“这里可是天目山脚下,是我们天目剑派的地盘,你们不跟我爹我娘打声招呼,就想在这里杀人,你们的胆子可是真够大的!” “臭丫头,你敢对我如此无礼?!”店家妇人扬起手来,便要打雷蕾。 店家汉子扬起手制止店家妇人,向雷蕾抱拳道:“久闻天目剑派雷公雷婆的大名,初到贵地,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还请令尊令堂不要见怪才是!” “哼!你们既然知道我爹我娘就是雷公雷婆,那就把解药交出来,我保证我爹我娘不杀你们!” “臭妮子!你不要太过份!”店家妇人抬手又要打。 雷蕾把头凑近,道:“你打我一下试试!莫说把我打死,就算只动我一根汗毛,我爹我娘决不会放过你们!” “你!”店家妇人虽怒,却也是不敢下手。 “二位小姐,可还有相让的余地?”店家汉子又抱拳道。 雷蕊也站起身来,走到雷蕾身边,道:“我们姐妹一进店里就自报家门,你们却遮遮掩掩着到现在也没有亮明身份,你们这么没有诚意,如何要我们相让?” 店家汉子和妇人相视一眼,似很为难,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在下名人不做暗事,在下便是南雁荡派掌门苏菰蒲,这位是括苍派东矶娘娘秋碧云,日前新任括苍派掌门!” 雁荡山分南北雁荡山,雁荡派也分为南北两支,雁荡山以北雁荡为主,南支也以北支为尊。花薜萝是北雁荡派掌门,苏菰蒲是南雁荡派掌门。苏菰蒲既是花薜萝的师弟,也说花薜萝的夫君。花薜萝为人狷狂,苏菰蒲却极为谦恭,几乎不涉江湖,夫妻二人常年分居南北雁荡山。 括苍山延伸海外,在海山突起成东矶列岛。黄天苍的夫人秋碧云常年独局东矶列岛。秋碧云武艺高强,保护东矶列岛附近渔民不受海上盗贼侵扰,渔民尊称她为东矶娘娘,东矶娘娘的名号也就在江湖传开。 花薜萝和黄天苍双双遇害,传言被羊子鹏所杀,苏菰蒲和秋碧云纠合两派弟子,联手北上建康,来找羊子鹏寻仇。 “噢!我当是谁呢,还真是雁荡派和括苍派的人!” “你们根本就不是夫妇,却要打扮成夫妇的样子!也不怕别人误会!” “早就听说花薜萝和黄天苍有一腿,没想到你们俩也…哎哎哎,我说你们雁荡括苍两派可真是够乱的!” “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替花薜萝和黄天苍报仇了!他俩死了,不正好成全你们俩的好事嘛!” 雷蕊和雷蕾年纪尚小,不知禁忌,只知肆意嘲讽。 却不见苏秋二人和两派弟子全都黑了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巧计脱身 “天目剑派的面子,可以给,也可以不给!”苏菰蒲阴森着脸道。 “雷公雷婆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先杀你两个,再去挑了东西天目山!”秋碧云恶狠狠道。 两人杀气凛凛,雷氏姐妹毫不察觉,还在肆无忌惮地嘲讽。 “久闻雁荡派和括苍派是两大名门正派,想不到只会欺负晚辈!” “他们两派联手对付一个少年公子,还要用设计下毒这种下作手段呢!” “哈哈哈!你们也太不争气!” “哈哈哈!只怕是花下死和苍头鹫要气活过来!” 雷氏姐妹大笑。 苏秋二人本已起了杀心,但雷氏姐妹嘲讽他们以大欺小,他们便不好意思下手了。 “爹!” “娘!” “让我们会会这两个丫头!” “领教领教天目剑派剑法!” 酒铺里两个店小二各自拿着剑,走到苏秋二人之前,拿剑指着雷氏姐们。 雷蕊雷蕾看着两个店小二,再互相看一眼,都弯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笑什么?”两个店小二齐问。 “我笑你们两个,别喊错了爹!” “喊错了爹不要紧,喊错了娘就太可笑了!” 两个小二忽视一眼,都觉尴尬。 “我是雁荡派弟子,苏流川!” “我是括苍派弟子,黄叶飞!” “看剑!” 苏流川和黄叶飞一齐挺剑向雷蕊雷蕾刺来。 雷蕊雷蕾回身抄起各自的长剑,拔出鞘来,一齐荡开苏黄刺来的剑锋,双双飞身,翻出人群,在大道中央站定。 “铺子里太窄,这里宽敞,两个小哥出来耍耍!”雷蕾喊道。 苏黄两少年跟出酒铺。 苏秋二人看着静坐运气的羊子鹏。秋碧云拔剑出鞘,意图把羊子鹏刺死,苏菰蒲急忙按住秋碧云,摇头示意,秋碧云才把剑收回鞘里。 两派弟子也跟着出来,把雷氏姐们和苏黄两少年团团围住。 “让你们尝尝天目剑派风雷掣电剑法的厉害!”雷蕊叫一声。 “少废话!” 苏流川和黄滑落两剑攻至。 雷蕊雷蕾长剑迎接。 四剑战作一处。 雷蕊雷蕾年纪虽小,内力也不强,但是出剑极快,招式精妙,相互配合,形成阵法,竟有风雷之势,掣电之疾。 苏流川使雁荡剑法,黄叶飞使括苍剑法,两人武艺确在雷氏姐妹之上,只不过两人初次联手,未生默契,被雷氏姐妹杀了个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四人四剑来去三十余回合,雷蕊挑中苏流川手腕,雷蕾刺中黄叶飞手背,二人一齐惊呼,两支长剑脱手。 苏流川和黄叶飞疾步后退,雷蕊和雷蕾剑指二人喉咙,疾步前刺。 苏流川和黄叶飞大为震恐,眼看就要毙命剑下。 苏菰蒲闪身抢到苏流川和黄叶飞之前,左右各出二指,夹住雷蕊和雷蕾的两支长剑,指尖一错,两声脆响,两柄长剑断为四截。 雷氏姐妹退身,并无惧色,拿着半截断剑,伤心大急。 “你弄折了我的雷光剑!” “你还我的夏鸣剑!” 两姐妹一齐把断剑扔到苏菰蒲面前。 “苏兄不要跟她们废话,我先宰了她们!” 秋碧云拔剑出鞘,缓步走向雷氏姐妹。 雷蕊雷蕾方才显出惧怕神色。 “住手!” 一声大喝。 众人回头。 羊子鹏拄着幽州剑,站在酒铺门口。 “你!”苏菰蒲讶然道。 “你中了我东矶群岛的水母王之毒,为何还能站起身来?”秋碧云大惊道。 “哼!我体内的毒已经被我用内力全都逼出来了!”羊子鹏的语调中气十足,面色红润,已无中毒迹象。 苏菰蒲和秋碧云都大为震惊。 “羊大哥!” 雷蕊雷蕾大喜,跑过众人,一左一右站在羊子鹏身边。 “我羊大哥武功高的很,你们这下知道了吧!” “你们再敢放肆,我羊大哥杀光你们!” 两姐妹指着众人,大声道。 苏菰蒲和秋碧云交换眼色。 羊子鹏出建康后,雁荡括苍两派的弟子便发现了羊子鹏的踪迹。但苏菰蒲和秋碧云却不敢直接截杀羊子鹏。羊子鹏杀了三个大门派的掌门,每个人都是武学宗师的水平。若杀一个掌门,是羊子鹏运气好,但连杀三个掌门,绝不会是运气好所能办到的。他们不禁以为,羊子鹏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他们不敢贸然出手,一直跟踪羊子鹏,设计在今天以下毒来制服羊子鹏。 东矶列岛附近海域有一种大型水母,剧毒无比,当地人称为水母王。秋碧云提取水母王的毒素,制成毒药,两三滴便可使人毙命。 而羊子鹏却看似丝毫无事。 羊子鹏的武功境界,果然超乎想象,或许已经突破后天巅峰,练成金丹,步入先天境界! “有句话跟你们说清楚!黄天苍是我杀的,括苍派找我报仇,我随时恭候!但是花薜萝是为玄雀教教主藏玄镜所杀,雁荡派找我报仇,只怕找错了人!” 苏秋二人大惊。 “不可能!藏教主怎么可能杀薜萝?!”苏菰蒲不能相信。 “臭小子,可是你亲眼所见?”秋碧云问道。 “哼!自然是亲眼所见!藏玄镜杀了花薜萝,还想杀我,结果被我打成重伤,狼狈而逃!” 羊子鹏已经拿定了他们惧怕他的心理,他吹嘘得越大,他们反而越会相信。 “你说的是都真的?”苏菰蒲问。 “你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把杀害花薜萝的真凶告诉你!免得花掌门死不瞑目!” “藏教主也不是你的对手?”苏菰蒲喃道。 “苏兄不要被他的胡言乱语迷惑!”秋碧云道。 “话已说到,你们一起上吧!黄天苍在我剑下走不过三招,花薜萝在我剑下走不过四招,我也想看看,他们师弟师妹徒子徒孙是个什么水平!看来今日我羊子鹏又要了大开杀戒了!” 羊子鹏拔出幽州剑,幽州剑的凛寒之气,更加增添了羊子鹏的威势。 苏菰蒲懦懦不前。 秋碧云也不敢贸然出手。 “哈哈哈!你们怕了!”雷蕾大笑。 “苏掌门,你还是带着雁荡派的人赶紧滚吧!这件事跟你们雁荡派无关,你们别枉送了性命!”雷蕊也大笑道。 苏菰蒲似被说动,心生退意。 “苏兄!雁荡括苍百年交好同气连枝,纵使花掌门不是羊子鹏所杀,天苍却是羊子鹏杀的,你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我、我…”苏菰蒲拿不定注意,吞吞吐吐。 “好啊,你还真应了你那树上活的名号,遇事便如猴子一般,只知往树上逃!”秋碧云大怒。 “你敢侮辱我爹!”苏流川拿着剑指着秋碧云。 “你敢拿剑指我娘?”黄叶飞也拿剑指着苏流川。 “住手!”苏菰蒲大喝一声,苏流川和黄叶飞都放下剑来。 “黄夫人,菰蒲绝非贪生怕死之徒!”苏菰蒲道。 “你明明就是怕了!”黄叶飞重又拿剑指着苏菰蒲。 “你敢拿剑指我爹?”苏流川重又举起剑来。 雁荡括苍两派弟子迅速站成两方,白刃相对。 “苏掌门,雁荡括苍两派,这是要反目成仇吗?”秋碧云横眉冷对。 “黄夫人,别说你我两派世代交好,单凭薜萝天苍还有你我多年的交情,我又怎么可能与你为敌?” “不帮天苍报仇,便是我括苍派的敌人!” “对手太过强大,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一个毛头小子就把你吓成这样?” “你派黄掌门和我派花掌门的武功,都在你我之上,也不还是死在羊子鹏剑下,可见羊子鹏武功之高,不可不虑啊!” “哼!你竟如此懦弱!难怪这么多年来,花下死那个婆娘一直踩在你头上!” “你说什么?!”苏流川不能忍受父母受辱,一剑刺向秋碧云。 秋碧云衣袖一摆,便把苏流川连人带剑给扇了出去。 “犬子无礼,黄夫人你别动怒!”苏菰蒲连忙道歉。 “哈哈哈!你的脾气还真是好,我打你儿子你都不发火。怪不得你家那个婆娘敢勾引我家汉子!”秋碧云恶语相向。 苏菰蒲脸上也挂不住了,冷冷道:“你和我都知道,薜萝和天苍兄是清白的,为何要出言侮辱?” “动气了?你这不是有脾气吗?只会跟我一介女流动气,在仇人面前就蔫了?”秋碧云是在刻意激怒苏菰蒲。 “好!不管薜萝是不是羊子鹏所杀,今日先杀了羊子鹏再说!” “这才对!你我两派齐心合力,还愁杀不了一个毛头小子!” 雁荡括苍终于达成同仇敌忾的联盟。 苏菰蒲和花薜萝转向酒铺门口。 哪里还有羊子鹏和雷氏姐妹的身影! 雁荡括苍两派的弟子都在关注着掌门口角,竟没有人注意到羊子鹏和雷氏姐们什么时候走的。 南方传来远去的马蹄之声。 “不好!让这小子溜了!”苏菰蒲大悔。 “追!今日不杀羊子鹏,我东矶娘娘誓不为人!”秋碧云决然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天目剑派 羊子鹏和雷蕊雷蕾各骑一马,向天目山狂奔。 “想不到羊大哥武功那么高,连水母王的毒都不怕!” “那些人吓得样子,真是好笑!” 雷蕊雷蕾大声欢笑,忽然看见羊子鹏面色惨白,身子直不起来,手提不住缰。 雷氏姐妹方知羊子鹏并未解毒。 刚才羊子鹏用体内真气运转,强行把毒素压制在腑脏,不显现在面目。此时水母王毒性大发,他已在生死边缘。 “羊大哥你坚持一下,我们进酒铺的时候就派人去给我爹娘送信了!” “等我爹娘来了,我们杀回去要解药!” 两姐妹大叫着,却见羊子鹏的头往下一栽,便要载下马去。 两姐妹一齐飞身而起,雷蕊落在羊子鹏身前,雷蕾落在羊子鹏身后,把羊子鹏夹在马上。 两姐妹体态娇小轻盈,并未给坐骑加重多少。 三人共乘一骑,向南飞奔。 后方烟尘顿起,数十骑纵马追来。 秋碧云和苏菰蒲一边催马追赶,一边大喊。 “苏兄!我们一定是让那小子骗了!他若是武功高强,为何要逃走!” “黄夫人说的是!怪我太过谨慎了!” “等我逮到他,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前方就到天目山了,务必当心,还是不要惊动雷公雷婆为好!” 渐至天目山脚下。 尘土从山口涌出。 “我爹我娘来了!”雷蕊提着马缰大叫。 羊子鹏伏在雷蕊身上,浑浑噩噩,俱裂的头痛眼花,使他接近于昏迷状态。 “羊大哥坚持住,千万不要睡着了!”雷蕾一手扶住羊子鹏,一手猛拍马臀。 后方雁荡括苍的人越追越近。 前方来人逐渐看清。 一个白衣大汉,一个白衣妇人,各骑白马,后边跟着十几骑,各配长剑。 “爹!娘!” 雷蕊雷蕾高声大叫。 来人正是天目剑派雷公雷婆。 天目山分为东西天目两山峰,天目剑派也分东西二宗,雷公是东宗掌门,雷婆是西宗掌门。 东西天目峰都在天目山群山南侧,因此雷公雷婆带领门下弟子赶来,需要骑马。 近来南迁百姓很多,剪径强盗也就跟着增多。雷公雷婆让雷蕊雷蕾和门内弟子在天目山以北巡视,保护南迁百姓,因此遇上了埋伏羊子鹏的雁荡括苍两派。 雷蕊雷蕾聪明伶俐,搭眼一看便知这家酒铺是一家黑店,莫说店家夫妇小二是武林高手,连在座食客也全都是假的,都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 她们自知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便让同门师兄弟快马回天目山报信,她们两个进酒铺拖延时间。 雷公雷婆勒缰住马。 天目剑派弟子停下。 苏菰蒲和秋碧云眼看便要追上羊子鹏和雷氏姐妹。 他们甚至能一剑击杀三人。 无奈雷氏姐妹把羊子鹏夹的紧,马又奔得飞快,他们怕误伤雷氏姐妹。 眼见雷公雷婆就在五丈之外。 苏菰蒲和秋碧云各自停马。 雷蕊和雷蕾驾着马,横在雷公雷婆马前。 苏流川和黄叶飞带领雁荡括苍弟子陆续赶到,停在苏秋二人身后。 “爹!娘!他们要杀了女儿!” “他们还折了我们的雷光夏鸣剑!” 雷蕊雷蕾大叫着。 雷公雷婆面色却不好看。 “怎么了爹?!”“怎么了娘?!” 雷公生如惊雷:“你们说怎么了?!和一个大男人骑一匹马,你们俩像不像话?!还不下来!” “啊呀爹!羊大哥是个少年公子,不是大男人!”雷蕊道。 “羊大哥中毒了!快跟他们要解药,不然羊大哥会死的!”雷蕾急道。 不妨雷婆的嗓音更为暴烈:“什么羊大哥牛大哥,你们再不下马,我一剑砍了他!” “娘!别!” “我们下马就是!” 相对父亲,雷蕊雷蕾显然是更怕母亲。她俩下马,羊子鹏便趴在马上。 “你们把外衣脱了!”雷蕊命令天目山的师兄弟,让他们把外衣脱了,铺在路边。 两姐妹把羊子鹏扶下马,扶着羊子鹏坐到衣服上,一左一右,让羊子鹏靠着。 雷公雷婆面色不善,却也不便发作,一齐下马来。 雁荡括苍弟子,全都下马。 苏菰蒲和秋碧云走到中间。 苏菰蒲远远抱拳笑道:“在下南雁荡掌门苏菰蒲,这位是括苍派东矶娘娘秋碧云,初到贵地,未及进山拜访,无意冒犯两位千金,还请雷公雷婆不要见怪!” 雷公走到苏菰蒲和秋碧云之前。 苏菰蒲打量雷公,国字方脸,虎背熊腰,清白长髯垂腹,披一件大白披风,面色威严,眼光傲睨,仿佛天上雷神,心下便隐隐不安。 “你们两位,到我天目山地界来,所为何事啊?” 秋碧云见雷公如此傲慢,便要发怒。 苏菰蒲急忙拉住秋碧云,示意她不可心急。 “这个小子杀了雁荡括苍两派的掌门人,我们找他寻仇,他冲撞到贵地,我们也是不得已便跟了来,还请雷公行个方便!” 雷公捋着长髯,回头看一眼羊子鹏,脸上竟挂上笑意:“这个小子杀了谁?” 秋碧云愈加愤怒。 苏菰蒲忍气道:“他杀了括苍派掌门黄天苍和雁荡派掌门花薜萝!” “哈哈哈!”雷公抱着肚子,仰天大笑,笑声震动天地。 苏菰蒲和秋碧云从雷公的笑声中,感受道强大的内力。秋碧云要出手相拼,现在也不得不掂量一二。 “雷公为何作笑?”雷公笑声渐止,苏菰蒲冷面发问。 “杀得好!哈哈!花薜萝和黄天苍给侯景那孙子卖命,祸害我江左百姓,该杀!该杀!哈哈!哈哈!”雷公开怀大笑。 “你太过分!”秋碧云再不能忍,拔出宝剑。 雷婆走到雷公之侧。 秋碧云只见雷婆天庭饱满,面如玉盆,两眉高挑,目似金睛,便知她是个极为刚烈的女子,又见她站在雷公身边,竟不比雷公矮多少,心中也生了几分怯意。 “把解药交出来,放你们走!不交出解药,一个也别想活!”雷婆霸气侧漏。 “你好大的口气!”秋碧云不甘退却。 “不服的话,那就尝尝我雷婆掣电剑的滋味!”雷婆左手提剑,右手并未拔剑,掣电剑却自己弹出一半,停在半空。 虚空骤冷。 秋碧云手中宝剑微微震颤。 秋碧云犹豫不定,苏菰蒲按低秋碧云的衣袖。 “不知雷公雷婆与羊子鹏可有瓜葛?”苏菰蒲问道。 “无甚瓜葛!”雷公道。 “既无瓜葛,雷公雷婆为何横加干预,要帮羊子鹏?” 雷公道:“我雷公素来敬仰道义之人!羊侃,坚守台城,保卫江山,这就是道义!羊子鹏子乘父志,保住台城不失,这也是道义!我要帮羊子鹏,还需要理由吗?!” 雷婆道:“我雷婆最看不起不道义的人!花薜萝和黄天苍,助纣为虐,祸害百姓,这就是不道义!你们雁荡括苍两派,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也是不道义!我雷婆要对付你们,还需要理由吗?” 雷公雷婆一席话,好似天雷滚落,道义凛然,威势逼人。 苏菰蒲和秋碧云都向后退一步。 “爹!” “娘!” “不用怕他们!” “跟他们拼了!” 苏流川和黄叶飞从左右仗剑向前。 苏菰蒲和秋碧云急忙把他两人拉住。 苏秋二人对望一眼,互相点头。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天目剑派这笔帐,我们雁荡括苍两派记下了!”苏菰蒲愤恨道。 秋碧云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扔给雷婆。 “羊子鹏今日留得一命,来日叫他加倍偿还!走!” 秋碧云拽着黄叶飞,调头便走。 “告辞!” 苏菰蒲拉着苏流川,转身离开。 苏秋二人带领雁荡括苍两派弟子上马往北方走了。 雷蕾跑过来冲着扬起的尘土大喊大叫:“有种别走!没本事的东西!” “臭丫头!还没跟你算账!”雷公怒道。 雷蕾从雷婆手里一把夺过玉瓶,飞身回到羊子鹏身边。 “臭丫头!没一点礼数!”雷婆也怒道。 拔开玉瓶,倒出两粒丹药,雷蕊把羊子鹏的嘴捏开,雷蕾把丹药给他喂进口中。 不多时,羊子鹏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冰凉的双手暖和起来。 “羊大哥你好了!”雷蕾欢喜道。 “多谢二位妹妹相救!”羊子鹏全力抱拳。 “羊大哥不用客气!”雷蕊笑道。 羊子鹏全力起身,雷氏姐妹一左一右把他撑起来。 “多谢雷公雷婆救命之恩!”羊子鹏向雷公雷婆抱拳。 啪啪,两个耳光,响彻九霄。 “娘!你为甚么打他?!”雷蕾急道。 “他自己没本事,着了人家的道,差点连累你们,怎么不该打!”雷婆怒道。 “是你们俩派我们下山保护南迁百姓的!”雷蕾据理力争。 “你还敢的话也不无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 羊子鹏的惨笑声。 惨笑如鬼。 雷蕊和雷蕾看着羊子鹏的惨笑,都不禁惧怕。 “羊大哥你怎么了?” “我爹娘是好心!” 她们以为羊子鹏被四个巴掌给抽傻了。 羊子鹏推开雷蕊和雷蕾,惨笑不止,摇头晃脑,眼角却泛着泪花,无视众人,爬上一匹马,头也不会,纵马南去。 “羊大哥!” “羊大哥!” 雷蕊和雷蕾便要上马去追。 “你们站住!”雷婆一声厉喝,雷蕊雷蕾便似被施了定身法,拔不起脚。 “他或许真有苦衷!”雷公望着羊子鹏的背影,闷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灵隐禅寺 钱唐县位于钱唐江北岸。 钱塘县城西有一个景色优美的湖泊,名叫西湖。 西湖西岸有一片不甚高的群山,称为西山。 灵隐寺便建在西山腹地,北靠北高峰,南面天竺峰。 日落西山,羊子鹏到达灵隐寺。 向寺中沙弥询问,真谛大师可在寺中?沙弥说是,羊子鹏便请沙弥通报,说羊子鹏来拜见,不多时,沙弥便回来,引羊子鹏进寺。 灵隐寺隐在山谷,门庭幽深,院落重重。 来到一处禅房,禅房闭着,房内亮着青灯。沙弥说真谛大师正在禅房内等候,说完便出院去了。 羊子鹏推门进禅房。 真谛背门面壁,正在打坐禅定。 禅房两侧,各点一枝青灯。 除此之外,禅房内再无他物,只剩三面墙壁,一面门窗,地面房什么?!” 他以为他听错了。 “回台城去,坚守台城!”萧茜娘又说一遍,更加坚决。 “为什么?”羊子鹏仍不敢相信萧茜娘会这么说。 萧茜娘嫣然一笑,道:“你那么聪明,难道想不出吗?” “你要赎罪?” “哈哈哈!”萧茜娘笑得极为放荡。 “我有何罪?”萧茜娘逼视羊子鹏。 是啊,萧茜娘只是为了她的家人,她又有何罪? “那到底是为什么?” 萧茜娘看着羊子鹏,拿住羊子鹏的手,道:“我曾救你出地牢,我只有这一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羊子鹏看着萧茜娘。 恍然间就明白了。 “哈哈!哈哈!”羊子鹏笑得很无力。 “你知道为什么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那位皇帝老子萧正德!”羊子鹏不禁有些气愤。 萧茜娘重又面向石壁,道:“你说的对,我是为了救我父亲。侯景如果真的与萧衍求和成功,他就必须得承认萧衍的正统地位,那我父亲就必然会被治罪。所以侯景才会冷落我。” “你一定想到,有我守台城,台城就不会投降。台城是守不住的,这一点你也一定比我更清楚。侯景攻克台城,陛下和太子势必会被侯景杀害,那萧正德就是明正言顺的皇帝,你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 “我也知道,历代盗国者,必须都要得个正名法理,这个正名法理,就是禅让。侯景想要当皇帝,必须得有萧梁的皇帝禅让给他。所以当初他才会拥立我父亲当傀儡皇帝。但台城一旦投降,侯景从萧衍或是萧纲手里接过皇位,比从我父亲手里接过皇位,要合理合法地多。” “纵使我回去守台城,萧正德不过多活几天罢了。历代禅位的君主,有哪个能得善终的!” 萧茜娘被羊子鹏说中要害,黯然无语。 “你不会回台城了吗?” “嗯!” 萧茜娘黯然无语。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着空空的墙壁,静静地坐着,颇为悲凉。 萧茜娘靠在羊子鹏肩头,睡着了。 羊子鹏把大斗篷脱下来,给她盖在身上。 他不禁感叹,世事还真是无常。 势不两立的两个人,如今却相依相靠。 无常即是日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翻经书院 不一会,天微微亮。 小沙弥叩门,在门外道:“真谛大师请施主到方丈室。” 羊子鹏道:“请师傅先行,我片刻便到。” “是!” 小沙弥走了。 萧茜娘睁开眼,发现正靠在羊子鹏肩上,不忍起身,又闭上眼,向他靠靠,偎依地更紧了。 羊子鹏看到她微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头发散贴在莹润的面颊上,便发不出脾气,只得轻声道:“起身吧,真谛大师在等我呢!” 萧茜娘方才睁开眼,又回味片刻羊子鹏的体温和阳气,这才坐直身子。 羊子鹏起身,本想把黑斗篷拿过来,萧茜娘却不肯,娇声道:“黎明天凉,奴家冷呢!” 羊子鹏只得无奈作罢。 “郎君给女人挽过头发吗?” “没有!” “帮奴家挽起来吧!” “不会!” “奴家来教你?” “不学!” 羊子鹏拉开房门,走出禅房。 “哈哈哈!”禅房里传出萧茜娘的放浪欢笑。 羊子鹏出了禅房庭院,在一个水缸里舀些清水,把脸上和头发上的风尘洗去,十分清爽。 置身寺中,不知方丈室在何处。 旭日初升,万丈红光。 寺北高峰苍翠,寺南矮峰葱茏。 寺南的山峰虽矮,却颇有神韵,如同一个完整巨石一般。 “此峰名叫天竺峰,相传是从天竺国飞来,因此得名。” 羊子鹏转身,见到一个胖大和尚,面容富态,笑容和蔼,左手立在胸前,右手揉着一对核桃。核桃暗红如玉,纹理细腻,好似一对狮子头,在晨光照映下,晶莹剔透,耀眼夺目。 “羊子鹏见过大师!”羊子鹏躬身行礼。 “贫僧是本寺监寺长老,法号宝琼。”和尚略躬着身,言语谦逊。 “原来是宝琼法师,子鹏失礼。”羊子鹏再次行礼。 “羊施主可是要去方丈室?” “正是。” “施主随我来。” 宝琼引着羊子鹏,穿过重重庭院殿宇,来到大雄宝殿之后的一处独院。 室门开着,真谛立于室内。 一个老僧,坐在室内正中,面对一尊等身坐禅的石佛,背对着室门。 “见过师叔!”宝琼向真谛躬身行礼。 真谛躬身还礼。 宝琼退到室内一侧。 “见过大师!”羊子鹏向真谛行佛礼。 “羊小居士可安下心来?” 真谛总能一语切中本质。 “多谢大师教诲,子鹏心安许多。” “好!来见过灵隐寺主持泓化方丈!”真谛道。 羊子鹏向室中方丈躬身行礼,道:“羊子鹏拜见方丈!” 泓化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 真谛道:“泓化师兄修的是闭口禅,已经几十年没有开口说话了。” 羊子鹏被深深震撼。 闭口不语,是多么大的智慧。 几十年不说话,看似简单,仔细想想,却是多么大的修为。 “天竺峰下的翻经院和看经院已经修葺完备,师叔可着手译经了。”宝琼向真谛道。 “多谢法师!” “师叔不必见外。请师叔与羊施主移步斋堂,斋后弟子带二位前往别院!” “有劳!” 三人共进斋饭,而后宝琼引着真谛和羊子鹏,出灵隐寺南门。 南门外,一人披着大黑斗篷,斗篷大帽戴在头上,身上背一把重剑,颇为飒爽。 羊子鹏心道,平日我的背影竟是如此。 萧茜娘转过身来,向真谛和宝琼行礼,向羊子鹏挑一挑眉眼。 宝琼笑道:“是弟子让落尘师妹在此等候的。落尘师妹怀有身孕,久居寺中颇多不便,看经院地处幽深,少人搅扰。弟子已让人收拾妥当,并雇了几位侍婢看护,落尘师妹可安心在看经院居住,师叔意下如何?” 真谛道:“全凭法师安置!” 宝琼便引三人前往翻经院。 真谛宝琼在前,萧茜娘羊子鹏在后,沿石板路向南,行三四里,绕到天竺峰南侧,一路走过小桥流水,晨光烁影,景色非常优美。 四人来到天竺峰南面的一处院落。 院门石匾上写着天竺翻经院五个字。 宝琼道:“晋朝时,慧理祖师自天竺国来华,创建灵隐寺。慧理祖师曾在此处庭院译经,因此得名天竺翻经院。” 真谛望着前人遗迹,颇为感慨。 天竺佛法能在华夏大地开花结果,非是一人一己一时一世之功,而是靠着一代一代不绝鞋履的传经布道者不懈的努力。 宝琼又道:“沿这条小路西上两三里,便到看经院。” 萧茜娘笑道:“如此极好,与师父离得近,不耽误弟子修习佛法,照料师父。宝琼师兄周全!” 宝琼含笑回礼。 四人进翻经院。 庭院比灵隐寺要幽闭许多,院中开着点点腊梅。 庭院正中左右并立两间大堂,左间大堂为翻经房,右间大堂为藏经室。 一条小溪从后山上潺潺流下,从翻经房和藏经室之间流过,在院中聚成一处池塘,而后流出翻经院。 翻经房和藏经室以一条走廊相连通。 四人来到翻经房,翻经房十分宽敞开阔,大窗落地,可整个推开,十分明亮。 十几个僧人正在布置桌案坐席,文房墨宝。 众僧见真谛和宝琼前来,齐来行礼。 宝琼向真谛道:“这些都是弟子挑选的本寺僧人,颇通佛法,协助师叔译经。” 真谛向众僧道:“多有仰仗!” 众僧皆还礼。 宝琼引三人来到藏经室。 藏经室佛经充栋,典籍琳琅。 宝琼道:“当年师父自天竺来华,带来数车佛经。但因师父修为闭口禅,常年入定,我等弟子又不懂天竺文字,不敢亵渎经典,这些典籍便静卧于此数十年,无人翻看。师叔此来,正合因缘。” 真谛抚摸书架上的经书,长声叹息。 宝琼道:“师叔当年来华,寄放在南海郡罗浮山南楼寺的几箱经卷,弟子已派人去取了,正月里便能取来。” “如此甚好,多谢法师!” “师叔见外!后院起居室、禅房、斋堂等,都已收拾妥当,师叔可在此安心译经。弟子闲暇时,必当常来受教。弟子还有杂物缠身,先行告退!” “法师慢行!” “师叔留步,师妹、羊施主留步!” 宝琼走后,真谛、萧茜娘、羊子鹏来到后院。 后院溪水之上有一间水榭,背靠天竺峰,比翻经房和藏经室地势高,可以远眺南边的群山。 水榭内设有火炉茶具。 真谛坐在案前,煮起一壶清茶。 萧茜娘把幽州剑解下,把黑斗篷脱下,和羊子鹏并坐在对案。 茶水滚沸,真谛斟满三杯。 三人听溪品茶。 “子鹏,你的心念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你且先在此住下,等你的心念安定了,再行离去。” 羊子鹏心道,真谛大师一定看穿了,建康情势不落定,我的心便会时刻吊着放不下。左右去武夷山不急在一时半刻,便先在此住下。 “子鹏谨依大师。” “极好!我正愁着空闺沉闷,这下有人作陪了!”萧茜娘笑道。 羊子鹏有些局促,真谛却丝毫不以为意。 三人又饮一杯。 真谛望着栏外空山,幽幽道:“贫僧来华,有两个心愿,一个是礼拜佛牙,一个便是译经传道。贫僧初来华时,担心词不达意,未敢贸然进京,也不敢贸然译经。贫僧在华十三年,致力学习华夏语言文化,如今已颇为通晓。礼拜佛牙一事,贫僧所为多有不当,也时常自省。现礼拜佛牙一事告以段落,贫僧终于可以全心译经了。” “天竺国有多少佛经?”羊子鹏不禁好奇。 “天竺佛经浩瀚,且天竺世代有高僧,世代都有佛经著作问世。传译来华的,不足九牛一毛,且多有舛误。贫僧能在有生之年传译一二,校正二三,就很知足了。” “天竺国是什么样?”萧茜娘问道。 “天竺战乱,不比华夏少啊!”真谛道。 三人又饮一杯茶。 真谛又道:“贫僧最擅佛门瑜伽宗摄大乘论,此论在华夏大地还未传译。子鹏这段时间在院里,贫僧可授你一二。摄大乘论是佛家修心法门,能助你对抗华夏武林的摄魂迷魂之类法门,你可愿学吗。” 羊子鹏大喜,又大为失落,道:“我对佛法可是一窍不通!” “无妨。你感悟境界即可,不用修习佛法。” 羊子鹏便不再犹疑,拜道:“谢大师!” “哎呦!郎君如今就把奴家迷得神魂颠倒,再学了摄魂法门,不知要蛊惑多少美女佳人的芳心呢!”萧茜娘咯咯娇笑。 羊子鹏心道萧茜娘还真是本性不改。 真谛却被萧茜娘逗笑。 自此,羊子鹏便在天竺翻经院住下。 先前几天,真谛每日翻阅藏经室的经文,为十几个弟子讲授佛法。七天之后,才开始译经。 萧茜娘每日都会步行到翻经院,给真谛添茶倒水,与众僧一起听真谛讲授佛法,晚间回看经院。 真谛每日默写十句摄大乘论的译文,并不讲解意思,只让羊子鹏默记。 羊子鹏每日只需记劳十句经文,十分轻松。 有时打坐练拳,有时煮茶自饮,有时在院中走动,欣赏远山景色。 但他从未离开过翻经院。 西山美景,西湖盛景,钱唐江壮景,他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在等待着一个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五派登门 正月十二日,清晨。 天气和暖。 羊子鹏穿着一身灰白素服,坐在翻经院大窗前的台阶上出神。 真谛带领众僧正在翻译佛家瑜伽宗的经典十七地论。 真谛诵译,众僧记录、晒经、为真谛翻找典籍,有条不紊。 庭院里晒着僧人刚写好的经文。 佛法声声,经文飘飘,水塘里涟漪荡漾。 翻经院里充满明朗祥和的氛围。 “郎君发什么呆,是不是想你那个小情人呢?”萧茜娘盈盈走来。 萧茜娘今天挽着道人发髻,插一根玉簪,容颜俊逸,身穿一身明黄色罗裙,腰上系一根艳红色绸带,在身侧打一个绳结,勾勒出腰身,绸带随着裙摆飘飞,明艳靓丽。 “师姐为何不穿素服了?”羊子鹏不解皱眉。 萧茜娘在羊子鹏身前的台阶下转一个圈,如花枝招展,笑道:“不好看吗?” 羊子鹏道:“红梅配腊梅,倒也应景!” “奴家这根玉簪,不是白梅吗?” 羊子鹏莞尔。 与萧茜娘相处数日,面对她日常不缺的调笑,羊子鹏从容了许多。 “今天天色极好,奴家心里高兴,就换了一身明亮点的衣服。”萧茜娘道。 “你还真是心性自在!”羊子鹏连续几天浸淫在佛法之中,也颇能窥探佛法奥义。 “哈哈哈!你也快成大师了!”萧茜娘笑道。 一个小沙弥疾步前来。 “监寺长老请羊施主前往寺中。” “宝琼法师找我?有事吗?”羊子鹏颇为不解。 “寺中来了许多客人,都是武林人士,好像是以雁荡派和括苍派为首的,要见羊施主!” “哦!谢过师傅,师傅先行,我稍后就到!” “是!” 小沙弥离去。 “是来找你寻仇的!你有麻烦了!”萧茜娘面做惊恐,故意恫吓他。 “该来的总会来,提前了结了也好!”羊子鹏起身便往后院走。 “你这是要逃跑吗?”萧茜娘笑道。 “我去拿剑!” “对付那些虾兵蟹将,还用得着幽州剑?” 羊子鹏停步回身,凝眉道:“我与苏菰蒲和秋碧照过面了,他们可不是虾兵蟹将!” “哈哈哈,你有一身本事,却不会施展,奴家都替你着急!奴家与你一同前去,给你当军师,保证他们谁都不是你的对手!” “你说真的?”羊子鹏还有犹疑。 “想我大罗公主的名号在江湖上响亮了十几年,那可不是白叫的!走吧!” 萧茜娘走上台阶,拉着羊子鹏便往外走。 两人出翻经院。 萧茜娘却不迈步,把右臂抬起来,示意要羊子鹏搀着。羊子鹏大不乐意,萧茜娘便道:“我可是有孕在身,山路不平石板湿滑,我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羊子鹏只得依从,搀扶着萧茜娘,向灵隐寺走去。 “苏菰蒲和秋碧云虽不如花薜萝和黄天苍,但也不会差太多!”羊子鹏道。 “你修练的可是天下绝顶的弱水无相功,如今你的内力修为早已在他们之上了,不必怕他们!” “我毕竟武艺不及,要如何取胜?” “还记得孙玉烛是怎么打败花薜萝和黄天苍的吗?” “用洛水剑法!可是我手中无剑,洛水剑法又太过精妙,我只记得两三式罢了!” “你领教过黄天苍的苍鹫爪吗?” “自然!” “苏菰蒲使的是孤木剑,秋碧云使的是秋水剑,他们的剑法与花薜萝和黄天苍大同小异。你一人徒手挑战他们俩,用黄天苍的苍鹫爪功夫夺下花菰蒲的孤木剑,再用孤木剑使洛水剑法第七式风收波止,便可击败秋碧云。” 羊子鹏回想在琅琊城与黄天苍决战,耳边仍有凌厉风声,心道苍鹫爪的确是近身夺剑的上乘功夫。又回想佛牙宴情形,黄天苍正是败在这式风收波止之上。 羊子鹏的脑海里开始预演独战苏秋二人的场面,果然可以按照萧茜娘所说的方法击败他二人。 羊子鹏不禁暗暗佩服萧茜娘。 “知道奴家的厉害了吧!”萧茜娘傲然笑道。 “嗯,不愧为大罗公主,可你现在是落尘居士,还是该收敛些!” “哼!” 两人来到灵隐寺,羊子鹏不再搀扶萧茜娘,萧茜娘则挽住他的左臂。 “佛门圣地,不得无礼,快放开!” “心灵纯净的人,看人都是纯净的,心灵肮脏的人,看人都是肮脏的!在佛眼里每个人都是佛,哪有无礼和有礼的区别?!” “你这句话本就自相矛盾,既然佛眼里都是佛,哪还有纯净和肮脏的区别?” “哼!”萧茜娘只是不放手。 羊子鹏只得任她挽着。 寺中沙弥虽各有忙活,但明显能看出的他们神情很紧张,手脚也很谨慎。 穿过几重庭院,来到正殿之前。 殿前庭院里挤满了人,有男有女,大多都江湖武人打扮,有坐有站,各个持剑挎刀,横眉怒目,搭眼看去,少说也有一百多来人。苏流川和黄叶飞也在其中。他们瞪着前来的羊子鹏和萧茜娘,却不说话。 萧茜娘挽着羊子鹏的手臂却不靠他身,更显示着两人的从容无惧。 大雄宝殿东侧的偏殿厢房房门开着,宝琼法师坐在主座,三位寺院法师坐在左侧,六位江湖中人坐在右侧,正在品茶。 宝琼如常含笑,右手揉捻着核桃,不疾不徐,气定神闲。三位寺院法师却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六位江湖人,苏菰蒲在首座,秋碧云在次座,再下是两个黑衣汉子,一位白衣老妇,一个赤髯老汉。 赤髯老汉正襟危坐,神色傲慢,微闭着双眼,羊子鹏和萧茜娘进房来,他也不做理会。他身形壮硕,身着深紫偏红布衣,坦着胸怀,鲜红的胸毛隐隐可见,怀里端着一把无鞘的焰红色宽刀,刀仅长二尺,越往刀头越宽,刀头处宽有五寸,截面平直,仿佛一把断刀。刀身上布满火纹,如火举天。老汉鼻息粗重,好似随时都能喷出火来。 白衣老妇面头白发,身形瘦削,腿上卧着一只精瘦的花狸猫,花狸猫毛色油亮光鲜。白衣老妇面容含笑,正低头抚弄花狸猫的头颈,狸猫闭着眼缩着脖子,喉头发出咕咕的响声,极为受用。 两个黑衣汉子身材体貌相似,看来是兄弟。他二人意气洋洋,神情狂傲,面色黝黑,身形瘦削,两人的手边各按着一柄黑铁长剑。两剑形貌相同,虽隔着剑鞘,也能感到两剑阴寒的剑气 羊子鹏只瞟了一眼,便知这几个人都是顶尖高手,甚至不在苏秋二人之下。 心下微微一凉。 “噢!”萧茜娘笑道:“今天可还真是好日子!南雁荡派苏掌门,括苍派新任掌门东矶娘娘,武都派武登峰武造极两位掌门、齐云派白霜娥白掌门、衡山派祝天灼祝掌门都来了!哈哈,有热闹瞧了!” 萧茜娘一句话,把这几个人的身份一一道明。 羊子鹏心底惊诧。没想到这几个人来头这么大! “听闻大罗公主是侯丞相的侍妾,怎么又和羊子鹏勾搭上了?” 苏菰蒲也看出了萧茜娘的身份。萧茜娘和羊子鹏在一起,他稍稍一惊。他不得不顾忌大罗公主的身份和背景。他素知萧茜娘作风放浪,因此投其所好,出言调笑,即试探萧茜娘的立场,也向萧茜娘表明无意与她为敌的敬意。 男人的龌龊心思,萧茜娘能一眼看穿。若在平日,她必定是笑面相应,甚至笑骂几句,大家会意大笑,各得其趣。但如今她已退出风月场,便没有了应对这些臭男人的耐心。 萧茜娘的笑颜骤然变得冷厉:“老娘服侍侯景还是服侍羊公子,关你什么屁事呀?!” 苏菰蒲被呛得应不上话来,颇无面子。 “落尘师妹,莫要无礼!”宝琼法师含笑斥责。 萧茜娘向宝琼躬身致歉。 宝琼法师道:“大罗公主正在本寺带发修行,法号落尘,还请诸位休要冒犯!” 白霜娥仍在抚弄着她的花狸猫,祝天灼仍半闭着眼正襟危坐,两人不为所动。 苏秋二人、武氏兄弟却都大为惊异。他们不明白,大罗公主萧茜娘为何会突然跑到灵隐寺来修行。 宝琼仍含笑道:“羊施主已经请来,请诸位道明来意。” 苏菰蒲向宝琼合掌道:“日前羊子鹏杀害了本派花薜萝花掌门,以及括苍派黄天苍黄掌门,我两派弟子特来找羊子鹏寻仇,还请贵寺行个方便,把羊子鹏交给我们带走!” “哦!”宝琼点头,又问:“武家两位施主,白施主和祝施主,是为何事前来呀?” 白霜娥和祝天灼也不看宝琼法师一眼。 武登峰的面色本来就黑,言语更为蛮横,道:“我们是来为括苍雁荡两派助拳的!” “哦!” 宝琼含笑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约战三阵 “哈哈哈!”萧茜娘抚着腰身大笑起来,若不是挽着羊子鹏,只怕要笑跌在地。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堂堂五大门派掌门人,合力对付我家公子,还要带着百来号手下,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你家公子是谁?”苏菰蒲不解问道。 “就是羊子鹏羊公子喽!公子答应收奴家做贴身侍婢呢!”萧茜娘妩媚地看着羊子鹏。 羊子鹏心知萧茜娘又在调笑他,但他此时和萧茜娘处在同盟阵线,便难以开口反驳她。 “哼!”苏菰蒲闷哼一声,心骂一句萧茜娘还真是下贱。 武登峰黑着脸道:“我们五派联手,并非对付羊子鹏,而是猜到灵隐寺必会包庇羊子鹏,特来请灵隐寺放人的!” 宝琼不动声色,笑道:“本寺寺规,不涉江湖恩怨。只不过羊施主是本寺的客人,本寺自当保护羊施主周全。” 武造极一拍桌案,径直露出凶相,大喝道:“监寺长老若执意庇护羊子鹏,我们五大门派今日便屠灭灵隐寺!” 宝琼笑面相对:“阿弥陀佛!武施主好大的口气!” 武登峰冷言道:“监寺长老莫要不知好歹!” 武造极爆喝道:“你以为我们不敢吗?!” 武登峰和武造极两兄弟向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萧茜娘的玲珑之声再次响起:“不是怕你们不敢,是怕你们没有这个本事!”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武氏兄弟按住宝剑,便要发难。 “我是说,你们在座六大掌门加起来,也不是我家公子的对手!” 萧茜娘此言何意?羊子鹏不禁心头一震。 羊子鹏虽然知道萧茜娘现已是落尘居士,但他俩毕竟以往为敌,羊子鹏还没有完全丧失对她的警惕。 我不是他们六位之中任何一位的对手,更不用说他们六人联手! 萧茜娘耍什么花招? 武氏兄弟也没有想到大罗公主会如此嚣张。 武登峰道:“大罗公主!你不要以为有侯丞相给你撑腰,我们就不敢动你!” 武造极怒道:“萧正德不过是傀儡皇帝,你这个公主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人若是辱骂萧茜娘淫荡,萧茜娘能再荡三分给他看。但萧茜娘最受不住的,就是别人说她没本事。 萧茜娘放开羊子鹏,脸上带着僵硬的笑,走到武氏兄弟面前,眼里射出寒光,对武氏兄弟道:“你们动我一下,试试!” 武登峰一动不动。 武造极举起右掌,却迟迟放不下。 大罗公主混迹江湖十几年,从不做过亏本的买卖。不用做太多思考,他们就已明白,即便没有侯景的支持,他们也不一定敢动大罗公主。 “登峰兄造极兄莫用动怒!”苏菰蒲急忙起身,走到两人之前,安抚武氏兄弟。 萧茜娘嘴角一撇,眼里尽是轻蔑,转身回到羊子鹏身边。 苏菰蒲和秋碧云请来三派助拳,一是担心仅凭他们两人不一定能制服羊子鹏,二是担心仅凭他们两派也不能逼迫灵隐寺交人。不想天都派两位掌门如此嚣张,张口闭口便要灭门灵隐寺。 苏菰蒲既无意得罪萧茜娘,更不想与灵隐寺真正翻脸。 苏菰蒲道:“既然落尘居士有言,我们六人合力也不是羊子鹏的对手,那我们六人不妨联手与羊子鹏比试比试,以输赢定生死,这样即可以解决雁荡括苍与羊子鹏的矛盾,也不会冒犯灵隐寺,诸位意下如何?” 羊子鹏心道,好你个苏菰蒲,以六对一竟被你说得堂而皇之,还真是无耻! 不妨萧茜娘朗声道:“好!就这么定了!” 萧茜娘!你还真是害我之心不死! 萧茜娘转过身来,对羊子鹏露出顽皮之态,眨眼一笑。 羊子鹏还在思虑着要不要出口否认,武氏兄弟却听不下去了。 “哼!一个臭小子怎么能值得我们六人联手,苏掌门你太过谨慎了!”武登峰不悦道。 “这哪是谨慎,这分明就是胆小!”武造极直言道。 “登峰兄造极兄有所不知,羊子鹏的确厉害!”苏菰蒲苦苦辩解。 秋碧云突然站起身来,正色道:“诸位不要说了!我秋碧云与苏兄联手,我们两个合力,诛杀羊子鹏!” 秋碧云的话虽说得肃然,但还是不敢独战羊子鹏。 “哼!” 武氏兄弟不再多言,只闷哼一声,以示不屑。 萧茜娘道:“好!东矶娘娘不愧女中豪杰,有胆量!不过看在东矶娘娘和苏掌门必定会败给我家公子的份上,咱们不妨再加两阵,如何?” “岂有此理!”秋碧云被激怒。 苏菰蒲拉住秋碧云,道:“且听听落尘居士有何话说!” 萧茜娘在堂中踱步,朗声道:“咱们不妨开设三阵对战,括苍派东矶娘娘与雁荡派苏掌门联手对战我家公子,可为第一战,天都派两位掌门联手对战我家公子,为第二战,齐云派白掌门与衡山派祝掌门联手对战我家公子,为第三战。三战之中,只要我家公子输掉一场,便算我家公子输,我家公子可任由诸位随意处置,灵隐寺也不会干预,可好?” “嚣张太甚!”武氏兄弟暴怒而起。 苏菰蒲忙道:“登峰兄造极兄息怒,咱们不妨与他比试比试!” 萧茜娘道:“我话还没说完,假若我家公子三战全胜,你们做何话讲?” “假若羊子鹏真能三战全胜,那雁荡括苍两派与羊子鹏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苏菰蒲抢先道。他虽然认定羊子鹏武功高强,但他也有信心,羊子鹏绝对不可能强到连续打败他们六个人的份上。因此除了雁荡派,就连括苍派与羊子鹏的恩怨,他也自作主张,拿到赌局之上。 “哈哈哈!”萧茜娘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秋碧云喝问。 “你们堂堂六大门派的掌门和掌门夫人,六位后天巅峰境界的高手,就这点气魄吗?” “我们若是三战全败,我们六人的性命,也都交给羊子鹏!”武登峰道。 “只要羊子鹏开口,我们立刻抹颈自刎,绝不含糊!”武造极道。 他们二人有绝对的把握能在三招之内杀死羊子鹏,因此大胆放言。 苏菰蒲还有顾虑,秋碧云冲他点点头,他也不好再开口了。 “大好!”萧茜娘大笑道。 苏菰蒲走到齐云派掌门白霜娥和衡山派掌门祝天灼之前,躬身道:“白掌门和祝掌门意下如何?” “好!好!”白霜娥仍在抚弄着她的花狸猫,头也不抬,只道两声好。 “好!好!好!”祝天灼睁开眼,看向羊子鹏,神情严肃,顿首三次,道出三个字正腔圆的好字,似是吐出了三个带火的石头。 苏菰蒲走到堂中,对萧茜娘道:“就依落尘居士之言!” “好!”萧茜娘举掌一拍,啪的一声,便是就此敲定了。 “大家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出来的话自然算数,咱们就不用立字据了!”萧茜娘朗声道。 “只要羊子鹏不反悔便可!”苏菰蒲道。 萧茜娘一笑,没有理会苏菰蒲,而是向宝琼道:“烦请师兄在寺中找个可做擂台的地方。” 宝琼笑面如常,道:“寺中有一座戒坛,可为擂台。请诸位移步戒坛院!” 宝琼、寺中几位法师、羊子鹏、萧茜娘与五派掌门和门内弟子一百多人,前往戒坛。 “你是否故意害我?!”羊子鹏低声问萧茜娘。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是在帮你!”萧茜娘嗔道。 “我怎么可能打得赢他们六个?” “你先按我教你的方法打赢苏菰蒲和秋碧云。剩下四个更好打,到时我再教你!” 羊子鹏半信半疑。萧茜娘真是让他摸不透。他希望他能信任萧茜娘,但又不敢完全信任她。萧茜娘给他安排了一场看起来必败的赌局,筹码就是他的性命。 萧茜娘提出三战比武决胜的赌局时,羊子鹏并没有反对。既是因为羊子鹏不想失了面子,又是对萧茜娘的信任大过了对她的怀疑,更是因为他绝对不想错怪和辜负萧茜娘。 羊子鹏心道,我自己的决定,即便是死,也怪不得他人了! 正在羊子鹏摇摆不定的时候,萧茜娘探到羊子鹏耳边,道:“天都、齐云、衡山三派,与雁荡和括苍相隔千万里,他们为什么会给雁荡和括苍派助拳?你想过吗?” “难道不是江湖义气?” “你把苏菰蒲和秋碧云换成花薜萝和黄天苍,再看他们六位掌门,试想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你想想呀!” 羊子鹏沉吟片刻,道:“嚣张!” 萧茜娘点头笑道:“没错,就是嚣张!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嚣张?刚才武造极开口便是屠灭灵隐寺,你试想,他们之前是不是合伙屠灭过别的门派?” 羊子鹏惊道:“轩辕剑宗!” 萧茜娘道:“花薜萝和黄天苍手上有青州剑和幽州剑,那他们五派与轩辕剑宗灭门,是不是有关呢?” “可是以他们五派的实力,不可能灭门轩辕剑宗!” “这就涉及到地缘因素了!” “他们都在南方!” “南方最大的江湖势力是哪个?” “玄雀教!” “既然山中有虎,他们这些狼和狐狸还会如此嚣张,说明什么?” “他们已被玄雀教收服了!” 萧茜娘笑道:“公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羊子鹏沉吟道:“可花薜萝是被玄雀教教主臧玄镜所杀!” “哦!果真?” “没错!” 萧茜娘略一沉吟,便道:“花薜萝和黄天苍拿着青州剑和幽州剑到处招摇,臧玄镜杀花薜萝也合情理,若不是你提前杀了黄天苍,想必臧玄镜也会亲自动手!” 羊子鹏点头,萧茜娘说得很有道理。 羊子鹏惊讶于萧茜娘的推理能力。 果真如此的话,轩辕剑宗灭门真相就有眉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戒坛一战 众人来到戒坛院。 院中北侧有几间殿阁,两侧有碑亭和钟鼓楼,靠近墙院有一圈垂柳,柳树还未抽出新牙,但已能感受到柳条内那不可阻挡的生机。 戒坛在戒坛院的中央。 戒坛是灵隐寺僧众受戒之处,是一座石砌圆台,戒坛总高三尺,坛面径长三丈,平整开阔,外围有三层石阶,每阶高一尺,宽一尺,阶面阶壁镂刻精美的罗汉浮雕。 戒坛四下空旷,可供人围观。 萧茜娘朗声道:“以戒坛坛面为擂台,被制服或跌落戒坛坛面的一方,即为输!” “好!”众人大声附和。 宝琼也对众人道:“寺院不造杀业,望诸位施主点到为止。” “谨遵戒律!”羊子鹏躬身道。 “谨依法师所言!”苏菰蒲也躬身道。 宝琼说完,便与几位法师走到殿阁之下,远观擂台之战。 武登峰对苏秋二人道:“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耐,不用怕他!” 武造极道:“看准机会一剑结果了他,省得我们兄弟动手!” 苏菰蒲与秋碧云对视一眼,各自拔剑出鞘,飞身登上戒坛,身法飘逸轻灵,引得五派弟子齐声喝彩。 “稳住,莫慌!”萧茜娘叮嘱羊子鹏,羊子鹏点点头,缓步走上戒坛。他今天穿着一身灰白素服,脚步身法都十分轻便。 羊子鹏赤手与苏秋二人相对。 “臭小子!你不要太托大!取你兵器来!”秋碧云怒道。 “对付你们两个,空手便可!”羊子鹏轻蔑道。 “噫哈!”戒坛之下围满五派弟子。听闻羊子鹏要徒手对战南雁荡掌门苏菰蒲和括苍派东矶娘娘,惊讶的同时,不禁放声大笑。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苏菰蒲巴不得羊子鹏空手。 羊子鹏对二人抱一个拳,道声:“请!” 苏秋二人双剑并举,向羊子鹏飞刺而来。 孤木剑与秋水剑,一剑坚挺一剑波动,羊子鹏只觉被罩在剑光之下,不能阻挡无所遁形,只得快步后退。 苏秋二人见羊子鹏退身,立刻疾步跟进。二人身法之快,远在羊子鹏之上,羊子鹏只退两步,两剑便已刺到。眼看便要将羊子鹏刺死剑下。 却不知羊子鹏早已把与他二人交手的情形在脑海里演练了多遍,当下的情景,他又怎会想不到。 只见羊子鹏眼中寒光一闪,叮叮两声,独木秋水二剑定在羊子鹏胸前。 苏秋二人惊讶地看着羊子鹏。 羊子鹏左右两手拿捏成爪,四指指尖在上,拇指指尖在下,把孤木秋水两剑剑身牢牢钉住左右五指指尖! “苍鹫爪!”两人同声惊道。 以指抓兵是黄天苍的拿手本领,黄天苍左手手指嵌着精铁,能一抓抓透铁板。 但羊子鹏的手指却是骨肉指甲,纵使没有把孤木秋水两剑抓出窟窿,却能生生抓停两剑,其中力道,绝不输于黄天苍!然而黄天苍是通过几十年苦练方有如此成就,羊子鹏却仅仅十五六岁而已!再者,黄天苍只是左手会苍鹫爪功夫,而羊子鹏却能双手同使,所发挥的威力,已经超越了黄天苍! 苏秋二人被羊子鹏一招唬住,更加坚信羊子鹏武功高强。他二人并不知晓,羊子鹏是用小无相功催动左右五指模仿苍鹫爪的招式,以先天无相功真气凝聚在指尖,弥补爪力不足的缺陷。 “哈哈哈!黄天苍的苍鹫爪被我捏得粉碎!”羊子鹏不忘虚张声势。 苏秋二人蓦然感到一股混厚的内力灌注到孤木秋水两剑之上。 羊子鹏所施展的内力的雄浑程度和精纯程度,绝不是后天境界的人所能达到!难道羊子鹏小小年纪,已经突破后天巅峰,达到先天境界?果真如此,羊子鹏该有多么可怕! 他们二人并不知道,羊子鹏的内功境界还远远没有达到后天巅峰。而且他们对于后天巅峰的理解,也是有一定偏差的。 内功修练,炼精化气,聚气丹田,丹田气海充满,再不能填充一丝半毫,是为后天巅峰境界。 但后天巅峰境界却是因人而异的。寻常武人,体质差别不大,所修练的内功心法品质差别也不大,因此丹田气海的极限容量基本一致,习武之人后天巅峰境界的内功修为便大体相当。 但羊子鹏不同。羊子鹏的身体经过和氏璧的改造,脱胎换骨,重回先天体质,他的体质条件是远远超过常人的。再者,羊子鹏修练的弱水无相功,是当世过,本寺不造杀业。” “恶僧!”秋碧云愤而起身,便要冲向宝琼。 “黄夫人!”苏菰蒲爬起身来,抱住秋碧云,大喊道:“黄夫人冷静!我们还没有输!四位掌门还没有上阵!” 秋碧云镇定下来,看着苏菰蒲,满面愤怒,挣扎开他的双臂,张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爹!” “娘!” 苏流川和黄叶飞在戒坛下急迫大叫。 秋碧云不再理会苏菰蒲,跳下戒坛,黄叶飞急忙上前搀扶。 苏菰蒲凭地挨了秋碧云一掌,叹息一声,也跳下戒坛。 戒坛之上,只剩羊子鹏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坛边调情 “这小子竟然赢了!”五派弟子都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小子真的武功绝欺负,也是公子欺负奴家!怎么是奴家欺负公子呢?” 羊子鹏凝眉道:“用你的红绸做什么?” 萧茜娘却故作娇态,道:“你先把奴家的红绸解下来,我再告诉你!奴家都等不及了!” 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解萧茜娘腰间的绸带,这种羞耻的事,羊子鹏怎能做得出来! 但羊子鹏又无可奈何。他现在骑虎难下,没有萧茜娘的指点,他不可能战胜武氏兄弟。 也罢,羊子鹏只能用萧茜娘的话来说服自己,心灵纯净的人眼里都是纯净的,心灵肮脏的人眼里才是肮脏的。我本心清白,为何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况且我身背的骂名还少吗?临阵脱逃的骂名我都不怕,再加个浪荡公子的声名,又算的了什么? 羊子鹏啊羊子鹏,萧茜娘岂是淫荡之人,她却毫不在意放荡名声,你远远不及她!萧茜娘的举动,在宝琼等几位法师眼里毫无不妥,你羊子鹏又在在意什么? 萧茜娘此举,难道不是在指点我为人之道吗? 羊子鹏想到此处,不禁汗颜。 戒坛之上,武氏兄弟耳语起来。 “大哥,这小子是不是不敢比了?” “不,他是在请教大罗公主!刚才他能打败苏掌门和东矶娘娘,一定也是大罗公主在给他出主意!” “那岂不正好说明了这小子其实不怎么厉害?” “大罗公主可不是白给的!不能小看他!” “大哥放心,呆会对战,绝不会给他任何还手的机会!” “最好能一剑杀了他,不怕灵隐寺追究!” “好!” 武氏兄弟正议论着,却见羊子鹏的手向萧茜娘腰间伸去。 “这小子在干什么?” “他在解大罗公主的腰带!” 武氏兄弟的眼珠和下巴差点掉落在地。 萧茜娘手臂高举,羊子鹏俯身萧茜娘腰间,把她腰间绸带的结解开,拿着绸带一头,手臂环绕萧茜娘腰身,把绸带解下,拿在手里。 萧茜娘的明黄色罗裙飘然垂落,如同睡裙,清风吹过。萧茜娘的凹凸有致身形隐隐浮动,更显妖娆,惹人遐想,勾人心神。 羊子鹏看在眼里,眼中也不自觉地泛起涟漪。 萧茜娘莹润的面颊羞红,抬眼看着羊子鹏,送出款款秋波。 羊子鹏迎上萧茜娘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动。 “哈哈哈!” 戒坛院里的五派弟子轰然大笑起来。 “哇!” “噻!” “啧啧!” “呔呔!” “好小子!” “狗男女!” “他不会是在光天化日下就要行房吧!” “这里好歹也是寺院!” “那可是大罗公主!” “这小子真有福气!” “真是不知羞耻!” “真是欲火难奈!” “真是风流快活!” “真是死了也值了!” 庭院中的五派弟子各有说辞,男子嫉恨羊子鹏,暴跳震怒,女子骂萧茜娘下贱,愤然侧目。 “臭小子,你是不是想着临死之前再快活一次?”武登峰本是大怒,又觉荒唐可笑,大声喊道。 激起坛下一片附和之声。 “你两位不妨到这戒坛上来,我们给你俩腾地方!”武造极大声谑笑。 坛下众人高声起哄。 宝琼依旧含笑不语。 几位法师闭目诵经。 “公子,你再看我,可就真要爱上我了!” 羊子鹏恍然警醒,方才听到庭院里的嘲笑起哄声。 我刚才是怎么了,感觉时间都静止了,难道萧茜娘用了她的媚心功?不会,她的媚心功我领教过,不是这般滋味。 萧茜娘踮起脚尖,娇躯贴到羊子鹏怀里,把红唇凑到羊子鹏耳边,轻吐幽兰,道:“奴家配不上公子,公子还是不要爱上奴家为好!” 羊子鹏心中莫名一凉。 是悲凉。 即便萧茜娘心性自在,她也不能看淡她自己的经历。她可以游戏俗世,但面对真实的情感,却会不自觉地自卑自贱。 难道不值得怜悯? 羊子鹏揽上萧茜娘的纤腰,让她更贴紧一些,埋头在她耳边,道:“虽然我没有爱上你,但是,你配得上任何人!” 萧茜娘心中一痛,眼中溢出点点清泪。 她知道,羊子鹏看穿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戒坛二战 戒坛院中众人眼见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耳鬓厮磨,如此香艳情景,既不忍直视,又期待后续,简直让人不堪忍受。 “再不放开我,院子里的人可就都被你惹火了!” 羊子鹏这才放开萧茜娘。 萧茜娘依依不舍,离开羊子鹏,走到宝琼法师身前。 “可否借师兄这对狮子头一用?”萧茜娘道。 宝琼面有难色,道:“我这对狮子头…” 萧茜娘笑语玲珑,道:“师兄放心,肯定弄不坏!” 宝琼还是有些不情愿,也不好推脱,只得道:“好吧!务必当心!” 这才把手中这对核桃递给萧茜娘。 萧茜娘接过核桃,走回羊子鹏身边。 “这婆娘要玩什么?!” “不愧是大罗公主!” 庭院里的众人血脉喷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有些人已经喷出了鼻血。 萧茜娘拿起羊子鹏手中红绸的一头展开,把一个核桃放在中间,用红绸裹住打个结,又把另一个核桃绑在红绸的另一端。 羊子鹏顿时明了,红绸把核桃绑在两端,便增加了两端的重量,变得容易控制。 萧茜娘又把红绸整条缠在羊子鹏的右臂上,边缠着便道:“公子还记得佛牙宴上,东海四子辱骂孙玉烛,孙尚子给孙玉烛出气吗?” “记得!” 萧茜娘道:“他们两个刚才对我不敬,公子也给奴家出出气,狠狠抽他们几下!” 羊子鹏点点头,心道给她出口气也无妨,但马上意识到,萧茜娘在占他便宜。 羊子鹏道:“你还真是处处不饶人!” 萧茜娘缠好了红绸,抬起头来看着羊子鹏,眼神中蕴含着满满的满足,再次把嘴凑近羊子鹏耳边,道:“乖乖叫声娘,娘饶你不死!” 羊子鹏浑身一阵。 这是在佛牙宴上,萧茜娘用红绸绑住他后,跟他说的话。那是他们还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此时再听这句话,依然能听到话里的杀机。 或许萧茜娘在提醒羊子鹏,永远不要完全信任她。 或许萧茜娘帮他谋划对战武氏兄弟的方法,其实是在骗他,正是要置他于死地! 萧茜娘就是萧茜娘,永远猜不透。 羊子鹏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走出屋檐,走过五派众人,走上戒坛,向武氏兄弟抱一个拳,道:“请吧!” 戒坛院内五大门派的弟子被羊子鹏和萧茜娘一场缠绵勾的欲火难平,不想二人突然打住,羊子鹏登上戒坛,都觉失望扫兴了。 “杀了他!” “杀了这个臭小子!” 众人纷纷呼喊泄愤。 武登峰和武造极面对右臂上缚着红绸的羊子鹏,既好气又好笑。 “大罗公主给你出的什么主意,这不是明摆着让你来送死吗?”武登峰道。 “大罗公主想要谋害亲夫,咱们就卖她这个人情!”武造极道。 武登峰武造极不与羊子鹏客气,登峰造极剑飞刺羊子鹏。 天都派在新安郡黟山天都峰上。黟,音‘一’,即为黑之意。因此天都派崇尚黑色,门派弟子都穿黑衣。 武登峰和武造极是亲生兄弟,为现任天都派的大掌门和二掌门,武登峰使登峰剑,武造极使造极剑,同练登峰造极剑法,兄弟同心,把天都派发展地十分壮大,在当地势力兴盛,因此兄弟二人常常得意忘形,不可一世。 登峰剑和造极剑都是长三尺六寸宽一寸的长剑,剑身黑而泛青,如两条黑水蛟龙,十分骇人。 武氏兄弟出剑向前,羊子鹏拔腿向左侧飞闪。 武氏兄弟长剑击空,摸不着头脑,脚上却不犹豫,追击羊子鹏。 羊子鹏尚未闪到戒坛边缘,登峰剑便已逼近后背。 羊子鹏向左再闪,刚迈两步,造极剑已截在身前。 武登峰和武造极兄弟的身法之快,实在超出了羊子鹏的预料。 羊子鹏心中一慌,再向左闪,却迎面撞向登峰剑剑尖。 惊慌之下,羊子鹏急转身,避过剑尖,右手抓成苍鹫爪,抓在登峰剑剑锋之上。 与此同时,造极剑也从侧面袭来,突刺羊子鹏胸前。 羊子鹏他左手成抓,抓住造极剑。 武氏兄弟的内力在苏秋二人之上,也不像苏秋二人一样心有忌惮,登峰剑造极剑被抓中,只是稍稍滞缓,再加几分力道,便攻破两抓之力,登峰剑斩向羊子鹏脖颈,造极剑突刺羊子鹏胸口。 羊子鹏的身体本在旋转之中,两剑剑势又凌厉,只得借着手上剑势,飞身躲避。 只见羊子鹏疾速飞旋开去,摔落戒坛之上,仍在不停翻转,一直滚到戒坛边缘,方才停住。 武氏兄弟面面相觑,而后放声大笑。 戒坛之下的五派之人也都大笑起来。 “小子!你刚才的霸气到哪去了?” “早早跪地磕头,爷爷还能饶你一命!” 武氏兄弟肆意嘲笑。 羊子鹏站起身来,抖落衣衫上的灰尘。 心中想到:你们刚才没有乘胜追击,将是你们所犯的最大的错误! 羊子鹏闭起眼,左掌托着右掌,掌心向天。 小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的内功心法在脑海浮现。身体穴位如星斗散开,羊子鹏仰望星空,浩如烟海。 “这小子搞什么鬼?” “黔驴技穷,闭目受死?!” 武氏兄弟低声议论。 漫天繁星中出现一个身影,正是孙尚子。 孙尚子如一条小白龙,在宇宙之中遨游。 孙尚子脚底变幻莫测,每一步都十分精妙,每一步都有玄奥,所过之处,虚空泛起波澜,星海随之浮动。 孙尚子的步法太快,羊子鹏看不清楚。 但孙尚子的步法落处,却与小天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的运气路径暗暗相合! 片刻之间,孙尚子踩着漫天星辰,走完一圈。 羊子鹏体内的真气也按小无相功的运气法门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羊子鹏以前运气,从未如此流畅无阻,从未如此淋漓尽致。 “这小子在弄神!”武登峰看见羊子鹏眼睛闭着,眼珠却在不停地转动,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杀了他!”武造极也意识不妥,杀心顿起。 武登峰和武造极同时暴起,登峰造极两剑在空中耍出剑花,刺出登峰造极剑法的绝招,遮天蔽日,一左一右,把羊子鹏封堵在剑势之下,羊子鹏前方无所遁形,后方再无坛面,况且以羊子鹏的身法,即便跳下戒坛逃走,武氏兄弟也有足够把握在羊子鹏落地之前将他击杀。 武氏兄弟冷冷一笑,羊子鹏必死无疑。 遮天蔽日落地的一瞬间,登峰造极剑插进羊子鹏左右锁骨凹陷。 一阵疾风从两人之间掠过。 叮的一声。 登峰造极两剑的剑尖相触。 武登峰和武造极落地,冷笑慢慢僵住。 登峰造极两剑木然地立在虚空。 不见羊子鹏身影。 只见戒坛之下五大门派弟子的呆口瞪目。 “我们刺中他没有?” “他避开了?” 那阵疾风,难道是羊鹏? 戒坛另一侧传来大声惊呼。 武氏兄弟猛然转身回头。 羊子鹏立在戒坛另一侧的边缘,与他二人相对。 羊子鹏依旧闭着眼,掌心合抱向天,正身而立。 “他是怎么过去的?”武登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他会妖法?”武造极后背钻进冷风。 他二人自恃武功高强,纵使相信样子鹏的会使妖法,也绝不相信羊子鹏的步法能达到他们看不清的境界。 “那就领教领教他的妖法!” “敢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他也太小瞧我们了!” 他二人向来心性高傲,虽被一时震慑,但绝不会就此低头。 “上!”武登峰一声大喝,武氏兄弟再度并肩击向羊子鹏。 直至两人再次迫近羊子鹏,羊子鹏仍没有动。 登峰剑和造极剑同时刺向羊子鹏脖颈。 又是一阵疾风从横向掠过。 二人再度击空,再次回头。 羊子鹏正站在戒坛中心,背对着二人,仍是闭目抱掌。 “好快的步法!” 武氏兄弟这次留心,分辨出羊子鹏是以极快的步法避开他二人的攻击。 “不是妖法!是步法!”武登峰道。 “云海仙游,跟他较量较量!”武造极道。 “我去战他,你在坛边掠阵!”武登峰道。 “好!” 武氏兄弟脚底生云,武登峰剑指羊子鹏,向羊子鹏飘飞,武造极剑垂坛内,沿戒坛边缘游走。 武登峰飘得虽慢,但他身形恍惚,剑锋闪烁,让人琢磨透。 武造极却在戒坛边缘疾速游走,很快便走出一道黑风屏障,戒坛之下的五派弟子都被这道屏障挡住目光,不知坛内情形。 武登峰近到羊子鹏后背时,羊子鹏向前飘动。 “就怕你不动,你动便是死!”武登峰一笑,目光盯紧羊子鹏,剑锋追击羊子鹏。 羊子鹏上身平直,左右手掌始终合抱向天,两脚踏步,身形疾闪转折,每次都会剑锋即将刺中时以毫厘之差避开。 武登峰每次出剑都会失手,不由得恼怒,便放弃出剑,只把功力专注在脚下,全力追赶羊子鹏。 武登峰越走越快,羊子鹏也越走越快。 武登峰追在羊子鹏身后,渐渐发现,羊子鹏的脚步有明确的落地方位,他恍然大悟,这是周易六十四卦的方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登峰造极 武登峰深深震惊。 羊子鹏把戒坛的整个圆形台面,当做易经六十四卦方位图,他的每一步落点,都能正正踩在一个方位之上!武登峰只是不能辨明,羊子鹏所走方位的路线图径。 六十四卦方位何其深奥难懂,这个小子才十五六岁而已,他是怎么记牢每一个步法落点,每一个方位所在的?!他的心中,一定有一套步法,他又是何时学会这套步法,练会这套步法的?! 武登峰隐隐觉得,只要羊子鹏不犯错误,他就不可能追上羊子鹏,甚至不可能触及到他。 但武登峰仍有取胜的信心。他知道,能走出极快步法,不仅需要卦象方位和步法路线烂熟于心,更需要强大的内力支持,步法越快,对内力消耗越大。羊子鹏才十五六岁,他能有多么雄厚的内力?他坚持不了多久!况且还有武造极在外掠阵,只要羊子鹏犯一点错误,或是内力稍有不足,他兄弟二人,绝对能击杀羊子鹏。 武登峰哪里知道,羊子鹏根本不通六十四卦方位。 羊子鹏烂熟于心的,只是他自己体内的穴道方位。 而他的穴道方位,就是那漫天星辰。 开始时他追赶着孙尚子的脚步,几个大周天之后,孙尚子便消失不见。 他已经完全可以自行按照小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的心法运转路径,踏罡步斗,游曳宇宙。 他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人追赶。 武登峰也不会知道,羊子鹏虽消耗着内力,但他体内的真气正在运转着先天无相功,正源源不断化生着真气,且真气的化生远远超过消耗,他的内力在不断地增长! 而武氏兄弟的内力却在不断消耗! 武造极在坛边画出一圈黑风掠影,戒坛下的五派弟子不见坛内情形,纷纷跃上戒坛院的殿宇高墙,以及四围的柳树树冠,俯瞰这场匪夷所思的擂台追逐战。 在他们眼底,现出一个太极图。 外围一圈黑边,内里一抹白影,一抹黑影,黑影在追着白影,描绘着太极图像。 他们已经发不出惊叹声。 出现这种局面,也是萧茜娘没有料到的。她确实小看了天都派的轻功云海仙游,不过,她更小看了洛水门的武学和羊子鹏的领悟能力。羊子鹏现在的步法,已竟远远快过了当日孙尚子独战东海四子时的步法。羊子鹏之所以没有取胜,也是因为武氏兄弟的内功和轻功都要远远高于东海四子。 羊子鹏的体内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内力! 他们已追逐了将近一刻之久。 羊子鹏的步法毫无放慢的迹象。 武登峰和武造极渐渐心慌。 又是一刻之久。 他二人却感到体内真气已耗费过半,渐渐力不从心。 他们想要停下,但他们知道,羊子鹏的步法飞快,只要他们稍稍减慢,一定会受到羊子鹏的攻击,而他们绝无还手的机会! 绝对不能慢! 他们所要比拼的,已不单是羊子鹏的步法,还有他们心中坚持下去的意志! 又是一刻。 围观的五大门派弟子比武氏兄弟先失去耐心。 除了天都派弟子,四派弟子已在纷纷叫骂。 “这叫什么比武?” “到底打不打啊!” “真是没劲!” “要跑到天黑吗?” 房顶院墙和树冠上的五派中人就势坐下,彻底失去耐心的便下到地面。 戒坛院内的嘈杂,极大刺激了武登峰和武造极兄弟。 此刻他们的内力已快要枯竭,勉强为继。 再走半刻,不用羊子鹏出手,他们也会因为真气尽绝而毙命! 他们心中的坚持下去的意志已彻底坍塌。 此刻他们心中终有只有一个想法:停下来。 只要能停下来,哪怕被打成重伤,也无所谓! 一定要停下来! 但是如此高速的飞奔,岂是说停就停的! 正待武氏兄弟快要崩溃的时候,羊子鹏放慢了脚步! 哈哈,你小子的内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小子毕竟是小子,最先坚持不住! 武登峰眼看着羊子鹏的步法凝滞,他看清了羊子鹏下一步的走向! 戒坛的中心! 武登峰不会放过这一丝杀机,登峰剑高举,抢先刺向戒坛中心。 羊子鹏斜向撞向登峰剑! 倏忽间,羊子鹏的步法陡然又快! 白影一闪而过,羊子鹏避开了登峰剑! 寒光现于眼前,造极剑迎面刺来! 武造极也见到羊子鹏步法减慢,预判到他下一步的位置,心中大喜,也是提前出剑。 羊子鹏果然迎面送来。 羊子鹏猛然睁开了眼!却见他的双眼明亮之极,黑色的眼睛仿佛闪烁着星光! 羊子鹏的身影骤然消失。 登峰剑迎面刺来。 登峰造极两剑对刺,武氏兄弟迎面对撞。 两人都是全力出剑,脚下飞快,一时不能止步,甚至无法变向。 兄弟二人都有击杀对方的危险。 绝险之际,亏得他二人武艺高超且心意相通,各自侧身,登峰造极两剑交错,他二人贴面而过,才没有丧命对方剑下。 经此惊魂时刻,两人终于得以借机停下,脚步顿止,后背相对,相距一丈。 两人的眼前没有羊子鹏。 他二人的后背突然感觉到微微的寒意。 啪!啪! 两人的后背同时被打。 两人都能感觉到,打在背上的,是已一件软兵器。 不用看,也知道是何物。 除了大罗公主的腰带,还能有什么? 红绸粗大,不具多少势力。羊子鹏也担心有损红绸顶端的核桃,也没用多少内力。 红绸打在二人身上,构不成杀伤。 但对武氏兄弟来讲,是莫打的屈辱! 竟然会被大罗公主的腰带鞭笞! 武氏兄弟大怒,同时转身。 却见羊子鹏以极快的步法,从武登峰身侧绕到他身后。 啪! 又是一绸。 武登峰再转身,眼前已无羊子鹏。 啪! 武造极的身后又挨一绸。 此时武氏兄弟相对而立,间隔一丈。 羊子鹏就在武造极身后。 兄弟二人互换眼色,疾步对冲,这一次两人背身而过,登峰造极两剑指向外侧,防止羊子鹏再次发难。 武登峰见羊子鹏提着红绸,一动不动,等着自己。 武登峰别无他虑,登峰剑直刺羊子鹏。 红白身影再闪,羊子鹏再次躲开剑锋。 武氏兄弟再次背身而立,相隔一丈。 啪!啪! 两人的后背再挨两绸。 武氏兄弟的怒火已然不可遏止。 “靠背!” 武登峰大喝一声。 武登峰和武造极同时旋剑转身,剑锋破开站在戒坛中心的羊子鹏,两个碎步,已紧贴后背,站在戒坛中心。 羊子鹏站在两人一丈之外。 三人定格。 “打得好!” 萧茜娘拍手欢笑,玲珑之声响彻戒坛院。 五大门派弟子都在愣怔,被萧茜娘的喊声惊醒。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仿佛是一瞬之间,响了六声。 难道两位天都派掌门每人挨了羊子鹏三绸? 武登峰和武造极背靠着背,侧眼看着一丈外拎着红绸的羊子鹏,不敢妄动。 此时武氏兄弟的内力只剩十之一二,他们都不敢妄动。 却见羊子鹏的嘴角缓缓上仰,撇出一个桀骜的笑容。 那是只有强者才有的必胜的笑容。 武氏兄弟的四条腿不禁打颤。 羊子鹏突然动起来,他在武氏兄弟一丈之外,围着武氏兄弟转圈。 武氏兄弟只见一面红白相间的屏障,把他二人围在垓心,他二人不能确定羊子鹏的方位,贸然出击,必会被羊子鹏趁虚而入,持着剑却刺不出去,只紧张地站在原地。 羊子鹏按着运气法门,哟运转着小周天,他脚下踩着的,是任督二脉的穴道方位。 羊子鹏越转越快,快到他二人难以想像。 极度的不安,使心跳快到不能承受。 不知何时,双腿一紧! 他二人的四条腿猛然收在一起。 不用低头看,便知脚踝被红绸捆住! 他二人迅速用剑去割红绸。 手臂却放不下去,被硬生生扳到半空。 四臂高高举起,合在一处,再不能分开。 红绸又把他们的四条手臂捆在一起! 登峰造极两剑直指苍穹。 羊子鹏两手各拿红绸的两端,紧贴二人站定。 他两人打大惊,心道此时羊子鹏已足以取了他们的性命! 若是平常,一条红绸绝难捆住他二人,即便捆住,也能被他们轻易挣断。只因刚才的追逐游走,消耗了他们太多内力,此时丹田空虚,一时竟挣不断红绸! 在戒坛院殿宇和围墙上围观的五派弟子,看到戒坛中心天都派大小两位掌门被一条红绸,从下往上紧紧捆在一起!怔愣片刻,便是轰然大笑。 只有天都派弟子见到两位掌门的狼狈模样,觉得面上无光,不再多语,却仍忍不住低声偷笑。 “天哪!” “不敢相信!” “真的不敢相信!” “羊子鹏生擒两大掌门!” 戒坛院嘈杂四起。 武登峰和武造极还在奋力挣扎。 羊子鹏看着失去抵抗能力的武氏兄弟,再次露出桀骜一笑。 他要干什么? 武氏兄弟预感道劫难将至。 恐惧由心底漫溢全身。 羊子鹏一手拿住红绸一端,大喝一声,猛然扩胸,武氏兄弟吃力,撞到羊子鹏胸上。 嘭! 红叶纷飞。 绚烂夺目。 武氏兄弟只觉天璇地转,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两人都已滚翻到戒坛边缘,嘴里都冒着浓浓红血。 羊子鹏傲立戒坛之上。 浩然威势充斥戒坛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戒坛三战 羊子鹏闭上眼,长舒口气,顺畅着体内的真气,只觉得丹田气海充盈,澎湃浩荡,他能明显感觉到,经过近一个月时辰的真气运转,他的功力又有大进。 天都派弟子急抢下他们的两位掌门。 武登峰和武造极吐血不止,受伤极重,已然不能直立行走。 几位天都派弟子去捡跌落坛边的登峰造极剑。 乱红之中,萧茜娘黄裙飘飘,飞上戒坛,先后把来捡剑的两个天都派弟子踢飞到坛下。 “你们的掌门是我家公子爷的手下败将,你们还有脸来取回兵器?”萧茜娘声色俱历,天都派弟子却因掌门惨败,不敢与她争执。 萧茜娘脚尖轻点两剑,两剑飞到她手里。 她手握双剑,身形舒展,摇曳身姿,耍两个剑花,黑剑黄裙,黑发白簪,在骄阳下很是飒爽。 她站定身姿,重新打量两剑,道:“剑是好剑,只是名字不好!” 登峰造极两剑在她的手中震颤,萧茜娘举剑互击,叮地一声,两剑双双折断,两截剑尖崩飞。 以萧茜娘的内力,不足以一击之下就击断双剑。她方才耍弄两剑,其实是在摸索登峰造极两剑的剑性。萧茜娘何其聪明,只两个剑花,便拿捏准了两剑的剑性,她奋力一击,两剑相撞,同时被震断。 “你!”天都派弟子都被激怒,却无人敢上前。 萧茜娘提着两把断刃,指着天都派弟子道:“天都派的两位掌门如此无用,我看哪,天都派还是别在江湖上混了,早早解散了吧!天都派的两位掌门,也该改改名字了,就叫武跌跤和武失足,再好不过!哈哈哈!” 萧茜娘肆意嘲讽天都派和两位掌门,武登峰和武造极又急怒吐血,天都派弟子敢怒不敢言。 萧茜娘拿着两把断剑,走到羊子鹏身前。 “公子真是俊呢!” 萧茜娘美目弯弯,毫不掩饰赞叹和崇拜。 “都是师姐指点的好!”羊子鹏粲然一笑,他心中十分感激萧茜娘。 “公子弄碎了奴家的绸带,要赔奴家一条!” “嗯,好吧!” “哈哈哈!说定了!改天公子陪奴家到钱唐城去买一条!”萧茜娘如少女般开心,全然不顾戒坛之下的五派之人和接下来的第三场戒坛对战。 “那要先赢下第三战!”羊子鹏没有忘记,还有一场势必更加艰难的对决。 “好说!”萧茜娘依然是那么轻松自信:“公子拿着这两把断剑!” “断剑?” “嗯!” 羊子鹏把两手里的两个核桃递给萧茜娘,从她手中接过两把断剑。 两把断剑的剑刃都长一尺,断口平齐,剑身青黑,光滑锃亮。 “我要用这两把断剑吗?”羊子鹏不解地问。 “嗯!用这两把断剑,对付齐云派掌门白霜娥的如意双钺!” “如意双钺?” “嗯!是她的独门兵器,一对鸳鸯钺,极为阴狠毒辣,最擅克制刀枪剑戟等长兵器。对付如意双钺,只有与她近战,且要比她更为阴狠,才能胜她!” 羊子鹏沉吟片刻,道:“要如何对付祝天灼?” “祝天灼的那把刀叫割天刀,刀法有十式,威猛爆裂,比来亮的极乐往生掌印更胜,这两把断剑,根本应付不了割天刀。但是有一样兵器却可以!” “如意双钺!”羊子鹏道。 “嗯!公子真的是越来与聪明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 “公子有没有兴趣,跟奴家学点别的?” “学什么?” 萧茜娘挑一挑眉眼,嘴角浅笑,道:“你说呢?” 羊子鹏方才发觉,萧茜娘又在调笑他,无奈地摇头叹息。 此时,齐云派掌门白霜娥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戒坛上的羊子鹏一眼。祝天灼也终于睁开他半闭的眼帘,看了羊子鹏一眼。 “喵呜!”她的花狸猫立刻不悦,抬起头来,呕呀一声。 “哎吆吆花花没事,娘在这,娘在这!”白霜娥对这只狸猫的宠溺,如同亲子一般,甚至比亲子还亲。 白霜娥与祝天灼对视一眼,互相点头。 祝天灼起身。 白霜娥俯身到卧在她腿上的花狸猫耳边道:“花花忍耐片刻,为娘去去就来!” 花狸猫好似能听懂似的,抬起头看着白霜娥,哇呜呜叫个不停。 白霜娥把花狸猫抱起来,交到她身边的弟子怀里。 花狸猫立刻现出凶相,在抱着他的女弟子身上乱抓乱挠,瞬时间便抓破这个女弟子的衣服,抓出几道血口子。 这名女弟子却仍挂着笑脸,丝毫不敢还手。 白霜娥站起身来,立刻去安抚花狸猫:“没事没事,花花乖乖的,娘去去就回,很快!很快!” 花狸猫方才安稳下来,看着白霜娥,十分委屈且不舍。 白霜娥转身向戒坛走去,好似生死诀别。 齐云派掌门白霜娥和横山派掌门祝天灼同时登上戒坛。 白霜娥离开她的花花,神情就变得冷峻起来,毫无笑意,眼光阴寒彻骨。 祝天灼的头微微仰着,眼神睥睨,抱着割天刀,霸气十足。 萧茜娘看一眼两位掌门,突然凑近羊子鹏,美目潋滟,香舌轻吐,在羊子鹏脖颈上舔了一下。 羊子鹏顿觉一阵酥麻,立刻退后,道:“你做什么?” 萧茜娘长舒口气,回味羊子鹏肌肤的味道,道:“公子的血,真是极品美味!” 羊子鹏诧异地看着萧茜娘。 萧茜娘咯咯娇笑,飘然而起,飞回戒坛院殿阁屋檐下,把两个核桃递还给宝琼,道:“完璧归赵!” 宝琼接在手内,检视一番,毫无损伤,这才含笑点头。 白霜娥和祝天灼缓步走到戒坛中心。 萧茜娘的突然之举,让羊子鹏心有疑虑,但他经过前两场对决取胜,信心大增,镇定心神,开始下一场对决。 羊子鹏把两把断剑垂在手内,抱一个拳,道:“请!” 白霜娥横视羊子鹏,一动不动。 祝天灼端着割天刀,哼一声:“请!” 羊子鹏忽觉火气扑面,灼热难当,不禁侧头。 白霜娥向一侧走开,三人站成三才阵型。 祝天灼退步躬身,双手握刀下探,把割天刀立在身前,刀斜指天,仿佛端着一个烛天火把。 羊子鹏听了萧茜娘的指点,有心先攻白霜娥,却见白霜娥静立着,手中没有兵刃,也没有摆出应敌的架势,不好向她进攻,只得先攻向祝天灼。 羊子鹏手中两把断剑正拿,箭步迈向祝天灼,刷刷刷,连出三剑。 羊子鹏见过孙尚子所使的两伊剑法,他手中的两把断剑虽与孙尚子的伊川伊水剑不甚相同,但剑法却可以拿来借用。 叮叮叮! 三声响,祝天灼身形未动,只把割天刀左右微晃,便把羊子鹏所出的三剑全部拍开。 羊子鹏在对阵武登峰和武造极时悟出的步法,此时拿来对战,正与孙尚子的两伊剑法相契合,霎时间,羊子鹏便转折到祝天灼身侧,左手剑防着割天刀,右手剑抹向祝天灼的侧颈。 叮! 割天刀随着羊子鹏转动,身体藏于刀后,躲开羊子鹏的右手剑,刀背蹭开羊子鹏的左手剑,窜进羊子鹏的怀里。 羊子鹏只觉一条红色火龙迎面扑来。 刀锋还未加身,胸口已然灼热难耐。 亏得羊子鹏刚才悟得的步法,否则必定毙命刀下。踩出绝妙身位,避开割天刀,并不停歇,他反手拿两剑,连续几个迈步,以奇快的身法转半个圈,旋向祝天灼身后,左手反手剑格挡割天刀,右手反手剑,划向祝天灼后颈。 祝天灼身形宽硕,略显笨重。 羊子鹏的步法,快过祝天灼。 但羊子鹏没有想到的是,割天刀的刀锋,始终斜指着他。 羊子鹏步法虽快,但迫于割天刀的威胁,绕的圈大。 祝天灼步法慢了半分,但他两脚根本不需要离地,只把脚尖变向,便转了个身,跟上羊子鹏。 叮!割天刀的刀头截面挑上羊子鹏的左手剑。 割天刀集中了祝天灼全身的力道,劲力强大,而羊子鹏左手反手拿剑,发力不足,左手剑被轻易挑高。 割天刀的熊熊气势窜上面门。 割天刀好似真的着起火来。 红火烁目,炙热灼面,竟睁不开眼。 右手剑还未抹到祝天灼的咽喉,不得已撤回。 羊子鹏还在飞旋之中,慌忙向后躺身,避开到割天刀的刀锋,右手剑打在刀面之上,借力旋开。 祝天灼的这式刀法,正是十式割天刀法的第一式,名叫举火烧天。 祝天灼的刀法,稳扎稳打,攻守瞬时转换,借力打力,常常能一招制敌。 但羊子鹏的步法之快,也超出了他的想像。 羊子鹏向他攻了三招,第一招有三剑,他打开三剑,羊子鹏已变换身位,剩下两招,他都发动了防守反击,要是寻常之人,早已被割天刀劈杀,没想到羊子鹏竟能躲过。 可见苏秋二人,武氏兄弟接连败在他的手上,绝非偶然! 羊子鹏也清楚地获知祝天灼这一式简单的刀法的威力。 这一式刀法,绝不单是守势。祝天灼把身体藏在刀背之后,挂开攻来的兵刃,在敌人不及收回兵刃的时候,发动反击,此时刀锋在敌人正前,可在最短时间之内毙敌。这就是宽刃刀的独特攻击方式。 羊子鹏常在军营,步兵使的刀,常是窄刃长刀,攻击方式也是以突刺和劈砍为主,像这种致力转守为攻的宽刀和刀法,羊子鹏还是第一次见到。 祝天灼的刀法固然厉害,然而更为厉害的,是他那爆裂如火的雄浑内力。祝天灼的内力,比苏秋二人和武氏兄弟要高出太多! 瞬息之间,羊子鹏思虑万千,他正在旋身踱步,并没有意识到,他正侧面撞向白霜娥! 眼角瞥见一弧寒光。 蚀骨的寒气,侵入骨髓。 一热一凉间,杀机不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双刃战钺 不容羊子鹏细看细想。 叮! 右手剑挡住这缕寒光。 嘶! 胸前衣襟和皮肉开口。 又一弧寒光划来。 叮! 左手剑挡住这弧寒光。 嘶! 胸前皮肉又开一道口。 寒气封血,噬心蚀骨。 羊子鹏脚下不停,侧身而过,避到坛边。 白霜娥没有追来,羊子鹏停在坛边。 胸前衣襟凌乱破碎,胸口多了两道交叉的伤口。 我明明挡下了那两弧兵刃,为何还是被兵刃所伤? 他此刻面对白霜娥的侧身。 白霜娥的右手里,提着一弯细细的弯月! 不,是一大一小两弯交错的弯月! 大弯月外弧向己,内弧面敌,小弯月与之交叉,内弧护手,外弧面敌。 白霜娥的手握在大弯月正中略往下处。 大弯月上下两个细细的尖勾冲外,两尖内外皆开锋,可划可刺。小弯月弧背开锋,大弯月上下两勾共同面敌,形成如碗截面的击敌锋刃。 小弯月的上尖与大弯月交错,从大弯月背弧突出,生出一角弯弯的细勾,仿佛剑格,护住握住右手上方。小弯月下方与大弯月内弧相接,不再从背弧突出,以防伤及自身手腕。 刚才的交手,羊子鹏并不清楚是两弯弯月的哪一处夹角架住断剑,又是被哪一处钩尖所伤! 羊子鹏惊讶于这件兵器的奇妙。 白霜娥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羊子鹏。 她的左手里,也有一件相同的兵刃。 这便是她的如意双钺! 羊子鹏心中预演如意双钺的攻防技战之术。 两钺的可怕之处,是两钺有多处击敌锋刃。面敌的大弯月尖钩和小弯月弧背如狰狞的獠牙巨口,已然让人心寒,而两钺的真正险恶之处,是隐于獠牙巨口之后的大弯月弧背和小弯月的上钩! 两钺齐使,枪戟等马战长兵器和刀剑等步战长兵器,根本无法近身!大弯月的开口极大,可将任何宽刃的兵器收拢到开口之中,大小弯月的上钩夹角,也能格挡细刃的兵器。以一钺架住对手兵刃,再以另一钺近身击杀对手,堪称无解! 唯一能与之相搏的,或许只有两把短兵!所以萧茜娘才折断了登峰造极两剑!然而即便是两把短兵对战双钺,仍是胜少败多! 更为可怖的是,白霜娥的内力阴寒,与如意双钺气质契合,如意双钺划伤羊子鹏的同时,把阴寒真气灌进羊子鹏的皮肉,使血液凝结成冰,让羊子鹏重新体会到被冰封的滋味。 白霜娥冷冷一笑。 她白发白衣白钺,都像是蒙着一层冷冷白霜。 羊子鹏也笑了。 他本就计划先与白霜娥对战,你亮出兵刃,正合我意! 羊子鹏脚踩步法,反手提剑,疾速向前。 白霜娥站定不动,面无表情。 羊子鹏左手剑格挡,右手剑抬高下刺。 不出所料,白霜娥的如意双钺举起。 左手钺斜向架向右手剑,月尖顶向羊子鹏手腕。 右手钺斜向挡向左手剑,月弯划向羊子鹏手腕。 两剑若与两钺相触,羊子鹏两手手腕必会重伤。 左右两剑回撤。 如意双钺追击,左手钺挑向羊子鹏双眼,右手钺斩向羊子鹏腰腹。 这一招里含有招式变化,迅捷凌厉,名叫断子绝孙。 羊子鹏疾步退身,同时把右手剑挡在面前,把左手剑挡在与腰腹。 叮叮两声。 两剑挡住双钺。 白霜娥的冷笑又起。 双钺轻旋轻转。 羊子鹏左右手臂衣袖同时被划破,左右手臂上多了两道血口。 羊子鹏再次退到坛边。 白霜娥如阴魂般冷笑。 羊子鹏闷哼口气,仍是反手提剑,再次出击。 他先是迈一大步,而后腾空而起,翻旋到白霜娥正上方,在瞬息之间,他接连击出九剑,九剑仿佛同时攻下,竟有尚青八刀飞天九影的神韵。 白霜娥微微一惊。 也不过是微微一惊。 她双手如意钺接连变幻,叮叮叮九声脆响仿佛一声,接下羊子鹏的九剑。 羊子鹏借着剑钺相击之力,腾空飞起,准备再次翻身而下,发动下次进攻。 白霜娥双臂高举,冲天而起。 追上半空中的羊子鹏。 羊子鹏忽觉背心凉气刺骨。 白霜娥面向羊子鹏的后背。 刺啦! 凉气刺入羊子鹏的骨髓。 羊子鹏身体前倾,同时全力把两剑向后刺。 叮叮两声。 羊子鹏借力向前翻滚落地。 白霜娥也被两剑之力震向后方落地。 羊子鹏感觉到背身烧着阴火,他的背部脊椎两侧,多了两长长的伤口。 羊子鹏凝视白霜娥。 白霜娥站在戒坛正中,冷笑着,把右手的如意钺拿起来,弯月弯钩上挂着一丝鲜血。她把弯钩竖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面容毫无魅惑,而是十足的阴森。 她刚用的那一招,名叫剜骨剃髓。 若非羊子鹏反应迅速且内功深厚,她能把羊子鹏的脊椎整个剃出来。 羊子鹏身躯微颤,仿佛白霜娥趴在他的背后,从他的伤口处吸食鲜血。 怎样才能打败她? 如意双钺把她护卫地如同一只刺猬,毫无漏洞之处,在她身边停留稍久,就会被她刺伤。 我还未近她半分,已被她划出六道伤口。 鲜血冰凉。 他想起了萧茜娘,舔舐他脖颈时那贪婪的眼神。 慢着,羊子鹏心中灵光乍现。 伤?我难道怕受伤吗?我受过的伤还少吗?死我都死过,有什么肉体之伤之痛是大过身死的? 冷?我难道怕冷吗?刘桃枝的瀚海神功我都能抵挡,还怕她区区一层白霜? 纵使她把我的皮肉剃净,只要我的骨头还站着,她就不能奈我何!而我制服她,只需两剑就够了! 羊子鹏想到此处,傲然一笑。 白霜娥见到羊子鹏傲慢的笑容,心中一凛。 他被我划出六道伤口,为何还能笑得如此志在必得?他哪来的信心! 白霜娥和羊子鹏的笑容同时变得凌厉。 两人同时前奔,对冲一处。 羊子鹏由反手拿剑改回正手拿剑,全力突刺。 白霜娥的如意双钺连环攻防,使出的招式名叫千刀万剐。 羊子鹏手臂不断中剑。 衣衫破碎。 伤口如江南水乡纵横的沟壑。 登峰造极双剑攻势依然不减。 羊子鹏不断变换身法,不断刺剑。 白霜娥也在不断变换身位,始终面向羊子鹏,迎接羊子鹏手中双剑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羊子鹏的双剑突刺全被截住。 两人在戒坛之上翻飞折转。 白霜娥攻势变得爆裂,使出一招斩尽杀绝,挡下羊子鹏两把断剑突刺的同时,攻向羊子鹏周身。 羊子鹏被压制,不住后退。 白霜娥不断进击。 羊子鹏胸怀之内多处受伤,衣衫已然尽碎。 若非羊子鹏攻势仍旧不减,给白霜娥一定的防守压力,如意双钺便能轻松深入羊子鹏的五脏六腑。 羊子鹏浑身冰冷,眼中却烧起火来。 白霜娥望着羊子鹏眼神中的霸气之火,魂魄竟隐隐颤栗,手上如意双钺竟不觉慢了半分。 羊子鹏抓住时机,再次猛烈进攻。 白霜娥转攻为守,步步后退。 羊子鹏步步紧逼。 两柄黑光和两弯白光交错往返,织成一张紧密的网。 羊子鹏虽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但他依然在不断受伤,而他仍未伤及白霜娥分毫。 但羊子鹏心中必胜的信念,反而越来越强。 羊子鹏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反而越战越勇,羊子鹏的霸气和信念,不断侵蚀着白霜娥的信心。 终于,白霜娥无法承受。 她使出一招斩草除根,想要了结这场对战。 双钺挂开两剑,白霜娥腕心向上,奋力推出双钺,双钺横斩羊子鹏的腰腹,欲把羊子鹏腰斩。 刹那,两道黑光乍闪。 两把断剑架住白霜娥脖颈。 双钺停在羊子鹏腰前。 双剑被双钺荡开之后,羊子鹏知道白霜娥必然奋力一击,腰身后退之时,改正手拿剑为反手拿剑,拽剑一抹,双剑抹断了白霜娥的手筋,就势向前,双手交叉,把双剑架住白霜娥的脖颈。 双剑若是再向前半分,白霜娥便会毙命。 白霜娥震惊地看着眼下的两把黑色断剑。 “我败了?” 白霜娥在内心之中自问。 “是的,我确实败了!” 她自己回答。 “若不是羊子鹏手下留情,我便已经死了。” 她彻底承认了失败。 羊子鹏收回双剑,站直身体,把双剑仍下戒坛。 白霜娥也站直身体,双手仍托着双钺。 羊子鹏抱拳道:“请借双钺一用!” “拿去!” 白霜娥坚决的说出拿去二字,木然地看着双钺,眼睛里掉下泪来。 羊子鹏伸手到白霜娥手下。 白霜娥把双钺反过来朝下,把手一松,双钺便到了羊子鹏手上。 白霜娥容颜凄楚,走到坛边。 她抬头来看,苍白的面目直面骄阳。 骄阳下,一个黑点在盘旋。 她意识到不妙。 黑点疾速俯冲向下。 “不!”她一声长嘶。 一只金翅大雕,头似凤凰,扑进戒坛院里的人群,两只利爪,精准无误地捏住齐云派女弟子怀里的花狸猫。 “哇呜呜!”花狸猫挣扎惨叫。 “呀!”齐云派弟子乱做一团。 齐云派众弟子想要拔剑杀雕,凤头金翅大雕一番鼓荡,齐云派弟子跌翻一片。 凤头金翅大雕抓着花狸猫,冲天而起。 长空之中,传来一声长鸣。 “啊!” 白霜娥双腿一软,眼前一黑,载下戒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天姥剑派 齐云派弟子把白霜娥扶到坐榻上。 白霜娥浑身冰凉颤栗,白眼外翻,好似不能活了。 齐云派弟子着急不安,无可奈何。 她只不过是手筋断了,并没有受任何内伤。她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出于对花狸猫的感情。 羊子鹏上身赤裸,满身挂血,浑身是伤,站在戒坛之上,大有目空一切之感。 此刻戒坛院内的五派弟子,终于认识到羊子鹏的强大。羊子鹏的威势,把戒坛之上的另一个人,远远比他壮硕的恒山派掌门祝天灼,也比了下去。 祝天灼走到羊子鹏身前,举着割天刀抱拳道:“祝某不会趁人之危,羊少侠可先行修养,把伤养好,再来比过不迟!” 羊子鹏还未答话,苏菰蒲在戒坛下喊道:“万不可!祝掌门!羊子鹏既然答应三场对战,每场同战两人,便应遵守规矩!” 在苏菰蒲看来,羊子鹏虽然厉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已然是强弩之末,一定不会是祝天灼的对手了。祝天灼若是让他养好伤势,那可就胜负不测了,因此才大急。 祝天灼闷哼一声,面色不悦。 苏菰蒲又道:“祝兄!你身上背负的,并是你一己的荣誉啊!现在我们五派六位掌门的性命,全都赌在了祝兄你一个人身上,祝掌门万万不可心生妇人之仁啊!” 祝天灼听罢,仍然犹豫不绝。 羊子鹏道:“祝掌门不必纠结!三场对战,每战对两人的规则,是小子同意了的,没有与祝掌门分出胜负,这场比武便不算完!天下比武,哪有比武中途医伤治病的道理!” 羊子鹏义正辞严,满身伤痕毫无所谓,横生威势。 “好!” “够爷们!” “是条汉子!” 戒坛下的五大门派弟子,纷纷叫好起来。有的人是真心敬佩,有些人则是使出骄兵之计,刻意举高羊子鹏,不让他有反悔的余地。 苏菰蒲说得对,比武的胜负不仅关乎祝天灼一个人,更关乎六人的性命,他不得不衡量轻重。 大不了出手轻些,只分出胜负便可。 不可! 他本是个极重江湖规矩的人,让他去与重伤之下的羊子鹏比武,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他终于做出决定,毅然道:“羊少侠若不肯医伤,便算我祝某人输了!祝某这条命,羊少侠拿去!” 羊子鹏不禁佩服祝天灼直爽。 “不可!”苏菰蒲还要强劝。 祝天灼一摆手,道:“苏兄不比说了!” 正在僵持之际,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响彻戒坛院上空。 “堂堂五大门派,欺辱少年后生,还要不要脸面!” 一位老妇和一位少女从天而降,飘然落在戒坛之中,隔开羊子鹏和祝天灼。 老妇人身着深色锦绸对襟衣裙,满头白发盘在头上,面上爬满皱纹,身形佝偻,扶着一跟龙头檀红拐杖,看年纪比白霜娥还要老上十几岁。 少女也穿着一身黑色衣裙,身材高挑,容颜俊俏,头发梳成流苏发髻,左手提着一把青色长剑。她虽是微微笑着,仍散发着一种江湖女子独有的潇洒冷艳之美。 少女的一双丹凤眼侧目顾盼羊子鹏,美眸中充满了好奇。 “不知天姥婆婆佛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婆婆赎罪!”殿阁屋檐下,来亮施礼道。 “无罪!” “不知婆婆为何来此?”宝琼问。 “老身要到哪去,还用你管吗?” “贫僧失言,婆婆勿怪!”宝琼仍是满面含笑,躬身施礼。 祝天灼收身直立,冲老妇抱一个拳,道声:“见过天姥婆婆,祝某有礼!” 天姥婆婆扫一眼祝天灼,冷哼一声,道:“算你知趣!” 祝天灼不再说话,退身到戒坛之侧。 宝琼法师笑道:“寺院不造杀业,天姥婆婆慈悲为怀,还请凤君阁下把花狸猫送回来吧!” 白霜娥听到宝琼之言,仿佛吃下一剂还魂丹药,她意识到她的花花可能还活着。 天姥婆婆手中龙头杖顿地,道:“凤君阁下早已把那野猫吃了!” 白霜娥又是一阵抽搐。 宝琼仍笑道:“凤君阁下也有菩萨心肠,不会如此狠心的!” 天姥婆婆被宝琼逗乐,道:“不是凤君有菩萨心肠,而是那野猫的肉太酸,凤君看不上眼!” 白霜娥又转悲为喜。 “静儿!”天姥婆婆轻唤一声,她身边的胡黑衣女子点点头,把纤纤玉指放在口边捏个口哨,呼出一声清亮的呼哨。 寺后的群山之上,传来一声啁鸣,呼应着黑衣女子的呼哨。 天空中的黑点再次出现,金翅凤头大雕从天而下,下到近处,可以看见他的金爪抓着花狸猫。 金翅凤头大雕落到戒坛院之上时,金翅扑腾,扇出一阵强风,戒坛院中的五派中人都直不起腰,睁不开眼。金翅凤头大雕把花狸猫扔下,白霜娥正正接在怀里。 “谢凤君!谢天姥婆婆!” 白霜娥满面泪痕,连连道谢,感激不尽。 又一阵呼啸啁鸣,凤头大雕飞回远山。 白霜娥与花狸猫重聚,好似经历生死。 花狸猫吓地颤栗,紧紧缩在白霜娥怀里。 白霜娥紧紧搂着花狸猫,把脸在他头上摩挲,喜极而泣:“好了,好了!没事了!娘再也不离开花花了!” 戒坛之上,黑衣女子搀扶着天姥婆婆,走到羊子鹏身前。 “你就是羊侃的儿子?”天姥婆婆横眉问道。 “小子羊子鹏,羊公侃是先父!”羊子鹏恭敬道。 啪! 一个巴掌,打在羊子鹏脸上。 “婆婆!你打他作甚!”黑衣女子着急道。 天姥婆婆把左手放回黑衣女子手上,瞪着羊子鹏,问道:“为何不在台城守城?” 羊子鹏不可能给出回答,黯然一笑。 啪! 又是一巴掌。 “婆婆!”黑衣女子急地直跺脚。 “临阵脱逃,你还敢笑!”天姥婆婆顿着他的龙头拐杖,气的牙根打颤。 羊子鹏仍在冷笑,却笑地僵硬。 “你还敢笑!”天姥婆婆的手又扬起。 “婆婆别打了!”黑衣女子急忙抓住她的手。 天姥婆婆气得浑身打颤,这一掌终究没有落下。 “天姥婆婆莫要动怒!” “莫与他一个小子一般见识!” 一男一女,声如雷鸣轰落戒坛院。 羊子鹏心道,是雷公雷婆到了。 “羊大哥!” “静姐姐!” 雷蕊和雷蕾两姐妹奔上戒坛。 “婆婆,我们想你呢!”两姐妹挤到天姥婆婆和羊子鹏身前,钻进天姥婆婆怀里,其实是为了挡住天姥婆婆打羊子鹏。 天姥婆婆看到她两个如花一般欢笑的小脸,便没了气,被她两个扑退了几步,险些站立不稳,口中却连连笑说着:“好!好!好!” 黑衣女子如何看不出这两个小丫头的心思,心中道着感激,口中却笑骂道:“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小心一点,别扑倒了婆婆!” 雷公雷婆步上戒坛,一齐向天姥婆婆行礼,道:“见过婆婆!” 天姥婆婆抚摸着雷蕊和雷蕾的小脸,道:“你们的爹娘啊!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嗯!”雷蕊应道。 “婆婆说的是!”雷蕾道。 天姥婆婆没想到雷蕊雷蕾顺着她挤兑她们的爹娘,心情大好。 “你们两个还不让开!”雷婆把雷蕊和雷蕾从天姥婆婆怀里扯出来。 “婆婆,咱们去禅房叙话!” 雷婆搀扶着天姥婆婆,雷公走在一侧,走下戒坛,走上院中殿阁。 宝琼法师含笑相迎:“雷公雷婆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啊!” 雷公道:“几天前,本派弟子发现有几伙外地强人在钱唐地界活动,我夫妇担心他们对灵隐寺不利,因此前来,他们果然来侵扰灵隐寺!” 宝琼笑道:“多谢雷公雷婆护持!不过是五派与羊施主有仇怨,羊施主与五派约定三场比武对阵,以胜负化解仇怨!” “噢?比武情形如何?” “第一阵,羊施主对战雁荡派苏施主和括苍派秋施主,羊子鹏胜!” “噢?”雷公雷婆面带惊讶,看向羊子鹏。 “第二阵,羊施主对战天都派武家两位施主,羊子鹏胜!” “嗯?”雷公雷婆更加惊讶。 “第三阵,羊施主对战齐云派白施主和衡山派祝施主,羊施主已胜了白施主,与祝施主还未比完!” “呀!”雷公雷婆着实是小小震惊。 他们没有想到,羊子鹏如此厉害。 戒坛之上,黑衣女子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对雷蕊和雷蕾道:“把手张开!” 雷氏姐们显然与黑衣女子极为亲昵,都把两只手伸出来。 黑衣女子把小玉瓶打开,对着四只小手,倒出粉白色的药粉。 “涂到你们羊大哥的伤口上!”黑衣女子命令道。 雷蕊雷蕾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 两姐妹对话道:“静姐姐为什么不自己给羊大哥涂上?!” “男女授受不亲,她害羞!” 两姐妹咯咯娇笑。 “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黑衣女子作势要打她两个。 两姐妹急忙跑到羊子鹏身前,口中不停:“静姐姐脸红了!” “静姐姐脸红了真好看!是不是,羊大哥!” 羊子鹏看向黑衣女子,她的脸果然泛起一抹飞红。 羊子鹏便不再看,闭上眼,运转真气,化解如意双钺留在他体内的寒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双钺战刀 “找打!”黑衣女子躲避着羊子鹏的目光,威吓着雷氏姐妹。 雷蕊在羊子鹏身前,雷蕾在羊子鹏身后,四张小手在羊子鹏身上游走,把药粉涂在羊子鹏的满身伤口上。 “羊大哥,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还好伤口都不深!” “疼不疼啊!” “血都结成冰了呢!” “冷不冷啊!” “这些人真可恶!” “忍着点,一会就不疼了!” “静姐姐亲自配的金枪药,最管用了!” 雷氏姐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把金枪药涂在羊子鹏身上。 黑衣女子不断给给雷氏姐们添药。 直至把一整瓶金枪药用光,羊子鹏全身上下的伤口才都涂遍。 “行了,没你们的事了!” 黑衣女子又从袖里拿出一卷白色的丝绸,这卷丝绸是她自制的,薄而结实,专门用来包扎伤口,随身携带以防不测。 黑衣女子走近羊子鹏,把白绸缠在他的腰腹上。 “让我们来吧!” “男女授受不亲的!” 雷氏姐妹见黑衣女子独占了羊子鹏,都撅着小嘴说着风凉画。 黑衣女子担心雷氏姐们毛手毛脚,绑不结实,所以才亲自动手。 “去一边玩去!”黑衣女子呵叱道。 雷氏姐们被赶到一边,正不悦时,看见戒坛上托着割天刀,微闭着双目,肃然而立的祝天灼。 “哇!他的胡子是红色的!” “哇!他像着火了一样!” 雷蕊雷蕾蹑手蹑脚,走到祝天灼身前,生怕惊动他。 祝天灼的喘息声十分粗重,仿佛鼾声。 “他睡着了?” “嗯!” “好宽的刀!” “能摊鸡蛋!” 两姐妹望着祝天灼手中的割天刀,交换一个眼神,便知互相心思。 雷蕊两手齐伸,去抢刀柄。 雷蕾纵身而起,两脚踢上祝天灼的胸膛,想要把他踢下坛去。 她们想要夺刀。 她们知道羊子鹏一会儿会与他比武,若是能把他的刀抢下来,对羊子鹏是极大的帮助。 雷蕊拿住了一截刀柄,用力拔,却拔不动。 雷蕾双脚踏在祝天灼的胸膛上,祝天灼却是纹思不动。 雷蕊握住割天刀刀柄,用尽全力。 雷蕾手扒住割天刀刀柄,脚蹬祝天灼胸口,也用尽全力。 祝天灼微微一笑,他童心未泯,只见他把握住刀柄的手轻轻一甩,把胸膛一挺。 雷蕊被摔上半空,雷蕾被震到天际。 祝天灼把割天刀平托在身前。 雷蕊踏住割天刀的刀背,站在割天刀上,把右臂举起,托住了半空坠落的雷蕾的右脚。 一把割天刀,托起二女。 两人宛如从割天刀上生出的一束花枝。 “好!” “彩!” 戒坛下的五派弟子被这优美的一幕吸引,纷纷叫好。 “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没有我的割天刀重,还想偷我的刀!”祝天灼左手捋着他的赤髯,开怀大笑。 戒坛之下又是一片大笑。 二女受气,翻身而下,不再理会祝天灼,走回羊子鹏身边。 黑衣女子微俯着身,长臂轻舒,被白绸缠绕羊子鹏腰腹的时候,羊子鹏睁开眼睛。 黑衣女子的脸,在羊子鹏的眼下,与他靠得极近。 她的皮肤白皙,透着皮肤深处的红色,显得莹润生光,她没有发现羊子鹏睁开眼,正在全神贯注地给羊子鹏包扎,长长的睫毛微颤,羊子鹏不禁心中一动。 “敢问姑娘贵姓?”羊子鹏道。 黑衣女子惊觉羊子鹏睁开了眼,抬起头来,与羊子鹏对视,俏脸又羞红,急忙低下头,继续包扎,道:“小女子姓谭,玄谭的谭,单名一个静字!” “哦!我叫羊子鹏!” “嗯,我知道!” “敢问姑娘芳华几许?” “年方二八!” “哦,子鹏当以姐姐相称!” 谭静绑完了羊子鹏的腰腹,直起身来,把胸膛和肩膀斜向包扎,又拉起羊子鹏的手臂,开使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羊子鹏把如意钺向外伸,不伤到谭静。 包扎完了两个手臂,谭静又蹲下身去,把羊子鹏腿上的伤口也一并包扎了。 “多谢姐姐!”羊子鹏道。 “不用客气!”谭静已不再害羞,爽朗一笑。 “羊大哥成粽子了!” “静姐姐真是细心!” 雷蕊雷蕾围着羊子鹏观赏打量。 谭静明眸微启,对羊子鹏道声:“你当心!”便携起雷蕊和雷蕾的手,飘然飞下戒坛,来到殿阁屋檐下。 羊子鹏远转一周真气,伤口又痛又冷,还有金枪药的杀麻之感,白绸的束缚感,极大激发了羊子鹏体内原始的兽性和求胜本能。 他强烈地渴望着胜利。 此时的求胜,已与赌局无关,与胜负之后的结果无关,而只与求胜的欲望有关。 祝天灼感受到了从羊子鹏身上勃发出来的汹汹威势。 羊子鹏的威势,不但没有吓退祝天灼,反而也激发了祝天灼体内的熊熊烈焰。 祝天灼回到戒坛中间,面对羊子鹏。 “请!” “请!” 眼神对撞,相互间没有轻视,没有畏惧,没有决斗之外的任何事。 羊子鹏率先发难,如意双钺出击。 祝天灼仍双手探低,把割天刀举在身前,摆出举火烧天以迎敌。 如意双钺与割天刀甫一接触,羊子鹏立刻感觉到了如意双钺比登峰造极两把断剑的优越之处。 断剑平滑,能被割天刀轻松挂开。 如意双钺锋刃圆滑,能把割天刀的顿力聚拢到双钺的中心位置,双钺不但难以被挂开,反倒能把割天刀的顿力回返到割天刀之上。 再者,如意钺有大弯月的一处开口,能轻松咬住割天刀的整个刀刃,割天刀反而更容易被如意钺挂开,改变进攻方向! 羊子鹏刚才已与祝天灼过了三招,对祝天灼的割天刀法有了一定的了解。 割天刀法的绝妙之处,便是刀背藏身,防守反击。 身体藏在刀背之后,以刀背防守改变敌方攻击方向,反击紧随,杀伤对手,看似是先防守再反击,实则是一整套连贯动作。 如意钺能克制割天刀之处,便是把割天刀的防守反击一个动作,拆解延误成防守和反击两个动作!继而在防守与反击之间短短的一顿之中,另一只如意钺发动攻势,迫使割天刀持续防守,彻底消除割天刀的反击! 圆弧白刃飞快连击,割天刀已陷入一味防守之中。 祝天灼毕竟是一派掌门,他不会被轻易克制,更不会被轻易击败。 只见他一刀拍开如意双钺,顺势变招。 他双腿由一前一后弓步站立,改为一左一右马步站立,左手拿住割天刀刀柄,右手托住刀身,刀锋向外,横在身前,身体仍然藏在刀背之后。 这一式,叫做托桃献佛。 羊子鹏不知其中奥秘,踩出步法,伺机进攻。 祝天灼脚底变动,上身不动,始终正对羊子鹏。 羊子鹏照准刀锋尖端,击出一钺,如意钺扣紧割天刀,割天刀刀尖后撤,祝天灼脚下旋身,刀根从羊子鹏右侧抹来。 羊子鹏迫开刀尖,疾步前蹿,于毫厘间,避过抹向后背的刀根。 祝天灼并不追赶,仍马步扎稳,左手拿刀柄,右手托刀背,等着羊子鹏。 羊子鹏转过身来,他已隐隐意识到这一式刀法的玄妙。 羊子鹏快步向前,右手钺扣向刀根。 果然,刀根后撤,刀剑割来! 羊子鹏左手钺扣住割来的刀尖。 刀尖并不与羊子鹏相持。 祝天灼侧身抢向羊子鹏右侧。 刀尖划出羊子鹏的左手钺。 右手钺划到刀尖之处。 刀根抹向羊子鹏后颈! 羊子鹏一个矮身,避过抹来的刀根,左手钺从刀面之下,刺向祝天灼大腿。 祝天灼翻身而起,躲过左手钺。 羊子鹏右手钺举在肩上,挡住割天刀的刀锋。祝天灼扶着割天刀,在羊子鹏身体之上,翻了一个跟斗。 羊子鹏吃着力,无法闪身躲开,矮着头,躲避着割天刀的一圈抹杀,脚步扎稳,承受着祝天灼和割天刀的压迫。 祝天灼面向羊子鹏落地,割天刀继续前抹。 羊子鹏左右手如意双钺并举,挡住割天刀的刀锋,借力退开身去。 羊子鹏终于明白了祝天灼这式刀法的精妙。 这式刀法,妙在借力打力。 左手持刀柄,右手托刀背,横刀身前,以腰腹为支点,以两臂为杠杆,刀尖吃力,力道通过手臂和腰腹转移到刀根,以刀根抹杀对手。同样,刀根吃力,力道转移到刀尖,以刀尖割杀对手。且祝天灼能以压制对手之力,不断变换身位,把对手封在一点,刀锋环绕在外,由对手的强侧绕到对手弱侧斩杀对手。 羊子鹏不由心生赞叹,割天刀一竖一横之间,竟有如此绝妙的变化! 祝天灼越是厉害,羊子鹏的求胜欲望就越强烈。 他神思飞转,迅速找到破解之法。 卸了他的兵刃! 祝天灼此时只有单手持刀,对割天刀的握力比双手持刀要小许多! 只要能从里向外打击刀背,便能卸掉他的刀! 羊子鹏眼神如鹰,箭步飞快,再次蹿向祝天灼。 如意双钺一左一右,把割天刀的刀锋吃进弯月内弧。 与此同时,羊子鹏翻身而起,双钺绕上割天刀 祝天灼大惊,他已猜到羊子鹏的意图。 刹那间,羊子鹏便翻到隔天刀之上,双钺从上方叩住割天刀的刀身。 羊子鹏借着全身飞旋之势,把双钺奋力向外拨。 劲力太大,祝天灼左手握不住刀柄,右手捏不住刀背。 割天刀离手飞出。 羊子鹏卸了祝天灼的兵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三战全胜 羊子鹏小看了祝天灼。 祝天灼身为堂堂衡山派掌门,后天巅峰级别的高手,岂能轻易丢掉兵器! 割天刀离手之时,祝天灼倒身抬脚,正踢在割天刀的刀身之上。 羊子鹏从烛天灼头上翻身飞过。 割天刀从羊子鹏身后冲天而起。 羊子鹏翻转落地之时,祝天灼窜天而起。 这次换成羊子鹏大惊。 他没有想到,祝天灼的反应如此之快。 他抬起眼,恍见祝天灼于半空中拿住割天刀。 祝天灼翻身而下,正对羊子鹏,双手握住割天刀下推,大喊一声:“山崩地坼!” 刀势之威猛,戒坛为之震颤。 羊子鹏只觉一条火龙狂扑下来,龙口大张,无所遁形。 羊子鹏不敢硬接,向一侧疾闪。 割天刀轰然劈落。 戒坛坛面割裂。 祝天灼单膝跪地。 刀势熊熊,刀风鼓荡下,羊子鹏后退三大步。 祝天灼起身,面向羊子鹏,脸上杀气腾腾。 “削山填海!” 又是一声大喝。 祝天灼持刀奔向羊子鹏,割天刀抡圆横斩。 若是前方有座山,也一定在会被腰斩。 威势太猛,火势太盛,羊子鹏仍不敢迎接,再退三大步,险些跌下坛去。 “割天烈日!” 祝天灼又一声大喝,紧逼羊子鹏,双手握刀,把割天刀高举起来,向羊子鹏奋力劈砍而下。 天空仿佛裂开一道长长的伤口,皓日仿佛碎成瓷片。 羊子鹏已无路可退。 为何要退! 因为对手强大? 不,是因为怕! 前军万马当前,我何曾怕过! 世人都以为我怕了,都以为我临阵脱逃。 他们又如何懂我? 羊子鹏的斗志斗然间冲上云霄。 羊子鹏迎上祝天灼。 如意双钺架住割天刀。 祝天灼所练的内功,名叫紫霞心火经。 刚才险些被羊子鹏卸去兵刃,使他大怒。 怒火中烧,越烧越旺,怒火勾起心火,他被心火噬性,失了本心,因此连出三招,爆裂威猛,与之前的两招大相径庭。 他的双眼如两颗大鸡血石,通红发亮,鼻息里喷着火,好似体内真的着起火来。 心火经真气汹汹涌上割天刀。 在威猛如龙的割天刀面前,如意双钺显得如此单薄脆弱。 若非羊子鹏的先天无相功真气源源不断地灌注到如意钺之上,只怕双钺早已被砍断。 羊子鹏和祝天灼在较量着内力。 一条水龙,一条火龙,在两人上方博弈。 戒坛院内,刮起旋风。 五大门派弟子都不能直立。 羊子鹏和祝天灼的内力不相伯仲。 祝天灼修练紫霞心火经多年,很早之前就达到了后天巅峰境界,体内真气有多深厚,可想而知。 羊子鹏虽然还在还未达到后天巅峰,但他体质优越,丹田真气的积蓄已经与祝天灼相当。再者,他经过与武氏兄弟比武时近一个时辰的修练化气,此时他体内的先天无相功真气充盈饱满,已经稍许超越了祝天灼。 祝天灼修练紫霞心火经多年,无时无刻不在烧炼着心火。而修练丹田金丹的前提,是把心火减弱,脾肺之气下降丹田。这也决定了紫霞心火经是后天心法的属性,修练之人不可能练成金丹,也就不能突破后天巅峰的上限。 而先天无相功却是当世,羊子鹏已胜了两局半,他们虽是小小震惊,但远远没有亲眼目睹他击败祝天灼来得震撼。 宝琼法师依旧揉着核桃,满面含笑。 萧茜娘黄裙飘飘,飞上戒坛,面向五派六位掌门,玲珑之声自带威严:“比武之前有约,我家公子爷三战全胜,五派六位掌门便任凭我家公子爷处置,大家不会忘了吧!” 羊子鹏睥睨着戒坛之下的六位掌门。 苏菰蒲和秋碧云死死瞪着羊子鹏,牙关咔嚓作响,恨不能把羊子鹏生吞活剥。他们是来复仇的,不想到头来,却为自己撅了坟墓。比失败感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耻辱感。 武登峰和武造极已恢复些力气,低着头连连摇头叹息。 白霜娥抱着花狸猫,花狸猫已忘了之前被凤君捉走的恐惧,安适地伏在白霜娥腿上。白霜娥低头看着花狸猫,心知又要面临与花花生死离别的时刻,不禁潸然泪下。 祝天灼安坐石凳上,闭着眼。他方才已死过一次,已不再把生死挂在心上。 羊子鹏三战全胜,赢了赌局。 他掌握着五大门派六位掌门的生杀大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昏烟迷雾 “公子,要怎么处置他们呢?” 萧茜娘回头问羊子鹏。 羊子鹏来到坛边,面对五派六位掌门,朗声道:“我无意再造杀业,诸位掌门不必有顾虑!” 羊子鹏此言一出,五派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武登峰武造极面露喜色。 白霜娥只因不必与她的花花生死诀别,喜极而泣。 祝天灼欣慰点头。 苏菰蒲和秋碧云仍在狠狠地瞪视羊子鹏。 羊子鹏道:“今日之事,全因我与雁荡括苍两派的恩怨而起。雁荡派掌门花薜萝本非我所杀,还望苏掌门把事情弄清楚!” 苏菰蒲大声道:“要杀便杀,我苏菰蒲愿赌服输!你若想羞辱我,还是死了这条心!” 羊子鹏不理会苏菰蒲,又道:“括苍派掌门黄天苍的确是我手刃,但黄天苍叛国投敌在先,战场之上敌我分明,我杀他并无愧疚!我今日连胜三阵赢得赌局,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我羊子鹏与括苍派的恩怨一笔勾销,秋掌门意下如何?” 羊子鹏看向秋碧云。 秋碧云迎视羊子鹏。 羊子鹏的要求,在五派众人看来,无异于大发慈悲。 但秋碧云却不能接受。 戒坛院中,弥漫起白雾。 皓日朗朗,清空万里,哪来的白雾? “不好!昏烟迷雾!”萧茜娘神色惊惧,对羊子鹏喊一声,已倒在羊子鹏怀里。 羊子鹏扶住萧茜娘,想要跃下戒坛,却发现自己提不起真气,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站定不动。 扑通两声,他身侧的雷蕊雷蕾姐妹躺倒在戒坛之上。 殿阁屋檐下,宝琼的笑面略显僵硬。 天目婆婆点住谭静两处穴道,谭静不至于摔倒。 雷公雷婆面色沉重,运功抵御着迷雾,同时在思索着脱险之策。 扑扑通通,戒坛院内的四派弟子相继扑倒。 只有括苍派弟子安然无恙。 秋碧云还在盯视着羊子鹏。 苏菰蒲却惊讶地看着秋碧云。 很明显,戒坛院内的昏烟迷雾,是括苍派所放。 武登峰武造极因为刚才受了重伤,无法抵挡迷雾毒性,已倒在地上。 白霜娥和祝天灼,都维持着坐姿。 花狸猫瘫在了白霜娥的腿上。 昏烟迷雾,是江湖上秘传的一种极为阴险的毒气,对人体无害,却能使人全身虚软,使不出内力,好似内力尽废一般。 秋碧云得到昏烟迷雾的炼化秘方,把东矶列岛上的有毒水草所产生的海沼收集凝练,练成昏烟迷雾。平时呈液态,盛在瓶中,使用时,拔开瓶塞,毒水化成气冒出,带有常见的沼泽地的潮腐气味,不会引起敌人太大疑心,是以连听说过昏烟迷雾的且聪慧机敏的萧茜娘也没有提前察觉。起初不见烟雾时,毒气已经冲入头脑,等到烟雾弥漫时,已经深重其毒。 秋碧云和括苍派弟子,提前在鼻中塞入解药。 灵隐寺位于山谷之中,幽闭无风,迷雾很快蔓延开来。 昏烟迷雾越来越重,以至于殿阁屋檐下的宝琼等人只能隐隐看见戒坛之上羊子鹏的背影。 “娘!让我去杀了他!为爹报仇!”秋碧云的儿子黄叶飞抽出长剑,便要上戒坛来杀羊子鹏。 “等等!”秋碧云一把拉住黄叶飞。 “为何?”黄叶飞大为不解。 秋碧云看着仍然站立的羊子鹏,有些拿不准。 她对昏烟迷雾的毒性非常自信,但羊子鹏每每能出人意料,做出超越常人的事来,她不得不顾忌,不能保保证羊子鹏已经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也不能保证羊子鹏不会暴起发难。 她转身对苏菰蒲道:“你还想不想为花掌门报仇?!” 苏菰蒲为难道:“羊子鹏没有理由不承认他杀了薜萝,或许薜萝真的不是羊子鹏所杀!” 秋碧云又道:“我帮你解毒,你帮不帮我报仇?!” “我!” “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意?” “我…” “你帮我报仇,我便改嫁于你!” 苏菰蒲大为惊愕,道:“黄夫人!” “你帮不帮我报仇?” “我…好吧!” “你不要吞吞吐吐,你帮我杀了羊子鹏,我就是你的人!你答不答应!” “我,我答应!” 黄叶飞急忙上前,道:“娘!你这是何苦?!” 秋碧云道:“不要说了!” 秋碧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把盖拔下,放到苏菰蒲鼻下,苏菰蒲只闻道一阵恶臭,急欲呕吐,赶忙抬手掩嘴,才发现自己已能动弹了。 秋碧云扶住苏菰蒲,把瓷瓶交给黄叶飞,道:“去给流川解毒!” 黄叶飞极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母亲,接过瓷瓶,去给苏流川解了毒,又把瓷瓶还给母亲。 祝天灼怒道:“黄夫人,咱们有赌约在先,即是咱们输了,便该当认输!羊少侠不杀我们,是羊少侠仁义,羊少侠提出与括苍派仇怨抹清,合情合理,黄夫人该当解脱执迷,放下仇恨了!” 秋碧云道:“四位掌门带门下弟子不远万里前来为括苍雁荡两派助拳,碧云再次谢过!险些害了四位掌门性命,碧云也在次致歉!今日碧云杀羊子鹏,乃是括苍雁荡两派所为,与四位掌门和天都齐云衡山三派无关,还请四位掌门不必再多言!” 祝天灼无可奈何,闭目无语。 秋碧云和苏菰蒲从黄叶飞和苏流川手接过长剑,面带警惕,缓步走向羊子鹏。 羊子鹏闭着眼,努力对抗着毒性。 但他刚才与祝天灼对决,消耗了几乎全部的内力,他支撑着不倒,已是用尽全力了。 萧茜娘伏在羊子鹏身上,看着靠近的秋碧云和苏菰蒲,冷冷地道:“你们若杀羊子鹏,我一定会在三天之内,灭门雁荡括苍两派!” 秋碧云道:“我知道大罗公主有这个本事!只是羊子鹏杀我丈夫,如此大仇若是不报,我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区别!” 萧茜娘不再多言,闭上眼,伏在羊子鹏胸口,最后一次感受羊子鹏胸怀的温度。 秋碧云和苏菰蒲举起长剑,双双刺向羊子鹏咽喉。 天空中两声闷雷炸响。 两道霹雳落地。 砰砰两声。 秋碧云和苏菰蒲手中长剑崩断崩飞,二人被击下讲坛,翻倒在地。 羊子鹏的身前,现出两人,正是雷公雷婆。 雷公雷婆各自憋着一口真气,在羊子鹏将死之际,不顾自身安危,强起身来,救下羊子鹏。 但只是救下一时而已。 他二人仅凭一口真气强行出击,一招制敌,再无以为继,轰然两声,雷公雷婆如山栽倒。 “爹!娘!”躺倒戒坛上的雷蕊和雷蕾眼见父母跌倒,却没有力气去扶,只能大叫。 “爹!”“娘!” 黄叶飞和苏流川却是行动自由,急忙去扶在秋碧云和苏菰蒲。 秋碧云和苏菰蒲双双吐血,站不起来。 “杀了羊子鹏!快去杀了羊子鹏!给你爹报仇!”秋碧云推搡着的黄叶飞,歇斯底里地大喊。 “杀了羊子鹏,现在没有人能帮他了!快去!”苏菰蒲也急切地催促苏流川。 黄叶飞和苏流川对视一眼,把各自爹娘交给括苍派弟子,从括苍派弟子中抢过两把长剑,对视一眼,眼中放出杀气,提剑向羊子鹏走去。 “你们敢杀羊大哥,我就把你们碎尸万段!” “然后再把你们的肉和骨头去喂鹰!” 雷蕊和雷蕾恐吓道,两人年纪虽小,语气却极为吓人。 两人都稍稍一顿,回瞪雷蕊和雷蕾,起身仗剑,向羊子鹏击去。 一声啁鸣。 山风骤起。 黄叶飞和苏流川都被山风吹飞。 他二人从人群里爬起来,又一声啁鸣响彻灵隐寺上空,又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他二人将将站稳。 许多五派弟子都被吹飞,撞在院墙上,或是挂在树上,甚至翻出庭院。 戒坛院内,刮起旋风。 昏烟迷雾渐渐被吹散。 黄叶飞和苏流川抬头看,戒坛院殿顶之上,站着一只大鸟。 大鸟正是金翅凤头大雕。 头上簇立三根翎羽,如同戴着凤冠,引吭长鸣,声震九霄,金爪抓稳殿脊,仿佛把殿顶提在半空,腹白如雪,一双大金翅伸展开来,鼓荡出浩荡狂风,翻涌起院中迷雾,卷入到无尽长空。 两人都被震慑住。 戒坛院内,已无一丝烟雾。 金翅凤头大雕收翅,傲立殿顶。 狂风和长鸣戛然而止。 四派弟子还未解毒,横七竖八,滚满戒坛院中各处。 武登峰武造极已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白霜娥与羊子鹏比武时,只是被跳断手筋,并没有受内伤。她以内力地抗住昏烟迷雾的毒性和凤头金雕的狂风,仍坐在榻上,怀里抱着惊恐不已的花狸猫。 祝天灼几近内力全失,但他体型壮硕,狂风竟没有吹动他,他仍在石凳上正襟危坐。 雁荡弟子都披头散发,衣衫凌乱。 羊子鹏仍揽着萧茜娘,站在戒坛之上。 雷公雷婆把雷蕊和雷蕾护在戒坛台阶下,未被吹走。 殿阁屋檐下无风,天姥婆婆、谭静、宝琼和几位法师安然站着。 昏烟迷雾虽被吹净,但他们体内的毒,都没有化解。 戒坛院内,可以动的人,只有黄叶飞、苏流川以及数十位雁荡派弟子。 羊子鹏仍未脱离险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天台剑派 黄叶飞和苏流川惊恐地看着金翅凤头大雕。 “废物!一只大鸟,你们怕他作甚!” “快去杀了羊子鹏!” 秋碧云和苏菰蒲被括苍派弟子护住,没有被狂风卷飞。 黄叶飞和苏流川方才反应过来,他们仍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即使昏烟迷雾被吹飞,中毒之人的毒性也不会解除! 他二人对视一眼。 “先杀了这只鸟禽!” “好!” 两人奔上戒坛,奔过羊子鹏和萧茜娘,足下使开轻功,向殿笑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妇人道:“我们夫妇接到兄长的书信,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天台山离得远些,兄长莫要见怪!” 雷婆道:“他就是这副臭德行,妹妹不用理他!先帮我们解毒才是!” “是!” 夫妇二人转向秋碧云和苏菰蒲。 从这对夫妇进戒坛院,秋碧云便知复仇无望了。 秋碧云认识他们夫妇,是天台剑派的掌门夫妇,人称青松剑的李清和玉兰剑的张霁。他们夫妇的武功,或许尚在雷公雷婆之上,她和苏菰蒲纵使不受伤,也不会是他们夫妇的对手。 “东矶娘娘,请把解药交出来吧!”李清面色亲和,但毫无商量的余地。 秋碧云不能甘心。 张霁道:“姐姐若是不交,小妹就只好动手抢了,姐姐脸上挂不住,可别怪罪小妹!” 秋碧云愤恨不平。 “碧云,把解药给他们吧!”苏菰蒲劝道。 “你叫我什么?”秋碧云瞪视苏菰蒲。 “碧云…” “我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 “你刚才不是说,你会…” “羊子鹏活得好好的,我凭什么嫁给你!” “你!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你这个无能的废物,连羊子鹏都杀不了,还想娶我,做你的春秋大梦!” “秋碧云!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了!花薜萝欺负了你一辈子,我欺负你一句话,你就不愿意了?” “我!我!” 苏菰蒲体会着秋碧云话中之意,她自与薜萝比较,难道不是妒忌薜萝吗?他的心中竟然隐隐窃喜。 秋碧云也不再做无谓的坚持,猛然间把手一扬,道声“拿去!”小瓷瓶便到了张霁手上。 张霁把瓷瓶拔开,放在雷蕊雷蕾姐妹鼻下,两姐妹立时俯身作呕。两个少年急忙给他们拍背顺气。 张霁又把瓷瓶放到雷公雷婆鼻下。 雷公雷婆长舒口气,内力和体力都恢复如常。 “谢过贤弟!弟妹!” “兄长不必客气!” 雷蕊一把抢过张霁手里的瓷瓶,跑到羊子鹏身边,雷蕾也跟着跑过去。 “臭丫头!”雷公暴骂一句,雷蕊却如没有听到一般。 “越来与不像话!”雷婆也怒道。 “孩童心性,兄长兄嫂不必太过计较!”李清笑道。 “她两个可不是孩童了,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呢!”张霁捏了李清的胳膊一下。 李清张霁夫妻二人极为默契,他们心有灵犀,张霁一句话,李清便明白了妻子话里的深意。 方才的两个少年,正是他们的儿子,一个叫李逍,一个叫李遥。 李清对李逍李遥道:“去跟你们两个妹妹一起,给诸位解毒!” “是!” 不用李清说,李逍李遥也会跟着雷蕊雷蕾的。 雷蕊把瓷瓶放到羊子鹏鼻下。 雷蕾对羊子鹏的:“臭得很,羊大哥你小心些!” 羊子鹏轻吸,一阵呛鼻的恶臭窜进胸肺,羊子鹏憋一口气,把呕吐感憋了下去,便感知到丹田气海,全身上下竟有一种莫名的通透。 “多谢!” “羊大哥跟我们两个有什么客气的!” “嗯!”羊子鹏会心一笑。 羊子鹏把瓷瓶拿过来,要给萧茜娘解毒。 “我不闻,我怕臭!”萧茜娘把脸埋进羊子鹏胸口,躲避着瓶口,虚弱地道。 羊子鹏知她有孕,更易呕吐,但又担心毒性对她有伤害,便安抚她:“你不闻,就解不了毒!” 萧茜娘道:“昏烟迷雾只能暂时使人失去活动能力,对人体是无害的,我躺一个晚上,毒性就会自行消解!” “哦!”听她这么说,羊子鹏便不强求,把瓷瓶还给雷蕊和雷蕾。 李逍李遥走上戒坛。 羊子鹏方才看到他二人的模样。 他两人竟也是双胞胎,相貌一模一样,与李清张霁都有几分相像,脸上的肌肤温润,线条清晰,容貌俊美,醒人心目。一个穿着葱绿色衣衫,一个穿着草青色衣衫,身材同样修长,羊子鹏分不清谁是李逍,谁是李遥。 李逍李遥见羊子鹏怀里抱着一个美艳女子,极为羡慕,而雷蕊和雷蕾对羊子鹏如此热情,又很是妒忌,没好气地道:“你们为什么跟他这么亲热?” “我娘给你们解毒,你们连句谢都不说,也太没有礼数了!” 雷蕊突然回过头来,撅着小嘴,大声道:“我们就是没有礼数,你们别娶我们呀!” 雷蕾也对他兄弟道:“对啊!我们就是喜欢羊大哥,你们以后别娶我们了!” 雷蕊雷蕾的话,把戒坛院内的五派弟子全都逗乐。 李逍李遥的脸涨得通红。 李逍赌气道:“你们以为我们想娶你们吗?我们是定了娃娃亲的,是天姥婆婆亲自做的见证,不娶不行!” 李遥也赌气道:“我们不能不娶你们,但你们要是不守妇道,我们就能休了你们!” “哼!你们现在就休了我们吧!” 雷蕊和雷蕾拿着瓷瓶,跑向殿阁,李逍李遥也追了过去。 “真是两个呆子!”张霁笑骂。 “是啊,一点都不像我!”李清含笑道。 “管教不周,让贤弟和弟妹见笑了!”雷公道。 秋碧云又拿出另一个瓷瓶,吩咐黄叶飞,给四派众人解毒。 一时干呕大叫声,此起彼伏。 羊子鹏看着伏在他怀里的萧茜娘,想起秋碧云和苏菰蒲拿剑相向时,萧茜娘说的话。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羊子鹏问。 “哪句话?” “你说,我死了,你会给我报仇!” 萧茜娘没有回答,反而闭上眼,贴紧羊子鹏,道:“抱紧我!” 羊子鹏不由得把她抱紧。 戒坛殿阁屋檐下,雷蕊雷蕾给众人解了毒。 谭静远远看着戒坛是缠绵一处的羊子鹏和萧茜娘,一丝悲戚油然而生。 天姥婆婆看了谭静一眼,心知儿女情长的事,没有什么可奈何,只能自叹口气,便不再理会了。 李清张霁走上戒坛。 “你就是羊子鹏?” “是!” 啪!啪! 两声响亮的巴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背后势力 李清张霁各扇了羊子鹏一个巴掌。 羊子鹏早已预感道这两个巴掌的来临,便没有过多惊讶。 “你们干什么?” 萧茜娘方才已见到天姥婆婆扇了羊子鹏两个巴掌,但那是远远地看的,再者天姥婆婆的江湖辈分高,她也不敢顶撞。 李清张霁打的这两巴掌,却是响在她的耳边。她极为震怒,张口喝骂,但是她体内昏烟迷雾的毒性还未解,她的喝骂声极为虚弱,在李清张霁听来,倒是无力地惊叫声。 羊子鹏急忙护住萧茜娘,同时提高警惕,不让她受到伤害。在别人看来,她毕竟是叛贼侯景的情妇,反王萧正德的女儿。 “干什么?他不守台城,临阵脱逃,置台城十万百姓于不顾,难道不该打吗?”李清怒道。 “跑到这来与大罗公主鬼混,侯景使的美人计,还真是高明!”张霁怒道。 李清张霁夫妇面对雷公雷婆时,谈笑生趣,面对羊子鹏,立时蛾眉似剑,秀目如刀。 羊子鹏今日挨了四个巴掌,算上前几天雷公雷婆打他那两个巴掌,他总共挨了六个巴掌了。 雷公雷婆打他的时候,他深深不服。 天姥婆婆打他的时候,他十分委屈。 到现在李清张霁打他,他反倒舒爽了许多。 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有人来打他几个巴掌的。 他出走台城,表面上是听从了皇帝的请求,内心深处却是遵从了他自己的意愿。 他在心理上没有质疑大梁必亡的观念,在行动上也没有做出以死相搏的抗争。 他不知道是对是错。 他来灵隐寺,本以为是来求个心安理得,现在他明白了,他是在逃避,逃避对对错是非的思考,因为在结果到来之前,他所有的思考,都是无用的。 “哈哈哈!” 虚弱无力的笑声,是萧茜娘在笑。 “你笑什么!”张霁怒道。 “我笑你们,自称君子,满嘴道义,侯景就在建康,你们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台城也在建康,你们为什们不去守城!你们不比羊子鹏少条胳膊少条腿,武功也不差,你们凭什么指责羊子鹏?” “贱人!”李清骂道。 “你这个妖妇!”张霁抬手便要打。 羊子鹏罩住萧茜娘。 张霁收手,只冷笑道:“你还真是怜香惜玉!” 李清道:“没想到你竟被迷惑到这种地步!” 羊子鹏无心辩解。 宝琼面容含笑,手里揉着核桃,走上戒坛,道:“大罗公主现正在本寺带发修行,法号落尘,落尘师妹已了却尘缘,还请诸位抛却成见!” 李清张霁见宝琼走来,便迎上前去,道:“见过法师!” “二位施主有礼!” 谭静搀着天姥婆婆,也走上戒坛。 “见过婆婆!”李清张霁向天姥婆婆行礼,天姥婆婆只哼一声,道:“你们两个的礼,老身可受不起!” 张霁与谭静一笑,谭静便让出了手,张霁接过天姥婆婆的手,道:“年节的时候,清哥和我有事在忙,没去拜见婆婆,是我们的不对!” “你们知道就好!还好你们让逍儿和遥儿来看我,要不然,我饶不了你两个!” “是!以后让他两个经常去看婆婆!”张霁笑着冲两个儿子使眼色。 “婆婆最好了!我们去了就不想回来了!”李逍李遥跑过来,扑进天姥婆婆怀里。 “我们也要去!去了就不回来了!”雷蕊雷蕾与李逍李遥铺做一处。 天姥婆婆乐得合不拢嘴。 羊子鹏听见他们互道亲热,想起自己的爹娘,心中一酸,低头对萧茜娘道:“咱们走吧!” 萧茜娘却是一笑:“再等等,还有好戏!” 五派掌门走到一处,站在戒坛之下。 秋碧云抱拳,并不看羊子鹏,只侧着脸道:“括苍派与羊子鹏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苏菰蒲抱拳,对宝琼道:“多有叨扰,还请法师赎罪,先行告退!” 宝琼含笑不语。 五派六人掌门掉头要走。 “慢着!”雷公爆喝一声。 六人掉回头来。 “雷公有何见教?”苏菰蒲问。 雷公还未说话,李清向前,道:“诸位与羊子鹏的恩怨了了,咱么再来把诸位与轩辕剑宗的恩怨了结了结!” 六人均是一震。 苏菰蒲与秋碧云相视,相互摇头。 白霜娥和祝天灼黯然闭目。 武登峰武造极神色惊恐。 武登峰道:“李兄此言何意?” 李清走下戒坛,与武登峰相视而立,道:“在下此言何意,登峰兄难道不清楚吗?” 武登峰被李清看怕了,向后退了两步。 武造极害怕李清害他兄长,抢到武登峰身前,恶狠狠道:“姓李的,你不要没事找事!” 李清忽地出手,把武造极掉一个身,在武造极背上拍出一掌。 武造极刚才与羊子鹏比武受了重伤,还未恢复,因此完全无法抵抗李清。 啪的一声,武造极衣衫飞散。 戒坛之上人人得见,武造极后背上正中突出上下六条黑杠,每条黑杠的长短粗细如同一根食指,皮肤完整覆盖,好似是皮下淤血形成的血道,武造极的皮肤黝黑,再者淤血日久,才显成黑色,异常可怖。 最上一条血道盖在神道穴之上,灵台最下一条血道盖在至阳穴上,最中间两条血道把灵台穴夹住。 神道、灵台、至阳三穴位于人体后中线,是督脉的相邻的三处重要穴位。 第二条血道在中间断为两截。 羊子鹏认得六条血道组成的图形是六十四卦中的一个卦象,却记不清是哪一卦。 “大有卦!”李逍李遥和雷蕊雷蕾几乎同时惊叫。 武造极大惊,想要动,被李清点中两道穴道,动弹不得。 另外五位掌门则是异常恐惧,武登峰,苏菰蒲和秋碧云便要拔剑拼命。 雷公雷婆和张霁往下迈一个台阶。 三人自知不敌,都不敢动手,却也不后退,只是握着剑柄对峙。 李清悠悠道:“造极掌门身为名派掌门,武功如此高强,却只混了个‘大有’的阶位,真是让人唏嘘!” “你!你知道了?!”苏菰蒲和秋碧云显得极为惊慌。 “不知两位进阶到什么阶位了?”李清嘴角含着笑,转头问他二人。 “我…我…”苏秋二人吞吐不能答。 李清把武造极翻转过来,面对着他,揶揄道:“大有阶位,是第十四阶位,往上的话,还有十三个阶位,造极兄不知被多少人踩在头上!造极兄在外横行霸道,原来是在家里被人欺负的太多,没处发泄啊!” “胡说!大有之下,还有五十个阶位,我有的是人可以踩!”武造极背对着李清,气愤地道。 “造极!”武登峰大喝一声。 武造极方知说错了话。 “不知那位乾卦阶位的人,可是藏玄镜藏教主?”李清突然间面带杀气。 “臧玄静,哈哈哈!他还差地远!他从不过讼卦阶位而已!”武造极不屑道。 众人均是大惊。讼卦是六十四卦的第六卦,玄雀教教主臧玄静,只不过排在第六阶位而已。 “我跟你们拼了!” 武登峰拔剑便上,长剑躲着武造极刺向李清。 武登峰重伤未愈,剑势缓慢,张霁飞起一脚,武登峰倒飞出去。 “你杀了我吧!”武造极浑身颤抖,。 “我为何要杀你?”李清不屑道。 “你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还能死地痛快些!”武造极的情绪已经崩溃。 “是你的主子要害你?你的主子是谁?说出来,我替你报仇!” “是!是…” “造极!你不要再说了!”武登峰从地上爬起来。 武造极缓过神来,大喊道:“大哥!你来杀了我吧!我漏了背相,回去也活不成了!你给弟弟一个痛快吧!” “快说,你主子是谁?”李清揪着武造极的衣领,贴面压制武造极。 “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武登峰眼里露出杀机。 “快说!”李清再次怒喝一声。 “是,光明…” “我杀了你!”武登峰杀气大胜,持剑刺向他的弟弟。 叮! 长剑飞断。 武登峰和武造极之间,站了一个和尚,正是宝琼法师。 武登峰杀气不减。 宝琼手指一抬,点中了武造极的哑穴。 武造极张口结舌,啊呜不断,说不出话来。 武登峰见武造极说不出话,方才镇定下来。 宝琼从武造极身前走出,对李清道:“寺院不造杀业,武施主不肯说,李施主就不要问了!” 李清道:“事关重大,李清此时不问,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苏菰蒲道:“李清,我知道你自恃武艺高强,无所惧怕,但我实言告诉你,你若为尊夫人和令郎着想,还是不要再问的好!” “大胆狂徒!”雷公爆喝一声,道:“我雷公最恨威胁别人家人的人!” “哈哈哈!”秋碧云大笑起来:“你以为你天目剑派很厉害吗?哈哈哈!你们江左三天加在一起,与轩辕剑宗比,如何?哈哈哈!” 天姥婆婆把龙头杖一顿,怒道:“轩辕剑宗灭门,果真与诸位有关!” 祝天灼开口了:“婆婆息怒!李兄,我劝你不要问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白霜娥也开口道:“你们再多知道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活不成的!” “混帐!”雷公骂道。 “故弄玄虚!怕你不成!”雷婆怒道。 雷公雷婆便要动手。 “兄长稍安!” “姐姐勿躁!” 李清张霁拉住雷公雷婆。 “你们走吧!”天姥婆婆把龙头杖顿地,无奈的说道。 五派六位掌门听罢,终于松了一口气。 武登峰解开武造极的穴道,五派六位掌门向众人无声抱拳,带领门下弟子出灵隐寺。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今日寻仇,会是如此收场。 “为何放他们走?”雷公负气道。 天姥婆婆闭目不言。 “还是该从长计议!”李清沉吟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众矢之的 戒坛院内一阵寂默。 “李清兄弟是怎么知道武造极身后有卦象图形的?”雷婆问。 李清道:“天台山离新安郡较近,近年来,愚弟隐隐觉察到,新安郡崛起了一个隐秘而强大的江湖势力。开始的时候,愚弟夫妇都没有太过在意,以为只是一伙普通的山贼。后来,愚弟夫妇亲自到新安城镇和山区探查,竟是毫无所获,但我又隐隐觉察到,这伙势力在刻意躲避着我们。再后来,便发生了轩辕剑宗灭门惨案。” 雷公猜测道:“他们肯定是知道我三天剑派与轩辕剑宗关系密切,所以才刻意躲避我们,以免打草惊蛇!” 李清接着道:“愚弟夫妇再次前往新安探查,这次在一个山寨里制服了三个山寨王。我问他们所属帮派,他们开始只说是五门五派,我拷问他们,他们竟是异常忠心,抵死也不肯说,最后都寻机自尽了。他们死后,我在他们的背上发现了卦象图形,一个鼎卦,两个节卦。” 雷蕊和雷蕾插话道:“鼎卦第五十,节卦第六十!” 张霁道:“之后,我与清哥连挑了三个山头,山头大王无一不以自杀收场,他们的后背也都有卦象图形,只有一人在无意间泄露了卦象图形的含义。以六十四卦象代表他们内部的等级阶位,如同爵位,卦象越靠前,等级越高。我和清哥制服的那几个山寨王,最高的阶位是排在第三十的离卦阶位,想来都是些小角色。” 李清道:“再后来,我们听说轩辕剑宗的青州剑和幽州剑在花薜萝和黄天苍手上出现。而雁荡括苍两派绝无实力灭门轩辕剑宗,因此我们猜测,雁荡括苍两派已被这个势力收服了。我们怀疑是玄雀教东山再起,自知非同小可,因此就没有再查下去。” 张霁道:“日前收到雷公书信,说是五大门派出没于钱唐县,立刻快马前来。” 雷婆道:“我们之前便与苏菰蒲和秋碧云照过面。那时故意放他们走,就是为了让他们把同伙引出来!他们找来三派助拳,我和雷公便修书给李清兄弟和天姥婆婆,来共同查问轩辕剑宗灭门真相。” 李清道:“今日方知,他们的首脑并非藏玄镜!” 天姥婆婆忧心道:“藏玄镜,三大魔教之一玄雀教的教主,嵩阳武榜排名第二十位,在他们内部,却只排第六阶位!武造极,天都派二掌门,只能排到第十四阶位,可想而知,这股势力,是多么可怕!” 张霁笑问宝琼法师:“法师不让我们再问下去,只怕不单是不想灵隐寺造杀业吧!” 宝琼笑道:“阿弥陀佛,灵隐寺置身化外,无意江湖纷扰,还请诸位施主见谅!” 雷公不悦道:“我们担心贵寺有难,才来相助,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 宝琼笑道:“本寺弟子不沾荤腥,雷施主若是执意施舍,无论驴肝驴肺和驴心,还是白菜粗饭,都无分别!” 雷公竟被宝琼逗乐,粗旷一笑,道:“好你个酒肉和尚!” 众人大笑之时,雷公肃然道:“黄天苍和花薜萝曾效力侯景,新安郡的这个神秘势力,定然支持侯景!” 李清道:“临城公萧大连已率两万会稽军北上支援勤王联军,邵陵王萧纶也重整两万征讨军西进,与柳仲礼所统领的勤王联军汇合,联军已过十万,侯景败军已定!” 雷婆鄙夷道:“李清兄弟对那群王侯刺史这么有信心?” 张霁凝眉道:“剿灭侯景,是那些王侯刺史的本分!” 雷公却道:“大罗公主说得没错,我们身为大梁子弟,外贼入侵,不能坐视不理,我们夫妇愿意刺杀侯景,贤弟贤弟妹可愿同去?” 李清面有难色,道:“兄长当知,侯景麾下不乏高手保护,更有伎乐门门主伎乐天主护卫左右,你我可不是对手啊!” 雷婆道:“哼!你们怕那个琵琶骆,我们可不怕!” 张霁道:“琵琶骆在嵩阳武榜排在第四位,难道不足为虑吗?” 雷公怒道:“大不了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李清道:“兄长明知必死,还要一意孤行,勇则勇矣,只是太过愚蠢!” 雷婆面色不善:“李清兄弟,脾气渐长,胆子却小了许多!” 张霁面色阴沉:“君子量力而为,侯景有大梁军队应对,我们护卫地方便好,为何要做那不自量力之事?” 雷公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能为国捐躯,如何当的起侠义二字!” 李清道:“无谓的牺牲,只是成全了兄长的侠义之心,于国于民,有何侠义可言?” 雷婆嘲讽道:“你们是贤伉俪,我们是愚夫妇,既然道不相同,那就各自谋划,不相干预!” 张霁道:“兄长执拗也就罢了,姐姐不加劝慰,反而一味推波助澜,你们双双赴义,雷蕊雷蕾怎么办?” “你说什么?” “我请你们三思后行!” 两对夫妇眼看就要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天姥婆婆把龙头杖顿地,道:“不要吵了!” 两对夫妇方才安静下来。 天姥婆婆道:“羊子鹏!” 羊子鹏微微侧面,并未答话。 “我们三天剑派有意刺杀侯景,为民除害。但自知武功低微,难以如愿。老身知道你与侯景有不共戴天之仇,不会就此罢休,你若有意,三天剑宗任你趋使,你带领我们刺杀侯景,我们助你报仇雪恨,如何?” “婆婆!” “婆婆!” 雷公雷婆,李清张霁,都大为不解。 为何要求助于这个堕落美色临阵脱逃的罪人? 天姥婆婆把手一摆,示意众人禁声。 他们都看向羊子鹏。 羊子鹏把萧茜娘横抱起来,头也不回,步下戒坛。 张霁追了一步,道:“羊子鹏,你有何难处,说出来,我们替你分担!” “我羊子鹏从此与大梁再无瓜葛!” 羊子鹏抱着萧茜娘,目光坚毅,步履决绝,走出戒坛院。 “不忠!” “不孝!” “不仁!” “不义!” “混账!” “淫贼!” “奸恶!” “罪人!” 雷公雷婆,李清张霁,因为辱骂羊子鹏,重新达成一致。 天姥婆婆看着羊子鹏的背影,满面怒容。 “羊大哥!” 雷蕊雷蕾向羊子鹏追去。 “回来!” 李逍李遥追向雷蕊雷蕾,把他两个抱住。 “放开我!”两姐妹又打又骂,两兄弟只是不撒手。 “你们自己没本事,只会骂我羊大哥!” “我羊大哥才十五六岁,凭什么管你们大人的事!” 雷蕊雷蕾大声喊。 谭静看着羊子鹏,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羊子鹏真是一个舍弃百姓,放弃仇恨,只知沉沦女色的失败者?他刚才力胜六大掌门,是何等的英勇! 萧茜娘抬头看着羊子鹏,满含爱意,满心欢喜。因为此刻,只有她与他相守。只有她懂他。此刻,她在他的心中,是唯一的。 “诸位施主,站的累了,到禅房喝茶解乏,可好?”宝琼笑道。 天姥婆婆道:“先去拜见泓化方丈吧!” “好,随我来!” 宝琼领着众人,前去方丈室。 *** 羊子鹏抱着萧茜娘,出灵隐寺,走上山中小径,过了翻经院再往西上二三里,一直来到看经院。 一路上,萧茜娘没有说一句话,安然地躺在羊子鹏怀里,闭着眼,脸上泛着红晕。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少女般心旷神怡的感觉了。她与侯景一起是时不时的掩面羞红,都是有意做戏而已。 看经院的院门与在翻经院相仿,石匾上也写着天竺看经院五个古字。 羊子鹏尚是首次来到看经院。 看经院里,开满了红彤彤的四季丹桂和黄橙橙的迟开花的金桂。 羊子鹏最爱桂花,看着满园花束累累,闻者浓郁沁脾的芳香,竟有一种不真实的迷醉感觉。 羊子鹏这才明白,萧茜娘今天穿的黄裙和红绸,不是梅花的颜色,而是桂花的颜色。 一个老妇见羊子鹏把萧茜娘抱进院来,急忙来迎,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萧茜娘仍不忍睁开眼睛,只道:“我没事,我中了迷药,休息一晚便好,这是羊公子,领他去我的卧房!” 老妇人心有疑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是!公子这边请!” 看经院内有一间三层的看经阁楼,从外向里看,窗明几净,挨墙放着书架,书架上有许多经卷。 萧茜娘的卧房,是一座单独个阁楼,建在看经阁后,地势较高,以圆木架起,阁边溪水潺潺流落,登上木制的台阶,进到阁内。 穿过几重门厅,来到萧茜娘的卧房。 卧房十分宽敞,床榻上垂帘半卷,房烧着暖炉,和暖舒适,薰着沉香,烟气缭绕。 羊子鹏把萧茜娘放到床榻上。 萧茜娘侧躺着,身形隐现,如一座起伏的山峦。 身处女子闺阁,羊子鹏有些不自在。 “我还是回翻经院去吧!”羊子鹏道。 萧茜娘枕着高枕,看着羊子鹏,噗嗤一笑:“我一动不能动,还能我吃了你不成?” 羊子鹏也莞尔。 “苏妈,去做点菜来,做我最喜欢吃的那几样,把我新酿的桂花酒也盛一壶来!” “是!”苏妈去了。 “我有孕在身,平日少不得吃点荤菜,你在翻经院吃了几天斋饭,嘴一定馋了,在我这开开荤,解解馋!” “你有孕在身,酿酒作甚么?” “特意为你酿的!” 盛情难却,羊子鹏便推辞不了了。 他走到窗边,看经阁阁顶的红砖绿瓦便在眼下,院里被桂树饱满的绿叶覆盖,丹桂和金桂点点烁光。 再远处,便是南面的群山。 同一片山,他在翻经院也时常观望。 只不过转变了一点角度,景色却大不相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罪恶渊薮 “我口渴了,给我倒杯水吧!” 萧茜娘道。 羊子鹏来到几案前,取了一个水杯,从火炉上取下水壶,倒一杯水,坐到榻边,把萧茜娘扶起,靠着他的肩头。 “小心烫!”羊子鹏环抱住她。 “你帮我吹吹!” 羊子鹏轻吹口气,待水凉一会,喂到她口边。 萧茜娘喝了一半,道:“你也渴了吧,也喝一口吧!” “你喝了,我再去倒一杯。” “你嫌我脏吗?” 羊子鹏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浅浅一笑,把杯里的水喝尽,把萧茜娘放回榻上。 羊子鹏背对着萧茜娘,靠坐在塌边。 “你今天连败五大门派六位掌门,可真是风光无两!” 羊子鹏耳边能觉到萧茜娘吐出的热气。 “哪里有什么风光,还不是成了千夫所指!” “是我连累了你,背上了淫贼的骂名!” “他们想骂我,本与你无关,反而是我连累了你,让你跟着我一起挨骂!” “哈,他们越骂我,我心里越开心!” “为什么?” “凡是觉得我淫荡的男人,都是想把我弄上床的。凡是觉得我淫荡的女人,都是嫉妒我的。我让那些臭男人欲求不得,让那些良家妇人气急败坏,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谬论!”羊子鹏凝眉,又道:“太过以偏概全!” 萧茜娘笑道:“你年纪还小,你可不知道大人的心思!” “话说回来,今日多亏有你,使我的武功更上一层!” “你还以为我害你呢!” “我每次取胜,都是在毫厘之间。你难道真的笃定我能打赢他们吗?” 萧茜娘默然片刻,道:“并不笃定…” 羊子鹏侧头。 “当时若不让你与他们六个人对阵,他们很可能对灵隐寺动手。我只是先想办法保全灵隐寺,再见机行事。” 羊子鹏回过头来,看着萧茜娘的眼睛,道:“所以,你并不确信我一定能赢?” 萧茜娘迎上羊子鹏的目光:“其实,有那么几个瞬间,我都以为你活不成了!” 萧茜娘对开诚布公,羊子鹏反倒更加并不生气。他转回身来,叹气道:“我又何尝不是!” “所以,你该知道,你活了下来,我有多欢喜!” 默然半晌。 “对于五派背后的势力,你知道多少?”羊子鹏问。 “跟你一样,在此之前,一无所知。” 羊子鹏便不再问。 苏妈与另外一个老妇把两个食盘端上来,放到几案上。 桂花香气扑鼻。 “你们下去吧!” “是!” 苏妈与老妇退下暖阁。 “你动不了,怎么吃?” “你喂我呀!” 羊子鹏重又把萧茜娘抱起,来到几案之前。 羊子鹏与她并坐坐席上,用左手环抱住她,以防她摔倒。 几案上有一盘鸡,一盘鱼羹,两个小菜,一盘糕点。 羊子鹏满口垂涎:“桂花蒸鸡、桂花鲫鱼汤,桂花煎蛋,凉拌桂花,桂花新酒,好一个桂花盛宴!” “你怀里还有一位金桂美人呢!”萧茜娘道。 羊子鹏也不再拘谨,哈哈大笑:“那我可要大吃一顿了!” 羊子鹏先倒一杯酒,清闻一闻,桂花香气入肺,浑身清爽,倒进口中,体会着浓醇口感,仰起口来,感受桂花酒流经喉咙,流入肚内,心神一阵激荡。 “好酒!”羊子鹏大吼一声。 “奴家手艺如何?” “好手艺!” “奴家以后常为公子娘酿酒,如何?” “再好不过!” 羊子鹏已有些微醺。 “若不是奴家不能动,一定为你起舞尽兴!” “无妨!” “奴家也要喝!” “孕妇不亦饮酒!” “就喝一口,与你同醉!” “好!” 羊子鹏又斟一杯,喂到萧茜娘口边,把酒杯轻抬,萧茜娘张口喝下。 “哇!好辣!” “哈哈哈!” 羊子鹏盛了碗鲫鱼汤,喂到萧茜娘嘴边,给她解酒。 动筷,斟酒,大快朵颐。 不时给萧茜娘夹菜。 窗外太阳西斜。 一顿桂花盛宴,羊子鹏吃地大快酣畅淋漓。桂花新酒的甘醇,桂花蒸鸡的鲜嫩,桂花鲫鱼汤的鲜香,桂花煎蛋的柔滑,凉拌桂花的爽口,已及桂花糕的甜腻,还有怀中桂花美人的欢颜笑语、柔软肌肤,都让他欲罢不能。 萧茜娘早已吃饱了,却不忍离开他的怀抱,一直陪他吃完。 杯盘狼藉,羊子鹏酒足饭饱,已然满面红光,薰薰欲倒。 “苏妈!” 萧茜娘向窗外喊一声。 不一会,苏妈上来。 “收拾一下,沏壶茶来!” “是!” 苏妈收拾着,萧茜娘对羊子鹏道:“抱奴家到床上去吧!” “好!” “你醉地不成样子,可别摔了我!” “你不信我吗?”羊子鹏确实是醉了,言辞有些无忌。 萧茜娘突然浑身一颤,心中忽有不祥的预感,心中计较,还是一咬牙,道:“我信你!” “起!” 羊子鹏猛地把萧茜娘抱起来。 “啊!” 萧茜娘一声惊呼。 羊子鹏脚下虚浮,一步三晃,向床榻挪去。 苏妈哪里还有心思收拾几案,跟在羊子鹏身侧,护持着萧茜娘,口里只是哀求:“公子轻些!慢些!小姐肚子里可是有孩子,摔不得!” 苏妈护住心切,哪里知道此中关联,说出这句话,萧茜娘的脸色顿时煞白。 羊子鹏忽然停下脚步,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妈被羊子鹏的醉眼一瞪,给瞪怕了,腿脚直打颤,口里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苏妈,你先下去吧!” “小姐,他…” “下去!”萧茜娘大喊一声。 苏妈唯唯诺诺,下暖阁去了。 羊子鹏还是站定不动,对着怀里的萧茜娘,微睁着眼,舌头打着结,道:“苏妈好像是说,你肚子里有孩子,摔不得!” “羊子鹏,我知道你喝醉了,你走稳些,只有几步路,把我抱到床上,我任你折腾,好吗?”萧茜娘是真的怕了,她强做妩媚,只想把羊子鹏的注意力转移开。 “我醉了?我没醉!我没喝醉!我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侯景的,还是两个!” 萧茜娘又是一阵颤抖,慌张道:“你没醉,你没喝醉!你不会做伤害我和我孩子的事,对不对?” “当然,你对我那么好,我为什么要伤害你和你的孩子?” 萧茜娘听罢,终于稍稍安心。 “但是侯景是我的仇人,我能留着他的孩子吗?” 萧茜娘浑身上下猛然一紧,险些晕死过去,她伤心欲绝,大骂道:“羊子鹏!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萧茜娘心中大急,一股真气冲破手臂穴道,她抬手打了羊子鹏一个耳光,她的右臂能动了!但由于手臂经脉刚刚恢复,使不出多大力道,打在羊子鹏脸上,就像是轻抚了一下。 羊子鹏好似没听见,有没有觉察到萧茜娘打他,又癫了两步,把萧茜娘的心肝都险些癫出来,萧茜娘立时给癫软了。 “羊子鹏,我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你以后让我干什么都行,让我干什么我都依你,我给你当奴婢,给你当牛做马,只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 萧茜娘流如泉涌,抬手使劲抓着羊子鹏胸前的白绸。 萧茜娘的泪水,唤醒了羊子鹏。 羊子鹏茫茫然不知刚才是怎么了。他记得自己的想法,也记得自己的作为,但他不知道,他为何忽然会有这种想法,忽然会做出这种作为。 “我,我…对不起!” 羊子鹏踩稳脚步,抱稳萧茜娘,把她抱回床上。 萧茜娘上床,这才放心,回想刚才的险境,失声痛哭起来。 羊子鹏深知自己险些铸成大错,懊悔不已,道:“我的错,我以后不会了,我走了!” 羊子鹏无颜面对痛哭的萧茜娘,掉头便走。 “你回来!” 萧茜娘大喊一声。 羊子鹏只得退回到床边。 “你刚才险些杀了我的孩子,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萧茜娘抬起右手,怒指羊子鹏。 “我,我…” “我要你发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伤害我的孩子!”萧茜娘面色坚决。 “我羊子鹏对天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茜娘的孩子!若违此誓,愿遭天谴!” “好了!” 萧茜娘幽怨地看着羊子鹏。 羊子鹏依旧不知所措。 “过来!”萧茜娘道。 羊子鹏跪坐在床边。 萧茜娘道:“你刚才是怎么了?” 羊子鹏道:“我好像跌进了一道深渊,一道人性的深渊,一道罪恶的渊薮,只有黑暗,满是邪恶,有许多双手把他往里深渊里拖,我苦苦挣扎,只是挣扎不脱,越陷越深。这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泪,冲刷掉我身上的罪恶,我才得以逃脱。我看到你这双伤心欲绝的眼,我一下子就醒了!” 萧茜娘伸出能动的右手,羊子鹏立刻把她手抱在手里。 “你还能看见深渊吗?” “看不见了,但我能感觉到,深渊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不要再与那双眼睛对视,答应我!” “嗯!” 羊子鹏体会着萧茜娘掌心的温度。 “小姐,没事了吧!” 苏姑担心萧茜娘,又折回到暖阁上。 “没事了,你把几案收拾一下,再端一盆温水来,我要洗洗脸!” “是!” 苏妈收拾着几案。 “我刚才险些被你吓死!” “我也险些把我自己吓死!” 他们都很后怕。 “你今天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好吗?” “好!” 他们迫切地需要相互安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儿女情长 苏妈端来一盆温水。 羊子鹏从床头拿起一条手帕,沾着温水,把萧茜娘脸上的泪痕擦净,又自己洗了洗脸,苏妈把水盆端走。 “你今天太累了,上来休息一下吧!” “男女授受不亲!” “你刚才可没少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喝醉了!” “你今天也没少抱我!” “你中了迷烟!” “再抱我一次,好吗?” 萧茜娘眼神真切,羊子鹏无法拒绝。 他不敢凝视她的眼睛。 他躺到床上,把萧茜娘转向里,从她背后抱住她,两人都侧躺着。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的脸靠近她的粉颈。 萧茜娘闭上眼,享受着一刻的温存。 “你刚才叫我茜娘!” “是吗?我没有!” “你叫了!” “你一定听错了!” “我没听错,你叫了就是叫了!” “好吧,就算我叫了。” “你再叫我一声!” “不!” “叫嘛,我想听!” 羊子鹏贴近她的耳根,道:“茜娘!” 萧茜娘一阵酥麻。 闺阁香暖,床榻舒适,醉意重新萦绕,催人入眠,两人闭上眼,便再也睁不开,都睡着了。 这一觉,羊子鹏睡得很沉。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他和萧茜娘同枕而卧,他们的身上盖了一层轻柔的被子。 月光从大窗洒进来,洒在秀床上,洒在萧茜娘半边脸上。 萧茜娘肤白如雪,眼睛闪烁,正与他面对面,盯着他看。 不知何时,萧茜娘转过了身来。 “你能动了?” “嗯!” “你能动,我该怕了!” “怕我吃了你吗?” “是啊!” “我若不是不想吵醒你,早就把你吃了!” 羊子鹏微微一笑。 “你有钟爱的女子吗?” “有!” “是谁这么幸运,能得到你的爱慕?” 羊子鹏闭口不言。 “是贺薰那个小丫头吗?” “不是!” “那小丫头可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当日佛牙宴上,我差点就杀了她,你从我手里救下她,她当时看你的眼神,我就看出来,她对你是一片痴心!” 羊子鹏含笑不语。 “不是贺薰,那是谁呢?我认识吗?” “你自然认识!” “噢?是我们萧家的人?” 羊子鹏没有否认。 “是萧妙弦那小公主吗?她是最好看的公主了,我见了她都想亲亲她!” “不是,你别猜了,猜不着的。” “她还活着吗?”萧茜娘问。 羊子鹏神色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夜夜向佛祖祈祷,保佑她平安。” “想不到,你也是个痴情的人!” 羊子鹏哂然一笑。 “你专情一人,却有许多女子痴情于你,你的情债,会越积越多,直到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我哪有那么招人喜欢?” “美女爱英雄,自古常情。” “我不是英雄,我是人人唾骂的逃兵,罪人!” “在谭静那个小娘子的眼里,你就是英雄!” “你不要乱说!” 萧茜娘一笑,道:“我可没有乱讲,你没看见她看你的眼神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看上你似的!把天姥婆婆气地用拐杖敲地,我当时差点笑出声来!” “静姐姐人很好,你不要调笑她!” “哼!她什么时候成你静姐姐了?” “她比我年长一岁,自然是静姐姐!” “哼!我比你年长十几岁,你是不是该叫我娘呢!” “你!”羊子鹏待要发怒。 “好了!不取笑你!你真不了解女人!” “我怎么不了解?” “我跟你讲,外表越是冷如冰山的女子,内心里都有一团火,平常被冰山压制着,真要是烧起来,冰山瞬间就化了,这叫外冷内热!” 羊子鹏笑道:“如此说来,你的心里,岂不是有一座冰山!” “嗯!还是你了解我!” 羊子鹏莞尔。 “表面上越是清高的女子,骨子里越是低贱!还好你的静姐姐只是清冷,并不清高。” “我只是感念静姐姐的疗伤之恩,对他并没有别的心思!” “谭静对你动了凡心,她心里的火焰已经烧起来了,你若是灭不了她的火,她会把自己活活烧死的!” “我该如何灭她的火?” “把她的心伤透,火就灭了!” “我怎么能伤害她!” “你心地善良,天性爱美,不会拒绝女子的善意,不会摧残美女,只会怜香惜玉。所以我说,你的情债会越累越多,你这辈子是还不了,等你转世之后,有你好受的!” “怎样才能不惹情债?” “没有办法,一个情字,因缘早定,想躲都多开,你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也会来招惹你!” “那我就只能出家了!”羊子鹏笑道。 “你躲得进空门,也止不住别人起心动念!” “那我就只好尽早转世投胎了!” “你死了,会有多少美人伤心欲绝!” “那我就没办法了!” “你活在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萧茜娘说得严肃。 羊子鹏黯然无语。 沉默片刻。 萧茜娘闭着眼道:“我可以让你的来世少一些负担!” “如何?” 萧茜娘睁开眼:“今夜就把你欠奴家的情债,先还了!” 羊子鹏望着萧茜娘的眼睛,心神波动,深吸一口气,道:“恕我不解风情,还是先欠着吧!” 萧茜娘微微一笑,眼眶泛红,道:“那就抱紧我!” 羊子鹏张开手臂,萧茜娘移下高枕,偎进羊子鹏怀里。 羊子鹏把她抱紧,低头吻了一下她的三千青丝。 次日清晨,晨光照进闺阁。 羊子鹏睁开眼,萧茜娘还在他的怀中,睡得正香。 羊子鹏轻轻地下床来,把被子给她盖好,抚开她的秀发,吻了吻她的额头。 萧茜娘嘴角浅笑。不知她是醒了不忍睁眼,还是在做着美梦。 羊子鹏下暖阁,出看经院,回到翻经院。 真谛和僧人们正在诵经。 羊子鹏身上带着酒气,还有萧茜娘的体香,满身的伤口麻痒难耐,他把身上的白绸解下,赤着上身,一个猛子扎进水塘里。 正月天,天气刚刚转暖,水塘里的水还是冰凉透骨。 他憋一口气在水中潜了片刻,适应了水的温度,才冒出水面换气。 水塘浅处水面及腰,深处水面及胸,羊子鹏在水中游了几圈,便站身来,把身上的血迹洗净。 “羊大哥!” “羊大哥!” 雷蕊和雷蕾身穿着浅粉色襦裙和浅绿色襦裙,携手双双走来。 “你在游泳吗?” “你在洗澡吗?” 两姐妹走到水塘边,便一起脱下孺子和裙子,只穿着贴身小衣和裤子。 羊子鹏大惊:“你们别下来!水凉!” 话未说完,两姐妹已在空中画出两条曲线,噗通两声,跳进水塘里,水花溅到羊子鹏头上。 “哎,你们两个!”羊子鹏无奈道。 两姐妹在羊子鹏身前探出头来,她两个身材娇小,水没到了胸上。 清水从湿透她们的头发总角,从耳鬓小鬟和眉目面颊上流落,她两个用手摸脸,甩甩头,晨光照射下,极为清亮。 “哇!好凉” “水好清!” “让你们不要下来,冻着了怎么半?” “我们不怕!我们天目山分东天目山和西天目山,东西天目山的山顶都有一个天池,里面的水比这里凉多了,我们常在天池里游泳的!” “两个天池就像是两个大眼睛,所以天目山才叫天目山。我爹住在东天目山,我娘住在西天目山,我们天目剑派也分东西两宗,爹爹是东宗掌门,娘是西宗掌门!” “哦!你们爹娘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哎,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脾气爆,到一起就吵架,只能分开住了!” “是吗?那你们住哪边?” “我们俩呀,哪边脾气好,就住那边!” “等到把这边惹急了,就换那边去!” “你们倒自在!” 羊子鹏和两姐妹在水中嬉戏,两姐妹时常潜到水深处,四处游曳。 “雷蕊!” “雷蕾!” 岸上又走来两人,一个葱绿衣衫的少年,一个草青色衣衫的少年,正是李逍李遥兄弟。 “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和他一起游泳?” “真不知羞耻!” “也不嫌丢人!” 李逍李遥在岸上跳脚。 “你们跟着我们做什么?真是跟屁虫!” “我们爱跟谁一起游,就跟谁一起游,要你们管!” “我们就爱跟羊大哥一起游!” “我们还给羊大哥洗澡呢!” 两姐妹说着,便一左一右靠着羊子鹏,给他擦胸搓背。 “你!” “你们!” 李逍李遥够不着她俩,只得干生气,对视一眼,道:“下水!” 李氏兄弟把衣衫一脱,裸着上身,噗通跳进水里,冒出头来,眼前只有羊子鹏的笑脸,雷蕊雷蕾却不知所踪。 两兄弟正在纳罕,便一起哎呦一声,沉进水里。 雷蕊和雷蕾潜到他们身后,把他们摁进水里,冒出头来,哈哈大笑。 李逍李遥在水中翻过身来,又把雷蕊雷蕾拖进水里。 如此一来二去,四人打成一团,水花四溅。 李逍李遥也不再生气,欢笑连连。 羊子鹏看着四人戏水,心情十分欢畅。 天空传来一声长长的啁鸣。 羊子鹏抬起头来,一只凤头金翅大雕在天空盘旋。 “凤君阁下!”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一齐从水中冒出头来,仰头望天。 “静姐姐也来了!”四人一起喊道。 便见岸边走来一位黑色衣裙的俊俏女子,头上梳着清爽的流苏发髻,正是谭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青春年少 “静姐姐!”李逍李遥和雷蕊雷蕾都游到岸边。 “水那么凉,你们真是淘气!”谭静笑骂四人。 “我们不怕凉!” “游一会就不凉了!” 四人一起答应。 “还未谢过姐姐疗伤之恩!”羊子鹏在水中抱拳。 谭静望向羊子鹏。 水面到羊子鹏的腰部,羊子鹏宽阔的胸膛和浑圆的肩膀都露在水外,谭静看着,竟一时定神。 他身上的伤疤,比昨天少多了!小的伤口已经几乎消失了,大的伤口也变小了,近乎愈合。如此强大的恢复能力,在她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静姐姐!你看羊大哥看呆啦!” “不要那么看羊大哥嘛!羊大哥都被你看羞了!” 雷蕊和雷蕾噘着嘴起哄。 谭静方才回神,方才挪开眼睛,视线往上,看到羊子鹏的脸和披散着的湿漉漉的头发。 谭静又呆住了。 羊子鹏的脸,并不俊俏,但线条明晰,轮廓硬朗。他的眉宇间,投射出一种英武阳刚之气,更是少见。待到与他对视,谭静骤然浑身一颤,眼睛再挪不开,她觉得她跌进了汪洋大海。 “啊!”谭静一声惊呼。 雷蕊雷蕾抓住她两只脚踝,李逍李遥跃出水面,抓住她的双手,四人合力,把谭静拖进水塘里。 “哈哈!”四人笑开了花。 “胡闹!”羊子鹏急忙走向谭静。 谭静从水中站起身来,浑身湿透,黑色衣裙贴在身上,流苏小辫贴在脸上,更显窈窕靓丽。 她闭着眼,咬着牙,显然是气急了,李逍李遥雷蕊雷蕾见了她如此模样,都害怕了,急忙四散游开。 “啊!”谭静怒火中烧,觉到眼前有人,便打下一拳,正好打在羊子鹏的胸膛上。 她睁开眼,看见眼前的羊子鹏,气就消了。 “我扶姐姐上岸!” 羊子鹏搀着谭静,把她扶到岸边。 “再玩一会嘛!” “一起玩嘛!” 四个少男少女扫兴地喊着。 谭静转过身来,怒视他们四人,面带凶相,道:“一会有你们好看!” 四人虽怕她,但知她无恶意,且她暂时奈何他们不得,便冲她吐舌挤眼。 羊子鹏先爬上石岸,再把谭静拉上岸来。 阳光下,谭静仿佛刚刚出浴的样子,分外动人,羊子鹏不禁看呆了。谭静却低头看着羊子鹏的胸膛,伤口确实好了很多,不禁拿手去抚摸他的伤口。 “羊大哥!静姐姐好看吗?” “静姐姐!羊大哥摸起来舒服吗?” 雷蕊雷蕾在水里大叫。 羊子鹏和谭静互视一眼,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你都湿透了,我去烧上火盆,跟我烤一烤,不然会得寒病的!” “嗯!好!” 羊子鹏又向水塘里的四人道:“你们也别玩了,感觉出来,跟我去烤烤火!” “你们先去吧!我们在玩一会!” 羊子鹏无奈,只得先领着谭静,来到翻经房和藏经室后边的水榭。 羊子鹏烧旺火盆,道:“姐姐先烤着,我一会就来!” “嗯!” 羊子鹏回到卧房,把身上的水擦干,换了一身衣服,又从斋堂搬来一个火盆,回到水榭。 谭静脱了黑裙,挂在水榭一角,只穿着贴身的素色衣裤,把发髻解开,秀发垂落,她已把她随身带的手帕烤干,擦着头发,显出一种她不常显现的柔美。 把抱来的火盆烧旺,水榭里便暖和起来。 羊子鹏煮上一壶茶,凭栏看见水塘里打闹的四人,道:“他们年纪小,喜爱玩闹,姐姐不要怪他们!” 谭静一笑,道:“嗯,他们一向如此,只是没有今天这般放肆,肯定是有你宠着他们,他们就不怕我了!” 羊子鹏道:“姐姐说笑了!早听说江左三天剑派世代交好,果然是如此!” “嗯!我们三天剑派,每年都会挑选出十天来,聚到一起切磋剑法,我跟他们四个自小就认识的!” “哦!三天剑派同气连枝,在江湖上有显赫的威望,在下也颇有耳闻!” “三天剑派的剑法,比南北两剑宗和五门三教自是不敢比,但比起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可都是不虚!其实,近年来三天剑派的剑法精进,除了三派互补短长,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轩辕剑宗的指点?”羊子鹏问。 谭静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羊子鹏道:“不难猜测,昨日雷公说过,三天剑派与轩辕剑宗关系密切。再者三天剑派与轩辕剑宗同在江左,就地缘讲,轩辕剑宗与三天剑派一定是有关系的!” 谭静微微一笑,道:“你不仅武功高,还十分聪明!” 羊子鹏哂然道:“我武功并不高!” 谭静横眉立目,道:“你连败五大门派六位掌门,即便是嵩阳武榜的高手,也不一定做得到,你竟说你武功不高!” 羊子鹏见谭静生气,急忙道:“若不是有落尘师姐在旁指点,我打不过他们中任何一人的!” 不想谭静更加生气:“你武功不好的话,她指点地再好,有什么用!” 羊子鹏一时语塞,见火盆上的水壶开来,急忙洗几个杯子,给谭静倒一杯茶。 谭静喝着茶,羊子鹏问:“是轩辕掌门亲自指点三天剑派吗?” “我们三天剑派比武切磋的时候,都会邀请轩辕掌门来观看,轩辕掌门有时会亲自前来,有时会派他的弟子前来,他们只言片语,三天剑派的剑法便会有大幅的精进。不想轩辕剑宗竟在一日之间…” 想到轩辕剑宗灭门之灾,谭静就黯然下来:“后来我陪婆婆去过横山,一片焦土,什么都没剩下。” 羊子鹏不想引起了一个伤感的话题,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默然片刻,谭静道:“你的伤为什么好的这么快?我本想着给你更换绑带,看来是不用了!” 羊子鹏道:“我修练的是洛水门的弱水无相功,自愈很快!” “弱水无相功,果然玄妙!” 两人正说着话,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四人浑身湿漉漉地,抱着衣服跑上水榭,横冲直撞地围到火盆边。 两对双胞胎,把外衣往旁边一丢,便分不清谁是谁了。 “打扰你们谈情说爱啦!” “你们继续说你们的,我们假装听不见!” 雷蕊雷蕾说道。 李逍李遥突然站起来,冲羊子鹏抱拳。 “我叫李逍!” “我叫李遥!” “见过羊大哥!” “羊大哥打败五大闷派六位掌门,我们敬重你,所以叫你羊大哥!” “我们知道雷蕊雷蕾喜欢你,但我们不怕你!我们可以和你公平竞争!” “静姐姐人很好!我们看出来静姐姐喜欢你,还请你好好待静姐姐!” “你有了静姐姐,就不要再和大罗公主纠缠不清了!也不要再打雷蕊和雷蕾的注意了!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羊子鹏还未插上话,却惹恼了谭静。 谭静豁然站起身来,阴沉着脸,走向两兄弟。 李逍李遥赶忙跑到雷蕊和雷蕾身后,还觉得不保险,又跑到栏边,大喊道:“静姐姐!我们知道错了!” “你别过来了,你再过来,我们就跳下去!” 雷蕊雷蕾哈哈大笑,恨不能看两人热闹。 羊子鹏急忙站起身来,拉住谭静,道:“姐姐别在意,他们童言无忌!” 谭静猛然转向羊子鹏,道:“他们童言无忌?!” “他们…”羊子鹏被谭静看得浑身发麻,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说得是假的喽?!”谭静眼神如刀一般锋利,把羊子鹏剃得骨肉分明。 羊子鹏心中一阵莫名的惭愧,不敢与谭静对视,深感无所遁形。 雷蕊雷蕾心思灵动,急忙起来解围:“我羊大哥很正直的!” “我羊大哥和大罗公主是清白的!” “羊大哥我渴了!给我倒杯茶喝吧!” “静姐姐手帕借我用用,我擦擦头发,我的手帕湿了!” 谭静看着两个小丫头自以为聪明的大眼睛和小脸蛋,不禁莞尔一笑。 羊子鹏见谭静笑了,才放松下来。 羊子鹏重新坐回席上,细了四个茶杯,倒了四杯茶,端给他四人。 谭静拿出手帕,递给两个小丫头,坐会席上。 李逍李遥见谭静坐下,方才敢坐回火盆边。 “羊大哥,你知道静姐姐的脾气了吧,祝你以后好运!” “你要是能制住她,我们就真认你当大哥!” 两兄弟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们!”谭静做一个抬手的手势,两兄弟便连滚带爬,躲到一边。 “别以为你们羊大哥会护着你们!你们要是再乱说话,我照打不误!” 雷蕊雷蕾道:“我们羊大哥当然是偏向静姐姐你了!我们还担心羊大哥打我们呢!” 两姐妹说得话,谭静十分爱听,不禁被逗笑,这才放下手。 羊子鹏对雷蕊雷蕾道:“你们来找我玩,不怕你们爹娘打你们吗?” “他们呀!他们今天早上就回天目山了!” “天姥婆婆,李叔叔和张婶婶,也一起走了!” 李逍道:“他们谈行刺侯景,谈了一夜也没有谈拢,就各自回家了!” 李遥道:“雷公雷婆想去行刺侯景,李叔叔张婶婶反对,最后是天姥婆婆说不许去,他们就散了!” “你们怎么住下了呢?”羊子鹏问。 “我们想找羊大哥玩!” “她俩来找你,我们当然不放心了!” 谭静一笑,道:“婆婆和雷公雷婆,李叔叔张婶婶听说真谛大师在寺里,便同意我们留下来了!” “哦!”羊子鹏心道,这下可热闹了。 谭静道:“来了只顾闹了,还未去拜见真谛大师呢!” “阿弥陀佛!”真谛走上水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西湖灯会 真谛面容祥和。 众人起身。 羊子鹏对谭静、李逍李遥、雷蕊雷蕾道:“这位便是真谛大师!” 谭静道:“小女子谭静,来天姥山,见过大师!衣衫不整,还请大师见谅!” 真谛笑道:“不怪!” “我们叫李逍李遥!” “来自天台山,见过大师!” “我们叫雷蕊雷蕾!” “来自天目山,见过大师!” 真谛看着这两队双胞胎,不禁暗探神奇。 雷蕊雷蕾跑到真谛身前,看着真谛,问道:“大师的头发本来就是卷的吗?” “大师的胡子也是卷的!” 真谛笑呵呵道:“是呀!我是天竺人,天竺人的头发和胡子都是卷的!” 李逍李遥也近前来,问道:“天竺离大梁有多远?” “大师是怎么从天竺来大梁的?” 真谛道:“天竺离大梁非常远,而且有崇山阻隔,从天竺到大梁,可以从北方走陆路绕过大山,有十万八千里,也可以从南方走海路,越过无边的大海,我就是从海路来的!” “哦!我们长大了,也要到天竺去看看!” “你们去吧,我们嫁给别人好了!” “我们先娶了你们,再带着你们一块去!” 羊子鹏和谭静被四个少年逗笑。 真谛含笑点头,道:“青春年少,童真乐趣,真是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 真谛请六位少年安坐,便回翻经房去了。 六少年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把身上的水烤干,被衣服穿上,谭静给雷蕊和雷蕾盘起小鬟,她自己也扎起流苏发辫。 午时,他们与真谛和僧人们在斋堂一起吃了斋饭,午后,他们来道翻经房,听真谛译经讲经。 一向肃穆严谨的翻经院,变得热闹活泼起来。 谭静认真地听真谛译经,观看众僧人译经流程,看着一行行天竺经文在众人的协作之下被译作华夏经文,对真谛及众位僧人更加敬重。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却静不下来,帮写字的研墨,帮晒经的铺纸,问问这问问那,给众僧人带来许多乐趣。 羊子鹏重新沉浸在佛法之中。 一连三天,六位少男少女在一起度过。谭静与李氏兄弟、雷氏姐妹晚上的时候回到灵隐寺住宿,白天便来翻经院参与译经。 谭静对佛法渐生领悟,越来越有兴趣聆听佛法。 雷蕊雷蕾却早已没了兴致。但她们仍老老实实地呆在翻经院,很勤快的搭手帮忙,只因羊子鹏答应她们,在正月十五元宵夜与她们一起到西湖去看灯会。 李逍李遥也早早没了兴趣,但只要雷蕊雷蕾在,他们就一定在。 萧茜娘连着两天没来翻经院。 羊子鹏担心她,在十四日晚上到看经院看望她。她见羊子鹏来看她,十分开心。她没有生病,只是昏烟迷雾的毒性慢慢消解,有些四肢无力。她听说谭静等人一直在翻经院,便笑着对羊子鹏说:“她离不开你啦!” 正月十五晚,圆月当空,羊子鹏遵照约定,六位少年一起出前去西湖元宵节灯会游玩。 六人出西山,便见西湖之上灯火点点,湖对岸的灯火辉煌,隐隐听到锣鼓声和人群喧哗声。 钱塘城西的西湖,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谁能想像,仅仅八百里之外的大梁国都,此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六人上渡船,船家撑一杆长蒿,驶进西湖,向着东岸悠悠荡去。 “羊大哥你知道吗?西湖元宵灯会远近闻名的!” “我们小时候,爹娘带我们来过!可热闹了!” 雷蕊雷蕾很兴奋,恨不能飞到东岸去。 撑船的船家老汉笑道:“钱塘城的大家闺秀呐,都会到湖边来放花灯,那些大家闺秀平常可是不出门的,小伙子们平常见不到姑娘,姑娘们也见不到小伙子,就等着今天呢,互相留心,要是有对上眼的,还能缔结良缘呐!” “羊大哥可别看花眼!” “还有谁美得过静姐姐吗?!” “静姐姐看花眼怎么办?” “静姐姐眼里只有羊大哥!”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一人一句,说个不停。 谭静笑而不语,与以往不同,竟没有去打他们。 羊子鹏与谭静并肩站在船侧,望着湖面,微风抚过,月光碎影与点点浮灯相称,湖中有花船散布,花船上也都挂着灯笼,船里穿出丝竹管弦之声和婉婉歌声,悦人耳目。 划过水面浮灯,渡船停靠在西湖东岸的渡口。 羊子鹏付了船钱,六人登岸。 钱塘城在西湖东侧,因此人们多在东岸游玩。 雷蕊雷蕾上了岸,便一头扎进人群里,李逍李遥紧忙追去。 羊子鹏大声喊着别乱跑,他们怎听得到。 “不用管他们,让他们疯去!”谭静笑道。 花灯高挂,各式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游玩的人们有都挑着红灯,把夜空也映照地通明。 谭静的脸也被映得通红。 与谭静单独相处,羊子鹏有些拘谨。 谭静把手抬到半空,微微一笑,道:“你能和大罗公主抱来抱去,就不能牵我的手吗?” 羊子鹏也微微一笑,把多心释然,拉住谭静的手,道:“姐姐请!” 羊子鹏穿了一身白衣素服,与谭静一黑一白,携手漫步,郎才女貌,十分亮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观瞧。 少女们蹲在湖边,把花灯放到湖里,花灯被风吹着,漂向湖里。花灯里有她们的祝语和心愿,多是祈愿家人平安幸福,也有是盼望能找到如意郎君。 少男们则出没在她们身后,打量着她们的身段,窥探着她们的容貌。少女们也不介意男子的目光,她们也在斜下里寻找着让她们心动之人。 天气还有些寒冷,春情已弥漫人间。 湖岸上有许多杂耍艺人,引得人们纷纷围观喝彩。有耍猴的,有变戏法的,有舞龙舞狮的,有喷火吐雾的,还有耍弄武式的。 这些把式,羊子鹏小时在建康城都是见惯了的。可谭静却是从未见过,她常年天姥婆婆一起生活在天姥山,日常所需也是到山下的小镇上去买,不常到城镇中来,她哪见过这么多的戏法花样!谭静逐渐笑逐颜开,甚至惊叫连连,拉着羊子鹏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羊子鹏陪着她,时常跟她讲解那些戏法中的玄机奥秘,告诉她哪些是真功夫,哪些是骗人的,谭静时常听得目瞪口呆,羊子鹏讲得神采飞扬,谭静看着羊子鹏,眼神里满含着爱慕。 唯一让羊子鹏觉得无力的,便是那些猜字谜的花灯。而谭静却精通此道,没有猜不出来的,她甚至把最难的几题猜破,引得路人拍手称赞。 岸上还有许多小吃店铺,卖着各色美食,山楂雪球,糖心汤圆,等等,大吃一路,十分开心。 还有许多摊铺,卖着各类饰品器物,卖地最多的就是闺阁小姐的梳妆用具。 “我喜欢那把梳子,你买了送给我吧!”谭静的眼神停留在一把普通的桃木梳子上。 “郎君把梳子送给小姐,将来就能白头偕老!”卖梳子的大娘一定促成了许多情侣。 谭静脸色一红,羊子鹏倒是哈哈一笑,把梳子买下,不忘祝大娘生意兴隆。 二人走过了喧闹的地方,来到湖边,羊子鹏把梳子送给谭谭静。 谭静把梳子拿在手里,深情地看着羊子鹏,道:“大娘说我们能白头偕老呢!” 羊子鹏却潇洒一笑,道:“大娘不这么说,她就卖不出去了!” “大娘说得是假的喽?” “世事无常,岂是一把梳子能左右的!” 谭静见他不识情趣,不禁暗自心伤。 她望向湖面,湖面上的漂浮的花灯和零碎的月影也让人伤心起来。 她看见远处的水面有东西翻滚扑腾。 “快看,那是什么?” 谭静指给羊子鹏。 羊子鹏定睛细看,道:“是个人,有人落水了!” 羊子鹏便要脱衣下水。 谭静傲然一笑,道:“让你见识见识天姥派独门轻功,霓衣风马!” 她正气羊子鹏头脑呆滞,有意显示本领给他看,只见她飘然而起,身形轻盈优雅,脚踩着湖面点点花灯,几个起落,便到了湖中落水之人身边,她舒展猿臂,提住那人的后背衣带,又是几个起落,比先前稍显沉重一些,那人还以为自己在水里,不断地挣扎,也无碍谭静把他提到湖岸上来。 谭静抚顺衣裙,竟一点未湿。 “姐姐好轻功!” 羊子鹏由衷赞叹。 “哼!”谭静抚着流苏发辫,故作傲然地翻一个白眼。 羊子鹏会心一笑,急忙看向躺在地上的落水之人。 他是一个青年男子,衣着华丽,显然是富家子弟。他的嘴里在不断地往外吐水,等水吐得差不多了,又大口吸气,连咳带喘,折腾许久,方才平缓过来。 “为什么要救我!”不想他恢复意识以后,竟然大喊了这么一句。 羊子鹏和谭静都是一惊,难道他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轻生自溺? “这位大哥,你是自己投水的吗?”羊子鹏问。 “为什么要救我!”他躺在地上,看着谭静和羊子鹏,又大喊一句,而后便嚎啕大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西林晓泠 “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再把你扔回湖里去!”谭静救他一命反倒被他指责,不禁恼怒起来。 羊子鹏急忙劝慰她,道:“姐姐稍待,他看似是遇到难事了,才会轻生的!” 青年男子兀自哭个不停。 羊子鹏把他扶起,让他靠着一棵柳树坐着,正要问他为何轻生,却见他翻起白眼,浑身不住打颤。 “不好,他浑身湿透了,不取暖的话会被冻死的!” “他活该冻死,谁让他不识趣!”谭静把她对羊子鹏的怒火都发泄在这个青年男子身上。 羊子鹏左右张望,找不到合适的避风取暖之地,正在着急,只见一只华丽的花船游舫缓缓靠岸。 “请问公子小姐,方才是不是有人落水?”一个小丫鬟站在船头,探着身子问道。 “他在这里,你认识他吗?”羊子鹏指着地上的青年男子。 “不认识,我家小姐在湖上游玩,远远地看见有人溺水,便驶过船来了。” 忽听得船楼内穿出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阿晴,你来!” 小丫鬟跑到船楼门口,掀开卷帘进去,片刻便出来,对羊子鹏和谭静道:“我家小姐请公子和这位小姐还有这位溺水的人到船上来,船上暖和!” 羊子鹏大喜,谭静却明显不悦。 艄公从船上搭一方木板到岸边。 羊子鹏救人心切,抱起青年男子,跑上船去,谭静气得跺脚,还是跟了上去。 这位叫阿晴的丫鬟掀开门帘,羊子鹏进到船楼内。 一位妙龄女子,穿着一件轻薄的碧霞罗裙,披一件轻细的烟云袖帔,站在门内,见羊子鹏抱着中年男子近屋,忙道:“这边请!” 妙龄女子引羊子鹏来到火炉旁,羊子鹏青年男子放下。 谭静和阿晴也进屋来。 “阿晴,去找一些袍巾来!” “是!” 船屋里灯光和暖,羊子鹏看见青年男子的脸已经动得铁青,已冻晕过去。他除去青年男子的外衣和上衣,阿晴已经拿来的袍巾。 “公子,让奴婢给他擦擦身!”阿晴道。 羊子鹏这才站起身来,扫一眼这间船屋,虽不甚宽敞,但装饰华丽,好似女子闺房。若非大户人家,是置办不起这间船舫的。 “小女子晓泠,春晓的晓,霖泠的泠,见过公子,见过小姐!”妙龄女子向羊子鹏和谭静行一个万福礼。 羊子鹏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容。她年纪不大,得错了,还请姐姐见谅!” 谭静心中仍有疑虑,但见晓泠言语真切,也不好翻脸。 羊子鹏心道,她果然是一位艺伎。又在心中琢磨,一般的艺伎绝没有如此美若天人的容貌和气质,便大胆问道:“敢问晓泠姑娘,可识得京口止息阁止息琴圣离恨?” 晓泠温婉一笑,道:“离恨正是小女子的师姐!” “哦!”羊子鹏心中有了底细,道:“原来姑娘是伎乐门大吉祥天女门下高足!” 晓泠道:“羊公子见识广博,小女子敬佩!” 羊子鹏便对谭静道:“姐姐不必担心,晓泠姑娘不是坏人!” 晓泠是伎乐门人,谭静非常震惊。对江湖邪道来讲,玄机五门就是他们的天敌。而武林正道人士却从不会把玄机五门划入正义的行列。更何况伎乐门的门主伎乐天主琵琶骆,此时正在侯景的帐下效力。因此,谭静不会认同伎乐门人就一定不是坏人。 “她是不是坏人,你说了可不算!”谭静瞪了羊子鹏一眼。 晓泠低眉含笑。 “你笑什么?”谭静最厌烦别人冷笑。 “姐姐息怒,小女子想到一句话,因此忍不住笑。” “什么话?” “庄子有云,‘水静则明须眉!圣人之心静,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姐姐名字里有一个静字,善恶真伪面对姐姐,自然无可遮掩,原形毕露!” 羊子鹏心道,这位晓泠好厉害,夸人的言辞也如此高端。 谭静一笑,道:“姑娘把我比圣人,我可受不起!” 晓泠也一笑回应。 谭静又道:“我也想起一个典故!” “哦?姐姐请讲!” “老子的弟子南荣畴见老子,受教一言,遂精神晓泠,身心通明,妹妹的晓泠二字,可是出于此典?” 晓泠一惊,道:“姐姐学识深广,晓泠不该在姐姐面前掉书袋,晓泠知错!” 谭静笑道:“妹妹客气!” 羊子鹏在侧看得呆若木鸡。谭静的学识固然值得敬佩,而晓泠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化解了谭静对她的敌意,更是让谭静称她为妹妹,就更加厉害了。 丫鬟阿晴已把青年公子身上的水擦拭干净,他在炭火烘烤下,身体回暖,渐渐清醒。 “妙容!妙容!是你吗?”他把阿晴的手抓住,抚摸阿晴的脸。 “公子,你认错人啦!”阿晴不住挣扎。 他看清了眼前的女孩不是妙容,便一把把阿晴推开,四下打量,慌张道:“妙容,妙容!你在哪?我在哪?我这是在哪?” 晓泠走到他身前,道:“公子放心,公子刚才溺水,是谭姐姐救了你,公子在小女子的船上!” “在船上,我还活着,为什么要救我!我找不到妙容,让我死了算了!” 羊子鹏和谭静都已看出,他是为情所困。 晓泠坐在他身边,道:“公子口中的妙容,可是吴兴郡沈家大小姐沈妙容?” 青年男子猛然坐起身来,瞪大了眼,道:“你怎么知道妙容的姓氏!” 晓泠一笑,道:“吴兴郡沈家大小姐沈妙容,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呢,吴兴地界无人不知呐!” “你知道妙容在哪?” “敢问公子是沈小姐的什么人呐?” “我是她的夫君!我叫陈蒨,家住吴兴,我是她的夫君!” “原来是陈公子!小女子失礼了!” 陈蒨生起疑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晓泠道:“小女子是西林阁艺伎,名唤晓泠,这位是羊子鹏羊公子,这位是天姥剑派寒烟女侠谭女侠!” 陈蒨大为震惊。 他强撑着站起来身来,先向晓泠施礼,道:“原来是西林筝女晓泠姑娘,在下失礼了!” 羊子鹏却是暗暗一惊。西林筝女的名号,他虽没有听说过,但显然陈蒨听过,想来晓泠年纪虽小,已然享有声名。 “陈公子多礼了!” 陈蒨又向谭静道:“陈蒨多谢谭女侠救命之恩,适才无礼,还请谭女侠不要见怪!” 谭静本是气羊子鹏而不是气他,见他道歉,便抱拳道:“不怪!” 陈蒨又面向羊子鹏。 他脸上的紫青已经退去,羊子鹏这才看清他的相貌,他那俊美的仪容,竟不输寻常美女。 陈蒨忽然严肃:“你就是羊侃之子,大名鼎鼎的台城守城上将军羊子鹏?” 羊子鹏心道,他果然认识我。 “正是在下!” 陈蒨冷笑着转过身去,道:“吴兴郡艰苦征兵五千,前去勤王救城,台城守城上将军却临阵脱逃,跑到钱唐来风流快活,真是可笑!” 面对陈蒨的冷嘲,羊子鹏不会多说什么。 谭静可以自己对羊子鹏使气,哪里容得了别人辱骂他,正要对陈蒨发作,羊子鹏急忙拉住她,道:“姐姐息怒,我都习惯了!” 晓泠道:“大家缘来相聚,便请安坐,船舫狭小,还请将就,陈公子有何难处,也可说说,羊公子和谭姐姐都是侠义之士,定能鼎力相助,小女子在钱唐地界颇通消息,兴许也能帮上忙!” 晓泠一席话,真切诚恳又圆融体面,让三人都能听从她的意思,羊子鹏不禁佩服,西林筝女,果然不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落难夫妻 四人在船舫里围坐。 丫鬟阿晴侍候茶水。 “陈公子与夫人失散了吗?”晓泠问。 陈蒨又叹一口气,把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陈蒨和妻子沈妙容都是吴兴郡官宦子女,去年新婚。陈蒨仪容秀美,为人优雅大方,是著名的美男子,沈妙容更有吴兴第一美女之称。他两个结为连理,自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传为美谈。小夫妻新婚燕尔,恩爱有加,上街游玩也是形影不离,热惹得人们嫉羡。 好景不长,今年大年初一,陈蒨出门拜访亲友,回到家后便听到噩耗,一伙强人闯进家门,打死打伤了数位家丁,把妻子掠走了! 陈蒨的父亲是吴兴郡的郡兵将军,在吴兴郡享有极高的威名,有谁敢打陈家少夫人的主意!但他的父亲随吴兴太守张嵊到建康勤王去了,至今未回。 陈蒨四方打探,得不到一点妻子的消息。他把吴兴各地的花楼伎所翻了个遍,没有找到妻子,又请郡府派兵到四方绿林搜寻询问,也没找到妻子的踪迹。 时间一天天过去,预示着找回妻子的可能性越来越小,陈蒨的心情也越来越沉痛,但从未丧失过找回妻子的信心。 他听说钱唐城青楼酒肆兴盛,便带着家兵,来钱塘城寻找。几天来,他找遍了钱唐城的风流伎所,仍旧没有找到妻子。 今夜元宵佳节,他独自一人来到西湖湖岸,看着一对对才子佳人携伴同游,而他却独身一人不知妻子何在,听着游人的欢声笑语,只感到凄凉萧索,他不堪忍受沉重的想念与担忧之苦,生出轻生之念,他仿佛看到妻子就在那湖中心灯火阑珊处,他一步步走进湖里,向湖水深处走去,等到湖水完全把他淹没,求生本能促使他扑腾挣扎起来。 “此时想来,也当真后怕,只是当时已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所以才做出蠢事来,多亏谭女侠相救,如若不然,在下已经身在阴间了!陈蒨再谢谭女侠救命之恩!”陈蒨再向谭静施礼。 谭静道:“你想通就好,无论尊夫人是否还活着,你都是不该死的!” 谭静心直口快,说话不知避讳,又引得陈蒨心生悲凉。 晓泠急忙解围:“依小女子之见,尊夫人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陈蒨眼睛又亮了起来,问晓泠道:“果真?” 晓泠道:“尊夫人不但没有性命之忧,且有希望寻回!” “真的!”陈蒨浑身轻颤,双眼生光。 晓泠道:“只是有一言,当要问明公子!” “请讲!” “尊夫人或许已经失了贞洁,公子可会介意?” 陈蒨生光的双眼重又暗淡下来,挺直的身体也委顿下去。 静默片刻,陈蒨道:“不瞒诸位,这方面我不是没有想过,而且这几天一直在折磨着我。我想得很清楚,我爱妙容,妙容也爱我,即使天崩地裂也不会改变!我对妙容的爱,不会因为妙容遭受的苦难而减少半分,反而会更加珍爱她,更加敬重她!只要能找回妙容,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半点苦,受半点委屈!” “好样的!”羊子鹏不禁对陈蒨心生敬佩,脱口赞叹。 陈蒨苦苦一笑,对晓泠行礼道:“还请晓泠姑娘明示,到哪里去找妙容!” 晓泠道:“晓泠确是不知道尊夫人在何处。但晓泠知道,钱唐城中有一个富商,明里经营丝绸生意,暗地却做着拐卖女子儿童的勾当!” “岂有此理!”谭静怒而拍案。 “确实是岂有此理!”羊子鹏也怒道。 陈蒨忍者怒火,问道:“他是谁?” 晓泠道:“他名叫牛坤,住在钱唐城城西城府前大街牛府。” 陈蒨豁然起身,道:“我去宰了他!” 晓泠也站起身来,拉住陈蒨,道:“他府中养有上百打手,陈公子前去硬闯,只怕连他的面也见不到!” 陈蒨恨恨道:“若不是我父亲随郡守到建康勤王,岂能奈何不了那个畜生!” 羊子鹏起身道:“子鹏有些许武艺在身,可以到牛府走一遭,救出兄嫂!” 陈蒨本对羊子鹏有成见,没想到他竟愿意出手相助,顿时涌出泪来。 谭静也起身道:“牛坤那种人,难道不该杀吗?我去杀了他,为天下女子儿童除了这个祸害!” 陈蒨向羊子鹏和谭静深揖一礼,道:“二位大恩大德,陈蒨终生不忘!” 晓泠道:“诸位莫要着急,陈夫人并不一定就在牛坤府!一者,小女子不能断定掠走陈夫人的人就是牛坤,二者,若果真是牛坤掠走了陈夫人,他很可能已经把陈夫人送到别处去了。” 陈蒨心中又是一冷。 羊子鹏道:“牛坤若是直接参与,定能找到兄嫂,牛坤若没有参与,也能从他那里问出些消息来!” 谭静道:“总之,牛坤是活不过今夜了!” 陈蒨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羊子鹏道:“陈兄可会武功?” 陈蒨汗颜道:“我从小体弱,未曾习武!” 谭静道:“陈公子就不用去了!我们一定会把尊夫人找回来!” 晓泠道:“陈公子可随晓泠到西林阁,等待消息便了!” 陈蒨长叹一声,道:“也罢!”又向羊子鹏和谭静行礼,道:“拜托!” 羊子鹏道:“陈兄放心!” 陈蒨送二人出船舫,又嘱托二人千万当心,谭静和羊子鹏上岸,晓泠的花船便驶向湖心去了。 “羊大哥!” “静姐姐!” 雷蕊雷蕾李逍李遥从人群里冒出来。 “你们躲到这来了,找了你们半天!” “你们躲在这里,没干好事吧!” “羊大哥有没有送静姐姐定情信物啊?” “他们两个送了我们梳子了呢!我们不想要,他两个偏要送!” “静姐姐你看,这梳子丑死了!” 羊子鹏一脸愁容。 谭静转身便走。 “静姐姐你去哪?” “去杀人!” “哇!动不动就杀人,羊大哥怎么敢娶你啊!” “杀谁?我们也去!” 李逍李遥和雷蕊雷蕾追向谭静。 羊子鹏长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钱唐县是扬州吴兴郡下辖县城,是吴兴郡除郡城外最大的城市。钱唐地理位置优越,控扼钱唐江北岸入海口,交通便利,人口众多,商业发达,享有钱塘自古繁华的美誉。 今夜西湖元宵灯会,钱唐城城门大开,便于城中百姓往返西湖。 六少年从钱唐城西门进城,立时便为城内繁华景象惊叹不已。城内楼阁立林,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热闹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西湖灯会。 谭静气鼓鼓地走在前面。 羊子鹏似犯了错一般,跟在后面。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东瞧西逛,但他们更好奇谭静和羊子鹏进城何事,始终不让他们脱离视线。 牛坤府门前停着十几辆豪华马车,府内定是在大宴宾客。府前大街十分宽阔,仍被这十几辆马车占据了大半条道路,行人们远远避行,可见牛家在当地没人敢惹。 六少年站在府前大街对面,正对着牛府大门。 大门两侧两个金纸大灯笼高挂,毫不掩饰富裕,门口两只石狮子威武霸气,石狮子旁边有四五个看门的壮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见街对面六个少年直勾勾盯着他们看,几个个壮汉隔着长街大喊:“看什么看!瞧你们那穷酸的样子!没见过富人家的大门吗?!”“快滚远点,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羊大哥,他们好凶啊,要不要教训他们?” “静姐姐,你要杀的人在里面吗?” 谭静点点头,道:“是,就是牛府的主家,叫牛坤!”说完便向前走。 羊子鹏立刻拉住她,道:“静姐,不可!” “你害怕了?”谭静侧目问道。 “牛坤是个人贩子,只是晓泠姑娘的一人之言,咱们与晓玲姑娘只是初次见面,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呀!” “是你跟我说的,晓泠妹妹不是坏人!” “我相信晓泠姑娘不是坏人,但也不能表示她所说的或她所知的就一定是真的!” “牛坤是不是人贩子,把他抓住拷问一顿,不就问出来了?” “牛坤若真是人贩子倒还好说,他若只是寻常商人,咱们硬闯进去,一则容易误伤无辜,二则冤枉了好人,岂不坏了名声!” “你说怎么办?” “咱们悄悄进去,找到了证据,不怕他不承认!找不到证据,也可以轻易擒住他,再细细拷问他也不迟!” 谭静揶揄道:“真是麻烦!” “羊大哥不是麻烦,羊大哥这是谨慎!” “羊大哥是为寒烟女侠的名声着想呢!” “你们再替你们的羊大哥说话,我就把你们绑起来,把你们的嘴堵上,塞到这些马车里去!” 雷蕊和雷蕾急忙捂住嘴,躲到李逍李遥身后。 牛府门下两个壮汉忍不住了,大叫道:“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让你们滚,没听到吗?”“是不是不想活了,故意来找大爷的打是不是?” “我们去教教他们怎么说话!”李逍李遥道。 “我们也去!”雷蕊雷蕾道。 “出手轻些,莫伤他们性命!”羊子鹏道。 “好!” “咱们翻墙进去!”羊子鹏拉着谭静便走。 没走出几步,便听到那几个壮汉啊啊呜呜大叫起来,再走几步,又听到他们小爷小奶奶的连连讨饶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钱唐富商 谭静和羊子鹏在高高的院墙边驻步。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打打闹闹地走来。 李逍和李遥揉着拳头,滋滋叫痛。 “不是说让你们下手轻些吗?”羊子鹏道。 “下手不重,只是打在牙上,硌得手疼!”“他们以后吃饭可费劲了!”两兄弟道。 羊子鹏无奈地摇摇头。 “进府!” 谭静一声令下,六人飞跃墙头。 扑通一声,羊子鹏重重落地。 谭静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五人则在羊子鹏之后飘然落地。 “哈哈哈!羊大哥不会轻功!”李逍李遥大笑道。 “羊大哥只是没练过轻功!羊大哥若是练过,肯定比你们两个厉害!”雷蕊雷蕾道。 “你们干什么的!”两个护院家兵一声大喊。 黑影飞闪,谭静已站在他们身前,两人一齐倒地。 羊子鹏和李逍李遥雷蕊雷蕾跟上来。 “姐姐莫下重手!” “放心,只是点了他们的穴道而已!”谭静道。 六少年看院里,灯火通亮,亭台楼阁环绕重叠,繁华程度比宗室王府也不遑多让。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谭静道。 “末将在!”四人齐声应答,煞有介事。 “你们四个到府里四处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牢房密室,找找有没有被关着的女子和儿童!”谭静发号施令。 “谨遵将军夫人号令!”四人齐声答允。 “你们!”谭静要打他们,他们已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羊子鹏在一旁偷笑。 “你还敢笑!” “不敢!不敢!” 噗嗤一声,谭静也笑了。 “跟我来!” “遵命!” 谭静飘然而起,落到前方游廊之上,羊子鹏却伫立不动,谭静又飘然落回。 “我不会轻功。”羊子鹏略微尴尬。 “真是笨死了!”谭静笑骂道。 谭静站到羊子鹏身侧,道:“你搂住我的腰!” “我!” “让你搂便搂,啰嗦什么?” “是!” 羊子鹏伸出左手,环住她的腰,只觉她的衣衫顺滑,衣衫之下的肌肤柔软,腰身纤细,盈盈一握。 谭静身处右臂,从羊子鹏背后穿过腋下伸到胸前抱住。 “把内力汇聚在两脚脚底,用右手掌握平衡,跟走路一样,均匀呼吸,收腹挺胸,躯干正直,看我干什么!看前边!撞树上撞死你!” “是!” “抱紧我!” “嗯!” “起!” 噌得一声,两人同时飞起,瞬间便到了刚才谭静所站的游廊之山珍海味,能续上顿就很不错了,等宫里的东西吃完了,说不定他就成了一个饿死皇帝!哈哈!哈哈!” 牛坤极为受用,一副淫笑的嘴脸。 刘兄接话:“莫说如今的皇帝老子,就算是天下太平,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早就玩不动女人了,这男人玩不了女人,任他有再多的荣华富贵,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享受可言,不像咱们牛兄,咱们牛大老爷在钱唐城,那就是皇帝,谁家女人玩不了?钱唐城的女人可是争着抢着往牛兄的床上躺,牛兄想玩谁家女人,甭管他们家男人愿不愿意,谁敢说个不字,到最后还不都得跪在牛兄脚下磕头喊着孝敬牛大老爷,谢谢宠幸他们妻女,欢迎下次光临,哈哈!这才叫人生的大享受,大家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又一人道:“要我说呀,就连那围困皇宫的侯景,也没有咱们牛兄享受啊,建康城都被打烂了,建康城的女人们也剩不了多少!剩下的肯定是又老又丑的,哪有咱们钱唐城的女人水灵!再说,现在他也被大梁的援兵围了,肯定是整天提心吊胆的,哪有心情玩女人?说不定哪天,被咱梁军一刀砍了,一命呜呼,哈哈,他连咱们哥几个都不如,更比不上牛大老爷了!” “吴兄孤陋寡闻了不是?萧正德的女儿大罗公主你没听说过?那大罗公主可是个风骚婆娘,床上功夫绝顶,堪称天下第一,江湖传言,谁要是能与她共度良宵,来世投胎当猪狗也值了,她可是侯景的情妇,侯景每天晚上过得都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啊!” 堂外,羊子鹏正细细听着堂内交谈,不知何时谭静已在房檐上绕了一个圈,来到羊子鹏身侧,狠狠掐了羊子鹏一把,羊子鹏险些叫出声来,待看谭静,只见她面红耳赤,喘着怒气,显然是受不了这些污言秽语。 羊子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听听便了,不必当真!” 堂内又有一人道:“吕兄此言不假,但吕兄可想过,侯景为何只宠大罗公主一人?那大罗公主的裙子底下可是个无底洞,还不知死过多少男人了,侯景那厮,只怕早已经被吸干了,即使他日后当了皇帝,面对天下美女又怎样,还不是干巴巴干瞪眼,还是不如咱们牛大老爷风流快活,哈哈!哈哈!” 谭静把红唇贴到羊子鹏耳边,轻声道:“你也被吸干了吧!” 羊子鹏紧紧皱眉,狠狠摇头。 谭静把整个身子贴紧羊子鹏,在他耳边口吐香兰:“那你为什么对我只是干巴巴干瞪眼?” 羊子鹏看向谭静,只见她的眼神迷离,脸色泛着潮红,又觉她的身体翻涌出一股热浪,他也不禁燥热起来。 羊子鹏努力的把注意力转移道堂内。 “哈哈哈!对,何兄说得都对!其实吧,小弟看来,皇帝有什么好当的!天天累死累活,还得受个礼教限制,也不能为所欲为,撑死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些王侯将相们,相互抖斗个不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脑袋搬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是牛大老爷自在,不受他鸟王法的管制,有酒有肉,还有无穷无尽的女人玩!甭管谁当皇帝,天下姓什么名什么,都挡不住牛兄风流快活!大家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六位宾客都狂笑起来。 堂外,谭静愤然道:“这几个畜生,我一定要亲手阉了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无良人贩 牛坤听了客人的话,满面得意,举杯领一巡酒,开口道:“我还得感谢侯景老哥啊!他这一闹,天下乱得痛快!天下越乱,咱们商人的生意就越好做!还有,钱唐的县令戴易跟着吴兴郡守张嵊到建康勤王去了,能不能回地来还两说,现在的钱唐可以说没有衙门,咱们的生意就更好做了!” “哈哈哈!如今钱唐没有衙门,但是有朝廷呐!牛府不就是咱们钱唐的朝廷,牛兄不就是咱们钱唐的皇帝嘛!哈哈哈哈!” “刘兄过奖,皇帝不皇帝,牛某没兴趣,有钱大家一起赚,才是最实在的!不过牛某所理解的享受,与诸位所说得,倒有些不同。” “噢?牛兄有何高见?” “不瞒大家说,牛某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件衣服几代人穿,从那时起,我就立下志向,一定要赚钱!赚最多的钱!我打拼半辈子,白手起家,挣下这份家业。牛某有钱了之后,把小时候敢想的不敢想的,都享受了个遍!现如今,美酒佳肴,美女佳人,都难以再激发我的欲望,唯有一样东西,仍让我欲罢不能,再多也不嫌多,那就是钱!甭管乱世还是盛世,钱才是硬道理!钱才是王道!” 牛坤道出心声。 “哈哈!牛兄此言在理!没有钱,怎么能买到酒肉女色呢?”刘兄附和道。 牛坤摇着头,很严肃地道:“酒肉女色带给我的快乐只是暂时的,只有钱带给我的快乐,才是真正的,永恒的!对我来讲,快乐并非快乐,钱才是快乐!” 赵兄面带诡异地问道:“听说牛兄最近入手了一位大美人,怎能说对女色不感兴趣呢?” 堂外的谭静和羊子鹏都立起耳朵。 牛坤微微一震,牛眼瞪圆,面色严肃,道:“赵兄何出此言呐?” 赵兄酒意正酣,没有意识到牛坤的脸色变化,脱口道:“小弟听说,吴兴郡陈家的少夫人给人掳走了,难道不是牛兄的手笔吗?” 牛坤凝眉问道:“赵兄何以确信,陈家少夫人就是牛某掳走的?” 吴兄也不识趣,抢话道:“这些天陈家公子找媳妇都找到咱们钱唐县来了,牛兄难道还不承认?” 吕兄惊叫道:“两位说的,可是那位去年刚刚嫁到陈家的,沈家大小姐,吴兴第一美人,沈妙容!” 何兄满面奸猾:“不是沈大小姐,还能是谁?别人,咱们牛大老爷可是瞧不上呐!” 刘兄道:“想来那沈大小姐是个极品,牛兄都舍不得让我们瞧上一眼!” “哈哈!”几位宾客大笑起来,都看着牛坤,等待牛坤承认。 牛坤瞪圆的眼逐渐眯起,沉吟片刻,突然两手一扒,把左右的两名侍女扒到一边,直起身子,对堂下众人道:“我牛坤虽然是个人贩子,但是那位陈家少夫人,绝不是我劫掠的!吴兴的陈家可不是好惹的,这件事,诸位再也休提!” 几位宾客见牛坤神色严肃,仍不信牛坤的话,也不敢再多言。 只有那位赵兄不分轻重,故意激将牛坤:“牛兄莫不是信不过我们兄弟?担心我们把话捅出去?!” 牛坤猛地一拍桌案,把桌上的酒壶酒杯都震倒了,一阵叮咣乱响。 “我说再休提此事,赵兄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牛坤瞪着牛眼指着赵兄,大声喝道。 赵兄被牛坤这一大喝给吓呆了,另外几位宾客也都瑟瑟发抖,不敢做出声响。 “他们既然不信,牛大老爷为何不把话说明白呢?” 一位黑衣女子,身材窈窕,面容俊俏,脸上挂着冷冷的笑,走进堂来,正是谭静。 牛坤正对着房门,见到谭静走进来,大为震怒,指着谭静大骂道:“大胆!懂不懂规矩,谁让你进来的?”他把谭静错当成府里的人了,在他的牛府,可没有女子敢这么顶撞他。 谭静迎着牛坤盛怒的目光,走过满面诧异的六位宾客和侍女们,一直走到牛坤的食案之前。 “老子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牛坤抬手怒指着谭静。 谭静冷冷一笑,右手探出,抓住牛坤指向她的食指,牛坤手指肥胖,只一根食指,谭静就攥了个满手。 牛坤突然被抓住食指,本能地后撤。 谭静右手跟着牛坤的食指后撤,同时往前猛推往下猛压,把力道沿着牛坤的手臂送到牛坤那肥胖的身躯上。 牛坤再次本能抗拒,右手前冲顶上,同时身体向前探。 谭静猛然间反身躬背,借着牛坤前顶上冲之力,右臂高抬猛拽。 “啊!”牛坤和他坐上的两个侍女的惊叫声叠在一起。 嗖!牛坤在空中飞起的风声。 极为难以置信且匪夷所思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个三百多斤的大胖子,被一个纤纤女子,拽住一根食指,甩到空中,甩出一个弧度极大的过肩背摔。 哐当当! 府堂颤了一颤,众宾客的食案都被震翻。 牛坤的后背屁股大腿小腿结结实实的砸落在府堂中央。 谭静放开牛坤的右手食指,直起腰来,她的手被牛坤粘稠的食指粘脏了,她满脸嫌弃,从袖中掏出手帕来擦手。 牛坤被摔蒙了,躺在地上,木然的看着房顶和高高地站在他头顶上方的谭静,茫茫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众宾客的下巴还未从食案上捡起来。 “啊!哎呦!”牛坤先是感觉到右手食指断成了数截,再是感觉到后背的肥肉炸裂出几条缝,大声惨叫起来。 牛坤挣扎了半天,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兀自捂着手指,闷声呻吟。 牛坤的牛眼瞪得更圆,血丝遍布,好像要把眼眶撑破,大声喝骂:“你是谁?敢在老子的府上闹事,活得不耐烦了!” 谭静见他吃了一摔,还敢嚣张,面露愁容,嘴角一撇,猛然向他欺近一步。 牛坤刚才被她摔了一跤,虽不信这小娘子有神力,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仍对她深深忌惮,不自觉地向后疾退一步。 谭静鄙夷一笑。 牛坤被彻底激怒了,自他成了牛府的老爷,何曾被女人这么看不起过! “她奶奶的!”他大骂一声,前进一步,右手食指仍在剧痛,不敢发力,左手手掌高举,向谭静拍去。 谭静右手再次疾探,抢到牛坤左手手掌之后,把他的左手食指从手掌中生生掰出来攥住。 牛坤左手食指也被制住,想起刚才被摔的那一幕,心中顿时一凉,脚下向后猛退,左手下拍之势却来不及收减。 谭静右手拿住牛坤的左手食指,左脚后退,右腿前弓,同时向下屈身,右手借着牛坤下拍的力道向下按。 牛坤左手食就像被掰断了,使不上力,身体被拽着向前俯身。 谭静双脚前后弓步,踏稳地面,腰身发力,力道传向右臂,传到攥着牛坤左手食指的右手之上,再经牛坤的左手食指,传上他的左臂,继而传到他那肥胖的身躯。 “啊!”又是牛坤的惊叫声。 又一个难以置信且匪夷所思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三百多斤的牛坤如一张麻布一般被一个纤纤女子甩了起来,横在半空。 啪!啪! 牛坤的胸腹和大腿先后拍在地上。 六位宾客这次是看得分明了,刚刚从食案上捡起的下巴再次砸落在食案上。 几个侍女仍旧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日常在牛府,牛坤有绝对的权威,牛坤就是她们的天,她们不敢相信,竟有人敢冒犯她们的天,而且还是轻易地把她们的天摔在地上,更让她们震惊的是,这个人跟她们一样,也是个女人。 谭静放开牛坤的左手食指,再用手帕擦一擦被沾脏了的手心,便把手帕扔了。 “哎呦!哎呦!”牛坤再次呻吟起来。 他的正反两面先后被拍在地上,身上的肥肉仿佛被拍成碎肉花。 六位宾客这时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到牛府闹事。他们见这位黑衣女子神力在身,心知自己万万不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十六计走位上,心道牛大老爷你自求多福,连滚带爬着向堂外跑去。 却见一个白衣少年正正地站在门口,急忙止步。 六人都挤在门口,看着挡住去路的少年,不能断定少年的本事如何,不敢在向他动手,只是虚张声势,大声叫骂着:“让开!” 羊子鹏抬起眼,语气冰冷却有暗含强大的威势:“回你们席上坐好!” 六人自然是不肯返回坐席,却也不敢贸然抢路,一时怔愣在那里。 “让开!让开!” 牛坤从地上挣扎的爬起来,鼻子被磕破了,抹了一脸血,左右食指都被掰断了,浑身疼痛难忍,望着傲然站立的黑衣女子,再不敢靠近,急忙向堂外狂奔,又见六人挡在门口,大叫着让开,把六人左右撞飞,便向堂外狂奔。 他没有来得及看见挡在门口的羊子鹏。 “嗖!” 砰! 匪夷所思的一幕再次上演。 牛坤三百多斤的身躯高高飞起,画出一条大大的弧线,险些触及到高高的房梁,重重砸落在谭静脚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丧尽天良 “回去坐好!”羊子鹏再次冷喝一声。 若说黑衣女子身怀神力,那这位白衣少年就是天神下凡了。 六位牛府宾客再无他想,乖乖回到自己的坐席上,提心吊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牛坤和站在堂中的黑衣女子。 此时牛府后院传来一阵嘈杂呼喊,羊子鹏心道,一定是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他们和牛府的家兵动起手来了。 几个牛府家兵急匆匆冲进牛府正院,口中大喊着:“不好了!老爷!府里进贼了!” 羊子鹏走出房门,站在门外屋檐下。 牛府家兵恍见一个白衣少年挡在门前,心知有变,在羊子鹏身前住步,向府堂里张望。 他们看见了躺在府堂地上的牛坤。 两个家兵断定这小子是来府中闹事的,同时向他动手,挥拳打向他,只见他左右两手一摆一挥,两个家兵便跌下堂前台阶,撞倒了随后而来的两个家兵。 “去找冯师傅来!” “去取兵器!” 他们几个人爬起身来,叫喊着退出庭院,请高手和找兵器去了。 堂内牛坤遭了这一重摔,躺在地上,晕死过去了。 谭静提起桌上的一个壶酒,向牛坤头上浇落,酒水直接流进牛坤的翻天鼻孔里。 牛坤被呛醒,一阵倒吐咳嗽,猛然翻身爬起,看着站在堂前的谭静和站在门外的羊子鹏,慢慢意识到自身处境,强做镇定,面向谭静,道:“你是何人?我与你有何冤仇?” “那些被你拐卖的女子儿童,又与你何怨何愁?” “哈哈哈!”牛坤狂笑道:“原来你是来行侠仗义的!人贩子的老巢你也敢闯,你就不怕我把你卖到妓院去吗?!我看你颇有姿色,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谭静见他还敢嚣张,气上心头,也不向后看,倒提一脚,踢在牛坤的食案上,一把剔骨尖刀翻飞而起,噌得一声,插在牛坤身前的地板上。 牛坤看着脚下的刀,不知谭静何意,不敢俯身去拿。 “我会用这把刀,把你这身膏脂,一点一点的割下来!” 谭静的话吓住了牛坤,他仗着自己府里有百余号家兵,还有一些底气,不禁望向门外。 羊子鹏依然站在门外正中。 羊子鹏身前的屋檐下,已聚集了十几个牛府家兵。他们持刀霍霍,与羊子鹏对峙着,却不敢动手。 “砍死他!快砍死他!”牛坤在堂内大喊。 “上!”牛府家兵听到老爷下令,一齐向羊子鹏挥刀砍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亮眼白刃一阵乱飞。 牛府家兵跌翻满地,明亮锋利的刀刃插满了走廊立柱和扶栏。 哎呦叫痛声此起彼伏。 牛坤看着羊子鹏的背影,方才彻底看清眼下局势,重新转向堂内,他的目光落到插在地上的剔骨尖刀上。 拼死一搏!牛坤下定决心,猛地俯身在地,握住刀柄,拔出尖刀,向谭静刺去。 谭静细眉一挑,嘴角浅浅一笑。 刀尖停在谭静身前,竟不能再向进半分,牛坤低头一看,他的肚子被谭静抬脚抵住。肚子上的肥肉泛起的波澜,鼓荡到他的面部。 牛坤持刀砍向谭静抵住他的长腿。 却见谭静两根手指挑拨短刀的刀背,刀刃竟改变了方向,划向牛坤的前胸。 “啊!”牛坤惨叫一声,胸前一片皮肉飞起,落在刘兄身前食案上。 “啊!”刘兄身边的侍女大声掩面惊叫。 刘兄看着这一片带毛的皮肉,被吓晕了。 牛坤退后两步,低头一看,左胸上出现一片通红的洼地,他一时竟不觉地痛,突然见血,也激发了他的兽性,他一声大吼,再次向前,挥刀砍向谭静。 与方才如初一辙,这一次,牛坤手里的剔骨短刀划在了他的右胸上。又一片皮肉,飞落在赵兄身前的食案上。 侍女惊叫连连。赵兄没有被吓晕,只是被吓得浑身发抖,躺倒在地,抽搐不止。 牛坤再次后退,低头看着胸前一左一右两个缺口,鲜血涌出,已浸湿了胸前的衣衫,突然失去了斗志,手一松,剔骨短刀跌落在地,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向谭静跪倒,连连磕头,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谭静没有想到他这么没有骨气,对他更加鄙夷,嗤笑道:“你可是钱唐的皇帝?给我磕头,民女可承受不起!” “我们无知,我们酒后失言,女侠万万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牛坤又是一阵磕头。 “牛大老爷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再不敢了!”牛坤不再磕头,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你们呢?”谭静扫视几位宾客。 “知错了!知错了!”除了吓晕的刘兄和吓软了的赵雄兄,剩下四位牛府宾客都扇起自己耳光来。 “站了半天,我也累了,这怎么也没个坐的地方?!”谭静四下张望着。 “有!有!”吕兄最识趣,急忙爬出坐席,一直爬到谭静身后,两手撑地,道:“女侠请坐!请坐!” 谭静也不客气,腰身一沉,坐在了吕兄腰上,翘起二郎腿,用脚尖勾起牛坤的下巴,让牛坤抬头面对她,道:“你说你错了,可是真心诚意?” 牛坤连声道:“真心诚意!真心诚意!” 谭静把脚撤到一边,道:“那好,你就说说,你都做过什么错事,少说一件,我就剐你一刀!” “是!是!”牛坤答应着,却沉吟起来,他犯下的恶行实在太多了,还真不知从哪说起。 “还不快说!”谭静一声厉喝,牛坤吓了一个哆嗦,急忙道:“好!好!可是要从何说起?” “从你干的第一件坏事说起!” “好!好!我本是个乡下小子,不忍乡野穷苦,来到县城里当苦力,给大户人家做活,换了几处人家,便到了高家。高老太爷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高老太爷是做丝绸生意的,有些钱财,他不想晚年无所依靠,有意找个上门女婿。高老太爷见我有些体力,人长得也老实,询问高小姐的意思,高小姐不反对,高家太爷就招我入赘了。” “呵呵,这家是你所谓的白手起家?!” “我,我,我接手了高家的丝绸生意,见了世面,有了人脉,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丝绸生意就满足不了我了,我开始盘算着来钱更快的买卖!” “贩卖人口?” “是!我是瞒着老丈人做的,后来,被老丈人发现了,他要报官害我,我,我把我老丈人给活活打死了!” 谭静咬着牙,手抓在身下吕兄的后背上,吕兄呲着气,强忍着不叫出声。 “一开始的时候,我都是从乡下抓孩子卖到城里,后来我的势力大了,才开始拐卖城里的女子儿童。他们大多都被我买到卖到了大户人家,也有的被我卖到妓院酒楼。” “你贩卖了多少人?” “我,我,我贩卖女子儿童有十年了,开始的时候多,每年有几十个女子,几十个儿童!后来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我收敛不少,只捡那些资质绝佳的女子和儿童,每年只拐卖几个,钱却比开始挣得还多!” 牛坤谈到挣钱,便忘了处境,竟不禁得意起来。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谭静一脚跺在牛坤脸上,牛坤向后躺倒,立刻爬起来跪地磕头,大喊着:“我是畜生!我是畜生!” 牛坤坐上的两个女子突然起身,来到谭静身前,跪倒在地,指着牛坤,啼哭道:“我们是被他抢来的!他打死了我们的爹娘!请女侠为我们做主!”便向谭静磕头在地。 她们见谭静如此威猛,牛坤如此软弱,再无顾忌,向谭静申明冤情。 六位宾客坐上的侍女也都爬起来,跪到谭静左右,挨个哭诉,有的说是被偷掠来到,有的说是把拐卖来的,有的说是被强买来的。 谭静满脸的愤怒,不单是对牛坤,还有对这几个女子。 “你们为何不逃走,为何不报官?” “我们不敢呐!有逃走的,到最后都会被抓回来,当着我们的面被他活活打死!官府里也有他的关系,我们报官,就是自寻死路!” 谭静无言以对。出身江湖名门,自小习武,生活在山林中的她,无法理解一个地痞恶霸为何能为所欲为,更无法理解这些女子为何会懦弱到不敢抗争。 “府里有多少像你们一样的女子?” “有六十多个!” 谭静怒视牛坤。 牛坤被吓哭了,叩头在地,不敢起身。 “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做主的!” “多谢女侠!”八名女子一齐叩头在地。 “你直起身来!”谭静对牛坤道。 牛坤直起身子,却不敢与谭静对视。 “吴兴陈家少妇人沈妙容,是不是你掠走的?” “是…”牛坤不敢否认。 “她在不在你的府里?” “不在!” “她在何处?” 牛坤又叩下头去,道:“请女侠饶我一命!” “她在何处?” 牛坤再次直起身来,抬头看向谭静,脸上恢复了少许霸气,道:“女侠若不先承诺饶我性命,我绝不会说出沈妙容在哪!” 牛坤早已猜出,这两个人是为沈妙容来的。他对他以前的恶行供认不讳,唯独不敢轻易说出沈妙容在哪。他知道,只要他招出沈妙容在哪,他一定是活不成了。他也知道,这个黑衣女子问不出沈妙容的下落,一定不会罢休的。他需要这个黑衣女子先立下承诺,他才有活命的可能。 “大胆!”谭静没想到他还敢提条件,登时火冒三丈,站起身来。 牛坤却不退缩,瞪着谭静,道:“你杀了我,你就永远找不到沈妙容!” 谭静气极,恨不能一掌拍死他。 “老爷,你就招了吧!”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痛哭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除暴安良 牛府府堂庭院里的家兵们越聚越多,已有近百人。他们手持白刃,三番五次地向羊子鹏进攻,都是以被跌到庭院中收场。 “冯师傅在哪!” “快去找冯师傅来!” 家兵们大喊大叫。 羊子鹏心道,这个冯师傅,可能是牛府的枪棒教习。 “冯师傅到了!” “都闪开!” 两个稚嫩的少女声音,正是雷蕊雷蕾。 众牛府家兵闪开一条道路向后看,都是大吃一惊。 羊子鹏看到来人,哭笑不得。 一个中年男子在地上爬行,雷蕊雷蕾一前一后骑在他的背上,提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屁股,大声叫着快走快走。 “冯师傅!你怎么…”牛府家兵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冯师傅可是他们的武术教习,怎么会做如此羞耻的事! 冯师傅被雷蕊揪住头发,不得不抬着头,泪流满面,嘴里塞了一团布,啊呜呜说不出话来。 他们身后,又走来两个少年,正是李逍和李遥。李逍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一个中年妇人的两手手腕上。李遥手里也牵了一根绳子,绳子绑着两个小孩,一个八九岁,另一个五六岁。 “夫人!”“大少爷!”“小少爷!” 牛府家兵大声惊叫。 “砍死他们!”牛府家兵见夫人和少主受辱,大为愤怒,挥刀看向李逍李遥。 李逍李遥一翻拳脚,牛府家兵已躺倒一片。 “这两个少年也这么厉害!”牛府家兵不禁感叹。 “住手!都退后!”牛夫人喊一声,众家兵方才退后,看着李逍李遥牵着夫人和两个小主人走向府堂。 “羊大哥!你看我们这匹马怎么样?”雷蕊雷蕾道。 “你们太胡闹了!快下来!”羊子鹏怒斥二人。 雷蕊雷蕾见羊子鹏生气了,都撅着嘴从冯师傅身上下来。 冯师傅见羊子鹏救了他,急忙跪走到羊子鹏身前,拔掉塞嘴的麻布,抓着羊子鹏的衣服,连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羊子鹏还未说话,雷蕊飞起一脚,把冯师傅踢翻在地,道“跪到一边去,不叫你别起来!” “是!是!”冯师傅跪走到堂外门边。 雷蕾道:“他连我们两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还当什么武术教习,真是丢人!” 冯师傅低着头,无颜面对牛府的家兵。 “羊大哥!我们把牛坤的夫人和孩子抓来了!”李逍李遥把牛夫人和两个孩子拽到羊子鹏身前。 牛夫人衣着朴素,头发白了许多,面容憔悴,没有化妆。 羊子鹏道:“夫人可是姓高?”羊子鹏听到了大堂里牛坤招认的罪行。 “是!” 羊子鹏对李逍李遥道:“给他们松绑!” “他们是牛坤的媳妇和儿子呀!” “解开!”羊子鹏满面怒色。 李逍李遥方才把牛夫人和两个童子手腕上的麻绳解开。 “多谢大侠!”牛夫人道:“我家老爷罪孽深重,今日的灾祸是他应得的,请容奴家去和他说几句话!” “夫人请!” 牛夫人和两个小孩走进府堂。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也都跟了进去。 “爹!”“爹!”两个孩子见到父亲,都跑到牛坤身边,不再害怕。 “好孩子!”牛坤抚摸他两个儿子的脸,露出笑容。 “哇!你们都跪着做什么?快起来!”雷蕊雷蕾见谭静的身前跪着一大片人,有些看不过去了。 牛坤自是不敢起身,八位侍女也不愿起身。 “哇!静姐姐你好狠啊!把人打成这样!”李逍李遥看到牛坤胸前的血迹,即是好笑又觉残忍。 “噫!你趴在这做什么?你在给静姐姐当椅子吗?”雷蕊雷蕾见到跪趴在谭静身后的吕兄,不禁问道。 吕兄哪有颜面说是,正在为难,雷蕊雷蕾已经并排着坐到了他的背上。 牛夫人走到牛坤面前,跪到他身边,道:“老爷,你的罪孽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生罪孽了,你就说了吧!” 牛坤一掌把牛夫人推到,怒斥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爹!你为什么打娘!不要打娘!”两个小孩急着哭喊。 “没事,没事!”牛坤急忙安抚。 牛夫人又爬起来,哭道:“老爷!这些年你害了多少人,你难道就一点悔意也没有吗?我整日吃斋念佛,向佛祖祈祷,只求上天对你的惩罚能早日到来,好让你今生的罪孽能少一点,如今是时候向佛祖忏悔了,你就醒悟了吧!” 牛坤瞪圆牛眼,恶狠狠道:“我道今日为何有此大难,不想是你诅咒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牛坤抬手便要打。 “哇!”两个小孩失声痛哭。 “住手!”谭静怒喝一声,牛坤不敢下手。 “牛夫人,你可知道,你父亲是他打死的?” 牛夫人低头抹泪,道:“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杀了他?” “我,我,我爹已经死了,我把他杀了,也换不回我爹,我…” “所以你就忍气吞声,甘心给杀父仇人做夫人?” “嫁夫随夫,我还有孩子,也只能这样…” 谭静摇头冷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又能让她怎么样呢? 牛夫人从袖中拿出一个帐本,双手递给谭静,道:“这是这十年来,我家老爷所拐卖的女子儿童的名单,我详细记明了他们的来处和去处。” 谭静接过,打开来看。 名单简洁明了,人名,男女,籍贯,被拐卖时的年龄,被怪卖的时间,被卖到何处。有些没有名字的,便以某姓女子,某姓孩童替代。从十年前计起,前前后后有几百个人。 牛坤难以置信,道:“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 牛夫人俯首道:“是冯师傅!” “什么!那个混蛋!” “你犯下的这些恶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冯师傅替你做的。我从十年前,就让冯师傅把这些恶行都告诉我,我悄悄记下!” “他怎么会听你的?!” “他…他…” “你说啊!” “我勾引他!”牛夫人向牛坤大吼道:“我有意替你赎罪,故意勾引冯师傅,我拿住了他的把柄,他不敢鱼死网破,就不得不把你的恶行告诉我!” “你!你这个贱妇!我杀了你!”牛坤暴跳起来,要向他的夫人下杀手,李逍李遥同时抬脚,把牛坤踹倒在地,一人一边,扳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 牛夫人继续冷静地说道:“这十年来,我与冯师傅达成了交易,我和他好,他把老爷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我,我才记成了这本名录。” 牛坤不住挣扎,嘴里含糊地喊着奸夫淫妇,我杀了你们这样的话。 走廊外的冯师傅听得真切,知道事情败露,痛哭失声,捡起地上的一把白刃,往脖子上一抹,栽倒在地。牛府的家兵都是他的徒弟,大叫着奔上走廊,把他翻起身来,只见刀口处向外喷血,已没了生机。 “冯师傅死了!”一个牛府家兵哀嚎一声。 牛夫人听到,长舒一口气。 谭静翻到最后,并没有沈妙容的名字。 “冯师傅可曾提过吴兴的沈妙容?”谭静问牛夫人。 “没有,想来,他还没来的及说!”牛夫人道。 “哈哈哈!”牛坤大笑:“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沈妙容在哪!” 谭静冷冷一笑,猛地把牛坤的大儿子搂在怀里。他哭喊着挣扎,却是挣扎不脱。 “你不说出沈妙容何在,我就杀了你的儿子!” 牛坤被李逍和李遥点住穴道摁在地上,仍是死命地挣扎,也是挣扎不脱。 “你这个死婆娘!将来没人敢娶你!”牛坤破口大骂。 谭静锁住牛坤大儿子的喉咙,大吼道:“你说不说!” “我不说!我就不信你会杀一个孩子!” “那你就试试!”谭静满眼杀机。 “女侠手下留情!他不是牛坤的孩子!”牛夫人内心绝望,大声喊道。 “什么?”谭静和牛坤同时大惊道。 “他是我和冯师傅的儿子!”牛夫人终于坦白一切。 “你!你这个淫妇!” “那就换小儿子!”谭静把大儿子推到一边,猿臂轻舒,一把把小儿子从地上捞了起来。 “他也是我和冯师傅生的!”牛夫人着急大喊。 “你这个淫妇!你不得好死!”牛坤哭出泪来。 牛夫人转身指着牛坤大骂道:“你丧尽天良,还想要儿子!做你的春秋大梦!” “哈哈哈!哈哈哈!”牛坤失心大笑:“我牛坤苦苦奋斗一生,挣钱都是为了儿子,没想到儿子竟然不是我的!哈哈哈!老天爷!你有没有良心呐!” 一个丧尽天良的人,竟然质问老天爷有没有良心! “哈哈哈!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谭静放下小儿子,走到牛坤身前,道:“想死,可以,说出沈妙容何在,我立刻赐你一死!” “沈妙容,在富春县县令陆映的府上!” 谭静俯身,两只手叩住牛坤的头颅,左右一旋,咔嚓一声,牛坤的颈椎立断,一命呜呼。 “爹!”“爹!”两个孩子跑过来,捶打谭静。 “你们回来!他不是你们的爹!”牛夫人大喝道。 两个孩子回到母亲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惩恶扬善 羊子鹏静立在门外,看着堂内发生的一切。 他本想阻止谭静杀死牛坤,但没有找到一个拯救牛坤的理由。 谭静走回府堂中央。 雷蕊雷蕾见谭静扭断了牛坤的脖子,早已吓得躲到一边。 牛夫人涕泪纵横,向谭静磕头道:“牛坤一步步走进地狱,我身为他的妻子,没有及时制止他,我也该死!只是我若死了,我的两个孩子该要怎么办?!” “娘!”两个孩子抱住娘亲。 “呵呵,你可不能死!”谭静冷笑着。 “女侠肯饶我性命?”牛夫人仰望谭静。 “牛坤一死了之,他犯下的罪孽,要谁去赎?” “我…我…” “牛坤已经死了,从现在起,你不是牛夫人!你是高夫人,你的两个儿子不可再姓牛,跟你姓高,牛府改回高府,明白吗?” “我…明白!” “府上的家兵家将,全部遣散,府上的婢女丫鬟,想留的留下,不想留的,给足钱财,送还本家,能办到吗?” “我…能办到!”高夫人满面感激。 谭静把高夫人记成的牛坤拐卖女子儿童的名录仍在她的脚下,道:“这本名录上的人,你要全部赎回,送回本家安顿,给足他们家人钱财补偿!有不在人世的,要记明何时何地什么原因去世!无处可寻的,要记明从何时何地开始找不到的!无家可归或是不想回家的,都要给他们好好安顿!府里的积蓄若是不够,你可以继续经营高家的丝绸产业,总之,你要把牛坤犯下的罪孽,都赎回来!你听到了吗?” “我…我…” “你可有难处?” “我一介女流,两个孩子还小,我,怎么办得到…” 谭静听了她的话,更加恼怒:“女流怎么了!你是个女人,就该被男人欺辱吗?没了男人,你还活不了了不成?!” “我…我…” 谭静道:“如今你是高家的主人!你可以雇个管家替你打点,但你一定要把自己当主人看!否则,不单你活不下去,你的孩子也活不下去!你明白吗!” “我明白!”高夫人犹豫片刻,道:“被牛坤拐卖到大户人家和妓院酒楼的女子儿童,我都可以把他们赎出来,只是,有一个地方,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哪里?” “富春山严家寨,是一伙山贼,这几年,牛坤把资质好的孩子,都卖给了这伙山贼!他们是绿林强人,我招惹不起!” 谭静道:“正好要去富春县走一趟,顺手料理了这伙山贼!剩下的好还有为难的吗?” “没有了!再没有了!” “好!明年元宵夜,我会回来!到那时候,这个名录里的人,若是有一个没有着落,我就杀你一个孩子,有两个没有着落,我就把你两个孩子都杀了!你也别想着逃走,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出来!” 高夫人刚才还视谭静为大恩人,此时又听到谭静以她的两个儿子要挟,不禁又对她生出恐惧与敌意。 “我若做不到,甘愿自裁谢罪,求女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谭静俯身在她面前,凝眉道:“你还没去做,怎么知道你做不到?” 高夫人一愣,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你起来吧!” 高夫人起身。 谭静又对跪在堂中的八个侍女道:“牛坤死了,你们的仇也都报了。你们想留下便留下,好好侍奉夫人。不想留下的,明天一早,从夫人那里支取钱财回家去,今后好好过活!” “是!”八位侍女齐声应答。 “你们都起来吧!” “是!”八位侍女起身。 谭静站在堂前,对惊魂未定的六位宾客道:“你们六个过来!” 六人中,刘兄刚才被吓晕,已经苏醒。赵兄被吓得抽搐,此刻也已恢复。吕兄本来就跪在堂中。 六人在谭静面前跪成一排,都在打颤,不知这位残暴的女侠会对他们做什么。 谭静把地上的剔骨短刀踢到他们身前,道:“自己割下一根手指,饶你们不死!” 六人面面相觑,一齐向谭静磕头求饶。 “不割手指,就割脖子,你们选吧!”谭静依旧冷面无情。 六个人只犹豫了片刻。 刘兄一把拿起短刀,把左手小指搁在地上,把眼一闭,奋力一刀。 “啊!” 刘兄的小指留在地上,他抱着左手蜷成一团。 剩下五人,也都不再犹豫。毕竟一根手指与性命相比太不值一提,断指之痛也是可以忍受的。 他们纷纷手起刀落,叫声连连,剁下他们自己的左手小指。只有何兄下不去手,那刀比划着,要么下去,要么把手指抽回。吴兄吕兄见状,一个按住他的左手,一个拿起短刀剁下,何兄一声惨叫,左手小指离手。 场面虽不甚血腥,但太过骇人。雷蕊雷蕾虽出身武林,也未曾见过这种场面,躲在李逍李遥身后,偷眼去看。李逍李遥真正见识了谭静的凶残,脸上强装镇定,心里却在打着哆嗦。更别提高夫人、两个孩子和八位侍女了。 六人不敢放声叫痛,都闷声喘息。 谭静道:“今日断你们的手指,日后若听说你们再有恶行,可就不是断指这么简单了!” “是!是!谢女侠不杀之恩,我们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六人齐声言谢。 “今夜之事,你们不可向别人谈论半句,若是被我听到坊间有关于高夫人和沈妙容的议论,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不敢!不敢!一个字也不敢说!” “滚吧!” “是!” 六人连滚带爬,逃离了这场惊魂的宴会。 谭静走出府堂,站在羊子鹏身侧,对院中众家兵道:“牛坤已经死了!牛府已改回高府!你们跟着牛坤犯下的罪行,概不追究!现在便请离开。我是天姥剑派谭静,若是有人敢对高府心怀歹念,我不但会把他碎尸万段,还会斩他满门,你们自己想清楚!” 谭静报出名号,众家兵议论纷纷。谭静的名字他们没有听过,但天姥剑派,却是无人不晓。他们都不敢纠缠,索然离去。 庭院里空空落落,只剩下一位老仆人。 “郑伯,你不走吗?”高夫人走出府堂,对老仆人道。 老仆人涕泪纵横,跪倒在地,道:“我是高家的老人,高家就是我家,夫人要我走到哪去?” “好!好!”高夫人把他扶起了,也是泪流满面。 郑伯道:“那个恶贼终于死了,夫人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了!” 高夫人拉着郑伯的手,含泪点头。 羊子鹏对高夫人道:“府中可有马匹?” 高夫人连忙答应:“有!有!” “向夫人借两匹快马!” “大侠要去富春县救沈小姐吗?” “正是!” “郑伯,你去准备两匹快马!”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急忙跑过来:“不是两匹!是六匹,我们也要去!” “晚上赶路冷,有没有大衣啊!” “你家有剑吗?给我们准备六把长剑可好?” “手里没有剑,怪不自在的!” 四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把高夫人和郑伯都给逗乐了,郑伯答应连连,备马去了。 谭静对李逍李遥雷蕊雷蕾道:“富春县那么远,你们跟着作什么!” 他四人急忙躲到羊子鹏身后,冲着谭静吐舌头,道:“谁跟着你了!我们是跟着羊大哥!” “我们要保护羊大哥!” “我们担心你把羊大哥的脖子扭断!” “我们担心你把羊大哥的手指头剁下来!” 谭静闷哼一声,瞪了羊子鹏一眼,不再说话。 羊子鹏回头对他们四人道:“别瞎说!” 牛府府门外,几辆豪华马车已不见踪影。高夫人把六位少年送出府门。 谭静抬头看了府门上的牛府两个字的竖匾,李逍李遥会意,飞身而起,拿住竖匾左右边框,一起用力,把竖匾卸了下来。 高夫人向谭静行礼,道:“谭女侠杀了牛坤,实际上是解救了他,妾身替他谢过谭女侠!” 谭静冷冷一笑。 高夫人再行一礼,道:“谭女侠饶我和孩子不死,还为我们指明了赎罪的道路,妾身再次谢过谭女侠,绝不辜负谭女侠的期望!” 谭静道:“你知道就好!” 高夫人又对六人行礼,道:“妾身再谢六位少侠!” 羊子鹏扶起高夫人,道:“夫人不必多礼,我姓羊,近来住在灵隐寺,高夫人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到灵隐寺找我!” “是!” “我们住在天目山,离钱唐半日路程,找不到羊大哥,也可以到天目山来找我们!就说找一对双胞胎,天目山没人不认识我们的!”雷蕊雷蕾道。 “好!好!”高夫人连声道好。 郑伯带着几个仆人,牵来六匹好马,拿来六件貂裘大衣,六把精美的长剑。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争着选了自己喜欢的坐骑,大衣和长剑。 谭静披上一件黑色大衣,骑一匹黑马。 羊子鹏披一件浅色的大衣,骑上一匹白马。 六人辞别高夫人,纵马出建康城,一路向西南方向打马前行。 月夜正明,道路清晰,六骑快马,如六缕疾风,从钱唐县,吹向富春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富春第一 富春县在钱唐县西南八十里处。 钱唐江上游名叫富春江。 富春江源于新安郡山区,由西南流向东北,曲曲折折,先后流经富春和钱唐南岸,向东入海。 钱唐通往富春的驿道,右侧是郁郁重山,左侧是绵绵江水,月圆高挂,六人纵马疾驰,过山逆水,一路无话,只有恣意催马之声。他们此行是为救人,内心急切之余也泛动着一丝快意。 到达富阳县县城时,天已破晓,富春县城门刚开。 本打算径直前往县府衙门,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却叫饿连连。一夜赶路,他们四个年少,能挨住困就已很不容易了,自然是挨不住饿的。 羊子鹏和谭静也觉得腹内空空,索性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此时富春县街头刚开始有寥落的行人,大大小小的商铺开门铺货,饭馆冒着热气,开始一天的生意。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不满足于街头的普通饭馆,牵着马寻找着心仪的早食之地,终于眼前一亮,大道一侧现出一个挂着富春第一楼牌匾的三层高楼,楼前人来人往,生意红火。 “就是这了!”四人牵着马走到酒楼门前。 谭静和羊子鹏跟在后面。 店家小二迎出门来,搭眼一瞧便知六人是赶夜路刚进城的,便问:“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 “不是打尖,是大吃一顿!”李逍李遥雷蕊雷蕾不待小二引领,径直跑进楼里。 “把马喂饱!” 谭静和羊子鹏把六匹马交给小二,便进到楼里。 小二招呼用人把六匹马牵到后院。 楼中大堂里热气腾腾,食客熙熙攘攘,阳春面的香味和吃面的哧溜声充满大堂。 另一个店小二招呼两人:“公子小姐,四位小爷在楼上雅间等候!请随我来!” 店小二把二人领到楼上雅间。 雅间内有一张长案,几个坐席。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已脱了貂裘大衣,趴在窗台上看风景。 谭静和羊子鹏也脱了大衣,来到窗边。 雅间窗格向东临着府前大道,凭窗俯瞰,半个富春县城尽收眼底。东天旭日通红,晨光熹微,远山如墨,城内炊烟缕缕,鸡犬声声,一片祥和,处处都能感受到小城特有的惬意。 “你们点了什么吃的?”谭静问他们四人。 “放心,没有手指头!”他们大笑道。 “信不信我把你们的手指头剁下来让你们吃了?”谭静道。 四人吐着舌头,不敢再言语。 两名侍女用铜壶铜盆端来温水,请六人漱口净手。 又有一个侍女上菜,另一个侍女报菜名。 “我们富春第一楼的招牌菜品:富春第一鲜!是用竹荪炖鲈鱼,竹荪是今早新采的东山竹荪,桂鱼是昨夜新捕的富春江桂鱼,都是正合时令,炖在一起,鲜美可口,汤汁嫩滑!叫富春第一鲜都委屈呢!叫大梁第一鲜也不为过!” “富春神仙鸡,是我们富春第二大名菜,用砂钵蒸鸡,鸡是中沙岛的仔鸡,从小吃的是小鱼小虾,不过这道神仙鸡最重要的,是砂钵!只有用桐庐县的砂钵,才能做出最鲜美的味道!吃到神仙鸡,胜过做神仙呢!” “清蒸芦笋……” …… “到了富春县,怎么能不吃一碗阳春面?” “富春白果酒,用富春的银杏果酿造,富春的白果,天下闻名呢!” 大盘大盏,小杯小碗,摆满长案。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见了这么一桌特色美食,把什么都抛在脑后,胡吃海塞起来。 羊子鹏问谭静可饮酒,谭静本是不喝酒的,现在出门在外,也没了顾忌,便说要喝。羊子鹏给谭静斟上一杯,谭静一饮而尽,神情舒爽,身心通透。李逍李遥雷蕊雷蕾见谭静喝酒,他们也争着要喝。满满一壶酒,羊子鹏和谭静都只喝了一杯,便被他四个抢光了,一时哇哇乱叫。 谭静把每样菜夹只一筷品尝,只吃了小半碗阳春面,把剩下半碗推给了羊子鹏。 “待会要怎么救出沈妙容,是偷偷地潜入县衙,还是硬闯呢?”谭静问羊子鹏。 李逍嘴里剔着鱼刺,抢先道:“当然是硬闯!一个县府衙门而已,说不定还没有牛府人多呢!” 雷蕊啃着鸡骨头,道:“你就是没脑子,沈姐姐没在县府怎么办?咱们硬闯,不就打扫惊蛇了?” 李遥扒着面,道:“找不到沈姐姐,就把县令吊在衙门口抽鞭子,看他说不说!” 雷蕾嚼着青菜,道:“千万不能让静姐姐抽,要是让静姐姐抽,死人都能抽活过来!”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谭静只喝了一杯酒,脸色却变得通红。 “羊大哥!管管你媳妇!”雷蕾也喝了酒,不管不顾大喊大叫着。 “臭丫头!”谭静便要起身动手。 “好了好了!”羊子鹏急忙出面调停,把话引开:“咱们既不硬闯,也不潜入!” “那怎么救人?”谭静和四少年都不解地问羊子鹏。 “直接登门,要人!” “直接登门?”出身武林的谭静和四少年都没有想到还有直接登门这个方法。 “陆映公毕竟是大梁官员,县衙也是官府,官府有官府的行事方式,江湖有江湖的行事方式,最好不要相互牵涉。” “陆映公不承认,或是不放人怎么办?” “那就只能用江湖的方式解决了!” “好,听你的!”谭静道。 “当然得听丈夫的!”雷蕊雷蕾一齐戏谑谭静。 谭静极少能在口角上胜过他们四个,此时却抓住了话头:“那你们怎么不听李逍李遥的?” “他俩才不是我们的丈夫呢!” “静姐姐要是不介意,我们俩也嫁给羊大哥!” 雷蕊雷蕾满不在乎地说着,李逍李遥立刻铁青了脸,大怒道:“你们要是不守婚约,我们就抢亲!”“把你们抢到天台山,关在天台山上,一辈子不放你们下山!” “哼!你们这两下子三脚猫功夫,还想抢我们?”“谁关谁还不一定呢!” 四少年斗起嘴来。 谭静和羊子鹏乐得看热闹。 吵闹片刻,酒足饭饱。 李逍道:“咱们六个人,昨夜大闹钱唐牛府,今天又要大闹富春县衙,干的可是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事,咱们该有个名号才好!” 雷蕊道:“就叫钱唐六侠吧!” 李遥道:“我们都不是钱唐县人,为什么叫钱唐六侠?” 雷蕾道:“我们六侠是在钱唐县聚首的呀!” 谭静笑道:“嗯,钱唐六侠,这名字不错!” 最终,钱唐六侠只有谭静和羊子鹏走出了富春第一楼。 李逍李遥雷蕊雷蕾因昨夜赶路,一夜未眠,年少本来就少不了觉,早饭又吃得多,还喝了酒,吃完了饭没多久,就躺倒在雅间里不醒人事了。 谭静和羊子鹏望着呼呼大睡的四人,不禁相对失笑。 羊子鹏在酒楼里要了一间上等的客房,把他们四个搬到客房里的床上,吩咐店家掌柜不可打扰他们,便和谭静出了富春第一楼,沿着府前大道,向县衙走去。 大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不时有马车驶过。 谭静带着三分酒意,两手抓着羊子鹏的手臂,与他并行,在他耳边道:“你老实告诉我,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太残忍?” “牛坤是无论如何都该死的,他的那六个狐朋狗友也都该受到严惩,姐姐做的并不过分,反而对高夫人、婢女、家兵们的处置都非常得当!” “我威胁高夫人,说她如果完不成任务,就杀她的孩子,也不过分吗?” “姐姐只是督促高夫人,不会真的杀她的孩子的!” “我昨天在气头上,所以才那么说得!” 羊子鹏自然知道她为何会生气,便不接她的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生气?” 羊子鹏小心翼翼地道:“姐姐生起气来,稍显暴戾,对自己的身体不好!” 羊子鹏本以为他的话一定会触怒谭静,但谭静却一反常态,在羊子鹏耳边轻轻道:“你不喜欢我生气,我就不生气,我听你的!” 羊子鹏心中翻起一阵热潮,他想到了雷蕊还是雷蕾的那句话:“听丈夫的!”谭静又怎么会忘了这句话?谭静这么说,自然是要羊子鹏想起这句话!他又想到了萧茜娘的那句话:“你从不拒绝女子的爱意。”羊子鹏心中又变得冰凉。我既然不会与静姐姐在一起,就该及早告诉她,断了她的念想,万不能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真的把静姐姐的心伤透。 羊子鹏慎重地措辞,努力表达心意,道:“姐姐性情真切,不需要改变!” 谁知谭静突然朗声笑道:“照啊!我也这么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若是完全为了迁就对方而改变自己,不就失去自我了吗?失去了自我,纵使对方再喜欢,对方喜欢的也不是我,那喜欢还有什么意义呢?” 羊子鹏心中大急,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谭静凝眉看着他,他心里一阵发毛,谁知谭静又朗声笑道:“我知道了,你跟我想的一样!什么夫为妇纲,完全就是泯灭人性!同样是人,我们女子就没有做主的权力吗?!真没想到,你的想法这么开明!” 羊子鹏苦苦一笑,他不敢再说话了。他忽然觉得,谭静明白他的意思,她只不过在努力寻找借口,欺骗她自己而已。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富春县的府衙现于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县衙审犯 富春县府衙书房内,县令陆映公正在和师爷黄坚商讨着县城日常事物。吴兴郡守张嵊出兵建康勤王,富春县作为吴兴郡下辖县城,派兵八百支援郡兵,县令陆映公以不知军事为由没有跟随。 县吏来报,府衙外有两个年青男女,男子自称名叫羊子鹏,求见令君。 陆映公凝眉道:“羊子鹏?难道是羊侃之子,台城守城上将军羊子鹏?” 黄坚道:“听说这个羊子鹏惧怕侯景,逃出了台城,没想到逃到我们富春县来了!” 陆映公愤然道:“这个贪生怕死之徒,不见!” 黄坚劝道:“他身份特殊,不好不见!” 陆映公把手中文书往书案上一扔,道:“好,那本县令就审他一审,治了他的临阵脱逃之罪!把他带到县衙大堂,升堂!” 小吏把羊子鹏和谭静领进县府大堂。 大堂正中高坐一位国字方脸的官员,双手按着桌案,满面怒容,官员之侧的案前坐着一布衣黄须老者,挽着衣袖,正在从容研墨。大堂两侧各站着四位衙役,手中拄着粗大的杀威棒。 从小吏进府通报后面色不善地回来领他们进府,羊子鹏便知陆映公对他怀有敌意。羊子鹏无意隐藏身份,因此报出姓名,也就不会期待陆映公会热情的迎接他,但他万万没想到,陆映公竟要升堂审他。 “报令君,人犯带到!”小吏高声禀报。 陆映公把手中响木在桌案上一拍,面容威严,声色俱历,道:“大胆人犯,还不跪地受审!” “你大胆!”谭静早已忍不住,便要动手,羊子鹏急忙拉住她,对着陆映公把眼一横,道:“你一介区区县令,也敢审我?” 陆映公又把响木一拍,大喝道:“像你这样的逃兵国贼,大梁官员人人可审!把他拿下!” 八位衙役把杀威棒下端着地,上端前倾,一起扑向羊子鹏。这是他们制服忤逆公堂的犯人的棒法,八根杀威棒加身,能瞬间把猖狂的人贩迫跪在堂下。 羊子鹏却没有动。 谭静黑影飞闪,如一直黑色蝴蝶,绕着羊子鹏,左右各踢出四脚,啊啊乱叫,八位公堂衙役跌飞在地,哀叫连连,再也爬不起来。 陆映公不禁一凛,暗暗心惊。 堂侧的黄须老者停下研墨,笑道:“姑娘原来是天姥剑派的少掌门谭女侠,敢问天姥婆婆佛尊安好?” 谭静瞥他一眼,并不认识他,听他问候婆婆,便应道:“婆婆自然安好,不知你是何人?!” “在下姓黄名坚!” 黄须老者自称在下,显然是给足天姥婆婆的面子。 谭静依旧横着脸,道:“哦,原来是春江画痴黄八爷,怎么的,黄八爷的画卖不出去,跑到衙门当差来了?” 黄坚干瘪一笑,道:“在下敬仰陆公德行,在陆公府内做师爷,而不是衙门的使役!” 谭静冷笑一声,道:“哼,陆公德行,好不要脸!” 陆映公大怒:“女贼!你竟敢侮辱本官!” 谭静目视陆映公,厉声道:“吴兴陈蒨夫人沈妙容,可是在你府上?!” “你!”陆映公眼睛瞪得斗大,指着谭静,一时说不出话来。 谭静和羊子鹏一看便知,这是做了坏事后被人当面揭穿时的惊慌失措的表现,沈妙容在府内无疑。 “来人!来人!把这两个贼犯拿下!”陆映公歇斯底里地大喊。 数十个衙役手持腰刀,冲进大堂,把羊子鹏和谭静围在大堂正中,明晃晃的刀刃对着他二人。 羊子鹏和谭静自不会把这些衙役放在心上,他们担心的是陆映公借机把沈妙容转移走甚至杀人灭迹。先擒住陆映公,才是上策。 谭静飞身而起,黑影飞闪,如一缕疾风,掠过层层刀刃,抓向陆映公。蓦的一个人影,挡在陆映公之前,一股凌厉掌风迎来,谭静变换成掌,与迎来的手掌相对,砰的一声,谭静翩然翻身,从衙役头顶之上落回到羊子鹏身边。 谭静看向堂上,挡在陆映公案前的,正是黄坚,她颇为惊讶,道:“黄八爷非但画技卓绝,武功也是了得!” “谭女侠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天姥剑派的衣钵,成为天姥剑派少掌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黄坚捋着弯曲的黄须笑道。 谭静满眼杀气,道:“春江画痴黄八爷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与这狗官狼狈为奸!今日沈妙容若有不测,黄八爷的名号,就得从江湖上消失了!” 黄八爷凝眉道:“陆公为官正直清廉,为人勤俭谦逊,有君子之风,为何会私藏别人的夫人,二位只怕是搞错了!” 黄八爷言辞恳切,不像说谎,他可能并不知情。 谭静冷哼道:“黄八爷只怕是被这狗官骗了,还在帮他数钱!” 黄八爷转头对陆映公道:“他两个此行是找人的,看来是并无恶意,不如让谭女侠到后院搜一搜,陆公以为如何?” 陆映公言语吞吐,道:“后院,后院多有女眷和孩子!” 黄八爷爽朗笑道:“陆公不必的担心,天姥剑派乃武林名门正派,谭女侠身为天姥剑派少掌门,自然不会做见不得人的事,老夫可为谭女侠担保,谭女侠不会危害陆公家人!” 陆映公兀自为难。 谭静道:“狗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把沈妙容交出来,我只杀你一人。若是我亲自把人搜出来,你全家都得死!你自己选吧!” 陆映公脸色发白,浑身打颤,不敢应声。 谭静冷冷道:“你自己选的!”说罢飘然而起,从白刃丛林之上飞出大堂,消失在门前。 黄八爷对陆映公道:“陆公静待便可,谭女侠搜不到人,自会回来!” 陆映公几乎瘫软在坐榻上,头上滴落豆大的汗珠。 “你们都退下!”黄八爷对堂内府兵道。 众衙役听令,匆匆退去。 “老夫向羊公子打听个人,还请羊公子实言相告!”黄八爷走到羊子鹏身前,向羊子鹏抱拳道。 “请讲!”羊子鹏抱拳回礼。 “大梁画师张僧繇张先生,如今可还安好?” 羊子鹏想起老师辞世时的情景,不禁心中一凉,道:“黄八爷为何关心张先生?” 黄八爷道:“张先生是老夫的绘画恩师。侯景兵犯建康,老夫一直没有张先生的消息,因此担忧挂念。” “张先生已经辞世了。”羊子鹏黯然道。 “什么?果真?!”黄八爷猝然激动,不能自制。 “实不相瞒,张先生也是我的授业恩师,老师辞世的时候,我在他的身边。” “真的!”黄八爷眼中泛起泪花,在堂内踱步。 羊子鹏平静地道:“老师走得很安详,此生所有的心愿都已达成,没有遗憾…” 黄八爷面向西北,即是建康方向,跪下身去,叩头在地,呜咽一声,道:“先生!学生不肖!” 羊子鹏也不禁动容。 良久,黄八爷起身,洒脱一笑,道:“先生既已辞世,也不必太过哀伤。”他径直走回他的桌案之前,把他刚才研墨的砚台拿在手里,又从笔架上拿一支一尺长的粗毛笔,走回羊子鹏身前,对羊子鹏道:“老师的绘画造诣,当今之世无人能出其右,我们身为老师的弟子,也算是师兄弟,你我切磋一场,以悼念先师,可好?” 羊子鹏惭愧道:“老师授我的并非绘画技法,而是内功心法!” “哈哈哈!”黄八爷朗声大笑,道:“羊公子会不会绘画,老夫是一眼便能分辨的!老夫要与你切磋的,并非绘画!我随先生学画晚,是这二十年的事情。先生教我绘画技法的时候,他虽然武功尽废,但他的笔法中,却隐含着绝妙的武学奥秘。我从先生教我的绘画技法中,悟出一套笔法招式,美其名曰富春江八图,以笔代替兵器,不易伤敌,自娱自乐,聊以**罢了。” 羊子鹏听说是要比武,便不再有顾虑,道:“请!” 黄八爷道:“县衙大堂是肃静之地,咱们到院中去切磋!” “好!” 两人走不再理会瘫软在榻上的陆映公,走出大堂,来到院子里。 羊子鹏道:“可否容在下选一件兵器?” “请自便!” 羊子鹏从院中折了一支梅花,长约二尺,摘掉花瓣花蕾,梅花枝呈之字转折,拿在手中,颇有韵味。 自从戒坛三战,羊子鹏用不同的兵器击败了五派六掌门,羊子鹏对幽州剑的依赖便已减小,同时也更有兴起趣钻研各类兵器,渐渐有了草木解可为兵的感悟。 羊子鹏拿着梅花枝,向黄八爷抱拳,道:“好了!” 黄八爷笑道:“老夫手中的笔,是咱们吴兴郡产的笔,砚是新安郡歙县的产的砚,都是天下间最好的,极其名贵,羊公子可要手下留情,不要弄坏了老夫的宝贝!” “自然不会!” “请!” “请!” 黄八爷一身灰色布衣,左手托砚,右手持笔,羊子鹏身着白色素衣,手中拿着一段梅花枝,开始了一场奇妙的比武切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