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嫡姐是夫郎》 正文 1.第一章 奚娴病逝那日,还在慢吞吞给皇帝绣鞋面,她倚在轩窗下,穿针引线的当口,不时看一眼远空。 她这近几十年的宠爱,来得不明不白,活得不自由也不快活,就连穿戴甚么衣裳首饰,能不能去花园踱步,都不得自主。 她每日都盼着失宠,可却圣眷不衰到死,活得像是刀尖舐糖,到后头香甜得意的滋味没了,只余下胆战心颤的绝望。 皇帝夜里专宠她,爱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沉唤她乳名,并视她为禁脔,把她拘在掌心。他曾有过很多女人,可只有奚娴圣宠不衰。 到了后来,她们全失宠了,只有奚娴日日陪伴圣驾。 只是她从没有过孩子。 皇帝不让她生,她的身体也不适合孕育后代。于是她一辈子都那样孤寂,没有孩子没有亲人,只靠着他身上单薄的温暖活着。 她在窗下坐了很久,不允许宫人来叨扰。 直到日薄西山,秋枫不得不上前问她摆膳事宜,却见奚娴面色苍白合着眼,似乎睡着许久。 针线插在绣了一半的鞋面上,女人的手指微微弯曲,松松捻着针尾。 殿外乌云压境,云雾翻滚酝酿,似乎快要打雷,秋枫知道主子怕雷雨天,故而皇帝从不舍得叫主子独自一人。 奚娴背着半旧的包袱,低眉顺眼的跟着前头的苏妈妈进了府。 她有些害怕进奚家。 她记得,奚家的大门总是紧闭的,而她头一次走的是一扇斑驳半旧的侧门,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嬷嬷为她开门,掀了眼皮觑她一眼,见她捉襟见肘的局促,便冷嗤一声,丝毫不理睬。 前世这日父亲不在家,苏妈妈便带她去见了嫡姐。 嫡姐是父亲与已故太太生的长女,个子高挑,眉长入鬓,年少老成,极有气势。 整个后院都是嫡姐管着,而她等闲不见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心眼芝麻小。 嫡姐性子古怪,喜怒由心。当年论到奚娴议亲时,嫡姐横插一脚,不准奚娴嫁人,更断了她的后路。 奚娴哭了很久,也不明白嫡姐怎么能这么恶毒。 嫡姐却冷着脸看她半晌,施舍般允诺道:“我许你一门更好的婚事。” 哪有更好的亲事?那都是骗人的。 嫡姐后来早逝了,奚家被抄家,奚娴靠着一张清纯绝色的脸入了宫,成了当时少年皇帝的妃子。 位分低下,却承受着与之不匹配的荣宠。 奚娴背着包袱走着,回了神。 当年她进门这日,就连嫡姐,也闭门不见。 虽说讲究的人家,嫡庶从不轻易明面儿上开口区分,但在他们家,众人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有区别。 嫡姐地位尊崇,就连父亲都不敢斥责,而她们这些庶出的活得战战兢兢,更遑论奚娴还是外室所出。 奚娴初入奚家,便遭了两个闭门羹,后院的女人们皆是活络人,自然知晓她是甚么东西,后头一切的苦楚和绵里藏针的折磨,皆是由此而起。 也不知怎么的,她后头竟招了嫡姐的眼。 嫡姐把她拘在身边,明里要好,实则专命她日日贴身侍候,端茶递水捏腿念书,而有次她与兄长的同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是涂得脂粉艳了些,那个同窗也看得迷瞪。 嫡姐便连着几日不给她好脸色瞧,一句话也不与她说。 她不懂嫡姐为何如此刻薄,但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以至于入了宫,她也逆来顺受。 苏妈妈走在前头,一边说着府中的注意事项,一边看奚娴几眼。 这姑娘长得俊俏,皮肤白透晶莹,腰线柔软纤细,像她那个娘,长着一张清纯的脸蛋,身子却天生带媚,即便这没长开的眉眼也盈盈含着秋水。 好在这六姑娘极是知礼,各样微末的礼节也优雅端庄不出错。 奚娴那时年纪小,被姨娘教养的懂礼,一举一动却免不了小家子气,只她上一世在宫中住了很多年,被皇帝把着手亲自教导,即便重生了,行止也不会有一点差错。 自小姨娘便告诉她,她是大家族的女儿,比隔着一道青柳巷的卢家女儿高贵不少,得会琴棋书画,还得知性优雅。奚娴那时甚么都不懂得,但却照做了。 然她发现,自己所依仗的一切涵养和礼仪,在嫡姐面前都不够用。 嫡姐少言,但她的眼神永远清明,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警醒。在她面前多说是错的,多做才是对的。 今日仿佛不同。 嫡姐主院的大门敞开着,竟接见了她。 奚娴有些意外,其实她早就做好打算,嫡姐不见她,她便也不要像上辈子那般日日舔着脸来拜见。 这样的靠山不要也罢。 进院时嫡姐正在用膳,奚娴在外间洗漱一番,便被带了进去。 食不言寝不语,嫡姐不说话,她也只是默默坐在对面,垂眸不言。 气氛逐渐凝滞起来,但奚娴习以为常。 上辈子嫡姐就喜欢干晾着她,有时候叫她坐几个时辰,就那么笔直低顺坐着,而嫡姐一语不发,目光阴郁得骇人。 奚娴想不通,嫡姐即便死了娘亲,也不至于那么沉冷阴郁。 嫡姐用膳很快,却丝毫不闻杯著之声,顿了顿,奚娴的视野中出现一只手。修长而指节分明,很好看的手,属于那位嫡长姐。 嫡姐拿帕子缓缓擦拭,开口时语声平淡:“你叫奚娴?” 嫡姐的嗓音总是有些沙哑,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多了几分散漫的靡靡之音,越是长大,便越是好听。 奚娴没那么怕她的时候,总爱听嫡姐说话。 奚娴怔了怔,低头轻轻嗯了声。 从嫡姐的角度看,奚娴只露出一段细腻的脖颈,碎发落在耳边,有点局促不胜。 嫡姐倒是笑了笑,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沿,让她抬头,又慢慢问道:“你很怕我?” 奚娴心口一颤,轻声道:“不” 奚娴对上了一双似笑的眼睛。 嫡姐眼睛的颜色很淡,这使她看起来异常克制,上辈子罚她在院外跪着的时候,嫡姐也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的。像是冷酷的上位者在看蝼蚁,漫不经心并且毫不在意。 嫡姐却没有追究,只缓缓道:“还未曾腾出空院来,如此便委屈你与我同住。” 奚娴心中只觉古怪异常。 前世她进奚家,许久都不曾见到嫡姐,因为身份低微敏感,每日只被姨娘限制在小院里不能外出,虽则一应吃住没有克扣,但却过得十分压抑。 可今生,嫡姐竟然要求她同住。 比起住在早已熟悉的小院里,奚娴更不想和可怕的嫡姐住在一起,她会被磋磨疯的。 于是她镇定下来,装作恳求的样子,软和解释道:“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您同住的,后头的院子只要能落脚的,娴娴都不会嫌弃。” 嫡姐闲适的支着下巴,意味不明的微笑起来:“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 奚娴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的。” 嫡姐不再与她说话,只是颔首命令道:“把她带下去,好生养着,这样瘦骨伶仃的模样,不要再叫我见着。” 嫡姐下达命令时不容置疑,从没有人敢忤逆。 奚娴喉咙咽了咽,拒绝道:“我想和姐妹们一道住。父亲上趟见我,也道让我和三姐姐五姐姐她们学学书画。所以,请您不要为难我了。” 嫡姐顿了顿,缓缓审视她,目光微凝幽暗。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怕,于是睁大眼睛抬眸看着嫡姐。 奚娴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纯正的黑色,黑白分明,干净纯真。 前世她这么看着皇帝,小声央求他带自己出宫逛庙会时也是这样,皇帝看了她很久,终是颔首应了。 他的指腹略微砺,酥麻轻抚她的眼睫,惹得她闭眼心颤。男人却在她耳边微笑道:“娴宝的眼睛太美,朕不舍叫旁人看去。” 他说了那句话,履行了答应她的诺言,但奚娴后来再也不敢这么看他。 尽管她知道皇帝是个明君,除了在她身上外,再没做过任何荒唐的事情,但奚娴总是忍不住恐惧,因为他有时总有些病态阴暗,不像是在外头表现出的那般。 嫡姐看了她一会儿,面色竟愈发温柔,叫奚娴毛骨悚然。 她听见嫡姐又大发慈悲允准道:“罢了,你既喜欢便与她们同住。” 只是嫡姐的眼神却带了深意。 奚娴不想惹事,重得了一条命,她便格外惜福。她想让嫡姐也尝尝她上辈子忧愁绝望的滋味,却也不敢过早锋芒毕露。 奚娴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又发呆,顿时有点羞赧,垂下眼眸接话道:“谢姐姐。” 嫡姐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让奶嬷嬷把奚娴带下去,又命人为奚娴准备一些首饰家具。 虽然小院子里都有,但今次嫡姐却格外恩待些,宁可为她打制新的。 奚娴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时,恰好遇见姨娘重病,碰了爹爹一面,表现得不如前世慌张带忧,又有些怨言不敢说。这辈子她庄重不少,虽仍悲伤,却没有多少怨言挂在嘴边。 所以爹爹或许对她抱有欣赏,故而连带着告诉了嫡姐,这一连串的事情只由于她的表现而改变,或许之后的命运也会不同。 但奚娴却并没有什么感触。 因为她知道,奚家会在嫡姐死后三年内因贪墨被抄家。 当年发生了甚么,她一概不知,爹爹待她和她娘都不算好,他们父女缘淡薄,但奚家流落至此,她还是会有些伤怀。 她更知道一个关于嫡姐的秘密。 嫡姐不是奚家的孩子,和她更不是亲姐妹,极有可能是故去的太太通i奸生下的,那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因为嫡姐的外家,亦是当朝皇帝的外家。那一尊庞然大物,不是他们家能动的。 她不声不响的跟着奶嬷嬷,心中却有了一重打算。 她不怕嫡姐。 重活一世,只要把这个秘密当作底牌威胁利诱,用得恰当了,嫡姐就不敢再像上辈子那样刻薄刁难她。 这辈子她就要让嫡姐心甘情愿,为自己尽快寻一位如意郎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奚娴住的院子与前世仍是一样的。 嬷嬷严氏对她笑道:“六姑娘,这缀锦院离主子的正院近,也是方便您往后多走动。” 奚娴带笑点头。 因着她生母秦氏是个外室,奚家要脸面,不是因为秦氏又怀了一胎,断是不允她们母女进门的。 秦氏比她早一步进府,先要在老太太跟前圆了礼数,正正经经的算作妾室,才能有条不紊的把她也接进来。 奚家如今不若大太太在时显赫,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规矩,妾室不能独占一院,比正头太太吃穿用度也要减,这做法意味深长,至少使得奚家许多年都没出过不讲规矩的小妾。 王姨娘的院子里纷争多,明面儿上不吃亏,当年她和她姨娘暗地里受了许多闷气。 她那时心气高,又无人帮她一把,有时被气怄得整日整夜困不着,秦氏更是因着体虚过愁,生儿子时便难产,最后一尸两命,撒手人寰。 姨娘临终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叮嘱她:“娴娴去你嫡姐那儿,你讨得好他,便有了容身之处。” “即便你嫡姐不喜你,冷落你,也不得有怨言。” 奚娴听了姨娘的话,却没有落到好儿。 嫡姐阴郁病态,根本不是能深交的人,不被她害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她姨娘秦氏一早便在屋里等着,见了女儿抱着包袱来了,才含了泪起身相迎,握着女儿的手愁肠百结,但瞧着面色尚好。 女人身段袅袅纤细,眉目间颇有些轻愁,生出来的女儿也与她相类,至少是许多男人偏爱保护的类型。 柔弱得像是菟丝子,一辈子只能靠着庇护活命。 奚娴忙握住姨娘的手,软声道:“姨娘,您快坐着,大夫说您坐胎不稳,莫要擅动。” 秦氏被她扶着坐下,却笑道:“你可见过你长姐了?” 听奚娴应是,秦氏才握着她的手絮叨叮嘱道:“往后多去坐坐,你嫡姐是个好的,若你能沾上半点灵光,也是福分。” 奚娴低着脸不肯应诺。 家里分拨给她们的丫鬟有六个,其中两个是熟面孔,一个□□草,另一个叫秋枫。 这两个婢女以前陪着她进了宫,一侍候就是几十载,但最初的时候都是上头随意挑选给她的。 故而能有这么凑巧,奚娴觉得已是很幸运。 丫鬟们打理家具和箱笼,奚娴趁着没事做,百无聊赖摆弄起桌上的橘子。 很快,如上一世那般,她的五姐姐奚娆来串门了。 说是串门,其实也不过是隔了一道回廊,她们这头的动静都很明晰。 虽说奚娆是庶出,但却很得宠,就连嫡姐都挺喜欢她,时不时便有赏,大多是金银珠宝一类的,奚娆便爱戴在发髻上,走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精致典雅,富丽难言,害得隔了一道回廊的奚娴眼馋羡慕,心里头酸溜溜的。 那时候她觉得嫡姐和奚娆到底有十几年的姐妹情,偏心疼宠也是正常。 她越不过去,却能靠日常补足,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嫡姐的心是硬的,是漠然的,瞧不起她这个外室女,那便是永远看不上。 奚娆当初由嫡姐的外家安排着,嫁了当朝探花郎,比爹爹提起的人家还有前途。 一时间她春风得意面色红润,又得了嫡姐好多赏,露出白生生的手腕上是镶了鸽血石的手钏,生生刺痛了奚娴的心口。 她讨好嫡姐那么久,什么也没有。豆蔻年华,含芳待开,嫡姐却不喜她将自己打扮得太过精致美丽。 好容易又有眉目的婚事,也被嫡姐面色难看的驳斥回来,并冷冷告诉她这辈子想也别想。 那时姨娘病死了,她和爹爹不亲,她委屈,却只好一个人苦巴巴的熬。 好在后头家里败落了,嫡姐死了,她入了宫作宠妃,尽管被皇帝禁锢着当金丝雀,终究算是过得最风光。 起初奚娴还小,也不太懂事,为了博取皇帝的怜惜温柔,还爱在床笫间与他叽叽咕咕说嫡姐的坏话。 她只叙述了嫡姐当年是怎么刻薄她的,是怎么刁难她,偏宠另一个庶姐的,她那段日子又如何苦苦熬过来的。 皇帝寡言沉默,但抱着她时,淡色锐利的双眸也缓缓眯起,虽然稍纵即逝,但奚娴还是看到了他眼中古怪。 她便觉得嫡姐真该看看! 她做的那些偏心眼的事体,就连陛下这样可怕的人都看不下去。 奚娴辈子逆来顺受,也没能得到爹爹的青眼,活得像是只可怜的蜗牛,缩在壳子里无人问津。 于是思来想去,她便拿定主意,今生换条路走,再也不要讨好嫡姐,更要踩着嫡姐的底线往上爬。 这头五姐奚娆来串门,一身淡雅簇新的襦裙,头上是做工精细花瓣薄如蝉翼的金莲花,垂下细细的流苏,尽管只梳了花苞头,却把她衬得更为明艳娇俏,谈笑间皆是大家闺秀的大方爽朗。 和奚娴满身的柔弱静默,全然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奚娆挑眉道:“这是六妹妹罢?”说着又反复打量着奚娴,眼中带着古怪的好奇,只对一旁的秦氏微颔首。 一个神情,足够让从前的奚娴觉得不适,就仿佛她的存在本来就代表了一些离奇肮脏的秽事。 但奚娆从来都点到即止,不会留下什么言语上的把柄,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这也导致了奚娴从前总是能忍便忍,只怕自己说出来,又被人说小心眼,到底出身教养那般,上不得台面。 奚娴任由她打量,大大方方颔首,倒是叫奚娆有些意外。 奚娆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从前不知你存在,不然咱们早该是好姐妹。” 奚娴只能微笑。 她看着奚娴手头的橘子,带了些笑意道:“六妹妹喜欢用橘子?我整好不爱,如此便叫碧玉把我的那盘拿了来与你,横竖算不得甚么。” 秦氏胆小,见奚娆如此便立即代女儿谢过,只怕自己礼数不周全,名声不好带累了女儿。 盛夏的天里,其实橘子很难产,只是有贵族为了享乐,故而特意培育出了一些,但也数量有限。 奚娆的婢女很快便端上了瓷盘,里头装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橘果,剥开一咬便是满口酸甜的汁水,唇齿留甜。 而奚娴的那盘却味道偏淡,个子也大,连看着都不甜。 秦氏便缓缓叹气,面露忧愁之色。外室出身低人一等,她被轻贱是活该,只是苦了她娇养大的小姑娘。 奚娴的面色平和,只是开口赞道:“真甜,我却之不恭了。” 奚娆微挑眉,却听奚娴又对春草缓缓道:“你去主院。把我那盘送给长姐,让她替我吃。” 她垂眸柔柔叹惋,像是天真不知世故:“我一个人也用不完,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奚娴像是在和人别苗头,又像是在赌气自己待遇不公,连嫡姐这样的人都敢蹬鼻子上脸。 奚娆拧眉道:“六妹妹可莫这般,长姐不会高兴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需要粉饰太平,但嫡姐从来没兴趣管这样的事,谁舞得开心,谁被镇压,谁最倒霉。 故而后院里没人敢生事端。 秦氏也担忧地劝说道:“娴娴,莫要叨扰你长姐,这样没规矩。” 奚娴却无辜道:“女儿也是好意,何来叨扰之说?” 说罢扯着帕子坐在那儿,看着一点也不好相与。 顶多便是罚她贴身伺候端茶夹菜,或是笔直端坐一整日,累的浑身酸疼,上辈子习惯了,没什么怕的。 这辈子她就算当个硬气的泼妇,也不想再任人捏圆搓扁。 况且,她手里有嫡姐的把柄,就要踩住嫡姐的底线。 等嫡姐何时容忍不了了,她再好整以暇摊牌,叫嫡姐气个半死,又只好忍气吞声,并不敢动她。 奚娴想看嫡姐吃瘪很久了。 真想瞧瞧嫡姐高傲漠然的脸上,露出卑微隐忍的神情。 奚娆却面色带着微嘲,剔着指甲慢慢等着好戏。 一个外室女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这种鸡零狗碎的不公,算得甚么?来了后宅就得明白甚么是忍耐,甚么是生存之道。嫡姐才不屑插手这些。 谁也没想到,很快嫡姐那头便送来一整桶的荔枝,还是冰湃的。 方才的橘子已不见踪影。 由于地处北方,就连皇宫里的主子,大多都不会这么奢侈,只有从前奚娴愁眉不展时,皇帝为了哄她开心,才会这么做,那也惹了许多人眼红滴血。 但嫡姐的外家权势显赫,嫡姐又是他们最疼爱的外孙女,这样的重臣有这般奢靡享受并不奇怪。 奚娴却只想知道嫡姐安得甚么心。 严嬷嬷袖手利落恭敬道:“六姑娘,我们主人说了,荔枝夏日里用着才舒坦,但您不要用太多,容易伤身。” 奚娴面色微变,又含笑询问道:“那橘子呢,姐姐用得可欢喜?” 那可是次一等的橘子。 严嬷嬷倒是没想到这个看着白兔似的小庶女这么会踩线,于是淡淡看她一眼,恭敬道:“主子很喜欢。” 奚娴的笑容逐渐消失,轻轻嗯了声。 严嬷嬷说着又转身,竖了眉冷斥道:“是谁分拨的果子?怎么六姑娘这头的是次的,是谁给你们的胆儿?” 秦氏几乎被吓个半死,连忙上前道:“不碍事不碍事的,甚么果子吃不得了,娴娴没那么娇贵”却被嬷嬷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嬷嬷说罢又雷厉风行惩处了几个下人,各打了几十板,又连累带他们的家人一道连坐发落,全给发配到西边院子去了。 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其中大多还是王姨娘和奚娆的仆从。 明眼人都看得出,严嬷嬷这么做是为了谁,只有奚娴看不懂。 奚娴看着自己锦帕中包着的荔枝,纤长的手指捏起一个,凑在鼻下闻了闻,又慢慢皱眉思索嫡姐的用意。 到底是拉拢她,还是警告她,亦或者只是喜怒无常随心所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倒不是奚娴在怀疑甚么,只是后宅阴森叵测,姨娘上辈子难产死了,她又如何能没有点防范之心? 一旁的奚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细声细气的六妹妹这般闹脾气,作天作地的,嫡姐还能纵着她。 难不成,嫡姐真的与这低微的外室女姐妹情深了? 奚娆有些难以置信。 奚娴到了最后,却没什么想法了。 嫡姐做事,向来叫她莫不着脉络,更喜怒无常得紧,给她许多希望,又能瞬间捻灭。 故而她不会再傻傻为这样的事感激她,背后一定有什么缘由,是她不知道的。 她姨娘秦氏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嫡姐的好处,奚娴没有在意,也听不进去,只是缓缓捏起荔枝,让春草给她拨,顿了顿却又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前世哪里用她做这些事? 只要皇帝在,就连洗脚都不容许旁人插手,他那双尊贵的生杀夺予的手,会给她剥橘子,剥荔枝,为她洗澡涂香香,夜里在昏暗的烛火下,解开她腰线后绑着的肚兜带子。 可是现在她都下定决心,要独立起来,凡事都不要总想着假手于人。 奚娴不聪明,但她想清楚了事情,就不会回头。 转眼便过了两月,奚娴一直没有再见到嫡姐,但奚娆母女也安分许多,这使她心情舒畅了些,也没有上辈子那般怯懦瑟缩。 趁着外头日头不足,奚娴想着去花园逛一圈,姨娘听了也捧着腰点头,嘱咐了一些话。 娴娴在胎中便不足,前世十几岁时便身子羸弱,如今虽然没什么法子,却想着多走几步路,有益身子康健。 奚家的花园很大,假山嶙峋陡峭,偶有溪水于山坳见淙淙滑落,遥坠小湖中,激起圈圈涟漪,锦鲤摆着尾巴争相抢食,汀旁花芷争相绽放,一副花团锦簇之象。 奚娴走累了,便坐在亭边歇息,没等她坐多久,天上便滴下豆大的雨点,一下把手边碧绿的草叶打歪了半边,于是雨滴便淅淅沥沥洒落下来,四周一片朦胧。 天空中霎时间划下一道惊雷,闪电咔嚓照亮了她的侧颜。 奚娴吓得手心泛潮,喉头紧绷,立即站了起来,可眼圈都红了。 她自小便怕打雷闪电,每逢这个时候姨娘便会把她抱在怀里哄,后来便有皇帝。 那几十年的时光,遇到这样的时候,他都会放下政务赶来,再把面色苍白发抖的奚娴打横抱在怀里,男人身上沉稳悠远的檀香让她的心绪缓缓平和。 皇帝便嘲她蠢钝柔弱,只配被他宠着护着。 她去世那日看着天色,也知道会下雨,但却没有等到他来。 奚娴觉得这就是命。 老天爷看不惯他嚣张霸道一辈子,总是会降下惩戒。 奚娴忽而听到声音转头,才发现嫡姐站在亭外。 嫡姐奚衡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发髻上是点翠金珠,奢华高贵却很冰冷,衬得眉眼愈发森冷精致,高不可攀。 嫡姐的长相很中性,相较于女人鼻梁过于高挺,眼窝有些偏深,唇瓣偏薄,看人的时候有些似笑的玩味,看着容易惹人误会很好相处。 但其实嫡姐甚少与人开玩笑。 有时听上去像是漫不经心的玩笑话,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猝然兑现,吓得人背后紧紧绷起,冷汗涔涔渗透出来。 奚娴扶着斑驳的红柱站在台阶上,才惊觉同样是十多岁的年纪,嫡姐个子却很高,身量似青松一般修长挺拔,比她见过这个年龄的少女都要利落笔直。 嫡姐淡色的眸子沉冷,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却嗓音靡靡低沉训她:“愣着作甚?下来!” 天上又打落一记惊雷,奚娴眼眶更红了,却被嫡姐不容置疑的攥住手,一把强硬拉扯至伞下单手护着。 嫡姐身上也有檀香味,奚娴忍不住梗住脖子。 嫡姐护着她走,自己的肩膀打湿了,却只是冷淡批评她:“这种天气,你想着要游园,如何这般蠢钝?” 雨越下越大,嫡姐捏着奚娴的手臂,轻轻松松桎梏住她想往外逃窜的身形,冷道:“莫乱动。” 奚娴垂着眼睫,面色有些苍白,只是抿着唇不肯说话。 她想等丫鬟来接她,不知怎么的,春草和秋枫两个迟迟不来。 到了小院里,嫡姐收起油纸伞,奚娴才发觉嫡姐的衣裳湿了大半,漆黑的长发也被雨淋湿了。 然而嫡姐只是侧眸瞥她,淡色的眼眸毫无波动,平缓道:“杵在外头作甚?” 这小院是个偏院,没有主人居住,丫鬟和小厮多是躲懒的,如今见奚衡来了便急急忙忙派人熬姜汤,又备下换洗的衣裳来,奚娴听着外头的雷雨声靠在榻上昏昏沉沉,衣裳半湿着贴在身上。 不过很快嫡姐掀了帘子进来,她换了一身衣裳,披散着漆黑的长发,手里端着一碗姜汤,随手放下,对奚娴道:“起来喝姜汤,懒得跟只猪崽似的。” 奚娴闷闷推拒道:“我头昏。” 嫡姐似乎很头疼她甚么都不肯做,于是又带嘲道:“让你把衣裳换了,是要我同你说几遍?嗯?” 奚娴迟钝的抬起眼,葡萄似的眼珠里泛着水光,瞧着有些无辜可怜,她后知后觉开始慢吞吞解盘扣,一扯衣领,便露出奶白色的光滑肌肤和清晰的锁骨线条。 十多岁的小姑娘,虽然还没有多年后少妇纤秾有致的身材,现下却有些别样的青涩娇柔,她从未展露给谁看过,也不在意嫡姐看不看得到。 嫡姐拧眉,淡色的眼眸转深,旋即背过身道:“快些,换完了用姜汤。” 奚娴倒是看了嫡姐一眼,心道真是讲究。 刻薄高傲又规矩,讨人厌得很。 她动作慢,做甚么事体都是慢吞吞的,手脚笨拙不灵巧,白白生了这纤敏的手脚,一样事都做不好。 奚娴换好衣裳,便轻声道:“我换好了。” 奚娴的头发乱蓬蓬披着,她的丫鬟不来,便也懒得叫下人粗手粗脚侍奉,于是便呆呆坐在那儿端着药碗,低头默默用着。 嫡姐嫌弃她嫌弃得不成,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来给她擦头发。 嫡姐的手指修长有力,擦她的头发跟褥羊毛似的,搓发丝的力道缓慢带劲,把奚娴扯得有点疼,于是她咽下一口姜汤闷道:“疼嘛。” 嫡姐的动作顿了顿,勾唇嘲讽:“太娇气。” 奚娴脖子一缩,只怕要被嫡姐罚,指甲戳着指腹,只恨自己太懦弱。 从前她做错事就被罚着给嫡姐捏了一下午的腿,嫡姐的腿硬邦邦的,与一般姑娘的软绵不同,她捏得手又酸又疼,嫡姐合眸休憩,边牵起她的小手揉揉,修长的手指满意捏着她的下颌随意逗弄道:“明日再来。” 奚娴便知道,嫡姐一点也不喜欢她,只会刻薄刁难她。 可是嫡姐力道却轻柔不少,一下下把她伺候得很舒服,等擦干了头发又要给她梳头。 奚娴连忙躲过,捧着姜汤碗道:“不必了,我等会子自己来,您先归去罢。” 她瞧着有些避之不及,似乎面前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捏紧的手指暴露出的无措厌烦,恐怕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 嫡姐却拿着梳子,冷冷挑眉,眯起眼睛阴鸷道:“坐好。” 嫡姐看上去很诡谲阴森,更像是一贯趁手的布娃娃忽然不肯让主人玩了,于是主人心下恶意顿生,偏要把娃娃的四肢都剪得支离破碎,露出里头白色的棉絮和残线,唇角噙着的温柔笑意也幽暗可怖。 奚娴吓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背后森冷泛潮。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怕嫡姐了,但现在才发觉真正对上嫡姐,她还是很恐惧。 尽管嫡姐从来没有打骂她,更没有言辞侮辱她,但她身上阴冷晦涩的气场,总是叫奚娴想躲避。 奚娴却又后退两步,手腕一松,药碗便摔得四分五裂,姜黄色的药汁溅上她淡色的裙摆和绣花鞋。 她的杏眼里含着泪水,挽着头发提裙便匆匆往外逃,仿佛嫡姐是什么吃人的凶兽,再不走她便要被捏着脖颈掐死了。 外头的雨停了,奚娴一个人抱着手臂匆匆跑出院门,累得胸口绷紧发喘,转头却发现嫡姐没有追上。 她松了一口气,纤白的手掌捂住眼睫,再深深吸气。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再怕了,嫡姐这辈子甚么也没做,她只要不像上辈子那样阿谀奉承,那样讨好她,可能就不会让嫡姐那么讨厌。 再睁眼时,奚娴却发现嫡姐站在院落朱红的矮墙边,一身天青色绣金的奢华长裙,个子修长高挑,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手中悠悠把玩着方才那截银梳,对她露出一个优雅散漫的笑容。 奚娴却忽然注意到,嫡姐手里的梳子只剩下半截。 那么坚硬的银梳,还嵌着几块宝石,怎么会生生断裂成这样? 她面色苍白起来,抿着唇瓣看嫡姐,远远的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眼尾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于是嫡姐便笑了起来,有点宠溺的意味。 可在奚娴眼里,却阴暗得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奚娴终究是后退一步,唇色惨白无助,转身离开。 她知道嫡姐很高傲,容不得半点忤逆,如果得罪了她一定没好果子吃。 她都能想得出嫡姐有什么法子治她。 奚娴很害怕,她觉得自己真蠢,方才如果像从前一样乖顺听话,就不会惹嫡姐不开心了。 但她走了几步,握紧拳头,又觉得自己做得对。 奚娴回到院子里,才发现春草和秋枫都翘首候着,她微蹙眉,问道:“方才落雨,怎地不见你们?” 春草与秋枫对视一眼,才开口道:“主院的仆从叫奴婢们归去,说是您自有人照料,叫我们晚些去洲上接人。” 奚娴听罢才道:“往后不可如此,没有我的准许,长姐的话也不算数。” 春草讷讷应是。 其实方才哪里是甚么丫鬟仆从的,是两个个子高大健硕c神出鬼没的黑衣人,佩着森森的长剑,铁臂捏着她们的肩膀让离远些,说是主院自会送她们娴姐儿回来,等会子见了娴姐儿也不准提起这茬。 他们身上带着煞气和隐隐的血腥味,秋枫近乎两股战战,丝毫不能多言。 春草和秋枫不敢造次,却心里害怕,于是在这儿候了许久才见了娴姐儿,见她眼睛红通通的,头发还有些乱,便吓得直哆嗦。 春草赶忙拿了稍厚的披风给她罩上,见奚娴单薄柔弱,可怜兮兮的样子才道:“六姑娘,大小姐这是做了甚?” 奚娴摇摇头,只是不肯多言,却道:“我惹怒了主院那个。” 秋枫见她面色苍白,头发也有些散乱着,心里便多有些猜测。那位是甚么人? 母家出身高贵,在府里说一不二,就连老太太和老爷都不敢轻易说重话,从前她还没有当差时便有所听闻。 奚衡常年深居简出,轻易根本不露面。 可她身边的仆从却都是不好惹的。 听闻前几年王姨娘为了衬出自己的体面,也曾隐隐与奚衡抬杠别苗头,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 后头却被严嬷嬷使人拖去当着下人掌了三百下嘴,整张脸都高高隆起,当场昏死过去,养了一年多才算是活过来,亲近的奴仆更是直接打死两个。 当时院里还隐隐传出悠然淡静的古琴声,似泠泠清泉落入溪底,惨叫痛哭声突兀入耳,一里一外两道声音,听上去万分诡异荒凉。 现下看六姑娘这般,秋枫便知她一定是被惩罚了,而且六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显而易见的柔弱心气高,受了那般手段折辱,说不得便要出心病了。 若是前世的奚娴,遇上这样的事说不得便会忧思过重而病倒,可她现在却强撑着心神,告诉自己不能怕。 她还有一张底牌在手,用得好说不得便能逃出生天。 但现在不是展露的时候。 两个地位不对等的人,是不可以这样争锋相对的,即便她手中握着杀手锏,却需要寻觅等待,这是皇帝多年来教会她的道理。 待进了屋里,姨娘见她满身狼狈,便心疼得抖了手,又是叫人烧水熬姜汤,再来便是询问她事体的经过。 奚娴不想隐瞒,因为上辈子她往嫡姐身边凑,多半是因为姨娘撺掇,所以她想叫姨娘分清利弊。 一个心机深沉喜怒无常的嫡女,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她们母女一路的,这样的事体早该弄清爽。 奚娴便坐下来,抬眼怯怯道:“姨娘,这人好可怕,女儿都要给她吓坏了。”她握着锦帕的手都在细颤。 秦姨娘皱眉道:“你嫡姐怎的了?” 奚娴也说不清,又不敢乱编瞎话,只好道:“她硬是要给我梳头,我不肯,她硬生生将梳子拗断了,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咱们还是离她远一些” 秦姨娘顿了顿,却笑她:“他这是喜欢你,不然怎么肯给你梳头?” “你今日失礼了,明儿个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去主院那头问安,这样才不失体统。叫老爷知晓你与她置气,那像个甚么样?到时吃亏的还不是你。” 奚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泪水掉落下来,吸吸鼻子:“我才不要。” 秦姨娘端着吃了一半的燕窝羹,点点她的鼻头,叹息道:“他是个好的,知晓我生你时身子亏损,特谓嘱托厨房日日皆要给咱们这儿送血燕,今日你不在时还叫圣手来替我诊了脉。” “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奚娴有些惊讶,蹙眉不答。 就嫡姐这个话题,她们并没有争论下去,因为奚娴知道与姨娘争论是没有用的,她也不敢说出嫡姐可能是奸生子这个秘密,后头还是秦姨娘服软,哄得女儿露了笑。 夜里奚娴躺在床上,便觉难过。 重生一回,嫡姐还是那么强硬厉害,在气势上她就输了。 夜凉如水,奚娴睡着了,露出半边白生生细嫩的胳膊,手指却生生把锦被抓得皱起,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眉。 似乎有人轻抚过她的眉眼,捏着她的下颌慢慢打量,那手心火热,指缘却是冰冷的,让她更不舒服。 早晨醒来时,奚娴便发觉自己被裹成一团,安安稳稳躺在正中央,倒是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 她坐着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梳妆,便听外头有丫鬟撩了帘子进来,对她恭敬道:“六姑娘,主院请您与五姑娘c三姑娘一道去用膳。” 奚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眼,慢慢描了眉,才悠悠答道:“晓得了。” 那丫鬟是个伶俐人,先头按着辈分报了另两个姑娘,都是急不可待的应了,又塞了几吊钱。 只这六姑娘慢悠悠不在意,偏偏那头的嬷嬷还特意吩咐:六姑娘性子慢,不准催她。 这哪里是性子慢,这明明是轻慢。 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奚娴却兴致勃勃的挑着口脂。 上辈子她及笄后,正值青春年少,便多爱簪花打扮,光是口脂胭脂的,便花钱塞了一整个妆奁,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皆有。 偏偏嫡姐总说她爱涂一个颜色,不若素颜好看。 可那明明是不一样的红色粉色橘色,她更从没有素着脸出门过。 嫡姐跟睁眼瞎似的,硬说她涂甚么都一个颜色。 不是嫉妒她是甚么? 奚娴对着铜镜选了个水红色抿在唇上,这让她看起来比寻常时要明艳不少,也少了一些柔弱病恹恹的感觉。 嫡姐讨厌她的美貌,可她偏要打扮得好看,气死她。 她也在反省,自己昨天太怂了,这样不好。事后想想,嫡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怎么就能怂成那样? 这可不行。 奚娴到时已经晚了,只是嫡姐惯常不在,只几个仆从侍奉她和奚嫣用了早膳,吃得清淡精致,比她们院里的好多了。 直到她们结伴告辞,才遇见奚娴匆匆来迟。 奚娆不说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对奚嫣道:“这是我们六妹妹,你怕是没见过。” 三姐奚嫣也笑笑,静默打量着点点头,就此别过。 奚娴坐进花厅里,便见嫡姐也姗姗来迟。 嫡姐身量偏瘦,却很修韧,穿衣偏爱单调的暗色,有时也穿青c白二色,上头通常都有繁复的金绣和各式各样镶嵌的珠宝,奚娴上辈子总是羡慕这些奢华衣裙,嫡姐却只是习以为常。 只嫡姐那性格太死板不苟言笑,若不是那张冷淡嘲讽的脸在,她都要以为嫡姐将要入尼姑庵当姑子了。 奚娴默默坐下,额间花钿闪闪发光,少女的唇瓣也饱满水红,大约触摸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柔软。 她少女时候还没有那么病弱,只是体质不好,爱生病,有活力的时候却像是饱满的蜜果,能勾得男人遐想万千,又怜惜不已。 嫡姐看着她,目光深沉:“今日怎么这般打扮?” 奚娴露出微笑,眉眼上挑,缓慢咬字道:“因为喜欢呢。” 嫡姐微微一笑,眸光微暗,品鉴般赞许道:“嗯,我也很喜欢。” 奚娴懵:“???” 膳后,嫡姐修长的手指慢慢扣着桌沿,平淡告诉她:“父亲曾私下为你定了一门亲事,你知道么?” 奚娴默默点头。 她进府里不止是因为姨娘怀孕,还因着生得貌美,且父亲待姨娘总是有些不同,故而父亲想用她拉拢许家这样的勋贵,这样也算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只因这事,五姐奚娆便多番阻止她,给她难堪,甚至用了一些腌臜的手段想要偷偷抢了婚事。 可上辈子许家少爷暴毙了,她也没能嫁成。 她反倒被逼着要去给许少爷守寡,后头哭着求嫡姐,一连求了好多日,眼睛都红肿了,嫡姐才动用人脉帮她,把事情果断利落解决了。 嫡姐抿了茶,随手置在一边,沉吟道:“泥腿子罢了,配不上你。明日你随我赴宴,把亲事退了。” 奚娴有些惊讶,嫡姐怎么会这样说?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们没见过几面,嫡姐自是对她的婚事不感兴趣。 可不及细思,顶着嫡姐沉冷的目光,奚娴带着笑意摇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这样做?” 她才不要退亲事,她还要挖坑给人跳呢。 奚娴发现做坏人也很有趣,上辈子一味忍耐,远不及动了坏心思后舒坦兴奋。 嫡姐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觑她一眼,慢条斯理笑了笑:“奚六姑娘,你做事太蠢钝,偶尔记得多动动脑。” 奚娴一时有些忐忑尴尬,似乎自己的心思在嫡姐面前昭然若揭,故而又有点羞赧和颓丧。 她盯着鞋尖讷讷想反驳些甚么,却发现在真正的聪明人跟前,强行辩驳会更愚蠢。 嫡姐却有意轻轻放下,只是看着她低缓道:“不要叫我不省心,你懂么?” 奚娴觉得这话很奇怪,却也听不出哪里古怪,她有点脸红。 仿佛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崽崽似的,还要人带着围兜兜给她喂饭。 奚娴撇撇嘴,软和点头道:“我不惹事的,您放心。” 嫡姐不置可否笑起来,捏了捏眉心让她赶紧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奚娴没有再在意嫡姐那头的事体,因为嫡姐开口时永远都很刻薄。 她开始计划怎么坑人。 重生一回,不利用上辈子的记忆报点小仇,那就该立地成佛了。 她和许家二少爷只是私下定了亲,因着两个老爷的酒肉关系,只交换了信物,也没有正式的婚书,许家只晓得她是个庶出的女儿,故而变数很大。 上辈子她去许家赴宴时,奚娆命人她衣裳里藏了几根针,想叫她失态出丑,然后奚娆便能暗暗点破她从前是个外室女的事体,让她丟了名声,再丟了婚事。 比起王姨娘几人的端方或艳丽,她们爹爹偏爱秦氏的柔弱胆小,而秦氏又怀了孩子。奚娴虽是外室的女儿,爹爹却偏爱紧着她。 奚娆不乐意,便嫉恨上了奚娴。 一开始奚娴不觉得,后头下了马车走了路,衣裳被针头磨破了,她还要被许家夫人拉着行礼说话,胳膊下血淋淋的,可她为了婚事,却硬生生苍白着脸忍了下来。 只后头才发现,她的忍耐全然没有意义,更像是自掘坟墓。 许二少爷暴毙了,许家硬是要她守寡,后头虽被利落解决了,免不了又被奚娆嘲讽一番,这时奚娆又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指责她贪慕富贵,不肯给亡夫守寡,是要丢尽姐妹们的脸和名节。 王姨娘又吹枕边风,怂恿爹爹把她送去守节,那段日子奚娴过得最煎熬,觉得自己像是待价而沽的货物,爹爹虽然偏爱她,却更爱名声利益。 奚娴那时就发觉,小时候她和姨娘坐在小院李乘凉,爹爹推门而入,带着新做的风筝,他们一起吃着凉糕,姨娘依在爹爹身上,那么纯洁温馨,让她相信世间所有的情感都是简单美好的。 懂事后,奚娴才知自己只是个外室女。 她背着包袱离开小小的四合院,回头看挂着两盏旧灯笼的朱门,方觉那都是假的。 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想清楚,自己若当初能嫁给平民出身,家底殷实的老实人,或许一辈子都会很幸福,就像小时候和姨娘在四合院的日子一样,朴实而简单。 所以奚娴也不在乎在权贵中间的名声几何。 有了妨碍,才能远离纷争,嫁进普通人家,往后非是爹爹犯了诛族重罪,都碍不到她头上。 至于奚娆呢,想要和许家结亲,她就全了她的心思。 到时回家拔出身上的针反将一军,爹爹肯定不会放过奚娆,禁足都是小的。到时说不得婚事便要落在奚嫣的头上,奚娆肯定要气得发疯。 奚娴脑袋里的坏水汩汩往外冒,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唇角也弯弯翘起,带着点愉悦回了屋。 姨娘又在用燕窝,不必多说,定是嫡姐命人送的。 奚娴觉得嫡姐不正常,讨好她姨娘算个甚么事? 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那么她的真实目的是甚么,想要钓到的鱼又是甚么? 奚娴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她甚至怀疑一向目下无尘的嫡姐是对姨娘肚子里的娃娃有了兴趣,但也没道理啊,即便是男丁也不过庶子一个,碍不着长兄,碍不着她。 嫡姐更没有多余的温情,彻头彻尾的冷心冷肺,甚至残忍漠然。 她想了半天没想通,但在心里盖个章,嫡姐肯定没安好心。 上辈子奚娴是下了马车后,才发现有人在她衣裳里缝了针。 她不知道奚娆是在哪个环节动了手脚,故而便直接嘱咐身边的婢女们,这几天好好歇息,不必太费精力。 衣裳和上辈子那件一模一样,至少在奚娴的印象里是这般,温婉的藕荷色襦裙,配上水红绣金的披帛,和缓优雅中透着贵重。即便被针刺着身上,奚娴当时也拿披帛盖住伤口,没有落下半点不稳重的仪态。 奚娴特意找了找,把衣裳翻了几遍,却没有发现衣裳里有哪怕一根针。 她简直不可置信。 明明奚娆还是那么讨厌她,她更是特意放松了戒备,奚娆难道成了废物点心? 奚娴非常不开心。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 横竖寻常人若想嫁高门,便不会这么坑自己。毁名声毁婚约的事体,有哪个正常姑娘会这么做? 只有别人会害她呀,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 奚娴宁可自己再受一次罪,也要让奚娆尝尝被诬陷c被推入火坑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疯了,但奚娴觉得自己还能更恶毒一点。 下一步她就要把嫡姐给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让她也试试被逼得委屈无奈,也要拼命讨好的滋味,让嫡姐也试试,婚事迫在眉睫,却被人一桩桩破坏的滋味,那一定很好受。 最后她便能拍拍手带着姨娘离开奚家,那才是最痛快的。 奚娴觉得自己应该坏得彻底一点,于是又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愧疚的,如果她不动手,那几个人便回害了她和姨娘,不如先发制人。 奚娴对着铜镜,慢慢露出一个温婉无辜的笑容。 待奚娴走出来,便见奚娆挽着奚嫣站在一边,便露出异样的冷笑。 奚娴本能的觉得很奇怪。 因为奚娆这个冷笑,看上去像是事情安排妥当后,好整以暇看戏的表情,和前世的种种也能对上号。 可事实上,她甚么也没做成,不是么? 奚娴无辜柔软的偏头,对奚娆笑了起来,又行礼上车,没有靠近说话的想法。 然而她没能上成马车,后头严嬷嬷便出声道:“六姑娘,我们主子说了,要您与他共乘。” 奚娴睁大眼睛,装作不知,回头道:“姐姐也要去么?” 严嬷嬷恭敬笑道:“自然,主子说他难得出一趟门,今日天气好,便临时定了下来。” 奚娴攥着手帕,想要拒绝,却听到身后嫡姐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低哑的笑意:“六姑娘,你与我一道走。” 嫡姐上辈子便爱叫她六姑娘,而不是“六妹妹”,听上去就像是在叫一个外人。 奚娴坐在马车里,尽量让自己避开埋了针的地方,又垂眸不语。 嫡姐今日穿得并不正式,却同样是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墨金线绣着山水画,一气呵成锦绣山河,以名贵的珠玉点缀,气派非凡,只慵懒的坐在那里,便是居高临下的奢靡模样。 嫡姐以茶盖撇清浮沫,慢慢抿了一口,审视她道:“不敢抬头?” 奚娴抬起头,便对上嫡姐凌厉上挑的眼睛,又一下低眉顺眼道:“不是,只是头一回吃宴,有些害怕。” 嫡姐哼笑一下,不置可否,又淡淡问她:“荔枝好吃么?” 奚娴道:“不好吃,全赏给下人了。” 嫡姐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绵里藏针的敌意,倒是微微笑起来:“六姑娘这么硬气,那到底谁把你惯的?嗯?” 奚娴手里有嫡姐的秘密,一点也不着急,她就要等嫡姐气急败坏找她麻烦,她才会不紧不慢的把秘密抖落出来,叫嫡姐忍气吞声,生生把血和着牙齿咽下去。 于是她无辜的看着嫡姐,把手藏在袖子里,才软软道:“自己惯着自己,我就想待自己好些,偶尔蹬鼻子上脸,您也别气我。我一个外室出身的姑娘,没什么见识嘛。” 奚娴又眨眨眼,事不关己的开始吃茶,干涩的喉咙流淌过温热的香茶,她总算心定了点。 嫡姐慢慢嗯一声,支着下巴,捏了书卷不置可否评价道:“你出息了。” 奚娴看见她唇边凉淡的笑意,还有暗沉的眼眸,便觉得喘不过气,于是又剔着指甲低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奚衡懒得理她,她便也乐得快活,待下车时没忘了规矩,倒是让嫡姐先下了。 她生平最讨厌下马车,由于个子娇小又容易害怕,以前皇帝带她出去,把她一把抱下来的羞耻劲儿,奚娴实在难以忘怀,故而后来都不肯乘马车出去了。 她撩了帘子探头,却发现嫡姐等着她。 在这个时候的少年少女里,嫡姐个子算是了不得的高挑。 听说她外家林氏一族的人都很高,故而旁人也只会觉得她这么高,是林氏血脉的原因。 但奚娴偶尔也会觉得,个子高没错,但力道这么粗暴,就不像个大家闺秀。 嫡姐上山种地可能会是一把好手,奚娴于是对嫡姐露出奇怪的笑容。 嫡姐却把手伸出来,对她冷淡道:“愣着作甚,下来,把手给我。” 嫡姐的手掌比她大一圈,但骨节却清瘦分明,叫人觉得清贵。 奚娴的手却有点胖嘟嘟的,比寻常女子的都要娇小,十指纤长有肉。 无论是长辈,还是皇帝,都很爱摸她的小手。 特别是皇帝,他是个坏东西。 奚娴不想装腔作势的矫情,于是也伸了手,却被嫡姐一把利落拽了下来,半旋着瞬间揽在怀里落了地。 奚娴目瞪口呆,被她圈在怀里,心脏砰砰的跳,闻见沉冷悠远的檀香味便忍不住眼角泛红,狠狠瞪嫡姐一眼。 嫡姐的微冷的手指,却慢条斯理的触到她的后背。奚娴僵硬极了,浑身紧绷着想要避开。 她怕嫡姐摸到她藏的针。 嫡姐却在她耳边低低冷笑道:“六姑娘,你好极了,忘了我警告过你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嫡姐的嗓音比一般姑娘的都要低,靡靡的冷淡,却不失独特的优雅,奚娴没有听到过比嫡姐说话更好听的人,带着点中性的意味,让人觉得睿智而可依靠。 奚娴上辈子没有那么怕她的时候,便极喜欢听嫡姐说话。 嫡姐说上简短的几个字,都够她在脑海里回放几遍,她就喜欢嗓音好听的人。 但后来,嫡姐的说话声之于她便失去了吸引力,因为太恐惧战栗了。 奚娴今日也没想到,嫡姐竟然猜到她在自己衣裳里藏针。 她回过神来,垂眸退后几步,有些无辜的软声道:“我很安分的,您莫要这样,我害怕” 大庭广众之下,奚娴一副要被拆吃入腹的可怜样,奚衡不好说甚么,只是面色沉冷。 奚娴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神采瞧着嫡姐,咬着水红的唇瓣。 她只是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毕竟嫡姐怀疑她,风险便更大了,保不齐她自己丢人还丢里子。 嫡姐微微冷笑,长眉微挑,边低低在她耳边嘲讽道:“一个小姑娘,身上留疤可不好看,小心将来夫君嫌弃你。” 嫡姐又冷然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奚娴睁大眼睛,歪着头看嫡姐修韧的背影。 嫡姐的步调很快,腿很长,虽则沉稳匀速,但奚娴却跟不上,索性自己慢吞吞走在了后头。 她微微皱眉,也听出嫡姐话语中的一层意思。 这么说话,除非嫡姐不准备严厉阻止她,只准备作壁上观,将来发生甚么全由她自己承担便罢。 但奚娴更怀疑另一件事,她怀疑是嫡姐动的手,把针换掉了,故而才知道是她自个儿动的手,欲要栽赃。 嫡姐的态度暧昧,奚娴也不懂,嫡姐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但跟了嫡姐几年,奚娴也明白,嫡姐虽然权利很大,却从不亲自过问事宜,根本不在乎后宅的恩怨,而且喜怒无常,有时奚娴明明没做错,嫡姐却会不悦。 而上辈子有趟她因为被奚娆暗暗讽刺嫁不出去,没男人喜欢,话虽说得绵里藏针,但在后宅呆了那么多年,奚娴怎么可能听不懂里头的寓意?是以羞恼难堪,一时冲动推了奚娆一把。 奚娆哭哭啼啼告到嫡姐那儿,却被嫡姐反罚了禁足,直到出嫁为止,每日必抄六十遍经文方能歇息。 那日奚娆出来时哭都不敢哭了,双腿软着要人扶了才能挪腾。有人问她嫡姐对她说了甚么,奚娆只面色惨白,不肯回答。 奚娴曾恶意猜测,对一个女子来说这么严重,严重到奚娆这般,或许嫡姐告诉她,若再敢胡言乱语,不止婚事没了,这辈子也不必嫁人,让她体会体会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甚么滋味。 但也只是奚娴想着玩儿的,奚娆怎么也是嫡姐喜欢的妹妹,如何也不至于严重到这般程度。 没有有人知道嫡姐为何不悦,奚娴也不知道。 嫡姐嫉妒她容貌,不喜她唯唯诺诺的软和性子,因着厌恶才不准她嫁人,但却反而罚了奚娆,这事非常离奇诡异。 可后头嫡姐还是不允她嫁,故而奚娴便没有再思索这件事,只当嫡姐当日心情不好罢了。 这也说明了,嫡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并且对奚娆或许也不那么真心。 故而今日之事,奚娴靠着多年来的熟悉,觉得八成嫡姐懒得揭穿她,并且觉得理会这些是毫无意义的事体。 正合她意。 于是她落座在嫡姐身边的时候,便又带了点隐约的笑意。因着她的身份特殊,故而便坐在了距离许家夫人很近的地方,只她面上的那点清雅淡然,都被许大夫人尽收眼底。 这姑娘虽只是个庶出的,但无论是仪表还是礼节,都一等一的精细贵重,很是拿得出手了。 许家是新上午的勋贵人家,故而请帖分发了整个长安,真正主人亲自上门吃酒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像是嫡姐奚衡的外家林氏一族,便只有人上来送了些客套的礼儿。 许家与奚老爷交换信物结亲的公子是嫡出,但却自小身子不好,没有危及到性命的程度,故而无伤大雅。听闻那位公子还是位才子,即便身子弱些,愿嫁给他的姑娘还是有的。 奚娴上辈子因着针扎难受,离席了一趟,远远见过这位公子一面,那时她不晓得二公子很快便回因为伤寒暴毙,故而还有些羞涩难言,直到归了家,面色还是晕红着,明眼人都晓得她动了凡心,只一味羞涩低头,手指绞了帕子不语。 嫡姐冷眼看着,没有多说半个字。 但后来许公子就死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几分关系,应当是没有的,因为嫡姐看不上许公子。 三姐奚嫣曾在宴请后几日告诉她,听闻那个许公子是个瘾君子,更对女色沉迷不已,叫她提防着些。 奚娴不相信,觉得奚嫣是站在奚娆那一边,故意让她不乐。 但后来事实证明或许奚嫣是对的,因为很快便有传闻说,许公子暴毙在一个青楼女子的床榻之上,面色虚黄,嘴唇干裂,眼窝青黑深陷,纵欲竭力而死。 不,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但消息很快便被压下去,后来除了奚娴,也没有人关心了。 奚娴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奚嫣是怎么听闻的,又为何一定要告诉她,但她现在回想起许公子,也会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奚娴抿了一口茶水,默默垂着浓密的眼睫,只是不言语,猝不防那头许夫人便叫了她:“奚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奚娴苍白着脸,起身的时候背后的针便刺到了她的肌肤上,刺刺的疼。她反而笑了笑,又走得近了些缓缓道:“无事,只是方才在想事体。” 许夫人挺喜欢她,便招了招手道:“你近前来。” 奚娴慢慢走上前,后背和腰线处更疼了,她怀疑针扎了小半进去,但却没有隐忍,只是脚踝一酸,便痛叫一声,软软摔在地上,把许夫人都吓了一跳,一旁用膳的众人皆停顿下来。 许夫人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奚娴抬起含泪的眼眸,咬着唇瓣摇头道:“无事。” 她又想起身,却不妨胳膊被人一把捏住,跟拎幼崽似的被提起来,身后传来嫡姐奚衡冷淡的嗓音:“许夫人,她今儿个来了月事,不太舒服,请您体谅则个,容我带家妹归去将养。” 许夫人知道奚衡外家是林氏,如此便作罢了,又关切的叮嘱一二才放了人。 奚娴有些失落,因为许夫人并没有对她失望,所以她很有可能得再被逼着守寡,故而小小挣扎起来,嫡姐的手却似铁铸的一般,稳稳不动,还带着阴冷温柔的笑意警告她:“你再敢乱动,回家打断腿。” 奚娴害怕被打断腿,她知道嫡姐做得出这样的事体,故而变了面色,跟鹌鹑似的不敢动弹。 后头跟着看笑话似的奚娆,还有一贯不太说话的奚嫣。 嫡姐轻而易举的避过了奚娴扎针的部位,几乎是把她拎上马车的,手劲大到叫人难以置信,惹得后头的奚娆发出一声笑。 奚娴被丟上马车,红着眼尾的撩开袖子,便能看见自己胳膊上深深的红痕。 她体质弱,又很特殊,只要被掐过一下便会红肿起来,于是垂眸慢慢揉捏起来,也不管嫡姐难堪的面色。 嫡姐细长泛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冷笑道:“我警告过你,给了你机会,你不听话,宁可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叫旁人倒霉,你来告诉我,你脑袋里想着什么?” 奚娴当然不可能说她的打算,更不准备这么早就把底牌露出来,故而也只是无辜道:“我c我不晓得您在说甚么,我身上疼得紧,似是被针扎了一般” 她说着又忍不住流了泪,奚娴的眼泪说掉就掉了,上辈子她也这样,只要她一哭,皇帝就不舍得责罚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不舍得。 女人是水做的,奚娴就是最清澈幽邃的井水,能一把捞到低,但那样就没意思了。皇帝宁可她又作又哭,也不想让她老实下来。 嫡姐沉默了一下,微凉的手为她慢慢擦去了泪水,淡声命令道:“不准再哭了。” 奚娴就想凭什么听你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嫡姐放开她,似乎怒气莫名消弭了一些,又头疼沉冷道:“衣裳脱了我看。” 奚娴没有扭捏,都是女子,也没什么好作态的。 于是她出乎意料很听话,立即开始边垂泪边解衣裳。 嫡姐端坐不动,脖颈挺直,发髻簪着的赤金并蒂莲步摇上,流苏缓缓摇摆着,扯了扯唇角淡淡道:“你脱衣裳倒是干脆得很。” 奚娴眼眸含着一包泪,听了这话便抬头,泪水又掉了下来,她想起嫡姐的可怕,忙拿袖子管抿了,软绵绵道:“我疼得很” 她背过身去,银针斜戳进了肌肤小半,奶白色滑嫩的肌肤上滴了殷红的血,瞧着惊心动魄的艳。她惜命,故而绑得很牢,只是被扎两下其实也没看起来这么疼。 嫡姐却没有再说话。 奚娴抬头,便见嫡姐幽暗沉冷的眼眸,平淡看着她,似乎也并不准备帮她一把。 奚娴一愣,困惑慢慢眨眼,又弓着背求嫡姐道:“我够不着,姐姐来搭把手嘛” 她的语气中有些单纯的疑惑,又把脊背软软弯起来,侧着脖颈看着嫡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嫡姐支着下颌,好整以暇道:“自己来。” 奚娴有些委屈,又仗着底牌不肯嘴软,轻声道:“姐姐呀,一点也不把我当亲妹妹。” 嫡姐慢慢笑了笑:“你可以再多说两句废话。” 奚娴一下识相住嘴了。 她扭着手臂怎么都别捏,好容易碰到针头又疼得嘶一声,白着脸咬牙,把针头拔了出来,莹白纤长的手指又在肌肤上慢慢摩挲下一处。 她脸上因疼痛带了晕红,汗珠滚落下来,嫡姐却不再看她,而是双腿交叠着开始慢慢翻书。 奚娴恼恨嫡姐不近人情,又出声软软道:“姐姐,我好疼啊不知是谁要害我,您一定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的眼睛含着泪,嫡姐笑了,慢悠悠道:“六姑娘是在恃宠生骄,还是觉得我很好唬弄?” 奚娴知道嫡姐没那么好说服,要把她哄得高兴了,她才能得偿所愿。 但她偏偏不这么做。 奚娴也笑,慢条斯理的直起身段,垂眸以外衫笼住只着了肚兜的身子,杏眼泛柔意道:“姐姐,我什么都没做求您,看在咱们姐妹情分上,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觉得以嫡姐的睿智,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就怕她自己也不晓得,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高。 嫡姐放下书,却淡淡道:“衣裳穿好,像什么样。” 奚娴的笑容逐渐消失,又软和垂眸,语气定神闲道:“您是不想帮我呢?” 她给自己系上衣带,才歪头道:“您怎么能这样呀?” 小姑娘的眼里闪烁着天真的恶意,似乎若是不得满足,便要作天作地不得安生。 奚娴却自知事情不简单,嫡姐不是那种会因为庶出妹妹卖可怜,撒娇就能被糊弄过去的,但的确也不是甚么正直不阿的人。 她能把秘密抖落出来,让她们能在一个高度谈判。 这样的话,嫡姐一定会心存忌惮,至少会把这件事轻轻放下,不至于伤到她,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也会方便很多,嫡姐不敢阻碍她。 她能这样做,也是仗着嫡姐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上辈子嫡姐再是厌恶她,冷淡待她,刁难刻薄她,却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虽然心口上被剜下的血肉不能回来,但奚娴很清楚的知道,嫡姐不是丧心病狂的那种人,故而才敢有威胁之心。 对于一个骄傲的嫡长女,外家是贵戚,金尊玉贵含着金汤匙长大,嫡姐天生拥有的太多,大多还是旁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事物,但若是从根上被否定了,那么是个人都会如丧考妣,急怒交加的。 奚娴心中的隐约的快意难以控制得蔓延开来,似乎打开了一扇门后,那些自己往日觉得罪恶的事情都变得十足十有趣。 她有带着天真的恶意,温柔道:“姐姐,其实偶尔你也该想想自己,你知道后宅里很多秘密,都不是长久的,太过公正的话是无法好生活下去的呢。” 嫡姐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懒得搭理她,这让奚娴有些隐隐的无措,似乎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但她还是要装作自己很坦然,长着一副柔弱单纯的样貌,做什么坏事都可以更坦然一点。 马车到了奚府。 嫡姐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缓缓睁开眼,慢条斯理嗓音温柔道:“让我猜猜,六姑娘一定有个筹码。” “不然以你胆小娇怯的性子,不敢这么与我说话。” 奚娴吃惊得睁大眼。 嫡姐以柔缓的声线,含笑评价道:“但你本性怯懦,不爱惹事,所以更多的还是想威胁我,是么?” 嫡姐抬眼,锐利上挑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点点凑近奚娴,直到奚娴能闻见嫡姐身上悠远深重的檀香。 奚娴的眼睫在微微颤抖,露出一个坦然羞涩的笑容:“姐姐在说甚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才见嫡姐淡薄的唇弯起,似是古怪而宠溺道:“你还是这么不听话,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嗯?” 嫡姐唇边溢了一丝冷笑,即便很准确的猜透了奚娴有底牌,也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这大概就是本性的区别。 奚娴面色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嫡姐却早已先一步撩了车帘下去。 她不知道嫡姐是什么态度,但也并不敢妄自行动。这件事是她没有考虑周全,与嫡姐分别的几十年,竟然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病态疯狂到极致,怎么会完全桎梏于这样的秘密? 看来光是口头的威胁,那是不够的。 奚娴面色难堪,跟在嫡姐身后入了花厅。 奚娆早早坐在花厅里,见奚娴面色这般,也知道肯定不怎么愉快,于是便假惺惺温和道:“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席面上见你仪态有差,其实不打紧,从前没学好,往后肯努力往正道上用功便是,到底咱们都是爹爹的孩子,不要太难过。” 奚娆说着又拉着奚娴的手,与她道:“等会子你来我屋里,我教你,只要你肯学,大家都不是蠢人。” 她说着又去看嫡姐,迫切想找到一些赞许。 奚嫣的目光却只是追随着嫡姐,缄默不言。 嫡姐很少露面,甚至整整几月都没见过后院里的姐妹的时候,也是有的,而去外头赴宴也有,只是从来没去过许家这种层次的人家。 倒不是许家不好,只是嫡姐的确出行有些挑剔,在外人看来,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礼佛修身上,与俗世不染。 自然,只有奚娴知道这是多么可笑的传言,嫡姐身上的世俗戾气重的要命。 奚娴蔫着,奚娆便抓着她说话,奚娴不舒服又丧气,心里一团乱麻,被嫡姐吓得出了冷汗,便跟只鹌鹑似的乖顺,眼睛抬都不抬,面色微微发白。 半晌,奚娆说得口干,觉得古怪,四周静得诡异,才见嫡姐支了下颌,暗沉冷漠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顿了顿才慢慢道:“说够了?” 奚娆讪讪放开奚娴的手腕,礼道:“够了。” 嫡姐散漫勾勾修长的手指,暗示奚娆上前。 奚娆不明所以,奚娴也不知所措。 只有三姐奚嫣微讶,却转而瞧着奚娴,带着些深思。 嫡姐的装扮一贯都奢华到极致,映衬出昳丽高挺的鼻梁,眉眼深邃平寂,唇边的笑意却很诡谲。 嫡姐沉吟了一下,含着优雅礼貌的微笑告诉她道:“那么喜欢在旁人衣裳里放针,那便罚你” 时间过得太慢,煎熬得人要疯,但嫡姐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奚娆的面色泛青,想要争辩,却不敢擅自打断。 半晌,嫡姐轻描淡写道:“日日夜夜,穿着这样放了针的衣裳,抄满五百卷佛经。” 奚娆猝然面色惨白起来,跪在地上,水蓝色的裙摆开出一朵花,带着哭腔求饶道:“姊姊,我没有做过,请您不要轻易信旁人的话。我从小便与您在一块儿,咱们”奚娆摇着头,双膝酸软起不了身,似是脱了魂一般。 嫡姐悠悠啜一口清茶,严嬷嬷已经拉着奚娆的胳膊,把她半强硬地拉了下去,四下一片死寂。 爹爹和老太太都不会干涉嫡姐的事,虽然仿佛说出去很奇怪,但在他们家,从小就是这样。嫡姐以前从来不管这些事情,她大多时间都在院中礼佛,听闻是为了已故的太太吃斋念经,很是有些好名声,只是不太露面,也从不与人亲近。 其实真正了解一些的人都会知道,不论公平还是不公,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嫡姐更不喜有人叨扰吵嚷。 奚娴抬头看着嫡姐时,冷汗涔涔往下流。 她咽了咽嗓子,软和开口道:“五姐姐很好的,应当不是她做的才是,您不要罚她了罢?”说话声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真心。 嫡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才勾起唇角道:“六姑娘,你也抄五百卷。” 奚娴一时语塞,含泪道:“是娴娴做错甚么了吗?我背上好疼” 嫡姐不理她,继续吩咐道:“明日来主院抄,你是该反思清心。” 奚娴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含泪点头道:“好。” 回到屋里,奚娴回想了一下事体,其实怎么也没想到事体的进展竟然这么顺利。 虽然她没能把婚事转嫁到奚娆头上,却也十足十叫奚娆得到了惩罚。 她目光微闪着,缓缓触摸自己的伤口,神色柔和平静。 奚娆显然是动了手的,但衣裳里的针却被人换掉了。嫡姐一开始并没有警告或是处置奚娆,只等着她去恳求,嫡姐又拒绝讽刺了她。 但却还是果决的处置了奚娆。 奚娴曾经听闻,贵族训练宠物时时常是熬罚加恩赐,才能造就宠物独一无二的温驯和依赖。 不同的却是,嫡姐这辈子没有那么漠视,任由她心中酸涩不甘发酵,任由她为人欺凌忍无可忍。 而是雷厉风行为她处置事情。 奚娴也知道,她自己重生回来,性格也没有那么压抑懦弱,或许也是这样的原因,才导致了嫡姐对她改变了态度。 但奚娴更知道,嫡姐是很危险的人,她不能因为嫡姐这辈子没有这么骇人,便对她放松警惕。至少在婚事上,她必须得明确能嫁给合意的人,才能稍稍松懈。 奚娴回了屋,姨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着便叫她悬心,但相比起上辈子,姨娘的面色好了许多,没有那么蜡黄消瘦,倒是丰满了一些,笑意也总是挂在嘴边。 奚娴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只是告诉姨娘自己要去嫡姐院里抄写佛经的事情,又说她得罪了嫡姐,明日要去主院受罚。 出乎她所料的是,姨娘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或者怯懦担忧,只是淡淡笑着点头,又抚了抚她的鬓角,与她道:“往后要小心些,别叫姨娘担心。” 奚娴也笑起来,依偎在姨娘怀里。 第二日清晨,奚娴一大早便洗漱梳妆,进了小厨房做糕点。 姨娘有孕,喜欢吃酸食,她从前在小院里便会做梅子糕,只是现下来了府里,便不大做了。奚娴洗干净手,将米粉和糖和匀,又掺了一些梅汁,切了梅子干放进蒸笼里头,裹了内陷铺上细细的粉。 蒸出来时,奚娴已冒出些细密的汗水,她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尝,却有些发怔。 姨娘喜甜,她做的却不曾加多少糖。 不是顾虑,只是习惯了。 上辈子有人爱逼她下厨,逼她做针线缝荷包纳鞋底,她不会做也得做。这人不爱甜,也很少吃这些,但却爱她的拿手点心。 奚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她也不想回到那个时候。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又顺便给嫡姐装了一些在食盒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捉虫) 秋风起,奚娴提着食盒进了主院,却听侍奉的丫鬟青玉恭敬道:“六姑娘,我们主子身子不适意,您在外间抄了经文便是。” 奚娴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又把食盒交给青玉,柔和道:“我晨起做了些梅子糕,若姐姐不嫌弃,便用一些全当是早点心了。” 青玉含笑一礼,提着食盒转身撩了帘子入内。 奚娴看着青玉的背影,托腮开始抄写,一笔笔慢慢描摹,神思渐浮。 却见面前悄无声息站了个人,奚娴心口一紧,立即抬头,却发现是青玉回来了。 青玉对她柔和道:“六姑娘,主子叫您进去。” 奚娴有些纳闷,却没有问出口。 嫡姐的院落里头和外面全然是两种景致,如拳的珠帘垂落下,长窗边是一片广阔萧索的院落,没有内院的精致婉约,带着一份天然的利落肃穆。 奚衡坐在梳妆台前,手边放着一叠梅子糕,而奚衡却捏着一根青碧的玉簪,指间温润光华流转,长眉微挑,薄唇轻启道:“为我戴上。” 奚娴:“” 她就觉得嫡姐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只是说不出哪里奇怪。 奚娴又回味一下,觉得这语气就像是命人把剑回鞘一般,没有女孩子对簪发之物天然的期待和柔意。 可因着之前被警告过几次,奚娴心里不是没有忌惮,虽则心里暗骂嫡姐吃错药,还是沉默恭顺上前。 她伸手触及嫡姐指尖的玉簪,却扯不出来,嫡姐微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凉得她心中微颤。 奚娴抽出玉簪,垂着眼眸为嫡姐簪上,双眼不经意间,却对上铜镜中嫡姐上挑的眼眸,锐利幽深,含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嘲讽,似乎知道她心里在嘀咕甚么。 奚娴立即低下头道:“还需要为您做些甚么?” 嫡姐颔首,让青玉为奚娴布置桌案,让她坐在跟前抄佛经。 奚娴觉得不合适,又很不自在。 嫡姐道:“不情愿?” 奚娴道:“没有” 奚娴动作慢,坐在那儿抄经文时,嫡姐便在另一头写文章。 隔着一道珠帘身形瘦高笔直,就连隐约的片影都有些难掩的清贵,仿佛天生便受了很苛刻的贵族教育,从骨子里区分出不同来。 奚娴就想,一样是奚家人,怎么就这般不同? 也是,嫡姐不是奚家血脉,当然不同。至于嫡姐在写什么,看甚么,奚娴从来不知道。 上辈子年纪尚小时,她偷偷瞥过两眼,却被奚衡捏着脖子,提溜回了原地,仰着头还不太懂事。 嫡姐的手劲儿很大,指腹间甚至有点微砺感,虽然整体修长,更像是握剑握弓的手,却不像是小姑娘家的。 奚娴自己的手却是软乎乎娇嫩温暖的,摸起来手感很舒服。 这般想着,奚娴便带出一点得意来。 这可是老天给饭吃,这么点大的姑娘,手糙得跟做了八辈子农活一般,难怪嫡姐这般阴郁难亲了,或许天生便有些自卑的。 奚娴一走神,墨汁便滴了一大滩,她睁大眼睛,便想要另寻一张纸重新写,却听嫡姐冷淡的嗓音传来:“走神?” 奚娴抿了唇,轻声道:“我错了。” 奚娴知错不改不是头一回了,横竖认错认得飞快,其实不往心里去,奚衡懒得管她,便由得她去。 磨磨蹭蹭抄了一上午,奚娴只写了一点,因为嫡姐不但会把她写的全都翻阅一遍,还会朱拿笔将写得潦草的字全都一一圈出来,潦草得多了便掀了眼皮嘲讽她心不诚,如此便又要重写。 奚娴即便上辈子当了很多年的宠妃,养尊处优到了极致,回忆起年少时的痛苦全是嫡姐那张嘲讽的脸。 到了下午,奚娴难得见她爹来了嫡姐这儿。 她爹奚正擎现任大理寺寺丞,再想往上晋一级便不那么容易,嫡姐的外家地位崇高,当年嫡姐的母亲也不过是个三房幺女,那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太子的生母也非是三房所出,故而便叫她爹捡了个便利。 她爹与嫡姐说了甚么,奚娴不知道,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外头抄经文,待奚正擎走出来后,才对奚娴捋了胡须含笑道:“娴娴,许家对你很满意,不出三日咱们便要正式定亲,你到时穿得喜气些,也叫你姨娘心里舒坦。” 他说着拍拍奚娴的肩膀,见她只是低眉顺眼的娇怯,便又叮嘱她日常养生,多去外头走走,才大步离开。 奚娴却拿着笔,看着爹爹的背影,却怔在原地不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许二公子,先头为了嫁祸给奚娆废了好多功夫,却没有得逞,后头却想着许二公子死了又得让她当寡妇,但也没那么慌张。 可不知出了甚么差错,许二公子没事,反倒是订婚之期提前了。 眼见着便要订下亲事,奚娴才开始慌乱起来。 许立山道德品性如此败坏,她怎么能嫁的? 奚娴越想越着慌,搁了笔心跳砰砰起来,却不敢再耽搁嫡姐命她抄的经文,便又提笔开始写,一笔一划皆带了些恍惚。 待到傍晚,奚娴把一叠纸捧给嫡姐,却奚衡翻看了两回,便刷地搁置在一旁,平淡对她道:“心神不定了?” 奚娴摇摇头,咬着唇不说话。 奚衡笑了笑,指腹挑起一张纸,捏在指间:“写得这般潦草。” 奚娴唇角垂着:“我怎么敢唬弄您?”嫡姐不答。 奚娴转转黑溜溜的眼珠,又软和无辜,推心置腹道:“我知道您有个秘密,但我是不会告诉旁人,对我也没有好处,但您可以帮我个忙。” “从今往后,我便当作不知晓那些个事体。” 过了半晌,嫡姐却只是慢悠悠一笑,指节扣着桌沿,评价道:“你还会威胁人了。” 奚娴缩一缩脑袋,轻柔道:“我可怎么敢啊。” 嫡姐起身,对她慢慢道:“你求我,我便应你,如何?” 奚娴不知嫡姐怎么就喜欢捉弄她了。 她气得脸红,却一把抓住嫡姐的衣裳摇了摇,黑白分明的眼眸软软看着嫡姐道:“求您,帮我把亲事退了罢?”说着又轻轻摇了摇。 光是求还不够,奚娴不得不贴身侍奉,给嫡姐念书。嫡姐读得都是些叫人听不懂的枯燥书籍,全然没有女孩子的情趣在里头,沉闷得发慌。 奚娴熬得眼睛都红了,嫡姐却听得有滋有味,有时甚至让她说说想法,可她哪有甚么想法?这些东西她读起来费劲,大多都没读懂,说多了又闹笑话,于是只是低眉顺眼的摇头,不肯讲话。 嫡姐知她本性如此,没有逼她多言,但问还是要问的,奚娴偶尔便也努力多说两句,虽然牛头不对马嘴,却意外得到了一点赞许。 如此不过是过了两日,奚娴便面无神采,丝毫提不起精神。 许二公子这辈子仿佛格外命长些,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来了奚家一趟,奚娴听到这个消息,便知嫡姐其实甚么也没做,干晾着她呢。 她有些恼了。 就不该相信嫡姐的话,信这人才有鬼了。 本朝男男女女见面无碍,许二公子又是奚家贵客,便由着奚大公子奚徊来接待,而奚娴几个便也能一处挨着吃茶。 大公子叫奚徊,嫡姐叫奚衡,姓名随了男丁,而奚娴几个却是女孩子常有的名姓,从中便可窥父亲对嫡姐的期许。 重活一世,奚娴又一次见到了许二公子。 那是个翩翩少年郎,面色玉白,身量高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一举一动皆是温润可亲的样子。 碍于女子身份,奚娴便没能多说两句话,可心里也由衷的感叹,单看样貌,谁又能看出许二公子做过那种腌臜的事体? 若她没有重生,或许一眼又要喜欢上他了。 奚徊是个好哥哥,待奚娴几个姐妹都很好,他和许二公子边天高海阔地聊着,又谈到国事家事,难免又说起如今兴盛的剑道,传流至今已有千年,在本朝因着剑圣事迹,学的人格外多。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家里有本事的,都会叫孩子学剑术。 许立山看着奚娴面容姣好精致,柔顺垂首坐在一边,带了些悠悠的韵味,这心里头便似挠痒痒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抓到点上。 如此便拱手对奚徊道:“听闻奚大公子近几年也请了先生来教导武学,咱们赌个彩头,切磋一番如何?” 奚徊也觉得有意思,便道:“甚么彩头?” 许二公子看着奚娴远远坐着,身段娇软纤细,身上微热泛燥,便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自持道:“赌六姑娘头上的玉钗,如何?” 美人鸦发红唇,青涩柔弱,齿如瓠犀,明眸善睐,若是能得她如绸鬓发间的玉簪,便是死了也值得。 若是旁人说,奚徊定要驳斥,但许二是奚娴的未婚丈夫,若是提起这样的话头,问问奚娴也是应该的。 一边的奚娴面色苍白,起身便要摇头拒绝,却听见有人从身后平淡道:“可以。” 奚娴抬头,却见嫡姐走了进来,漆黑的长发披散着,眉眼尽是冷锐锋芒,眼尾有一粒很淡的红痣,这使得嫡姐看着有些邪性。 嫡姐颔首,身后丫鬟抱出剑匣。 他冷定的看着许二公子,慢慢把剑握在手里,唇边带着一丝淡薄冷漠的笑意:“就赌她头上的玉簪。” “和你们的亲事。” 许二公子愕然道:“这” 奚娴也不肯的。 嫡姐是个女的,怎么比得过男人力道粗?不说万一,她输掉的可能太大了些,奚娴才不想冒险。 奚娴不乐地噘嘴,想要起身拒绝,却被一边的奚嫣拉住裙摆,小声哄她道:“他不会输的。” 奚娴急得发慌,也不知奚嫣说的是谁,眼角都红了,身上紧绷颤抖得厉害。 许立山风流多情,但却对奚衡不感兴趣。 因为奚衡虽是奚家嫡长女,但气场实在过于霸道冷冽,站在那里就连个子也比他高出半个头。 大家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人,许二公子看着奚衡便觉得萎靡瑟缩,更遑论提起甚么兴致。 但奚衡提出要与他比试,这样的话听上去便像是要引起他的注意,想来他实在对于女子有莫大的魅力,如此一想又起了满足的心思。 一边的奚徊没有阻止,只是有些不赞许的看着奚衡,但却被无视,不由摸着鼻头苦笑一声。 许二公子也想显摆,便拱手温和道:“我留两手与你,如何?到时输了也莫说我欺凌女子。” 奚衡却微微笑了笑,嗓音优雅冷淡:“不必,我自让你八招。” 许二公子没见过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允的。 他一瞪眼,却看见对方在慢慢擦拭剑鞘,似是很久没有用过了,上头蒙了尘,奚衡却不紧不慢的亲手擦拭。 他摇头道:“你这样不妥,一看便是不会武功的,还偏要让我” 却听奚衡漫不经心道:“因为这把剑没有开刃,所以没用过。” 奚娴也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呼吸也变得颤抖起来,仿佛难以支持。 怎么能这样做? 先让八招,再用未开刃的剑,这样不输也得输。 联想起前世种种,奚娴抑制不住心中滴了恶意的想法:嫡姐就是不想让她好过,这个恶毒的人。 奚衡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淡淡道:“六姑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注意仪态。” 奚娴气得要命,眼尾都泛红了,抿了唇委屈得很,一咬牙便要走,横竖也没什么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捉虫) 奚嫣却劝住她,与她细细道:“不会的,他绝不会输的,六妹妹可别气。” 奚娴只觉羞恼异常,杏眼盈盈含泪,抿唇不语,却还是默默低头站在一边,被三姐握了手,泪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她成什么人了?婚事也是好赌的玩意么,若是嫡姐输了,她可怎么办。不求奚衡能帮忙,只求不拖后腿已是万幸。 在奚娴看来,嫡姐输掉是必然的,许二公子瞧着便是练过几年的,握剑的手势身姿皆是极标准。 其实奚娴上辈子见过舞剑最好的,还是皇帝,也就是当今尚是太子的那个人。 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身形如风若电,即便不带花哨,却仍充盈着凌厉的美感。 奚娴抽抽噎噎,却意外的恍惚起来,一旁的奚嫣不由叹口气。 许二公子与奚衡面对面,各行一礼,微风卷起奚衡的衣袂,身量上偏高的优势使她看上去居高临下,长眉冷冰冰挑起,唇角微弯道:“许二公子请。” 奚娴随着众人去了空旷的地方,云鬓微乱,面容苍白精致,如云堆积的黑发间斜斜簪了一根玉钗,却更显萧疏柔软。 她似乎在瞧着甚么,眼眸如含秋水,实则谁也没瞧,神情恍惚而脆弱。 许二公子原只是一瞥,却看得呆怔了去,嘴巴微微张着,隐能见红色的舌苔。 对面的奚衡却有些皮笑肉不笑,眼眸渐渐泛冷。 待到许二公子回神,心中大定,必胜之心更为浓郁,如此云鬓娇颜的美人,即便只是庶出,却也配得上自己,到时美人在怀,娇妾在握,必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许立山有意显摆,故而翩翩道:“奚大小姐,你要让在下,在下却不能受您的美意,如此便各自公平些,倒也太平。” 奚衡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没有意见。 待默数了几声,许立山拔剑出鞘,剑柄镶了黄金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长剑轮转间发出奇异的色泽,三两步如疾风便飞驰于奚衡面前,只想一招横断漂亮解决了此人,促不防奚衡侧身一闪,漆黑长发飘散,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翻转身形便是一个飞踢,正中许立山下腹。 许立山练得凝重功夫,却不曾想被人一脚踢到要紧地方,不由疼得面色发青,此时也动了怒气,挥舞着宝剑叫人眼花缭乱,半空一转身极是灵巧,眼看便要迎头击下。 奚衡背着身竟也不让,身形如疾风迅速,似是精实的豹子,又像是半空中萎落的枯叶,漆黑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横劲凌厉劈下,一记便中许立山的侧腰,正当许立山痛吸一气,身形若闪电轮转,侧身一脚连攻,把许立山踢飞三丈远,底下刮出两道挪痕。 许立山怒气难掩,生了杀意,满脸肿胀红光,目眦欲裂。 奚衡淡淡微笑,带了些阴冷,两人厮杀在一处剑光闪动,许立山狼狈至极,身上被狠踹了数十下,每一处都红肿发紫,但对方衣袂翻飞间身形极快。 奚衡转身单膝贴地时,修长瘦削的手利落拔剑出鞘,“噌”一声,漆黑的钝剑泛了迷蒙的寒光。 奚娴站在远处小小惊呼一声,竟也不哭不恼了,抓着袖口微悬心。 奚衡身上有种利落凌厉的感觉,身形翻飞间,竟都让奚娴忽略了性别,只觉即便是个成年男人,也未必更厉害了。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开始与嫡姐作对。奚衡只要单手,或许就能扼断她纤细的喉咙。 而她除了死无葬身之地,图惹了姨娘伤心痛苦,甚么也做不到。 却见武场上,奚衡起身,嗓音靡靡冷淡道:“八招已毕。” 没等许立山反应过来,漆黑的长剑已迫至眼前,唰的一下擦过他的脖颈,许立山尊严受辱,定然不从,竭力定住身形起掌要拍下,却被一脚狠戾踢歪了脖颈,重重跌落在地上,扬起一阵沙土。 奚衡单脚踩在许立山胸口,收剑回鞘,垂眸平和优雅道:“许二公子,恐怕舍妹还轮不到你沾手。” 许立山不服,脖颈上暴起青筋,呵斥道:“让开!我还没输,是你暗算于我” 奚娴却缓缓上前,长裙逶迤在地上,身段纤细柔软,映衬在碧蓝的天空下。 她站在武场边面色复杂地看着奚衡,才道:“许二公子,你的脖子” 许立山伸手一摸,便是满手的血,吓得两眼翻白便要昏睡过去,却被奚衡一脚抵住下颌,头顶传来沙哑冷漠的声音:“晕甚么。” 许立山回了神,面容苦涩蜡黄。 他知道若奚衡用开刃的剑,恐怕几招利落下,他连脑袋都保不住,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却也不敢看奚娴的失望的模样,终究是含恨吐出一句:“你等着。” 奚衡却冷淡道:“把信物交出来,从此以后你与舍妹再无干系。” 许立山咬牙,愿赌服输,从腰间取下一只精致的荷包,里头装着一枚玉佩。 奚衡接过,垂眸翻看,便见上头写着奚娴的乳名。 他笑了笑,抬脚轻慢放过,淡淡道:“滚。” 奚衡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女气,反显得凌厉磊落,奚娴觉得这与她前世以为嫡姐的模样不太一样。 许立山无话可说,也知自己失尽颜面,如此含着阴狠之意看着奚衡高挑的背影,重重抹了一把青紫的嘴角,被自家小厮扶着跌跌撞撞离开。 奚衡转身,却见奚娴站在原地,偏头静静凝视他,眼中有些复杂和探究之色。 奚衡把玉佩收起来,却见奚娴一下上前两三步,睁大眼睛软和讲理道:“姐姐,这是我的” 奚衡勾唇,发髻间金簪发闪,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广袖飘浮间低头看着奚娴,温柔道:“我赢来的,那就便是我的。” 奚娴抬起眼睛,还待争辩,奚衡却长臂一伸在她脑后,沉重优雅的檀香味丝丝入了肺腑,奚娴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闭紧眼睛。 很快脑后的发髻便被松开,浓黑如绸缎的长发飘散开来,再睁眼时奚衡手中已握着她的玉簪。 奚衡捏了捏她软白的面颊,淡色的眼眸含着锐意,温和微笑道:“这也是我的。” 奚娴不知说甚么,只是站在原地,有些错愕难言,看着奚衡的背影走远,才缓缓回神。 奚娴觉得这一日过得浑浑噩噩,她不知道怎么总结,但心里头算不得舒适,总是有甚么东西梗在喉间,难以取舍。 她发自内心的认为,嫡姐一定没安好心,定然不会真的为她着想。毕竟她甚至不算是奚家人,性子又那般,定然不会容忍她百般作妖,能果断解决了她更好。 但她想起嫡姐在武场内翻飞的衣袂,和精妙凌厉的剑法,心中又是胆怯又是敬畏。 时下女子练剑并不奇怪,有几位顶尖的贵女也时常切磋剑法,只是女人舞剑最重的不是剑法精妙,而是怎么样才能把每一招挽得美丽,奚衡却不是这样。 奚娴有些恍惚。 隔了两日,不知嫡姐后头用了甚么手段,总之爹爹风尘仆仆的回家来,面带愧疚地告诉奚娴,许家的婚事或许就那样作罢了。 姨娘倒是没什么难过的,只是挺着肚子,给爹爹上了茶,又被他拉着手坐下,才温柔道:“这都是娴娴的命,如何怨得那许二公子?老爷您与他家好生分说,便罢了。” 如此这件事又不了了之,奚娴听奚嫣说,许二公子染了花柳病,还差点猝死在妓馆床榻之上,听闻是借酒浇愁后放纵,结果差些没了命,故而许家不敢耽误奚娴,丑事也遮掩不住。 和前世很相似,却也不相类。 奚娴听到此,看着窗外飘落的秋枫出神,待奚嫣捏了捏她的脸,温柔道:“小小年纪,怎地老神在在的?” 这些日子奚娆逐渐没了声响,奚嫣便与奚娴走得近些。 事实上奚嫣是个很温和的人,比起她和奚娆鲜明的性格,更默默无闻一些,与嫡姐的交流也很少。 但奚娴偶尔也觉得,奚嫣是有些不同的,她是真正的端庄大方,闺秀风范。只是听闻奚嫣的生母死得早,故而在后宅便有些默默无闻。 奚娴慌乱低头,轻声道:“无事。” 她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满心满眼皆是嫡姐的背影,没来由的心虚。 奚娴也记得,自己下定决定当个坏人,宁可坑害旁人,也不要再失去自由快活。 但一想到自己或许有甚么误解旁人的地方,她又觉得有些愧疚。 她先前还筹谋着,要怎么千方百计威胁嫡姐,叫她痛苦难堪,可是人家转眼便圆了她的心想,为她退了亲事,独独也没让她怎么低微叩拜,受尽□□,这已经是在保护她了。 奚娴简直嫌弃死自己了。 夜里月朗星稀,奚娴有些困倦的爬在窗台上,抬眸看着外头的星光点点,眼中盛着整片蓝黑的夜空。 她想了想,系上衣衫外袍,抱着软软的枕头,与秋枫交代两句,便出了院门。 她是能随意出入主院的,虽然没人拦着奚娴,但主院规矩侍奉的下人都有些好奇,看着他们的六姑娘抱着枕头往屋子里头走。 奚娴当头便遇见了侍奉嫡姐的青玉,于是抬头轻柔道:“我来找姐姐,我一个人困不着。” 青玉一时间不知说甚么,却还是僵着脸让了路,顿了顿嘱咐一句:“六姑娘我家主子不喜人碰。” 奚娴柔顺垂着脖颈,细细答道:“嗯。” 她有些彷徨,但也不知怎么做才最好,这几日想去见嫡姐,奚衡一概不见她。 太子病重难支,五皇子谋逆,三皇子因着同母受了牵连,如今时局动荡,就连爹爹也面色不好看,听了几耳朵奚娴缠着嫡姐的破事,甚至训了奚娴一顿。 奚娴也觉得委屈,政局动荡不关她的事,心情不好也不能骂她啊。 况且太子能有甚么事? 前世他登基前杀了那么多兄弟,罢黜的罢黜,废的废了,扮猪吃老虎罢了。 她垂着眼眸抱着软枕,被青玉引进了内室,却见嫡姐披散着长发坐在榻上,见奚娴来便冷淡道:“你来做什么?” 奚娴想了想,才温柔道:“我c我实在睡不着,便想与您一道歇息。” 她的眼睛单纯又无辜,应当是没什么坏主意,这几日小姑娘来寻他,他一概没有相见,或许把她逼急了。 奚衡慢慢笑了笑,翻过一页书道:“我没空陪你顽,去找你三姐。” 奚娴噘嘴道:“关三姐甚么事体啦?我就要睡这儿。” 她说着抱了枕头往床上一蜷缩,踢掉外袍只穿了小衣,便哧溜溜钻进锦被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嫡姐的被子也整整齐齐,熏着淡淡的檀香,带着些佛性的平缓沉静。 奚娴眨了眨眼,缩进被子里转身托腮,身段柔软小腿屈起,她对嫡姐软软道:“我最喜欢姐姐了,让我睡这儿嘛,娴娴保证不叨扰姐姐。” 奚娴真素着小脸时,瞧着面色有些苍白,像一只软乎乎的包子,说起话来十年如一日的软和细语。 只是时候不太对,她的脖颈上吊着淡粉色的肚兜带子,还一味无知的扭着身子耍赖。 奚衡便有些头疼,披着袍子下地把她精准提溜起来,不顾奚娴的挣扎,把她牢牢裹成团子,才指着奚娴的鼻子道:“听好,回院子去,不然叫你有来无回。” 奚娴僵硬抬眼,看见嫡姐眼中的冷意和暗沉,才有些尴尬地红了眼角,低头顿了顿才若无其事道:“好嘛,我就知道,姐姐最不喜欢我这个妹妹了。” 奚衡笑了笑,平淡道:“知道你还来。” 奚娴有些委屈,可她不敢多言,一心只想让嫡姐不要太嫌弃她,惹到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欠妥当的,若能化敌为友便再好不过。 她一心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手中握着嫡姐的把柄,虽然现在直觉可有可无,但细细想来,若能与嫡姐交好,仗着她手里的把柄,和温驯柔弱的态度,嫡姐有了忌惮和思量,自然待她与上辈子不同,一定不会再断她的婚事。 奚娴对此很有些自信,想让嫡姐把她当亲妹妹宠。 奚娴一下上前抱住嫡姐的腰,软白的面颊努力蹭了蹭,闷闷道:“姐姐,从前都是娴娴不好,您不要怪罪娴娴了。” 她挤了挤眼泪,便落下一些泪水,打湿了嫡姐的衣裳,单薄的肩胛也在微微颤抖,塞在被子里像是一只发抖的粽子。 嫡姐的腰硬邦邦的,却很窄,奚娴缓缓抬起脸仰望,却见奚衡眸光幽暗凝视她,修长冰冷的手指覆上她的脖颈,忽然一把将她提溜起来扔上榻。 奚娴就像只被拎着长耳朵的兔子,蹬着腿瑟缩一下。 她睁大眼睛,泪水刷一下掉落下来,轻声道:“我走便是了嘛,不用这样的。” 奚衡却把她拦下,淡淡道:“你不是要与我一道睡么,后悔了?” 奚娴咬着唇瓣,无辜地看着嫡姐,呆呆摇头。 烛火熄灭了,奚娴睡在里头,嫡姐睡在床外侧,床顶的帷幔绣着繁复的纹路,在黑暗里像是蛛网。 他们裹着两床被子,无人言语。 奚衡的姿势就没变过,嫌弃极了,似乎根本不准备理会这个叫人心烦的妹妹。 奚娴却一咬牙,扭了扭身子脱出被子,手指扯了扯嫡姐的被角,小声嘀咕道:“姐姐,姐姐我还是睡不着嘛。” 奚衡沉默。 奚娴语带柔和天真,在黑暗中弯了弯唇角道:“我们说会子话罢,我们是姐妹俩,但从来没说过知心话,我有好些话语想与姐姐说呢。” 奚衡不理睬她,却也没让她住了嘴,反倒助长了气焰,使她脸皮更厚了些。 奚娴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自幼生活在小院里,那时总以为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但隔着青柳巷的罗家人总是瞧不起我和姨娘,夏日里还曾往我家门上倒夜香,又花钱雇了街边的叫花子日日徘徊,不是爹爹有时回来,我们连门都不敢出。” 没人理睬,奚娴便继续道:“那时我并不明白是为什么,长大以后才知道,因为我娘是外室,那就是比小老婆还不如所以他们都瞧不起我们,认为与我们母女有所交集,都是腌臜遭天谴的事体。” “您说,我到底做错了甚么呀?我没做过坏事,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的尾音带了些无力的酸楚,软和的颤抖着。 但奚娴的眼睛在黑暗中却是明亮的,唇角愉悦地勾起,嗓音却那么消沉难过。 不出她所料,奚衡终于开口,带着些低哑:“人要往前看,不要因为旁人的过失而惩罚自己。” 奚娴的笑容更大了,眼尾轻轻上挑,嗓音无助脆弱:“我没有没有您那么好的心境,五姐姐也瞧不起我,老太太至今没见过我几面,有时我觉得您也不喜欢我有时我都会觉得” 她顿了顿,眼珠慢慢转了转,轻声悲伤道:“觉得不如死了的好。” 少女的嗓音像是柔软的风,虚无缥缈传入奚衡的耳中。 他知道奚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娇软柔弱,心中包藏着许多纤敏黑暗的心机。 他没有想过她年少时的心境如何,只记得那时她太青涩美丽,又那么像是要挣扎而出的笼中雀,他费尽心思才把她拘束起来,不允许她见到天光。 但成了少妇的奚娴却更温柔沉默。 她美丽的眼睛是沉郁的,枯坐半日都不会觉得无聊,笑起来很开朗,托着腮眉眼弯弯,但那都是假的。 不是为了让他安心,只是为了讨他欢欣。 那又如何? 美丽的女人都会骗人,她们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能轻易达到目的,却只是因为被有意纵容袒护。 于是他慢慢笑了笑,在黑暗中只是平淡道:“你不会再受欺负,也不必为他们费心。” 奚娴眨眼,轻柔道:“那谁又值得我费心啊?是不是待我好的人,才值得我费心回馈呢?” 奚娴蹭了蹭嫡姐的肩膀,软和道:“那我以后呢,就一辈子为姐姐费心,因为您待我最好了,我可喜欢姐姐了。” 嫡姐没有再回答她,甚至把她的手拨开。 奚娴咬了唇,慢慢在心里哼一声。 转眼她却安心抱着锦被,香香甜甜沉睡过去。 奚娴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后来这段日子,嫡姐果然并没有再勉强刻薄她,反而允准她时常出入主院,只有时嫡姐闭关清心,她便一个人坐在里头抄写经文。 后宅的人都晓得,六姑娘可不得了了,这还是唯一一个被奚衡看进眼里的庶出妹妹。 姨娘的肚子日渐大了,只是没有了前世的疲惫蜡黄,面容丰盈而带着光泽,奚娴心中便多了许多宽慰。自己的重生,实实在在挽救了姨娘和弟弟的性命,这或许对于她自己也是一种救赎。 姨娘知道她和嫡姐要好,便心里开心,每日都要命她给嫡姐送去些吃食。 奚娴深以为然,讨好人这种事,还是得从最微末的地方做起,若嫡姐回想起来,便知晓她的好处,这样姐妹情谊才能比金坚呐。 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嫡姐也不大见她了,奚娴去了几趟,俱多是不见人影。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日子慢慢过着才能觉出味儿。 嫡姐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叫她忽然与自己一道涂丹蔻讨论花样子和首饰并吃着下午茶绣花,想想也不太可能。 最近朝中传来一些消息,说皇帝动了另立储君的主意,太子殿下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而另外几位皇子各自生了心思,三皇子重受了老皇帝的宠爱不说,还封了瑾王,隐隐有剑指储位的意思,而太子却彻底沉寂下来。 只有奚娴知道,那都是虚的,他们这点手段,还玩不过太子。 不过这些与她没有干系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太子在一起。 故而,她一直想着怎么另觅新欢,只要人老实脑子没病的都可以。 旧年奚徊带了一个同窗归家,听闻是奚家隔了几层的表亲,家里穷苦无所依,科举迫在眉睫,便不拘小节,愿受了奚家的好意,来日再行报答。 奚娴知道这位同窗出身寒门,没有多少金银地位,却颇有风骨,父母早晚,家徒四壁,将来还会为新帝所用,成为股肱之臣,可叹奚家在几十年后早已没落,他想报答也没有法子。 奚娴觉得李愈是个恰当的选择,至少上辈子听闻他一生未曾娶妻,她也就不必背负拆散夫妻的罪过。 况且李愈一路顺遂到底,未见几分波折便入了皇帝的眼,可见此人能力才华卓众。 她现在身为奚家的姑娘,嫁他绰绰有余,她觉得自己的目标可以定得稍高一点,更高就不必了。 李愈常住在奚家,只奚娴却从不露面相见,却只会在恰当的时候给奚徊送些吃食衣物。 李愈是奚徊的朋友,奚娴做这件事也有好几个月了,即便奚徊很少提起,但只要有一回说起她,那么她也算是在李愈跟前挂了名。 李愈此等文臣,定不会喜欢爱沾花惹草张扬的女子,想要嫁给李愈,靠小伎俩是无用的,唯有日久见本性。 不过奚娴也偶尔听三姐奚嫣说起,嫡姐甚少露面,只是在院内礼佛,即便见人,也只是与李愈一道泛舟下棋。 奚娴听过也就罢了,谁会喜欢嫡姐这种人呢?霸道冷漠比男人还厉害,谁娶了都会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这日子过得跟吃牢饭没两样。 她这般想着,心里头仍旧忍不住泛酸。 也不知自己在酸谁,就是很不开心,气得饭都吃不下,想起嫡姐就生气想打人。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 时下男女相见不避讳,但像是奚娴这样的庶出女儿,从前还是外室出身,便更爱惜自己的羽翼,恨不得人人都赞她是个贞洁烈女才好,但贵女们的选择更多,有时嫁人了甚至各玩各的也有,不算甚么新鲜事体了。 她又恨自己出身不好,勾搭个男人都瞻前顾后拐弯抹角的。 上辈子嫡姐死得很早,也是死于日渐沉重的疾病,听闻和大太太患的是同一种病,救无可救罢了。 她托腮看着外头的天空,又像是一朵委顿的花儿,耷拉着脖子。 她没有恶毒到希望嫡姐早死,却也无动于衷,毕竟她实在做不了甚么,对嫡姐还是利用居多些,但日子长了还觉得愧疚,故而又总是想见嫡姐,劝她多养生。 日子到了姨娘分娩前几日。 奚娴心焦难忍,想起前世的那些纷争惨事,还有姨娘一尸两命的结局,她便彻夜无法入眠,即便知道自己这般只是徒劳无用,却还是睡不着,却又不敢惹姨娘为她分心,故而便只能去花园里走走散心,好让自己平静些。 然而奚娴刚走到花园,便见一青衫书生坐在凉亭处,只余高瘦的背影,而书生对面坐着奚娴许久不见的嫡姐。 奚衡长久不见她,总说没没空没空,有时又说旧疾犯了起不来榻,不留茶叶不留膳,奚娴跟个打秋风的亲戚似的。 可是奚衡却出现在这儿,看上去也没什么病。 嫡姐穿着天青色的常服,因着夏季炎热,便挽起一截衣袖,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漆黑长发以玉簪固定,眉长入鬓,很有些清贵冷漠。 奚娴看得出,这枚簪子分明是从她发髻间摘来的。 臭不要脸。 奚衡端着茶杯,鼻梁高挺,面容冷淡,慢慢勾唇与李愈简略说了甚么。 接着便见李愈朗笑一声,透着豪迈快活,又捻起一白子,下在棋盘上。 过了一会儿,奚衡起身,亲为李愈斟了茶水,而李愈似乎无措推拒,起身一礼后才把茶水饮尽,两人瞧着一派和谐。 奚娴的手微微攥紧,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李愈与太子下棋,额间冷汗愈流愈厉害,但总的来说还是坦然的。 太子的棋法精妙,从前他亦见过殿下一次,那时太子的攻势较为含蓄内敛,虽露锋芒,却并不煞人。 然而现下一切都不同了,太子的身份不再是太子,他现在可能有了一些奇怪的癖好,梳着女子的发髻,穿着女人的奢华衣裙,易容缩骨样样上手,说话做事却与从前并无不同。 看得出,太子并不是真心想当女人。 几年前当年太子来了奚家一则避祸,二则调养生息,其实一切都十分合理,但是现下多留了那么些日子不曾离开,这就有些叫人疑惑了。 太子又落一子,微笑道:“该你了。” 知道面前“女子”身份后,便觉这幅画面实在诡异可怕。 李愈的棋转眼便被逼到犄角旮旯,却见忽见亭外站着一个小姑娘,柔弱纤瘦,眉眼温和苍白,眼角还泛着红色,似是刚哭过,带着些娇气的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儿,便能引得人忍不住瞧她几番。 李愈忍不住太子颔首,看着亭外的姑娘道:“这位是?” 太子捻着棋子不答,却见亭外的小姑娘眼角红红的,捏着淡粉色的袖口,对着他一礼,转身便要远远走开。 李愈有些茫然。 太子缓道:“把她叫上来。” 于是李愈也没法子,只能揽了太监宫女的职务,下了凉亭便对奚娴一礼,温和含笑道:“姑娘你姐姐唤你上去。” 他猜测这应该是奚家的某位千金。 奚娴怔在原地,脸蛋红红的,眼睫扑闪看着李愈,一时间竟不知答甚么好。 这一声“你姐姐”就好像戳在心尖上,叫她忍不住皱眉,像是某种带着亲密的称呼,昭示着李愈和奚衡的关系不同寻常。 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不对。 奚娴秀美蹙起,李愈却有些茫然,又道:“姑娘?” 奚娴垂眸温柔道:“请问阁下是?” 李愈道:“在下姓李,是你兄长的友人,客居你家几月了。” 他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因为面前的姑娘瞧着有些羞涩,故而不太方便。 奚娴点点头,眼眸盈盈含水瞧着他,声音弱道:“嗯。” 李愈比她高了很多,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荚香,湛蓝的布衣洗得发白,却叫人觉得朴实可靠。 奚娴觉得既暖和又安心。 或许只是她凭空臆断的感触,但奚娴是株缺少可靠大树的草木,只要有片阴影给她乘凉,她便会满心感激,包容他的一切,把那些世俗人认为的缺点,都认作是好处。 她也清楚的感知到,这不是男女之情。 但有时候爱情与安心难以兼得,她享受过爱情,才发现自己缺少的并不是被人偏执深爱。 可是李愈不同,他是个正直的好男人,出身平凡低微,却很有风骨脾气,若是能嫁给他,奚娴就能永远永远忘记另一个人。 她不是甚么柔情的好女人,眼里的层层算计比谁都要重。 奚娴垂下浓密的眼睫,发丝垂落在耳边,轻柔道:“你是兄长的朋友,那也便是我半个长兄。” 她有些渴望地看着凉亭里的棋盘,怯怯道:“那c你能教我下棋么?” 李愈一怔,迈开的脚步也停下来,低头却看见奚娴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眼里的单纯的恳求。 她长得太小了,青涩又弱气,却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什么都不懂得,叫人不舍得使她失望。 李愈犹豫一下,才拱手道:“并非不可,只男女毕竟有妨,姑娘若想学,自可另请他人。” 奚娴低低叹息一声:“谢李哥哥指点。” 但是她的眼睛却看着亭子里的嫡姐,又转而垂落下来,侧颜显得有些落寞。 李愈知道她是误会了。 但他不能说啊! 姑娘你听我说!亭子里坐的是个可怕的男人,我和他真的半个铜板干系都没有! 李愈只是苦笑一声,带着奚娴上了凉亭。 奚娴见过嫡姐,却不肯说话,只是噘嘴坐在一边,拿着一盘蜂蜜红枣糕捏着吃。 她顾忌仪态,但糕点也太好吃了罢。 红枣与牛乳混合独有的奶香,配了淋上的蜂蜜粘稠清甜的口感,缠绕在唇齿之间,稍稍一压,便软绵紧缩,香甜味更为浓郁起来,几乎充斥了整个口腔。 奚娴吃着糕点,垂着红红的眼睛,腮边鼓鼓的。 骗了这位小妹妹,太子也没有半点愧疚,只是干晾着她在一边,任由她自己捧着碟子吃点心。 奚娴嘴边沾了一点渣渣,只是呆呆坐着,眼里带着些小小的哀怨,也不知自己是在怨谁。 嫡姐和李愈面对面下棋,一手手精妙棋法应接不暇,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然没有半点局促,可见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她坐在一旁吃点心,自己想想又觉得很丢人。 奚娴懂一点棋法,事实上她甚么都懂一些。 琴棋书画,甚至跳舞都会,只是跳舞是为了臭男人学的,只能在寝宫里跳给他看。 她跳得也算不得很好,只是身段柔软漂亮,穿着单薄透明的衣衫便很是曼妙。 奚娴想想又觉得自己上辈子喂了狗。 被惯得一事无成,学甚么都不好,又成日揽镜自照觉得自个儿厉害极了,这辈子遇见情敌才发现自己处处被人碾压逼迫,还不得不日日讨好这个讨厌的嫡姐,她这心里也太苦了罢。 但想想也不怕了。 抢男人可不靠琴棋书画,李愈可未必喜欢奚衡这种人。 奚娴的心情一起一伏的,精于心计的人一眼便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瞧出不对,她自己还投入得很,浑然不觉。 李愈迫于压力不敢看她,但稍稍一瞥都要哭笑不得,却被太子阴冷的眼神抵了回去。 奚娴正垂眸生气,促不防眼下出现一双修长清贵的手。 她没有反应过来,那双手却给她轻轻撇去了唇边的点心渣,又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奚娴怔了怔,迷茫看着嫡姐,心中紧张又气恼,一下撇过头去,却被嫡姐强硬的捏着下颌转过来,继续慢条斯理擦脸。 嫡姐挑眉,冷笑嘲她道:“一副丧气样,受什么天大的委屈说来听听?嗯?” 奚娴感觉出嫡姐心情不好,但她现在是朵可怜无辜的小花,嫡姐才是个恶毒的坏人。 于是奚娴没有顶嘴,只是眼眶迅速红起来,小巧的鼻头也红通通的,委屈轻声道:“没有的只是我这些日子,想见您这么多趟,您一直不愿见我,总说有甚么事体。” 奚娴又很快便懂事软和道:“我能理解姐姐事体多,只要您与我说了真话就好啊” 她仰着脸,满眼皆是真诚无辜,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可怜的兔子,李愈坐在一旁都觉得心头酸软起来。 奚衡淡色的眼眸镀上了暗沉,慢条斯理冷淡道:“理解就闭嘴,这么浅显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几遍?” 奚娴没想到这人这般不客气,于是气得眼圈都红了,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颤抖着咬唇不言。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气,还是装的。 嫡姐捏着她的下巴,食指给她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却发现越擦越多。 嫡姐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颊,又给她擦眼泪道:“怎么委屈成这样?成天只知道哭,我数三声,赶紧憋回去。” 奚娴一下不哭了,呆呆看着奚衡,又开始流眼泪哽咽:“您都不肯见我了,我还听您的话作甚!不准我哭的时候这么凶,我来见您又不让见,我做错甚么了我?”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又柔柔加了一句:“但我能理解您的,以后也会懂事,不再怪罪您了。” 奚衡被她哭得舍不得,才慢慢瞥一眼李愈,冷淡警告道:“好了,你该回去了。往后不要随意与外男搭讪。” 嫡姐的嗓音温柔,带着沙哑:“再发现一次,便打断他的腿,丢去喂狗。” 奚娴眼泪止不住的掉,单薄的肩胛遏制不住抖动起来,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被打断腿扔去喂狗的李愈:“???” 奚娴知道嫡姐有病,但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变态,为了让妹妹不勾搭男人,竟然连心上人都能打断腿喂狗。她自己不还在和李愈下棋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偏偏奚衡的语气温柔中带着病态,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奚娴哭哭啼啼地往外跑,又转头含泪道:“姐姐,我和李哥哥只是说了两句话,你千万不要怪罪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要罚便罚我罢。” 嫡姐似笑非笑,勾唇冷嘲道:“还不走?” 李愈眼观鼻鼻观心,轻咳一声。 奚娴又觉得自己婊得很,心中暗恨嫡姐,咬着唇后退两步,提着裙角跑开了。 奚衡手中把玩着棋子,掀了眼皮启唇:“继续啊。” 李愈:“” 李愈算是知道了,太子留在奚家,更深层的原因并不知晓,但至少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方才的小姑娘。 明显是看对眼了,想要占为己有。 如此牵扯太子心弦,这姑娘少说往后也是个东宫良娣。 可喜欢人家,哪有这么个喜欢法的? 李愈也确实管不了这些。 他虽是一介草民,却有另一重太子门客的身份,故而手头需要做的事体并不少,这么一个小姑娘,他实在放不上心里去,若说一开始把她当作一个女子瞧,现在更多便是当作女主子瞧。 这一头奚娴回了屋里,便见姨娘挺着肚子出来,春草麻溜上前,扶着姨娘慢慢在椅上安坐。 姨娘有孕后容易困倦,本来这个点也该洗漱起来了,现下却还等着她回。 奚娴不由愧疚,忙三两步上前道:“姨娘快去歇息罢,怎地这个点还在等我。” 秦氏叹气,眼中蕴着关切,慢慢摇了摇头道:“不说那起子,你这眼睛怎么了,可是方才哭过?” 奚娴给姨娘倒水,看着壶嘴里冒着白气,慢慢回道:“没有,只是方才刮了风,我给迷了眼。” 奚娴这般说,却把水端到了姨娘手边,又仔细侍候姨娘在榻上躺下。 秦氏却笑道:“你这孩子,你长姐常请大夫与我诊治,姨娘自个儿的身子清楚得很,必不会有事的。” 秦氏说罢握了她的手,眼角的绽出了一丝细纹,微微叹息道:“姨娘是放心不下,你过年便要及笄” 奚娴顿时头疼起来,扶着秦氏起身洗漱,又道:“姨娘,这些你都不用管,自有人为我操持。” 话是这样说,姨娘还是让她与嫡姐走得近些,老太太奚周氏不问家事,连老爷也不常见,更不大管孙子孙女,一共只见了奚娴两面,具是慈和淡淡的样子,似乎吃斋念佛才是第一要事。 奚娴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抹额坎肩也做过,只似石子坠入深潭里,没有丝毫响应。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奚娴也知道她想要有出路,便只能攀上嫡姐。 但她的目标不一样,她不再想要通过嫡姐得到什么利益,只要嫡姐不捣乱,她能嫁人便是了。 至于李愈,在奚娴看来此时放弃为时太早。 她承认自己不是甚么好人,但若能嫁得李愈,她不会做的比旁人差,反而会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婚姻。 奚娴愿在小小的一方后宅,相夫教子,看遍后世繁华,遥祝那人丰功伟绩,名垂青史,而他们也各生欢喜,都追随自己的夙愿去。 故而比起嫁给不相识的殷实人家,奚娴认为自己对李愈知之更深,晓得他风清月朗,正直不阿,也晓得他毕生没有娶妻。无论是甚么原因,哪怕李愈有断袖之癖,奚娴也甘愿受之。 因为她所求从来不是爱情。 没过两日,姨娘便开始阵痛分娩,奚娴坐在外头,还记得前世那日,她手心冰凉沁汗,整个人呆呆坐在女儿墙上。 外头是一轮枯寂的月亮,爹爹不知在哪里逍遥,她看见产房里的人打了帘子出来,铜盆里盛着血色的水,在月光下诡异荒诞。 她只是面色惨白,呆呆坐着,姨娘的声音一轮譬如一轮细弱,到了最后,她似乎听见一声“娴娴”。 奚娴紧紧攥着衣角,帘子悠悠晃动着,却再也没有人出来,四下一片死寂。 视线模糊中,有人匆匆告诉她,让她回避,又叫丫鬟带她下去,把身上水红色的裙子换了。 奚娴固执不肯走,缩在墙边像是一只鹌鹑,满眼都盈着泪,喉头酸涩哽咽说不出半个字,只是嘴唇不停发抖,进而干枯萎靡。 她想起母亲小时候,在四合院里抱着她,为她唱故乡的民谣,身上香香的,还指着绒布似的夜空为她数星星。 母亲告诉小小的奚娴,总有一天,娘也会上去,在那儿保佑你,瞧着你。 奚娴便呜呜哭起来,抱着娘亲的肩头,扁着嘴告诉娘亲,她才不要娘上去。 后来她们进了奚家,娘亲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甚至不被允许叫她母亲。 娘亲也忍耐着,承受着来自王姨娘和奚娆全部的恶意,却固执教会她做个善良容忍的人。 那日的晨光洒下肩头,不切实际暖得像是冰冻。她才慢慢开始相信,姨娘死了,她血脉相连的弟弟也死了,都死了。 姨娘是农女出身,家里为了给姨娘的哥哥换赌债,便把她提脚发卖了。 那时与她一样年少的姨娘,坐在破旧的骡车上,看着远方农舍昏黄的灯火越来越远,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皱巴巴,木讷低下头,心里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姨娘被买去,转手送给爹爹当外室,没有半分自由,迫不得已c随波逐流,更没有奢望,只想好好活着,不要再被卖掉。 可她成了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屑耻笑之余多有同情,都说她腌臜,说她命贱。 姨娘已经不出门了,那些却在她固守的小院前泼恶臭的夜香,纵容孩童在她们院外唱打油诗,更说她生的女儿也只能给人当小。 姨娘没有做错,奚娴也没有做错,可是转头来每句恶毒的诅咒都验证了。 所以奚娴不敢奢求真情,世间唯有傲骨和正直的本性值得依赖。 这一世不同,姨娘这一胎却生得很顺利,没有难产,也没有很多染血的铜盆,黎明时分,奚娴便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奚娴的唇边终于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笑容,浅淡却发自内心,似乎重生的意义终于在心中浮现,僵硬的心也缓缓释然。 不是报仇,不是让谁痛哭悔恨,而是让亲人得以幸福,那她便能安心了。 奚娴觉得,她应该要感谢嫡姐,无论她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至少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 奚娴不晓得为何,上辈子嫡姐不曾这样做。 上辈子嫡姐这样漠然,不把她们当回事,奚娴不因这事怨她,因为这本来就是她们自己的事。 只是嫡姐今日仍是不见她,奚娴也没什么赌气的,只是嘱咐青玉待姐姐归来了,得与她说一声。 夜里长安城便戒严了,奚娴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体,只敢让丫鬟们不得声张,扰了姨娘的清净,自己却披着斗篷出门。 嫡姐还是不见她,青玉告诉她,若是害怕,便去三姐姐奚嫣那儿。 奚嫣剪了灯芯,把床帐勾起,趿着绣鞋下了地,便见六妹妹娴娴面色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苍白羸弱的模样,眼中也失了神气。 奚嫣不知发生了甚么,便上前握了奚娴的手,秀眉微蹙道:“怎地手这般凉了?也不穿得厚实些。”于是又赶忙把她拉进去。 奚嫣自己便有个小院子,她的姨娘很久以前便去了,也是难产死的。故而奚娴也懂事,不能在三姐面前提姨娘生产的事体。 奚娴捧着热乎乎的茶盏,手心稍暖,才垂眸轻声道:“听说外头戒严了,我有些害怕,又不敢找姨娘说” 她记得,上辈子也有过戒严,但没有这么早。 她后来才听闻,是病重的太子殿下被刺,一时间人人自危,官差们举着火把搜寻,整座城池皆被火光照亮,他们要找一个刺客。 这件事是太子铲除异己的前兆。 奚娴却知道,即便找到刺客,也不会有任何线索。 一切都被处理得完美干净,无法指正是哪个皇子王爷所为,但其手段残忍利落,却叫人骇然,而幕后主使手段高明,就连老皇帝的暗卫俱寻不出头绪。 太子并不为诬陷任何人,背后的目的恐怕并不简单,埋下一颗种子,天罗地网般的布局才能徐徐展开。 奚娴都能想象,暗中操纵一切的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神情。 他是最好的猎者,也是最残忍的臣子和兄弟。 她不希望这一天如此早到。 因为越是早到,她想要早点嫁人的胜算便低了许多,所以她害怕。 奚娴害怕到几乎颤栗,就连手指都僵硬冰凉,目光出神而呆滞。 奚嫣不理解,只以为妹妹是胆子小,故而拉着奚娴的手,与她耐心分说,又讲了些小故事,才勉强把小姑娘哄睡了。 月凉如水,奚娴本是假寐,却终于支持不住慢慢偏头睡了过去。 梦里她还是刚入宫的年纪,少年皇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站在树影下回眸,害怕却抿了笑。 年少天子微凉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 他慢慢微笑起来,奚娴却不明所以。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是个毫无征兆的吻。 他捂住奚娴睁大的眼睛,她的呼吸困难暧昧,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在他掌心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那是所有事的开端,奚娴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他惦记上的。 只是最早的时候,皇帝还是有些漫不经心,样样好物件都有她的份儿,但却没有把她当作一回事,更像是把她当作心爱的宠物来养活。 他还有别的女人,而那些妃子出身高贵,青春貌美,奚娴更从来没想过要独占他。 但她上辈子被宠了几年,心里却愈发被纵得不知足。 贪恋的荣华和宠爱越来越多,近乎欲壑难填,原本被修剪的爪子也长了出来,会偷偷暗算别人,栽赃陷害样样学了十成十。 别的妃嫔哭,她便能哭得更憔悴动容些,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冰冷的地上,皇帝便愿意信她。 奚娴也不知道他到底真的信了,还是不信。 她却一点点伸出小爪子试探他的底线,妄图给自己安全感。 但当她发现试探和疑虑全都像是云烟,消散在漆黑的深渊,便愈发彷徨胆怯。 奚娴那时还小,并不知道他究竟要什么。 她只知道,皇帝待自己大约是很纵容的,超出底线的容忍和宠溺。 最后男人甚至在她的憔悴和伤神下,再也没碰过别的女人,更为她遣散大半后宫,冷落佳人。 年轻的小姑娘沾沾自喜,以为骗到帝王的心,往后自是百般荣华,一生无忧。 却不懂所有的付出,都是需要报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这一场风波直到半个多月后才堪堪平息,奚娴不晓得到底发生了甚么,但这段时间内贵族人家也甚少开宴,长安城内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百姓们不知发生了甚么,只晓得官兵骑着马到处搜查呵斥,越到后头,越是加紧力度。 直到解禁时,奚娴觉得应当是找到刺客了,但皇家却似古井不波,丝毫没有任何动静,和前世一样,沉默之下酝酿起了猜忌恐惧。 最恐惧的应当是当今圣上,他活了那么多年,坐享祖父和父亲创造的太平盛世,耽于享乐的同时在朝政上无所改进,平庸无奇,但的确不是个昏君,自以为了得。 隋元帝以为自己颇有建树,对朝中党羽的控制亦尽在掌握,偶尔有些偏差及时决断,更也不会有所影响,只现下不同,太子遇刺,近乎奄奄一息,刺客下了狠手,幸好他难得去东宫探望儿子,才使他幸免于难,太子因此对他这个父皇感激涕零。 刺客捉到了,却只剩下一具江水边煞白发胀的尸体,没有任何线索指正到底是谁意图谋害太子。果真如此,背后主使之人的势力实在强盛,若不及时斩草除根,恐怕等此人再次坐大,他这个皇帝也难以安眠。 他做了几十年的帝王,并不多么忐忑慌张,却仍立即清醒过来。 是瑾王是五皇子,还是太子,亦或是 这么一想,似乎每个人都有动机。 他怀疑每一个人,就连最宠爱的儿子陆宗珏也毫不例外,因为愈是宠爱,权利便愈是大,野心也会难以遏制地膨胀,相反若是太子,动机便不明朗,更加模糊难以理解。 除非太子算准了隋元帝的心思,知晓他会因此怀疑每一个人,即便是幺儿亲母,即便是深爱的妃子,那是近乎神经质地猜测和彷徨,风吹草动都将引起他的忌惮和恐惧,这帝位坐久了,安享太平的同时,内心深处的恐惧也难免浮现。 孤家寡人众人都皆知,但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真正明其深意,高处入骨的寒凉和孤寂,更不是十多岁的皇子们能透彻的。 但这样的心情,是隋元帝历经了几十年才明晰的,太子还年少,即便孤僻一些,却不至于把人心算得这样准。 相比之下,瑾王等人做这样的事情更有动机,若是借此嫁祸旁人,难免引火烧身。 而太子死了谁得利最大,宁可冒着被怀疑的危险也要做这样的事,因为只要做的干净,没人能怀疑到此人头上。 这般一想,儿子们的面目都扭曲诡谲起来,恭敬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变得晦涩恐怖,像是歹毒又极端渴望的蛇类,窥伺着他凭此享乐几十年的龙椅。 老皇帝在窗前负手站了一夜,脑中愈发混沌,神智却脱离出来,在梁柱上冷静清醒看着一切。 他非常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而现在最好的做法,便是谁也不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 奚家鲜少有孩子新生了。 似乎从大太太去世,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出生,王姨娘的孩子没立住,五六岁的时候被小小风寒带走了,剩余的皆是女孩,故而这个孩子成了一个祥兆。 奚老爷与老太太奚周氏,皆十分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 孩子满月的时候,奚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嫡姐了,院门紧闭着,她听说嫡姐病了。 奚娴有些想叹气,她对于嫡姐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恐惧中带着不情愿,另一方面却有些感激。 弟弟出生前这样的感激太单薄,因为奚娴还没有从重生的得意中超脱出来,但弟弟真正出生,伴随着平安的喜讯,她才开始发觉重生后一切都不同了,甘霖般真实的喜讯很快便浇筑入心扉,使她无法再含有更多的戾气,和不顾一切的毒恨。 奚娴本质上,仍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甚至觉得,若是嫡姐不死,即便李愈娶了嫡姐,她也会带着笑祝福。 毕竟她不喜欢李愈,想要的不过是安稳,而谁知李愈前世不娶,和嫡姐的死有没有关系? 奚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微微怅惘,人人都有姻缘,她真正契合的姻缘又在哪里? 她想通了。 这几日弟弟出生,姨娘的身体越来越健朗,眼中的清明也漫上灵台,弟弟满月时姨娘几乎已能下地,行走如常,还为她绣了几双袜子,那是前世她梦寐以求的圆满日子。 即便为了姨娘,她也觉得不该再与嫡姐抢男人。 奚娴本来想做个坏人,现在却做得这样不伦不类,趴在桌上逗着花瓣,又觉得丧气。 又一喜事临门,老太太奚周氏院落的大门,终于被她撬开了一角。 奚娴从旧年进府里,便时不时为老太太做一些针线活,她的女红不算好,但上辈子好歹绣了那么多皇帝佩戴的御用之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晓得一些时新的款式。 虽则每趟送去,老太太皆只是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道谢,又赏了一些瓜果,却从没有亲近她的意思,但奚娴从没懈怠过。 若停了,反倒叫人看出她满心利益,一点儿不诚心,故而不若就当作日常功课来交,即便老太太还是不喜欢她,却至少不会厌恶她。 似乎是弟弟出生的缘由,亦或是旁的甚么,她也不晓得,老太太在前日便召了她去。 老人家带着一圈墨绿攒珠绒布抹额,眼角眉梢皆带了细细的皱纹,笑起来格外明显,却也很亲和。老人见了她只是含笑点头,又拿了糕点与她用,捏着孙女肉呼呼的手,问她读甚么书,平时爱用些甚么。 上辈子加这辈子,奚娴对老太太的印象都是远在天边,慈和却疏远,对孩子们缺少固有的疼爱之心,但他现在却发觉老太太至少是可亲的,若是眼前的老人想,她便能做到让人心神开阔舒朗,充满孺慕之情。 奚娴给老太太念书,陪老太太用膳,静静的不爱说话,却显得很稳重。 过了一些日子,老太太又提出,要把奚娴收在膝下抚养。 奚娴有些惊讶。 老太太出身的周氏一族,是江南书香门第,族中榜榜出进士,乃是江南学子仰慕难企的标杆,而周氏家教亦极好,自古便周氏女便有美名,亦有列入女传者甚,所出的女子皆嫁得不错,而周氏女亲手教养出来的子女也天生享誉美名。 无论是婚嫁还是旁的,都比别人多一些机会。 奚娴觉得自己无德无能,又是个黑心眼的,若是被老太太看出来她不入流的心思,便要丢了老人家的脸,是以不敢应承。 老太太却慈和浅笑,轻抚她的鬓角:“孩子,你当得起。” “祖母年纪大了,亦盼着有人陪伴,你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差不了。” 姨娘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床上,额头绑着抹额,却欣慰含泪道:“我们娴娴出息了,去老太太身边,姨娘便不会带累你” 奚娴其实很是不愿。 她没想过要嫁得多好,去老太太身边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她想要嫁进顶级的世家当主母,不然有这名声也没意思,反倒阻了她真正想嫁的人。 奚娴考虑再三,却不敢直接拒绝,她虽然坚持自己的路,却不想让老太太失望,于是便在深夜里偷洗了凉水澡,又不盖被子,近乎一病不起,得了伤寒,药味从小院里渺渺传出,而奚娴绑着头巾靠在病床上,一张小脸瘦巴巴的,唇瓣也苍白干枯。 老太太来瞧过她一回,只是摇头叹息,为她掖了掖被角,再也没有说甚么,拄着拐杖慢慢离开。 奚娴有些愧疚,却也觉得老太太实在好教养,这样被拒绝也不生气。 时下讲究人家,并不在明面儿上讲究嫡庶,更何况律哥儿还是难得的男丁,故而奚家在长安解禁后,很是大办一场,奚娴不知前院的盛况,却从喧天的声响中,感受到了盛大的喜意。 或许也是对于长安城解禁的喜悦,但众人却借此抒发,这些无人得知。 后院的女眷围着论道家常,奚娴病还没好,却也不咳嗽了,身子还虚得很,连说话都没力气,却不愿放弃接触各家夫人的机会。 这些妇人大多家境与奚家差不多,又有些是比奚家还低一头的人家,那恰巧是奚娴想嫁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太恨嫁了。 奚娴默默坐在一边,笑着听人谈论家常,却静默无声,涵养仪态俱是优雅无可挑剔,却没有急于交往甚么人,只是慢慢审视着众人的仪态和谈吐,心中得出一些可以参考的结论。 很快众人皆寂静下来,奚娴有些不明所以抬头,却看见嫡姐在众星拱月中慢慢坐在了老太太身边,一席水墨青衣,长发以玉簪固定,在花团锦簇中有些萧疏。 嫡姐的面容有些苍白,看得出带了些病容,淡薄的唇角并无笑意,长眉入鬓,眼眉深邃,而高挺的鼻梁则使她看上去有些傲气冷淡。 但毫无疑问,嫡姐长得很好看,尽管不是时下流行的瘦弱美人,但只要见过她一面,便会被气场所摄。 若说羸弱美人,奚娴却更适合些,她和奚衡站在一起,就像是两个极端,虽然都很美,却姝色各异。 上头老太太奚周氏似乎与奚衡说了些甚么,奚娴却见嫡姐垂眸抿一口茶,顿了顿,修长清贵的指节扣在鹿纹茶盏上,忽然淡淡转眼看她。 久别重逢,奚娴是有些喜悦的,她虽然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试着把嫡姐当作是长辈,但却不能否认,自己很想见到姐姐的事实。 可是嫡姐的眼神,却带着审视,一寸寸把她打量得有些局促。 奚娴睁大眼睛,低下头,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宴请毕了,奚娴便起身想要回去,因着总觉得奚衡对她有些不满,还是莫要招惹得好。 却不妨青玉很快拦住她,对奚娴含笑恭敬道:“六姑娘,咱们主子请您过去。” 奚娴踟蹰一下,抠着袖口的花纹,柔柔咳嗽起来,眼眸泛着红,虚弱道:“我c我身子不适意,改日罢,我只怕叫姐姐也染了病,那可是大罪过了” 青玉却摇摇头,只是笑道:“六姑娘,请罢。” 青玉的手虚虚拦着,没有过分不恭,却也不是甚么客气的手势,奚娴咬了唇道:“那好罢。” 嫡姐正在沏茶,手势皆标准优雅,礼仪永远像是以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绝无挑剔之处,却也叫人觉得她身上没有人气。 嫡姐没有抬头,平淡道:“坐。” 奚娴便乖乖坐下来,像只鹌鹑一般低眉顺眼,脖颈柔软低垂,却不说话。 很快,茶沏好了,热腾腾含着苦涩的清香。 奚娴看见嫡姐清贵修长的手指,握着一盏茶,递到她面前。 嫡姐支着下颌,冷淡道:“今年的云顶贡茶,你尝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奚娴只觉耳边嗡嗡的,迷茫地握着杯子,浅啜了一口,点点头说:“好吃。” 嫡姐:“”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抒情拖沓,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绷着,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但我姨娘身子不好,弟弟又刚出生,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哄也哄不住,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你会有很好的名声,到时想要嫁得好些,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也是书香门第,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她不想指责嫡姐,因为嫡姐救了姨娘,只这一点,她就无法再憎恨嫡姐分毫。 不仅是现在不能,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憎恨。 于是矛盾的感觉充斥着整块心房,奚娴有些难以自持地哽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够不够?我只能找爹爹为我主持公道,你的那些恩赐和馈赠,送给奚娆的话,她或许会对你感激涕零,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嫡姐柔缓道:“找奚正擎啊有什么用呢?求他,你不如再多恳求我。娴娴,你还是不聪明。” 奚娴睁大眼睛,她没有见过这么忤逆不孝的女儿,竟敢直呼父亲的名讳。 奚娴转眼却含着一丝希望,回头道:“那c那我求求您,您会答应我么?” 嫡姐站在她身后,漆黑的长发散落,一字字微笑道:“不会啊。” 奚娴快要崩溃了,她就想要立即走掉,再也不要见到眼前的嫡姐了,如果惹不起的话,她情愿一辈子躲着姐姐,那便好了。 这样的话,姐姐还是个值得孺慕的好姐姐。 救了她的亲人,是使她新生的佛陀。 奚娴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日子更是故意着凉得病,如今被一刺激便难以自持地浑身发凉颤栗起来。 可是她走了几步却头晕难支,终于忍不住扶着门框细细呻i吟起来,坚持着颤颤踏出一步,身形却一抖,闭眼昏睡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奚娴彻底昏睡前最后一瞬,似乎有人将她拦腰抱起,冰冷的手指为她撩开额前的碎发,而她被搂在充斥着清冷檀香的怀抱中,似乎有些安心。 她躺在软绵深陷的床榻中,一觉睡得并不算踏实,奚娴总是梦见前世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吃了酒,有些疯疯癫癫,皮肤雪白,黑白分明的眼里染了红色,衣裳被自己扯开大半,露出一角藕粉的肚兜,和大半细腻的肩膀,酒液从漂亮纤细的脖颈上流下,沾湿了肚兜的系带,锁骨湿润而单薄。 她嘴里还嘟哝着甚么,笑眯眯垫脚看着他。 男人欲把她哄抱回来,奚娴却滑不留手,扭着身子摔倒在地上,开始捂着脸哭,声音细弱发颤,却听冷淡低沉的嗓音道:“适可而止。” 奚娴松开手,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又开始仰头笑起来。 泪水越笑越多。 一边哭一边拿胭脂砸他,粉盒碎了一地,她却因为醉酒而咯咯笑起来,因为他没有躲,头上的玉冠和玄色繁复的衣衫上,俱是粉白的脂粉,泛出栀子花的香味。 而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带着十足的耐性,像是在看一个无知孩童。 奚娴白生生的粉足蜷缩着,抬眼时对上他淡色克制的双眸,对他傻乎乎的笑,而男人单膝跪地,将她娇柔小巧的脚掌握在宽大温厚的手心里,掌心似有火热躁意传入她身子里。 那是她十九岁那年的事体。 他还没有为了她遣散后宫,奚娴受尽了荣宠,每日的心情变得焦躁不安,担心自己腰不够细,腿不够直,不比旁人有情趣,还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他在床笫间再也不会这么迷恋她。 她想要怀一个孩子,不拘是男是女,只要一个孩子就可以,以后能在宫中做个伴,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然而实在太难了,十多岁的身体,年轻而鲜活,常常与皇帝在一起,却没有一点迹象。 她害怕极了。 皇帝却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奚娴汗湿的额头,低沉道:“没有孩子多好?只有朕与娴宝。” 奚娴说不出话,睁大眼睛看他,半晌才带着酒意,拉着他的衣襟执拗撒娇道:“可是c可是我想要啊。” 他平缓笑了笑,不再说话。 奚娴知道,这于他已是温和的否决了。 她于是鼓起勇气,轻声在他耳边痴缠,带着芬芳的酒意道:“要一个嘛” 她纤长的手指,近乎痴迷的划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淡薄冷漠的唇,还有结实强壮的胸膛,眼里含着迷蒙可怜的泪意,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揪住。 于是他们在床笫间享乐。 他吻住奚娴的唇瓣,一点点厮磨,让她的声音暧昧而支离破碎。 奚娴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满脸俱是虚汗。 她看见天青色的帐顶,还有上面祥云样的绣纹,天光透过落地的窗帘飘洒进来。她又看着自己的手,才缓缓舒了口气。 梦里只是一切不悦的开始,她那时不懂那么多,只一下便想通了,觉得晚些要孩子也好的。 毕竟皇帝这么宠爱她,只有宠爱是要抓紧的,怀了孩子就没法伺候他了。 她小时候是个很傻又天真的姑娘,心眼芝麻小,算计却比芝麻多些,不是什么好人,也远远不是坏女人,目光短浅而愚钝。 奚娴用手背盖住眼睫,缓缓吸气,又呼出沉郁的感觉,才渐渐想起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事情。 嫡姐嫡姐她疯了。 奚娴更知道,她现在躺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屋子,倒更像是老太太的寿康院,木质有些老旧,泛着沉沉淡雅的香,是会让人安心的地方。 却并不会叫她安心。 奚娴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没法忤逆嫡姐的要求,奚衡实在太疯癫了,以至于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实在无法想象世间会有奚衡这样的人存在,自己的婚事丝毫没顾上,甚至把最初的那个未婚夫冷冷一脚踢开,却在庶妹身上抓紧婚事,还要把她打包得完美无缺,制作成最完美的献礼,仿佛是对她的恩赐。 奚娴知道,嫡姐不是她的亲姐姐,甚至是大太太通i奸所生的孩子,父亲一生耻辱的烙印。 这件事父亲或许知道了,但却始终没有点破,甚至还纵容嫡姐为所欲为。 忽然,灵机一闪而过,奚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甚么。 即便大太太出身高贵,但嫡姐这样耻辱的血脉,父亲最多只能做到相安无事,可不但相安,且还赋予嫡姐权利和自由,便显得有些奇怪。 奚娴觉得,嫡姐的身份,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但又转而思索了一下,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想掺和进那些事体里面去,即便知道了缘由,其实也并不能将嫡姐怎么着。 而今之计,或许她只能选择妥协,以不变应万变。 她可以进老太太的院子,但其他事情却不能保证太乖觉毕竟嫡姐不会有功夫成日看着她,只要她不那么配合,甚至出点洋相,便无人敢待她如何。 她正神思恍惚的想着事体,门却“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淡薄的光晕洒落在地墙上。 奚娴警惕地偏头看去,却见嫡姐端着一碗药汤站在光影里。 嫡姐身着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金线绣着花卉图,穿着等匀的珍珠和金珠,闲散中带着难言的奢华,而漆黑的发髻上不佩任何首饰,只是虚虚束起,宽大的袖口松松挽在手臂间,嫡姐面色苍白中含着温柔,入鬓的长眉在眉尾转淡。 奚娴有些害怕地往里头缩了缩,揪着锦被轻声道:“我” 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天然的怯怯。 嫡姐却温和看着她,慢慢坐在她的床边,把药随意放在一旁。 奚娴似乎闻见奇怪的血腥味,从药碗中飘散开来,丝丝传入鼻中。 她有些受不得的咳嗽起来,眼中透着惊恐,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 嫡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长眉慢慢挑起来,露出一个奇异柔和的微笑:“娴娴一定是累了,才会昏倒。” 奚娴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无措的摇头,心中还有些希望。 她忍着干涩轻声道:“不是姐姐逼我,我才昏倒的,我真的难受极了。求姐姐,求姐姐不要再逼着我了,好不好?” 嫡姐定定看着她,慢慢摇头,伸手触碰奚娴冷白的面颊,但奚娴却似是被烫到了一般,吓得往被里缩。 嫡姐收回手,合眸柔缓道:“不该这样逼我们娴娴的。” “都是我的错啊我们娴娴只要健康长寿,我甚么都可以不逼你。” 她轻笑起来,睁开眼时,眼仁是很淡的颜色,这使嫡姐看上去很残忍,又带着异样的真挚和柔情,交织在一起时显得万分诡谲。 嫡姐注视她,微笑承诺道:“我可以死,但我们娴娴一定要长命百岁。” 像是僵直的木偶,诉说着灵魂深处被注入的宿命。 奚娴没有觉得放心,反而更为害怕,一颗心砰砰跳起来,似乎马上便要脱出胸膛。 她实在不明白,相安无事不好么? 嫡姐看着一点也不正常。 嫡姐这个样子,就像是受到过怎样莫大的打击和伤害,却忽然抓住了一点阳光的余热一般,疯癫得厉害,透着不顾一切的痴狂。 奚娴一点也不喜欢有人这么为她考虑,看上去注重她的生命,远远超过了珍视自己的。 她先前与嫡姐说了些知心话,其实也不过是希望嫡姐能够待她稍稍好一些罢了,并没有想要嫡姐变得这样的意思,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人总是该向前看的。 奚娴慌忙撑起身子,强忍着身子的晕眩,对嫡姐推脱道:“姐姐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我从来不想死,说想死也只是为了骗你,叫你待我好一些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一点也不诚心,我是个坏孩子,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嫡姐端起药碗,用汤匙缓缓搅动着,抬眼慢条斯理的笑起来:“我知道啊,我们娴娴就是个自私的坏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奚娴摇头,压抑着心神道:“我不仅自私,我之前还想着要陷害你,我一点也没把你当姐姐看待,所以请你不要这么为我打算了,我消受不起。” 嫡姐似乎对汤碗里的药十分执着,只是一下下搅动着,散漫答道:“我知道,你是个小白眼狼,但你就当姐姐犯贱,这样不好么?” 从奚娴的角度看,嫡姐似乎在笑,但又好像完全是面无表情的。 奚娴浑身上下都开始出冷汗,脉搏突突跳着,黑白分明的眼中泛着血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受惊吓就忍不住要哭,即便知道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哄她。 她就是忍不住。 嫡姐却忽然放下药碗,强硬把她揽进怀里,双手像是铁铸的,不顾奚娴的挣扎和哽咽,眼神死寂迷离,在她耳边低沉温柔道:“不要哭了,宝宝,你看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乖一些,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奚娴没什么想要的,她只想让嫡姐不再干涉她的生活,这样就足够了。 嫡姐的怀抱很清爽,没有寻常女子的甜香,也一点都不软和。 奚娴却急于挣脱出来,她啜泣着挣扎,被奚衡一下松开后,才低垂着脖颈,笨拙爬到一边去,缩着小腿眼泪水滴答落在裙摆上,她委屈轻轻道:“姐姐,我都没什么想要的,只要您别c别这么老是盯着我便是了,我也不小了,能照顾好一切”她把一切咬了重音。 奚娴认为,她好歹是重生一辈子的人,最简单的事情总归能做到,至于嫁人以后又如何,现在却是没心思思考,只想着要在太子登基前嫁出去,他再是霸道,也不可能强抢民妇。 因为她再是得宠,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她一时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着,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一口口用起来,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不由皱起眉,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书,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亲人病了,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可即便可行,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 奚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里不说话。 她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事儿里,往往是抿了稍半,后面就不肯张嘴了,要人把勺子逼得紧些,才不情不愿开口吃了药汁,唇角染上了棕黑的药渍,还浑然不觉。 她只是抬起红肿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看着嫡姐,乌黑的眼仁软糯泛水,合了手状似哀求揖了揖,一双手又小又软。 嫡姐不为所动情,只是一勺勺把药给她喂完了,还顺手给她擦了嘴。 奚娴被人伺候惯了,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局促的感觉,一来一去倒是配合得很好,还知道张嘴,嫡姐便捏了松子糖往她嘴里送。 是奚娴很熟悉的味道,酥香微甜,泛着松子独有的炒香,她开始咀嚼着松子糖发怔,雪白的腮帮子鼓着,脸上还有几道泪渍。 嫡姐却忽然表现得仿佛方才的事体一点也没有发生过,坦然又平静,就像她与生俱来便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做事镇定有条不紊,极是冷静。 奚娴觉得嫡姐这病可能是间歇的。 发作完又要等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发病吓人,不吓人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可以说算是个好姐姐。 尽管她甚至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发起神经病来像个魔鬼,但奚娴却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脑子有问题,可能和嫡姐的病也有关系罢? 上辈子嫡姐死前,还曾经把她叫到身边,一字字问她是不是想过要姐姐去死,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奚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她能怎么回答呢? 尽管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就很奇怪,于是只是低垂着脖颈不答,却不敢抬眸看人。 嫡姐那时却异常温柔的笑起来,缓慢凝视她道:“那么,我知道了。” 第二天,嫡姐就死了,在奚娴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也记不起自己那时是什么感觉,因为当年她太小了,比起后头的一辈子来说那么幼小,从嫡姐身上所受到的苦楚虽然牢记,却远远没有几十年的深宫生涯那么刻骨铭心。 但大概她是有些欢喜的,因为那个刻薄恶毒,总是刁难她不准她嫁人的嫡姐,终于死了,却也有些小小的哀伤,毕竟那么讨厌的一个人,之前还生气勃勃颐指气使,嘲讽她的穿着打扮,讽刺她不学无术,笑她蠢钝狭隘,可转眼就没了。 其实,前世嫡姐讽刺的也是事实,她的确很没用。 只是奚娴从来不肯承认罢了,因为她渴望被人呵护,可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包容她这么多的缺点,把它们当作可怜可爱的优点,故而奚娴宁可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人生真是无常。 更无常的是奚娴重生了,那个恶毒嫡姐又站在她面前,比上辈子还有病,但至少没死。 她的心情便十分复杂,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甚么。 奚娴想要下床,眼巴巴对嫡姐道:“我想要下床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姐姐” 嫡姐放了她:“你去吧。” 奚娴伸出一只脚,想了想踮在地上时才有冰冷的真实感。 嫡姐似乎拧了眉,把她的绣鞋拿着,垂眸为她穿鞋,似乎是做的很习惯的事情,奚娴却吓得缩脚,被嫡姐微凉的手一把捏住脚背,雪白的肌肤被捏红了,才将两只鞋都穿上了。 她刚醒来,脚就有点肿,或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反正奚娴一年四季都在肿,只是分轻重罢了,有时莫名其妙肿得像馒头,害得劳烦皇帝陛下给她按摩,不然连走路都没法走。 奚娴的神思又开始迟钝飘忽,嫡姐也不理她了。 不用被迫拘在老太太这里便好,不然谁也不晓得之后会发生甚么。 或许就像是嫡姐所说的,老太太会带她连续参加很多盛大的宴请,教会她苛刻的礼节,创造许多机会让她扬名长安,至少在贵女圈里得人人皆知她礼教严格,名声贤良卓著,又有很多事迹来一二三辅助她的美名。 这样一来,她又养在老太太膝下,便适当中和了许多庶出身份带来的不便,毕竟时下的长安也并不在明面上挑拣嫡庶了,即便人家在乎,也只是心里考量,就连家人之间也很少说出口,因为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奚娴简直难以想象,真的这般一轮做下来,若是顺利的话,她将会是被人托举着上神坛的唯一贵女,羞耻程度不亚于露天只着肚兜走路。 毕竟家人的庇护,可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遮羞布。 比起那些美名远扬的贵女,她除了一张清纯好看的脸,其实惭愧来说什么都不精通,最擅长撒娇耍,或许这点无人能及,但也没什么可比的。 因为贵女便要行止端庄优雅,说话有分寸知停顿,做人善良贤惠留一线,从中才能发展出不同的性情和喜好来。 奚娴第一层就不及格,别的就不必说了。 故而她非常排斥被逼着做这些事,一则她没想过要靠这个嫁给甚么厉害的男人,那些顶层贵女还想做皇后呢,她就想嫁个老实家底殷实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遭那么多苦楚,没有丁点好处,只有傻子才会妥协。 嫡姐没有再管她的意思,只是放任她回小院,闲散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给别的女子做出来是流里流气不规矩,给嫡姐做出来,却有些别样的潇洒风流。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于是赶忙提着裙角出门。 然而回到小院里,秋枫和春草还在,姨娘却已经不在了。 奚娴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丫鬟面面相觑,咬着唇给她递了一封信。 秦氏会写字,但只会很简单的一些字儿,字体也并不那么严谨有致,所以她的字迹很好辨认。 奚娴看完才开始对着窗边发怔,看着窗口萧萧的落叶片影不语。 姨娘带着弟弟去江南了,因为爹爹会被派去江南赴任,至于是什么职位,姨娘也不知道,更加不晓得怎么写出来。 爹爹还没去,但府中没有主母管理中馈,因着那头大宅子要交地契,还有一些田产等着主人家细点,这些爹爹不放心管事做,姨娘只能先一步匆匆去江南操持那头的琐事,顺道把弟弟也带去了。 姨娘在信中告诉奚娴,不必为她操心,也请娴娴要听姨娘的话,去老太太那头过,待她回府里就把娴娴接回来,不能闹小孩脾气,不然到时弟弟懂事了也要笑她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姨娘和弟弟都没事,姨娘的信中更透着难得的轻松,看样子没受委屈,甚至由于爹爹的信重,还有些雀跃期待。 但叫奚娴发怔的不全然是这些。 因为前世,爹爹根本没有去江南赴任,他一直在长安做官,直到家族败落被抄的那日,也没有离开过长安。 奚娴觉得毛骨悚然,面色变得煞白无血色。 她的重生,不可能影响到上面的决策,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个人也重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奚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却无法遏制地从心里涌出丝丝的恐惧,就像是在捉迷藏一样,她永远不知道迷雾那一头的人在哪里,而他却站在高处俯瞰她,唇边或许含着悠闲的笑意。 她早该想到的,这辈子太子遇刺的时间也早了,可她那时只是困惑一瞬,没有深思,便忽略了去。 因为她起初太过心急和浮躁了,得失之心太重,满眼具是一府之地,而刻意忽略了更重要的事体。 可现在姨娘好端端的,日子也越过越有味,奚娴觉得她也能清醒一些了。 但那并不代表,她能甘愿看着奚正擎去江南赴任,得意风光。 她对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齿,似乎还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凉薄,一颗心里装着许多女人,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上辈子姨娘难产而死的时候,奚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姨娘和她被磋磨许久,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却并没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只是推脱带过,下次给姨娘匆匆带了金银首饰及点心,便算作是弥补。 他隔几日来一次后院,甚至还能与王姨娘母女相谈甚欢,出来时亦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对窗空叹,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娴长大之后,在和皇帝关系最密切的时候,也曾与他说起自己的父亲。 奚正擎是罪臣,奚娴提起他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其实她本心里并不乐意把旧事重提,只是胆肥不少,敢悄悄翘尾巴。 她提起那些过往,说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皇帝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把奚娴弄得很舒服,喉咙里呼噜噜的舒坦,而他只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没有皱眉或是怒意,只是简洁道:“于他而言,你们并不特殊。” 奚娴闭眼恍然。 这样的事实太客观冷血,她情愿相信爹爹还是儿时带她做风筝,陪着姨娘在四合院里乘凉的爹爹,也不愿相信,其实对于爹爹来说她们和王姨娘母女没有差别。 更喜欢,和喜欢之间,其实区别没有那么明显,就像是她爱用桂花糕,却并不能阻止她用绿豆糕。 更何况奚娆还是膝下养大的女儿,从小最受宠,难道两个女儿之间能有多大差别么? 不是的,有差别的只是,奚娴总以为自己是特殊。 真正说来,皇帝是她最亲密的师长和兄长,教会她许多事情,手把手让她长大,看见开阔波澜的世俗,也堕入十丈软红,波折困苦至今。 奚娴什么都不会,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许久后清明过来时,她发觉自己比起年少时,看待许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别。 可是—— 这些分别,遇到自己重生前为兄为夫的人,又不那么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上他,会连话也说不出,夹着尾巴含泪遁逃便罢。 若他真也重生了,会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后的十招,对付她是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奚娴却微松了眉头。 就像是他前世点醒她的,奚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难道只准与她相关的人重生么? 或许是旁人,未必是那个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庸人自扰。 她所能做的还是有限。 及时嫁出去c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实的小户之家,故而拒绝了老太太,拒绝了嫡姐,但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许也重生了,奚娴不能肯定是谁,也不敢猜测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现在却决定,要稍顺从嫡姐的意见,无论嫁给甚么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于奚家,奚娴没有更多厌恶的地方,只是这辈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两个可以用尽法子脱离奚家的女子,因为弟弟姓奚,他身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娴也希望奚家能摆脱厄运,不必迎风向上,只消静好无虞。 故而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么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却不想爹爹已不在从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会夹紧尾巴过一阵子。 奚娴把信装在木匣里,放置入妆奁底层,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对春草两个道:“收拾我的箱笼,今晚送入寿康院。” 她又道一声辛苦,却自己迎着风出门了。 奚娴的身子还没好全,春草两个都面面相觑,于是留了秋枫看着丫鬟们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娴一道去,好随时照料。 奚娴去见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对于老太太这样在后宅沉浮许久的人来说,看穿她急切的作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老太太是否和嫡姐达成过某种条件,她都是奚娴的祖母。 尽管上辈子亲缘淡薄,奚娴还是将她当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没有说甚么,奚娴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点点头,让嬷嬷给奚娴奉茶饮,使她坐着慢慢说话,不要着急的。 奚娴含泪道:“先头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为是我不乐意,只我生来便与姨娘在外头住,委实不懂这些弯弯绕,亦是长姊提点了我,才知约莫自个儿做的不够好,叫祖母担忧伤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这孩子,与祖母能有甚么亲疏?先头你病了,祖母着急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你?这下你来了,碧纱橱也彻出来洒扫整齐,你便与祖母同住,咱们祖孙俩日日也有个照应。” 奚娴听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这儿已经结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连敲打也没有,只作不曾发生过便完事了。 她同时也多了一层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随和了无纷争的老太太,她上辈子还听过祖母从前与大太太怎样斗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会这般佛性无争,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不能够啊。 奚娴只怕周氏记着她的事儿,如此便更惶恐,垂着脖颈道:“祖母待娴娴的恩德,孙女儿没齿难忘,愿为老太太抄一辈子的佛经,好叫您心神舒畅,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倒是怜惜起来,亲自把她拉住,搂在怀里道:“笃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会希望你因抄佛经而身子更重,啊?” 奚娴这下更疑惑了,却只是淘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眸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却抚着她细软的黑发,慢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奚周氏只是缓和道:“只若你将来出嫁了,也记得多来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儿,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将她接进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体谅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娴觉得老太太甚么都明白,女人们的心思,她不必见到谁,都能揣测得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插手罢了。 现在却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无奈恳求的语气。 奚娴忽然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太太其实并不那么愿意收养她,其实更愿意像前世那样关在院子里,平淡过完余生,不必子孙彩衣娱亲,只愿阖府太平,但却无奈把她收到了膝下,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谋些出路。 可老太太没有理由这样做,奚娴更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从老太太那头出来,奚娴才觉身上松快了不少,又想着嫡姐先头的事,只觉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见了她倒是悠缓睁开眼,略一笑,丝毫不意外:“娴娴来了。” 奚娴对嫡姐略一礼,垂眸轻声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让我来老太太院里过一段。” 嫡姐略有兴味看着她,温和道:“还有呢?” 奚娴一咬牙,脸更低了:“我想过,是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谅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没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奇,眉目轻垂着,缓慢一字字道:“如何后悔了呢?” 奚娴想了想,规矩讨巧道:“因为愿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纪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总叫姐姐瞧着心烦。” 嫡姐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着下颌,温柔道:“想早点嫁出去啊” 奚娴轻声道:“嗯。” 嫡姐没有再说话,淡色的眼眸慢慢审视她,转而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奚娴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嫡姐,却见嫡姐伸手把她招上来,轻抚了她的额头,细致将她耳边的碎发缕起,捏捏奚娴的软乎乎的面颊道:“真可爱啊” 奚娴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奚娴不明白有什么可爱的,她只是谨慎陈述了自己的意愿而已。 但嫡姐收了笑意,脸色便冷淡下来,只是对她慢慢道:“好了,天色晚了,去老太太跟前尽孝罢。有甚么难处找青玉,她会替你解决。” 奚娴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难处才行,于是便小心问了一句。 嫡姐却若有深意,淡淡道:“甚么都可以。” 奚娴心想这就不可能了,她如果想打太子一巴掌就不行。 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这么要求。 奚娴盯着脚尖,轻声道:“那姐姐呢?又要潜心礼佛了么?还是” 嫡姐看着她道:“你不舍得?” 奚衡的声音有些低哑,很随意。 奚娴困惑地慢慢眨眼,忽想起前世嫡姐问过她相似的话,她没有回答,因为不知如何说,也梗着脖子不想再巧言令色,于是第二天嫡姐就死了。 这样的结果,与嫡姐的询问总有种巧妙诡谲的联系,总让奚娴觉得,是她厌恶姐姐,反感姐姐,才让这个生性病态的姐姐就那么死去的。 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错觉,但奚娴每每想起嫡姐阴翳精致的眉眼,和苍凉冷漠的样子,心头总是有些莫名的愧疚和阴霾。 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嫡姐甚至不是她的亲姐姐,又占着位置做尽了霸道磋磨之事,没什么可惜的却又忍不住想起她,复杂难言的感情涌入心尖。 故而,尽管今生她认为不大可能再如前世一般,奚娴却也不敢再避而不答,或是任性而为。 奚娴抬起头,偏头看着嫡姐,小声羞涩道:“是有点不舍得姐姐的,若是往后多瞧瞧您,娴娴心里也开朗不少。” 嫡姐看着奚娴低眉顺眼,倒是低缓随和道:“开朗就好。” 奚娴注意到,嫡姐眉目间带着疲色,面色苍白而病态,似乎受了伤或是生了病,她想起前世嫡姐生病的事体,便还是小声道:“姐姐注意身子才是,不必事事为我操心,也该多顾念自己。” “到底一个人,是没法操心两份事的。” 奚娴只是照例关心,嫡姐却捏了捏她的面颊,把她的脑袋揽进怀里,是一个亲昵留恋的姿势。 一瞬间,沉稳的檀香顺着嫡姐手上的珠串散落鼻尖,似乎有什么从脑中略过,快得很,奚娴抓不住踪迹。 只一下,趁着奚娴茫然,嫡姐又把她放了回去,长腿边往外走,平淡的语声亦悠悠传来:“无事,只是想多看看你。” 她们之间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嫡姐很快便踏着月色离开,奚娴看着嫡姐的背影慢慢歪头,在心里疑惑起来。 再感觉不出来,她就是傻子。 嫡姐一定不是那样简单的人,奚娴也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准不准,但她明白,嫡姐和她以为的那个嫡姐,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并没有那么恶毒刻薄,却埋藏着更深的心思,难为人知。 若是她还没有反悔,继续拿着自以为的秘密妄图谋求利益,奚衡想处理她太容易了。 奚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压根不知道哪来的直觉,只是她方才靠在嫡姐怀里的一瞬间,仿佛嗅到了一些危险又熟稔的,被压抑至深的,来自上位者的味道。 很不明显,奚娴更不知道自己灵魂深处的感应来自何处,可她就是知道,嫡姐十分不简单。 恐怕往后要忌惮她,最好乖巧顺从,奚娴咬了唇,有点不开心。 奚娴回了老太太那头。 其实老太太与她算不得互相了解,更多的只是这一个月来培养起的一些感情,还实在算不得熟稔,只是奚周氏出身名门,是个很会说话做事的人,故而待奚娴也自来的亲热随和,倒是叫奚娴没那么紧张了。 她现在才恍然发觉,就像是老太太那样在后宅活了一辈子的人,即便没有重生,也比她厉害得多。 因为老太太是靠着自己一路走到现今的,受过许多风雨和阻碍,才磨砺出如今完事通圆的能耐。 而她即便重生了,仍是小聪明和任性占多数,更多的还是前世养成的那些爱翘尾巴的坏习惯。 若是她上辈子也与老太太这样,早早入了后宅当主母,一辈子精打细算,交往人际,算计妯娌婆母,或许也不会很差的。 可是她的路不一样,几乎被宠得有些没有脑子了,就像是温水里养活的锦鲤,成天傻乎乎甩着尾巴游来游去,跳起来吃饵都懒得。 奚娴顿时有些苦闷起来,托着腮不知说甚么好,隔天与老太太相对坐着用点心的时候,才小心道:“祖母,我总觉得比起您,我的智慧实在微不足道,很多事都太力不从心,仿佛被人一眼便能看透。” 奚娴抿了抿玫瑰酥,温热香甜的玫瑰酱便被吸入舌尖,满口生香,水红饱满的唇边和腮边也沾上点心渣,只她还一味低眉顺眼的苦恼:“您能不能也教教我,带我多去瞧瞧人□□理,我可怕出洋相了。” 老太太倒是给她擦擦花猫脸,温和叹息道:“不懂也是好事,有福气的人可不必学这些。” “你要知道,后天拥有的能耐,大多源于苦难和折磨,区别只是甘愿和被迫。若是命好,只想把这些当作傍身之技,又何必庸人自扰?” 奚娴摇摇头,垂眸道:“孙女儿没有那样的好命,故而不敢松懈,时时刻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老太太笑着摇头,慈和叹惋道:“等那一天罢,天若欲要你为人所欺,必当给予你反抗的武器,只是心性的区别,才造就了结果的不同,我老了,羡慕你这样青春正当年,洁白得像是栀子的小姑娘。” “娴娴,你只需要保持这样,祖母便很欢喜了。” 奚娴不知怎么说。 难道在别人眼里,她又傻又甜么? 不仅嫡姐不拿她当回事,祖母也是一样的,但她总觉得自己攀咬起人来也是很凶很坏的,只是他们都没有体会过罢了。 这么一想,奚娴便又有些愧疚,她坏得都滴水了,老太太还觉得她纯洁,实在是对不住的,于是又有点脸红,被看得连脖子都红了。 老太太吃了一口茶,掩盖住笑意,整肃淡淡道:“从明日起,你便随张嬷嬷一道练规矩,你从前的规矩很是可以了,现下只消再过几遍,细节处亦不能马虎,大约日功夫,你得抓紧,七日后肃国公府便有一场大宴,到时我领你一道去贺寿,可不能给奚家丢了面子。” 奚娴的规矩是好的,只是行礼做事都有点软绵绵的,不是很经心。 奚娴听得晕乎乎的,又放下茶杯,软和点头道:“我晓得了,祖母。” 老太太有点头疼。 说实话,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闺女,讲话做事都温吞软绵得很,动不动就要脸红脖子红,长着娇花一样精致的脸,却总是怯怯不自信,见了可亲的人就粘乎乎的一团和气。 最叫人头疼的是,一大把年纪了,她竟还挺喜欢被粘着。 因为奚娴的粘人并不叫人烦闷,只是觉得身后有一条小尾巴,短短圆圆的,软绒绒像是街边的棉花糖,与她讲话都是甜滋滋的。 小姑娘胡思乱想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不难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不少。 但毕竟,不是太子殿下的许诺,奚老太太也不会这么着紧。 而那位尊贵的殿下,预料到奚老太太会严格教导孙女,提前制止了这样的事。 他似乎更想让奚娴过得单纯一些,是以不必言说,老太太也明白了那位殿下,对娴娴隐晦深沉的情感,是偏执掌控,亦是钟情若许。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奚家会出一位皇后。 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奚娴是全然不知这些,她每天只忧愁怎么嫁出去。 老太太待她好,她便很是相信老太太,甚至盘算着冬天之前要为老太太再做一双鞋,里头铺了厚实的棉花,一定十分暖和。 奚周氏使人教她的规矩都较为繁琐,奚娴也不是没学过,上辈子她在宫里,如何也不能礼数不全的惹人笑话,但只是时间久了,忘了的七七八八。 只是像奚娴这样才被接进府里没两年的外室女,在礼仪方面能有如此程度,就连奚老太太都觉得很是不错。 学了两日,这一跪一立,端茶斟酒请安,认真起来便很有气度,比起宫里的娘娘也不差甚么了。 老太太倒是有些惊讶,转而便深感欣慰。 奚娴安分着,却也没忘了嫡姐,她这两日一向惦念着嫡姐待她们母女的恩德,还有嫡姐的身份,总是于情于理不讨好也得讨好着,于是终偶得了空闲,便想着能给嫡姐做些点心。 那是她上辈子给皇帝做的点心,却不知嫡姐用着合不合适。 嫡姐如今闭门不出,听闻请了庙里高僧辨证经文佛理。奚家嫡长女痴迷佛道,这样的事整个长安的贵妇人皆有所耳闻,即便奚衡将来出家去,也无人会觉得奇怪。 只是奚家人态度听凭,可见奚衡这个嫡长女在奚家地位之高,就连老太太也不太管嫡姐。 奚娴与老太太提起嫡姐时,老太太总是笑,顶多便是道一句:“人各有命,你姐姐喜欢,便随着他去。” 奚娴更加肯定了嫡姐身份不一般。 而前世争锋相对的五姐奚娆,在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表现得很乖觉,几乎毫无动静,这倒是令奚娴大感放松,毕竟谁也不爱总是与膈应的人见面说话,绵里藏针,那该多累啊。 奚娆已经为她的坏心思得到了惩罚,嫡姐说的话从来作数,要她穿着藏了针的衣裳抄经书,便没有宽和的意思,当中的痛楚和煎熬不说也罢。 奚娴前两日在花园里见她,倒是消瘦许多,默默低了头与她擦肩而过,话也不说一句。 奚娴转头看着奚娆的背影,也只是略歪了头,心里没甚么后悔的。 奚娆的手段不高,奚娴为了陷害她的反击,自然也差不离,两人半斤八两罢了。 偏偏她们二人都自以为了不得,若不是嫡姐高抬贵手,拉了奚娴一把,也不知谁比较惨一些。 那时奚娴和嫡姐还没见过多少趟,更加算不得熟悉,但无论怎么刻薄嘲讽,嫡姐还是帮了她,却对奚娆冷漠不经心。 奚娴心里有些得意,慢悠悠叹息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可真不能按照相伴长短来分的,果然还是娴娴最讨喜呀。 奚娴扭了扭根本不存在的尾巴。 自当日一别,转眼已有几日未见,奚娴也曾得空端着点心亲去探望,却也只是吃了盏茶便回来了,并未见到嫡姐的人,于是便也作罢。 嫡姐吩咐青玉服侍她,而每次青玉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甚至还与奚娴说:“若是六姑娘实在无事,便也无须来这院里吃茶,倒是白白浪费了时辰。”说着又把茶碗收起来,请她离开。 奚娴便觉得有些莫名,探望姐姐怎么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青玉自己肯定不敢这样说,想来这语气也是嫡姐惯用的。 奚娴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咬着唇走了,接下来几日也便再也不曾去过嫡姐那头。 横竖嫡姐喜怒无常,嘴巴刻薄刁钻,她是不伺候了。 到时等嫡姐来找她便是,姐妹之间哪有一个赶着巴结,另一个这般寡待的道理? 很快便到了肃国公府老夫人寿宴的日子,老太太便带着奚娴一道出门赴宴。 临走前夜,老太太便与奚娴说起肃国公府的一些人情i事理。 但其实这些事体,奚娴也都并非不知,更不比老太太知道的少。 当今皇后早逝,太子殿下生来便没有了母亲,上辈子他登基后,宫中尊继后为皇太后,而继后的外甥女便也跟着入宫。 继后和崇妃,便都是出身肃国公府。 那位崇妃奚娴是见过的,长得大眼柳眉,红唇娇媚,说话做事皆有一份干脆,与生俱来便是雍容大度的模样,但又不像是明面儿上的那般直来直去没心眼,是个妙人。 她比奚娴入宫的时间还要早许多,这般出身,太子登基之后便是要剑指后位的。 只可惜蹉跎至奚娴死前,也不过尔尔。 当今太子是个冷情之人,崇妃固然陪伴他许久,该给的尊荣也都给了,儿子女儿都有,但却没能到达最后一步。 奚娴和她是不熟的,并不是崇妃不够热络,是奚娴不愿与她们交际。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为了站稳脚跟,也曾像从前一样卑微于人下,但后来皇帝也不准她去讨好别人,奚娴便懒得应付。 在女人的堆里呆惯了,大家都猜来猜去,心眼芝麻针尖儿大,看破不说破,懂个囫囵便要叭叭乱扯,她觉得也是够了。 年少的奚娴只觉得,最重要的便是皇帝能爱自己,那就足够。 可他那时还很年轻,是个年少登基的帝王,还要巩固手中的权利,向更远更繁荣的远方前行。 奚娴的存在于他而言是那么微不足道,像是一点邈邈星火,他不会容许她侵蚀自己的心。 但奚娴是个又作又笨的女人,往往皇帝与她说甚么,教育暗示些甚么,说得含蓄些,她便听不懂了,故而大多时候还是爱恃宠而骄,有一段时间后宫里发生的破事都是因她而起。 他宠谁了,奚娴便要害谁。 她的“害”,其实也并不算歹毒,不过是看谁不顺眼便使绊子,膈应对方,但真的叫她杀人纵火,却还是不敢的,只怕自己的手都要抖。 见了皇帝,奚娴还是乖顺的样子,但就是不肯让他碰,一碰就要哭要闹,吃了酒又是摔胭脂又是哭还笑,漂亮精致的一张脸疯疯癫癫的。 她甚至还拿了他的佩剑,比着脖子,面色苍白眼仁乌黑,偏头与他咯咯笑:“陛下,您有本事便杀了我嘛,我死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等清醒了,她又是很乖的样子,瑟缩又后悔。 她觉得自己精神有些问题了,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时想要疯狂,一时想要活命,却又那么清醒的知道自己甚么也舍不了。 她年少时,很喜欢那个男人为她妥协的样子。 她就是很喜欢,那种十拿九稳的得意和试探。 皇帝不准许她踏入雷池,奚娴偏要如此,她不但要犯规,还要弄皱满池春水,接着他便无可奈何起来,又一次为她退步,为她犯戒,即便疏远也疏远不了。 奚娴就是一条小尾巴,在他心里如影随形。 奚娴还记得,皇帝捏着她因得病而苍白瘦弱的手腕,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 他虔诚的像是教徒,似是在亲吻纯洁飘渺的月光,着迷得很。 直到男人吻住她的耳垂,动作病态的轻柔,吓得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微颤。 男人在她耳边带笑,柔缓道:“娴宝,你不规矩。” “不妨试试,再这么做会有甚后果。” 后来想想,他也曾多次警告过她,不要再任性生事,一步步挑战他的底线,要他为她坏了规矩,一定逼着他把她捧在掌心,显出她多么与众不同。 却只为了,身为女人的虚荣和爱情。 原本他甚至是禁欲的,对后宫和男女之事没有什么留恋,只是自奚娴以后,便有了爱情,压抑着像是沉默的火山。 奚娴什么也不懂,只会瞎撩拨,一定要看到实在的证明才会安心,结果却作茧自缚。 他彻底偏执幽暗起来,真正赐予了她想要的一切,便再也没有她的事。 更没有旁人的事。 奚娴现在想来,也有些想打自己大耳刮子。 若是自己上辈子安安分分的,不惹事乖顺些,也不像个疯子般处处挑事,或许便是个平凡的妃子。 直到死都不会知道皇帝爱过自己。 所以这辈子,她一定要安分点。 起码在外头是这样。 至于出身肃国公府的崇妃,她和皇帝才是天生一对。 出身高贵,行事稳重有度,儿女双全,理应结为连理,母仪天下。 奚娴就觉得,这辈子想让太子离她远点,便要从崇妃下手。 毕竟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崇妃很快便要入宫。 初时她只是太子侧妃,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与他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床笫关系,并没有交心的地方,也因为阔绰富足的物质生活而很满足,并且也没奢望过殿下的爱情。 这辈子,奚娴便觉得崇妃可以奢望更多些。 她能帮崇妃一把。 尽管崇妃现下只是肃国公府的姑娘,但未雨绸缪总是很正确的选择。 如果太子能爱上崇妃,那才是从祸根上解决了所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奚娴知道,崇妃是在隋元四十九年的选秀中脱颖而出,成了太子的侧妃,而当年太子殿下有过一个正妃,那是先皇后为他定下的亲事,可惜那女子不幸在未嫁时便夭折了。 隋元帝不喜太子,但对先皇后算得上敬重,故而便没有立即再为太子选一位正妃,直到他登基后,没几年便遇见了奚娴,她是罪臣的女儿,不可能有什么好的位分。 奚娴虽是外室所出,但从小便以为姨娘和爹爹是原配夫妻,故而总觉得当妾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直到后来她知道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便更为自卑难堪。 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执念无法消除,认为妾室都是羞耻难见天日的。 就像她的姨娘一般,有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里,因为她只是个玩物,不配委屈,而妾室甚至不能穿正红的衣裳,生的孩子也低人一等,那是一辈子洗不去的陈旧烙印。 奚娴自卑敏感,虽然怕死,却也下定主意,如果他娶了皇后,她无论如何不想再活着。 为了她自己,为了他未来的皇后,她都不想活着。 讨人嫌,又立身不正,叫她想起幼年时那些邻里往她家门前泼的夜香,儿童在她家院子四周撒欢时,囫囵念的打油诗 若大家都是妾,她能说服自己开心些,不要介意良多。 可若他有了老婆,奚娴便觉得自己恶臭难闻,浑身上下皆会寸寸腐烂,千里姻缘一线牵,原应恩爱两不疑,红线却缠在一个卑贱的妾室身上。 她活该是画本子里遭人唾弃的贱妾。 奚娴的心思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惜皇帝后来也没立后。 不知是不是冷眼把她看得太透彻,于是奚娴阴暗决绝的想法,便随着时间消散了。 不过皇帝曾经定亲的那位姑娘,早在她重生前便去世了,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多少交集,因为没有成婚过门,故而顶多便是史书里添上一笔,他甚至没有把她认作是自己的女人。 奚娴也没办法在这个女人身上作文章,更何况她的手还没伸这般长。 故而,为今之计,便是从崇妃身上下手。 她最有可能当皇后,若是拥有一些特质,被他爱慕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体。 当然,奚娴也知道,继太后和皇帝的关系微妙,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要靠崇妃拉拢皇帝,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而皇帝登基之初,也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外戚,肃国公屡建军功,家族名望极高,对于少年天子来说是且用且防。 他不立崇妃,不止是因为心爱的女人,也是因为有所防范。 但这和奚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管得了太子娶谁当大老婆? 去肃国公府,需要一些贺礼。 老太太那头准备的是给肃国公府老太太的寿礼,奚家老太太久未社交,却因着周氏嫡女的身份,曾经的手帕交大多已经是长安城里一流世家的老夫人。她自少女时便长袖善舞,极会做人,加上出身书香世家,周氏又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之族,从血脉里便多出几分清高贵重,真心与她相交的人也多。 肃国公府老太太便也是如此。 说来现下奚家比从前老太爷在时没落了,却也是奚周氏自己的命不好,不若旁人嫁了人,夫家节节攀升,反倒是越坠越低。 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奚家虽然磕碜些,却还挂着书香名门的头衔,谁也不能明面儿上给白眼瞧,更遑论是奚周氏亲自出马。 老太太给肃国公府老太太备贺礼,奚娴便准备给肃国公府的姑娘备贺礼,其中独一份的便是崇妃贺氏。 自然,现在应当称为贺三姑娘。 崇妃喜欢甚么,奚娴其实并不太懂得,但上辈子有所耳闻,崇妃对于各色纨扇格外痴迷,特别是以蜀绣c苏绣做出来的团扇,听闻库房里都收纳了好些,扇柄也很是有讲究,泥金暖玉的,亦或是金镶玉翡翠的,甚至还有点翠的。 她没法理解几把扇子有什么可喜欢的,崇妃宝贝得跟命似的,就连所出的三皇子因着不懂事玩i坏了一把,也能把儿子说上一通。 奚娴俱当作茶余饭后嗑瓜子时的八卦来对待,没想到那时的一件小事,倒是成了现下要紧的大事。 送人玩意,便要投其所好,她想帮贺三姑娘当太子的心尖尖,就得先成贺三姑娘的心尖尖好闺蜜,这样她说出的话才能有分量。 但老太太那头却犯难了,老人家不喜团扇,便没有多加收纳,好容易找出来的几套,却因着年代久远,没有小心细致保存,而不复奢靡雅致。 奚娴自己就更别说了,她的小库房里勉强塞了些东西撑门面,值得一看的却是没几样。 于是奚娴咬了唇,又端着糕点去寻了青玉。 她觉得虽然问嫡姐要团扇这种事有点无耻,毕竟是人家的库房,她拿了嫡姐的东西借花献佛,听上去就不是甚么好东西。 真是令人羞耻啊。 嫡姐嫉妒心这么强,这么病态的一个人,若是知道她借自己的玩意去讨好另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大发雷霆,非常生气,再把她刻薄嘲讽一通。 她知道的,有时候女孩子嫉妒心就是这么强,更遑论是嫡姐。 但她为了自己将来能安稳些,也不得不这般厚脸皮了。 奚娴纠结了半天,红着脸糯糯与青玉说了自己的所求,一双软软的小手绞着帕子,吞吞吐吐说完,小巧圆润的耳珠红得滴血。 她方抬眸对着青玉羞涩一笑,咬着唇轻轻道:“青玉姐姐,我晓得于情于理都是不该的,可能不能借我一套,将来我再得了更好的,一定再还给姐姐。” 青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羞涩,说了半天,把自己都快说哭了,声音又小又软,却是为的这个。 主上哪会不舍得一套扇子,再好的都能给小姑娘寻来。 于是青玉便问道:“有是有的,只是六姑娘喜欢甚么样式的?” 奚娴道:“精细雅致些,最好使双面绣,扇柄也要做得精细些。” 她又怕青玉为难,才道:“其实都可以的,青玉姐姐。” 青玉恭敬一笑,很干脆应承下来,隔天便派人送来了一套暖玉泥金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以描金檀木盒装就,听闻上面的绣样都是前朝周公魏的手笔,以双面绣入画,扇柄触手生温,细腻温软。 奚娴只觉甚为感动,嫡姐这人虽然刻薄了点,有时脑子也有些毛病,但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这辈子不知道触了奚衡哪根筋,横竖她在姐姐这儿的待遇好了不止一丁点儿。 然而其实,青玉得了奚娴的恳求,不可能没有上禀主人。 娴小姑娘的要求,再是小也重要。 主人曾若有深意说她不安分,鬼点子小心眼多,是个麻烦精。 故而说不得里头有些关节的。 正值秋日,太子闭门不出,明面上没有沾手过多政务,只在东宫养伤,顺道跟着太傅修习,得了奚娴的事体倒是若有所思,长眉微挑。 太子记事早,多少细节旧事无论重不重要的,都不会忘记,近乎过目不忘,只是自小便承母后遗训,即便天纵之才,却从未展露锋芒,饶是这样,羽翼未丰时也步履艰难。身为太子,便是皇家为大位手足相残时的活靶子,更是为帝王忌惮的所在。 知道奚娴巴巴儿地求一套扇子,他很快便明白她想做什么,推及因果,就连下头几步都替她想好了。 太子身着一袭玄青窄袖锦缎袍,身量修长肩膀宽阔,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却略显冷淡清贵。 他合着眸略笑了笑,羊脂白玉的扳指漫不经心敲在桌案上,嗓音因病喑哑低沉着:“给她,就寻最好的。” 青玉便明白了,那其中肯定是有事儿的,只是殿下懒得与小姑娘计较,大小随便她瞎折腾,不把自己折腾死了,都宽纵着替她兜着便是,横竖欠这小祖宗的。 太子库房里最好的扇子,那便只能期望娴小姑娘是自己留着用。 若真吃了雄心豹子胆拿去送人了,或许能把懂些的行家吓死,那也未可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奚娴自然不懂这些,她对扇子无甚兴趣,却对嫡姐很有信心。 嫡姐库房里的东西,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故而她也不曾想得更多。 奚娴倒是对前朝名家周公魏知晓一些,有心找了书籍,将他的二十四节气图都翻看了注解,心中大定,只觉到时见了贺三姑娘也算是有话可说。 肃国公府开宴那日,奚娴和奚老太太都提前到达了贺氏府邸,倒不是因着旁的,只是奚家早就非是往昔模样,想要拿乔晚来,倒还叫旁人笑话,倒不若识些情趣,不卑不亢的才好。 奚娴倒是不曾想到,肃国公府的老太太,原与他们家老太太情分这样好,奚周氏一到府中,便着人引了她们祖孙二人去小花厅里等候,奚娴睁大眼睛看着祖母,却被老太□□抚般握住手。 肃国公府建于圣祖年间,于今大约已有几百年光阴,其中跌宕沉浮自不必多说,就在最近几十年,是贺氏家族又一次起复的轮回,百年修葺的园林古朴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具是翻新过一遍,保留了先祖时的大部分,又添了一些近年时新的九曲回廊。 接待的婢女还说,东边那处买了邹家尾巷里的院落,一道打通连成一片果园子,冬日开白梅腊梅,夏日便多有果香四溢,再往里头走便有一处小湖,深夏里挤满碧绿接天的荷叶,供姑娘夫人们撑船逶迤而过,弯腰嬉闹采莲蓬。 奚家的院子也是百年园林了,只是近年来不若肃国公府势头好,便多了几分颓意,主人并没有使银子修葺的意思,稍偏僻的地方,就连凉亭朱漆皆斑驳脱落了也没有人管。 只能说看得过眼,便罢了。 奚娴听罢,便多了几分向往,她重生过一回,长了这么些年,也没过过这般惬意舒适的闺秀生活。 她转念一想,这回重生了,即便没有这样的条件,至少不必再入宫里,便由心底发出丝丝的满足和喜悦。 肃国公府老太太姓李,乃是江南人,家族虽比不得周氏在学子文人中的名望,却胜在出过两任内阁大臣,近年来更是权势显赫,颇有几分跻身一流世家的意味。 两个老太太相见具是流泪,却也笑呵呵的握着彼此的手,一道点着头坐下,说起江南此时该是何样景致,具是叹惋着抹眼泪。 多年不见,彼此生疏,说上几句话,用了一盏茶,便复似从前模样。 这时奚娴也上前拜了贺李氏,那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她便任由打量,贺李氏便觉面前的小姑娘眉目端庄娇柔,肌肤晶莹似雪,眼眸贞静娴婉,没有丁点小家子气,通身气度不比她那个孙女儿差,又想起多年的手帕交,心中微动,有意叫两家闺秀走近些。 贺李氏老夫人便笑道:“这姑娘长得俊俏。” 奚娴笑着点头,只看着老太太,才转眼糯糯唤了一声“老夫人”。 却听奚老太太道:“这孩子出生便体弱些,我不舍得带她出来受累,倒今日是老姐姐寿宴,她也好自在些,便带她出来见见场面。” 贺李氏便又使了婢女道:“把三姑娘唤来,一并再拿些小姑娘家爱用的糕点吃食。” 奚娴听到三姑娘,乌黑的眼仁便亮了亮,乖巧坐在一边去,倒是叫李贺氏唇边发笑,也不晓得奚家怎么养的闺女,这幅乖巧可怜的模样十足十惹人怜爱,听见有同龄人来,眼睛竟都会发亮。 李贺氏老太太在后宅中见过许多年少老成的女孩,现下见了奚娴,如此玉雪可爱又乖巧,倒是有几分喜欢。 很快贺三姑娘便来了。 贺瑾容与太子殿下同龄,几乎只比太子小几月有余,却比奚娴要大好一些。 如此年纪的少女已然及笄,胸前鼓的柔软,腰细得像是春日的柳条,一身深紫掐银纹的齐胸襦裙,脖颈边垂落几缕编好的秀发,美眸略上挑,唇瓣饱满水红,端庄一抿,便显出三分大家气度。 与她相比,奚娴更像是枝头的细雪,晶莹洁白,发丝细软乌黑,如云堆积,更显得皮肤似冰雪,身量娇柔纤细,更像是个不知事的娇娇女,见了贺三姑娘来,她便偏头抿嘴笑起来。 她上辈子和崇妃没甚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她进宫的时候皇帝的儿女都有好些,崇妃的皇子和公主也不足惹她注意,倒是有些眼馋羡慕崇妃肉i感的身材,还有眼角眉梢的媚意,听闻生养过的女人才会这么有韵味。 可是她一辈子都没能长成那样,到病逝前却愈发纤瘦娇弱,比在闺中时还似一只奶猫。 两位老夫人还要叙话,便叫贺三姑娘带了奚娴一道游园,因着她是贺家最得宠的姑娘,不比旁的人家众星拱月,贺三姑娘自小交际应酬的机会便多些,比起没得露脸的几个姐妹,通身更多了贤惠大气的味道。 奚娴便趁机与贺三姑娘套近乎。 她在宫里呆久了,读的书也多些,虽然都是漫无目的的读,也没有喜好,听闻的事体也广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偏着头不经意便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天真,却硬是装作小大人,叫贺三姑娘忍俊不禁。 这个奚六姑娘倒是有几分意思,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甚至不是奚家的嫡女,谈吐各类c举止细节却极具涵养,是个有趣的人。 贺瑾容自打懂事起,便知自己会入宫,运道好些便是天潢贵胄的正妻,运道差一些,也是个侧妃,名利要争,儿女要生养,必须成为一个合格尊贵的女人,才能吸引到足够优秀的男人。 她身边交际的贵女,无论是甚么心性,大多有类似的目标,不同的只是家族利益考量,相似的却是对至高权利的渴望。 她们从小便背过家族谱系,甚至各类珍宝具是如数家珍,宫里阴暗的秽事,大家族的辛秘,能知道的都要晓得,如此一双眼睛盛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旧事和俗气,便没有了单纯的感觉。 她也很少见到奚娴这样的姑娘,长得灵秀乖巧,一双眼睛盛着秋水,说起话来慢吞吞软乎乎,像是一条绒绒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不像是天真没有心机,却像是无论男人或女性,都会有好感的小姑娘。 同时奚娴还懂得很多,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提到典故具能聊一些,叫贺瑾容这样的顶尖贵女,也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虽则奚娴家世出身不出彩,但的的确确是个能交际的人。 她们圈子里的,交友先看出身,再问雅好心性,稍缺了一样,便从开始便不会与此人深交。 不合标准的人,即便是与她有说有笑,也是表面功夫,不会交心。 奚娴嘴甜识趣,不卑不亢,又知道自己身份在甚么程度,将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贺瑾容对她很有些满意,故也不再疏离少言,话是多了模棱两可的两三句。 其实奚娴也并不喜欢和贵女们打交道,但贺瑾容是她为太子准备的一生所爱,怎么可能不好生交际着? 不然凭她的手段,或许也不能再寻到下一个这般接近男人欣赏喜好的女子。 要知道,贺瑾容上辈子儿女双全,尽管都是在她没入宫时生养的,却也足矣说明男人对她算是有所偏爱,即便只是床笫间的,那也聊胜于无。 奚娴越看贺瑾容越是满意,小手软乎乎捏着贺姐姐的手,便与她亲密道:“瑾容姐姐,我祖母让我为您准备了赠礼儿,我猜您这样雅好书画的一定欢喜,不若我带您去瞧瞧?” 她刻意说成了雅好书画,就是为了让贺瑾容觉得她并非是刻意打听了自己的喜好,只是碰巧有二十四节气的书画团扇而已,这样许会觉得她们十分投缘。 描金的盒子一共二十四个,每个都精致古朴,上头的锁扣都是以不同色泽的宝石和玉石镶嵌的,“哒”一声脆响,打开一只,奚娴偏头笑着把团扇放在贺瑾容面前,对她道:“您看这笔触,是否很是熟稔?” 她的语气轻快柔柔,贺瑾容先时还摇着团扇,端着笑意微微点头,却不妨越是看,面色便愈是古怪起来。 她又见奚娴打开另几个,每一副俱莲步轻移,上前细细看了,便觉冷汗一滴滴往下坠,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难以置信。 周公魏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乃是难得一见的传世名品,亦是书画大家为其妻子花费一整载光阴所作的名画,后来按着妻子许氏的雅好,命江南最巧手的六十多位绣娘赶制了三年,终于在许氏临终前交到她手上。 后来亡妻已逝,这二十四副团扇便被周公魏封藏起来,后世传入本朝皇室,听闻已故的孝敬仁皇后传给了太子殿下。 这点,喜好纨扇的贺瑾容一向打听得很清楚。 却又怎么会在奚六姑娘手里? 更奇怪的是,奚六姑娘像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其中周折和典故,其实根本不太懂得这些,问起扇子的出处,也只说是有人赠她的。 可谁敢随意拿太子的东西送人? 贺瑾容不敢想象。 继后无子,上头两位贵人的博弈自不可言说,肃国公府明面上不曾站队,却很早之前便已是太子麾下,太子对他们且用且防,好处却没有少过他们,故而肃国公府近些年才这般荣华风光。 贺瑾容是肃国公府培养来嫁给太子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懂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曾经在府中见过太子一面,他一袭黑衣与她爹在凉亭下说话,隔着很远,也似能看出他身上出身帝王之家所蕴的气场,云淡风轻,却优雅雍容。 她甚至没有见到他的面容,只记得那时他戴着束发的玉冠,漆黑的长发披在脑后,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折扇,眉目轻垂倾听父亲所言,便多了一些风流温柔的意味,像个潇洒的贵公子。 也不知是否因着她是个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总是希望那样的男人,也会留些心思赠与风月。 贺瑾容那时不敢多看,只是匆匆提着淡色的裙角离去,一颗心却跳个不住,面颊都泛了微红。 她对于自己日后要伺候的男人,便多了几分向往,少了一些利益之心。 此时,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能拿太子的东西赠人的,只有太子自己。 或许是为了讨好眼前的小姑娘,而周公魏赠亡妻的团扇,却别有一番深情意味,不知是不是贺瑾容多想,她总觉得眼前的奚娴,与太子有些奇异的般配。 虽然奚娴看着很柔弱,又年纪小了些,但是贺瑾容身为女子的直觉却在嗡嗡作响,告诉她一些隐约可见的暧昧情愫。 她这样想,却带了一些苦涩的心思。 若奚娴真不知那是太子的,或许太子待她之心,便要更深一层。 她甚至都能想象,两人站在一起时是什么情景,一定很甜蜜,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只是太子又为什么,会认得奚娴?他们的阶层都毫不相关,奚娴这样的姑娘,想要勾搭上太子那样的天潢贵胄,实在不容易。 奚娴不懂这是怎么了,于是便咬了唇,轻轻道:“贺姐姐,可是不欢喜?” 贺瑾容看着奚娴娇气精致的面容,驻足片刻,才轻缓冷淡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奚娴并不晓得这是怎么了,只是微微偏头,有些疑惑地缓和道:“贺姐姐,不过是几把扇子,若是不雅性的人,我倒也不送了。只是祖母也说,您的祖母是她的至交好友,便望我待您至诚,故而我才把收藏的扇面赠予您,可若您不收若您不收” 她只是低垂着柔软雪白的脖颈,瞧着很懵懂无措,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似乎只是一心孺慕眼前相识不久的大姐姐罢了。 奚娴惯用的招数,除了嫡姐以外近乎男女通吃,因为她长得太具有欺骗性了,而很多事其实并不需要有明确的目的,只是为了叫人喜欢她而已。 可在嫡姐身上便很不适用,她的眼神锐利清明,从来不在这些事体上含糊娇纵她。 果然,贺瑾容略一蹙眉,上前拉着奚娴的手,扯了唇角含笑道:“无功不受禄,我自小便有家教在身,若是平白受了这般贵重的礼儿,倒是叫人笑我眼皮子浅,论年纪,我比你年长好些,算是你半个姐姐,娴妹妹若是不嫌弃,叫我容姐姐便是。” 奚娴有些欣喜,立即小心翼翼拉了贺瑾容的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蹭蹭道:“容姐姐诶” 贺瑾容身子一僵,只觉浑身都奇怪。 虽说奚娴这般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到底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又生得天真爱依赖人,软软抱一抱也无甚。 只是贺三姑娘长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被同龄姑娘拥抱过了,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心存比较,便是人淡如菊,摆着架子,又想要名声,如何也不把同龄贵女当是可依赖的好姐姐来瞧了。 更遑论是奚娴这么香香软软的一小团,叫人忍不住想抿嘴笑,却生生梗住,不由拿手拍拍奚娴的肩膀。 奚娴熟能生巧,小嘴可甜,见到年长些的闺秀一口姐姐叫得欢实,不要钱似的。 像嫡姐这样冷漠可怕的姐姐,她都能靠这招收服,更遑论是其他小姐姐,自然不在话下。 奚娴乖乖站直,眼角还有未曾擦干的眼泪,一双大而润的杏眼红得像兔子眼,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顺从的跟着贺瑾容,像是一条小尾巴,满是依赖的模样。 贺瑾容顿了顿,便抽了帕子给奚娴擦眼泪,两人离得近些,又能闻见奚娴身上带着奶味的暖香,不由心上一软。 贺瑾容亦不晓得自己是甚么心情,或许很奇怪,先头生出淡淡的不屑和敌意,却在步之间土崩瓦解,反倒对奚娴情愿亲近了些。 或许还是带有目的的。 贺瑾容认为她算不上多真心,愿意接纳奚娴,大多还是因为太子。 她将来是要嫁给太子的,若奚娴是太子心尖的女人,那便更不能输了贤惠,总是要照拂她一二,称姐道妹,共侍一夫,也好叫太子殿下记得她的德行。 若是猜测错了,多一个这样尾巴似的小妹妹也无甚,大不了到时候多出一份添妆,待奚娴嫁出去了,估计也不会是甚么好人家。 如此接触不到,井水不犯河水,还多了一份美名。 贺瑾容照着贵女圈常有的心想,算计着奚娴,面上却带出温柔知性的笑意。 她拉着奚娴一道去她的小院里吃凉糕,甚至还小声在奚娴耳边道:“这个天气呀,是最不适合吃的,只我爱贪凉些,你可莫要告诉祖母。” 奚娴也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动,却亲密挽住贺瑾容的手臂,摇一摇求道:“好姐姐,我也要尝尝嘛。” 奚娴是真羡慕贺瑾容的院子,靠着贺家的小湖泊边,进了院门便能见中央一座朱楼,那是贺瑾容的闺房,坐在里头卷起斑竹帘,靠在官帽椅上,便能觑外头波澜微皱的水景,外头还有一架秋千,上头绕着各色的花卉,瞧着便是需要下人精心打理,方能如此冶艳盛放的。 她可甚么也没有。 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也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架秋千。 她吃着凉糕,雪白腮帮微鼓着,嘴里俱是桂花蜜的味道,笑起来也蜜蜜的,托腮道:“真好,我们家里头,只有我长姊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贺瑾容听说过奚家嫡女,但并没有见过奚衡,如此也不过随意温柔道:“倒是不常见你姐姐。” 奚娴不想叫贺瑾容关心嫡姐,这事儿说白了,是她要算计太子和崇妃的姻缘,可千万别再掺个嫡姐进去了。 她轻声道:“是啊,姐姐忙着礼佛,身体也不好,故而” 贺瑾容对所谓的嫡姐没兴趣,兴致缺缺略过。 贵女圈什么人没有? 出身好点太傲的,性格古怪的,身子病弱的人,都难成大事。 故而她不必费心去结交这样一个人,别看现在差距不大,等嫁了人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层次的。 两人又说起给奚娴那几套扇子的人,奚娴也不想胡诌,但看贺瑾容这般着紧好奇,便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是c是一个贵客赏的。” 贺瑾容的心跳砰砰的,想起太子殿下,就连耳根子都薄红了,镇定柔声道:“那是甚么样的贵客,我瞧这倒是不好得的,怎地出手这般阔绰,又独赏了你。” 奚娴这下编不出来了,浑身的尴尬劲都往头顶冒,于是脸也红得不成,声音又小又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这样赏给我了,还另指点了我的书法想是爹爹的朋友。” 这些纯属胡诌,其实奚娴说的是嫡姐,她的确不知道嫡姐是甚么身份,嫡姐也的确指点过她写字。 尽管这人将她从头刻薄讽刺到尾巴尖,还说她蠢总也算是指点过了。 听奚娴这么一讲,贺瑾容心里更酸了,嘴里的凉糕吃着都没滋味,还努力扯着唇角笑道:“那可真是,好缘分。” 奚娴觉得这话怪异,却没放在心上,不过只是乖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用着点心。 贺瑾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奚娴,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得细致。 这小姑娘说绝美,那也没有,美则美矣,却并不多么叫人一眼惊艳,但通身气场却是糯糯的纯净,像是最明澈的溪水,会让渴极了的旅人忍不住埋头大口大口吞咽。 贺瑾容很快对于太子的喜好有了估量,原是喜欢无辜纯净的姑娘,这样的女人在宫中可不好得。 奚娴很快便与贺瑾容成了好友,结伴一道去寿宴坐着,贺瑾容甚至带她引荐了其他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奚娴的性格在外人看来除了有些腼腆,那是极好的,故而便受了很多夸赞。 那套扇面,奚娴便也没有带走,只怕贺瑾容不肯收,于是便找了话题绕过,急匆匆的便跟老太太一道走了。 她心下雀跃,今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能与贺瑾容交好,将来也能影响到她一二。 若是男人能与贺瑾容终成眷属,那岂不正合她意。 只是隔日晨起,奚娴便发现案几上放着二十四节气的扇盒,并一卷薄书,在阳光下投出几道阴影。 她顾不得洗漱,赤着脚下地,面色变得苍白起来,才发现一套扇子原封不动被还回来。 一问之下,才听秋枫说,昨儿个青玉来过了,把这整套扇子皆送了过来。 青玉是嫡姐的侍女,她把扇子送来,难不成是嫡姐出面,让贺瑾容把扇子还了回来? 照着嫡姐的个性,指不定是怎么和人家说的。 这可丢人大发了,奚娴想想便觉得羞耻,眼泪也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她怕惯了嫡姐,本来也是她的不对,是以不敢乱发脾气。 青玉还说,那本薄书里是主人亲自提笔记载的,一个男人与亡妻之事。 奚娴努力收了眼泪,只是鼻子尖还是泛着红。她一下就猜到,那个男人是周公魏。 不然怎么和扇子一道送来的? 周公魏对亡妻的深情,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后来不也娶了妾,续了弦。可见男人都是一个样,不装深情不充脸面就会死。 嫡姐这么做,到底是想告诉她甚么? 奚娴咬着唇把书看完。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两人的名姓。 年少相识,爱慕至深,龃龉弥深,女子病逝中年,“周公魏”怀念了妻子余生,再无续娶,抱着牌位过了一生,最后在妻子祭日那一天死去。 他生前不知写了多少诔文,并斥巨资建了几座庙宇,请了高僧来超度亡妻。 只为来生,再与她相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捉虫) 奚娴读完后, 也不知是甚么感觉。 心里头有些酸涩同情,却平静得骇人, 然有种诡异的荒诞感弥漫心间。 她觉得这本薄书, 有些很不和谐之处, 需要反复翻看才能寻出。 但她更能肯定,这应当是一个编出来的故事。 因为若真有这样的男人,在当世应是惊世骇俗的。 通过只字片语, 她也知晓,男人定是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天潢贵胄,可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史书野史, 或是话本杂记里,都没有。 奚娴翻到最后一页, 便见上头寥寥几笔:“仅一笑说尔。” 奚娴松了口气, 这果然是假的,嫡姐只是写来逗她玩。 可听起来实在并不好笑。 她知道姐妹之间, 也时常会有这样相互写话本的情形,只是不成想嫡姐也会顽。 奚娴松了一口气, 没有多想, 便提笔在后头添了一些情节, 让嫡姐的话本更丰满。 “男人与妻子再世为人, 后来发现妻子另觅他人, 过得十分幸福美满, 于是男人也寻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女人, 相伴一生,及至白头。” “于是他们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奚娴写完,唇角便缓缓翘起,愉悦地搁下笔,再次细细翻看书页。 她就是觉得,有什么错漏了去,并不寻常。 很快,她终于笑不出来了,甚至身上蔓延出毛骨悚然的冰寒之感。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睁大了杏眼,再次翻看了书中的字体。 用的是簪花小楷,可是看上去却不那么像是嫡姐的字。 更像是,更像是她重生之前爱用的字儿。 这或许就是为何,她会觉得不舒服。 奚娴重生后便舍弃了簪花小楷,现下临摹的俱是颜体,原本用的字儿,是再不曾写过了。 她没法想象,会有一个人把她重生前的惯用笔法写得这样相似,若非是她很清醒,便要觉得是自己亲笔所写了。 这样女气娇媚的字体,一撇一捺俱是婉约,却多出阴森诡谲之感。 奚娴近乎倒吸一口凉气,怔怔把笔杆搁在了砚台边,只觉身上冷得很,她坐在椅上半晌不能回神。 是不是他? 是不是陛下。 男人甚至可以在一页纸上变换几十种书法,一丝不乱,毫无停顿,利落而流畅,但他没有临摹过她的字体。因为簪花小楷是女人用的最多,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学她写字的。 对于奚娴来说,书的内容已经不再重要了。 虽然这段故事叫人叹惋,却与她毫无干系,只有与她所书一模一样的簪花小楷,是叫她困惑的关键。 她又想起这辈子种种,脑中惊雷炸响,一下便有些坐不住了。 如若重生的是嫡姐呢? 嫡姐也会她的字,甚至她的小楷,都是嫡姐把着手,一笔一划交融于心的。 即便嫡姐待她刻薄,很长一段时间,却也是她的长辈和教导者。 她不会忘记自己许久以前,自己的身子也被嫡姐微凉的手把控着,身后传来稳重悠远的檀香,身量高挑的嫡姐环住她的手腕,一笔一画地学会怎样写出好看的簪花小楷。 奚娴学会了,便转头对着姊姊抿嘴笑起来,眸里像盛着漫天的星火。 有时嫡姐也是温和的,并不刻薄恶毒。 而对于奚娴来说,她最怕的是当今储君。若是他随着她一道重生了,那么后果将会不可估量。 凭太子的手腕,若还惦念着她,那么奚娴除了死去,便没有别的法子能逃过。 贺瑾容是她的最后一重办法,却只在太子没有重生的前提之下,若是他重活一回,奚娴认为贺瑾容便没了用处。 重生一辈子,无论太子用甚么样的理由,她都认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二人都有错,谁也绕不清谁的错处,说到底只是不合适。他过于霸道病态,奚娴也知道自己很作,但她就是改不掉那样的怀脾性。 她承认,自己还不能忘记皇帝。 奚娴昨夜想起贺瑾容和太子,觉得若是他们在一起甜蜜恩爱,白首到老,而他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叫奚娴的女人,她总是会难过一下的。 但永远不会再回头。 如果他强硬的把她弄进宫去,奚娴宁可玉石俱焚,自己死个干脆,也不会再与他在一起。 他们的确甜蜜过,他却也带给过她十余年暗无天日,禁i脔般的生活,那是奚娴无法挥散的阴影。 那样尊贵的人,甚至愿意单膝跪下,慢慢亲吻她的脚趾,虔诚得像是月光下的信徒,抬起眼时那双淡色的眼眸却变得幽暗,微笑起来像是嗜血的野兽。 他含着笑,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下,微凉的手指抚摸着她颤抖的眼睫,嗓音紧绷而优雅:“娴宝的眼睛真美啊只可惜,它只能看见朕。” 奚娴又哭又躲,拿脚踢他,还往龙床里爬,却被他桎梏住脚踝。 奚娴轻得像是只奶猫,男人把她一把抱坐在腿上,于她耳边微笑着冷淡道:“不是你想要的么?朕都赐你了,你为何还是不高兴?”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让奚娴很恐惧,男人为她梳理乱发,别在耳后,又柔声诱哄道:“宝宝,笑一下好不好?嗯?” 所以奚娴用膳都是他来喂,一勺勺极尽温柔,甚至为她擦嘴,把她当作是一个婴孩,或是一件贵重精致的瓷器。 若陛下不在,才能勉强轮到侍奉了她许多年的婢女。 奚娴不怪他,是她自己太作。 在他压抑本性,没有打算做出这样疯狂事情的时候,是她自己无知无觉撩拨他,甚至恃宠生娇,动不动便要抹脖子跳楼,疯疯癫癫仗着他的纵容不肯清醒,极尽所能的渴求着安全感,与男女之情。 她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有病,一次次令他察觉到恐惧,一次次在他心口剜刀。 她总以为人人都很正常,却不晓得皇帝只是在忍性克制住,并不舍得伤害她。 所以,她更希望重生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若那个人是嫡姐该多好。 即便奚衡不是她的亲姐姐,但却待她很不错。 重生后,嫡姐比起上辈子变化良多,奚娴先头一向觉得,或许是她自己变了,嫡姐的态度才会改,只近些日子,奚娴发现其实她变得不多,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般了得。 可是嫡姐,却比前世改变良多。 而毕竟书册和扇子放在一块儿,非常像是青玉一块儿带来的,若是嫡姐只是靠这个故事来试探她呢? 试探她是否也是重生之人。 奚娴又问了秋枫。 秋枫却一脸茫然的垂下头,走近了瞧,却摇头道:“奴婢也不晓得,昨儿个夜里有些暗了,并未察觉。” 奚娴只能去嫡姐院里,可是嫡姐一点儿也不赏脸。 奚娴只好逮住青玉,暂且先问道:“青玉姐姐,那扇子的事体,长姊可是恼我了?” 奚娴无措难安的时候像只小鹿,青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曾,主子不会恼姑娘的。” 奚娴有些失落彷徨,轻声问道:“那c那为何把那套扇子拿了归来?” 青玉恭敬道:“主子说了,您想要拿扇子送人,就得说清爽。” 另一句话饱含深意,青玉一字一顿敲打在奚娴耳边:“可若是姑娘骗人,便只得用这样的手段矫正您,让您往后再不敢说瞎话。” 奚娴一时既气又害臊,圆润小巧的耳垂红得似滴血,拉着青玉央求道:“是我错了,让我见见长姊罢,我亲向她赔罪去” 青玉摇了头,缓和道:“主子没有空闲,姑娘。” 奚娴不敢再说,最后把那册书交给青玉,试探着道:“麻烦青玉姐姐交给长姊。” 青玉看见那册书,便微微一笑道:“六姑娘,劳烦您了。” 奚娴睁大眼睛,忽然便眸中带了泪意:“青玉姐姐,求您,带我去见一见姐姐罢,我有很重要的事体要与她讲。” 青玉却摇了摇头,摊开手道:“六姑娘,实在不成。” 奚娴见在青玉这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放弃了。再纠缠下去,她都成什么人了,倒是白白惹得嫡姐不高兴。 奚娴一回院子,便收到了姨娘寄来的信,说他们一切过得都很好,又提起了江南的风土人情,还道自己一开始过不惯,发了寒热症,后头用了药便大安了。 知晓姨娘身子好,其余的奚娴俱不曾看下去,翻完以后又倒在榻上合眸,心里满满俱是嫡姐。 如若嫡姐是重生的,那么她之前所作所为,都成了很可笑的事,竟然妄图威胁奚衡,企图欺骗她得到怜惜。 但这都不重要了。 若嫡姐是重生的,奚娴便觉自己不再会是把秘密埋藏心底的怪物,甚至有可能,不必再一个人于黑暗中独行。 原先不觉得,只是现在想来,却觉得那样令人欢喜。 人总是想要有个伴的。 嫡姐没有责怪她,若真是重活一辈子,那便是待她的怜惜愧疚更多些,故而才这么温和,这么帮着她。 奚娴上辈子没有被谁好生对待过,故而这辈子嫡姐能够这样,已经能叫她忽略许多细节,心中存留对方最美好的一面。 她早就已经不怪姐姐了,只还是很怕她,现在却想要迫不及待见到嫡姐。 到了夜里,夜风呼呼地扑打着窗棱,奚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趿着绣鞋下了地,却看见有个人站在外头,一身素白的衣裳,勾勒出纤细劲瘦的腰肢,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以玉簪固定成髻,清冷孤傲融入夜色中,只余一个高挑优雅的背影。 那是她的嫡姐奚衡。 奚娴的眼泪一下便流了下来,一双杏眼红通通的,咬着唇说不出话来,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脚踝露在外头,远远瞧去个子极为娇小孱弱。 奚娴低了头,迎着风拢紧衣袖,缓声道:“姐姐,您怎么来这儿瞧我。” 嫡姐转过头,在夜色下瞧不清神态,只是低缓道:“不是六姑娘想见我?如今见了,怎地反倒嫌弃起来。” 奚娴连忙道:“没有的。”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惑,披着外衣轻轻道:“姐姐,怎么会写那一手字?为何要把那本薄书交给我。” 奚娴的心砰砰乱跳,颤抖这嗓音道:“您是否也是也是重活一回的?” 嫡姐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手势,漆黑的长发被吹得飘散起来,眼眉深邃冷淡:“你不会愿意知道。” 她不明白嫡姐这句话的深意,却明白表意。 奚娴鼻子一酸,心中动容,一把抱住奚衡的腰道:“姐姐姐姐啊!” 嫡姐身上有很好闻的檀香味,深重而悠远,在女子身上时便叫奚娴更为安心,她认为嫡姐是个可以依赖的好姐姐,即便刻薄病态一些,这辈子事事都是为了她好。 嫡姐沉默了,她纤长的手指微微拢住奚娴的长发,捏着她单薄的肩胛,强硬使她抬头看自己。 奚衡淡色的眼仁在黑暗中,却很幽深,让奚娴忍不住着迷,于是带着泪笑起来。 嫡姐挑起她的下颌,薄唇微启,在她耳边亲密道:“娴娴,姐姐可不是甚么好人。” “不要与我贴得太近,说不定我一好心,还能放你一马,嗯?” 嫡姐细长的手指撩起她的长发,一点点理顺,动作温柔而娴雅,似是做了无数遍的那样,她又握着奚娴的手,慢慢为她取暖。 奚娴可以肯定,嫡姐一直晓得她在想什么,一直知道她重生的事情,一直在帮着她,这样嫡姐为何救了姨娘,那也可以理顺了。 奚娴又开始哭,眼泪像是流不完似的往下掉。 她抱着嫡姐劲瘦的腰,埋头在姐姐怀里,哭声软和又娇气:“姐姐,我重活以来实在太艰辛了,为什么重新活一次呢?我宁可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便罢了。” 奚娴哭得打嗝,嫡姐却只是把她抱在了怀里,细细安抚着。 明亮的圆月被乌云笼罩住,嫡姐的嗓音沙哑又带着诡异的温柔:“当然是为了完成夙愿啊,娴娴。” 奚娴无知无觉,揽着嫡姐的腰肢,踮起脚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那是一个纯洁亲密的吻,奚娴只想表达自己的激动,可嫡姐却僵硬起来,微凉的手指钳制住奚娴,不让她再做任何出格的动作,似乎在压抑甚么。 奚娴总觉得嫡姐生气了,可是凑近了看,嫡姐唇边甚至还含着笑意,幽幽的柔缓,就像是二月的春风。 她软软抽泣,捂着眼睛,终于把自己的心想说出来,道:“姐姐,我没有夙愿要完成,再也没有了,我只想好生过日子。” 嫡姐没有再回答她,只是握住她的手腕,轻笑叹惋道:“真是个傻孩子” 奚娴不知她现下对于嫡姐是什么心情,或许只是久别重逢,就像是看见一个来自遥远前世的故人,一个与她别离很多年后,终于敛下锋芒和戾气,与她共存的故人。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包括姨娘和弟弟,可只有嫡姐不同。 她终于可以把自己满腔无处排解的心事告诉一个人听,而不会被人当作是鬼怪。 奚娴缠着嫡姐,一定要姐姐与她同睡,像蜜糖似的黏人。 她像是寻到了一个宣泄口,把自己很多年来的委屈,和自己的命运,俱告诉了姐姐听。 嫡姐只是合着眼,把她抱在怀里,使奚娴瞧不清她的神情,做了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奚娴知道,嫡姐出身林氏一族,太子殿下算是嫡姐的表兄,所以她一定要把这些事情说清楚。 她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嫡姐,她不想和太子在一起。 奚娴说道:“姐姐,我真的爱过他,却不会想与他在一起了。” 嫡姐却忽然睁开眼眸,沉声道:“你说甚么?” 奚娴不知嫡姐到底问甚么,只是轻声解释道:“我晓得的,太子殿下是您的表哥,但我与他并不相配,故而即便重生了,我仍旧不希望与他在一起互相折磨了” 嫡姐睁开眼,从奚娴的角度上瞧,她的鼻梁高挺而顺直,眼界浓而密,一张脸森凉精致,高不可攀的清贵。 “不是这句。” 嗓音平缓而晦涩。 奚娴有些羞涩,难以开口,睡在嫡姐身边,却又像是在与闺中密友分享心事。 于是她用很小很软的声音道:“其实,我还喜欢他。” 这样的男人,有哪个女人能抵抗他的魅力? 陆宗珩是个非常合格的上位者,也是个睿智儒雅的长辈,手握重权,心怀天下,有生之年必当成就霸业,他将身为一个男人的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奚娴无法忘记孺慕的情感。 可他们只是不适合,非常不适合。 就像是干柴遇烈火,没有谁能幸免于难。 奚娴没有他那么病态,所以许多年来,即便是做享受的事,与他在床笫间翻滚,也像是在刀口舔蜜。 他对她身子的欲望太强烈了,而他又那样强壮,所以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了,她过不下去了。 嫡姐却冷静道:“娴娴,你再说一遍。” 嫡姐似乎在微微喘息,就连嗓音也带出一些靡丽,沙哑低沉得很。 奚娴在黑暗中,听不出嫡姐此时的态度,却还是小心道:“我喜欢他,仰慕他,但我们不能在一起。”她说完后,便觉难以呼吸,再也不想说一遍了。 嫡姐终于把奚娴抱在怀里,一点点安抚着她单薄的后背,像是个真正的姊姊一样,温柔的告诉她:“好,好宝宝,你不能接受他,我们就不要接受他。” “他害你伤心了,姊姊便护着我们娴娴,不让他再使你委屈。” 奚娴的眼皮耷拉着,却有些不好意思,软白的小手捏着锦被道:“长姊,你大可不必这么尽心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嫡姐却道:“睡罢,我的小姑娘。” 奚娴得了这句话,终于在困倦中合眸睡去,而抱着她的人却一夜无眠,看着外头的星火眸色幽暗沉浮,终究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在小姑娘沉入睡梦的时候。 嫡姐做了一次偷香窃玉的贼。 娴宝的唇很软,带着一些奶香气,实在是很像个不知事故的小孩,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软白的面颊上投落下一篇阴影。 这是他隔了几十年,第一次亲吻到她。 她有些不适地皱眉,在睡梦中转过身去,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身子娇软的一小团,他一手臂便能圈住。 嫡姐甚至颤栗到难以自持,近乎痴迷地亲吻着奚娴的眉眼,终于在她的呢喃低语声中,松开了钳制,把少女放在床榻上,细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给她掖好被角。 奚衡随着月色缓步走入主院,在屋内合眸,开始缓缓平息自己的沸腾的血液,还有勃勃难抑的心跳,再睁眼时,眸中淡淡的血色缓缓褪却,她又是那副冷淡清高的模样。 奚衡对着铜镜缓缓微笑起来,透着淡淡的温柔,这使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姐姐,有一颗洗尽铅华后,再娴静温柔不过的心。 奚娴只需要这样的人护着她。 强大而果断,同时又足够温柔和小心翼翼,不会伤害到她,能够给予她温暖和怜惜。 这样便足够了,这是她那么多年缺失的东西。 嫡姐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裳,随着衣料的摩擦,华贵绣银纹的素色衣衫逶迤在地上。 再往上看,却是带着许多伤疤的身体,筋骨分明,线条流畅肌理分明,新伤旧疤层叠凸起,与女人纤细优雅的脖颈又全然不相配,看上去诡谲而阴森。 她的筋骨在月色下缓缓绽开,一节节脊椎缓缓凸显,初时甚至看上去不像是个人,却又像是撕开了桎梏和画皮。 嫡姐的身子随着筋骨的声响,变得修长而利落,属于青年男人的肌肉线条也凸显出来,结实而富有力道,在光影下勾人心痒。 衣衫褪尽,奚衡成了一个男人。 赤i裸着结实宽阔的胸膛,剑长眉入鬓,眼尾略上调,睁开眼时眼珠是淡棕的色泽,通身带着像寒川般的冷肃。 青玉姑娘从外间而入,手中的玉盘中端着一套玄青色的绣金常服,整齐的的堆叠着。 她跪在地上,侍奉着男人穿上,劲瘦的窄腰间系上龙纹玉佩,纤细的手指为他绕上羊脂白玉腰带,低头和缓道:“今日宫中大宴,殿下这般早离,恐是不妥。” 青玉姑娘跟了太子很久,是他最忠诚的奴婢之一,也是自小便受尽磨炼,武功高强的细作。 但她面对愈来愈俊美的年轻主上,却未必没有身为女人的小心思。 太子没有理会青玉,只是沉寂合眸,屋子四角架起青铜灯盏,照亮了男人半边锐利沉冷的眉眼,他似乎睡着了。 青玉的面色变得温柔起来,后退两步侍立着,不愿吵醒他。 待酒醒,太子捏着额角,倒是淡淡吩咐道:“这段日子,你做得很好,往后便不必留在奚家做事。” 青玉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却只能跪下,裙摆逶迤在地上,磕头谢恩道:“谢殿下恩典。” 她知道,自己言语中藏得很深的一些小心思,却被主子察觉了。 即便她什么也不会做,留在奚家只会服侍好那个小姑娘。 可太子却不允准她再插手。 这份差使,之后也会换一个心思干净的人来。 对于那个小姑娘,殿下一向那样小心翼翼,恨不得把最纯净高贵的东西捧给她,又怎么会容许她这样怀着一点异心的奴婢保护他的小姑娘。 若是奚六姑娘想要星星月亮,想要太子殿下的命,想必也是可以的。 奚娴第二日醒来,却发现嫡姐已经离开。 她想起昨夜对自己心思的剖白,便有些害羞起来,怎么能这样就说了呢? 似乎嫡姐身上有种奇异的力道,能让她放松戒备。 把那些话都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就像是松脱了桎梏,或者是身上的重担别分解开,不必自己一人承受了。 奚娴这般想着,又想要去嫡姐院里寻她,连早膳也顾不上用,便提着裙摆往主院走。 主院换了服侍的丫鬟,原先的青玉不知去哪儿了。 现下专门侍候的,是个高挑吊稍眼的女子,穿着奚家侍女的衣裳,见了奚娴也不太说话,不过是恭敬行了礼儿,其余的事体是一问三不知。 奚娴道:“你可知晓,我姐姐是去哪里了?” 那女子轻轻摇了头,并没有说话。 奚娴又继续道:“青玉姐姐呢?” 那女子顿了顿,沙哑道:“走了。” 奚娴有些失望,她觉得青玉是个不错的人,好好儿的怎地突然便走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那女子在一旁袖手着,并不多言。 奚娴便有些丧气起来,可也并没有说甚么,只是眼眸亮晶晶道:“那待姐姐有空了,你再来知会我。” 奚娴又问道:“你叫甚么名儿?” 那女子开口,沙哑道:“紫玉。” 奚娴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些银瓜子,给紫玉拿在手里,偏头温柔笑起来:“你是姐姐的丫鬟,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是我赏你的。” 奚娴的模样在阳光下十分纯真,就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应有的样子,也是她头一次这么开心的笑,对着紫玉这样几乎不认得的人,也能这般由内而发的欢喜。 紫玉姑娘看了奚娴一眼,轻轻眨了眼,垂下脸去。 她没有推脱,只是行礼谢恩,非常利落。 奚娴没有多呆,只是吃了半盏茶,发现嫡姐实在不叫她进去,便起身离开。 她有点参不透嫡姐的心思,昨夜待她这样好,都答应替她挡着太子,又承诺了那么多,把她哄得这样开心,叫她小姑娘。 可是今早起来又不见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虽说嫡姐与她不是血亲, 但奚娴是真心将她当作姐姐来瞧了。 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已经能够忘记前世的种种不开心, 只要是人, 都会有做错的时候。 奚娴认为这没什么, 有些罪是可以赎的。 嫡姐这头一无所获,回了院子,那头老太太又告诉她, 隔几日还有一场宴会要参加。 这次是继后娘娘的生辰,可非比寻常,奚家的女眷只有老太太身上带着诰命,自得入宫贺寿。 至于奚娴, 身为世家贵女,也被允许一道进宫, 只是有一定的名额罢了, 到底有年轻的小姑娘进宫里,热热闹闹的才是皇后娘娘乐见的, 是以本次寿辰倒是额外破例,让未嫁没诰命的姑娘们, 也能有机会入宫去。 奚娴是不肯的, 因为她不想见到太子。 最重要的是, 奚娴希望重生后, 他们能两不相干, 互不相欠。 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皓月和萤火何足并论, 一辈子都见不了面那也寻常。 奚娴只能跪下行礼,挺直了脊背道:“祖母,娴娴不想去,我才学规矩没多久,若是扰了贵人的眼,那对于奚家便是一件坏事儿了,请祖母成全了娴娴罢。” 只是老太太这次却很严厉,缓缓摇头拒绝道:“娴娴,你还小,不明白机会是多么宝贵。” “你想想你弟弟,还有你姨娘,他们在江南能过上好日子,难道全是仰仗老爷的宠爱么?” “不,他们仰仗的是你。你若是出息了,他们都是受益者,而你若是为上位者厌弃,那你姨娘与你弟弟,与王姨娘母女不会有任何分别,也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快乐。” 奚娴很不喜欢被人逼着,还是低顺着头,沉默着不肯说话。 姨娘和弟弟不可能一辈子靠她,所以她不会有所动容,每个人都只能靠着自己,想要机会和快乐,除了自己争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譬如她,亦比如许多人。 老太太端视她的神情,又温和询问道:“娴娴,你到底有什么心事,祖母总见你神思不属,行事悖乱。” 奚娴有些心慌起来,却始终双手捏紧,手心汗湿了,却不愿多言。 老太太把她拉起来,叹息道:“这事儿本是要你长姊去的,可你也晓得,她身子不爽利,实在没有空闲。你另两个姊姊没受过规矩,只怕行差踏错,可咱们奚家总得有个姑娘一道进宫,这事儿不好办。” “若你当真不愿,祖母必不勉强你。” 奚娴听到这本还是嫡姐的事,只是姐姐不愿参与罢了,又思及昨夜里,嫡姐倾听她言语时温柔若所思的模样,心便软了下来。 如此想着嫡姐的好处,她无可奈何,只得垂头答应。 眼泪水却像是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小小的一团跪在下头,老太太只能见到她头顶的发旋,绣着小兔子的粉白裙摆逶迤在地上,边缘露出一角水红精致的绣鞋。 这小姑娘瞧着可怜又委屈得要命。 老太太也没法子,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体。 小孙女年岁太小了,根本就不懂事。 太子年长她好些,已是成熟男人,且心思深沉,手握重权,注定要为了皇位厮杀,手上沾了那么多血,便与寻常男人区别开了,更不是一般女人可以伺候的。 她的小孙女儿娴娴和太子,压根不是能处在一起的人。 若要老太太自己选,即便选长相最艳丽,身材本钱最好,而心眼多的奚娆,这样的女人,像太子那般的男人才会喜欢。 即便不喜欢人,这身子也不至厌弃。 如何也不会选奚娴。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有哪个男人会迷恋奚娴这样的。 快要及笄的年岁,可一张脸却无端显小,带着点婴儿肥,看着还不知事呢。既对她起不了欲望,又谈何宠爱? 谁都看得出不合适,可是太子偏钟情了娴娴。 正在这当口,嫡姐院中的紫玉却通报着走了进来,身子纤瘦高挑,只对老太太利落一福,沙哑平静道:“老夫人,咱们主子吩咐过了,有的事若娴姑娘不喜欢,便不必勉强她,这个机会留给旁人便是。” 奚娴跪在地上,又一时的发怔,挂着泪的小脸呆愣着。 紫玉是怎么晓得老太太院里事的? 不过半会儿的功夫,她便这么快赶来了,那可实在是够快的。 老太太凝神看了紫玉姑娘半晌,才缓缓叹气道:“你们主子,便是太纵着她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任性不懂事也是有的,与她把利害说个分明便是了,何必事事都宠着,反倒把孩子惯得一事无成。” 紫玉不似青玉那般会做人,此时不过嗯一声,道:“主子的决策,奴婢等不敢忤逆。” 奚娴在一旁跪着,脸上还挂着眼泪水,紫玉又把她扶起来,拿了手绢为她擦干眼泪水,颔首干脆道:“奴婢告退。” 待紫玉走了,老太太亲自起身,把奚娴拉回了位置上端坐着,捏捏她的小脸,无奈道:“娴娴啊,祖母以前是不觉得,现下真觉我的小孙女儿命好。” “只是这好命,也得长久才是。若是不能有一辈子那么长,便宁肯是没有的。” 奚娴听不懂,若自己这也算是好命,天下还有人命薄么? 奚娴没有答话,只是如释重负一般,从老太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自回了碧纱橱看书写字。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被要求看一些书籍,并写字帖,没有更多严厉的要求,只是这样修身养性的事体,奚娴自己也乐意去做,而且看的还大多是她没看过的,上头晦涩之处,甚至会有一些批注解释,以便她能看得更明白。 奚娴注意到,批注用的是簪花小楷,更是她上辈子惯用的笔法,一撇一捺俱是婉约娇柔,便明了是嫡姐作的批。 奚娴却觉得,嫡姐也不必用簪花小楷。 她隐约思考了一下,嫡姐翘着小指,捏着衣袖在窗台下写字的模样,便捂着腮想笑,想起姐姐那张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却又萎靡下来。 边看着书,她回想一瞬,稍想起一些关于皇后寿宴的细枝末节。 这个时候,其实老皇帝的身体已是溃败,只靠着一些内服的虎狼之药,只内里已然烂得不成模样,于是便更要靠着皇后的生辰营造出喜庆的氛围,不但能冲冲喜气,且还能叫一些有心窥伺者心存犹疑,按兵不动。 即便是为了这个,老皇帝也会把这场生辰宴办好。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会借着这次机会,再次遴选几个美貌的世家女子充盈后宫,这般能借机笼络几个世家,更能享受年轻的身体。 隋元皇帝是个再平庸不过的皇帝,而这样的愚昧,在晚年时期尤甚。 他有属于帝王的孤高和敏感心思,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一辈子都活在虚幻的拥趸之中,手腕不足以抵抗卧薪尝胆十余年的皇太子,却到死连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都不晓得。 才会到临终,都以为是自己误解了太子,而他是个忠君孝顺的好儿子。 储君殿下心思深沉,于朝政之事智珠在握,杀伐果断之余,手法娴熟老练得骇人。 奚娴的记忆里,这次遴选上去的世家女子中便有太子的人,在接下来的三年中更会是老皇帝的宠妃甄氏,最后老皇帝甚至会死于那个女人的肚脐眼上。 其他的皇子王爷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但变数太大,背后操纵受制颇多,而太子的人却一路顺遂,似是知悉了老皇帝所有的喜好和禁区,乃是天生为隋元帝而生的女人,故备受圣宠。 而那位绝代宠妃甄氏,最后却一根白绫吊死在屋里,甚至不能被允准厚葬。 奚娴知道,即便这个甄氏贵妃是太子殿下的人,却也不能代表甚么,他心性冷漠,若是谈好了条件,便不再有多余的恩赐和怜惜。 可是奚娴不懂,他这么厉害,为何又不立即杀了隋元帝,自己登基,而是耐性等了几年。 她一点也不懂,也没兴趣考究。 快到冬日里,奚娴便决定要为嫡姐做一双鞋,姐妹之间本就该亲手缝制些东西,彼此赠与,才能算得上是亲密。 自然,她不知道嫡姐会不会女红。 若是会的话,必是要央嫡姐给她绣肚兜,或是荷包帕子的。 隔了几日,奚娴也听闻了皇后宴上的事体。 果然那位甄家的小姐被隋元帝看上了,纳入后宫封了妃。这甄家本也是世家之中的中流,算不得显赫或者冷落,却是百年世家之一了。 奚娴对于甄氏的容貌,自然是没有丁点怀疑的。 太子选中的绝色,样貌不可能会差,最主要的便是,传闻中此女内媚之相,胸口鼓囊囊的,身段丰腴含怯,难怪老皇帝会沉溺在她身上了。 不过更为重要的,大约还是性情和聪慧的头脑,与高段的手腕,不然也当不了隋元帝的宠妃。 奚娴对于甄氏没有好奇,顶多便是爱八卦些,况且她只关心自己的事体。 她本不欲叨扰嫡姐清修,却还是为了讨要尺寸的事体。 走了半程,尚没过院门,只见三姐奚嫣从嫡姐的内院走出来,一身藕粉色常服,披着掐金丝的猩红斗篷,手里捧着镂花铜手炉,头发温婉绾起玉穗垂落悬动,见了她便笑着寒暄几句。 奚嫣从前与奚娆关系不错,但自从奚娆出了事,三姐便甚少与她来往了,只是奚娴总觉得这个三姐也不大一般,通身的温婉贤良的气质,和她们另两个庶女都不同。 自然,奚家除了奚嫣和奚娆,其实还有两位姑娘,二姐在奚娴入府前便嫁了出去,四姐早几年过世了。 其中只有奚嫣最像个中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皆教养极好,行事从不偏颇,通身的文秀内蕴的气质叫人不敢小觑了她去。 其实在奚娴心里,三姐姐奚嫣是最像嫡女的人。 而嫡姐若是个男人,恐怕奚家便没有嫡长子奚徊甚么事体了。 奚娴见她出来,顺道问了一嘴:“三姐姐可是去见了长姊?我这些日子来瞧她,总是不见我呢。”说着便有些隐约酸溜溜的,脸颊泛红,又有点不好意思。 奚嫣微微一顿,才给奚娴拂去鬓发边的落叶,轻轻叹息道:“是啊,我不过是去与长姊说说话,没说几句便出来了,妹妹不要多心,长姊一向是最疼你的。” 奚娴没有再说话了,含笑着点头与奚嫣道别,莲步轻移进了屋。 嫡姐正站立着作画,是一副水墨山河图,卷轴铺在长桌上,嫡姐纤细高挑的身段背着光影,眉眼轻垂时,叫人瞧不见神情。 奚娴注意到嫡姐的手,骨节分明的利落,通身俱是云淡风轻的气度,不言语时叫人难以小觑,鬓发上带了赤金的牡丹,垂落下点点流苏,显得格外华贵雍容,令人不敢顽笑。 奚娴乖乖坐在一边,眼巴巴等着嫡姐画好,这样她便能去量尺寸。 她想好了,要给姐姐做一双粉色的鞋子,上头要镶水晶花卉,和金珠子。姐姐平日穿得太深沉,显得有些太冷漠,若拿柔和亮色点缀一番,裙摆浮动间露出粉色的绣鞋,才更有女人味。 顺道她还能暗示一下嫡姐,要姊姊也给娴娴绣个肚兜,起码也该是荷包手帕。 她必然日日穿戴着,这般交换彼此做的物件,才算是好姐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奚娴在嫡姐跟前是乖囡,仰着软嫩的小脸, 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姐姐, 满脸俱是仰慕敬佩。 她已不那么惧怕厌恶奚衡,却又对她心生依赖和好感, 故而嫡姐在她眼里便是神女一样的人物。 云鬓峨眉, 肤白如冰雪, 双眸冷淡略上扬, 眼尾有一粒极淡的红痣,端视时有些邪性,垂眸下笔时,却又沉稳持重。 嫡姐的纤腰劲瘦若柳, 长眉入鬓锋锐, 锁骨纤纤性感, 长相比寻常女子不那么柔和, 眼窝也略深,故而使她看着人时,便像是在直勾勾的温存凝视, 是独一份使人心痒之感。 奚娴想不出, 到底有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征服嫡姐这般的女人。 可是她只知道, 自己很敬仰嫡姐,喜欢嫡姐护着她时沉稳可靠的模样。 而嫡姐身为同性, 却拥有奚娴所没有的一切, 这令她时而感到羡慕, 时而又颇为渴望,时常对着铜镜描摹自己的样子,想象着她若也能像嫡姐那样冷冽硬气,便是极好的,甚至还会吃吃笑起来。 奚娴看着嫡姐在光影下的样子,还有她漆黑发髻上赤金华贵的牡丹,一时竟发起怔来,就连面颊都微微泛红,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 嫡姐落下最后一笔,收回笔触,才侧眸看着奚娴,与少女温软水润的目光相触一瞬,奚娴的眼睛便别开了。 整张小脸腾一下便红得不成,似乎是怕嫡姐发现自己在偷窥一般,羞涩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嫡姐的眉头微蹙,搁下笔杆便淡淡道:“娴娴,你在想甚么?” 奚娴红着脸,嗫嚅胡乱道:“我不知道我或许是在想,或许是在想想姐姐甚么时候能寻到称心的人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嫡姐,细软的发丝垂落下来,很好欺负的小模样。 嫡姐便笑起来,伴随着环佩叮当声,悠缓走到奚娴临近的长窗边,近到奚娴能闻见她身上淡薄的檀香,那是一种带着佛性的平和沉稳,叫人觉得静好。 奚衡低哑着轻描淡写道:“我已有心上人了,六姑娘不必为我操心。” 奚娴的眼睛慢慢睁大,转眼看着嫡姐的侧颜,高挺的鼻梁被金色的阳光照到,落下小片淡色阴影,而唇角却似笑非笑,偏头看着她时有些幽暗难言。 奚娴心头一凉,低下头喃喃道:“是么,也不知姊姊喜欢的人是甚么样的。” 奚衡这样的女人,再强大的男人都驾驭不了。 她猜测,或许奚衡会喜欢温润性子慢些的书生类型,能听她指使,却绝不敢忤逆于她,这样性子才算是互补。 果然奚衡缓缓开口,慢条斯理微笑道:“是个弱性的人,有时又倔又蠢,好在于我而言可怜可爱。” 奚娴觉得自己的猜测果然对了,说不准就是哪个书生,或许便是前些日子的李愈。 她心里酸溜溜的,想了想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小声道:“他的出身比您如何?若是贫苦之家的人,您可要慎重些,那样的男人拖家带口,心里揣着一大家子,您嫁给他委实不好过的。” 嫡姐支着下颌,静静道:“重要么?” 奚娴坚持道:“自然重要,不能互相理解,不能相互扶持,无法帮助到您,那样的人有什么用处?” 嫡姐低低的笑了,低头垂眸静默瞧着奚娴,修长微凉的手指揩过奚娴的眉眼,惹得奚娴闭上眼,眼睫细细的颤抖着,心里无措之感更为浓郁。 嫡姐的嗓音低柔带笑,在她耳边却十分清晰:“出身并不那么重要,我的’夫婿’,是否理解我,扶不扶持我,也并不重要,你懂么?” “她只需要呆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奚娴心想,嫡姐果然是个霸道的人。 她是太子的表亲,出身林氏一族,只要她愿意,帮助夫婿手握一些权柄,并非是做不到的事,而若她的丈夫很无能,却非常听话,那么嫡姐不啻于是位无冕之王,将来的手腕地位可想而知。 她可真羡慕嫡姐的夫婿。 嫡姐虽是个病态的人,感情却热烈到能把人烫得哆嗦,像是炽热的岩浆一般生受不住,可只要他足够听话,那么嫡姐一定会很温柔c很温柔。 奚娴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 她一下似触了火种般瑟缩起来深觉得这样思量很不好。 且不说她并不是个男人,她十分爱惜自己女子的身份,即便它带给她无尽的烦恼和纠结,却还是无法舍弃。 可自己的思想,何时变得这么离奇了? 她没有磨镜之癖,而即便嫡姐与她没有血缘,那也是不可能会产生的情感,因为她天生便是个女子,而强大的男人带给她难以抑制的欲望和颤栗,是奚娴永远不会忘记的。 她的身子还记着男人强壮的身躯,有一道连通心脏的地儿记着他,又如何可能爱慕一个女子? 奚娴觉得自己的心态很诡异。 她清醒的知晓自己不会喜欢女人,可却又惶惑地不知所措。 因为嫡姐身上的某种气质,一颦一笑,说话的嗓音,握剑潇洒利落的模样,都能让她忍不住心跳昂起,难以遏制地手心泛潮。 奚娴坐在那儿发怔,纤长浓密的眼睫低落着,似乎受了点委屈。 嫡姐却微微冷笑起来,捏着她的下颌让她抬头,轻柔的抚摸着奚娴的面容,缓慢道:“娴娴,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懂么?”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嫡姐,与她对视着,才发觉嫡姐眼中隐藏的阴沉和淡淡讶然,奚娴咬着唇,眼角便泛了红晕,低着眼道:“怎可能呢?姊姊莫乱说了。” 这般说着,可是通红的耳根和不知何处安放的小手,却出卖了奚娴。 她心里头乱得厉害,像是娇嫩的珍珠蚌里硬放了粗盐,怎么搅都不匀,反倒是硌得厉害,里头的肉俱是疼得要命,又带起了奇异的酸痒来,有心想挠,却抓不到实处。 奚娴忽抱住嫡姐的腰肢,含着泪道:“你又不是我的亲姐姐,还要管我这么多?” 嫡姐姐笑了笑,单手把奚娴抱在怀里,细长的手指为她梳理着额发,温柔道:“那也不可以,娴娴。不该有的心思,通通都要忘记。” 奚娴知道嫡姐在说甚么,只觉得满心俱是羞耻之感,一点点迸裂出来,充盈在胸腔里头,便要把她的自尊吞噬得一丝也没了。 她只是c她只是一时间分辨不清,也许睡一觉就好了,嫡姐何必与她说得这样清楚? 奚娴满眼是泪,呜呜地捂脸哭道:“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谁说我想当男人了?你太过分了。” 她说完便更是羞恼,只觉自己蠢得离奇了,于是花样子和量脚的红绳俱是不要了,挣脱开嫡姐的手便要逃跑,却被嫡姐单手拎着软绵绵的后颈,提溜了回来。 奚衡也知道自己戾气上来,对她的独占心思太重,病态时自个儿也压抑不了,故而便又把人吓着了。 娴娴是个女人,是个比大多数女子都柔弱不足的姑娘。 她像是菟丝花一样,遇见了可以全心依赖的人,或是可以放心孺慕之人,便容易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但她喜欢当女人的感觉。 不仅她知道,她的男人在床笫间也明白得很。 于是嫡姐换了一副嘴脸,把自己柔弱的菟丝花抱在怀里,拍着她单薄的脊背安抚着,又宠溺古怪道:“是姐姐的错,我们娴娴是个乖孩子,是姐姐错怪了娴娴,不要怪长姐好不好?嗯?” 奚娴才从指缝里看着嫡姐,抿去眼角的泪珠,小声道:“姐姐,我” 嫡姐打断她,拿起一旁的绣样和量绳,慢条斯理道:“看来我们娴娴,今日来是想给姐姐做些甚么,或许是一双鞋,对么?” 奚娴红着脸点头,想了想,很不记仇地软和道:“是想给姊姊做鞋的,想要做一双粉色的鞋,上头绣些牡丹花的纹样,或是玫瑰花,再镶上珠玉翡翠,做成叶片的样式,这般您总爱穿沉闷的颜色,露出一角绣鞋来才有女人味儿,也很婉约娇媚。” 嫡姐的面色一瞬间,有些古怪的阴沉,笑了笑才道:“粉色的绣鞋啊” 奚娴的眼里顿时又返了些泪花上来,一低头眼泪又啪嗒地滴落下来,沾湿了裙摆上的小兔子。 她太孱弱了,一哭便耗费心神,叫人舍不得。 奚娴软绵绵道:“姐姐不喜欢粉色,我c我换一个颜色便是了您不要生气的。” 嫡姐的额角一跳,眸色暗沉下来。 顿了顿,嫡姐才牵起一抹笑容,不紧不慢道:“喜欢,姐姐最喜欢穿粉色的衣裳了,只是我们娴娴往日未曾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嫡姐翻脸比翻书还快, 先前还淡漠地警告她, 莫要有不该有的想法,现下却开始与她探讨花样子, 淡色的眼眸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嫡姐偶尔的温柔, 便像是春日里的阳光一样,使她浑身暖融融的。 但奚娴并不是很理解嫡姐的品味。 她命丫鬟拿了几块布样来, 俱是她认为最合适的颜色了,只是色调颇有些相似, 俱是皮粉, 柔粉, 藕粉, 干玫瑰粉一类淡雅的粉色。 到了嫡姐手里, 嫡姐捏着布样看了好半会儿, 才指着一块道:“这是粉色?” 奚娴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拿出布样子, 在柔软白皙的手心里作比,认真道:“这是枯玫瑰的粉, 有些灰黄调的,可是很好看,亦很稳重,不太适合我,但我觉得很适合您。” 嫡姐见她这般专心, 眼眉微挑, 才继续专注捏起另一片道:“这是藕粉?” 奚娴呀一声, 赶忙摇头道:“才不是。那块才是藕粉,这块儿是皮粉的,像是小童皮肤的色泽,是鲜亮的淡粉呢。” 奚娴又变戏法似的挑出一块儿,道:“这才是藕粉,姊姊。” 嫡姐似乎很坦然,却捏着额角指着其中一块,道:“这块儿罢,干枯玫瑰色挺好。” 奚娴点点头,偏头笑着称赞道:“我的姊姊真有品位。” 但同时,她又带了一些疑惑,因为嫡姐这么厉害,竟然会分辨不清各式各样的粉色,这样的能耐难道不是每个女人都具备的么? 奚娴凑近了嫡姐,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眨着,唇齿间是淡淡的果香:“您看,我嘴上是甚么颜色呀?” 她白皙柔软的小手点着唇瓣,略显饱满的樱桃小口便凹下去一点,水润得像是一块儿蜜桃。 小姑娘的眼睛慢慢眨着,眼仁乌黑,好奇地瞧着姐姐。 嫡姐与她凑得很近,一双冷锐的眼天生挑起,唇边天生似笑,如今也微微勾起一点,手指捏着奚娴的下颌端详,温柔道:“你没有涂口脂罢。” 奚娴惊讶地睁大眼,捏着嫡姐的袖口便抹一下,抹出淡淡的裸粉色,她道:“涂了,只是没有涂红色而已呀,您怎么能没看出来呢?” 她只听说男人,特别是刚强厉害的男人,都有个特点,那便是对女人的东西都十分头疼。 所有的红色在他们眼里,俱是一样的,所有的粉色也没有区别,他们眼里的世界单调得要命,还喜欢轻笑漫嘲,口脂那么多,涂在唇上却没有分别。 奚娴敢于这样想,自然是有过亲身经历的。 可是嫡姐却颔首,捏着帕子为她不紧不慢擦拭掉残余的口脂,微笑平缓道:“是么,我瞧你不涂也十分好看,往后少涂些,到吃嘴里对身子不好。” 奚娴觉得她们已然无法交流,甚至彼此之间存在着一道很厚的屏障。 孺慕嫡姐是一回事,可能否好生交流,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嫡姐丝毫不认为自己把话聊死了,甚至还紧接着说奚娴衣裳穿得太少了,捏着她身上的布料拧眉,转眼淡淡问她:“这是夏日里?我看风一吹,你便已是没有知觉了罢?嗯?” 奚娴认为自己得快些离开,于是敷衍着含含糊糊应了,得到了一声了然的冷笑,才又急忙拿了红线给嫡姐的鞋履量尺寸。 嫡姐的鞋一点也不秀气,甚至常年穿着同样的黑靴,奚娴十分怀疑嫡姐备了上百双同样的鞋,上头以丝线绣着暗纹,的确是低调华贵了,却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爱穿的。 刻板单调得厉害。 奚娴撇撇嘴,量完尺寸,才想起自己先前的注意,想要嫡姐为她也绣些甚么,不拘是荷包还是帕子,只要是能长久佩戴的都成,这般才算是好姐妹。 于是待手头的事结束,奚娴才拉着嫡姐痴缠道:“姊姊,我都给你做鞋了,您也给我做个帕子,做个荷包甚么的呗?若是您做的,我必是要贴身戴着的。” 她没好意思说诃子的事体,之前觉得没什么,姨娘不也给娴娴缝肚兜么? 大家都是女子,关系又很好,这并没什么,只是经过了先前的对话,奚娴反倒是不太好意思了。 想起嫡姐修长清贵的手指,指缘利落优美,那可是握着剑的手,也是下棋拨弦的手。 怎么能在昏黄的灯光下,为别人绣肚兜呢? 听上去便羞耻得很。 嫡姐觑她面颊泛红,才挑了长眉审视她,慢慢道:“你脸红甚么?” 奚娴赶忙摇了头,轻声搪塞起来道:“没有,只是c只是想您的绣活一定是绝佳的,到底您甚么都会,可我其实并不精,做出来的鞋或许还远远不若您养的绣娘。” 她垂着软白的脖颈,小声道:“所以便不好意思了” 嫡姐笑了起来,宽和道:“心意到了便成。” 嫡姐答应给奚娴做荷包,做帕子,倒是十分干脆,没有半分的扭捏。 奚娴又大胆加了一些条件:“想要小兔子的纹样,颜色要淡雅一些的,不要大红大绿的。” 介于嫡姐对颜色的认知,她认为自己很有必要腔调这些。 嫡姐也一概应了下来,神色淡淡,甚至含着温和宁静的笑意。 奚娴觉得嫡姐更像一个长辈了,虽然有时无法理解她,但是大多数时候强大到无所不能,故而心中安宁之意更甚。 这样的嫡姐又像极了她的姨娘,无论娴娴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 即便姨娘本事不大,却能让奚娴觉得安宁。 她又胆肥了不少,小心翼翼道:“姊姊,我还想要一件诃子,也要小兔子的纹样,柔粉色的好不好?” 她怕嫡姐觉得厌烦,毕竟有些东西是旁人主动做的,却不能是自己舔着脸要求的,故而又急急忙忙道:“只有诃子也可以的。” 嫡姐的眸色深邃了一些,平静凝视着她,啜了一口茶水,才慢条斯理微笑道:“可以啊。” 奚娴心里雀跃起来,似乎这般便能证明她在嫡姐心目中的地位。 嫡姐有很多妹妹,她们都与姊姊不是血亲。 可只有娴娴是被嫡姐纵容看中的那一个,她们又同为重生之人,这般想来,或许她与嫡姐很早以前就该交心,变成亲密无间的一对好姐妹。 奚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想。 其实一件衣裳完全无法代表甚么,只是她想的事体太过纤敏了,以至于大多时候,都容易将一件事想得无比复杂。 可是奚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呀,这便很无奈了。 她又与嫡姐坐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又与嫡姐作了约定,隔五日一定要与她见面,不然嫡姐闭关礼佛,一转眼又是一两个月过去,不肯见她,也万事不知。 待奚娴走了,紫玉便进来清理台面。 她比青玉要沉默多了,时常连着两三日一语不发,主子不问她,便似个木头人似的不讲话。 他们受了训,不该讲话的时候,便像是空气一般透明,只有从前的青玉话多些,也温婉些,先头便被派来奚家当差。 只是青玉年纪大了,有了点小心思,便再没有用处了。 男人看着紫玉,才低沉道:“你会女红?” 他用的是原来的嗓音,紫玉抬头时,便见太子冷淡寂寂的眼眸瞧着自己,闲适的靠在榻上,又慢慢合眸。 紫玉听见自己声音沙哑道:“会。” 顿了顿,太子才慢慢道:“你来教孤。” 紫玉实在惊讶,主子甚么都会,山野村夫该会的他懂,清贵公子要贯通的他也精,文武全才也不为过。 他天潢贵胄,听闻就连厨艺也是懂的,会的事物从不问贵贱。 要说不会的,或许便是女红与生孩子。 可是身为一个男人,也不必学这两样罢? 况且主子日理万机,朝中事体颇为繁杂,一应衣袍配饰俱有尚衣局供应,储君殿下哪里会有心思学这些? 她却没有露出半分,还是定定道:“喏。” 太子的神情还是冷淡从容得紧,没有半点局促,跟着紫玉捻着绣花针,扎了绣棚在阳光下,一针一线穿引着。 待男人回了东宫,得了空闲也要拿了棚子穿针引线。他与幕僚闲话,都并不避讳,一边慢条斯理说着,一边手头做着女红,是坦荡从容的模样,时不时掀起眼皮,冷淡指出一些政局上的问题,还有冬日治水的难题,以及一些改进的法子。 女红非是一日两日可练成的,可太子天纵之才,又不拘小节,故而倒是进步得很快。 只小半个月而已,男人已能绣出一只肥嘟嘟的小兔子,嘴里还叼着一根胡萝卜,眼珠子红通通呆呆的。 东宫幕僚近乎要疯了,他们私下不敢讨论,可谁心里不猜测两下因由。 太子得空去了一趟奚家,将绣棚丢给紫玉,散漫吩咐道:“做成肚兜的样式,给你们六姑娘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太子殿下亲自给人缝肚兜,紫玉自是无话可说。 原先她还在思虑, 奚六姑娘对于主人,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偶尔感兴趣的玩物,或是位高权重的男人, 偶然而生的一缕风月之思? 现在紫玉明白了,那都不是,也都太浅显了。 奚娴很快便从嫡姐那头, 得了一件诃子。 藕粉色嫩得滴水,左下角绣了一只肥嘟嘟的滚圆白兔子,嘴里叼着一根胡萝卜, 红眼睛呆呆。 绣纹十分精密准确,几乎没有多余的累赘之处, 就连萝卜的绿缨子也绣得惟妙惟肖,脉络清晰简洁。 奚娴觉得嫡姐太懂她了, 因为她就喜欢这样的小兔子,而姊姊的绣活也十分精妙, 比她不差些甚么。 她顿时有些微的羞惭起来。 毕竟奚衡会的那样多,事事都做的这般完美,可是她只会那么两三样事体, 还弄得一团乱糟糟。 奚娴想了想,便对着铜镜褪下衣裳, 露出白生生的身段, 又命春草进来为她系带子, 从后脖颈打结, 再绕到纤细如柳的腰肢,是恰好的贴身。 嫡姐对她的身材很有把握,至少这件诃子的布料一点没白费,也丁点没多。 奚娴对着铜镜弯腰,玉白的身子在昏暗跳脱的灯火下,近乎与藕粉的诃子连成一体,她对春草弯了弯眉眼:“好看吗?” 春草也笑起来,点了点头,只是有些疑惑道:“姑娘夜里不落,穿着诃子作甚?” 奚娴托腮认真道:“是姊姊给我做的,故而才想要试试。” 她把诃子脱下,小心翼翼叠起来,埋头一嗅,便闻见了悠远的檀香,奚娴便知道,这一定是姊姊亲手做的。 她抱着诃子靠在床上,轻轻闭上眼,很快便安下心来,不一会儿陷入了黑沉的梦境里。 她很少有这样安心的感觉了。 而这样的感知,却是从前那个恶毒刻薄的嫡姐赋予她的,让她觉得自己真正被爱护c被需要了,所以从灵魂深处感知到了安然。 奚娴一觉睡得黑沉香甜,再次睁眼时,外头有些诡异的寂静,她懒散支起身趿了丝履下地,才发觉外头的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奚娴身子单薄柔弱,披着外袍走在风口上,却见春草掀了帘子进来。 她见春草面色不佳,才疑惑问道:“草儿,这是怎么了?外头天气不好,你的脸色也这么差。” 奚娴这般说着,又折回身,坐在窗边给自己斟茶,边吃边醒神,却仍是睡眼惺忪的困倦。 却听耳边响起春草犹豫的声音:“皇城里头有动静,昨儿个夜半封锁城门,听闻皇帝陛下染了重病,如今是太子监国。” 还有一些军队上的变动,她没有说,其实自个儿也只听了个囫囵,便不敢拿来使姑娘害怕。 奚娴蓦地睁大眼,惺忪的睡意也被驱赶走,她只觉浑身泛凉。 上辈子c上辈子她记得太子监国前是有一场选秀的。 老皇帝倒下可不止是因为甄氏,还有他最宠爱的瑾王推波助澜,可惜却为暗中的太子做了嫁衣。 可现下,那场会让太子东宫充盈的选秀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立即执掌大权的年轻储君。 奚娴的心烧得厉害,只那么一个简短的消息,她便局促地坐在桌前,整张脸都惨白起来。 她不晓得到底是哪步出了差错,明明重生的那个人是嫡姐,可是太子在政治上做出的每一步决定,也被改变了。 若重生的不是太子,若重生的真只有她与奚衡两个人,而奚衡还是储君的亲表妹。 上辈子嫡姐死得早,可这辈子奚娴什么都与嫡姐说了,尽管她不愿怀疑,可是真的不是嫡姐在背后使的手段么? 只是她又很了解太子,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从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又过了半月,奚娴才被允许去见嫡姐。 最近嫡姐礼佛的时间变多了,奚娴时常见不到她,心知嫡姐性子古怪阴沉,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也便从无怨言。 只是现在奚娴实在很想见嫡姐一面,她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了,只要嫡姐一句话便成。 只消嫡姐告诉了她,自己什么也没做,更不晓得这与太子有什么干系,或者说,即便太子也是重生的,奚娴都可以稍稍心安一些。 虽然听上去本末倒置,可是这样的话,嫡姐就没有背叛过她们的诺言。 说好的不帮着太子欺负她,说好要护着她,与她一道防备讨厌太子,怎么可以食言? 奚娴去见了嫡姐,只是这趟嫡姐在佛堂里,她还得再次沐浴净身,不染尘土之后,方能被允准进入。 奚娴觉得嫡姐对于佛教的执念和敬重,已到了近乎有点病态和偏执的程度。 她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到底过往发生了甚么,才会如此痴迷礼佛。 嫡姐的佛堂很大,却也十分空旷,只有佛前的香案上供奉着果碟,香烛和黄色的帷幔俱是明净整洁的样子,佛前摆着两个茅草编织的蒲团,而嫡姐在佛前的身影像是笔直的雪松,裹挟着冷冽的风雪,却依旧纹丝不动。 奚娴恨重生这件事本身,却也想从淤泥里挣扎而出,得见天光,所以也会感激和真心敬佩重生后遇见的人。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重活,只想早死早投胎。 重来一遍的人生,真的是完好无缺的人生么? 同样的世界里,她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得到了截然相反的因果,可是本来的轨迹却还是存在心头,就好像重生之后做出的选择,得到的善果,不过是老天“眷顾”而成。 事实上,重生的人,根本不堪配幸福的结局。 所以即便重生,她也宁可自己没有,只想像天地间的苍生一样往生投胎,离开前世的因果牵绊。 故而对于或许使她重活的佛,奚娴没有更多的敬重的孺慕。 奚娴晓得嫡姐信佛,故而便上前一道跪着,心头却活络起来,只想等姐姐好了,她再叽叽咕咕问询那些事体。 嫡姐穿着一身朴素缁衣,宽阔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戴着佛珠的手臂,垂下暗黄的穗子,侧颜冷淡而孤高,眼睫长而浓密,修长的十指慢慢捻着佛珠,动作慢得很,却实有缘法。 奚娴等了很久,自己的腿都跪麻了,腰又酸又累,恨不能立即站起来才是,嫡姐还是原本的姿势,衣衫朴素,长发披散在脑后,手中捻着佛珠,沉默不语。 她便觉得嫡姐的身子或许是铁铸的,她没进来时问了紫玉,便听说嫡姐今日一大早便进了佛堂,也好些时辰了。 奚娴只想稍稍一动,可身子便似泥塑的一般,一点也经不起活络,稍稍一动小腿,便酸麻了大片,毫无知觉一样发颤,瞬时便似风吹的落叶般,要往一边倒下去。 嫡姐还闭着眼,左手捻着佛珠,右手精准捏住奚娴的手腕,把她歪掉倒下的身子立时拉正,手腕力道不可谓不强硬,奚娴被捏疼了,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她不想哭,但手疼脚酸麻,浑身都难受,嫡姐还置若罔闻,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奚娴便自己撑着手起身,手帕擦擦眼泪,单脚着地一跳一跳扶着窗边去了。 她不想再跟着跪了,嫡姐看样子也并不在意她是否虔诚,刚扶她这么一下,也不晓得用了几分力道,想必并不耐烦她坐在旁边添乱。 可惜佛堂里没有椅子,奚娴也不晓得嫡姐到底怎么想的。 合着只要来佛堂里,不跪就得站着,这是哪位佛祖定的规矩? 奚娴又想起太子,一颗心便更烦乱起来,就连呼吸都是一时轻一时重的,浑身都不安分。 又过了半晌,嫡姐终于起了身,一边不紧不慢的整理袖口,沉默着顿了顿,才冷淡道:“娴娴来佛堂,是为了太子之事?” 奚娴惊讶地回眸看着嫡姐,她没想到嫡姐能把她的心思算这般准确,才又急匆匆上前拉扯着奚衡的衣袖,软软却急切道:“这事儿与姐姐无关,是不是?” 奚衡颇意外地扫了她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奚娴这么急切窘迫,却只是怕“姐姐”也掺和进去,重点根本不在太子身上。 面前的嫡姐面色冷淡,眼底毫无笑意,倒是颇有兴味的笑了笑:“娴娴,我可以允准你的恳求,不把你推到太子怀里。” “但你要知道,你身边的一切,皆是皇土,俱是皇朝的奴仆,到底甚么事情与他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她都能想得出嫡姐有什么法子治她。 奚娴很害怕, 她觉得自己真蠢, 方才如果像从前一样乖顺听话, 就不会惹嫡姐不开心了。 但她走了几步, 握紧拳头,又觉得自己做得对。 奚娴回到院子里, 才发现春草和秋枫都翘首候着,她微蹙眉,问道:“方才落雨,怎地不见你们?” 春草与秋枫对视一眼, 才开口道:“主院的仆从叫奴婢们归去, 说是您自有人照料,叫我们晚些去洲上接人。” 奚娴听罢才道:“往后不可如此, 没有我的准许,长姐的话也不算数。” 春草讷讷应是。 其实方才哪里是甚么丫鬟仆从的,是两个个子高大健硕c神出鬼没的黑衣人, 佩着森森的长剑, 铁臂捏着她们的肩膀让离远些, 说是主院自会送她们娴姐儿回来,等会子见了娴姐儿也不准提起这茬。 他们身上带着煞气和隐隐的血腥味, 秋枫近乎两股战战, 丝毫不能多言。 春草和秋枫不敢造次, 却心里害怕, 于是在这儿候了许久才见了娴姐儿,见她眼睛红通通的,头发还有些乱,便吓得直哆嗦。 春草赶忙拿了稍厚的披风给她罩上,见奚娴单薄柔弱,可怜兮兮的样子才道:“六姑娘,大小姐这是做了甚?” 奚娴摇摇头,只是不肯多言,却道:“我惹怒了主院那个。” 秋枫见她面色苍白,头发也有些散乱着,心里便多有些猜测。那位是甚么人? 母家出身高贵,在府里说一不二,就连老太太和老爷都不敢轻易说重话,从前她还没有当差时便有所听闻。 奚衡常年深居简出,轻易根本不露面。 可她身边的仆从却都是不好惹的。 听闻前几年王姨娘为了衬出自己的体面,也曾隐隐与奚衡抬杠别苗头,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 后头却被严嬷嬷使人拖去当着下人掌了三百下嘴,整张脸都高高隆起,当场昏死过去,养了一年多才算是活过来,亲近的奴仆更是直接打死两个。 当时院里还隐隐传出悠然淡静的古琴声,似泠泠清泉落入溪底,惨叫痛哭声突兀入耳,一里一外两道声音,听上去万分诡异荒凉。 现下看六姑娘这般,秋枫便知她一定是被惩罚了,而且六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显而易见的柔弱心气高,受了那般手段折辱,说不得便要出心病了。 若是前世的奚娴,遇上这样的事说不得便会忧思过重而病倒,可她现在却强撑着心神,告诉自己不能怕。 她还有一张底牌在手,用得好说不得便能逃出生天。 但现在不是展露的时候。 两个地位不对等的人,是不可以这样争锋相对的,即便她手中握着杀手锏,却需要寻觅等待,这是皇帝多年来教会她的道理。 待进了屋里,姨娘见她满身狼狈,便心疼得抖了手,又是叫人烧水熬姜汤,再来便是询问她事体的经过。 奚娴不想隐瞒,因为上辈子她往嫡姐身边凑,多半是因为姨娘撺掇,所以她想叫姨娘分清利弊。 一个心机深沉喜怒无常的嫡女,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她们母女一路的,这样的事体早该弄清爽。 奚娴便坐下来,抬眼怯怯道:“姨娘,这人好可怕,女儿都要给她吓坏了。”她握着锦帕的手都在细颤。 秦姨娘皱眉道:“你嫡姐怎的了?” 奚娴也说不清,又不敢乱编瞎话,只好道:“她硬是要给我梳头,我不肯,她硬生生将梳子拗断了,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咱们还是离她远一些” 秦姨娘顿了顿,却笑她:“他这是喜欢你,不然怎么肯给你梳头?” “你今日失礼了,明儿个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去主院那头问安,这样才不失体统。叫老爷知晓你与她置气,那像个甚么样?到时吃亏的还不是你。” 奚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泪水掉落下来,吸吸鼻子:“我才不要。” 秦姨娘端着吃了一半的燕窝羹,点点她的鼻头,叹息道:“他是个好的,知晓我生你时身子亏损,特谓嘱托厨房日日皆要给咱们这儿送血燕,今日你不在时还叫圣手来替我诊了脉。” “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奚娴有些惊讶,蹙眉不答。 就嫡姐这个话题,她们并没有争论下去,因为奚娴知道与姨娘争论是没有用的,她也不敢说出嫡姐可能是奸生子这个秘密,后头还是秦姨娘服软,哄得女儿露了笑。 夜里奚娴躺在床上,便觉难过。 重生一回,嫡姐还是那么强硬厉害,在气势上她就输了。 夜凉如水,奚娴睡着了,露出半边白生生细嫩的胳膊,手指却生生把锦被抓得皱起,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眉。 似乎有人轻抚过她的眉眼,捏着她的下颌慢慢打量,那手心火热,指缘却是冰冷的,让她更不舒服。 早晨醒来时,奚娴便发觉自己被裹成一团,安安稳稳躺在正中央,倒是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 她坐着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梳妆,便听外头有丫鬟撩了帘子进来,对她恭敬道:“六姑娘,主院请您与五姑娘c三姑娘一道去用膳。” 奚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眼,慢慢描了眉,才悠悠答道:“晓得了。” 那丫鬟是个伶俐人,先头按着辈分报了另两个姑娘,都是急不可待的应了,又塞了几吊钱。 只这六姑娘慢悠悠不在意,偏偏那头的嬷嬷还特意吩咐:六姑娘性子慢,不准催她。 这哪里是性子慢,这明明是轻慢。 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奚娴却兴致勃勃的挑着口脂。 上辈子她及笄后,正值青春年少,便多爱簪花打扮,光是口脂胭脂的,便花钱塞了一整个妆奁,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皆有。 偏偏嫡姐总说她爱涂一个颜色,不若素颜好看。 可那明明是不一样的红色粉色橘色,她更从没有素着脸出门过。 嫡姐跟睁眼瞎似的,硬说她涂甚么都一个颜色。 不是嫉妒她是甚么? 奚娴对着铜镜选了个水红色抿在唇上,这让她看起来比寻常时要明艳不少,也少了一些柔弱病恹恹的感觉。 嫡姐讨厌她的美貌,可她偏要打扮得好看,气死她。 她也在反省,自己昨天太怂了,这样不好。事后想想,嫡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怎么就能怂成那样? 这可不行。 奚娴到时已经晚了,只是嫡姐惯常不在,只几个仆从侍奉她和奚嫣用了早膳,吃得清淡精致,比她们院里的好多了。 直到她们结伴告辞,才遇见奚娴匆匆来迟。 奚娆不说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对奚嫣道:“这是我们六妹妹,你怕是没见过。” 三姐奚嫣也笑笑,静默打量着点点头,就此别过。 奚娴坐进花厅里,便见嫡姐也姗姗来迟。 嫡姐身量偏瘦,却很修韧,穿衣偏爱单调的暗色,有时也穿青c白二色,上头通常都有繁复的金绣和各式各样镶嵌的珠宝,奚娴上辈子总是羡慕这些奢华衣裙,嫡姐却只是习以为常。 只嫡姐那性格太死板不苟言笑,若不是那张冷淡嘲讽的脸在,她都要以为嫡姐将要入尼姑庵当姑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她对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齿,似乎还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凉薄, 一颗心里装着许多女人,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上辈子姨娘难产而死的时候, 奚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姨娘和她被磋磨许久,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 却并没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 只是推脱带过, 下次给姨娘匆匆带了金银首饰及点心,便算作是弥补。 他隔几日来一次后院,甚至还能与王姨娘母女相谈甚欢, 出来时亦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对窗空叹,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娴长大之后,在和皇帝关系最密切的时候, 也曾与他说起自己的父亲。 奚正擎是罪臣, 奚娴提起他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其实她本心里并不乐意把旧事重提, 只是胆肥不少,敢悄悄翘尾巴。 她提起那些过往, 说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 皇帝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 把奚娴弄得很舒服, 喉咙里呼噜噜的舒坦,而他只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没有皱眉或是怒意,只是简洁道:“于他而言,你们并不特殊。” 奚娴闭眼恍然。 这样的事实太客观冷血,她情愿相信爹爹还是儿时带她做风筝,陪着姨娘在四合院里乘凉的爹爹,也不愿相信,其实对于爹爹来说她们和王姨娘母女没有差别。 更喜欢,和喜欢之间,其实区别没有那么明显,就像是她爱用桂花糕,却并不能阻止她用绿豆糕。 更何况奚娆还是膝下养大的女儿,从小最受宠,难道两个女儿之间能有多大差别么? 不是的,有差别的只是,奚娴总以为自己是特殊。 真正说来,皇帝是她最亲密的师长和兄长,教会她许多事情,手把手让她长大,看见开阔波澜的世俗,也堕入十丈软红,波折困苦至今。 奚娴什么都不会,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许久后清明过来时,她发觉自己比起年少时,看待许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别。 可是—— 这些分别,遇到自己重生前为兄为夫的人,又不那么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上他,会连话也说不出,夹着尾巴含泪遁逃便罢。 若他真也重生了,会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后的十招,对付她是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奚娴却微松了眉头。 就像是他前世点醒她的,奚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难道只准与她相关的人重生么? 或许是旁人,未必是那个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庸人自扰。 她所能做的还是有限。 及时嫁出去c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实的小户之家,故而拒绝了老太太,拒绝了嫡姐,但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许也重生了,奚娴不能肯定是谁,也不敢猜测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现在却决定,要稍顺从嫡姐的意见,无论嫁给甚么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于奚家,奚娴没有更多厌恶的地方,只是这辈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两个可以用尽法子脱离奚家的女子,因为弟弟姓奚,他身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娴也希望奚家能摆脱厄运,不必迎风向上,只消静好无虞。 故而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么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却不想爹爹已不在从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会夹紧尾巴过一阵子。 奚娴把信装在木匣里,放置入妆奁底层,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对春草两个道:“收拾我的箱笼,今晚送入寿康院。” 她又道一声辛苦,却自己迎着风出门了。 奚娴的身子还没好全,春草两个都面面相觑,于是留了秋枫看着丫鬟们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娴一道去,好随时照料。 奚娴去见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对于老太太这样在后宅沉浮许久的人来说,看穿她急切的作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老太太是否和嫡姐达成过某种条件,她都是奚娴的祖母。 尽管上辈子亲缘淡薄,奚娴还是将她当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没有说甚么,奚娴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点点头,让嬷嬷给奚娴奉茶饮,使她坐着慢慢说话,不要着急的。 奚娴含泪道:“先头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为是我不乐意,只我生来便与姨娘在外头住,委实不懂这些弯弯绕,亦是长姊提点了我,才知约莫自个儿做的不够好,叫祖母担忧伤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这孩子,与祖母能有甚么亲疏?先头你病了,祖母着急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你?这下你来了,碧纱橱也彻出来洒扫整齐,你便与祖母同住,咱们祖孙俩日日也有个照应。” 奚娴听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这儿已经结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连敲打也没有,只作不曾发生过便完事了。 她同时也多了一层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随和了无纷争的老太太,她上辈子还听过祖母从前与大太太怎样斗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会这般佛性无争,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不能够啊。 奚娴只怕周氏记着她的事儿,如此便更惶恐,垂着脖颈道:“祖母待娴娴的恩德,孙女儿没齿难忘,愿为老太太抄一辈子的佛经,好叫您心神舒畅,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倒是怜惜起来,亲自把她拉住,搂在怀里道:“笃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会希望你因抄佛经而身子更重,啊?” 奚娴这下更疑惑了,却只是淘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眸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却抚着她细软的黑发,慢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奚周氏只是缓和道:“只若你将来出嫁了,也记得多来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儿,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将她接进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体谅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娴觉得老太太甚么都明白,女人们的心思,她不必见到谁,都能揣测得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插手罢了。 现在却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无奈恳求的语气。 奚娴忽然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太太其实并不那么愿意收养她,其实更愿意像前世那样关在院子里,平淡过完余生,不必子孙彩衣娱亲,只愿阖府太平,但却无奈把她收到了膝下,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谋些出路。 可老太太没有理由这样做,奚娴更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从老太太那头出来,奚娴才觉身上松快了不少,又想着嫡姐先头的事,只觉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见了她倒是悠缓睁开眼,略一笑,丝毫不意外:“娴娴来了。” 奚娴对嫡姐略一礼,垂眸轻声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让我来老太太院里过一段。” 嫡姐略有兴味看着她,温和道:“还有呢?” 奚娴一咬牙,脸更低了:“我想过,是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谅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没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奇,眉目轻垂着,缓慢一字字道:“如何后悔了呢?” 奚娴想了想,规矩讨巧道:“因为愿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纪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总叫姐姐瞧着心烦。” 嫡姐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着下颌,温柔道:“想早点嫁出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 身形如风若电,即便不带花哨,却仍充盈着凌厉的美感。 奚娴抽抽噎噎, 却意外的恍惚起来, 一旁的奚嫣不由叹口气。 许二公子与奚衡面对面, 各行一礼,微风卷起奚衡的衣袂,身量上偏高的优势使她看上去居高临下, 长眉冷冰冰挑起, 唇角微弯道:“许二公子请。” 奚娴随着众人去了空旷的地方, 云鬓微乱, 面容苍白精致,如云堆积的黑发间斜斜簪了一根玉钗,却更显萧疏柔软。 她似乎在瞧着甚么,眼眸如含秋水, 实则谁也没瞧, 神情恍惚而脆弱。 许二公子原只是一瞥,却看得呆怔了去, 嘴巴微微张着, 隐能见红色的舌苔。 对面的奚衡却有些皮笑肉不笑, 眼眸渐渐泛冷。 待到许二公子回神, 心中大定, 必胜之心更为浓郁,如此云鬓娇颜的美人,即便只是庶出,却也配得上自己,到时美人在怀,娇妾在握,必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许立山有意显摆,故而翩翩道:“奚大小姐,你要让在下,在下却不能受您的美意,如此便各自公平些,倒也太平。” 奚衡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没有意见。 待默数了几声,许立山拔剑出鞘,剑柄镶了黄金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长剑轮转间发出奇异的色泽,三两步如疾风便飞驰于奚衡面前,只想一招横断漂亮解决了此人,促不防奚衡侧身一闪,漆黑长发飘散,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翻转身形便是一个飞踢,正中许立山下腹。 许立山练得凝重功夫,却不曾想被人一脚踢到要紧地方,不由疼得面色发青,此时也动了怒气,挥舞着宝剑叫人眼花缭乱,半空一转身极是灵巧,眼看便要迎头击下。 奚衡背着身竟也不让,身形如疾风迅速,似是精实的豹子,又像是半空中萎落的枯叶,漆黑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横劲凌厉劈下,一记便中许立山的侧腰,正当许立山痛吸一气,身形若闪电轮转,侧身一脚连攻,把许立山踢飞三丈远,底下刮出两道挪痕。 许立山怒气难掩,生了杀意,满脸肿胀红光,目眦欲裂。 奚衡淡淡微笑,带了些阴冷,两人厮杀在一处剑光闪动,许立山狼狈至极,身上被狠踹了数十下,每一处都红肿发紫,但对方衣袂翻飞间身形极快。 奚衡转身单膝贴地时,修长瘦削的手利落拔剑出鞘,“噌”一声,漆黑的钝剑泛了迷蒙的寒光。 奚娴站在远处小小惊呼一声,竟也不哭不恼了,抓着袖口微悬心。 奚衡身上有种利落凌厉的感觉,身形翻飞间,竟都让奚娴忽略了性别,只觉即便是个成年男人,也未必更厉害了。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开始与嫡姐作对。奚衡只要单手,或许就能扼断她纤细的喉咙。 而她除了死无葬身之地,图惹了姨娘伤心痛苦,甚么也做不到。 却见武场上,奚衡起身,嗓音靡靡冷淡道:“八招已毕。” 没等许立山反应过来,漆黑的长剑已迫至眼前,唰的一下擦过他的脖颈,许立山尊严受辱,定然不从,竭力定住身形起掌要拍下,却被一脚狠戾踢歪了脖颈,重重跌落在地上,扬起一阵沙土。 奚衡单脚踩在许立山胸口,收剑回鞘,垂眸平和优雅道:“许二公子,恐怕舍妹还轮不到你沾手。” 许立山不服,脖颈上暴起青筋,呵斥道:“让开!我还没输,是你暗算于我” 奚娴却缓缓上前,长裙逶迤在地上,身段纤细柔软,映衬在碧蓝的天空下。 她站在武场边面色复杂地看着奚衡,才道:“许二公子,你的脖子” 许立山伸手一摸,便是满手的血,吓得两眼翻白便要昏睡过去,却被奚衡一脚抵住下颌,头顶传来沙哑冷漠的声音:“晕甚么。” 许立山回了神,面容苦涩蜡黄。 他知道若奚衡用开刃的剑,恐怕几招利落下,他连脑袋都保不住,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却也不敢看奚娴的失望的模样,终究是含恨吐出一句:“你等着。” 奚衡却冷淡道:“把信物交出来,从此以后你与舍妹再无干系。” 许立山咬牙,愿赌服输,从腰间取下一只精致的荷包,里头装着一枚玉佩。 奚衡接过,垂眸翻看,便见上头写着奚娴的乳名。 他笑了笑,抬脚轻慢放过,淡淡道:“滚。” 奚衡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女气,反显得凌厉磊落,奚娴觉得这与她前世以为嫡姐的模样不太一样。 许立山无话可说,也知自己失尽颜面,如此含着阴狠之意看着奚衡高挑的背影,重重抹了一把青紫的嘴角,被自家小厮扶着跌跌撞撞离开。 奚衡转身,却见奚娴站在原地,偏头静静凝视他,眼中有些复杂和探究之色。 奚衡把玉佩收起来,却见奚娴一下上前两三步,睁大眼睛软和讲理道:“姐姐,这是我的” 奚衡勾唇,发髻间金簪发闪,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广袖飘浮间低头看着奚娴,温柔道:“我赢来的,那就便是我的。” 奚娴抬起眼睛,还待争辩,奚衡却长臂一伸在她脑后,沉重优雅的檀香味丝丝入了肺腑,奚娴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闭紧眼睛。 很快脑后的发髻便被松开,浓黑如绸缎的长发飘散开来,再睁眼时奚衡手中已握着她的玉簪。 奚衡捏了捏她软白的面颊,淡色的眼眸含着锐意,温和微笑道:“这也是我的。” 奚娴不知说甚么,只是站在原地,有些错愕难言,看着奚衡的背影走远,才缓缓回神。 奚娴觉得这一日过得浑浑噩噩,她不知道怎么总结,但心里头算不得舒适,总是有甚么东西梗在喉间,难以取舍。 她发自内心的认为,嫡姐一定没安好心,定然不会真的为她着想。毕竟她甚至不算是奚家人,性子又那般,定然不会容忍她百般作妖,能果断解决了她更好。 但她想起嫡姐在武场内翻飞的衣袂,和精妙凌厉的剑法,心中又是胆怯又是敬畏。 时下女子练剑并不奇怪,有几位顶尖的贵女也时常切磋剑法,只是女人舞剑最重的不是剑法精妙,而是怎么样才能把每一招挽得美丽,奚衡却不是这样。 奚娴有些恍惚。 隔了两日,不知嫡姐后头用了甚么手段,总之爹爹风尘仆仆的回家来,面带愧疚地告诉奚娴,许家的婚事或许就那样作罢了。 姨娘倒是没什么难过的,只是挺着肚子,给爹爹上了茶,又被他拉着手坐下,才温柔道:“这都是娴娴的命,如何怨得那许二公子?老爷您与他家好生分说,便罢了。” 如此这件事又不了了之,奚娴听奚嫣说,许二公子染了花柳病,还差点猝死在妓馆床榻之上,听闻是借酒浇愁后放纵,结果差些没了命,故而许家不敢耽误奚娴,丑事也遮掩不住。 和前世很相似,却也不相类。 奚娴听到此,看着窗外飘落的秋枫出神,待奚嫣捏了捏她的脸,温柔道:“小小年纪,怎地老神在在的?” 这些日子奚娆逐渐没了声响,奚嫣便与奚娴走得近些。 事实上奚嫣是个很温和的人,比起她和奚娆鲜明的性格,更默默无闻一些,与嫡姐的交流也很少。 但奚娴偶尔也觉得,奚嫣是有些不同的,她是真正的端庄大方,闺秀风范。只是听闻奚嫣的生母死得早,故而在后宅便有些默默无闻。 奚娴慌乱低头,轻声道:“无事。” 她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满心满眼皆是嫡姐的背影,没来由的心虚。 奚娴也记得,自己下定决定当个坏人,宁可坑害旁人,也不要再失去自由快活。 但一想到自己或许有甚么误解旁人的地方,她又觉得有些愧疚。 她先前还筹谋着,要怎么千方百计威胁嫡姐,叫她痛苦难堪,可是人家转眼便圆了她的心想,为她退了亲事,独独也没让她怎么低微叩拜,受尽□□,这已经是在保护她了。 奚娴简直嫌弃死自己了。 夜里月朗星稀,奚娴有些困倦的爬在窗台上,抬眸看着外头的星光点点,眼中盛着整片蓝黑的夜空。 她想了想,系上衣衫外袍,抱着软软的枕头,与秋枫交代两句,便出了院门。 她是能随意出入主院的,虽然没人拦着奚娴,但主院规矩侍奉的下人都有些好奇,看着他们的六姑娘抱着枕头往屋子里头走。 奚娴当头便遇见了侍奉嫡姐的青玉,于是抬头轻柔道:“我来找姐姐,我一个人困不着。” 青玉一时间不知说甚么,却还是僵着脸让了路,顿了顿嘱咐一句:“六姑娘我家主子不喜人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直到解禁时,奚娴觉得应当是找到刺客了,但皇家却似古井不波, 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和前世一样, 沉默之下酝酿起了猜忌恐惧。 最恐惧的应当是当今圣上, 他活了那么多年, 坐享祖父和父亲创造的太平盛世,耽于享乐的同时在朝政上无所改进,平庸无奇,但的确不是个昏君, 自以为了得。 隋元帝以为自己颇有建树, 对朝中党羽的控制亦尽在掌握, 偶尔有些偏差及时决断,更也不会有所影响, 只现下不同,太子遇刺, 近乎奄奄一息, 刺客下了狠手,幸好他难得去东宫探望儿子, 才使他幸免于难, 太子因此对他这个父皇感激涕零。 刺客捉到了, 却只剩下一具江水边煞白发胀的尸体, 没有任何线索指正到底是谁意图谋害太子。果真如此,背后主使之人的势力实在强盛,若不及时斩草除根,恐怕等此人再次坐大,他这个皇帝也难以安眠。 他做了几十年的帝王,并不多么忐忑慌张,却仍立即清醒过来。 是瑾王是五皇子,还是太子,亦或是 这么一想,似乎每个人都有动机。 他怀疑每一个人,就连最宠爱的儿子陆宗珏也毫不例外,因为愈是宠爱,权利便愈是大,野心也会难以遏制地膨胀,相反若是太子,动机便不明朗,更加模糊难以理解。 除非太子算准了隋元帝的心思,知晓他会因此怀疑每一个人,即便是幺儿亲母,即便是深爱的妃子,那是近乎神经质地猜测和彷徨,风吹草动都将引起他的忌惮和恐惧,这帝位坐久了,安享太平的同时,内心深处的恐惧也难免浮现。 孤家寡人众人都皆知,但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真正明其深意,高处入骨的寒凉和孤寂,更不是十多岁的皇子们能透彻的。 但这样的心情,是隋元帝历经了几十年才明晰的,太子还年少,即便孤僻一些,却不至于把人心算得这样准。 相比之下,瑾王等人做这样的事情更有动机,若是借此嫁祸旁人,难免引火烧身。 而太子死了谁得利最大,宁可冒着被怀疑的危险也要做这样的事,因为只要做的干净,没人能怀疑到此人头上。 这般一想,儿子们的面目都扭曲诡谲起来,恭敬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变得晦涩恐怖,像是歹毒又极端渴望的蛇类,窥伺着他凭此享乐几十年的龙椅。 老皇帝在窗前负手站了一夜,脑中愈发混沌,神智却脱离出来,在梁柱上冷静清醒看着一切。 他非常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而现在最好的做法,便是谁也不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 奚家鲜少有孩子新生了。 似乎从大太太去世,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出生,王姨娘的孩子没立住,五六岁的时候被小小风寒带走了,剩余的皆是女孩,故而这个孩子成了一个祥兆。 奚老爷与老太太奚周氏,皆十分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 孩子满月的时候,奚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嫡姐了,院门紧闭着,她听说嫡姐病了。 奚娴有些想叹气,她对于嫡姐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恐惧中带着不情愿,另一方面却有些感激。 弟弟出生前这样的感激太单薄,因为奚娴还没有从重生的得意中超脱出来,但弟弟真正出生,伴随着平安的喜讯,她才开始发觉重生后一切都不同了,甘霖般真实的喜讯很快便浇筑入心扉,使她无法再含有更多的戾气,和不顾一切的毒恨。 奚娴本质上,仍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甚至觉得,若是嫡姐不死,即便李愈娶了嫡姐,她也会带着笑祝福。 毕竟她不喜欢李愈,想要的不过是安稳,而谁知李愈前世不娶,和嫡姐的死有没有关系? 奚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微微怅惘,人人都有姻缘,她真正契合的姻缘又在哪里? 她想通了。 这几日弟弟出生,姨娘的身体越来越健朗,眼中的清明也漫上灵台,弟弟满月时姨娘几乎已能下地,行走如常,还为她绣了几双袜子,那是前世她梦寐以求的圆满日子。 即便为了姨娘,她也觉得不该再与嫡姐抢男人。 奚娴本来想做个坏人,现在却做得这样不伦不类,趴在桌上逗着花瓣,又觉得丧气。 又一喜事临门,老太太奚周氏院落的大门,终于被她撬开了一角。 奚娴从旧年进府里,便时不时为老太太做一些针线活,她的女红不算好,但上辈子好歹绣了那么多皇帝佩戴的御用之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晓得一些时新的款式。 虽则每趟送去,老太太皆只是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道谢,又赏了一些瓜果,却从没有亲近她的意思,但奚娴从没懈怠过。 若停了,反倒叫人看出她满心利益,一点儿不诚心,故而不若就当作日常功课来交,即便老太太还是不喜欢她,却至少不会厌恶她。 似乎是弟弟出生的缘由,亦或是旁的甚么,她也不晓得,老太太在前日便召了她去。 老人家带着一圈墨绿攒珠绒布抹额,眼角眉梢皆带了细细的皱纹,笑起来格外明显,却也很亲和。老人见了她只是含笑点头,又拿了糕点与她用,捏着孙女肉呼呼的手,问她读甚么书,平时爱用些甚么。 上辈子加这辈子,奚娴对老太太的印象都是远在天边,慈和却疏远,对孩子们缺少固有的疼爱之心,但他现在却发觉老太太至少是可亲的,若是眼前的老人想,她便能做到让人心神开阔舒朗,充满孺慕之情。 奚娴给老太太念书,陪老太太用膳,静静的不爱说话,却显得很稳重。 过了一些日子,老太太又提出,要把奚娴收在膝下抚养。 奚娴有些惊讶。 老太太出身的周氏一族,是江南书香门第,族中榜榜出进士,乃是江南学子仰慕难企的标杆,而周氏家教亦极好,自古便周氏女便有美名,亦有列入女传者甚,所出的女子皆嫁得不错,而周氏女亲手教养出来的子女也天生享誉美名。 无论是婚嫁还是旁的,都比别人多一些机会。 奚娴觉得自己无德无能,又是个黑心眼的,若是被老太太看出来她不入流的心思,便要丢了老人家的脸,是以不敢应承。 老太太却慈和浅笑,轻抚她的鬓角:“孩子,你当得起。” “祖母年纪大了,亦盼着有人陪伴,你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差不了。” 姨娘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床上,额头绑着抹额,却欣慰含泪道:“我们娴娴出息了,去老太太身边,姨娘便不会带累你” 奚娴其实很是不愿。 她没想过要嫁得多好,去老太太身边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她想要嫁进顶级的世家当主母,不然有这名声也没意思,反倒阻了她真正想嫁的人。 奚娴考虑再三,却不敢直接拒绝,她虽然坚持自己的路,却不想让老太太失望,于是便在深夜里偷洗了凉水澡,又不盖被子,近乎一病不起,得了伤寒,药味从小院里渺渺传出,而奚娴绑着头巾靠在病床上,一张小脸瘦巴巴的,唇瓣也苍白干枯。 老太太来瞧过她一回,只是摇头叹息,为她掖了掖被角,再也没有说甚么,拄着拐杖慢慢离开。 奚娴有些愧疚,却也觉得老太太实在好教养,这样被拒绝也不生气。 时下讲究人家,并不在明面儿上讲究嫡庶,更何况律哥儿还是难得的男丁,故而奚家在长安解禁后,很是大办一场,奚娴不知前院的盛况,却从喧天的声响中,感受到了盛大的喜意。 或许也是对于长安城解禁的喜悦,但众人却借此抒发,这些无人得知。 后院的女眷围着论道家常,奚娴病还没好,却也不咳嗽了,身子还虚得很,连说话都没力气,却不愿放弃接触各家夫人的机会。 这些妇人大多家境与奚家差不多,又有些是比奚家还低一头的人家,那恰巧是奚娴想嫁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太恨嫁了。 奚娴默默坐在一边,笑着听人谈论家常,却静默无声,涵养仪态俱是优雅无可挑剔,却没有急于交往甚么人,只是慢慢审视着众人的仪态和谈吐,心中得出一些可以参考的结论。 很快众人皆寂静下来,奚娴有些不明所以抬头,却看见嫡姐在众星拱月中慢慢坐在了老太太身边,一席水墨青衣,长发以玉簪固定,在花团锦簇中有些萧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可在嫡姐身上却很不适用。 奚衡的眼神锐利清透,懂得她所有的小花招, 只是懒得戳穿罢了, 但在奚娴太过出格的时候, 嫡姐也是会生气的。 就像她为了陷害五姐故意拿针扎自己,嫡姐便很恼火,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 质问她到底懂不懂事。 那必然是不懂的, 她永远不会那么安分。 果然, 贺瑾容略一蹙眉,上前拉着奚娴的手, 扯了唇角含笑道:“无功不受禄,我自小便有家教在身, 若是平白受了这般贵重的礼儿,倒是叫人笑我眼皮子浅,论年纪,我比你年长好些, 算是你半个姐姐, 娴妹妹若是不嫌弃, 叫我容姐姐便是。” 奚娴有些欣喜,立即小心翼翼拉了贺瑾容的手, 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蹭蹭道:“容姐姐” 贺瑾容身子一僵, 只觉浑身都奇怪。 虽说奚娴这般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 到底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又生得天真爱依赖人,软软抱一抱也无甚。 只是贺三姑娘长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被同龄姑娘拥抱过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心存比较,便是人淡如菊,摆着架子,又想要名声,如何也不把同龄贵女,当是可依赖的好姐姐来瞧了。 奚娴这么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熟能生巧,嘴巴可甜,浑身没有硬骨头,见到年长些的闺秀一口姐姐叫得欢实,不要钱似的认姐姐。 小姑娘乖乖站直,眼角还有未曾擦干的眼泪,一双大而润的杏眼红得像兔子眼,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顺从的跟着贺瑾容,像是一条小尾巴,满是依赖的模样。 贺瑾容顿了顿,便抽了帕子,给奚娴细细擦眼泪。 两人离得近些,她又能闻见奚娴身上带着奶味的暖香,不由心又软起来。 贺瑾容亦不晓得自己是甚么心情,或许很奇怪,先头生出淡淡的不屑和敌意,却在步之间土崩瓦解,反倒对奚娴情愿亲近了些。 或许还是带有目的的。 贺瑾容坚持认为她算不上多真心,愿意接纳奚娴,大多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将来是要嫁给殿下的,若奚娴是太子心尖的女人,那便更不能输了贤惠,总是要照拂她一二,称姐道妹,共侍一夫,也好叫太子记住她的德行。 若是猜测错了,多一个这样尾巴似的小妹妹也无甚,大不了到时候多出一份添妆,待奚娴嫁出去了,估计也不会是甚么好人家。 如此接触不到,井水不犯河水,还多了一份美名。 贺瑾容照着贵女圈常有的心想,算计着奚娴,面上却带出温柔知性的笑意。 她拉着奚娴一道去她的小院里吃凉糕,甚至还小声在奚娴耳边道:“这个天气呀,是最不适合吃的,只我爱贪凉些,你可莫要告诉祖母。” 奚娴也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动,却亲密挽住贺瑾容的手臂,摇一摇求道:“好姐姐,我也要尝尝。” 奚娴是真羡慕贺瑾容的院子,靠着贺家的小湖泊边,进了院门便能见中央一座朱楼,那是贺瑾容的闺房。 她们坐在卷起斑竹帘边,靠在官帽椅上,便能觑外头波澜微皱的水景,绿茵地上还有一架秋千,上头绕着各色的花卉。 她可甚么也没有。 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也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架秋千。 她吃着凉糕,雪白腮帮微鼓着,嘴里俱是桂花蜜的味道,笑起来也蜜蜜的,托腮道:“真好,我们家里头,只有我长姊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贺瑾容听说过奚家嫡女,但并没有见过奚衡,如此也不过随意温柔道:“倒是不常见你姐姐。” 奚娴不想叫贺瑾容关心嫡姐,这事儿说白了,是她要算计太子和崇妃的姻缘,可千万别再掺个嫡姐进去了。 她轻声道:“是啊,姐姐忙着礼佛,身体也不好,故而” 贺瑾容对所谓的嫡姐没兴趣,兴致缺缺略过。 贵女圈什么人没有? 出身好点太傲的,性格古怪的,身子病弱的人,都难成大事。 故而她不必费心去结交这样一个人,别看现在差距不大,等嫁了人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层次的。 两人又说起给奚娴那几套扇子的人,奚娴也不想胡诌,但看贺瑾容这般着紧好奇,便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是c是一个贵客赏的。” 贺瑾容的心跳砰砰的,想起男人一身银纹黑衣,宽肩窄腰的模样,就连耳根子都薄红了。 她镇定柔声道:“那是甚么样的贵客,我瞧这倒是不好得的,怎地出手这般阔绰,又独赏了你。” 奚娴这下编不出来了,浑身的尴尬劲都往头顶冒,于是脸也红得不成,声音又小又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这样赏给我了,还另指点了我的书法想是长辈的客人。” 贺瑾容状似无意问起那人样貌,奚娴略思索一下,便顺其自然胡诌道:“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眼眸很淡,很少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迫人,有时候却很温和。” 这些纯属胡诌,满满具是缺漏,但至少嫡姐也的确指点过她写字,只当说的是姐姐好了,她也没说是男是女。 听奚娴这么一讲,贺瑾容心里更酸了,嘴里的凉糕吃着都没滋味,还努力扯着唇角笑道:“那可真是,好缘分。” 奚娴觉得这话怪异,不过只是乖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用着点心。 贺瑾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奚娴,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得细致。 这小姑娘说绝美,那也没有,美则美矣,却并不多么叫人一眼惊艳,但通身气场却是软和糯糯的纯净,像是最明澈的溪水,让渴极了的旅人忍不住埋头大口大口吞咽。 贺瑾容甚至能想象,太子会怎么把奚娴抱在怀里,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再被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躲过,一头埋在男人怀里,惹得他低笑起来。 还是那种感觉,莫名的般配甜蜜。 可这一切甚至只是她臆想出来的,贺瑾容觉得自己有些迷怔。 奚娴很快便与贺瑾容成了好友,结伴一道去寿宴坐着,贺瑾容甚至带她引荐了其他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在外人看来,奚娴除了有些腼腆,其余具是极好的,故而便受了很多夸赞。 那套扇面,奚娴便也没有带走,只怕贺瑾容不肯收,于是便找了话题绕过,急匆匆的便跟老太太一道走了。 她心下雀跃,今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能与贺瑾容交好,将来也能影响到她一二。 若是皇帝能与贺瑾容终成眷属,那岂不正合她意。 奚娴一点都不酸,她高兴得很,夜里高兴得睡不着。 只是隔日晨起,奚娴便发现案几上放着二十四节气的扇盒,并一卷薄书,在阳光下投出几道晦涩阴影。 她顾不得洗漱,赤着脚下地,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方才发现,那一套扇子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一问之下,才听秋枫说,昨儿个青玉来过了,只说把这整套扇子,从肃国公府取了回来。 这可丢人大发了。 奚娴手心冰冷冒汗,心跳都不齐了。一想便觉得羞耻,眼泪也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贺瑾容该怎么看她呢? 嫡姐知道了她借花献佛,又会怎么瞧她? 会不会觉得妹妹养不熟,于是放弃她,再也不宠爱她了? 可是她怕惯了嫡姐,不敢乱发脾气。 奚娴想知道,嫡姐赠予的那本薄书里,到底讲了什么。她猜测,或许是训i诫之言,又或许是一些严厉刻薄的话。 只是嫡姐不愿见她,怕瞧见她便心烦嫌弃,故而才写下使人送来。 奚娴努力收了眼泪,只是鼻子尖还是泛着红,心怀忐忑翻开了书页。 令她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教诲,只是一个很短的故事,没有细节填充,没有配角和关系姓名。 有的只有简略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一个很虚淡渺远的故事。 一个男人与亡妻之事。 她一下就猜到,那个男人是周公魏。 不然怎么和扇子一道送来的? 周公魏对亡妻的深情,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后来不也娶了妾,续了弦。叫人失望极了。 奚娴咬着唇把书看完。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两人的名姓。 那是一个对于她而言,很陌生的故事。 年少相识,姑娘地位卑下,男人看着她长大,教她习字读书,后来离她而去。 原本决定放她嫁人,护她万事无忧,却爱她所有的卑劣与小心眼,认为没有别的男人能包容她,疼惜她。 于是男人把她娶回身边,给她最好的生活,纵容她一切的坏心思,却因为身份,没能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 他们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只可惜后来龃龉弥深,情感疯狂而一发不可收拾。女人病逝中年,男人再无续娶,也没有过别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因为她再是得宠,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 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 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 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 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 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 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她一时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着,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 一口口用起来,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 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不由皱起眉,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书,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 亲人病了,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 可即便可行, 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 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 奚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里不说话。 她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事儿里,往往是抿了稍半,后面就不肯张嘴了,要人把勺子逼得紧些,才不情不愿开口吃了药汁,唇角染上了棕黑的药渍,还浑然不觉。 她只是抬起红肿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看着嫡姐,乌黑的眼仁软糯泛水,合了手状似哀求揖了揖,一双手又小又软。 嫡姐不为所动,只是一勺勺把药喂完,还顺手给她擦了嘴。 奚娴被人伺候惯了,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局促的感觉,一来一去倒是配合得很好,还知道张嘴,嫡姐便捏了松子糖往她嘴里送。 是奚娴很熟悉的味道,酥香微甜,泛着松子独有的炒香,她开始咀嚼着松子糖发怔,雪白的腮帮子鼓着,脸上还有几道泪渍。 嫡姐却忽然表现得仿佛方才的事体一点也没有发生过,坦然又平静,就像她与生俱来便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做事镇定有条不紊,极是冷静。 奚娴觉得嫡姐这病可能是间歇的。 发作完又要等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发病吓人,不吓人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可以说算是个好姐姐。 尽管她甚至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发起神经病来像个魔鬼,但奚娴却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脑子有问题,可能和嫡姐的病也有关系罢? 上辈子嫡姐死前,还曾经把她叫到身边,一字字问她是不是想过要姐姐去死,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奚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她能怎么回答呢? 尽管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就很奇怪,于是只是低垂着脖颈不答,却不敢抬眸看人。 嫡姐那时却异常温柔的笑起来,缓慢凝视她道:“那么,我知道了。” 第二天,嫡姐就死了,在奚娴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也记不起自己那时是什么感觉,因为当年她太小了,比起后头的一辈子来说那么幼小,从嫡姐身上所受到的苦楚虽然牢记,却远远没有几十年的深宫生涯那么刻骨铭心。 但大概她是有些欢喜的,因为那个刻薄恶毒,总是刁难她不准她嫁人的嫡姐,终于死了。 却也有些小小的哀伤,毕竟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先头还生气勃勃颐指气使,嘲讽她的穿着打扮,讽刺她不学无术,笑她蠢钝狭隘,可转眼就没了。 其实,前世嫡姐讽刺的也是事实,她的确很没用。 只是奚娴从来不肯承认罢了,因为她渴望被人呵护,可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包容她这么多的缺点,把它们当作可怜可爱的优点,故而奚娴宁可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人生真是无常。 更无常的是奚娴重生了,那个恶毒嫡姐又站在她面前,比上辈子还有病,但至少没死。 她的心情便十分复杂,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甚么。 奚娴想要下床,眼巴巴对嫡姐道:“我想要下床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姐姐” 嫡姐放了她:“你去吧。” 奚娴伸出一只脚,想了想踮在地上时才有冰冷的真实感。 嫡姐似乎拧了眉,把她的绣鞋拿着,垂眸为她穿鞋,似乎是做的很习惯的事情,奚娴却吓得缩脚,被嫡姐微凉的手一把捏住脚背,雪白的肌肤被捏红了,才将两只鞋都穿上了。 她刚醒来,脚就有点肿,或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反正奚娴一年四季都在肿,只是分轻重罢了,有时莫名其妙肿得像馒头,害得劳烦皇帝陛下给她按摩,不然连走路都没法走。 奚娴的神思又开始迟钝飘忽,嫡姐也不理她了。 不用被迫拘在老太太这里便好,不然谁也不晓得之后会发生甚么。 或许就像是嫡姐所说的,老太太会带她连续参加很多盛大的宴请,教会她苛刻的礼节,创造许多机会让她扬名长安,至少在贵女圈里得人人皆知她礼教严格,名声贤良卓著,又有很多事迹来一二三辅助她的美名。 这样一来,她又养在老太太膝下,便适当中和了许多庶出身份带来的不便,毕竟时下的长安也并不在明面上挑拣嫡庶了,即便人家在乎,也只是心里考量,就连家人之间也很少说出口,因为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奚娴简直难以想象,真的这般一轮做下来,若是顺利的话,她将会是被人托举着上神坛的唯一贵女,羞耻程度不亚于露天只着肚兜走路。 毕竟家人的庇护,可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遮羞布。 比起那些美名远扬的贵女,她除了一张清纯好看的脸,其实惭愧来说什么都不精通,最擅长撒娇耍,或许这点无人能及,但也没什么可比的。 因为贵女便要行止端庄优雅,说话有分寸知停顿,做人善良贤惠留一线,从中才能发展出不同的性情和喜好来。 奚娴第一层就不及格,别的就不必说了。 故而她非常排斥被逼着做这些事,一则她没想过要靠这个嫁给甚么厉害的男人,那些顶层贵女还想做皇后呢,她就想嫁个老实家底殷实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奚娴只觉羞恼异常, 杏眼盈盈含泪, 抿唇不语, 却还是默默低头站在一边, 被三姐握了手, 泪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她成什么人了?婚事也是好赌的玩意么, 若是嫡姐输了,她可怎么办。不求奚衡能帮忙,只求不拖后腿已是万幸。 在奚娴看来,嫡姐输掉是必然的, 许二公子瞧着便是练过几年的,握剑的手势身姿皆是极标准。 其实奚娴上辈子见过舞剑最好的, 还是皇帝,也就是当今尚是太子的那个人。 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 身形如风若电, 即便不带花哨, 却仍充盈着凌厉的美感。 奚娴抽抽噎噎, 却意外的恍惚起来,一旁的奚嫣不由叹口气。 许二公子与奚衡面对面, 各行一礼,微风卷起奚衡的衣袂, 身量上偏高的优势使她看上去居高临下, 长眉冷冰冰挑起, 唇角微弯道:“许二公子请。” 奚娴随着众人去了空旷的地方,云鬓微乱,面容苍白精致,如云堆积的黑发间斜斜簪了一根玉钗,却更显萧疏柔软。 她似乎在瞧着甚么,眼眸如含秋水,实则谁也没瞧,神情恍惚而脆弱。 许二公子原只是一瞥,却看得呆怔了去,嘴巴微微张着,隐能见红色的舌苔。 对面的奚衡却有些皮笑肉不笑,眼眸渐渐泛冷。 待到许二公子回神,心中大定,必胜之心更为浓郁,如此云鬓娇颜的美人,即便只是庶出,却也配得上自己,到时美人在怀,娇妾在握,必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许立山有意显摆,故而翩翩道:“奚大小姐,你要让在下,在下却不能受您的美意,如此便各自公平些,倒也太平。” 奚衡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没有意见。 待默数了几声,许立山拔剑出鞘,剑柄镶了黄金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长剑轮转间发出奇异的色泽,三两步如疾风便飞驰于奚衡面前,只想一招横断漂亮解决了此人,促不防奚衡侧身一闪,漆黑长发飘散,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翻转身形便是一个飞踢,正中许立山下腹。 许立山练得凝重功夫,却不曾想被人一脚踢到要紧地方,不由疼得面色发青,此时也动了怒气,挥舞着宝剑叫人眼花缭乱,半空一转身极是灵巧,眼看便要迎头击下。 奚衡背着身竟也不让,身形如疾风迅速,似是精实的豹子,又像是半空中萎落的枯叶,漆黑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横劲凌厉劈下,一记便中许立山的侧腰,正当许立山痛吸一气,身形若闪电轮转,侧身一脚连攻,把许立山踢飞三丈远,底下刮出两道挪痕。 许立山怒气难掩,生了杀意,满脸肿胀红光,目眦欲裂。 奚衡淡淡微笑,带了些阴冷,两人厮杀在一处剑光闪动,许立山狼狈至极,身上被狠踹了数十下,每一处都红肿发紫,但对方衣袂翻飞间身形极快。 奚衡转身单膝贴地时,修长瘦削的手利落拔剑出鞘,“噌”一声,漆黑的钝剑泛了迷蒙的寒光。 奚娴站在远处小小惊呼一声,竟也不哭不恼了,抓着袖口微悬心。 奚衡身上有种利落凌厉的感觉,身形翻飞间,竟都让奚娴忽略了性别,只觉即便是个成年男人,也未必更厉害了。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开始与嫡姐作对。奚衡只要单手,或许就能扼断她纤细的喉咙。 而她除了死无葬身之地,图惹了姨娘伤心痛苦,甚么也做不到。 却见武场上,奚衡起身,嗓音靡靡冷淡道:“八招已毕。” 没等许立山反应过来,漆黑的长剑已迫至眼前,唰的一下擦过他的脖颈,许立山尊严受辱,定然不从,竭力定住身形起掌要拍下,却被一脚狠戾踢歪了脖颈,重重跌落在地上,扬起一阵沙土。 奚衡单脚踩在许立山胸口,收剑回鞘,垂眸平和优雅道:“许二公子,恐怕舍妹还轮不到你沾手。” 许立山不服,脖颈上暴起青筋,呵斥道:“让开!我还没输,是你暗算于我” 奚娴却缓缓上前,长裙逶迤在地上,身段纤细柔软,映衬在碧蓝的天空下。 她站在武场边面色复杂地看着奚衡,才道:“许二公子,你的脖子” 许立山伸手一摸,便是满手的血,吓得两眼翻白便要昏睡过去,却被奚衡一脚抵住下颌,头顶传来沙哑冷漠的声音:“晕甚么。” 许立山回了神,面容苦涩蜡黄。 他知道若奚衡用开刃的剑,恐怕几招利落下,他连脑袋都保不住,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却也不敢看奚娴的失望的模样,终究是含恨吐出一句:“你等着。” 奚衡却冷淡道:“把信物交出来,从此以后你与舍妹再无干系。” 许立山咬牙,愿赌服输,从腰间取下一只精致的荷包,里头装着一枚玉佩。 奚衡接过,垂眸翻看,便见上头写着奚娴的乳名。 他笑了笑,抬脚轻慢放过,淡淡道:“滚。” 奚衡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女气,反显得凌厉磊落,奚娴觉得这与她前世以为嫡姐的模样不太一样。 许立山无话可说,也知自己失尽颜面,如此含着阴狠之意看着奚衡高挑的背影,重重抹了一把青紫的嘴角,被自家小厮扶着跌跌撞撞离开。 奚衡转身,却见奚娴站在原地,偏头静静凝视他,眼中有些复杂和探究之色。 奚衡把玉佩收起来,却见奚娴一下上前两三步,睁大眼睛软和讲理道:“姐姐,这是我的” 奚衡勾唇,发髻间金簪发闪,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广袖飘浮间低头看着奚娴,温柔道:“我赢来的,那就便是我的。” 奚娴抬起眼睛,还待争辩,奚衡却长臂一伸在她脑后,沉重优雅的檀香味丝丝入了肺腑,奚娴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闭紧眼睛。 很快脑后的发髻便被松开,浓黑如绸缎的长发飘散开来,再睁眼时奚衡手中已握着她的玉簪。 奚衡捏了捏她软白的面颊,淡色的眼眸含着锐意,温和微笑道:“这也是我的。” 奚娴不知说甚么,只是站在原地,有些错愕难言,看着奚衡的背影走远,才缓缓回神。 奚娴觉得这一日过得浑浑噩噩,她不知道怎么总结,但心里头算不得舒适,总是有甚么东西梗在喉间,难以取舍。 她发自内心的认为,嫡姐一定没安好心,定然不会真的为她着想。毕竟她甚至不算是奚家人,性子又那般,定然不会容忍她百般作妖,能果断解决了她更好。 但她想起嫡姐在武场内翻飞的衣袂,和精妙凌厉的剑法,心中又是胆怯又是敬畏。 时下女子练剑并不奇怪,有几位顶尖的贵女也时常切磋剑法,只是女人舞剑最重的不是剑法精妙,而是怎么样才能把每一招挽得美丽,奚衡却不是这样。 奚娴有些恍惚。 隔了两日,不知嫡姐后头用了甚么手段,总之爹爹风尘仆仆的回家来,面带愧疚地告诉奚娴,许家的婚事或许就那样作罢了。 姨娘倒是没什么难过的,只是挺着肚子,给爹爹上了茶,又被他拉着手坐下,才温柔道:“这都是娴娴的命,如何怨得那许二公子?老爷您与他家好生分说,便罢了。” 如此这件事又不了了之,奚娴听奚嫣说,许二公子染了花柳病,还差点猝死在妓馆床榻之上,听闻是借酒浇愁后放纵,结果差些没了命,故而许家不敢耽误奚娴,丑事也遮掩不住。 和前世很相似,却也不相类。 奚娴听到此,看着窗外飘落的秋枫出神,待奚嫣捏了捏她的脸,温柔道:“小小年纪,怎地老神在在的?” 这些日子奚娆逐渐没了声响,奚嫣便与奚娴走得近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因为她再是得宠, 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 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 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 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 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 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 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 她一时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着,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 一口口用起来, 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 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不由皱起眉, 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书,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亲人病了, 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 可即便可行, 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 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 奚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里不说话。 她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事儿里,往往是抿了稍半,后面就不肯张嘴了,要人把勺子逼得紧些,才不情不愿开口吃了药汁,唇角染上了棕黑的药渍,还浑然不觉。 她只是抬起红肿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看着嫡姐,乌黑的眼仁软糯泛水,合了手状似哀求揖了揖,一双手又小又软。 嫡姐不为所动,只是一勺勺把药喂完,还顺手给她擦了嘴。 奚娴被人伺候惯了,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局促的感觉,一来一去倒是配合得很好,还知道张嘴,嫡姐便捏了松子糖往她嘴里送。 是奚娴很熟悉的味道,酥香微甜,泛着松子独有的炒香,她开始咀嚼着松子糖发怔,雪白的腮帮子鼓着,脸上还有几道泪渍。 嫡姐却忽然表现得仿佛方才的事体一点也没有发生过,坦然又平静,就像她与生俱来便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做事镇定有条不紊,极是冷静。 奚娴觉得嫡姐这病可能是间歇的。 发作完又要等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发病吓人,不吓人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可以说算是个好姐姐。 尽管她甚至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发起神经病来像个魔鬼,但奚娴却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脑子有问题,可能和嫡姐的病也有关系罢? 上辈子嫡姐死前,还曾经把她叫到身边,一字字问她是不是想过要姐姐去死,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奚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她能怎么回答呢? 尽管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就很奇怪,于是只是低垂着脖颈不答,却不敢抬眸看人。 嫡姐那时却异常温柔的笑起来,缓慢凝视她道:“那么,我知道了。” 第二天,嫡姐就死了,在奚娴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也记不起自己那时是什么感觉,因为当年她太小了,比起后头的一辈子来说那么幼小,从嫡姐身上所受到的苦楚虽然牢记,却远远没有几十年的深宫生涯那么刻骨铭心。 但大概她是有些欢喜的,因为那个刻薄恶毒,总是刁难她不准她嫁人的嫡姐,终于死了。 却也有些小小的哀伤,毕竟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先头还生气勃勃颐指气使,嘲讽她的穿着打扮,讽刺她不学无术,笑她蠢钝狭隘,可转眼就没了。 其实,前世嫡姐讽刺的也是事实,她的确很没用。 只是奚娴从来不肯承认罢了,因为她渴望被人呵护,可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包容她这么多的缺点,把它们当作可怜可爱的优点,故而奚娴宁可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人生真是无常。 更无常的是奚娴重生了,那个恶毒嫡姐又站在她面前,比上辈子还有病,但至少没死。 她的心情便十分复杂,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甚么。 奚娴想要下床,眼巴巴对嫡姐道:“我想要下床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姐姐” 嫡姐放了她:“你去吧。” 奚娴伸出一只脚,想了想踮在地上时才有冰冷的真实感。 嫡姐似乎拧了眉,把她的绣鞋拿着,垂眸为她穿鞋,似乎是做的很习惯的事情,奚娴却吓得缩脚,被嫡姐微凉的手一把捏住脚背,雪白的肌肤被捏红了,才将两只鞋都穿上了。 她刚醒来,脚就有点肿,或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反正奚娴一年四季都在肿,只是分轻重罢了,有时莫名其妙肿得像馒头,害得劳烦皇帝陛下给她按摩,不然连走路都没法走。 奚娴的神思又开始迟钝飘忽,嫡姐也不理她了。 不用被迫拘在老太太这里便好,不然谁也不晓得之后会发生甚么。 或许就像是嫡姐所说的,老太太会带她连续参加很多盛大的宴请,教会她苛刻的礼节,创造许多机会让她扬名长安,至少在贵女圈里得人人皆知她礼教严格,名声贤良卓著,又有很多事迹来一二三辅助她的美名。 这样一来,她又养在老太太膝下,便适当中和了许多庶出身份带来的不便,毕竟时下的长安也并不在明面上挑拣嫡庶了,即便人家在乎,也只是心里考量,就连家人之间也很少说出口,因为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奚娴简直难以想象,真的这般一轮做下来,若是顺利的话,她将会是被人托举着上神坛的唯一贵女,羞耻程度不亚于露天只着肚兜走路。 毕竟家人的庇护,可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遮羞布。 比起那些美名远扬的贵女,她除了一张清纯好看的脸,其实惭愧来说什么都不精通,最擅长撒娇耍,或许这点无人能及,但也没什么可比的。 因为贵女便要行止端庄优雅,说话有分寸知停顿,做人善良贤惠留一线,从中才能发展出不同的性情和喜好来。 奚娴第一层就不及格,别的就不必说了。 故而她非常排斥被逼着做这些事,一则她没想过要靠这个嫁给甚么厉害的男人,那些顶层贵女还想做皇后呢,她就想嫁个老实家底殷实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遭那么多苦楚,没有丁点好处,只有傻子才会妥协。 嫡姐没有再管她的意思,只是放任她回小院,闲散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给别的女子做出来是流里流气不规矩,给嫡姐做出来,却有些别样的潇洒风流。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于是赶忙提着裙角出门。 然而回到小院里,秋枫和春草还在,姨娘却已经不在了。 奚娴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丫鬟面面相觑,咬着唇给她递了一封信。 秦氏会写字,但只会很简单的一些字儿,字体也并不那么严谨有致,所以她的字迹很好辨认。 奚娴看完才开始对着窗边发怔,看着窗口萧萧的落叶片影不语。 姨娘带着弟弟去江南了,因为爹爹会被派去江南赴任,至于是什么职位,姨娘也不知道,更加不晓得怎么写出来。 爹爹还没去,但府中没有主母管理中馈,因着那头大宅子要交地契,还有一些田产等着主人家细点,这些爹爹不放心管事做,姨娘只能先一步匆匆去江南操持那头的琐事,顺道把弟弟也带去了。 姨娘在信中告诉奚娴,不必为她操心,也请娴娴要听姨娘的话,去老太太那头过,待她回府里就把娴娴接回来,不能闹小孩脾气,不然到时弟弟懂事了也要笑她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姨娘和弟弟都没事,姨娘的信中更透着难得的轻松,看样子没受委屈,甚至由于爹爹的信重,还有些雀跃期待。 但叫奚娴发怔的不全然是这些。 因为前世,爹爹根本没有去江南赴任,他一直在长安做官,直到家族败落被抄的那日,也没有离开过长安。 奚娴觉得毛骨悚然,面色变得煞白无血色。 她的重生,不可能影响到上面的决策,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个人也重生了? 奚娴却急于挣脱出来,她啜泣着挣扎,被奚衡一下松开后,才低垂着脖颈,笨拙爬到一边去,缩着小腿眼泪水滴答落在裙摆上,她委屈轻轻道:“姐姐,我都没什么想要的,只要您别c别这么老是盯着我便是了,我也不小了,能照顾好一切”她把一切咬了重音。 奚娴认为,她好歹是重生一辈子的人,最简单的事情总归能做到,至于嫁人以后又如何,现在却是没心思思考,只想着要在太子登基前嫁出去,他再是霸道,也不可能强抢民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抒情拖沓,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绷着,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 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 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 但我姨娘身子不好, 弟弟又刚出生,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 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哄也哄不住, 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 你会有很好的名声, 到时想要嫁得好些,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也是书香门第,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她不想指责嫡姐,因为嫡姐救了姨娘,只这一点,她就无法再憎恨嫡姐分毫。 不仅是现在不能,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憎恨。 于是矛盾的感觉充斥着整块心房,奚娴有些难以自持地哽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够不够?我只能找爹爹为我主持公道,你的那些恩赐和馈赠,送给奚娆的话,她或许会对你感激涕零,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嫡姐柔缓道:“找奚正擎啊有什么用呢?求他,你不如再多恳求我。娴娴,你还是不聪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奚衡手中把玩着棋子, 掀了眼皮启唇:“继续啊。” 李愈:“” 李愈算是知道了, 太子留在奚家, 更深层的原因并不知晓,但至少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方才的小姑娘。 明显是看对眼了,想要占为己有。 如此牵扯太子心弦,这姑娘少说往后也是个东宫良娣。 可喜欢人家, 哪有这么个喜欢法的? 李愈也确实管不了这些。 他虽是一介草民,却有另一重太子门客的身份,故而手头需要做的事体并不少,这么一个小姑娘, 他实在放不上心里去,若说一开始把她当作一个女子瞧, 现在更多便是当作女主子瞧。 这一头奚娴回了屋里, 便见姨娘挺着肚子出来,春草麻溜上前, 扶着姨娘慢慢在椅上安坐。 姨娘有孕后容易困倦,本来这个点也该洗漱起来了,现下却还等着她回。 奚娴不由愧疚,忙三两步上前道:“姨娘快去歇息罢, 怎地这个点还在等我。” 秦氏叹气, 眼中蕴着关切, 慢慢摇了摇头道:“不说那起子, 你这眼睛怎么了,可是方才哭过?” 奚娴给姨娘倒水,看着壶嘴里冒着白气,慢慢回道:“没有,只是方才刮了风,我给迷了眼。” 奚娴这般说,却把水端到了姨娘手边,又仔细侍候姨娘在榻上躺下。 秦氏却笑道:“你这孩子,你长姐常请大夫与我诊治,姨娘自个儿的身子清楚得很,必不会有事的。” 秦氏说罢握了她的手,眼角的绽出了一丝细纹,微微叹息道:“姨娘是放心不下,你过年便要及笄” 奚娴顿时头疼起来,扶着秦氏起身洗漱,又道:“姨娘,这些你都不用管,自有人为我操持。” 话是这样说,姨娘还是让她与嫡姐走得近些,老太太奚周氏不问家事,连老爷也不常见,更不大管孙子孙女,一共只见了奚娴两面,具是慈和淡淡的样子,似乎吃斋念佛才是第一要事。 奚娴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抹额坎肩也做过,只似石子坠入深潭里,没有丝毫响应。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奚娴也知道她想要有出路,便只能攀上嫡姐。 但她的目标不一样,她不再想要通过嫡姐得到什么利益,只要嫡姐不捣乱,她能嫁人便是了。 至于李愈,在奚娴看来此时放弃为时太早。 她承认自己不是甚么好人,但若能嫁得李愈,她不会做的比旁人差,反而会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婚姻。 奚娴愿在小小的一方后宅,相夫教子,看遍后世繁华,遥祝那人丰功伟绩,名垂青史,而他们也各生欢喜,都追随自己的夙愿去。 故而比起嫁给不相识的殷实人家,奚娴认为自己对李愈知之更深,晓得他风清月朗,正直不阿,也晓得他毕生没有娶妻。无论是甚么原因,哪怕李愈有断袖之癖,奚娴也甘愿受之。 因为她所求从来不是爱情。 没过两日,姨娘便开始阵痛分娩,奚娴坐在外头,还记得前世那日,她手心冰凉沁汗,整个人呆呆坐在女儿墙上。 外头是一轮枯寂的月亮,爹爹不知在哪里逍遥,她看见产房里的人打了帘子出来,铜盆里盛着血色的水,在月光下诡异荒诞。 她只是面色惨白,呆呆坐着,姨娘的声音一轮譬如一轮细弱,到了最后,她似乎听见一声“娴娴”。 奚娴紧紧攥着衣角,帘子悠悠晃动着,却再也没有人出来,四下一片死寂。 视线模糊中,有人匆匆告诉她,让她回避,又叫丫鬟带她下去,把身上水红色的裙子换了。 奚娴固执不肯走,缩在墙边像是一只鹌鹑,满眼都盈着泪,喉头酸涩哽咽说不出半个字,只是嘴唇不停发抖,进而干枯萎靡。 她想起母亲小时候,在四合院里抱着她,为她唱故乡的民谣,身上香香的,还指着绒布似的夜空为她数星星。 母亲告诉小小的奚娴,总有一天,娘也会上去,在那儿保佑你,瞧着你。 奚娴便呜呜哭起来,抱着娘亲的肩头,扁着嘴告诉娘亲,她才不要娘上去。 后来她们进了奚家,娘亲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甚至不被允许叫她母亲。 娘亲也忍耐着,承受着来自王姨娘和奚娆全部的恶意,却固执教会她做个善良容忍的人。 那日的晨光洒下肩头,不切实际暖得像是冰冻。她才慢慢开始相信,姨娘死了,她血脉相连的弟弟也死了,都死了。 姨娘是农女出身,家里为了给姨娘的哥哥换赌债,便把她提脚发卖了。 那时与她一样年少的姨娘,坐在破旧的骡车上,看着远方农舍昏黄的灯火越来越远,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皱巴巴,木讷低下头,心里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姨娘被买去,转手送给爹爹当外室,没有半分自由,迫不得已c随波逐流,更没有奢望,只想好好活着,不要再被卖掉。 可她成了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屑耻笑之余多有同情,都说她腌臜,说她命贱。 姨娘已经不出门了,那些却在她固守的小院前泼恶臭的夜香,纵容孩童在她们院外唱打油诗,更说她生的女儿也只能给人当小。 姨娘没有做错,奚娴也没有做错,可是转头来每句恶毒的诅咒都验证了。 所以奚娴不敢奢求真情,世间唯有傲骨和正直的本性值得依赖。 这一世不同,姨娘这一胎却生得很顺利,没有难产,也没有很多染血的铜盆,黎明时分,奚娴便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奚娴的唇边终于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笑容,浅淡却发自内心,似乎重生的意义终于在心中浮现,僵硬的心也缓缓释然。 不是报仇,不是让谁痛哭悔恨,而是让亲人得以幸福,那她便能安心了。 奚娴觉得,她应该要感谢嫡姐,无论她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至少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 奚娴不晓得为何,上辈子嫡姐不曾这样做。 上辈子嫡姐这样漠然,不把她们当回事,奚娴不因这事怨她,因为这本来就是她们自己的事。 只是嫡姐今日仍是不见她,奚娴也没什么赌气的,只是嘱咐青玉待姐姐归来了,得与她说一声。 夜里长安城便戒严了,奚娴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体,只敢让丫鬟们不得声张,扰了姨娘的清净,自己却披着斗篷出门。 嫡姐还是不见她,青玉告诉她,若是害怕,便去三姐姐奚嫣那儿。 奚嫣剪了灯芯,把床帐勾起,趿着绣鞋下了地,便见六妹妹娴娴面色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苍白羸弱的模样,眼中也失了神气。 奚嫣不知发生了甚么,便上前握了奚娴的手,秀眉微蹙道:“怎地手这般凉了?也不穿得厚实些。”于是又赶忙把她拉进去。 奚嫣自己便有个小院子,她的姨娘很久以前便去了,也是难产死的。故而奚娴也懂事,不能在三姐面前提姨娘生产的事体。 奚娴捧着热乎乎的茶盏,手心稍暖,才垂眸轻声道:“听说外头戒严了,我有些害怕,又不敢找姨娘说” 她记得,上辈子也有过戒严,但没有这么早。 她后来才听闻,是病重的太子殿下被刺,一时间人人自危,官差们举着火把搜寻,整座城池皆被火光照亮,他们要找一个刺客。 这件事是太子铲除异己的前兆。 奚娴却知道,即便找到刺客,也不会有任何线索。 一切都被处理得完美干净,无法指正是哪个皇子王爷所为,但其手段残忍利落,却叫人骇然,而幕后主使手段高明,就连老皇帝的暗卫俱寻不出头绪。 太子并不为诬陷任何人,背后的目的恐怕并不简单,埋下一颗种子,天罗地网般的布局才能徐徐展开。 奚娴都能想象,暗中操纵一切的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神情。 他是最好的猎者,也是最残忍的臣子和兄弟。 她不希望这一天如此早到。 因为越是早到,她想要早点嫁人的胜算便低了许多,所以她害怕。 奚娴害怕到几乎颤栗,就连手指都僵硬冰凉,目光出神而呆滞。 奚嫣不理解,只以为妹妹是胆子小,故而拉着奚娴的手,与她耐心分说,又讲了些小故事,才勉强把小姑娘哄睡了。 月凉如水,奚娴本是假寐,却终于支持不住慢慢偏头睡了过去。 梦里她还是刚入宫的年纪,少年皇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站在树影下回眸,害怕却抿了笑。 年少天子微凉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 他慢慢微笑起来,奚娴却不明所以。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是个毫无征兆的吻。 他捂住奚娴睁大的眼睛,她的呼吸困难暧昧,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在他掌心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那是所有事的开端,奚娴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他惦记上的。 只是最早的时候,皇帝还是有些漫不经心,样样好物件都有她的份儿,但却没有把她当作一回事,更像是把她当作心爱的宠物来养活。 他还有别的女人,而那些妃子出身高贵,青春貌美,奚娴更从来没想过要独占他。 但她上辈子被宠了几年,心里却愈发被纵得不知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嫡姐:“”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从不抒情拖沓,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 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 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 只是面色绷着, 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 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但我姨娘身子不好,弟弟又刚出生, 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哄也哄不住, 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 你会有很好的名声, 到时想要嫁得好些,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也是书香门第,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奚衡的眼神锐利清透, 懂得她所有的小花招,只是懒得戳穿罢了, 但在奚娴太过出格的时候, 嫡姐也是会生气的。 就像她为了陷害五姐故意拿针扎自己, 嫡姐便很恼火,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质问她到底懂不懂事。 那必然是不懂的, 她永远不会那么安分。 果然,贺瑾容略一蹙眉, 上前拉着奚娴的手,扯了唇角含笑道:“无功不受禄, 我自小便有家教在身, 若是平白受了这般贵重的礼儿, 倒是叫人笑我眼皮子浅, 论年纪, 我比你年长好些, 算是你半个姐姐, 娴妹妹若是不嫌弃,叫我容姐姐便是。” 奚娴有些欣喜, 立即小心翼翼拉了贺瑾容的手, 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蹭蹭道:“容姐姐” 贺瑾容身子一僵, 只觉浑身都奇怪。 虽说奚娴这般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 到底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又生得天真爱依赖人,软软抱一抱也无甚。 只是贺三姑娘长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被同龄姑娘拥抱过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心存比较,便是人淡如菊,摆着架子,又想要名声,如何也不把同龄贵女,当是可依赖的好姐姐来瞧了。 奚娴这么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熟能生巧,嘴巴可甜,浑身没有硬骨头,见到年长些的闺秀一口姐姐叫得欢实,不要钱似的认姐姐。 小姑娘乖乖站直,眼角还有未曾擦干的眼泪,一双大而润的杏眼红得像兔子眼,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顺从的跟着贺瑾容,像是一条小尾巴,满是依赖的模样。 贺瑾容顿了顿,便抽了帕子,给奚娴细细擦眼泪。 两人离得近些,她又能闻见奚娴身上带着奶味的暖香,不由心又软起来。 贺瑾容亦不晓得自己是甚么心情,或许很奇怪,先头生出淡淡的不屑和敌意,却在步之间土崩瓦解,反倒对奚娴情愿亲近了些。 或许还是带有目的的。 贺瑾容坚持认为她算不上多真心,愿意接纳奚娴,大多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将来是要嫁给殿下的,若奚娴是太子心尖的女人,那便更不能输了贤惠,总是要照拂她一二,称姐道妹,共侍一夫,也好叫太子记住她的德行。 若是猜测错了,多一个这样尾巴似的小妹妹也无甚,大不了到时候多出一份添妆,待奚娴嫁出去了,估计也不会是甚么好人家。 如此接触不到,井水不犯河水,还多了一份美名。 贺瑾容照着贵女圈常有的心想,算计着奚娴,面上却带出温柔知性的笑意。 她拉着奚娴一道去她的小院里吃凉糕,甚至还小声在奚娴耳边道:“这个天气呀,是最不适合吃的,只我爱贪凉些,你可莫要告诉祖母。” 奚娴也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动,却亲密挽住贺瑾容的手臂,摇一摇求道:“好姐姐,我也要尝尝。” 奚娴是真羡慕贺瑾容的院子,靠着贺家的小湖泊边,进了院门便能见中央一座朱楼,那是贺瑾容的闺房。 她们坐在卷起斑竹帘边,靠在官帽椅上,便能觑外头波澜微皱的水景,绿茵地上还有一架秋千,上头绕着各色的花卉。 她可甚么也没有。 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也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架秋千。 她吃着凉糕,雪白腮帮微鼓着,嘴里俱是桂花蜜的味道,笑起来也蜜蜜的,托腮道:“真好,我们家里头,只有我长姊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贺瑾容听说过奚家嫡女,但并没有见过奚衡,如此也不过随意温柔道:“倒是不常见你姐姐。” 奚娴不想叫贺瑾容关心嫡姐,这事儿说白了,是她要算计太子和崇妃的姻缘,可千万别再掺个嫡姐进去了。 她轻声道:“是啊,姐姐忙着礼佛,身体也不好,故而” 贺瑾容对所谓的嫡姐没兴趣,兴致缺缺略过。 贵女圈什么人没有? 出身好点太傲的,性格古怪的,身子病弱的人,都难成大事。 故而她不必费心去结交这样一个人,别看现在差距不大,等嫁了人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层次的。 两人又说起给奚娴那几套扇子的人,奚娴也不想胡诌,但看贺瑾容这般着紧好奇,便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是c是一个贵客赏的。” 贺瑾容的心跳砰砰的,想起男人一身银纹黑衣,宽肩窄腰的模样,就连耳根子都薄红了。 她镇定柔声道:“那是甚么样的贵客,我瞧这倒是不好得的,怎地出手这般阔绰,又独赏了你。” 奚娴这下编不出来了,浑身的尴尬劲都往头顶冒,于是脸也红得不成,声音又小又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这样赏给我了,还另指点了我的书法想是长辈的客人。” 贺瑾容状似无意问起那人样貌,奚娴略思索一下,便顺其自然胡诌道:“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眼眸很淡,很少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迫人,有时候却很温和。” 这些纯属胡诌,满满具是缺漏,但至少嫡姐也的确指点过她写字,只当说的是姐姐好了,她也没说是男是女。 听奚娴这么一讲,贺瑾容心里更酸了,嘴里的凉糕吃着都没滋味,还努力扯着唇角笑道:“那可真是,好缘分。” 奚娴觉得这话怪异,不过只是乖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用着点心。 贺瑾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奚娴,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得细致。 这小姑娘说绝美,那也没有,美则美矣,却并不多么叫人一眼惊艳,但通身气场却是软和糯糯的纯净,像是最明澈的溪水,让渴极了的旅人忍不住埋头大口大口吞咽。 贺瑾容甚至能想象,太子会怎么把奚娴抱在怀里,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再被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躲过,一头埋在男人怀里,惹得他低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上辈子她去许家赴宴时, 奚娆命人她衣裳里藏了几根针,想叫她失态出丑,然后奚娆便能暗暗点破她从前是个外室女的事体,让她丟了名声,再丟了婚事。 比起王姨娘几人的端方或艳丽, 她们爹爹偏爱秦氏的柔弱胆小,而秦氏又怀了孩子。奚娴虽是外室的女儿, 爹爹却偏爱紧着她。 奚娆不乐意, 便嫉恨上了奚娴。 一开始奚娴不觉得,后头下了马车走了路,衣裳被针头磨破了,她还要被许家夫人拉着行礼说话,胳膊下血淋淋的, 可她为了婚事,却硬生生苍白着脸忍了下来。 只后头才发现,她的忍耐全然没有意义, 更像是自掘坟墓。 许二少爷暴毙了, 许家硬是要她守寡,后头虽被利落解决了, 免不了又被奚娆嘲讽一番, 这时奚娆又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 指责她贪慕富贵, 不肯给亡夫守寡,是要丢尽姐妹们的脸和名节。 王姨娘又吹枕边风,怂恿爹爹把她送去守节,那段日子奚娴过得最煎熬,觉得自己像是待价而沽的货物,爹爹虽然偏爱她,却更爱名声利益。 奚娴那时就发觉,小时候她和姨娘坐在小院李乘凉,爹爹推门而入,带着新做的风筝,他们一起吃着凉糕,姨娘依在爹爹身上,那么纯洁温馨,让她相信世间所有的情感都是简单美好的。 懂事后,奚娴才知自己只是个外室女。 她背着包袱离开小小的四合院,回头看挂着两盏旧灯笼的朱门,方觉那都是假的。 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想清楚,自己若当初能嫁给平民出身,家底殷实的老实人,或许一辈子都会很幸福,就像小时候和姨娘在四合院的日子一样,朴实而简单。 所以奚娴也不在乎在权贵中间的名声几何。 有了妨碍,才能远离纷争,嫁进普通人家,往后非是爹爹犯了诛族重罪,都碍不到她头上。 至于奚娆呢,想要和许家结亲,她就全了她的心思。 到时回家拔出身上的针反将一军,爹爹肯定不会放过奚娆,禁足都是小的。到时说不得婚事便要落在奚嫣的头上,奚娆肯定要气得发疯。 奚娴脑袋里的坏水汩汩往外冒,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唇角也弯弯翘起,带着点愉悦回了屋。 姨娘又在用燕窝,不必多说,定是嫡姐命人送的。 奚娴觉得嫡姐不正常,讨好她姨娘算个甚么事? 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那么她的真实目的是甚么,想要钓到的鱼又是甚么? 奚娴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她甚至怀疑一向目下无尘的嫡姐是对姨娘肚子里的娃娃有了兴趣,但也没道理啊,即便是男丁也不过庶子一个,碍不着长兄,碍不着她。 嫡姐更没有多余的温情,彻头彻尾的冷心冷肺,甚至残忍漠然。 她想了半天没想通,但在心里盖个章,嫡姐肯定没安好心。 上辈子奚娴是下了马车后,才发现有人在她衣裳里缝了针。 她不知道奚娆是在哪个环节动了手脚,故而便直接嘱咐身边的婢女们,这几天好好歇息,不必太费精力。 衣裳和上辈子那件一模一样,至少在奚娴的印象里是这般,温婉的藕荷色襦裙,配上水红绣金的披帛,和缓优雅中透着贵重。即便被针刺着身上,奚娴当时也拿披帛盖住伤口,没有落下半点不稳重的仪态。 奚娴特意找了找,把衣裳翻了几遍,却没有发现衣裳里有哪怕一根针。 她简直不可置信。 明明奚娆还是那么讨厌她,她更是特意放松了戒备,奚娆难道成了废物点心? 奚娴非常不开心。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 横竖寻常人若想嫁高门,便不会这么坑自己。毁名声毁婚约的事体,有哪个正常姑娘会这么做? 只有别人会害她呀,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 奚娴宁可自己再受一次罪,也要让奚娆尝尝被诬陷c被推入火坑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疯了,但奚娴觉得自己还能更恶毒一点。 下一步她就要把嫡姐给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让她也试试被逼得委屈无奈,也要拼命讨好的滋味,让嫡姐也试试,婚事迫在眉睫,却被人一桩桩破坏的滋味,那一定很好受。 最后她便能拍拍手带着姨娘离开奚家,那才是最痛快的。 奚娴觉得自己应该坏得彻底一点,于是又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愧疚的,如果她不动手,那几个人便回害了她和姨娘,不如先发制人。 奚娴对着铜镜,慢慢露出一个温婉无辜的笑容。 待奚娴走出来,便见奚娆挽着奚嫣站在一边,便露出异样的冷笑。 奚娴本能的觉得很奇怪。 因为奚娆这个冷笑,看上去像是事情安排妥当后,好整以暇看戏的表情,和前世的种种也能对上号。 可事实上,她甚么也没做成,不是么? 奚娴无辜柔软的偏头,对奚娆笑了起来,又行礼上车,没有靠近说话的想法。 然而她没能上成马车,后头严嬷嬷便出声道:“六姑娘,我们主子说了,要您与他共乘。” 奚娴睁大眼睛,装作不知,回头道:“姐姐也要去么?” 严嬷嬷恭敬笑道:“自然,主子说他难得出一趟门,今日天气好,便临时定了下来。” 奚娴攥着手帕,想要拒绝,却听到身后嫡姐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低哑的笑意:“六姑娘,你与我一道走。” 嫡姐上辈子便爱叫她六姑娘,而不是“六妹妹”,听上去就像是在叫一个外人。 奚娴坐在马车里,尽量让自己避开埋了针的地方,又垂眸不语。 嫡姐今日穿得并不正式,却同样是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墨金线绣着山水画,一气呵成锦绣山河,以名贵的珠玉点缀,气派非凡,只慵懒的坐在那里,便是居高临下的奢靡模样。 嫡姐以茶盖撇清浮沫,慢慢抿了一口,审视她道:“不敢抬头?” 奚娴抬起头,便对上嫡姐凌厉上挑的眼睛,又一下低眉顺眼道:“不是,只是头一回吃宴,有些害怕。” 嫡姐哼笑一下,不置可否,又淡淡问她:“荔枝好吃么?” 奚娴道:“不好吃,全赏给下人了。” 嫡姐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绵里藏针的敌意,倒是微微笑起来:“六姑娘这么硬气,那到底谁把你惯的?嗯?” 奚娴手里有嫡姐的秘密,一点也不着急,她就要等嫡姐气急败坏找她麻烦,她才会不紧不慢的把秘密抖落出来,叫嫡姐忍气吞声,生生把血和着牙齿咽下去。 于是她无辜的看着嫡姐,把手藏在袖子里,才软软道:“自己惯着自己,我就想待自己好些,偶尔蹬鼻子上脸,您也别气我。我一个外室出身的姑娘,没什么见识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嫡姐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绷着, 不大好看, 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 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 但我姨娘身子不好, 弟弟又刚出生,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 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 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哄也哄不住, 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 你会有很好的名声, 到时想要嫁得好些,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 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 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 也是书香门第, 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她不想指责嫡姐,因为嫡姐救了姨娘,只这一点,她就无法再憎恨嫡姐分毫。 不仅是现在不能,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憎恨。 于是矛盾的感觉充斥着整块心房,奚娴有些难以自持地哽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够不够?我只能找爹爹为我主持公道,你的那些恩赐和馈赠,送给奚娆的话,她或许会对你感激涕零,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嫡姐柔缓道:“找奚正擎啊有什么用呢?求他,你不如再多恳求我。娴娴,你还是不聪明。” 奚娴睁大眼睛,她没有见过这么忤逆不孝的女儿,竟敢直呼父亲的名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但她走了几步,握紧拳头, 又觉得自己做得对。 奚娴回到院子里, 才发现春草和秋枫都翘首候着, 她微蹙眉,问道:“方才落雨,怎地不见你们?” 春草与秋枫对视一眼,才开口道:“主院的仆从叫奴婢们归去,说是您自有人照料, 叫我们晚些去洲上接人。” 奚娴听罢才道:“往后不可如此, 没有我的准许, 长姐的话也不算数。” 春草讷讷应是。 其实方才哪里是甚么丫鬟仆从的,是两个个子高大健硕c神出鬼没的黑衣人,佩着森森的长剑,铁臂捏着她们的肩膀让离远些, 说是主院自会送她们娴姐儿回来,等会子见了娴姐儿也不准提起这茬。 他们身上带着煞气和隐隐的血腥味,秋枫近乎两股战战,丝毫不能多言。 春草和秋枫不敢造次,却心里害怕,于是在这儿候了许久才见了娴姐儿, 见她眼睛红通通的, 头发还有些乱, 便吓得直哆嗦。 春草赶忙拿了稍厚的披风给她罩上,见奚娴单薄柔弱,可怜兮兮的样子才道:“六姑娘,大小姐这是做了甚?” 奚娴摇摇头,只是不肯多言,却道:“我惹怒了主院那个。” 秋枫见她面色苍白,头发也有些散乱着,心里便多有些猜测。那位是甚么人? 母家出身高贵,在府里说一不二,就连老太太和老爷都不敢轻易说重话,从前她还没有当差时便有所听闻。 奚衡常年深居简出,轻易根本不露面。 可她身边的仆从却都是不好惹的。 听闻前几年王姨娘为了衬出自己的体面,也曾隐隐与奚衡抬杠别苗头,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 后头却被严嬷嬷使人拖去当着下人掌了三百下嘴,整张脸都高高隆起,当场昏死过去,养了一年多才算是活过来,亲近的奴仆更是直接打死两个。 当时院里还隐隐传出悠然淡静的古琴声,似泠泠清泉落入溪底,惨叫痛哭声突兀入耳,一里一外两道声音,听上去万分诡异荒凉。 现下看六姑娘这般,秋枫便知她一定是被惩罚了,而且六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显而易见的柔弱心气高,受了那般手段折辱,说不得便要出心病了。 若是前世的奚娴,遇上这样的事说不得便会忧思过重而病倒,可她现在却强撑着心神,告诉自己不能怕。 她还有一张底牌在手,用得好说不得便能逃出生天。 但现在不是展露的时候。 两个地位不对等的人,是不可以这样争锋相对的,即便她手中握着杀手锏,却需要寻觅等待,这是皇帝多年来教会她的道理。 待进了屋里,姨娘见她满身狼狈,便心疼得抖了手,又是叫人烧水熬姜汤,再来便是询问她事体的经过。 奚娴不想隐瞒,因为上辈子她往嫡姐身边凑,多半是因为姨娘撺掇,所以她想叫姨娘分清利弊。 一个心机深沉喜怒无常的嫡女,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她们母女一路的,这样的事体早该弄清爽。 奚娴便坐下来,抬眼怯怯道:“姨娘,这人好可怕,女儿都要给她吓坏了。”她握着锦帕的手都在细颤。 秦姨娘皱眉道:“你嫡姐怎的了?” 奚娴也说不清,又不敢乱编瞎话,只好道:“她硬是要给我梳头,我不肯,她硬生生将梳子拗断了,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咱们还是离她远一些” 秦姨娘顿了顿,却笑她:“他这是喜欢你,不然怎么肯给你梳头?” “你今日失礼了,明儿个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去主院那头问安,这样才不失体统。叫老爷知晓你与她置气,那像个甚么样?到时吃亏的还不是你。” 奚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泪水掉落下来,吸吸鼻子:“我才不要。” 秦姨娘端着吃了一半的燕窝羹,点点她的鼻头,叹息道:“他是个好的,知晓我生你时身子亏损,特谓嘱托厨房日日皆要给咱们这儿送血燕,今日你不在时还叫圣手来替我诊了脉。” “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奚娴有些惊讶,蹙眉不答。 就嫡姐这个话题,她们并没有争论下去,因为奚娴知道与姨娘争论是没有用的,她也不敢说出嫡姐可能是奸生子这个秘密,后头还是秦姨娘服软,哄得女儿露了笑。 夜里奚娴躺在床上,便觉难过。 重生一回,嫡姐还是那么强硬厉害,在气势上她就输了。 夜凉如水,奚娴睡着了,露出半边白生生细嫩的胳膊,手指却生生把锦被抓得皱起,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眉。 似乎有人轻抚过她的眉眼,捏着她的下颌慢慢打量,那手心火热,指缘却是冰冷的,让她更不舒服。 早晨醒来时,奚娴便发觉自己被裹成一团,安安稳稳躺在正中央,倒是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 她坐着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梳妆,便听外头有丫鬟撩了帘子进来,对她恭敬道:“六姑娘,主院请您与五姑娘c三姑娘一道去用膳。” 奚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眼,慢慢描了眉,才悠悠答道:“晓得了。” 那丫鬟是个伶俐人,先头按着辈分报了另两个姑娘,都是急不可待的应了,又塞了几吊钱。 只这六姑娘慢悠悠不在意,偏偏那头的嬷嬷还特意吩咐:六姑娘性子慢,不准催她。 这哪里是性子慢,这明明是轻慢。 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奚娴却兴致勃勃的挑着口脂。 上辈子她及笄后,正值青春年少,便多爱簪花打扮,光是口脂胭脂的,便花钱塞了一整个妆奁,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皆有。 偏偏嫡姐总说她爱涂一个颜色,不若素颜好看。 可那明明是不一样的红色粉色橘色,她更从没有素着脸出门过。 嫡姐跟睁眼瞎似的,硬说她涂甚么都一个颜色。 不是嫉妒她是甚么? 奚娴对着铜镜选了个水红色抿在唇上,这让她看起来比寻常时要明艳不少,也少了一些柔弱病恹恹的感觉。 嫡姐讨厌她的美貌,可她偏要打扮得好看,气死她。 她也在反省,自己昨天太怂了,这样不好。事后想想,嫡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怎么就能怂成那样? 这可不行。 奚娴到时已经晚了,只是嫡姐惯常不在,只几个仆从侍奉她和奚嫣用了早膳,吃得清淡精致,比她们院里的好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隋元帝不喜太子,但对先皇后算得上敬重,故而便没有立即再为太子选一位正妃, 直到他登基后, 没几年便遇见了奚娴,她是罪臣的女儿,不可能有什么好的位分。 奚娴虽是外室所出,但从小便以为姨娘和爹爹是原配夫妻,故而总觉得当妾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直到后来她知道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便更为自卑难堪。 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执念无法消除,认为妾室都是羞耻难见天日的。 就像她的姨娘一般, 有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里, 因为她只是个玩物,不配委屈,而妾室甚至不能穿正红的衣裳,生的孩子也低人一等,那是一辈子洗不去的陈旧烙印。 奚娴自卑敏感,虽然怕死,却也下定主意,如果他娶了皇后, 她无论如何不想再活着。 为了她自己, 为了他未来的皇后, 她都不想活着。 讨人嫌,又立身不正,叫她想起幼年时那些邻里往她家门前泼的夜香,儿童在她家院子四周撒欢时,囫囵念的打油诗 若大家都是妾,她能说服自己开心些,不要介意良多。 可若他有了老婆,奚娴便觉得自己恶臭难闻,浑身上下皆会寸寸腐烂,千里姻缘一线牵,原应恩爱两不疑,红线却缠在一个卑贱的妾室身上。 她活该是画本子里遭人唾弃的贱妾。 奚娴的心思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惜皇帝后来也没立后。 不知是不是冷眼把她看得太透彻,于是奚娴阴暗决绝的想法,便随着时间消散了。 不过皇帝曾经定亲的那位姑娘,早在她重生前便去世了,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多少交集,因为没有成婚过门,故而顶多便是史书里添上一笔,他甚至没有把她认作是自己的女人。 奚娴也没办法在这个女人身上作文章,更何况她的手还没伸这般长。 故而,为今之计,便是从崇妃身上下手。 她最有可能当皇后,若是拥有一些特质,被他爱慕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体。 当然,奚娴也知道,继太后和皇帝的关系微妙,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要靠崇妃拉拢皇帝,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而皇帝登基之初,也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外戚,肃国公屡建军功,家族名望极高,对于少年天子来说是且用且防。 他不立崇妃,不止是因为心爱的女人,也是因为有所防范。 但这和奚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管得了太子娶谁当大老婆? 去肃国公府,需要一些贺礼。 老太太那头准备的是给肃国公府老太太的寿礼,奚家老太太久未社交,却因着周氏嫡女的身份,曾经的手帕交大多已经是长安城里一流世家的老夫人。她自少女时便长袖善舞,极会做人,加上出身书香世家,周氏又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之族,从血脉里便多出几分清高贵重,真心与她相交的人也多。 肃国公府老太太便也是如此。 说来现下奚家比从前老太爷在时没落了,却也是奚周氏自己的命不好,不若旁人嫁了人,夫家节节攀升,反倒是越坠越低。 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奚家虽然磕碜些,却还挂着书香名门的头衔,谁也不能明面儿上给白眼瞧,更遑论是奚周氏亲自出马。 老太太给肃国公府老太太备贺礼,奚娴便准备给肃国公府的姑娘备贺礼,其中独一份的便是崇妃贺氏。 自然,现在应当称为贺三姑娘。 崇妃喜欢甚么,奚娴其实并不太懂得,但上辈子有所耳闻,崇妃对于各色纨扇格外痴迷,特别是以蜀绣c苏绣做出来的团扇,听闻库房里都收纳了好些,扇柄也很是有讲究,泥金暖玉的,亦或是金镶玉翡翠的,甚至还有点翠的。 她没法理解几把扇子有什么可喜欢的,崇妃宝贝得跟命似的,就连所出的三皇子因着不懂事玩i坏了一把,也能把儿子说上一通。 奚娴俱当作茶余饭后嗑瓜子时的八卦来对待,没想到那时的一件小事,倒是成了现下要紧的大事。 送人玩意,便要投其所好,她想帮贺三姑娘当太子的心尖尖,就得先成贺三姑娘的心尖尖好闺蜜,这样她说出的话才能有分量。 但老太太那头却犯难了,老人家不喜团扇,便没有多加收纳,好容易找出来的几套,却因着年代久远,没有小心细致保存,而不复奢靡雅致。 奚娴自己就更别说了,她的小库房里勉强塞了些东西撑门面,值得一看的却是没几样。 于是奚娴咬了唇,又端着糕点去寻了青玉。 她觉得虽然问嫡姐要团扇这种事有点无耻,毕竟是人家的库房,她拿了嫡姐的东西借花献佛,听上去就不是甚么好东西。 真是令人羞耻啊。 嫡姐嫉妒心这么强,这么病态的一个人,若是知道她借自己的玩意去讨好另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大发雷霆,非常生气,再把她刻薄嘲讽一通。 她知道的,有时候女孩子嫉妒心就是这么强,更遑论是嫡姐。 但她为了自己将来能安稳些,也不得不这般厚脸皮了。 奚娴纠结了半天,红着脸糯糯与青玉说了自己的所求,一双软软的小手绞着帕子,吞吞吐吐说完,小巧圆润的耳珠红得滴血。 她方抬眸对着青玉羞涩一笑,咬着唇轻轻道:“青玉姐姐,我晓得于情于理都是不该的,可能不能借我一套,将来我再得了更好的,一定再还给姐姐。” 青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羞涩,说了半天,把自己都快说哭了,声音又小又软,却是为的这个。 主上哪会不舍得一套扇子,再好的都能给小姑娘寻来。 于是青玉便问道:“有是有的,只是六姑娘喜欢甚么样式的?” 奚娴道:“精细雅致些,最好使双面绣,扇柄也要做得精细些。” 她又怕青玉为难,才道:“其实都可以的,青玉姐姐。” 青玉恭敬一笑,很干脆应承下来,隔天便派人送来了一套暖玉泥金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以描金檀木盒装就,听闻上面的绣样都是前朝周公魏的手笔,以双面绣入画,扇柄触手生温,细腻温软。 奚娴只觉甚为感动,嫡姐这人虽然刻薄了点,有时脑子也有些毛病,但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这辈子不知道触了奚衡哪根筋,横竖她在姐姐这儿的待遇好了不止一丁点儿。 然而其实,青玉得了奚娴的恳求,不可能没有上禀主人。 娴小姑娘的要求,再是小也重要。 主人曾若有深意说她不安分,鬼点子小心眼多,是个麻烦精。 故而说不得里头有些关节的。 正值秋日,太子闭门不出,明面上没有沾手过多政务,只在东宫养伤,顺道跟着太傅修习,得了奚娴的事体倒是若有所思,长眉微挑。 太子记事早,多少细节旧事无论重不重要的,都不会忘记,近乎过目不忘,只是自小便承母后遗训,即便天纵之才,却从未展露锋芒,饶是这样,羽翼未丰时也步履艰难。身为太子,便是皇家为大位手足相残时的活靶子,更是为帝王忌惮的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可现在姨娘好端端的,日子也越过越有味,奚娴觉得她也能清醒一些了。 但那并不代表, 她能甘愿看着奚正擎去江南赴任, 得意风光。 她对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齿,似乎还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凉薄,一颗心里装着许多女人,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上辈子姨娘难产而死的时候,奚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姨娘和她被磋磨许久,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却并没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 只是推脱带过, 下次给姨娘匆匆带了金银首饰及点心,便算作是弥补。 他隔几日来一次后院,甚至还能与王姨娘母女相谈甚欢,出来时亦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对窗空叹,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娴长大之后,在和皇帝关系最密切的时候,也曾与他说起自己的父亲。 奚正擎是罪臣,奚娴提起他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 其实她本心里并不乐意把旧事重提, 只是胆肥不少, 敢悄悄翘尾巴。 她提起那些过往,说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皇帝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把奚娴弄得很舒服,喉咙里呼噜噜的舒坦,而他只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没有皱眉或是怒意,只是简洁道:“于他而言,你们并不特殊。” 奚娴闭眼恍然。 这样的事实太客观冷血,她情愿相信爹爹还是儿时带她做风筝,陪着姨娘在四合院里乘凉的爹爹,也不愿相信,其实对于爹爹来说她们和王姨娘母女没有差别。 更喜欢,和喜欢之间,其实区别没有那么明显,就像是她爱用桂花糕,却并不能阻止她用绿豆糕。 更何况奚娆还是膝下养大的女儿,从小最受宠,难道两个女儿之间能有多大差别么? 不是的,有差别的只是,奚娴总以为自己是特殊。 真正说来,皇帝是她最亲密的师长和兄长,教会她许多事情,手把手让她长大,看见开阔波澜的世俗,也堕入十丈软红,波折困苦至今。 奚娴什么都不会,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许久后清明过来时,她发觉自己比起年少时,看待许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别。 可是—— 这些分别,遇到自己重生前为兄为夫的人,又不那么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上他,会连话也说不出,夹着尾巴含泪遁逃便罢。 若他真也重生了,会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后的十招,对付她是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奚娴却微松了眉头。 就像是他前世点醒她的,奚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难道只准与她相关的人重生么? 或许是旁人,未必是那个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庸人自扰。 她所能做的还是有限。 及时嫁出去c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实的小户之家,故而拒绝了老太太,拒绝了嫡姐,但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许也重生了,奚娴不能肯定是谁,也不敢猜测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现在却决定,要稍顺从嫡姐的意见,无论嫁给甚么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于奚家,奚娴没有更多厌恶的地方,只是这辈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两个可以用尽法子脱离奚家的女子,因为弟弟姓奚,他身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娴也希望奚家能摆脱厄运,不必迎风向上,只消静好无虞。 故而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么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却不想爹爹已不在从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会夹紧尾巴过一阵子。 奚娴把信装在木匣里,放置入妆奁底层,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对春草两个道:“收拾我的箱笼,今晚送入寿康院。” 她又道一声辛苦,却自己迎着风出门了。 奚娴的身子还没好全,春草两个都面面相觑,于是留了秋枫看着丫鬟们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娴一道去,好随时照料。 奚娴去见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对于老太太这样在后宅沉浮许久的人来说,看穿她急切的作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老太太是否和嫡姐达成过某种条件,她都是奚娴的祖母。 尽管上辈子亲缘淡薄,奚娴还是将她当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没有说甚么,奚娴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点点头,让嬷嬷给奚娴奉茶饮,使她坐着慢慢说话,不要着急的。 奚娴含泪道:“先头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为是我不乐意,只我生来便与姨娘在外头住,委实不懂这些弯弯绕,亦是长姊提点了我,才知约莫自个儿做的不够好,叫祖母担忧伤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这孩子,与祖母能有甚么亲疏?先头你病了,祖母着急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你?这下你来了,碧纱橱也彻出来洒扫整齐,你便与祖母同住,咱们祖孙俩日日也有个照应。” 奚娴听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这儿已经结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连敲打也没有,只作不曾发生过便完事了。 她同时也多了一层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随和了无纷争的老太太,她上辈子还听过祖母从前与大太太怎样斗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会这般佛性无争,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不能够啊。 奚娴只怕周氏记着她的事儿,如此便更惶恐,垂着脖颈道:“祖母待娴娴的恩德,孙女儿没齿难忘,愿为老太太抄一辈子的佛经,好叫您心神舒畅,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倒是怜惜起来,亲自把她拉住,搂在怀里道:“笃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会希望你因抄佛经而身子更重,啊?” 奚娴这下更疑惑了,却只是淘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眸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却抚着她细软的黑发,慢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奚周氏只是缓和道:“只若你将来出嫁了,也记得多来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儿,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将她接进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体谅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娴觉得老太太甚么都明白,女人们的心思,她不必见到谁,都能揣测得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插手罢了。 现在却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无奈恳求的语气。 奚娴忽然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太太其实并不那么愿意收养她,其实更愿意像前世那样关在院子里,平淡过完余生,不必子孙彩衣娱亲,只愿阖府太平,但却无奈把她收到了膝下,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谋些出路。 可老太太没有理由这样做,奚娴更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从老太太那头出来,奚娴才觉身上松快了不少,又想着嫡姐先头的事,只觉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见了她倒是悠缓睁开眼,略一笑,丝毫不意外:“娴娴来了。” 奚娴对嫡姐略一礼,垂眸轻声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让我来老太太院里过一段。” 嫡姐略有兴味看着她,温和道:“还有呢?” 奚娴一咬牙,脸更低了:“我想过,是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谅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没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奇,眉目轻垂着,缓慢一字字道:“如何后悔了呢?” 奚娴想了想,规矩讨巧道:“因为愿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纪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总叫姐姐瞧着心烦。” 嫡姐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着下颌,温柔道:“想早点嫁出去啊” 奚娴轻声道:“嗯。” 嫡姐没有再说话,淡色的眼眸慢慢审视她,转而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奚娴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嫡姐,却见嫡姐伸手把她招上来,轻抚了她的额头,细致将她耳边的碎发缕起,捏捏奚娴的软乎乎的面颊道:“真可爱啊” 奚娴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说话。 奚娴一下识相住嘴了。 她扭着手臂怎么都别捏,好容易碰到针头又疼得嘶一声,白着脸咬牙,把针头拔了出来,莹白纤长的手指又在肌肤上慢慢摩挲下一处。 她脸上因疼痛带了晕红,汗珠滚落下来,嫡姐却不再看她,而是双腿交叠着开始慢慢翻书。 奚娴恼恨嫡姐不近人情,又出声软软道:“姐姐,我好疼啊不知是谁要害我,您一定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的眼睛含着泪,嫡姐笑了,慢悠悠道:“六姑娘是在恃宠生骄,还是觉得我很好唬弄?” 奚娴知道嫡姐没那么好说服,要把她哄得高兴了,她才能得偿所愿。 但她偏偏不这么做。 奚娴也笑,慢条斯理的直起身段,垂眸以外衫笼住只着了肚兜的身子,杏眼泛柔意道:“姐姐,我什么都没做求您,看在咱们姐妹情分上,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觉得以嫡姐的睿智,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就怕她自己也不晓得,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高。 嫡姐放下书,却淡淡道:“衣裳穿好,像什么样。” 奚娴的笑容逐渐消失,又软和垂眸,语气定神闲道:“您是不想帮我呢?” 她给自己系上衣带,才歪头道:“您怎么能这样呀?” 小姑娘的眼里闪烁着天真的恶意,似乎若是不得满足,便要作天作地不得安生。 奚娴却自知事情不简单,嫡姐不是那种会因为庶出妹妹卖可怜,撒娇就能被糊弄过去的,但的确也不是甚么正直不阿的人。 她能把秘密抖落出来,让她们能在一个高度谈判。 这样的话,嫡姐一定会心存忌惮,至少会把这件事轻轻放下,不至于伤到她,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也会方便很多,嫡姐不敢阻碍她。 她能这样做,也是仗着嫡姐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上辈子嫡姐再是厌恶她,冷淡待她,刁难刻薄她,却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虽然心口上被剜下的血肉不能回来,但奚娴很清楚的知道,嫡姐不是丧心病狂的那种人,故而才敢有威胁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直到解禁时, 奚娴觉得应当是找到刺客了, 但皇家却似古井不波,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和前世一样, 沉默之下酝酿起了猜忌恐惧。 最恐惧的应当是当今圣上, 他活了那么多年, 坐享祖父和父亲创造的太平盛世,耽于享乐的同时在朝政上无所改进, 平庸无奇, 但的确不是个昏君,自以为了得。 隋元帝以为自己颇有建树,对朝中党羽的控制亦尽在掌握, 偶尔有些偏差及时决断,更也不会有所影响, 只现下不同, 太子遇刺, 近乎奄奄一息,刺客下了狠手,幸好他难得去东宫探望儿子,才使他幸免于难, 太子因此对他这个父皇感激涕零。 刺客捉到了, 却只剩下一具江水边煞白发胀的尸体, 没有任何线索指正到底是谁意图谋害太子。果真如此,背后主使之人的势力实在强盛,若不及时斩草除根,恐怕等此人再次坐大,他这个皇帝也难以安眠。 他做了几十年的帝王,并不多么忐忑慌张,却仍立即清醒过来。 是瑾王是五皇子,还是太子,亦或是 这么一想,似乎每个人都有动机。 他怀疑每一个人,就连最宠爱的儿子陆宗珏也毫不例外,因为愈是宠爱,权利便愈是大,野心也会难以遏制地膨胀,相反若是太子,动机便不明朗,更加模糊难以理解。 除非太子算准了隋元帝的心思,知晓他会因此怀疑每一个人,即便是幺儿亲母,即便是深爱的妃子,那是近乎神经质地猜测和彷徨,风吹草动都将引起他的忌惮和恐惧,这帝位坐久了,安享太平的同时,内心深处的恐惧也难免浮现。 孤家寡人众人都皆知,但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真正明其深意,高处入骨的寒凉和孤寂,更不是十多岁的皇子们能透彻的。 但这样的心情,是隋元帝历经了几十年才明晰的,太子还年少,即便孤僻一些,却不至于把人心算得这样准。 相比之下,瑾王等人做这样的事情更有动机,若是借此嫁祸旁人,难免引火烧身。 而太子死了谁得利最大,宁可冒着被怀疑的危险也要做这样的事,因为只要做的干净,没人能怀疑到此人头上。 这般一想,儿子们的面目都扭曲诡谲起来,恭敬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变得晦涩恐怖,像是歹毒又极端渴望的蛇类,窥伺着他凭此享乐几十年的龙椅。 老皇帝在窗前负手站了一夜,脑中愈发混沌,神智却脱离出来,在梁柱上冷静清醒看着一切。 他非常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而现在最好的做法,便是谁也不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 奚家鲜少有孩子新生了。 似乎从大太太去世,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出生,王姨娘的孩子没立住,五六岁的时候被小小风寒带走了,剩余的皆是女孩,故而这个孩子成了一个祥兆。 奚老爷与老太太奚周氏,皆十分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 孩子满月的时候,奚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嫡姐了,院门紧闭着,她听说嫡姐病了。 奚娴有些想叹气,她对于嫡姐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恐惧中带着不情愿,另一方面却有些感激。 弟弟出生前这样的感激太单薄,因为奚娴还没有从重生的得意中超脱出来,但弟弟真正出生,伴随着平安的喜讯,她才开始发觉重生后一切都不同了,甘霖般真实的喜讯很快便浇筑入心扉,使她无法再含有更多的戾气,和不顾一切的毒恨。 奚娴本质上,仍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甚至觉得,若是嫡姐不死,即便李愈娶了嫡姐,她也会带着笑祝福。 毕竟她不喜欢李愈,想要的不过是安稳,而谁知李愈前世不娶,和嫡姐的死有没有关系? 奚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微微怅惘,人人都有姻缘,她真正契合的姻缘又在哪里? 她想通了。 这几日弟弟出生,姨娘的身体越来越健朗,眼中的清明也漫上灵台,弟弟满月时姨娘几乎已能下地,行走如常,还为她绣了几双袜子,那是前世她梦寐以求的圆满日子。 即便为了姨娘,她也觉得不该再与嫡姐抢男人。 奚娴本来想做个坏人,现在却做得这样不伦不类,趴在桌上逗着花瓣,又觉得丧气。 又一喜事临门,老太太奚周氏院落的大门,终于被她撬开了一角。 奚娴从旧年进府里,便时不时为老太太做一些针线活,她的女红不算好,但上辈子好歹绣了那么多皇帝佩戴的御用之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晓得一些时新的款式。 虽则每趟送去,老太太皆只是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道谢,又赏了一些瓜果,却从没有亲近她的意思,但奚娴从没懈怠过。 若停了,反倒叫人看出她满心利益,一点儿不诚心,故而不若就当作日常功课来交,即便老太太还是不喜欢她,却至少不会厌恶她。 似乎是弟弟出生的缘由,亦或是旁的甚么,她也不晓得,老太太在前日便召了她去。 老人家带着一圈墨绿攒珠绒布抹额,眼角眉梢皆带了细细的皱纹,笑起来格外明显,却也很亲和。老人见了她只是含笑点头,又拿了糕点与她用,捏着孙女肉呼呼的手,问她读甚么书,平时爱用些甚么。 上辈子加这辈子,奚娴对老太太的印象都是远在天边,慈和却疏远,对孩子们缺少固有的疼爱之心,但他现在却发觉老太太至少是可亲的,若是眼前的老人想,她便能做到让人心神开阔舒朗,充满孺慕之情。 奚娴给老太太念书,陪老太太用膳,静静的不爱说话,却显得很稳重。 过了一些日子,老太太又提出,要把奚娴收在膝下抚养。 奚娴有些惊讶。 老太太出身的周氏一族,是江南书香门第,族中榜榜出进士,乃是江南学子仰慕难企的标杆,而周氏家教亦极好,自古便周氏女便有美名,亦有列入女传者甚,所出的女子皆嫁得不错,而周氏女亲手教养出来的子女也天生享誉美名。 无论是婚嫁还是旁的,都比别人多一些机会。 奚娴觉得自己无德无能,又是个黑心眼的,若是被老太太看出来她不入流的心思,便要丢了老人家的脸,是以不敢应承。 老太太却慈和浅笑,轻抚她的鬓角:“孩子,你当得起。” “祖母年纪大了,亦盼着有人陪伴,你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差不了。” 姨娘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床上,额头绑着抹额,却欣慰含泪道:“我们娴娴出息了,去老太太身边,姨娘便不会带累你” 奚娴其实很是不愿。 她没想过要嫁得多好,去老太太身边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她想要嫁进顶级的世家当主母,不然有这名声也没意思,反倒阻了她真正想嫁的人。 奚娴考虑再三,却不敢直接拒绝,她虽然坚持自己的路,却不想让老太太失望,于是便在深夜里偷洗了凉水澡,又不盖被子,近乎一病不起,得了伤寒,药味从小院里渺渺传出,而奚娴绑着头巾靠在病床上,一张小脸瘦巴巴的,唇瓣也苍白干枯。 老太太来瞧过她一回,只是摇头叹息,为她掖了掖被角,再也没有说甚么,拄着拐杖慢慢离开。 奚娴有些愧疚,却也觉得老太太实在好教养,这样被拒绝也不生气。 时下讲究人家,并不在明面儿上讲究嫡庶,更何况律哥儿还是难得的男丁,故而奚家在长安解禁后,很是大办一场,奚娴不知前院的盛况,却从喧天的声响中,感受到了盛大的喜意。 或许也是对于长安城解禁的喜悦,但众人却借此抒发,这些无人得知。 后院的女眷围着论道家常,奚娴病还没好,却也不咳嗽了,身子还虚得很,连说话都没力气,却不愿放弃接触各家夫人的机会。 这些妇人大多家境与奚家差不多,又有些是比奚家还低一头的人家,那恰巧是奚娴想嫁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太恨嫁了。 奚娴默默坐在一边,笑着听人谈论家常,却静默无声,涵养仪态俱是优雅无可挑剔,却没有急于交往甚么人,只是慢慢审视着众人的仪态和谈吐,心中得出一些可以参考的结论。 很快众人皆寂静下来,奚娴有些不明所以抬头,却看见嫡姐在众星拱月中慢慢坐在了老太太身边,一席水墨青衣,长发以玉簪固定,在花团锦簇中有些萧疏。 嫡姐的面容有些苍白,看得出带了些病容,淡薄的唇角并无笑意,长眉入鬓,眼眉深邃,而高挺的鼻梁则使她看上去有些傲气冷淡。 但毫无疑问,嫡姐长得很好看,尽管不是时下流行的瘦弱美人,但只要见过她一面,便会被气场所摄。 若说羸弱美人,奚娴却更适合些,她和奚衡站在一起,就像是两个极端,虽然都很美,却姝色各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 大佬饶命 因为她再是得宠,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 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 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 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 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她一时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着, 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一口口用起来, 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 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 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不由皱起眉, 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书,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亲人病了, 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 可即便可行, 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 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 奚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里不说话。 她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事儿里,往往是抿了稍半,后面就不肯张嘴了,要人把勺子逼得紧些,才不情不愿开口吃了药汁,唇角染上了棕黑的药渍,还浑然不觉。 她只是抬起红肿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看着嫡姐,乌黑的眼仁软糯泛水,合了手状似哀求揖了揖,一双手又小又软。 嫡姐不为所动,只是一勺勺把药喂完,还顺手给她擦了嘴。 奚娴被人伺候惯了,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局促的感觉,一来一去倒是配合得很好,还知道张嘴,嫡姐便捏了松子糖往她嘴里送。 是奚娴很熟悉的味道,酥香微甜,泛着松子独有的炒香,她开始咀嚼着松子糖发怔,雪白的腮帮子鼓着,脸上还有几道泪渍。 嫡姐却忽然表现得仿佛方才的事体一点也没有发生过,坦然又平静,就像她与生俱来便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做事镇定有条不紊,极是冷静。 奚娴觉得嫡姐这病可能是间歇的。 发作完又要等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发病吓人,不吓人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可以说算是个好姐姐。 尽管她甚至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发起神经病来像个魔鬼,但奚娴却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脑子有问题,可能和嫡姐的病也有关系罢? 上辈子嫡姐死前,还曾经把她叫到身边,一字字问她是不是想过要姐姐去死,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奚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她能怎么回答呢? 尽管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就很奇怪,于是只是低垂着脖颈不答,却不敢抬眸看人。 嫡姐那时却异常温柔的笑起来,缓慢凝视她道:“那么,我知道了。” 第二天,嫡姐就死了,在奚娴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也记不起自己那时是什么感觉,因为当年她太小了,比起后头的一辈子来说那么幼小,从嫡姐身上所受到的苦楚虽然牢记,却远远没有几十年的深宫生涯那么刻骨铭心。 但大概她是有些欢喜的,因为那个刻薄恶毒,总是刁难她不准她嫁人的嫡姐,终于死了。 却也有些小小的哀伤,毕竟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先头还生气勃勃颐指气使,嘲讽她的穿着打扮,讽刺她不学无术,笑她蠢钝狭隘,可转眼就没了。 其实,前世嫡姐讽刺的也是事实,她的确很没用。 只是奚娴从来不肯承认罢了,因为她渴望被人呵护,可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包容她这么多的缺点,把它们当作可怜可爱的优点,故而奚娴宁可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人生真是无常。 更无常的是奚娴重生了,那个恶毒嫡姐又站在她面前,比上辈子还有病,但至少没死。 她的心情便十分复杂,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甚么。 奚娴想要下床,眼巴巴对嫡姐道:“我想要下床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姐姐” 嫡姐放了她:“你去吧。” 奚娴伸出一只脚,想了想踮在地上时才有冰冷的真实感。 嫡姐似乎拧了眉,把她的绣鞋拿着,垂眸为她穿鞋,似乎是做的很习惯的事情,奚娴却吓得缩脚,被嫡姐微凉的手一把捏住脚背,雪白的肌肤被捏红了,才将两只鞋都穿上了。 她刚醒来,脚就有点肿,或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反正奚娴一年四季都在肿,只是分轻重罢了,有时莫名其妙肿得像馒头,害得劳烦皇帝陛下给她按摩,不然连走路都没法走。 奚娴的神思又开始迟钝飘忽,嫡姐也不理她了。 不用被迫拘在老太太这里便好,不然谁也不晓得之后会发生甚么。 或许就像是嫡姐所说的,老太太会带她连续参加很多盛大的宴请,教会她苛刻的礼节,创造许多机会让她扬名长安,至少在贵女圈里得人人皆知她礼教严格,名声贤良卓著,又有很多事迹来一二三辅助她的美名。 这样一来,她又养在老太太膝下,便适当中和了许多庶出身份带来的不便,毕竟时下的长安也并不在明面上挑拣嫡庶了,即便人家在乎,也只是心里考量,就连家人之间也很少说出口,因为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奚娴简直难以想象,真的这般一轮做下来,若是顺利的话,她将会是被人托举着上神坛的唯一贵女,羞耻程度不亚于露天只着肚兜走路。 毕竟家人的庇护,可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遮羞布。 比起那些美名远扬的贵女,她除了一张清纯好看的脸,其实惭愧来说什么都不精通,最擅长撒娇耍,或许这点无人能及,但也没什么可比的。 因为贵女便要行止端庄优雅,说话有分寸知停顿,做人善良贤惠留一线,从中才能发展出不同的性情和喜好来。 奚娴第一层就不及格,别的就不必说了。 故而她非常排斥被逼着做这些事,一则她没想过要靠这个嫁给甚么厉害的男人,那些顶层贵女还想做皇后呢,她就想嫁个老实家底殷实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遭那么多苦楚,没有丁点好处,只有傻子才会妥协。 嫡姐没有再管她的意思,只是放任她回小院,闲散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给别的女子做出来是流里流气不规矩,给嫡姐做出来,却有些别样的潇洒风流。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于是赶忙提着裙角出门。 然而回到小院里,秋枫和春草还在,姨娘却已经不在了。 奚娴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丫鬟面面相觑,咬着唇给她递了一封信。 秦氏会写字,但只会很简单的一些字儿,字体也并不那么严谨有致,所以她的字迹很好辨认。 奚娴看完才开始对着窗边发怔,看着窗口萧萧的落叶片影不语。 姨娘带着弟弟去江南了,因为爹爹会被派去江南赴任,至于是什么职位,姨娘也不知道,更加不晓得怎么写出来。 爹爹还没去,但府中没有主母管理中馈,因着那头大宅子要交地契,还有一些田产等着主人家细点,这些爹爹不放心管事做,姨娘只能先一步匆匆去江南操持那头的琐事,顺道把弟弟也带去了。 姨娘在信中告诉奚娴,不必为她操心,也请娴娴要听姨娘的话,去老太太那头过,待她回府里就把娴娴接回来,不能闹小孩脾气,不然到时弟弟懂事了也要笑她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姨娘和弟弟都没事,姨娘的信中更透着难得的轻松,看样子没受委屈,甚至由于爹爹的信重,还有些雀跃期待。 但叫奚娴发怔的不全然是这些。 因为前世,爹爹根本没有去江南赴任,他一直在长安做官,直到家族败落被抄的那日,也没有离开过长安。 奚娴觉得毛骨悚然,面色变得煞白无血色。 她的重生,不可能影响到上面的决策,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个人也重生了? 青玉含笑一礼,提着食盒转身撩了帘子入内。 奚娴看着青玉的背影,托腮开始抄写,一笔笔慢慢描摹,神思渐浮。 却见面前悄无声息站了个人,奚娴心口一紧,立即抬头,却发现是青玉回来了。 青玉对她柔和道:“六姑娘,主子叫您进去。” 奚娴有些纳闷,却没有问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_(:3」∠)_大佬好我是防盗菌, 盗文猖獗无奈之举,大佬饶命  皇帝夜里专宠她, 爱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沉唤她乳名, 并视她为禁脔,把她拘在掌心。他曾有过很多女人,可只有奚娴圣宠不衰。 到了后来,她们全失宠了,只有奚娴日日陪伴圣驾。 只是她从没有过孩子。 皇帝不让她生,她的身体也不适合孕育后代。于是她一辈子都那样孤寂, 没有孩子没有亲人,只靠着他身上单薄的温暖活着。 她在窗下坐了很久, 不允许宫人来叨扰。 直到日薄西山, 秋枫不得不上前问她摆膳事宜,却见奚娴面色苍白合着眼,似乎睡着许久。 针线插在绣了一半的鞋面上,女人的手指微微弯曲,松松捻着针尾。 殿外乌云压境,云雾翻滚酝酿,似乎快要打雷, 秋枫知道主子怕雷雨天,故而皇帝从不舍得叫主子独自一人。 奚娴背着半旧的包袱,低眉顺眼的跟着前头的苏妈妈进了府。 她有些害怕进奚家。 她记得, 奚家的大门总是紧闭的, 而她头一次走的是一扇斑驳半旧的侧门, 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嬷嬷为她开门,掀了眼皮觑她一眼,见她捉襟见肘的局促,便冷嗤一声,丝毫不理睬。 前世这日父亲不在家,苏妈妈便带她去见了嫡姐。 嫡姐是父亲与已故太太生的长女,个子高挑,眉长入鬓,年少老成,极有气势。 整个后院都是嫡姐管着,而她等闲不见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心眼芝麻小。 嫡姐性子古怪,喜怒由心。当年论到奚娴议亲时,嫡姐横插一脚,不准奚娴嫁人,更断了她的后路。 奚娴哭了很久,也不明白嫡姐怎么能这么恶毒。 嫡姐却冷着脸看她半晌,施舍般允诺道:“我许你一门更好的婚事。” 哪有更好的亲事?那都是骗人的。 嫡姐后来早逝了,奚家被抄家,奚娴靠着一张清纯绝色的脸入了宫,成了当时少年皇帝的妃子。 位分低下,却承受着与之不匹配的荣宠。 奚娴背着包袱走着,回了神。 当年她进门这日,就连嫡姐,也闭门不见。 虽说讲究的人家,嫡庶从不轻易明面儿上开口区分,但在他们家,众人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有区别。 嫡姐地位尊崇,就连父亲都不敢斥责,而她们这些庶出的活得战战兢兢,更遑论奚娴还是外室所出。 奚娴初入奚家,便遭了两个闭门羹,后院的女人们皆是活络人,自然知晓她是甚么东西,后头一切的苦楚和绵里藏针的折磨,皆是由此而起。 也不知怎么的,她后头竟招了嫡姐的眼。 嫡姐把她拘在身边,明里要好,实则专命她日日贴身侍候,端茶递水捏腿念书,而有次她与兄长的同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是涂得脂粉艳了些,那个同窗也看得迷瞪。 嫡姐便连着几日不给她好脸色瞧,一句话也不与她说。 她不懂嫡姐为何如此刻薄,但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以至于入了宫,她也逆来顺受。 苏妈妈走在前头,一边说着府中的注意事项,一边看奚娴几眼。 这姑娘长得俊俏,皮肤白透晶莹,腰线柔软纤细,像她那个娘,长着一张清纯的脸蛋,身子却天生带媚,即便这没长开的眉眼也盈盈含着秋水。 好在这六姑娘极是知礼,各样微末的礼节也优雅端庄不出错。 奚娴那时年纪小,被姨娘教养的懂礼,一举一动却免不了小家子气,只她上一世在宫中住了很多年,被皇帝把着手亲自教导,即便重生了,行止也不会有一点差错。 自小姨娘便告诉她,她是大家族的女儿,比隔着一道青柳巷的卢家女儿高贵不少,得会琴棋书画,还得知性优雅。奚娴那时甚么都不懂得,但却照做了。 然她发现,自己所依仗的一切涵养和礼仪,在嫡姐面前都不够用。 嫡姐少言,但她的眼神永远清明,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警醒。在她面前多说是错的,多做才是对的。 今日仿佛不同。 嫡姐主院的大门敞开着,竟接见了她。 奚娴有些意外,其实她早就做好打算,嫡姐不见她,她便也不要像上辈子那般日日舔着脸来拜见。 这样的靠山不要也罢。 进院时嫡姐正在用膳,奚娴在外间洗漱一番,便被带了进去。 食不言寝不语,嫡姐不说话,她也只是默默坐在对面,垂眸不言。 气氛逐渐凝滞起来,但奚娴习以为常。 上辈子嫡姐就喜欢干晾着她,有时候叫她坐几个时辰,就那么笔直低顺坐着,而嫡姐一语不发,目光阴郁得骇人。 奚娴想不通,嫡姐即便死了娘亲,也不至于那么沉冷阴郁。 嫡姐用膳很快,却丝毫不闻杯著之声,顿了顿,奚娴的视野中出现一只手。修长而指节分明,很好看的手,属于那位嫡长姐。 嫡姐拿帕子缓缓擦拭,开口时语声平淡:“你叫奚娴?” 嫡姐的嗓音总是有些沙哑,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多了几分散漫的靡靡之音,越是长大,便越是好听。 奚娴没那么怕她的时候,总爱听嫡姐说话。 奚娴怔了怔,低头轻轻嗯了声。 从嫡姐的角度看,奚娴只露出一段细腻的脖颈,碎发落在耳边,有点局促不胜。 嫡姐倒是笑了笑,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沿,让她抬头,又慢慢问道:“你很怕我?” 奚娴心口一颤,轻声道:“不” 奚娴对上了一双似笑的眼睛。 嫡姐眼睛的颜色很淡,这使她看起来异常克制,上辈子罚她在院外跪着的时候,嫡姐也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的。像是冷酷的上位者在看蝼蚁,漫不经心并且毫不在意。 嫡姐却没有追究,只缓缓道:“还未曾腾出空院来,如此便委屈你与我同住。” 奚娴心中只觉古怪异常。 前世她进奚家,许久都不曾见到嫡姐,因为身份低微敏感,每日只被姨娘限制在小院里不能外出,虽则一应吃住没有克扣,但却过得十分压抑。 可今生,嫡姐竟然要求她同住。 比起住在早已熟悉的小院里,奚娴更不想和可怕的嫡姐住在一起,她会被磋磨疯的。 于是她镇定下来,装作恳求的样子,软和解释道:“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您同住的,后头的院子只要能落脚的,娴娴都不会嫌弃。” 嫡姐闲适的支着下巴,意味不明的微笑起来:“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 奚娴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的。” 嫡姐不再与她说话,只是颔首命令道:“把她带下去,好生养着,这样瘦骨伶仃的模样,不要再叫我见着。” 嫡姐下达命令时不容置疑,从没有人敢忤逆。 奚娴喉咙咽了咽,拒绝道:“我想和姐妹们一道住。父亲上趟见我,也道让我和三姐姐五姐姐她们学学书画。所以,请您不要为难我了。” 嫡姐顿了顿,缓缓审视她,目光微凝幽暗。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怕,于是睁大眼睛抬眸看着嫡姐。 奚娴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纯正的黑色,黑白分明,干净纯真。 前世她这么看着皇帝,小声央求他带自己出宫逛庙会时也是这样,皇帝看了她很久,终是颔首应了。 他的指腹略微砺,酥麻轻抚她的眼睫,惹得她闭眼心颤。男人却在她耳边微笑道:“娴宝的眼睛太美,朕不舍叫旁人看去。” 他说了那句话,履行了答应她的诺言,但奚娴后来再也不敢这么看他。 尽管她知道皇帝是个明君,除了在她身上外,再没做过任何荒唐的事情,但奚娴总是忍不住恐惧,因为他有时总有些病态阴暗,不像是在外头表现出的那般。 嫡姐看了她一会儿,面色竟愈发温柔,叫奚娴毛骨悚然。 她听见嫡姐又大发慈悲允准道:“罢了,你既喜欢便与她们同住。” 只是嫡姐的眼神却带了深意。 奚娴不想惹事,重得了一条命,她便格外惜福。她想让嫡姐也尝尝她上辈子忧愁绝望的滋味,却也不敢过早锋芒毕露。 奚娴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又发呆,顿时有点羞赧,垂下眼眸接话道:“谢姐姐。” 嫡姐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让奶嬷嬷把奚娴带下去,又命人为奚娴准备一些首饰家具。 虽然小院子里都有,但今次嫡姐却格外恩待些,宁可为她打制新的。 奚娴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时,恰好遇见姨娘重病,碰了爹爹一面,表现得不如前世慌张带忧,又有些怨言不敢说。这辈子她庄重不少,虽仍悲伤,却没有多少怨言挂在嘴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小÷说c网 】,♂小÷说c网 】, _(  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这么要求。 奚娴盯着脚尖, 轻声道:“那姐姐呢?又要潜心礼佛了么?还是” 嫡姐看着她道:“你不舍得?” 奚衡的声音有些低哑, 很随意。 奚娴困惑地慢慢眨眼, 忽想起前世嫡姐问过她相似的话,她没有回答,因为不知如何说, 也梗着脖子不想再巧言令色, 于是第二天嫡姐就死了。 这样的结果,与嫡姐的询问总有种巧妙诡谲的联系,总让奚娴觉得, 是她厌恶姐姐,反感姐姐, 才让这个生性病态的姐姐就那么死去的。 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错觉,但奚娴每每想起嫡姐阴翳精致的眉眼, 和苍凉冷漠的样子,心头总是有些莫名的愧疚和阴霾。 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嫡姐甚至不是她的亲姐姐,又占着位置做尽了霸道磋磨之事, 没什么可惜的却又忍不住想起她, 复杂难言的感情涌入心尖。 故而,尽管今生她认为不大可能再如前世一般,奚娴却也不敢再避而不答,或是任性而为。 奚娴抬起头, 偏头看着嫡姐, 小声羞涩道:“是有点不舍得姐姐的, 若是往后多瞧瞧您,娴娴心里也开朗不少。” 嫡姐看着奚娴低眉顺眼,倒是低缓随和道:“开朗就好。” 奚娴注意到,嫡姐眉目间带着疲色,面色苍白而病态,似乎受了伤或是生了病,她想起前世嫡姐生病的事体,便还是小声道:“姐姐注意身子才是,不必事事为我操心,也该多顾念自己。” “到底一个人,是没法操心两份事的。” 奚娴只是照例关心,嫡姐却捏了捏她的面颊,把她的脑袋揽进怀里,是一个亲昵留恋的姿势。 一瞬间,沉稳的檀香顺着嫡姐手上的珠串散落鼻尖,似乎有什么从脑中略过,快得很,奚娴抓不住踪迹。 只一下,趁着奚娴茫然,嫡姐又把她放了回去,长腿边往外走,平淡的语声亦悠悠传来:“无事,只是想多看看你。” 她们之间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嫡姐很快便踏着月色离开,奚娴看着嫡姐的背影慢慢歪头,在心里疑惑起来。 再感觉不出来,她就是傻子。 嫡姐一定不是那样简单的人,奚娴也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准不准,但她明白,嫡姐和她以为的那个嫡姐,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并没有那么恶毒刻薄,却埋藏着更深的心思,难为人知。 若是她还没有反悔,继续拿着自以为的秘密妄图谋求利益,奚衡想处理她太容易了。 奚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压根不知道哪来的直觉,只是她方才靠在嫡姐怀里的一瞬间,仿佛嗅到了一些危险又熟稔的,被压抑至深的,来自上位者的味道。 很不明显,奚娴更不知道自己灵魂深处的感应来自何处,可她就是知道,嫡姐十分不简单。 恐怕往后要忌惮她,最好乖巧顺从,奚娴咬了唇,有点不开心。 奚娴回了老太太那头。 其实老太太与她算不得互相了解,更多的只是这一个月来培养起的一些感情,还实在算不得熟稔,只是奚周氏出身名门,是个很会说话做事的人,故而待奚娴也自来的亲热随和,倒是叫奚娴没那么紧张了。 她现在才恍然发觉,就像是老太太那样在后宅活了一辈子的人,即便没有重生,也比她厉害得多。 因为老太太是靠着自己一路走到现今的,受过许多风雨和阻碍,才磨砺出如今完事通圆的能耐。 而她即便重生了,仍是小聪明和任性占多数,更多的还是前世养成的那些爱翘尾巴的坏习惯。 若是她上辈子也与老太太这样,早早入了后宅当主母,一辈子精打细算,交往人际,算计妯娌婆母,或许也不会很差的。 可是她的路不一样,几乎被宠得有些没有脑子了,就像是温水里养活的锦鲤,成天傻乎乎甩着尾巴游来游去,跳起来吃饵都懒得。 奚娴顿时有些苦闷起来,托着腮不知说甚么好,隔天与老太太相对坐着用点心的时候,才小心道:“祖母,我总觉得比起您,我的智慧实在微不足道,很多事都太力不从心,仿佛被人一眼便能看透。” 奚娴抿了抿玫瑰酥,温热香甜的玫瑰酱便被吸入舌尖,满口生香,水红饱满的唇边和腮边也沾上点心渣,只她还一味低眉顺眼的苦恼:“您能不能也教教我,带我多去瞧瞧人□□理,我可怕出洋相了。” 老太太倒是给她擦擦花猫脸,温和叹息道:“不懂也是好事,有福气的人可不必学这些。” “你要知道,后天拥有的能耐,大多源于苦难和折磨,区别只是甘愿和被迫。若是命好,只想把这些当作傍身之技,又何必庸人自扰?” 奚娴摇摇头,垂眸道:“孙女儿没有那样的好命,故而不敢松懈,时时刻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老太太笑着摇头,慈和叹惋道:“等那一天罢,天若欲要你为人所欺,必当给予你反抗的武器,只是心性的区别,才造就了结果的不同,我老了,羡慕你这样青春正当年,洁白得像是栀子的小姑娘。” “娴娴,你只需要保持这样,祖母便很欢喜了。” 奚娴不知怎么说。 难道在别人眼里,她又傻又甜么? 不仅嫡姐不拿她当回事,祖母也是一样的,但她总觉得自己攀咬起人来也是很凶很坏的,只是他们都没有体会过罢了。 这么一想,奚娴便又有些愧疚,她坏得都滴水了,老太太还觉得她纯洁,实在是对不住的,于是又有点脸红,被看得连脖子都红了。 老太太吃了一口茶,掩盖住笑意,整肃淡淡道:“从明日起,你便随张嬷嬷一道练规矩,你从前的规矩很是可以了,现下只消再过几遍,细节处亦不能马虎,大约日功夫,你得抓紧,七日后肃国公府便有一场大宴,到时我领你一道去贺寿,可不能给奚家丢了面子。” 奚娴的规矩是好的,只是行礼做事都有点软绵绵的,不是很经心。 奚娴听得晕乎乎的,又放下茶杯,软和点头道:“我晓得了,祖母。” 老太太有点头疼。 说实话,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闺女,讲话做事都温吞软绵得很,动不动就要脸红脖子红,长着娇花一样精致的脸,却总是怯怯不自信,见了可亲的人就粘乎乎的一团和气。 最叫人头疼的是,一大把年纪了,她竟还挺喜欢被粘着。 因为奚娴的粘人并不叫人烦闷,只是觉得身后有一条小尾巴,短短圆圆的,软绒绒像是街边的棉花糖,与她讲话都是甜滋滋的。 小姑娘胡思乱想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不难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不少。 但毕竟,不是太子殿下的许诺,奚老太太也不会这么着紧。 而那位尊贵的殿下,预料到奚老太太会严格教导孙女,提前制止了这样的事。 他似乎更想让奚娴过得单纯一些,是以不必言说,老太太也明白了那位殿下,对娴娴隐晦深沉的情感,是偏执掌控,亦是钟情若许。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奚家会出一位皇后。 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奚娴眨了眨眼,缩进被子里转身托腮,身段柔软小腿屈起,她对嫡姐软软道:“我最喜欢姐姐了,让我睡这儿嘛,娴娴保证不叨扰姐姐。” 奚娴真素着小脸时,瞧着面色有些苍白,像一只软乎乎的包子,说起话来十年如一日的软和细语。 只是时候不太对,她的脖颈上吊着淡粉色的肚兜带子,还一味无知的扭着身子耍赖。 奚衡便有些头疼,披着袍子下地把她精准提溜起来,不顾奚娴的挣扎,把她牢牢裹成团子,才指着奚娴的鼻子道:“听好,回院子去,不然叫你有来无回。” 奚娴僵硬抬眼,看见嫡姐眼中的冷意和暗沉,才有些尴尬地红了眼角,低头顿了顿才若无其事道:“好嘛,我就知道,姐姐最不喜欢我这个妹妹了。” 奚衡笑了笑,平淡道:“知道你还来。” 奚娴有些委屈,可她不敢多言,一心只想让嫡姐不要太嫌弃她,惹到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欠妥当的,若能化敌为友便再好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小÷说c网 】,♂小÷说c网 】, _(  奚娴倒是对前朝名家周公魏知晓一些, 有心找了书籍,将他的二十四节气图都翻看了注解, 心中大定,只觉到时见了贺三姑娘也算是有话可说。 肃国公府开宴那日, 奚娴和奚老太太都提前到达了贺氏府邸,倒不是因着旁的, 只是奚家早就非是往昔模样,想要拿乔晚来,倒还叫旁人笑话,倒不若识些情趣,不卑不亢的才好。 奚娴倒是不曾想到,肃国公府的老太太,原与他们家老太太情分这样好, 奚周氏一到府中, 便着人引了她们祖孙二人去小花厅里等候,奚娴睁大眼睛看着祖母,却被老太□□抚般握住手。 肃国公府建于圣祖年间, 于今大约已有几百年光阴, 其中跌宕沉浮自不必多说, 就在最近几十年, 是贺氏家族又一次起复的轮回, 百年修葺的园林古朴雅致, 小桥流水, 亭台楼阁, 具是翻新过一遍,保留了先祖时的大部分,又添了一些近年时新的九曲回廊。 接待的婢女还说,东边那处买了邹家尾巷里的院落,一道打通连成一片果园子,冬日开白梅腊梅,夏日便多有果香四溢,再往里头走便有一处小湖,深夏里挤满碧绿接天的荷叶,供姑娘夫人们撑船逶迤而过,弯腰嬉闹采莲蓬。 奚家的院子也是百年园林了,只是近年来不若肃国公府势头好,便多了几分颓意,主人并没有使银子修葺的意思,稍偏僻的地方,就连凉亭朱漆皆斑驳脱落了也没有人管。 只能说看得过眼,便罢了。 奚娴听罢,便多了几分向往,她重生过一回,长了这么些年,也没过过这般惬意舒适的闺秀生活。 她转念一想,这回重生了,即便没有这样的条件,至少不必再入宫里,便由心底发出丝丝的满足和喜悦。 肃国公府老太太姓李,乃是江南人,家族虽比不得周氏在学子文人中的名望,却胜在出过两任内阁大臣,近年来更是权势显赫,颇有几分跻身一流世家的意味。 两个老太太相见具是流泪,却也笑呵呵的握着彼此的手,一道点着头坐下,说起江南此时该是何样景致,具是叹惋着抹眼泪。 多年不见,彼此生疏,说上几句话,用了一盏茶,便复似从前模样。 这时奚娴也上前拜了贺李氏,那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她便任由打量,贺李氏便觉面前的小姑娘眉目端庄娇柔,肌肤晶莹似雪,眼眸贞静娴婉,没有丁点小家子气,通身气度不比她那个孙女儿差,又想起多年的手帕交,心中微动,有意叫两家闺秀走近些。 贺李氏老夫人便笑道:“这姑娘长得俊俏。” 奚娴笑着点头,只看着老太太,才转眼糯糯唤了一声“老夫人”。 却听奚老太太道:“这孩子出生便体弱些,我不舍得带她出来受累,倒今日是老姐姐寿宴,她也好自在些,便带她出来见见场面。” 贺李氏便又使了婢女道:“把三姑娘唤来,一并再拿些小姑娘家爱用的糕点吃食。” 奚娴听到三姑娘,乌黑的眼仁便亮了亮,乖巧坐在一边去,倒是叫贺李氏唇边发笑,也不晓得奚家怎么养的闺女,这幅乖巧可怜的模样十足十惹人怜爱,听见有同龄人来,眼睛竟都会发亮。 贺李氏老太太在后宅中见过许多年少老成的女孩,现下见了奚娴,如此玉雪可爱又乖巧,倒是有几分喜欢。 很快贺三姑娘便来了。 贺瑾容与太子殿下同龄,几乎只比太子小几月有余,却比奚娴要大好一些。 如此年纪的少女已然及笄,胸前鼓的柔软,腰细得像是春日的柳条,一身深紫掐银纹的齐胸襦裙,脖颈边垂落几缕编好的秀发,美眸略上挑,唇瓣饱满水红,端庄一抿,便显出三分大家气度。 与她相比,奚娴更像是枝头的细雪,晶莹洁白,发丝细软乌黑,如云堆积,更显得皮肤似冰雪,身量娇柔纤细,更像是个不知事的娇娇女,见了贺三姑娘来,她便偏头抿嘴笑起来。 她上辈子和崇妃没甚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她进宫的时候皇帝的儿女都有好些,崇妃的皇子和公主也不足惹她注意,倒是有些眼馋羡慕崇妃肉i感的身材,还有眼角眉梢的媚意,听闻生养过的女人才会这么有韵味。 可是她一辈子都没能长成那样,到病逝前却愈发纤瘦娇弱,比在闺中时还似一只奶猫。 两位老夫人还要叙话,便叫贺三姑娘带了奚娴一道游园,因着她是贺家最得宠的姑娘,不比旁的人家众星拱月,贺三姑娘自小交际应酬的机会便多些,比起没得露脸的几个姐妹,通身更多了贤惠大气的味道。 奚娴便趁机与贺三姑娘套近乎。 她在宫里呆久了,读的书也多些,虽然都是漫无目的的读,也没有喜好,听闻的事体也广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偏着头不经意便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天真,却硬是装作小大人,叫贺三姑娘忍俊不禁。 这个奚六姑娘倒是有几分意思,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甚至不是奚家的嫡女,谈吐各类c举止细节却极具涵养,是个有趣的人。 贺瑾容自打懂事起,便知自己会入宫,运道好些便是天潢贵胄的正妻,运道差一些,也是个侧妃,名利要争,儿女要生养,必须成为一个合格尊贵的女人,才能吸引到足够优秀的男人。 她身边交际的贵女,无论是甚么心性,大多有类似的目标,不同的只是家族利益考量,相似的却是对至高权利的渴望。 她们从小便背过家族谱系,甚至各类珍宝具是如数家珍,宫里阴暗的秽事,大家族的辛秘,能知道的都要晓得,如此一双眼睛盛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旧事和俗气,便没有了单纯的感觉。 她也很少见到奚娴这样的姑娘,长得灵秀乖巧,一双眼睛盛着秋水,说起话来慢吞吞软乎乎,像是一条绒绒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不像是天真没有心机,却像是无论男人或女性,都会有好感的小姑娘。 同时奚娴还懂得很多,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提到典故具能聊一些,叫贺瑾容这样的顶尖贵女,也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虽则奚娴家世出身不出彩,但的的确确是个能交际的人。 她们圈子里的,交友先看出身,再问雅好心性,稍缺了一样,便从开始便不会与此人深交。 不合标准的人,即便是与她有说有笑,也是表面功夫,不会交心。 奚娴嘴甜识趣,不卑不亢,又知道自己身份在甚么程度,将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贺瑾容对她很有些满意,故也不再疏离少言,话是多了模棱两可的两三句。 其实奚娴也并不喜欢和贵女们打交道,但贺瑾容是她为太子准备的一生所爱,怎么可能不好生交际着? 不然凭她的手段,或许也不能再寻到下一个这般接近男人欣赏喜好的女子。 要知道,贺瑾容上辈子儿女双全,尽管都是在她没入宫时生养的,却也足矣说明男人对她算是有所偏爱,即便只是床笫间的,那也聊胜于无。 奚娴越看贺瑾容越是满意,小手软乎乎捏着贺姐姐的手,便与她亲密道:“瑾容姐姐,我祖母让我为您准备了赠礼儿,我猜您这样雅好书画的一定欢喜,不若我带您去瞧瞧?” 她刻意说成了雅好书画,就是为了让贺瑾容觉得她并非是刻意打听了自己的喜好,只是碰巧有二十四节气的书画团扇而已,这样许会觉得她们十分投缘。 描金的盒子一共二十四个,每个都精致古朴,上头的锁扣都是以不同色泽的宝石和玉石镶嵌的,“哒”一声脆响,打开一只,奚娴偏头笑着把团扇放在贺瑾容面前,对她道:“您看这笔触,是否很是熟稔?” 她的语气轻快柔柔,贺瑾容先时还摇着团扇,端着笑意微微点头,却不妨越是看,面色便愈是古怪起来。 她又见奚娴打开另几个,每一副俱莲步轻移,上前细细看了,便觉冷汗一滴滴往下坠,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难以置信。 周公魏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乃是难得一见的传世名品,亦是书画大家为其妻子花费一整载光阴所作的名画,后来按着妻子许氏的雅好,命江南最巧手的六十多位绣娘赶制了三年,终于在许氏临终前交到她手上。 后来亡妻已逝,这二十四副团扇便被周公魏封藏起来,后世传入本朝皇室,听闻已故的孝敬仁皇后传给了太子殿下。 这点,喜好纨扇的贺瑾容一向打听得很清楚。 却又怎么会在奚六姑娘手里? 更奇怪的是,奚六姑娘像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其中周折和典故,其实根本不太懂得这些,问起扇子的出处,也只说是有人赠她的。 可谁敢随意拿太子的东西送人? 贺瑾容不敢想象。 继后无子,上头两位贵人的博弈自不可言说,肃国公府明面上不曾站队,却很早之前便已是太子麾下,太子对他们且用且防,好处却没有少过他们,故而肃国公府近些年才这般荣华风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_( 可在嫡姐身上却很不适用。 奚衡的眼神锐利清透,懂得她所有的小花招, 只是懒得戳穿罢了, 但在奚娴太过出格的时候,嫡姐也是会生气的。 就像她为了陷害五姐故意拿针扎自己, 嫡姐便很恼火, 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质问她到底懂不懂事。 那必然是不懂的,她永远不会那么安分。 果然,贺瑾容略一蹙眉, 上前拉着奚娴的手,扯了唇角含笑道:“无功不受禄, 我自小便有家教在身, 若是平白受了这般贵重的礼儿, 倒是叫人笑我眼皮子浅, 论年纪,我比你年长好些, 算是你半个姐姐,娴妹妹若是不嫌弃,叫我容姐姐便是。” 奚娴有些欣喜,立即小心翼翼拉了贺瑾容的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蹭蹭道:“容姐姐……” 贺瑾容身子一僵,只觉浑身都怪。 虽说奚娴这般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 到底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 又生得天真爱依赖人, 软软抱一抱也无甚。 只是贺三姑娘长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被同龄姑娘拥抱过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心存比较,便是人淡如菊,摆着架子,又想要名声,如何也不把同龄贵女,当是可依赖的好姐姐来瞧了。 奚娴这么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熟能生巧,嘴巴可甜,浑身没有硬骨头,见到年长些的闺秀一口姐姐叫得欢实,不要钱似的认姐姐。 小姑娘乖乖站直,眼角还有未曾擦干的眼泪,一双大而润的杏眼红得像兔子眼,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顺从的跟着贺瑾容,像是一条小尾巴,满是依赖的模样。 贺瑾容顿了顿,便抽了帕子,给奚娴细细擦眼泪。 两人离得近些,她又能闻见奚娴身上带着奶味的暖香,不由心又软起来。 贺瑾容亦不晓得自己是甚么心情,或许很怪,先头生出淡淡的不屑和敌意,却在三五步之间土崩瓦解,反倒对奚娴情愿亲近了些。 或许还是带有目的的。 贺瑾容坚持认为她算不上多真心,愿意接纳奚娴,大多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将来是要嫁给殿下的,若奚娴是太子心尖的女人,那便更不能输了贤惠,总是要照拂她一二,称姐道妹,共侍一夫,也好叫太子记住她的德行。 若是猜测错了,多一个这样尾巴似的小妹妹也无甚,大不了到时候多出一份添妆,待奚娴嫁出去了,估计也不会是甚么好人家。 如此接触不到,井水不犯河水,还多了一份美名。 贺瑾容照着贵女圈常有的心想,算计着奚娴,面上却带出温柔知性的笑意。 她拉着奚娴一道去她的小院里吃凉糕,甚至还小声在奚娴耳边道:“这个天气呀,是最不适合吃的,只我爱贪凉些,你可莫要告诉祖母。” 奚娴也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动,却亲密挽住贺瑾容的手臂,摇一摇求道:“好姐姐,我也要尝尝。” 奚娴是真羡慕贺瑾容的院子,靠着贺家的小湖泊边,进了院门便能见中央一座朱楼,那是贺瑾容的闺房。 她们坐在卷起斑竹帘边,靠在官帽椅上,便能觑外头波澜微皱的水景,绿茵地上还有一架秋千,上头绕着各色的花卉。 她可甚么也没有。 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也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架秋千。 她吃着凉糕,雪白腮帮微鼓着,嘴里俱是桂花蜜的味道,笑起来也蜜蜜的,托腮道:“真好,我们家里头,只有我长姊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贺瑾容听说过奚家嫡女,但并没有见过奚衡,如此也不过随意温柔道:“倒是不常见你姐姐。” 奚娴不想叫贺瑾容关心嫡姐,这事儿说白了,是她要算计太子和崇妃的姻缘,可千万别再掺个嫡姐进去了。 她轻声道:“是啊,姐姐忙着礼佛,身体也不好,故而……” 贺瑾容对所谓的嫡姐没兴趣,兴致缺缺略过。 贵女圈什么人没有? 出身好点太傲的,性格古怪的,身子病弱的人,都难成大事。 故而她不必费心去结交这样一个人,别看现在差距不大,等嫁了人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层次的。 两人又说起给奚娴那几套扇子的人,奚娴也不想胡诌,但看贺瑾容这般着紧好,便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是、是一个贵客赏的。” 贺瑾容的心跳砰砰的,想起男人一身银纹黑衣,宽肩窄腰的模样,就连耳根子都薄红了。 她镇定柔声道:“那是甚么样的贵客,我瞧这倒是不好得的,怎地出手这般阔绰,又独赏了你。” 奚娴这下编不出来了,浑身的尴尬劲都往头顶冒,于是脸也红得不成,声音又小又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这样赏给我了,还另指点了我的法……想是长辈的客人。” 贺瑾容状似无意问起那人样貌,奚娴略思索一下,便顺其自然胡诌道:“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眼眸很淡,很少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迫人,有时候却很温和。” 这些纯属胡诌,满满具是缺漏,但至少嫡姐也的确指点过她写字,只当说的是姐姐好了,她也没说是男是女。 听奚娴这么一讲,贺瑾容心里更酸了,嘴里的凉糕吃着都没滋味,还努力扯着唇角笑道:“那可真是,好缘分。” 奚娴觉得这话怪异,不过只是乖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用着点心。 贺瑾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奚娴,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得细致。 这小姑娘说绝美,那也没有,美则美矣,却并不多么叫人一眼惊艳,但通身气场却是软和糯糯的纯净,像是最明澈的溪水,让渴极了的旅人忍不住埋头大口大口吞咽。 贺瑾容甚至能想象,太子会怎么把奚娴抱在怀里,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再被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躲过,一头埋在男人怀里,惹得他低笑起来。 还是那种感觉,莫名的般配甜蜜。 可这一切甚至只是她臆想出来的,贺瑾容觉得自己有些迷怔。 奚娴很快便与贺瑾容成了好友,结伴一道去寿宴坐着,贺瑾容甚至带她引荐了其他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在外人看来,奚娴除了有些腼腆,其余具是极好的,故而便受了很多夸赞。 那套扇面,奚娴便也没有带走,只怕贺瑾容不肯收,于是便找了话题绕过,急匆匆的便跟老太太一道走了。 她心下雀跃,今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能与贺瑾容交好,将来也能影响到她一二。 若是皇帝能与贺瑾容终成眷属,那岂不正合她意。 奚娴一点都不酸,她高兴得很,夜里高兴得睡不着。 只是隔日晨起,奚娴便发现案几上放着二十四节气的扇盒,并一卷薄,在阳光下投出几道晦涩阴影。 她顾不得洗漱,赤着脚下地,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方才发现,那一套扇子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一问之下,才听秋枫说,昨儿个青玉来过了,只说把这整套扇子,从肃国公府取了回来。 这可丢人大发了。 奚娴手心冰冷冒汗,心跳都不齐了。一想便觉得羞耻,眼泪也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贺瑾容该怎么看她呢? 嫡姐知道了她借花献佛,又会怎么瞧她? 会不会觉得妹妹养不熟,于是放弃她,再也不宠爱她了? 可是她怕惯了嫡姐,不敢乱发脾气。 奚娴想知道,嫡姐赠予的那本薄里,到底讲了什么。她猜测,或许是训I诫之言,又或许是一些严厉刻薄的话。 只是嫡姐不愿见她,怕瞧见她便心烦嫌弃,故而才写下使人送来。 奚娴努力收了眼泪,只是鼻子尖还是泛着红,心怀忐忑翻开了页。 令她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教诲,只是一个很短的故事,没有细节填充,没有配角和关系姓名。 有的只有简略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一个很虚淡渺远的故事。 一个男人与亡妻之事。 她一下就猜到,那个男人是周公魏。 不然怎么和扇子一道送来的? 周公魏对亡妻的深情,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后来不也娶了妾,续了弦。叫人失望极了。 奚娴咬着唇把看完。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两人的名姓。 那是一个对于她而言,很陌生的故事。 年少相识,姑娘地位卑下,男人看着她长大,教她习字读,后来离她而去。 原本决定放她嫁人,护她万事无忧,却爱她所有的卑劣与小心眼,认为没有别的男人能包容她,疼惜她。 于是男人把她娶回身边,给她最好的生活,纵容她一切的坏心思,却因为身份,没能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_(  因为她起初太过心急和浮躁了,得失之心太重, 满眼具是一府之地, 而刻意忽略了更重要的事体。 可现在姨娘好端端的, 日子也越过越有味,奚娴觉得她也能清醒一些了。 但那并不代表, 她能甘愿看着奚正擎去江南赴任,得意风光。 她对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齿, 似乎还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凉薄, 一颗心里装着许多女人, 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上辈子姨娘难产而死的时候, 奚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姨娘和她被磋磨许久,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 却并没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只是推脱带过, 下次给姨娘匆匆带了金银首饰及点心, 便算作是弥补。 他隔几日来一次后院, 甚至还能与王姨娘母女相谈甚欢, 出来时亦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对窗空叹, 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娴长大之后,在和皇帝关系最密切的时候,也曾与他说起自己的父亲。 奚正擎是罪臣, 奚娴提起他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 其实她本心里并不乐意把旧事重提, 只是胆肥不少,敢悄悄翘尾巴。 她提起那些过往,说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皇帝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把奚娴弄得很舒服,喉咙里呼噜噜的舒坦,而他只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没有皱眉或是怒意,只是简洁道:“于他而言,你们并不特殊。” 奚娴闭眼恍然。 这样的事实太客观冷血,她情愿相信爹爹还是儿时带她做风筝,陪着姨娘在四合院里乘凉的爹爹,也不愿相信,其实对于爹爹来说她们和王姨娘母女没有差别。 更喜欢,和喜欢之间,其实区别没有那么明显,就像是她爱用桂花糕,却并不能阻止她用绿豆糕。 更何况奚娆还是膝下养大的女儿,从小最受宠,难道两个女儿之间能有多大差别么? 不是的,有差别的只是,奚娴总以为自己是特殊。 真正说来,皇帝是她最亲密的师长和兄长,教会她许多事情,手把手让她长大,看见开阔波澜的世俗,也堕入十丈软红,波折困苦至今。 奚娴什么都不会,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许久后清明过来时,她发觉自己比起年少时,看待许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别。 可是—— 这些分别,遇到自己重生前为兄为夫的人,又不那么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上他,会连话也说不出,夹着尾巴含泪遁逃便罢。 若他真也重生了,会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后的十招,对付她是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奚娴却微松了眉头。 就像是他前世点醒她的,奚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难道只准与她相关的人重生么? 或许是旁人,未必是那个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庸人自扰。 她所能做的还是有限。 及时嫁出去、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实的小户之家,故而拒绝了老太太,拒绝了嫡姐,但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许也重生了,奚娴不能肯定是谁,也不敢猜测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现在却决定,要稍顺从嫡姐的意见,无论嫁给甚么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于奚家,奚娴没有更多厌恶的地方,只是这辈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两个可以用尽法子脱离奚家的女子,因为弟弟姓奚,他身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娴也希望奚家能摆脱厄运,不必迎风向上,只消静好无虞。 故而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么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却不想爹爹已不在从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会夹紧尾巴过一阵子。 奚娴把信装在木匣里,放置入妆奁底层,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对春草两个道:“收拾我的箱笼,今晚送入寿康院。” 她又道一声辛苦,却自己迎着风出门了。 奚娴的身子还没好全,春草两个都面面相觑,于是留了秋枫看着丫鬟们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娴一道去,好随时照料。 奚娴去见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对于老太太这样在后宅沉浮许久的人来说,看穿她急切的作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老太太是否和嫡姐达成过某种条件,她都是奚娴的祖母。 尽管上辈子亲缘淡薄,奚娴还是将她当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没有说甚么,奚娴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点点头,让嬷嬷给奚娴奉茶饮,使她坐着慢慢说话,不要着急的。 奚娴含泪道:“先头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为是我不乐意,只我生来便与姨娘在外头住,委实不懂这些弯弯绕,亦是长姊提点了我,才知约莫自个儿做的不够好,叫祖母担忧伤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这孩子,与祖母能有甚么亲疏?先头你病了,祖母着急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你?这下你来了,碧纱橱也彻出来洒扫整齐,你便与祖母同住,咱们祖孙俩日日也有个照应。” 奚娴听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这儿已经结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连敲打也没有,只作不曾发生过便完事了。 她同时也多了一层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随和了无纷争的老太太,她上辈子还听过祖母从前与大太太怎样斗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会这般佛性无争,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不能够啊。 奚娴只怕周氏记着她的事儿,如此便更惶恐,垂着脖颈道:“祖母待娴娴的恩德,孙女儿没齿难忘,愿为老太太抄一辈子的佛经,好叫您心神舒畅,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倒是怜惜起来,亲自把她拉住,搂在怀里道:“笃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会希望你因抄佛经而身子更重,啊?” 奚娴这下更疑惑了,却只是淘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眸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却抚着她细软的黑发,慢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奚周氏只是缓和道:“只若你将来出嫁了,也记得多来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儿,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将她接进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体谅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娴觉得老太太甚么都明白,女人们的心思,她不必见到谁,都能揣测得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插手罢了。 现在却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无奈恳求的语气。 奚娴忽然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太太其实并不那么愿意收养她,其实更愿意像前世那样关在院子里,平淡过完余生,不必子孙彩衣娱亲,只愿阖府太平,但却无奈把她收到了膝下,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谋些出路。 可老太太没有理由这样做,奚娴更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从老太太那头出来,奚娴才觉身上松快了不少,又想着嫡姐先头的事,只觉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见了她倒是悠缓睁开眼,略一笑,丝毫不意外:“娴娴来了。” 奚娴对嫡姐略一礼,垂眸轻声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让我来老太太院里过一段。” 嫡姐略有兴味看着她,温和道:“还有呢?” 奚娴一咬牙,脸更低了:“我想过,是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谅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没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眉目轻垂着,缓慢一字字道:“如何后悔了呢?” 奚娴想了想,规矩讨巧道:“因为愿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纪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总叫姐姐瞧着心烦。” 嫡姐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着下颌,温柔道:“想早点嫁出去啊……” 奚娴轻声道:“嗯。” 嫡姐没有再说话,淡色的眼眸慢慢审视她,转而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奚娴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嫡姐,却见嫡姐伸手把她招上来,轻抚了她的额头,细致将她耳边的碎发缕起,捏捏奚娴的软乎乎的面颊道:“真可爱啊……” 奚娴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说话。 奚娴松开手,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又开始仰头笑起来。 泪水越笑越多。 一边哭一边拿胭脂砸他,粉盒碎了一地,她却因为醉酒而咯咯笑起来,因为他没有躲,头上的玉冠和玄色繁复的衣衫上,俱是粉白的脂粉,泛出栀子花的香味。 而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带着十足的耐性,像是在看一个无知孩童。 奚娴白生生的粉足蜷缩着,抬眼时对上他淡色克制的双眸,对他傻乎乎的笑,而男人单膝跪地,将她娇柔小巧的脚掌握在宽大温厚的手心里,掌心似有火热躁意传入她身子里。 那是她十九岁那年的事体。 他还没有为了她遣散后宫,奚娴受尽了荣宠,每日的心情变得焦躁不安,担心自己腰不够细,腿不够直,不比旁人有情趣,还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他在床笫间再也不会这么迷恋她。 她想要怀一个孩子,不拘是男是女,只要一个孩子就可以,以后能在宫中做个伴,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然而实在太难了,十多岁的身体,年轻而鲜活,常常与皇帝在一起,却没有一点迹象。 她害怕极了。 皇帝却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奚娴汗湿的额头,低沉道:“没有孩子多好?只有朕与娴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刺客捉到了, 却只剩下一具江水边煞白发胀的尸体, 没有任何线索指正到底是谁意图谋害太子。果真如此, 背后主使之人的势力实在强盛, 若不及时斩草除根, 恐怕等此人再次坐大, 他这个皇帝也难以安眠。 他做了几十年的帝王, 并不多么忐忑慌张,却仍立即清醒过来。 是瑾王……是五皇子, 还是太子, 亦或是…… 这么一想,似乎每个人都有动机。 他怀疑每一个人, 就连最宠爱的儿子陆宗珏也毫不例外, 因为愈是宠爱, 权利便愈是大, 野心也会难以遏制地膨胀, 相反若是太子, 动机便不明朗, 更加模糊难以理解。 除非太子算准了隋元帝的心思, 知晓他会因此怀疑每一个人, 即便是幺儿亲母, 即便是深爱的妃子,那是近乎神经质地猜测和彷徨, 风吹草动都将引起他的忌惮和恐惧, 这帝位坐久了, 安享太平的同时,内心深处的恐惧也难免浮现。 孤家寡人众人都皆知,但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真正明其深意,高处入骨的寒凉和孤寂,更不是十多岁的皇子们能透彻的。 但这样的心情,是隋元帝历经了几十年才明晰的,太子还年少,即便孤僻一些,却不至于把人心算得这样准。 相比之下,瑾王等人做这样的事情更有动机,若是借此嫁祸旁人,难免引火烧身。 而太子死了谁得利最大,宁可冒着被怀疑的危险也要做这样的事,因为只要做的干净,没人能怀疑到此人头上。 这般一想,儿子们的面目都扭曲诡谲起来,恭敬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变得晦涩恐怖,像是歹毒又极端渴望的蛇类,窥伺着他凭此享乐几十年的龙椅。 老皇帝在窗前负手站了一夜,脑中愈发混沌,神智却脱离出来,在梁柱上冷静清醒看着一切。 他非常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而现在最好的做法,便是谁也不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 …… 奚家鲜少有孩子新生了。 似乎从大太太去世,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出生,王姨娘的孩子没立住,五六岁的时候被小小风寒带走了,剩余的皆是女孩,故而这个孩子成了一个祥兆。 奚老爷与老太太奚周氏,皆十分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 孩子满月的时候,奚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嫡姐了,院门紧闭着,她听说嫡姐病了。 奚娴有些想叹气,她对于嫡姐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恐惧中带着不情愿,另一方面却有些感激。 弟弟出生前这样的感激太单薄,因为奚娴还没有从重生的得意中超脱出来,但弟弟真正出生,伴随着平安的喜讯,她才开始发觉重生后一切都不同了,甘霖般真实的喜讯很快便浇筑入心扉,使她无法再含有更多的戾气,和不顾一切的毒恨。 奚娴本质上,仍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甚至觉得,若是嫡姐不死,即便李愈娶了嫡姐,她也会带着笑祝福。 毕竟她不喜欢李愈,想要的不过是安稳,而谁知李愈前世不娶,和嫡姐的死有没有关系? 奚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微微怅惘,人人都有姻缘,她真正契合的姻缘又在哪里? 她想通了。 这几日弟弟出生,姨娘的身体越来越健朗,眼中的清明也漫上灵台,弟弟满月时姨娘几乎已能下地,行走如常,还为她绣了几双袜子,那是前世她梦寐以求的圆满日子。 即便为了姨娘,她也觉得不该再与嫡姐抢男人。 奚娴本来想做个坏人,现在却做得这样不伦不类,趴在桌上逗着花瓣,又觉得丧气。 又一喜事临门,老太太奚周氏院落的大门,终于被她撬开了一角。 奚娴从旧年进府里,便时不时为老太太做一些针线活,她的女红不算好,但上辈子好歹绣了那么多皇帝佩戴的御用之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晓得一些时新的款式。 虽则每趟送去,老太太皆只是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道谢,又赏了一些瓜果,却从没有亲近她的意思,但奚娴从没懈怠过。 若停了,反倒叫人看出她满心利益,一点儿不诚心,故而不若就当作日常功课来交,即便老太太还是不喜欢她,却至少不会厌恶她。 似乎是弟弟出生的缘由,亦或是旁的甚么,她也不晓得,老太太在前日便召了她去。 老人家带着一圈墨绿攒珠绒布抹额,眼角眉梢皆带了细细的皱纹,笑起来格外明显,却也很亲和。老人见了她只是含笑点头,又拿了糕点与她用,捏着孙女肉呼呼的手,问她读甚么,平时爱用些甚么。 上辈子加这辈子,奚娴对老太太的印象都是远在天边,慈和却疏远,对孩子们缺少固有的疼爱之心,但他现在却发觉老太太至少是可亲的,若是眼前的老人想,她便能做到让人心神开阔舒朗,充满孺慕之情。 奚娴给老太太念,陪老太太用膳,静静的不爱说话,却显得很稳重。 过了一些日子,老太太又提出,要把奚娴收在膝下抚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秦氏比她早一步进府,先要在老太太跟前圆了礼数, 正正经经的算作妾室, 才能有条不紊的把她也接进来。 奚家如今不若大太太在时显赫, 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规矩, 妾室不能独占一院, 比正头太太吃穿用度也要减,这做法意味深长,至少使得奚家许多年都没出过不讲规矩的小妾。 王姨娘的院子里纷争多,明面儿上不吃亏, 当年她和她姨娘暗地里受了许多闷气。 她那时心气高, 又无人帮她一把, 有时被气怄得整日整夜困不着, 秦氏更是因着体虚过愁,生儿子时便难产, 最后一尸两命, 撒手人寰。 姨娘临终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依依不舍叮嘱她:“娴娴去你嫡姐那儿, 你讨得好他, 便有了容身之处。” “即便你嫡姐不喜你,冷落你,也不得有怨言。” 奚娴听了姨娘的话, 却没有落到好儿。 嫡姐阴郁病态, 根本不是能深交的人, 不被她害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她姨娘秦氏一早便在屋里等着, 见了女儿抱着包袱来了,才含了泪起身相迎,握着女儿的手愁肠百结,但瞧着面色尚好。 女人身段袅袅纤细,眉目间颇有些轻愁,生出来的女儿也与她相类,至少是许多男人偏爱保护的类型。 柔弱得像是菟丝子,一辈子只能靠着庇护活命。 奚娴忙握住姨娘的手,软声道:“姨娘,您快坐着,大夫说您坐胎不稳,莫要擅动。” 秦氏被她扶着坐下,却笑道:“你可见过你长姐了?” 听奚娴应是,秦氏才握着她的手絮叨叮嘱道:“往后多去坐坐,你嫡姐是个好的,若你能沾上半点灵光,也是福分。” 奚娴低着脸不肯应诺。 家里分拨给她们的丫鬟有六个,其中两个是熟面孔,一个□□草,另一个叫秋枫。 这两个婢女以前陪着她进了宫,一侍候就是几十载,但最初的时候都是上头随意挑选给她的。 故而能有这么凑巧,奚娴觉得已是很幸运。 丫鬟们打理家具和箱笼,奚娴趁着没事做,百无聊赖摆弄起桌上的橘子。 很快,如上一世那般,她的五姐姐奚娆来串门了。 说是串门,其实也不过是隔了一道回廊,她们这头的动静都很明晰。 虽说奚娆是庶出,但却很得宠,就连嫡姐都挺喜欢她,时不时便有赏,大多是金银珠宝一类的,奚娆便爱戴在发髻上,走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精致典雅,富丽难言,害得隔了一道回廊的奚娴眼馋羡慕,心里头酸溜溜的。 那时候她觉得嫡姐和奚娆到底有十几年的姐妹情,偏心疼宠也是正常。 她越不过去,却能靠日常补足,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嫡姐的心是硬的,是漠然的,瞧不起她这个外室女,那便是永远看不上。 奚娆当初由嫡姐的外家安排着,嫁了当朝探花郎,比爹爹提起的人家还有前途。 一时间她春风得意面色红润,又得了嫡姐好多赏,露出白生生的手腕上是镶了鸽血石的手钏,生生刺痛了奚娴的心口。 她讨好嫡姐那么久,什么也没有。豆蔻年华,含芳待开,嫡姐却不喜她将自己打扮得太过精致美丽。 好容易又有眉目的婚事,也被嫡姐面色难看的驳斥回来,并冷冷告诉她这辈子想也别想。 那时姨娘病死了,她和爹爹不亲,她委屈,却只好一个人苦巴巴的熬。 好在后头家里败落了,嫡姐死了,她入了宫作宠妃,尽管被皇帝禁锢着当金丝雀,终究算是过得最风光。 起初奚娴还小,也不太懂事,为了博取皇帝的怜惜温柔,还爱在床笫间与他叽叽咕咕说嫡姐的坏话。 她只叙述了嫡姐当年是怎么刻薄她的,是怎么刁难她,偏宠另一个庶姐的,她那段日子又如何苦苦熬过来的。 皇帝寡言沉默,但抱着她时,淡色锐利的双眸也缓缓眯起,虽然稍纵即逝,但奚娴还是看到了他眼中古怪。 她便觉得嫡姐真该看看! 她做的那些偏心眼的事体,就连陛下这样可怕的人都看不下去。 奚娴辈子逆来顺受,也没能得到爹爹的青眼,活得像是只可怜的蜗牛,缩在壳子里无人问津。 于是思来想去,她便拿定主意,今生换条路走,再也不要讨好嫡姐,更要踩着嫡姐的底线往上爬。 这头五姐奚娆来串门,一身淡雅簇新的襦裙,头上是做工精细花瓣薄如蝉翼的金莲花,垂下细细的流苏,尽管只梳了花苞头,却把她衬得更为明艳娇俏,谈笑间皆是大家闺秀的大方爽朗。 和奚娴满身的柔弱静默,全然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奚娆挑眉道:“这是六妹妹罢?”说着又反复打量着奚娴,眼中带着古怪的好奇,只对一旁的秦氏微颔首。 一个神情,足够让从前的奚娴觉得不适,就仿佛她的存在本来就代表了一些离奇肮脏的秽事。 但奚娆从来都点到即止,不会留下什么言语上的把柄,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这也导致了奚娴从前总是能忍便忍,只怕自己说出来,又被人说小心眼,到底出身教养那般,上不得台面。 奚娴任由她打量,大大方方颔首,倒是叫奚娆有些意外。 奚娆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从前不知你存在,不然咱们早该是好姐妹。” 奚娴只能微笑。 她看着奚娴手头的橘子,带了些笑意道:“六妹妹喜欢用橘子?我整好不爱,如此便叫碧玉把我的那盘拿了来与你,横竖算不得甚么。” 秦氏胆小,见奚娆如此便立即代女儿谢过,只怕自己礼数不周全,名声不好带累了女儿。 盛夏的天里,其实橘子很难产,只是有贵族为了享乐,故而特意培育出了一些,但也数量有限。 奚娆的婢女很快便端上了瓷盘,里头装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橘果,剥开一咬便是满口酸甜的汁水,唇齿留甜。 而奚娴的那盘却味道偏淡,个子也大,连看着都不甜。 秦氏便缓缓叹气,面露忧愁之色。外室出身低人一等,她被轻贱是活该,只是苦了她娇养大的小姑娘。 奚娴的面色平和,只是开口赞道:“真甜,我却之不恭了。” 奚娆微挑眉,却听奚娴又对春草缓缓道:“你去主院。把我那盘送给长姐,让她替我吃。” 她垂眸柔柔叹惋,像是天真不知世故:“我一个人也用不完,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奚娴像是在和人别苗头,又像是在赌气自己待遇不公,连嫡姐这样的人都敢蹬鼻子上脸。 奚娆拧眉道:“六妹妹可莫这般,长姐不会高兴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需要粉饰太平,但嫡姐从来没兴趣管这样的事,谁舞得开心,谁被镇压,谁最倒霉。 故而后院里没人敢生事端。 秦氏也担忧地劝说道:“娴娴,莫要叨扰你长姐,这样没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但嫡姐收了笑意, 脸色便冷淡下来, 只是对她慢慢道:“好了,天色晚了, 去老太太跟前尽孝罢。有甚么难处找青玉, 她会替你解决。” 奚娴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难处才行,于是便小心问了一句。 嫡姐却若有深意, 淡淡道:“甚么都可以。” 奚娴心想这就不可能了,她如果想打太子一巴掌就不行。 ……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这么要求。 奚娴盯着脚尖, 轻声道:“那姐姐呢?又要潜心礼佛了么?还是……” 嫡姐看着她道:“你不舍得?” 奚衡的声音有些低哑,很随意。 奚娴困惑地慢慢眨眼, 忽想起前世嫡姐问过她相似的话, 她没有回答, 因为不知如何说, 也梗着脖子不想再巧言令色, 于是第二天嫡姐就死了。 这样的结果, 与嫡姐的询问总有种巧妙诡谲的联系, 总让奚娴觉得, 是她厌恶姐姐, 反感姐姐,才让这个生性病态的姐姐就那么死去的。 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错觉, 但奚娴每每想起嫡姐阴翳精致的眉眼, 和苍凉冷漠的样子, 心头总是有些莫名的愧疚和阴霾。 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 嫡姐甚至不是她的亲姐姐, 又占着位置做尽了霸道磋磨之事,没什么可惜的……却又忍不住想起她,复杂难言的感情涌入心尖。 故而,尽管今生她认为不大可能再如前世一般,奚娴却也不敢再避而不答,或是任性而为。 奚娴抬起头,偏头看着嫡姐,小声羞涩道:“是有点不舍得姐姐的,若是往后多瞧瞧您,娴娴心里也开朗不少。” 嫡姐看着奚娴低眉顺眼,倒是低缓随和道:“开朗就好。” 奚娴注意到,嫡姐眉目间带着疲色,面色苍白而病态,似乎受了伤或是生了病,她想起前世嫡姐生病的事体,便还是小声道:“姐姐注意身子才是,不必事事为我操心,也该多顾念自己。” “到底一个人,是没法操心两份事的。” 奚娴只是照例关心,嫡姐却捏了捏她的面颊,把她的脑袋揽进怀里,是一个亲昵留恋的姿势。 一瞬间,沉稳的檀香顺着嫡姐手上的珠串散落鼻尖,似乎有什么从脑中略过,快得很,奚娴抓不住踪迹。 只一下,趁着奚娴茫然,嫡姐又把她放了回去,长腿边往外走,平淡的语声亦悠悠传来:“无事,只是想……多看看你。” 她们之间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嫡姐很快便踏着月色离开,奚娴看着嫡姐的背影慢慢歪头,在心里疑惑起来。 再感觉不出来,她就是傻子。 嫡姐一定不是那样简单的人,奚娴也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准不准,但她明白,嫡姐和她以为的那个嫡姐,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并没有那么恶毒刻薄,却埋藏着更深的心思,难为人知。 若是她还没有反悔,继续拿着自以为的秘密妄图谋求利益,奚衡想处理她太容易了。 奚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压根不知道哪来的直觉,只是她方才靠在嫡姐怀里的一瞬间,仿佛嗅到了一些危险又熟稔的,被压抑至深的,来自上位者的味道。 很不明显,奚娴更不知道自己灵魂深处的感应来自何处,可她就是知道,嫡姐十分不简单。 恐怕往后要忌惮她,最好乖巧顺从,奚娴咬了唇,有点不开心。 奚娴回了老太太那头。 其实老太太与她算不得互相了解,更多的只是这一个月来培养起的一些感情,还实在算不得熟稔,只是奚周氏出身名门,是个很会说话做事的人,故而待奚娴也自来的亲热随和,倒是叫奚娴没那么紧张了。 她现在才恍然发觉,就像是老太太那样在后宅活了一辈子的人,即便没有重生,也比她厉害得多。 因为老太太是靠着自己一路走到现今的,受过许多风雨和阻碍,才磨砺出如今完事通圆的能耐。 而她即便重生了,仍是小聪明和任性占多数,更多的还是前世养成的那些爱翘尾巴的坏习惯。 若是她上辈子也与老太太这样,早早入了后宅当主母,一辈子精打细算,交往人际,算计妯娌婆母,或许也不会很差的。 可是她的路不一样,几乎被宠得有些没有脑子了,就像是温水里养活的锦鲤,成天傻乎乎甩着尾巴游来游去,跳起来吃饵都懒得。 奚娴顿时有些苦闷起来,托着腮不知说甚么好,隔天与老太太相对坐着用点心的时候,才小心道:“祖母,我总觉得比起您,我的智慧实在微不足道,很多事都太力不从心,仿佛被人一眼便能看透。” 奚娴抿了抿玫瑰酥,温热香甜的玫瑰酱便被吸入舌尖,满口生香,水红饱满的唇边和腮边也沾上点心渣,只她还一味低眉顺眼的苦恼:“您能不能也教教我,带我多去瞧瞧人□□理,我可怕出洋相了。” 老太太倒是给她擦擦花猫脸,温和叹息道:“不懂也是好事,有福气的人可不必学这些。” “你要知道,后天拥有的能耐,大多源于苦难和折磨,区别只是甘愿和被迫。若是命好,只想把这些当作傍身之技,又何必庸人自扰?” 奚娴摇摇头,垂眸道:“孙女儿没有那样的好命,故而不敢松懈,时时刻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老太太笑着摇头,慈和叹惋道:“等那一天罢,天若欲要你为人所欺,必当给予你反抗的武器,只是心性的区别,才造就了结果的不同,我老了,羡慕你这样青春正当年,洁白得像是栀子的小姑娘。” “娴娴,你只需要保持这样,祖母便很欢喜了。” 奚娴不知怎么说。 难道在别人眼里,她又傻又甜么? 不仅嫡姐不拿她当回事,祖母也是一样的,但她总觉得自己攀咬起人来也是很凶很坏的,只是他们都没有体会过罢了。 这么一想,奚娴便又有些愧疚,她坏得都滴水了,老太太还觉得她纯洁,实在是对不住的,于是又有点脸红,被看得连脖子都红了。 老太太吃了一口茶,掩盖住笑意,整肃淡淡道:“从明日起,你便随张嬷嬷一道练规矩,你从前的规矩很是可以了,现下只消再过几遍,细节处亦不能马虎,大约三五日功夫,你得抓紧,七日后肃国公府便有一场大宴,到时我领你一道去贺寿,可不能给奚家丢了面子。” 奚娴的规矩是好的,只是行礼做事都有点软绵绵的,不是很经心。 奚娴听得晕乎乎的,又放下茶杯,软和点头道:“我晓得了,祖母。” 老太太有点头疼。 说实话,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闺女,讲话做事都温吞软绵得很,动不动就要脸红脖子红,长着娇花一样精致的脸,却总是怯怯不自信,见了可亲的人就粘乎乎的一团和气。 最叫人头疼的是,一大把年纪了,她竟还挺喜欢被粘着。 因为奚娴的粘人并不叫人烦闷,只是觉得身后有一条小尾巴,短短圆圆的,软绒绒像是街边的棉花糖,与她讲话都是甜滋滋的。 小姑娘胡思乱想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不难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不少。 但毕竟,不是太子殿下的许诺,奚老太太也不会这么着紧。 而那位尊贵的殿下,预料到奚老太太会严格教导孙女,提前制止了这样的事。 他似乎更想让奚娴过得单纯一些,是以不必言说,老太太也明白了那位殿下,对娴娴隐晦深沉的情感,是偏执掌控,亦是钟情若许。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奚家会出一位皇后。 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因为她再是得宠,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是全然不知这些, 她每天只忧愁怎么嫁出去。 老太太待她好,她便很是相信老太太, 甚至盘算着冬天之前要为老太太再做一双鞋,里头铺了厚实的棉花, 一定十分暖和。 奚周氏使人教她的规矩都较为繁琐,奚娴也不是没学过,上辈子她在宫里,如何也不能礼数不全的惹人笑话, 但只是时间久了, 忘了的七七八八。 只是像奚娴这样才被接进府里没两年的外室女,在礼仪方面能有如此程度, 就连奚老太太都觉得很是不错。 学了两日,这一跪一立,端茶斟酒请安, 认真起来便很有气度, 比起宫里的娘娘也不差甚么了。 老太太倒是有些惊讶,转而便深感欣慰。 奚娴安分着,却也没忘了嫡姐,她这两日一向惦念着嫡姐待她们母女的恩德, 还有嫡姐的身份,总是于情于理不讨好也得讨好着,于是终偶得了空闲, 便想着能给嫡姐做些点心。 那是她上辈子给皇帝做的点心, 却不知嫡姐用着合不合适。 嫡姐如今闭门不出, 听闻请了庙里高僧辨证经文佛理。奚家嫡长女痴迷佛道,这样的事整个长安的贵妇人皆有所耳闻,即便奚衡将来出家去,也无人会觉得奇怪。 只是奚家人态度听凭,可见奚衡这个嫡长女在奚家地位之高,就连老太太也不太管嫡姐。 奚娴与老太太提起嫡姐时,老太太总是笑,顶多便是道一句:“人各有命,你姐姐喜欢,便随着他去。” 奚娴更加肯定了嫡姐身份不一般。 而前世争锋相对的五姐奚娆,在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表现得很乖觉,几乎毫无动静,这倒是令奚娴大感放松,毕竟谁也不爱总是与膈应的人见面说话,绵里藏针,那该多累啊。 奚娆已经为她的坏心思得到了惩罚,嫡姐说的话从来作数,要她穿着藏了针的衣裳抄经书,便没有宽和的意思,当中的痛楚和煎熬不说也罢。 奚娴前两日在花园里见她,倒是消瘦许多,默默低了头与她擦肩而过,话也不说一句。 奚娴转头看着奚娆的背影,也只是略歪了头,心里没甚么后悔的。 奚娆的手段不高,奚娴为了陷害她的反击,自然也差不离,两人半斤八两罢了。 偏偏她们二人都自以为了不得,若不是嫡姐高抬贵手,拉了奚娴一把,也不知谁比较惨一些。 那时奚娴和嫡姐还没见过多少趟,更加算不得熟悉,但无论怎么刻薄嘲讽,嫡姐还是帮了她,却对奚娆冷漠不经心。 奚娴心里有些得意,慢悠悠叹息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可真不能按照相伴长短来分的,果然还是娴娴最讨喜呀。 奚娴扭了扭根本不存在的尾巴。 自当日一别,转眼已有几日未见,奚娴也曾得空端着点心亲去探望,却也只是吃了盏茶便回来了,并未见到嫡姐的人,于是便也作罢。 嫡姐吩咐青玉服侍她,而每次青玉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甚至还与奚娴说:“若是六姑娘实在无事,便也无须来这院里吃茶,倒是白白浪费了时辰。”说着又把茶碗收起来,请她离开。 奚娴便觉得有些莫名,探望姐姐怎么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青玉自己肯定不敢这样说,想来这语气也是嫡姐惯用的。 奚娴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咬着唇走了,接下来几日也便再也不曾去过嫡姐那头。 横竖嫡姐喜怒无常,嘴巴刻薄刁钻,她是不伺候了。 到时等嫡姐来找她便是,姐妹之间哪有一个赶着巴结,另一个这般寡待的道理? 很快便到了肃国公府老夫人寿宴的日子,老太太便带着奚娴一道出门赴宴。 临走前夜,老太太便与奚娴说起肃国公府的一些人情i事理。 但其实这些事体,奚娴也都并非不知,更不比老太太知道的少。 当今皇后早逝,太子殿下生来便没有了母亲,上辈子他登基后,宫中尊继后为皇太后,而继后的外甥女便也跟着入宫。 继后和崇妃,便都是出身肃国公府。 那位崇妃奚娴是见过的,长得大眼柳眉,红唇娇媚,说话做事皆有一份干脆,与生俱来便是雍容大度的模样,但又不像是明面儿上的那般直来直去没心眼,是个妙人。 她比奚娴入宫的时间还要早许多,这般出身,太子登基之后便是要剑指后位的。 只可惜蹉跎至奚娴死前,也不过尔尔。 当今太子是个冷情之人,崇妃固然陪伴他许久,该给的尊荣也都给了,儿子女儿都有,但却没能到达最后一步。 奚娴和她是不熟的,并不是崇妃不够热络,是奚娴不愿与她们交际。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为了站稳脚跟,也曾像从前一样卑微于人下,但后来皇帝也不准她去讨好别人,奚娴便懒得应付。 在女人的堆里呆惯了,大家都猜来猜去,心眼芝麻针尖儿大,看破不说破,懂个囫囵便要叭叭乱扯,她觉得也是够了。 年少的奚娴只觉得,最重要的便是皇帝能爱自己,那就足够。 可他那时还很年轻,是个年少登基的帝王,还要巩固手中的权利,向更远更繁荣的远方前行。 奚娴的存在于他而言是那么微不足道,像是一点邈邈星火,他不会容许她侵蚀自己的心。 但奚娴是个又作又笨的女人,往往皇帝与她说甚么,教育暗示些甚么,说得含蓄些,她便听不懂了,故而大多时候还是爱恃宠而骄,有一段时间后宫里发生的破事都是因她而起。 他宠谁了,奚娴便要害谁。 她的“害”,其实也并不算歹毒,不过是看谁不顺眼便使绊子,膈应对方,但真的叫她杀人纵火,却还是不敢的,只怕自己的手都要抖。 见了皇帝,奚娴还是乖顺的样子,但就是不肯让他碰,一碰就要哭要闹,吃了酒又是摔胭脂又是哭还笑,漂亮精致的一张脸疯疯癫癫的。 她甚至还拿了他的佩剑,比着脖子,面色苍白眼仁乌黑,偏头与他咯咯笑:“陛下,您有本事便杀了我嘛,我死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等清醒了,她又是很乖的样子,瑟缩又后悔。 她觉得自己精神有些问题了,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时想要疯狂,一时想要活命,却又那么清醒的知道自己甚么也舍不了。 她年少时,很喜欢那个男人为她妥协的样子。 她就是很喜欢,那种十拿九稳的得意和试探。 皇帝不准许她踏入雷池,奚娴偏要如此,她不但要犯规,还要弄皱满池春水,接着他便无可奈何起来,又一次为她退步,为她犯戒,即便疏远也疏远不了。 奚娴就是一条小尾巴,在他心里如影随形。 奚娴还记得,皇帝捏着她因得病而苍白瘦弱的手腕,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 他虔诚的像是教徒,似是在亲吻纯洁飘渺的月光,着迷得很。 直到男人吻住她的耳垂,动作病态的轻柔,吓得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微颤。 男人在她耳边带笑,柔缓道:“娴宝,你不规矩。” “不妨试试,再这么做会有甚后果。” 后来想想,他也曾多次警告过她,不要再任性生事,一步步挑战他的底线,要他为她坏了规矩,一定逼着他把她捧在掌心,显出她多么与众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她躺在软绵深陷的床榻中, 一觉睡得并不算踏实, 奚娴总是梦见前世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吃了酒,有些疯疯癫癫,皮肤雪白,黑白分明的眼里染了红色, 衣裳被自己扯开大半,露出一角藕粉的肚兜, 和大半细腻的肩膀,酒液从漂亮纤细的脖颈上流下,沾湿了肚兜的系带,锁骨湿润而单薄。 她嘴里还嘟哝着甚么, 笑眯眯垫脚看着他。 男人欲把她哄抱回来,奚娴却滑不留手,扭着身子摔倒在地上, 开始捂着脸哭, 声音细弱发颤,却听冷淡低沉的嗓音道:“适可而止。” 奚娴松开手,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又开始仰头笑起来。 泪水越笑越多。 一边哭一边拿胭脂砸他, 粉盒碎了一地, 她却因为醉酒而咯咯笑起来,因为他没有躲, 头上的玉冠和玄色繁复的衣衫上, 俱是粉白的脂粉, 泛出栀子花的香味。 而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带着十足的耐性,像是在看一个无知孩童。 奚娴白生生的粉足蜷缩着,抬眼时对上他淡色克制的双眸,对他傻乎乎的笑,而男人单膝跪地,将她娇柔小巧的脚掌握在宽大温厚的手心里,掌心似有火热躁意传入她身子里。 那是她十九岁那年的事体。 他还没有为了她遣散后宫,奚娴受尽了荣宠,每日的心情变得焦躁不安,担心自己腰不够细,腿不够直,不比旁人有情趣,还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他在床笫间再也不会这么迷恋她。 她想要怀一个孩子,不拘是男是女,只要一个孩子就可以,以后能在宫中做个伴,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然而实在太难了,十多岁的身体,年轻而鲜活,常常与皇帝在一起,却没有一点迹象。 她害怕极了。 皇帝却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奚娴汗湿的额头,低沉道:“没有孩子多好?只有朕与娴宝。” 奚娴说不出话,睁大眼睛看他,半晌才带着酒意,拉着他的衣襟执拗撒娇道:“可是、可是我想要啊。” 他平缓笑了笑,不再说话。 奚娴知道,这于他已是温和的否决了。 她于是鼓起勇气,轻声在他耳边痴缠,带着芬芳的酒意道:“要一个嘛……” 她纤长的手指,近乎痴迷的划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淡薄冷漠的唇,还有结实强壮的胸膛,眼里含着迷蒙可怜的泪意,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揪住。 于是他们在床笫间享乐。 他吻住奚娴的唇瓣,一点点厮磨,让她的声音暧昧而支离破碎。 奚娴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满脸俱是虚汗。 她看见天青色的帐顶,还有上面祥云样的绣纹,天光透过落地的窗帘飘洒进来。她又看着自己的手,才缓缓舒了口气。 梦里只是一切不悦的开始,她那时不懂那么多,只一下便想通了,觉得晚些要孩子也好的。 毕竟皇帝这么宠爱她,只有宠爱是要抓紧的,怀了孩子就没法伺候他了。 她小时候是个很傻又天真的姑娘,心眼芝麻小,算计却比芝麻多些,不是什么好人,也远远不是坏女人,目光短浅而愚钝。 奚娴用手背盖住眼睫,缓缓吸气,又呼出沉郁的感觉,才渐渐想起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事情。 嫡姐……嫡姐她疯了。 奚娴更知道,她现在躺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屋子,倒更像是老太太的寿康院,木质有些老旧,泛着沉沉淡雅的香,是会让人安心的地方。 却并不会叫她安心。 奚娴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没法忤逆嫡姐的要求,奚衡实在太疯癫了,以至于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实在无法想象世间会有奚衡这样的人存在,自己的婚事丝毫没顾上,甚至把最初的那个未婚夫冷冷一脚踢开,却在庶妹身上抓紧婚事,还要把她打包得完美无缺,制作成最完美的献礼,仿佛是对她的恩赐。 奚娴知道,嫡姐不是她的亲姐姐,甚至是大太太通I奸所生的孩子,父亲一生耻辱的烙印。 这件事父亲或许知道了,但却始终没有点破,甚至还纵容嫡姐为所欲为。 忽然,灵机一闪而过,奚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甚么。 即便大太太出身高贵,但嫡姐这样耻辱的血脉,父亲最多只能做到相安无事,可不但相安,且还赋予嫡姐权利和自由,便显得有些怪。 奚娴觉得,嫡姐的身份,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但又转而思索了一下,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想掺和进那些事体里面去,即便知道了缘由,其实也并不能将嫡姐怎么着。 而今之计,或许她只能选择妥协,以不变应万变。 她可以进老太太的院子,但其他事情却不能保证太乖觉……毕竟嫡姐不会有功夫成日看着她,只要她不那么配合,甚至出点洋相,便无人敢待她如何。 她正神思恍惚的想着事体,门却“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淡薄的光晕洒落在地墙上。 奚娴警惕地偏头看去,却见嫡姐端着一碗药汤站在光影里。 嫡姐身着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金线绣着花卉图,穿着等匀的珍珠和金珠,闲散中带着难言的奢华,而漆黑的发髻上不佩任何首饰,只是虚虚束起,宽大的袖口松松挽在手臂间,嫡姐面色苍白中含着温柔,入鬓的长眉在眉尾转淡。 奚娴有些害怕地往里头缩了缩,揪着锦被轻声道:“我……” 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天然的怯怯。 嫡姐却温和看着她,慢慢坐在她的床边,把药随意放在一旁。 奚娴似乎闻见怪的血腥味,从药碗中飘散开来,丝丝传入鼻中。 她有些受不得的咳嗽起来,眼中透着惊恐,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 嫡姐怪的看了她一眼,长眉慢慢挑起来,露出一个异柔和的微笑:“娴娴一定是累了,才会昏倒。” 奚娴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无措的摇头,心中还有些希望。 她忍着干涩轻声道:“不……是姐姐逼我,我才昏倒的,我真的难受极了。求姐姐,求姐姐不要再逼着我了,好不好?” 嫡姐定定看着她,慢慢摇头,伸手触碰奚娴冷白的面颊,但奚娴却似是被烫到了一般,吓得往被里缩。 嫡姐收回手,合眸柔缓道:“不该这样逼我们娴娴的。” “都是我的错啊......我们娴娴只要健康长寿,我甚么都可以不逼你。” 她轻笑起来,睁开眼时,眼仁是很淡的颜色,这使嫡姐看上去很残忍,又带着异样的真挚和柔情,交织在一起时显得万分诡谲。 嫡姐注视她,微笑承诺道:“我可以死,但我们娴娴一定要长命百岁。” 像是僵直的木偶,诉说着灵魂深处被注入的宿命。 奚娴没有觉得放心,反而更为害怕,一颗心砰砰跳起来,似乎马上便要脱出胸膛。 她实在不明白,相安无事不好么? 嫡姐看着一点也不正常。 嫡姐这个样子,就像是受到过怎样莫大的打击和伤害,却忽然抓住了一点阳光的余热一般,疯癫得厉害,透着不顾一切的痴狂。 奚娴一点也不喜欢有人这么为她考虑,看上去注重她的生命,远远超过了珍视自己的。 她先前与嫡姐说了些知心话,其实也不过是希望嫡姐能够待她稍稍好一些罢了,并没有想要嫡姐变得这样的意思,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人总是该向前看的。 奚娴慌忙撑起身子,强忍着身子的晕眩,对嫡姐推脱道:“姐姐……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我从来不想死,说想死也只是为了骗你,叫你待我好一些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一点也不诚心,我是个坏孩子,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她对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齿, 似乎还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凉薄, 一颗心里装着许多女人,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上辈子姨娘难产而死的时候, 奚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姨娘和她被磋磨许久, 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 却并没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 只是推脱带过,下次给姨娘匆匆带了金银首饰及点心, 便算作是弥补。 他隔几日来一次后院, 甚至还能与王姨娘母女相谈甚欢, 出来时亦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对窗空叹,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娴长大之后, 在和皇帝关系最密切的时候, 也曾与他说起自己的父亲。 奚正擎是罪臣,奚娴提起他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 其实她本心里并不乐意把旧事重提, 只是胆肥不少, 敢悄悄翘尾巴。 她提起那些过往, 说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皇帝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 把奚娴弄得很舒服, 喉咙里呼噜噜的舒坦, 而他只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 没有皱眉或是怒意,只是简洁道:“于他而言,你们并不特殊。” 奚娴闭眼恍然。 这样的事实太客观冷血,她情愿相信爹爹还是儿时带她做风筝,陪着姨娘在四合院里乘凉的爹爹,也不愿相信,其实对于爹爹来说她们和王姨娘母女没有差别。 更喜欢,和喜欢之间,其实区别没有那么明显,就像是她爱用桂花糕,却并不能阻止她用绿豆糕。 更何况奚娆还是膝下养大的女儿,从小最受宠,难道两个女儿之间能有多大差别么? 不是的,有差别的只是,奚娴总以为自己是特殊。 真正说来,皇帝是她最亲密的师长和兄长,教会她许多事情,手把手让她长大,看见开阔波澜的世俗,也堕入十丈软红,波折困苦至今。 奚娴什么都不会,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许久后清明过来时,她发觉自己比起年少时,看待许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别。 可是—— 这些分别,遇到自己重生前为兄为夫的人,又不那么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上他,会连话也说不出,夹着尾巴含泪遁逃便罢。 若他真也重生了,会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后的十招,对付她是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奚娴却微松了眉头。 就像是他前世点醒她的,奚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难道只准与她相关的人重生么? 或许是旁人,未必是那个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庸人自扰。 她所能做的还是有限。 及时嫁出去、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实的小户之家,故而拒绝了老太太,拒绝了嫡姐,但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许也重生了,奚娴不能肯定是谁,也不敢猜测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现在却决定,要稍顺从嫡姐的意见,无论嫁给甚么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于奚家,奚娴没有更多厌恶的地方,只是这辈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两个可以用尽法子脱离奚家的女子,因为弟弟姓奚,他身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娴也希望奚家能摆脱厄运,不必迎风向上,只消静好无虞。 故而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么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却不想爹爹已不在从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会夹紧尾巴过一阵子。 奚娴把信装在木匣里,放置入妆奁底层,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对春草两个道:“收拾我的箱笼,今晚送入寿康院。” 她又道一声辛苦,却自己迎着风出门了。 奚娴的身子还没好全,春草两个都面面相觑,于是留了秋枫看着丫鬟们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娴一道去,好随时照料。 奚娴去见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对于老太太这样在后宅沉浮许久的人来说,看穿她急切的作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老太太是否和嫡姐达成过某种条件,她都是奚娴的祖母。 尽管上辈子亲缘淡薄,奚娴还是将她当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没有说甚么,奚娴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点点头,让嬷嬷给奚娴奉茶饮,使她坐着慢慢说话,不要着急的。 奚娴含泪道:“先头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为是我不乐意,只我生来便与姨娘在外头住,委实不懂这些弯弯绕,亦是长姊提点了我,才知约莫自个儿做的不够好,叫祖母担忧伤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这孩子,与祖母能有甚么亲疏?先头你病了,祖母着急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你?这下你来了,碧纱橱也彻出来洒扫整齐,你便与祖母同住,咱们祖孙俩日日也有个照应。” 奚娴听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这儿已经结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连敲打也没有,只作不曾发生过便完事了。 她同时也多了一层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随和了无纷争的老太太,她上辈子还听过祖母从前与大太太怎样斗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会这般佛性无争,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不能够啊。 奚娴只怕周氏记着她的事儿,如此便更惶恐,垂着脖颈道:“祖母待娴娴的恩德,孙女儿没齿难忘,愿为老太太抄一辈子的佛经,好叫您心神舒畅,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倒是怜惜起来,亲自把她拉住,搂在怀里道:“笃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会希望你因抄佛经而身子更重,啊?” 奚娴这下更疑惑了,却只是淘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眸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却抚着她细软的黑发,慢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奚周氏只是缓和道:“只若你将来出嫁了,也记得多来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儿,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将她接进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体谅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娴觉得老太太甚么都明白,女人们的心思,她不必见到谁,都能揣测得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插手罢了。 现在却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无奈恳求的语气。 奚娴忽然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太太其实并不那么愿意收养她,其实更愿意像前世那样关在院子里,平淡过完余生,不必子孙彩衣娱亲,只愿阖府太平,但却无奈把她收到了膝下,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谋些出路。 可老太太没有理由这样做,奚娴更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从老太太那头出来,奚娴才觉身上松快了不少,又想着嫡姐先头的事,只觉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见了她倒是悠缓睁开眼,略一笑,丝毫不意外:“娴娴来了。” 奚娴对嫡姐略一礼,垂眸轻声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让我来老太太院里过一段。” 嫡姐略有兴味看着她,温和道:“还有呢?” 奚娴一咬牙,脸更低了:“我想过,是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谅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没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眉目轻垂着,缓慢一字字道:“如何后悔了呢?” 奚娴想了想,规矩讨巧道:“因为愿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纪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总叫姐姐瞧着心烦。” 嫡姐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着下颌,温柔道:“想早点嫁出去啊……” 奚娴轻声道:“嗯。” 嫡姐没有再说话,淡色的眼眸慢慢审视她,转而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奚娴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嫡姐,却见嫡姐伸手把她招上来,轻抚了她的额头,细致将她耳边的碎发缕起,捏捏奚娴的软乎乎的面颊道:“真可爱啊……” 奚娴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说话。 奚娴知道,崇妃是在隋元四十九年的选秀中脱颖而出,成了太子的侧妃,而当年太子殿下有过一个正妃,那是先皇后为他定下的亲事,可惜那女子不幸在未嫁时便夭折了。 隋元帝不喜太子,但对先皇后算得上敬重,故而便没有立即再为太子选一位正妃,直到他登基后,没几年便遇见了奚娴,她是罪臣的女儿,不可能有什么好的位分。 奚娴虽是外室所出,但从小便以为姨娘和爹爹是原配夫妻,故而总觉得当妾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直到后来她知道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便更为自卑难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肃国公府开宴那日, 奚娴和奚老太太都提前到达了贺氏府邸,倒不是因着旁的, 只是奚家早就非是往昔模样,想要拿乔晚来, 倒还叫旁人笑话,倒不若识些情趣, 不卑不亢的才好。 奚娴倒是不曾想到,肃国公府的老太太, 原与他们家老太太情分这样好, 奚周氏一到府中, 便着人引了她们祖孙二人去小花厅里等候,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祖母, 却被老太□□抚般握住手。 肃国公府建于圣祖年间, 于今大约已有几百年光阴,其中跌宕沉浮自不必多说,就在最近几十年, 是贺氏家族又一次起复的轮回, 百年修葺的园林古朴雅致, 小桥流水, 亭台楼阁, 具是翻新过一遍,保留了先祖时的大部分, 又添了一些近年时新的九曲回廊。 接待的婢女还说, 东边那处买了邹家尾巷里的院落, 一道打通连成一片果园子,冬日开白梅腊梅,夏日便多有果香四溢,再往里头走便有一处小湖,深夏里挤满碧绿接天的荷叶,供姑娘夫人们撑船逶迤而过,弯腰嬉闹采莲蓬。 奚家的院子也是百年园林了,只是近年来不若肃国公府势头好,便多了几分颓意,主人并没有使银子修葺的意思,稍偏僻的地方,就连凉亭朱漆皆斑驳脱落了也没有人管。 只能说看得过眼,便罢了。 奚娴听罢,便多了几分向往,她重生过一回,长了这么些年,也没过过这般惬意舒适的闺秀生活。 她转念一想,这回重生了,即便没有这样的条件,至少不必再入宫里,便由心底发出丝丝的满足和喜悦。 肃国公府老太太姓李,乃是江南人,家族虽比不得周氏在学子文人中的名望,却胜在出过两任内阁大臣,近年来更是权势显赫,颇有几分跻身一流世家的意味。 两个老太太相见具是流泪,却也笑呵呵的握着彼此的手,一道点着头坐下,说起江南此时该是何样景致,具是叹惋着抹眼泪。 多年不见,彼此生疏,说上几句话,用了一盏茶,便复似从前模样。 这时奚娴也上前拜了贺李氏,那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她便任由打量,贺李氏便觉面前的小姑娘眉目端庄娇柔,肌肤晶莹似雪,眼眸贞静娴婉,没有丁点小家子气,通身气度不比她那个孙女儿差,又想起多年的手帕交,心中微动,有意叫两家闺秀走近些。 贺李氏老夫人便笑道:“这姑娘长得俊俏。” 奚娴笑着点头,只看着老太太,才转眼糯糯唤了一声“老夫人”。 却听奚老太太道:“这孩子出生便体弱些,我不舍得带她出来受累,倒今日是老姐姐寿宴,她也好自在些,便带她出来见见场面。” 贺李氏便又使了婢女道:“把三姑娘唤来,一并再拿些小姑娘家爱用的糕点吃食。” 奚娴听到三姑娘,乌黑的眼仁便亮了亮,乖巧坐在一边去,倒是叫贺李氏唇边发笑,也不晓得奚家怎么养的闺女,这幅乖巧可怜的模样十足十惹人怜爱,听见有同龄人来,眼睛竟都会发亮。 贺李氏老太太在后宅中见过许多年少老成的女孩,现下见了奚娴,如此玉雪可爱又乖巧,倒是有几分喜欢。 很快贺三姑娘便来了。 贺瑾容与太子殿下同龄,几乎只比太子小几月有余,却比奚娴要大好一些。 如此年纪的少女已然及笄,胸前鼓的柔软,腰细得像是春日的柳条,一身深紫掐银纹的齐胸襦裙,脖颈边垂落几缕编好的秀发,美眸略上挑,唇瓣饱满水红,端庄一抿,便显出三分大家气度。 与她相比,奚娴更像是枝头的细雪,晶莹洁白,发丝细软乌黑,如云堆积,更显得皮肤似冰雪,身量娇柔纤细,更像是个不知事的娇娇女,见了贺三姑娘来,她便偏头抿嘴笑起来。 她上辈子和崇妃没甚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她进宫的时候皇帝的儿女都有好些,崇妃的皇子和公主也不足惹她注意,倒是有些眼馋羡慕崇妃肉I感的身材,还有眼角眉梢的媚意,听闻生养过的女人才会这么有韵味。 可是她一辈子都没能长成那样,到病逝前却愈发纤瘦娇弱,比在闺中时还似一只奶猫。 两位老夫人还要叙话,便叫贺三姑娘带了奚娴一道游园,因着她是贺家最得宠的姑娘,不比旁的人家众星拱月,贺三姑娘自小交际应酬的机会便多些,比起没得露脸的几个姐妹,通身更多了贤惠大气的味道。 奚娴便趁机与贺三姑娘套近乎。 她在宫里呆久了,读的也多些,虽然都是漫无目的的读,也没有喜好,听闻的事体也广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偏着头不经意便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天真,却硬是装作小大人,叫贺三姑娘忍俊不禁。 这个奚六姑娘倒是有几分意思,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甚至不是奚家的嫡女,谈吐各类、举止细节却极具涵养,是个有趣的人。 贺瑾容自打懂事起,便知自己会入宫,运道好些便是天潢贵胄的正妻,运道差一些,也是个侧妃,名利要争,儿女要生养,必须成为一个合格尊贵的女人,才能吸引到足够优秀的男人。 她身边交际的贵女,无论是甚么心性,大多有类似的目标,不同的只是家族利益考量,相似的却是对至高权利的渴望。 她们从小便背过家族谱系,甚至各类珍宝具是如数家珍,宫里阴暗的秽事,大家族的辛秘,能知道的都要晓得,如此一双眼睛盛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旧事和俗气,便没有了单纯的感觉。 她也很少见到奚娴这样的姑娘,长得灵秀乖巧,一双眼睛盛着秋水,说起话来慢吞吞软乎乎,像是一条绒绒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不像是天真没有心机,却像是无论男人或女性,都会有好感的小姑娘。 同时奚娴还懂得很多,琴棋画,经史子集,提到典故具能聊一些,叫贺瑾容这样的顶尖贵女,也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虽则奚娴家世出身不出彩,但的的确确是个能交际的人。 她们圈子里的,交友先看出身,再问雅好心性,稍缺了一样,便从开始便不会与此人深交。 不合标准的人,即便是与她有说有笑,也是表面功夫,不会交心。 奚娴嘴甜识趣,不卑不亢,又知道自己身份在甚么程度,将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贺瑾容对她很有些满意,故也不再疏离少言,话是多了模棱两可的两三句。 其实奚娴也并不喜欢和贵女们打交道,但贺瑾容是她为太子准备的一生所爱,怎么可能不好生交际着? 不然凭她的手段,或许也不能再寻到下一个这般接近男人欣赏喜好的女子。 要知道,贺瑾容上辈子儿女双全,尽管都是在她没入宫时生养的,却也足矣说明男人对她算是有所偏爱,即便只是床笫间的,那也聊胜于无。 奚娴越看贺瑾容越是满意,小手软乎乎捏着贺姐姐的手,便与她亲密道:“瑾容姐姐,我祖母让我为您准备了赠礼儿,我猜您这样雅好画的一定欢喜,不若我带您去瞧瞧?” 她刻意说成了雅好画,就是为了让贺瑾容觉得她并非是刻意打听了自己的喜好,只是碰巧有二十四节气的画团扇而已,这样许会觉得她们十分投缘。 描金的盒子一共二十四个,每个都精致古朴,上头的锁扣都是以不同色泽的宝石和玉石镶嵌的,“哒”一声脆响,打开一只,奚娴偏头笑着把团扇放在贺瑾容面前,对她道:“您看这笔触,是否很是熟稔?” 她的语气轻快柔柔,贺瑾容先时还摇着团扇,端着笑意微微点头,却不妨越是看,面色便愈是古怪起来。 她又见奚娴打开另几个,每一副俱莲步轻移,上前细细看了,便觉冷汗一滴滴往下坠,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难以置信。 周公魏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乃是难得一见的传世名品,亦是画大家为其妻子花费一整载光阴所作的名画,后来按着妻子许氏的雅好,命江南最巧手的六十多位绣娘赶制了三年,终于在许氏临终前交到她手上。 后来亡妻已逝,这二十四副团扇便被周公魏封藏起来,后世传入本朝皇室,听闻已故的孝敬仁皇后传给了太子殿下。 这点,喜好纨扇的贺瑾容一向打听得很清楚。 却又怎么会在奚六姑娘手里? 更怪的是,奚六姑娘像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其中周折和典故,其实根本不太懂得这些,问起扇子的出处,也只说是有人赠她的。 可谁敢随意拿太子的东西送人? 贺瑾容不敢想象。 继后无子,上头两位贵人的博弈自不可言说,肃国公府明面上不曾站队,却很早之前便已是太子麾下,太子对他们且用且防,好处却没有少过他们,故而肃国公府近些年才这般荣华风光。 贺瑾容是肃国公府培养来嫁给太子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懂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曾经在府中见过太子一面,他一袭黑衣与她爹在凉亭下说话,隔着很远,也似能看出他身上出身帝王之家所蕴的气场,云淡风轻,却优雅雍容。 她甚至没有见到他的面容,只记得那时他戴着束发的玉冠,漆黑的长发披在脑后,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折扇,眉目轻垂倾听父亲禀报,便多了一些风流温柔的意味,像个潇洒的贵公子。 也不知是否因着她是个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总是希望那样的男人,也会留些心思赠与风月。 贺瑾容那时不敢多看,只是匆匆提着淡色的裙角离去,一颗心却跳个不住,面颊都泛了微红。 她对于自己日后要伺候的男人,便多了几分向往,少了一些利益之心。 此时,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能拿太子的东西赠人的,只有太子自己。 或许是为了讨好眼前的小姑娘,而周公魏赠亡妻的团扇,却别有一番深情意味,不知是不是贺瑾容多想,她总觉得眼前的奚娴,与太子有些……异的般配。 虽然奚娴看着很柔弱,又年纪小了些,但是贺瑾容身为女子的直觉却在嗡嗡作响,告诉她一些隐约可见的暧昧情愫。 她这样想,却带了一些苦涩的心思。 若奚娴真不知那是太子的,或许太子待她之心,便要更深一层。 她甚至都能想象,两人站在一起时是什么情景,一定很甜蜜,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只是太子又为什么,会认得奚娴? 阶层差距悬殊,有如萤火与皓月。 奚娴这样的姑娘,想要勾搭上太子那样的天潢贵胄,实在不容易。 奚娴不懂这是怎么了,于是便咬了唇,轻轻道:“贺姐姐,可是不欢喜?” 贺瑾容看着奚娴娇气精致的面容,驻足片刻,才轻缓冷淡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回过神来,垂眸退后几步,有些无辜的软声道:“我很安分的,您莫要这样,我害怕……” 大庭广众之下,奚娴一副要被拆吃入腹的可怜样,奚衡不好说甚么,只是面色沉冷。 奚娴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神采瞧着嫡姐,咬着水红的唇瓣。 她只是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毕竟嫡姐怀疑她,风险便更大了,保不齐她自己丢人还丢里子。 嫡姐微微冷笑,长眉微挑,边低低在她耳边嘲讽道:“一个小姑娘,身上留疤可不好看,小心将来夫君嫌弃你。” 嫡姐又冷然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奚娴睁大眼睛,歪着头看嫡姐修韧的背影。 嫡姐的步调很快,腿很长,虽则沉稳匀速,但奚娴却跟不上,索性自己慢吞吞走在了后头。 她微微皱眉,也听出嫡姐话语中的一层意思。 这么说话,除非嫡姐不准备严厉阻止她,只准备作壁上观,将来发生甚么全由她自己承担便罢。 但奚娴更怀疑另一件事,她怀疑是嫡姐动的手,把针换掉了,故而才知道是她自个儿动的手,欲要栽赃。 嫡姐的态度暧昧,奚娴也不懂,嫡姐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但跟了嫡姐几年,奚娴也明白,嫡姐虽然权利很大,却从不亲自过问事宜,根本不在乎后宅的恩怨,而且喜怒无常,有时奚娴明明没做错,嫡姐却会不悦。 而上辈子有趟她因为被奚娆暗暗讽刺嫁不出去,没男人喜欢,话虽说得绵里藏针,但在后宅呆了那么多年,奚娴怎么可能听不懂里头的寓意?是以羞恼难堪,一时冲动推了奚娆一把。 奚娆哭哭啼啼告到嫡姐那儿,却被嫡姐反罚了禁足,直到出嫁为止,每日必抄六十遍经文方能歇息。 那日奚娆出来时哭都不敢哭了,双腿软着要人扶了才能挪腾。有人问她嫡姐对她说了甚么,奚娆只面色惨白,不肯回答。 奚娴曾恶意猜测,对一个女子来说这么严重,严重到奚娆这般,或许嫡姐告诉她,若再敢胡言乱语,不止婚事没了,这辈子也不必嫁人,让她体会体会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甚么滋味。 但也只是奚娴想着玩儿的,奚娆怎么也是嫡姐喜欢的妹妹,如何也不至于严重到这般程度。 没有有人知道嫡姐为何不悦,奚娴也不知道。 嫡姐嫉妒她容貌,不喜她唯唯诺诺的软和性子,因着厌恶才不准她嫁人,但却反而罚了奚娆,这事非常离诡异。 可后头嫡姐还是不允她嫁,故而奚娴便没有再思索这件事,只当嫡姐当日心情不好罢了。 这也说明了,嫡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并且对奚娆或许也不那么真心。 故而今日之事,奚娴靠着多年来的熟悉,觉得八成嫡姐懒得揭穿她,并且觉得理会这些是毫无意义的事体。 正合她意。 于是她落座在嫡姐身边的时候,便又带了点隐约的笑意。因着她的身份特殊,故而便坐在了距离许家夫人很近的地方,只她面上的那点清雅淡然,都被许大夫人尽收眼底。 这姑娘虽只是个庶出的,但无论是仪表还是礼节,都一等一的精细贵重,很是拿得出手了。 许家是新上午的勋贵人家,故而请帖分发了整个长安,真正主人亲自上门吃酒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像是嫡姐奚衡的外家林氏一族,便只有人上来送了些客套的礼儿。 许家与奚老爷交换信物结亲的公子是嫡出,但却自小身子不好,没有危及到性命的程度,故而无伤大雅。听闻那位公子还是位才子,即便身子弱些,愿嫁给他的姑娘还是有的。 奚娴上辈子因着针扎难受,离席了一趟,远远见过这位公子一面,那时她不晓得二公子很快便回因为伤寒暴毙,故而还有些羞涩难言,直到归了家,面色还是晕红着,明眼人都晓得她动了凡心,只一味羞涩低头,手指绞了帕子不语。 嫡姐冷眼看着,没有多说半个字。 但后来许公子就死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几分关系,应当是没有的,因为嫡姐看不上许公子。 三姐奚嫣曾在宴请后几日告诉她,听闻那个许公子是个瘾君子,更对女色沉迷不已,叫她提防着些。 奚娴不相信,觉得奚嫣是站在奚娆那一边,故意让她不乐。 但后来事实证明或许奚嫣是对的,因为很快便有传闻说,许公子暴毙在一个青楼女子的床榻之上,面色虚黄,嘴唇干裂,眼窝青黑深陷,纵欲竭力而死。 不,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但消息很快便被压下去,后来除了奚娴,也没有人关心了。 奚娴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奚嫣是怎么听闻的,又为何一定要告诉她,但她现在回想起许公子,也会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奚娴抿了一口茶水,默默垂着浓密的眼睫,只是不言语,猝不防那头许夫人便叫了她:“奚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隋元帝不喜太子, 但对先皇后算得上敬重,故而便没有立即再为太子选一位正妃, 直到他登基后, 没几年便遇见了奚娴,她是罪臣的女儿,不可能有什么好的位分。 奚娴虽是外室所出,但从小便以为姨娘和爹爹是原配夫妻,故而总觉得当妾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直到后来她知道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便更为自卑难堪。 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执念无法消除,认为妾室都是羞耻难见天日的。 就像她的姨娘一般, 有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里,因为她只是个玩物,不配委屈,而妾室甚至不能穿正红的衣裳,生的孩子也低人一等, 那是一辈子洗不去的陈旧烙印。 奚娴自卑敏感,虽然怕死,却也下定主意, 如果他娶了皇后,她无论如何不想再活着。 为了她自己, 为了他未来的皇后, 她都不想活着。 讨人嫌, 又立身不正, 叫她想起幼年时那些邻里往她家门前泼的夜香,儿童在她家院子四周撒欢时,囫囵念的打油诗…… 若大家都是妾,她能说服自己开心些,不要介意良多。 可若他有了老婆,奚娴便觉得自己恶臭难闻,浑身上下皆会寸寸腐烂,千里姻缘一线牵,原应恩爱两不疑,红线却缠在一个卑贱的妾室身上。 她活该是画本子里遭人唾弃的贱妾。 奚娴的心思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惜皇帝后来也没立后。 不知是不是冷眼把她看得太透彻,于是奚娴阴暗决绝的想法,便随着时间消散了。 不过皇帝曾经定亲的那位姑娘,早在她重生前便去世了,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多少交集,因为没有成婚过门,故而顶多便是史里添上一笔,他甚至没有把她认作是自己的女人。 奚娴也没办法在这个女人身上作文章,更何况她的手还没伸这般长。 故而,为今之计,便是从崇妃身上下手。 她最有可能当皇后,若是拥有一些特质,被他爱慕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体。 当然,奚娴也知道,继太后和皇帝的关系微妙,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要靠崇妃拉拢皇帝,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而皇帝登基之初,也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外戚,肃国公屡建军功,家族名望极高,对于少年天子来说是且用且防。 他不立崇妃,不止是因为心爱的女人,也是因为有所防范。 但这和奚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管得了太子娶谁当大老婆? 去肃国公府,需要一些贺礼。 老太太那头准备的是给肃国公府老太太的寿礼,奚家老太太久未社交,却因着周氏嫡女的身份,曾经的手帕交大多已经是长安城里一流世家的老夫人。她自少女时便长袖善舞,极会做人,加上出身香世家,周氏又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之族,从血脉里便多出几分清高贵重,真心与她相交的人也多。 肃国公府老太太便也是如此。 说来现下奚家比从前老太爷在时没落了,却也是奚周氏自己的命不好,不若旁人嫁了人,夫家节节攀升,反倒是越坠越低。 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奚家虽然磕碜些,却还挂着香名门的头衔,谁也不能明面儿上给白眼瞧,更遑论是奚周氏亲自出马。 老太太给肃国公府老太太备贺礼,奚娴便准备给肃国公府的姑娘备贺礼,其中独一份的便是崇妃贺氏。 自然,现在应当称为贺三姑娘。 崇妃喜欢甚么,奚娴其实并不太懂得,但上辈子有所耳闻,崇妃对于各色纨扇格外痴迷,特别是以蜀绣、苏绣做出来的团扇,听闻库房里都收纳了好些,扇柄也很是有讲究,泥金暖玉的,亦或是金镶玉翡翠的,甚至还有点翠的。 她没法理解几把扇子有什么可喜欢的,崇妃宝贝得跟命似的,就连所出的三皇子因着不懂事玩I坏了一把,也能把儿子说上一通。 奚娴俱当作茶余饭后嗑瓜子时的八卦来对待,没想到那时的一件小事,倒是成了现下要紧的大事。 送人玩意,便要投其所好,她想帮贺三姑娘当太子的心尖尖,就得先成贺三姑娘的心尖尖好闺蜜,这样她说出的话才能有分量。 但老太太那头却犯难了,老人家不喜团扇,便没有多加收纳,好容易找出来的几套,却因着年代久远,没有小心细致保存,而不复奢靡雅致。 奚娴自己就更别说了,她的小库房里勉强塞了些东西撑门面,值得一看的却是没几样。 于是奚娴咬了唇,又端着糕点去寻了青玉。 她觉得虽然问嫡姐要团扇这种事……有点无耻,毕竟是人家的库房,她拿了嫡姐的东西借花献佛,听上去就不是甚么好东西。 真是令人羞耻啊。 嫡姐嫉妒心这么强,这么病态的一个人,若是知道她借自己的玩意去讨好另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大发雷霆,非常生气,再把她刻薄嘲讽一通。 她知道的,有时候女孩子嫉妒心就是这么强,更遑论是嫡姐。 但她为了自己将来能安稳些,也不得不这般厚脸皮了。 奚娴纠结了半天,红着脸糯糯与青玉说了自己的所求,一双软软的小手绞着帕子,吞吞吐吐说完,小巧圆润的耳珠红得滴血。 她方抬眸对着青玉羞涩一笑,咬着唇轻轻道:“青玉姐姐,我晓得于情于理都是不该的,可能不能借我一套,将来我再得了更好的,一定再还给姐姐。” 青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羞涩,说了半天,把自己都快说哭了,声音又小又软,却是为的这个。 主上哪会不舍得一套扇子,再好的都能给小姑娘寻来。 于是青玉便问道:“有是有的,只是六姑娘喜欢甚么样式的?” 奚娴道:“精细雅致些,最好使双面绣,扇柄也要做得精细些。” 她又怕青玉为难,才道:“其实都可以的,青玉姐姐。” 青玉恭敬一笑,很干脆应承下来,隔天便派人送来了一套暖玉泥金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以描金檀木盒装就,听闻上面的绣样都是前朝周公魏的手笔,以双面绣入画,扇柄触手生温,细腻温软。 奚娴只觉甚为感动,嫡姐这人虽然刻薄了点,有时脑子也有些毛病,但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这辈子不知道触了奚衡哪根筋,横竖她在姐姐这儿的待遇好了不止一丁点儿。 然而其实,青玉得了奚娴的恳求,不可能没有上禀主人。 娴小姑娘的要求,再是小也重要。 主人曾若有深意说她不安分,鬼点子小心眼多,是个麻烦精。 故而说不得里头有些关节的。 正值秋日,太子闭门不出,明面上没有沾手过多政务,只在东宫养伤,顺道跟着太傅修习,得了奚娴的事体倒是若有所思,长眉微挑。 太子记事早,多少细节旧事无论重不重要的,都不会忘记,近乎过目不忘,只是自小便承母后遗训,即便天纵之才,却从未展露锋芒,饶是这样,羽翼未丰时也步履艰难。身为太子,便是皇家为大位手足相残时的活靶子,更是为帝王忌惮的所在。 知道奚娴巴巴儿地求一套扇子,他很快便明白她想做什么,推及因果,就连下头几步都替她想好了。 太子身着一袭玄青窄袖锦缎袍,身量修长肩膀宽阔,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却略显冷淡清贵。 他合着眸略笑了笑,羊脂白玉的扳指漫不经心敲在桌案上,嗓音因病喑哑低沉着:“给她,就寻最好的。” 青玉便明白了,那其中肯定是有事儿的,只是殿下懒得与小姑娘计较,大小随便她瞎折腾,不把自己折腾死了,都宽纵着替她兜着便是,横竖欠这小祖宗的。 太子库房里最好的扇子,那便只能期望娴小姑娘是自己留着用。 若真吃了雄心豹子胆拿去送人了,或许能把懂些的行家吓死,那也未可知。 太子又落一子,微笑道:“该你了。” 知道面前“女子”身份后,便觉这幅画面实在诡异可怕。 李愈的棋转眼便被逼到犄角旮旯,却见忽见亭外站着一个小姑娘,柔弱纤瘦,眉眼温和苍白,眼角还泛着红色,似是刚哭过,带着些娇气的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儿,便能引得人忍不住瞧她几番。 李愈忍不住太子颔首,看着亭外的姑娘道:“这位是……?” 太子捻着棋子不答,却见亭外的小姑娘眼角红红的,捏着淡粉色的袖口,对着他一礼,转身便要远远走开。 李愈有些茫然。 太子缓道:“把她叫上来。” 于是李愈也没法子,只能揽了太监宫女的职务,下了凉亭便对奚娴一礼,温和含笑道:“姑娘……你姐姐唤你上去。” 他猜测这应该是奚家的某位千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青玉对她柔和道:“六姑娘, 主子叫您进去。” 奚娴有些纳闷,却没有问出口。 嫡姐的院落里头和外面全然是两种景致, 如拳的珠帘垂落下, 长窗边是一片广阔萧索的院落, 没有内院的精致婉约, 带着一份天然的利落肃穆。 奚衡坐在梳妆台前,手边放着一叠梅子糕,而奚衡却捏着一根青碧的玉簪, 指间温润光华流转,长眉微挑, 薄唇轻启道:“为我戴上。” 奚娴:“……” 她就觉得嫡姐说话的语气很怪,只是说不出哪里怪。 奚娴又回味一下,觉得这语气就像是命人把剑回鞘一般, 没有女孩子对簪发之物天然的期待和柔意。 可因着之前被警告过几次, 奚娴心里不是没有忌惮,虽则心里暗骂嫡姐吃错药,还是沉默恭顺上前。 她伸手触及嫡姐指尖的玉簪,却扯不出来,嫡姐微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 凉得她心中微颤。 奚娴抽出玉簪,垂着眼眸为嫡姐簪上,双眼不经意间, 却对上铜镜中嫡姐上挑的眼眸, 锐利幽深, 含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嘲讽,似乎知道她心里在嘀咕甚么。 奚娴立即低下头道:“还需要为您做些甚么?” 嫡姐颔首,让青玉为奚娴布置桌案,让她坐在跟前抄佛经。 奚娴觉得不合适,又很不自在。 嫡姐道:“不情愿?” 奚娴道:“没有……” 奚娴动作慢,坐在那儿抄经文时,嫡姐便在另一头写文章。 隔着一道珠帘身形瘦高笔直,就连隐约的片影都有些难掩的清贵,仿佛天生便受了很苛刻的贵族教育,从骨子里区分出不同来。 奚娴就想,一样是奚家人,怎么就这般不同? 也是,嫡姐不是奚家血脉,当然不同。至于嫡姐在写什么,看甚么,奚娴从来不知道。 上辈子年纪尚小时,她偷偷瞥过两眼,却被奚衡捏着脖子,提溜回了原地,仰着头还不太懂事。 嫡姐的手劲儿很大,指腹间甚至有点微砺感,虽然整体修长,更像是握剑握弓的手,却不像是小姑娘家的。 奚娴自己的手却是软乎乎娇嫩温暖的,摸起来手感很舒服。 这般想着,奚娴便带出一点得意来。 这可是老天给饭吃,这么点大的姑娘,手糙得跟做了八辈子农活一般,难怪嫡姐这般阴郁难亲了,或许天生便有些自卑的。 奚娴一走神,墨汁便滴了一大滩,她睁大眼睛,便想要另寻一张纸重新写,却听嫡姐冷淡的嗓音传来:“走神?” 奚娴抿了唇,轻声道:“我错了。” 奚娴知错不改不是头一回了,横竖认错认得飞快,其实不往心里去,奚衡懒得管她,便由得她去。 磨磨蹭蹭抄了一上午,奚娴只写了一点,因为嫡姐不但会把她写的全都翻阅一遍,还会朱拿笔将写得潦草的字全都一一圈出来,潦草得多了便掀了眼皮嘲讽她心不诚,如此便又要重写。 奚娴即便上辈子当了很多年的宠妃,养尊处优到了极致,回忆起年少时的痛苦全是嫡姐那张嘲讽的脸。 到了下午,奚娴难得见她爹来了嫡姐这儿。 她爹奚正擎现任大理寺寺丞,再想往上晋一级便不那么容易,嫡姐的外家地位崇高,当年嫡姐的母亲也不过是个三房幺女,那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太子的生母也非是三房所出,故而便叫她爹捡了个便利。 她爹与嫡姐说了甚么,奚娴不知道,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外头抄经文,待奚正擎走出来后,才对奚娴捋了胡须含笑道:“娴娴,许家对你很满意,不出三日咱们便要正式定亲,你到时穿得喜气些,也叫你姨娘心里舒坦。” 他说着拍拍奚娴的肩膀,见她只是低眉顺眼的娇怯,便又叮嘱她日常养生,多去外头走走,才大步离开。 奚娴却拿着笔,看着爹爹的背影,却怔在原地不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许二公子,先头为了嫁祸给奚娆废了好多功夫,却没有得逞,后头却想着许二公子死了又得让她当寡妇,但也没那么慌张。 可不知出了甚么差错,许二公子没事,反倒是订婚之期提前了。 眼见着便要订下亲事,奚娴才开始慌乱起来。 许立山道德品性如此败坏,她怎么能嫁的? 奚娴越想越着慌,搁了笔心跳砰砰起来,却不敢再耽搁嫡姐命她抄的经文,便又提笔开始写,一笔一划皆带了些恍惚。 待到傍晚,奚娴把一叠纸捧给嫡姐,却奚衡翻看了两回,便刷地搁置在一旁,平淡对她道:“心神不定了?” 奚娴摇摇头,咬着唇不说话。 奚衡笑了笑,指腹挑起一张纸,捏在指间:“写得这般潦草。” 奚娴唇角垂着:“我怎么敢唬弄您?”嫡姐不答。 奚娴转转黑溜溜的眼珠,又软和无辜,推心置腹道:“我知道您有个秘密,但我是不会告诉旁人,对我也没有好处,但您可以帮我个忙。” “从今往后,我便当作不知晓那些个事体。” 过了半晌,嫡姐却只是慢悠悠一笑,指节扣着桌沿,评价道:“你还会威胁人了。” 奚娴缩一缩脑袋,轻柔道:“我可怎么敢啊。” 嫡姐起身,对她慢慢道:“你求我,我便应你,如何?” 奚娴不知嫡姐怎么就喜欢捉弄她了。 她气得脸红,却一把抓住嫡姐的衣裳摇了摇,黑白分明的眼眸软软看着嫡姐道:“求您,帮我把亲事退了罢?”说着又轻轻摇了摇。 光是求还不够,奚娴不得不贴身侍奉,给嫡姐念。嫡姐读得都是些叫人听不懂的枯燥籍,全然没有女孩子的情趣在里头,沉闷得发慌。 奚娴熬得眼睛都红了,嫡姐却听得有滋有味,有时甚至让她说说想法,可她哪有甚么想法?这些东西她读起来费劲,大多都没读懂,说多了又闹笑话,于是只是低眉顺眼的摇头,不肯讲话。 嫡姐知她本性如此,没有逼她多言,但问还是要问的,奚娴偶尔便也努力多说两句,虽然牛头不对马嘴,却意外得到了一点赞许。 如此不过是过了两日,奚娴便面无神采,丝毫提不起精神。 许二公子这辈子仿佛格外命长些,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来了奚家一趟,奚娴听到这个消息,便知嫡姐其实甚么也没做,干晾着她呢。 她有些恼了。 就不该相信嫡姐的话,信这人才有鬼了。 本朝男男女女见面无碍,许二公子又是奚家贵客,便由着奚大公子奚徊来接待,而奚娴几个便也能一处挨着吃茶。 大公子叫奚徊,嫡姐叫奚衡,姓名随了男丁,而奚娴几个却是女孩子常有的名姓,从中便可窥父亲对嫡姐的期许。 重活一世,奚娴又一次见到了许二公子。 那是个翩翩少年郎,面色玉白,身量高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一举一动皆是温润可亲的样子。 碍于女子身份,奚娴便没能多说两句话,可心里也由衷的感叹,单看样貌,谁又能看出许二公子做过那种腌臜的事体? 若她没有重生,或许一眼又要喜欢上他了。 奚徊是个好哥哥,待奚娴几个姐妹都很好,他和许二公子边天高海阔地聊着,又谈到国事家事,难免又说起如今兴盛的剑道,传流至今已有千年,在本朝因着剑圣事迹,学的人格外多。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家里有本事的,都会叫孩子学剑术。 许立山看着奚娴面容姣好精致,柔顺垂首坐在一边,带了些悠悠的韵味,这心里头便似挠痒痒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抓到点上。 如此便拱手对奚徊道:“听闻奚大公子近几年也请了先生来教导武学,咱们赌个彩头,切磋一番如何?” 奚徊也觉得有意思,便道:“甚么彩头?” 许二公子看着奚娴远远坐着,身段娇软纤细,身上微热泛燥,便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自持道:“赌……六姑娘头上的玉钗,如何?” 美人鸦发红唇,青涩柔弱,齿如瓠犀,明眸善睐,若是能得她如绸鬓发间的玉簪,便是死了也值得。 若是旁人说,奚徊定要驳斥,但许二是奚娴的未婚丈夫,若是提起这样的话头,问问奚娴也是应该的。 一边的奚娴面色苍白,起身便要摇头拒绝,却听见有人从身后平淡道:“可以。” 奚娴抬头,却见嫡姐走了进来,漆黑的长发披散着,眉眼尽是冷锐锋芒,眼尾有一粒很淡的红痣,这使得嫡姐看着有些邪性。 嫡姐颔首,身后丫鬟抱出剑匣。 他冷定的看着许二公子,慢慢把剑握在手里,唇边带着一丝淡薄冷漠的笑意:“就赌她头上的玉簪。” “和你们的亲事。” 许二公子愕然道:“这……” 奚娴也不肯的。 嫡姐是个女的,怎么比得过男人力道粗?不说万一,她输掉的可能太大了些,奚娴才不想冒险。 奚娴不乐地噘嘴,想要起身拒绝,却被一边的奚嫣拉住裙摆,小声哄她道:“他不会输的。” 奚娴急得发慌,也不知奚嫣说的是谁,眼角都红了,身上紧绷颤抖得厉害。 许立山风流多情,但却对奚衡不感兴趣。 因为奚衡虽是奚家嫡长女,但气场实在过于霸道冷冽,站在那里就连个子也比他高出半个头。 大家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人,许二公子看着奚衡便觉得萎靡瑟缩,更遑论提起甚么兴致。 但奚衡提出要与他比试,这样的话听上去便像是要引起他的注意,想来他实在对于女子有莫大的魅力,如此一想又起了满足的心思。 一边的奚徊没有阻止,只是有些不赞许的看着奚衡,但却被无视,不由摸着鼻头苦笑一声。 许二公子也想显摆,便拱手温和道:“我留两手与你,如何?到时输了也莫说我欺凌女子。” 奚衡却微微笑了笑,嗓音优雅冷淡:“不必,我自让你八招。” 许二公子没见过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允的。 他一瞪眼,却看见对方在慢慢擦拭剑鞘,似是很久没有用过了,上头蒙了尘,奚衡却不紧不慢的亲手擦拭。 他摇头道:“你这样不妥,一看便是不会武功的,还偏要让我……” 却听奚衡漫不经心道:“因为这把剑没有开刃,所以没用过。” 奚娴也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呼吸也变得颤抖起来,仿佛难以支持。 怎么能这样做? 先让八招,再用未开刃的剑,这样不输也得输。 联想起前世种种,奚娴抑制不住心中滴了恶意的想法:嫡姐就是不想让她好过,这个恶毒的人。 奚衡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淡淡道:“六姑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注意仪态。” 奚娴气得要命,眼尾都泛红了,抿了唇委屈得很,一咬牙便要走,横竖也没什么好看的。 皇帝夜里专宠她,爱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沉唤她乳名,并视她为禁脔,把她拘在掌心。他曾有过很多女人,可只有奚娴圣宠不衰。 到了后来,她们全失宠了,只有奚娴日日陪伴圣驾。 只是她从没有过孩子。 皇帝不让她生,她的身体也不适合孕育后代。于是她一辈子都那样孤寂,没有孩子没有亲人,只靠着他身上单薄的温暖活着。 她在窗下坐了很久,不允许宫人来叨扰。 直到日薄西山,秋枫不得不上前问她摆膳事宜,却见奚娴面色苍白合着眼,似乎睡着许久。 针线插在绣了一半的鞋面上,女人的手指微微弯曲,松松捻着针尾。 殿外乌云压境,云雾翻滚酝酿,似乎快要打雷,秋枫知道主子怕雷雨天,故而皇帝从不舍得叫主子独自一人。 …… 奚娴背着半旧的包袱,低眉顺眼的跟着前头的苏妈妈进了府。 她有些害怕进奚家。 她记得,奚家的大门总是紧闭的,而她头一次走的是一扇斑驳半旧的侧门,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嬷嬷为她开门,掀了眼皮觑她一眼,见她捉襟见肘的局促,便冷嗤一声,丝毫不理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倒是对前朝名家周公魏知晓一些, 有心找了籍,将他的二十四节气图都翻看了注解,心中大定, 只觉到时见了贺三姑娘也算是有话可说。 肃国公府开宴那日, 奚娴和奚老太太都提前到达了贺氏府邸,倒不是因着旁的,只是奚家早就非是往昔模样, 想要拿乔晚来,倒还叫旁人笑话, 倒不若识些情趣,不卑不亢的才好。 奚娴倒是不曾想到, 肃国公府的老太太, 原与他们家老太太情分这样好,奚周氏一到府中,便着人引了她们祖孙二人去小花厅里等候,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祖母,却被老太□□抚般握住手。 肃国公府建于圣祖年间, 于今大约已有几百年光阴,其中跌宕沉浮自不必多说, 就在最近几十年, 是贺氏家族又一次起复的轮回,百年修葺的园林古朴雅致, 小桥流水, 亭台楼阁, 具是翻新过一遍,保留了先祖时的大部分,又添了一些近年时新的九曲回廊。 接待的婢女还说,东边那处买了邹家尾巷里的院落,一道打通连成一片果园子,冬日开白梅腊梅,夏日便多有果香四溢,再往里头走便有一处小湖,深夏里挤满碧绿接天的荷叶,供姑娘夫人们撑船逶迤而过,弯腰嬉闹采莲蓬。 奚家的院子也是百年园林了,只是近年来不若肃国公府势头好,便多了几分颓意,主人并没有使银子修葺的意思,稍偏僻的地方,就连凉亭朱漆皆斑驳脱落了也没有人管。 只能说看得过眼,便罢了。 奚娴听罢,便多了几分向往,她重生过一回,长了这么些年,也没过过这般惬意舒适的闺秀生活。 她转念一想,这回重生了,即便没有这样的条件,至少不必再入宫里,便由心底发出丝丝的满足和喜悦。 肃国公府老太太姓李,乃是江南人,家族虽比不得周氏在学子文人中的名望,却胜在出过两任内阁大臣,近年来更是权势显赫,颇有几分跻身一流世家的意味。 两个老太太相见具是流泪,却也笑呵呵的握着彼此的手,一道点着头坐下,说起江南此时该是何样景致,具是叹惋着抹眼泪。 多年不见,彼此生疏,说上几句话,用了一盏茶,便复似从前模样。 这时奚娴也上前拜了贺李氏,那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她便任由打量,贺李氏便觉面前的小姑娘眉目端庄娇柔,肌肤晶莹似雪,眼眸贞静娴婉,没有丁点小家子气,通身气度不比她那个孙女儿差,又想起多年的手帕交,心中微动,有意叫两家闺秀走近些。 贺李氏老夫人便笑道:“这姑娘长得俊俏。” 奚娴笑着点头,只看着老太太,才转眼糯糯唤了一声“老夫人”。 却听奚老太太道:“这孩子出生便体弱些,我不舍得带她出来受累,倒今日是老姐姐寿宴,她也好自在些,便带她出来见见场面。” 贺李氏便又使了婢女道:“把三姑娘唤来,一并再拿些小姑娘家爱用的糕点吃食。” 奚娴听到三姑娘,乌黑的眼仁便亮了亮,乖巧坐在一边去,倒是叫贺李氏唇边发笑,也不晓得奚家怎么养的闺女,这幅乖巧可怜的模样十足十惹人怜爱,听见有同龄人来,眼睛竟都会发亮。 贺李氏老太太在后宅中见过许多年少老成的女孩,现下见了奚娴,如此玉雪可爱又乖巧,倒是有几分喜欢。 很快贺三姑娘便来了。 贺瑾容与太子殿下同龄,几乎只比太子小几月有余,却比奚娴要大好一些。 如此年纪的少女已然及笄,胸前鼓的柔软,腰细得像是春日的柳条,一身深紫掐银纹的齐胸襦裙,脖颈边垂落几缕编好的秀发,美眸略上挑,唇瓣饱满水红,端庄一抿,便显出三分大家气度。 与她相比,奚娴更像是枝头的细雪,晶莹洁白,发丝细软乌黑,如云堆积,更显得皮肤似冰雪,身量娇柔纤细,更像是个不知事的娇娇女,见了贺三姑娘来,她便偏头抿嘴笑起来。 她上辈子和崇妃没甚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她进宫的时候皇帝的儿女都有好些,崇妃的皇子和公主也不足惹她注意,倒是有些眼馋羡慕崇妃肉I感的身材,还有眼角眉梢的媚意,听闻生养过的女人才会这么有韵味。 可是她一辈子都没能长成那样,到病逝前却愈发纤瘦娇弱,比在闺中时还似一只奶猫。 两位老夫人还要叙话,便叫贺三姑娘带了奚娴一道游园,因着她是贺家最得宠的姑娘,不比旁的人家众星拱月,贺三姑娘自小交际应酬的机会便多些,比起没得露脸的几个姐妹,通身更多了贤惠大气的味道。 奚娴便趁机与贺三姑娘套近乎。 她在宫里呆久了,读的也多些,虽然都是漫无目的的读,也没有喜好,听闻的事体也广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偏着头不经意便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天真,却硬是装作小大人,叫贺三姑娘忍俊不禁。 这个奚六姑娘倒是有几分意思,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甚至不是奚家的嫡女,谈吐各类、举止细节却极具涵养,是个有趣的人。 贺瑾容自打懂事起,便知自己会入宫,运道好些便是天潢贵胄的正妻,运道差一些,也是个侧妃,名利要争,儿女要生养,必须成为一个合格尊贵的女人,才能吸引到足够优秀的男人。 她身边交际的贵女,无论是甚么心性,大多有类似的目标,不同的只是家族利益考量,相似的却是对至高权利的渴望。 她们从小便背过家族谱系,甚至各类珍宝具是如数家珍,宫里阴暗的秽事,大家族的辛秘,能知道的都要晓得,如此一双眼睛盛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旧事和俗气,便没有了单纯的感觉。 她也很少见到奚娴这样的姑娘,长得灵秀乖巧,一双眼睛盛着秋水,说起话来慢吞吞软乎乎,像是一条绒绒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不像是天真没有心机,却像是无论男人或女性,都会有好感的小姑娘。 同时奚娴还懂得很多,琴棋画,经史子集,提到典故具能聊一些,叫贺瑾容这样的顶尖贵女,也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虽则奚娴家世出身不出彩,但的的确确是个能交际的人。 她们圈子里的,交友先看出身,再问雅好心性,稍缺了一样,便从开始便不会与此人深交。 不合标准的人,即便是与她有说有笑,也是表面功夫,不会交心。 奚娴嘴甜识趣,不卑不亢,又知道自己身份在甚么程度,将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贺瑾容对她很有些满意,故也不再疏离少言,话是多了模棱两可的两三句。 其实奚娴也并不喜欢和贵女们打交道,但贺瑾容是她为太子准备的一生所爱,怎么可能不好生交际着? 不然凭她的手段,或许也不能再寻到下一个这般接近男人欣赏喜好的女子。 要知道,贺瑾容上辈子儿女双全,尽管都是在她没入宫时生养的,却也足矣说明男人对她算是有所偏爱,即便只是床笫间的,那也聊胜于无。 奚娴越看贺瑾容越是满意,小手软乎乎捏着贺姐姐的手,便与她亲密道:“瑾容姐姐,我祖母让我为您准备了赠礼儿,我猜您这样雅好画的一定欢喜,不若我带您去瞧瞧?” 她刻意说成了雅好画,就是为了让贺瑾容觉得她并非是刻意打听了自己的喜好,只是碰巧有二十四节气的画团扇而已,这样许会觉得她们十分投缘。 描金的盒子一共二十四个,每个都精致古朴,上头的锁扣都是以不同色泽的宝石和玉石镶嵌的,“哒”一声脆响,打开一只,奚娴偏头笑着把团扇放在贺瑾容面前,对她道:“您看这笔触,是否很是熟稔?” 她的语气轻快柔柔,贺瑾容先时还摇着团扇,端着笑意微微点头,却不妨越是看,面色便愈是古怪起来。 她又见奚娴打开另几个,每一副俱莲步轻移,上前细细看了,便觉冷汗一滴滴往下坠,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难以置信。 周公魏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乃是难得一见的传世名品,亦是画大家为其妻子花费一整载光阴所作的名画,后来按着妻子许氏的雅好,命江南最巧手的六十多位绣娘赶制了三年,终于在许氏临终前交到她手上。 后来亡妻已逝,这二十四副团扇便被周公魏封藏起来,后世传入本朝皇室,听闻已故的孝敬仁皇后传给了太子殿下。 这点,喜好纨扇的贺瑾容一向打听得很清楚。 却又怎么会在奚六姑娘手里? 更怪的是,奚六姑娘像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其中周折和典故,其实根本不太懂得这些,问起扇子的出处,也只说是有人赠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带笑点头。 因着她生母秦氏是个外室, 奚家要脸面, 不是因为秦氏又怀了一胎,断是不允她们母女进门的。 秦氏比她早一步进府, 先要在老太太跟前圆了礼数, 正正经经的算作妾室, 才能有条不紊的把她也接进来。 奚家如今不若大太太在时显赫, 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规矩, 妾室不能独占一院,比正头太太吃穿用度也要减,这做法意味深长, 至少使得奚家许多年都没出过不讲规矩的小妾。 王姨娘的院子里纷争多, 明面儿上不吃亏, 当年她和她姨娘暗地里受了许多闷气。 她那时心气高,又无人帮她一把, 有时被气怄得整日整夜困不着,秦氏更是因着体虚过愁, 生儿子时便难产, 最后一尸两命,撒手人寰。 姨娘临终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叮嘱她:“娴娴去你嫡姐那儿, 你讨得好他, 便有了容身之处。” “即便你嫡姐不喜你, 冷落你, 也不得有怨言。” 奚娴听了姨娘的话, 却没有落到好儿。 嫡姐阴郁病态,根本不是能深交的人,不被她害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她姨娘秦氏一早便在屋里等着,见了女儿抱着包袱来了,才含了泪起身相迎,握着女儿的手愁肠百结,但瞧着面色尚好。 女人身段袅袅纤细,眉目间颇有些轻愁,生出来的女儿也与她相类,至少是许多男人偏爱保护的类型。 柔弱得像是菟丝子,一辈子只能靠着庇护活命。 奚娴忙握住姨娘的手,软声道:“姨娘,您快坐着,大夫说您坐胎不稳,莫要擅动。” 秦氏被她扶着坐下,却笑道:“你可见过你长姐了?” 听奚娴应是,秦氏才握着她的手絮叨叮嘱道:“往后多去坐坐,你嫡姐是个好的,若你能沾上半点灵光,也是福分。” 奚娴低着脸不肯应诺。 家里分拨给她们的丫鬟有六个,其中两个是熟面孔,一个□□草,另一个叫秋枫。 这两个婢女以前陪着她进了宫,一侍候就是几十载,但最初的时候都是上头随意挑选给她的。 故而能有这么凑巧,奚娴觉得已是很幸运。 丫鬟们打理家具和箱笼,奚娴趁着没事做,百无聊赖摆弄起桌上的橘子。 很快,如上一世那般,她的五姐姐奚娆来串门了。 说是串门,其实也不过是隔了一道回廊,她们这头的动静都很明晰。 虽说奚娆是庶出,但却很得宠,就连嫡姐都挺喜欢她,时不时便有赏,大多是金银珠宝一类的,奚娆便爱戴在发髻上,走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精致典雅,富丽难言,害得隔了一道回廊的奚娴眼馋羡慕,心里头酸溜溜的。 那时候她觉得嫡姐和奚娆到底有十几年的姐妹情,偏心疼宠也是正常。 她越不过去,却能靠日常补足,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嫡姐的心是硬的,是漠然的,瞧不起她这个外室女,那便是永远看不上。 奚娆当初由嫡姐的外家安排着,嫁了当朝探花郎,比爹爹提起的人家还有前途。 一时间她春风得意面色红润,又得了嫡姐好多赏,露出白生生的手腕上是镶了鸽血石的手钏,生生刺痛了奚娴的心口。 她讨好嫡姐那么久,什么也没有。豆蔻年华,含芳待开,嫡姐却不喜她将自己打扮得太过精致美丽。 好容易又有眉目的婚事,也被嫡姐面色难看的驳斥回来,并冷冷告诉她这辈子想也别想。 那时姨娘病死了,她和爹爹不亲,她委屈,却只好一个人苦巴巴的熬。 好在后头家里败落了,嫡姐死了,她入了宫作宠妃,尽管被皇帝禁锢着当金丝雀,终究算是过得最风光。 起初奚娴还小,也不太懂事,为了博取皇帝的怜惜温柔,还爱在床笫间与他叽叽咕咕说嫡姐的坏话。 她只叙述了嫡姐当年是怎么刻薄她的,是怎么刁难她,偏宠另一个庶姐的,她那段日子又如何苦苦熬过来的。 皇帝寡言沉默,但抱着她时,淡色锐利的双眸也缓缓眯起,虽然稍纵即逝,但奚娴还是看到了他眼中古怪。 她便觉得嫡姐真该看看! 她做的那些偏心眼的事体,就连陛下这样可怕的人都看不下去。 奚娴辈子逆来顺受,也没能得到爹爹的青眼,活得像是只可怜的蜗牛,缩在壳子里无人问津。 于是思来想去,她便拿定主意,今生换条路走,再也不要讨好嫡姐,更要踩着嫡姐的底线往上爬。 这头五姐奚娆来串门,一身淡雅簇新的襦裙,头上是做工精细花瓣薄如蝉翼的金莲花,垂下细细的流苏,尽管只梳了花苞头,却把她衬得更为明艳娇俏,谈笑间皆是大家闺秀的大方爽朗。 和奚娴满身的柔弱静默,全然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奚娆挑眉道:“这是六妹妹罢?”说着又反复打量着奚娴,眼中带着古怪的好奇,只对一旁的秦氏微颔首。 一个神情,足够让从前的奚娴觉得不适,就仿佛她的存在本来就代表了一些离奇肮脏的秽事。 但奚娆从来都点到即止,不会留下什么言语上的把柄,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这也导致了奚娴从前总是能忍便忍,只怕自己说出来,又被人说小心眼,到底出身教养那般,上不得台面。 奚娴任由她打量,大大方方颔首,倒是叫奚娆有些意外。 奚娆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从前不知你存在,不然咱们早该是好姐妹。” 奚娴只能微笑。 她看着奚娴手头的橘子,带了些笑意道:“六妹妹喜欢用橘子?我整好不爱,如此便叫碧玉把我的那盘拿了来与你,横竖算不得甚么。” 秦氏胆小,见奚娆如此便立即代女儿谢过,只怕自己礼数不周全,名声不好带累了女儿。 盛夏的天里,其实橘子很难产,只是有贵族为了享乐,故而特意培育出了一些,但也数量有限。 奚娆的婢女很快便端上了瓷盘,里头装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橘果,剥开一咬便是满口酸甜的汁水,唇齿留甜。 而奚娴的那盘却味道偏淡,个子也大,连看着都不甜。 秦氏便缓缓叹气,面露忧愁之色。外室出身低人一等,她被轻贱是活该,只是苦了她娇养大的小姑娘。 奚娴的面色平和,只是开口赞道:“真甜,我却之不恭了。” 奚娆微挑眉,却听奚娴又对春草缓缓道:“你去主院。把我那盘送给长姐,让她替我吃。” 她垂眸柔柔叹惋,像是天真不知世故:“我一个人也用不完,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奚娴像是在和人别苗头,又像是在赌气自己待遇不公,连嫡姐这样的人都敢蹬鼻子上脸。 奚娆拧眉道:“六妹妹可莫这般,长姐不会高兴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需要粉饰太平,但嫡姐从来没兴趣管这样的事,谁舞得开心,谁被镇压,谁最倒霉。 故而后院里没人敢生事端。 秦氏也担忧地劝说道:“娴娴,莫要叨扰你长姐,这样没规矩。” 奚娴却无辜道:“女儿也是好意,何来叨扰之说?” 说罢扯着帕子坐在那儿,看着一点也不好相与。 顶多便是罚她贴身伺候端茶夹菜,或是笔直端坐一整日,累的浑身酸疼,上辈子习惯了,没什么怕的。 这辈子她就算当个硬气的泼妇,也不想再任人捏圆搓扁。 况且,她手里有嫡姐的把柄,就要踩住嫡姐的底线。 等嫡姐何时容忍不了了,她再好整以暇摊牌,叫嫡姐气个半死,又只好忍气吞声,并不敢动她。 奚娴想看嫡姐吃瘪很久了。 真想瞧瞧嫡姐高傲漠然的脸上,露出卑微隐忍的神情。 奚娆却面色带着微嘲,剔着指甲慢慢等着好戏。 一个外室女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这种鸡零狗碎的不公,算得甚么?来了后宅就得明白甚么是忍耐,甚么是生存之道。嫡姐才不屑插手这些。 谁也没想到,很快嫡姐那头便送来一整桶的荔枝,还是冰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男人欲把她哄抱回来, 奚娴却滑不留手, 扭着身子摔倒在地上,开始捂着脸哭,声音细弱发颤, 却听冷淡低沉的嗓音道:“适可而止。” 奚娴松开手,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又开始仰头笑起来。 泪水越笑越多。 一边哭一边拿胭脂砸他,粉盒碎了一地, 她却因为醉酒而咯咯笑起来, 因为他没有躲,头上的玉冠和玄色繁复的衣衫上,俱是粉白的脂粉,泛出栀子花的香味。 而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带着十足的耐性, 像是在看一个无知孩童。 奚娴白生生的粉足蜷缩着, 抬眼时对上他淡色克制的双眸, 对他傻乎乎的笑,而男人单膝跪地, 将她娇柔小巧的脚掌握在宽大温厚的手心里,掌心似有火热躁意传入她身子里。 那是她十九岁那年的事体。 他还没有为了她遣散后宫,奚娴受尽了荣宠,每日的心情变得焦躁不安, 担心自己腰不够细, 腿不够直, 不比旁人有情趣,还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他在床笫间再也不会这么迷恋她。 她想要怀一个孩子,不拘是男是女,只要一个孩子就可以,以后能在宫中做个伴,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然而实在太难了,十多岁的身体,年轻而鲜活,常常与皇帝在一起,却没有一点迹象。 她害怕极了。 皇帝却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奚娴汗湿的额头,低沉道:“没有孩子多好?只有朕与娴宝。” 奚娴说不出话,睁大眼睛看他,半晌才带着酒意,拉着他的衣襟执拗撒娇道:“可是c可是我想要啊。” 他平缓笑了笑,不再说话。 奚娴知道,这于他已是温和的否决了。 她于是鼓起勇气,轻声在他耳边痴缠,带着芬芳的酒意道:“要一个嘛” 她纤长的手指,近乎痴迷的划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淡薄冷漠的唇,还有结实强壮的胸膛,眼里含着迷蒙可怜的泪意,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揪住。 于是他们在床笫间享乐。 他吻住奚娴的唇瓣,一点点厮磨,让她的声音暧昧而支离破碎。 奚娴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满脸俱是虚汗。 她看见天青色的帐顶,还有上面祥云样的绣纹,天光透过落地的窗帘飘洒进来。她又看着自己的手,才缓缓舒了口气。 梦里只是一切不悦的开始,她那时不懂那么多,只一下便想通了,觉得晚些要孩子也好的。 毕竟皇帝这么宠爱她,只有宠爱是要抓紧的,怀了孩子就没法伺候他了。 她小时候是个很傻又天真的姑娘,心眼芝麻小,算计却比芝麻多些,不是什么好人,也远远不是坏女人,目光短浅而愚钝。 奚娴用手背盖住眼睫,缓缓吸气,又呼出沉郁的感觉,才渐渐想起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事情。 嫡姐嫡姐她疯了。 奚娴更知道,她现在躺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屋子,倒更像是老太太的寿康院,木质有些老旧,泛着沉沉淡雅的香,是会让人安心的地方。 却并不会叫她安心。 奚娴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没法忤逆嫡姐的要求,奚衡实在太疯癫了,以至于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实在无法想象世间会有奚衡这样的人存在,自己的婚事丝毫没顾上,甚至把最初的那个未婚夫冷冷一脚踢开,却在庶妹身上抓紧婚事,还要把她打包得完美无缺,制作成最完美的献礼,仿佛是对她的恩赐。 奚娴知道,嫡姐不是她的亲姐姐,甚至是大太太通i奸所生的孩子,父亲一生耻辱的烙印。 这件事父亲或许知道了,但却始终没有点破,甚至还纵容嫡姐为所欲为。 忽然,灵机一闪而过,奚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甚么。 即便大太太出身高贵,但嫡姐这样耻辱的血脉,父亲最多只能做到相安无事,可不但相安,且还赋予嫡姐权利和自由,便显得有些奇怪。 奚娴觉得,嫡姐的身份,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但又转而思索了一下,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想掺和进那些事体里面去,即便知道了缘由,其实也并不能将嫡姐怎么着。 而今之计,或许她只能选择妥协,以不变应万变。 她可以进老太太的院子,但其他事情却不能保证太乖觉毕竟嫡姐不会有功夫成日看着她,只要她不那么配合,甚至出点洋相,便无人敢待她如何。 她正神思恍惚的想着事体,门却“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淡薄的光晕洒落在地墙上。 奚娴警惕地偏头看去,却见嫡姐端着一碗药汤站在光影里。 嫡姐身着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金线绣着花卉图,穿着等匀的珍珠和金珠,闲散中带着难言的奢华,而漆黑的发髻上不佩任何首饰,只是虚虚束起,宽大的袖口松松挽在手臂间,嫡姐面色苍白中含着温柔,入鬓的长眉在眉尾转淡。 奚娴有些害怕地往里头缩了缩,揪着锦被轻声道:“我” 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天然的怯怯。 嫡姐却温和看着她,慢慢坐在她的床边,把药随意放在一旁。 奚娴似乎闻见奇怪的血腥味,从药碗中飘散开来,丝丝传入鼻中。 她有些受不得的咳嗽起来,眼中透着惊恐,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 嫡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长眉慢慢挑起来,露出一个奇异柔和的微笑:“娴娴一定是累了,才会昏倒。” 奚娴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无措的摇头,心中还有些希望。 她忍着干涩轻声道:“不是姐姐逼我,我才昏倒的,我真的难受极了。求姐姐,求姐姐不要再逼着我了,好不好?” 嫡姐定定看着她,慢慢摇头,伸手触碰奚娴冷白的面颊,但奚娴却似是被烫到了一般,吓得往被里缩。 嫡姐收回手,合眸柔缓道:“不该这样逼我们娴娴的。” “都是我的错啊我们娴娴只要健康长寿,我甚么都可以不逼你。” 她轻笑起来,睁开眼时,眼仁是很淡的颜色,这使嫡姐看上去很残忍,又带着异样的真挚和柔情,交织在一起时显得万分诡谲。 嫡姐注视她,微笑承诺道:“我可以死,但我们娴娴一定要长命百岁。” 像是僵直的木偶,诉说着灵魂深处被注入的宿命。 奚娴没有觉得放心,反而更为害怕,一颗心砰砰跳起来,似乎马上便要脱出胸膛。 她实在不明白,相安无事不好么? 嫡姐看着一点也不正常。 嫡姐这个样子,就像是受到过怎样莫大的打击和伤害,却忽然抓住了一点阳光的余热一般,疯癫得厉害,透着不顾一切的痴狂。 奚娴一点也不喜欢有人这么为她考虑,看上去注重她的生命,远远超过了珍视自己的。 她先前与嫡姐说了些知心话,其实也不过是希望嫡姐能够待她稍稍好一些罢了,并没有想要嫡姐变得这样的意思,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人总是该向前看的。 奚娴慌忙撑起身子,强忍着身子的晕眩,对嫡姐推脱道:“姐姐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我从来不想死,说想死也只是为了骗你,叫你待我好一些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一点也不诚心,我是个坏孩子,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嫡姐端起药碗,用汤匙缓缓搅动着,抬眼慢条斯理的笑起来:“我知道啊,我们娴娴就是个自私的坏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奚娴摇头,压抑着心神道:“我不仅自私,我之前还想着要陷害你,我一点也没把你当姐姐看待,所以请你不要这么为我打算了,我消受不起。” 嫡姐似乎对汤碗里的药十分执着,只是一下下搅动着,散漫答道:“我知道,你是个小白眼狼,但你就当姐姐犯贱,这样不好么?” 从奚娴的角度看,嫡姐似乎在笑,但又好像完全是面无表情的。 奚娴浑身上下都开始出冷汗,脉搏突突跳着,黑白分明的眼中泛着血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受惊吓就忍不住要哭,即便知道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哄她。 她就是忍不住。 嫡姐却忽然放下药碗,强硬把她揽进怀里,双手像是铁铸的,不顾奚娴的挣扎和哽咽,眼神死寂迷离,在她耳边低沉温柔道:“不要哭了,宝宝,你看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乖一些,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 嫡姐做事,向来叫她莫不着脉络,更喜怒无常得紧,给她许多希望,又能瞬间捻灭。 故而她不会再傻傻为这样的事感激她,背后一定有什么缘由,是她不知道的。 她姨娘秦氏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嫡姐的好处,奚娴没有在意,也听不进去,只是缓缓捏起荔枝,让春草给她拨,顿了顿却又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周氏使人教她的规矩都较为繁琐, 奚娴也不是没学过,上辈子她在宫里, 如何也不能礼数不全的惹人笑话,但只是时间久了,忘了的七七八八。 只是像奚娴这样才被接进府里没两年的外室女, 在礼仪方面能有如此程度, 就连奚老太太都觉得很是不错。 学了两日, 这一跪一立, 端茶斟酒请安,认真起来便很有气度,比起宫里的娘娘也不差甚么了。 老太太倒是有些惊讶,转而便深感欣慰。 奚娴安分着,却也没忘了嫡姐, 她这两日一向惦念着嫡姐待她们母女的恩德,还有嫡姐的身份,总是于情于理不讨好也得讨好着,于是终偶得了空闲, 便想着能给嫡姐做些点心。 那是她上辈子给皇帝做的点心,却不知嫡姐用着合不合适。 嫡姐如今闭门不出,听闻请了庙里高僧辨证经文佛理。奚家嫡长女痴迷佛道, 这样的事整个长安的贵妇人皆有所耳闻, 即便奚衡将来出家去, 也无人会觉得怪。 只是奚家人态度听凭, 可见奚衡这个嫡长女在奚家地位之高, 就连老太太也不太管嫡姐。 奚娴与老太太提起嫡姐时,老太太总是笑,顶多便是道一句:“人各有命,你姐姐喜欢,便随着他去。” 奚娴更加肯定了嫡姐身份不一般。 而前世争锋相对的五姐奚娆,在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表现得很乖觉,几乎毫无动静,这倒是令奚娴大感放松,毕竟谁也不爱总是与膈应的人见面说话,绵里藏针,那该多累啊。 奚娆已经为她的坏心思得到了惩罚,嫡姐说的话从来作数,要她穿着藏了针的衣裳抄经,便没有宽和的意思,当中的痛楚和煎熬不说也罢。 奚娴前两日在花园里见她,倒是消瘦许多,默默低了头与她擦肩而过,话也不说一句。 奚娴转头看着奚娆的背影,也只是略歪了头,心里没甚么后悔的。 奚娆的手段不高,奚娴为了陷害她的反击,自然也差不离,两人半斤八两罢了。 偏偏她们二人都自以为了不得,若不是嫡姐高抬贵手,拉了奚娴一把,也不知谁比较惨一些。 那时……奚娴和嫡姐还没见过多少趟,更加算不得熟悉,但无论怎么刻薄嘲讽,嫡姐还是帮了她,却对奚娆冷漠不经心。 奚娴心里有些得意,慢悠悠叹息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可真不能按照相伴长短来分的,果然还是娴娴最讨喜呀。 奚娴扭了扭根本不存在的尾巴。 自当日一别,转眼已有几日未见,奚娴也曾得空端着点心亲去探望,却也只是吃了盏茶便回来了,并未见到嫡姐的人,于是便也作罢。 嫡姐吩咐青玉服侍她,而每次青玉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甚至还与奚娴说:“若是六姑娘实在无事,便也无须来这院里吃茶,倒是白白浪费了时辰。”说着又把茶碗收起来,请她离开。 奚娴便觉得有些莫名,探望姐姐怎么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青玉自己肯定不敢这样说,想来这语气也是嫡姐惯用的。 奚娴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咬着唇走了,接下来几日也便再也不曾去过嫡姐那头。 横竖嫡姐喜怒无常,嘴巴刻薄刁钻,她是不伺候了。 到时等嫡姐来找她便是,姐妹之间哪有一个赶着巴结,另一个这般寡待的道理? 很快便到了肃国公府老夫人寿宴的日子,老太太便带着奚娴一道出门赴宴。 临走前夜,老太太便与奚娴说起肃国公府的一些人情I事理。 但其实这些事体,奚娴也都并非不知,更不比老太太知道的少。 当今皇后早逝,太子殿下生来便没有了母亲,上辈子他登基后,宫中尊继后为皇太后,而继后的外甥女便也跟着入宫。 继后和崇妃,便都是出身肃国公府。 那位崇妃奚娴是见过的,长得大眼柳眉,红唇娇媚,说话做事皆有一份干脆,与生俱来便是雍容大度的模样,但又不像是明面儿上的那般直来直去没心眼,是个妙人。 她比奚娴入宫的时间还要早许多,这般出身,太子登基之后便是要剑指后位的。 只可惜蹉跎至奚娴死前,也不过尔尔。 当今太子是个冷情之人,崇妃固然陪伴他许久,该给的尊荣也都给了,儿子女儿都有,但却没能到达最后一步。 奚娴和她是不熟的,并不是崇妃不够热络,是奚娴不愿与她们交际。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为了站稳脚跟,也曾像从前一样卑微于人下,但后来皇帝也不准她去讨好别人,奚娴便懒得应付。 在女人的堆里呆惯了,大家都猜来猜去,心眼芝麻针尖儿大,看破不说破,懂个囫囵便要叭叭乱扯,她觉得也是够了。 年少的奚娴只觉得,最重要的便是皇帝能爱自己,那就足够。 可他那时还很年轻,是个年少登基的帝王,还要巩固手中的权利,向更远更繁荣的远方前行。 奚娴的存在于他而言是那么微不足道,像是一点邈邈星火,他不会容许她侵蚀自己的心。 但奚娴是个又作又笨的女人,往往皇帝与她说甚么,教育暗示些甚么,说得含蓄些,她便听不懂了,故而大多时候还是爱恃宠而骄,有一段时间后宫里发生的破事都是因她而起。 他宠谁了,奚娴便要害谁。 她的“害”,其实也并不算歹毒,不过是看谁不顺眼便使绊子,膈应对方,但真的叫她杀人纵火,却还是不敢的,只怕自己的手都要抖。 见了皇帝,奚娴还是乖顺的样子,但就是不肯让他碰,一碰就要哭要闹,吃了酒又是摔胭脂又是哭还笑,漂亮精致的一张脸疯疯癫癫的。 她甚至还拿了他的佩剑,比着脖子,面色苍白眼仁乌黑,偏头与他咯咯笑:“陛下,您有本事便杀了我嘛,我死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等清醒了,她又是很乖的样子,瑟缩又后悔。 她觉得自己精神有些问题了,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时想要疯狂,一时想要活命,却又那么清醒的知道自己甚么也舍不了。 她年少时,很喜欢那个男人为她妥协的样子。 她就是很喜欢,那种十拿九稳的得意和试探。 皇帝不准许她踏入雷池,奚娴偏要如此,她不但要犯规,还要弄皱满池春水,接着他便无可奈何起来,又一次为她退步,为她犯戒,即便疏远也疏远不了。 奚娴就是一条小尾巴,在他心里如影随形。 奚娴还记得,皇帝捏着她因得病而苍白瘦弱的手腕,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 他虔诚的像是教徒,似是在亲吻纯洁飘渺的月光,着迷得很。 直到男人吻住她的耳垂,动作病态的轻柔,吓得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微颤。 男人在她耳边带笑,柔缓道:“娴宝,你不规矩。” “不妨试试,再这么做会有甚后果。” 后来想想,他也曾多次警告过她,不要再任性生事,一步步挑战他的底线,要他为她坏了规矩,一定逼着他把她捧在掌心,显出她多么与众不同。 却只为了,身为女人的虚荣和爱情。 原本他甚至是禁欲的,对后宫和男女之事没有什么留恋,只是自奚娴以后,便有了爱情,压抑着像是沉默的火山。 奚娴什么也不懂,只会瞎撩拨,一定要看到实在的证明才会安心,结果却作茧自缚。 他彻底偏执幽暗起来,真正赐予了她想要的一切,便再也没有她的事。 更没有旁人的事。 奚娴现在想来,也有些想打自己大耳刮子。 若是自己上辈子安安分分的,不惹事乖顺些,也不像个疯子般处处挑事,或许便是个平凡的妃子。 直到死都不会知道皇帝爱过自己。 所以这辈子,她一定要安分点。 ……起码在外头是这样。 至于出身肃国公府的崇妃,她和皇帝才是天生一对。 出身高贵,行事稳重有度,儿女双全,理应结为连理,母仪天下。 奚娴就觉得,这辈子想让太子离她远点,便要从崇妃下手。 毕竟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崇妃很快便要入宫。 初时她只是太子侧妃,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与他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床笫关系,并没有交心的地方,也因为阔绰富足的物质生活而很满足,并且也没奢望过殿下的爱情。 这辈子,奚娴便觉得崇妃可以奢望更多些。 她能帮崇妃一把。 尽管崇妃现下只是肃国公府的姑娘,但未雨绸缪总是很正确的选择。 如果太子能爱上崇妃,那才是从祸根上解决了所有。 嫡姐做事,向来叫她莫不着脉络,更喜怒无常得紧,给她许多希望,又能瞬间捻灭。 故而她不会再傻傻为这样的事感激她,背后一定有什么缘由,是她不知道的。 她姨娘秦氏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嫡姐的好处,奚娴没有在意,也听不进去,只是缓缓捏起荔枝,让春草给她拨,顿了顿却又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前世哪里用她做这些事? 只要皇帝在,就连洗脚都不容许旁人插手,他那双尊贵的生杀夺予的手,会给她剥橘子,剥荔枝,为她洗澡涂香香,夜里在昏暗的烛火下,解开她腰线后绑着的肚兜带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从不抒情拖沓, 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 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 只是面色绷着,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嫡姐开口嘲讽时, 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但我姨娘身子不好, 弟弟又刚出生, 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 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哄也哄不住,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 你会有很好的名声, 到时想要嫁得好些, 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 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也是香门第,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她不想指责嫡姐,因为嫡姐救了姨娘,只这一点,她就无法再憎恨嫡姐分毫。 不仅是现在不能,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憎恨。 于是矛盾的感觉充斥着整块心房,奚娴有些难以自持地哽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够不够?我只能找爹爹为我主持公道,你的那些恩赐和馈赠,送给奚娆的话,她或许会对你感激涕零,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嫡姐柔缓道:“找奚正擎啊……有什么用呢?求他,你不如再多恳求我。娴娴,你还是不聪明。” 奚娴睁大眼睛,她没有见过这么忤逆不孝的女儿,竟敢直呼父亲的名讳。 奚娴转眼却含着一丝希望,回头道:“那、那我求求您,您会答应我么?” 嫡姐站在她身后,漆黑的长发散落,一字字微笑道:“不会啊。” 奚娴快要崩溃了,她就想要立即走掉,再也不要见到眼前的嫡姐了,如果惹不起的话,她情愿一辈子躲着姐姐,那便好了。 这样的话,姐姐还是个值得孺慕的好姐姐。 救了她的亲人,是使她新生的佛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肃国公府开宴那日,奚娴和奚老太太都提前到达了贺氏府邸, 倒不是因着旁的, 只是奚家早就非是往昔模样, 想要拿乔晚来,倒还叫旁人笑话, 倒不若识些情趣,不卑不亢的才好。 奚娴倒是不曾想到,肃国公府的老太太, 原与他们家老太太情分这样好,奚周氏一到府中,便着人引了她们祖孙二人去小花厅里等候,奚娴睁大眼睛看着祖母, 却被老太□□抚般握住手。 肃国公府建于圣祖年间,于今大约已有几百年光阴, 其中跌宕沉浮自不必多说,就在最近几十年,是贺氏家族又一次起复的轮回, 百年修葺的园林古朴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具是翻新过一遍, 保留了先祖时的大部分, 又添了一些近年时新的九曲回廊。 接待的婢女还说, 东边那处买了邹家尾巷里的院落, 一道打通连成一片果园子,冬日开白梅腊梅,夏日便多有果香四溢,再往里头走便有一处小湖,深夏里挤满碧绿接天的荷叶,供姑娘夫人们撑船逶迤而过,弯腰嬉闹采莲蓬。 奚家的院子也是百年园林了,只是近年来不若肃国公府势头好,便多了几分颓意,主人并没有使银子修葺的意思,稍偏僻的地方,就连凉亭朱漆皆斑驳脱落了也没有人管。 只能说看得过眼,便罢了。 奚娴听罢,便多了几分向往,她重生过一回,长了这么些年,也没过过这般惬意舒适的闺秀生活。 她转念一想,这回重生了,即便没有这样的条件,至少不必再入宫里,便由心底发出丝丝的满足和喜悦。 肃国公府老太太姓李,乃是江南人,家族虽比不得周氏在学子文人中的名望,却胜在出过两任内阁大臣,近年来更是权势显赫,颇有几分跻身一流世家的意味。 两个老太太相见具是流泪,却也笑呵呵的握着彼此的手,一道点着头坐下,说起江南此时该是何样景致,具是叹惋着抹眼泪。 多年不见,彼此生疏,说上几句话,用了一盏茶,便复似从前模样。 这时奚娴也上前拜了贺李氏,那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她便任由打量,贺李氏便觉面前的小姑娘眉目端庄娇柔,肌肤晶莹似雪,眼眸贞静娴婉,没有丁点小家子气,通身气度不比她那个孙女儿差,又想起多年的手帕交,心中微动,有意叫两家闺秀走近些。 贺李氏老夫人便笑道:“这姑娘长得俊俏。” 奚娴笑着点头,只看着老太太,才转眼糯糯唤了一声“老夫人”。 却听奚老太太道:“这孩子出生便体弱些,我不舍得带她出来受累,倒今日是老姐姐寿宴,她也好自在些,便带她出来见见场面。” 贺李氏便又使了婢女道:“把三姑娘唤来,一并再拿些小姑娘家爱用的糕点吃食。” 奚娴听到三姑娘,乌黑的眼仁便亮了亮,乖巧坐在一边去,倒是叫贺李氏唇边发笑,也不晓得奚家怎么养的闺女,这幅乖巧可怜的模样十足十惹人怜爱,听见有同龄人来,眼睛竟都会发亮。 贺李氏老太太在后宅中见过许多年少老成的女孩,现下见了奚娴,如此玉雪可爱又乖巧,倒是有几分喜欢。 很快贺三姑娘便来了。 贺瑾容与太子殿下同龄,几乎只比太子小几月有余,却比奚娴要大好一些。 如此年纪的少女已然及笄,胸前鼓的柔软,腰细得像是春日的柳条,一身深紫掐银纹的齐胸襦裙,脖颈边垂落几缕编好的秀发,美眸略上挑,唇瓣饱满水红,端庄一抿,便显出三分大家气度。 与她相比,奚娴更像是枝头的细雪,晶莹洁白,发丝细软乌黑,如云堆积,更显得皮肤似冰雪,身量娇柔纤细,更像是个不知事的娇娇女,见了贺三姑娘来,她便偏头抿嘴笑起来。 她上辈子和崇妃没甚么交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她进宫的时候皇帝的儿女都有好些,崇妃的皇子和公主也不足惹她注意,倒是有些眼馋羡慕崇妃肉I感的身材,还有眼角眉梢的媚意,听闻生养过的女人才会这么有韵味。 可是她一辈子都没能长成那样,到病逝前却愈发纤瘦娇弱,比在闺中时还似一只奶猫。 两位老夫人还要叙话,便叫贺三姑娘带了奚娴一道游园,因着她是贺家最得宠的姑娘,不比旁的人家众星拱月,贺三姑娘自小交际应酬的机会便多些,比起没得露脸的几个姐妹,通身更多了贤惠大气的味道。 奚娴便趁机与贺三姑娘套近乎。 她在宫里呆久了,读的也多些,虽然都是漫无目的的读,也没有喜好,听闻的事体也广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偏着头不经意便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天真,却硬是装作小大人,叫贺三姑娘忍俊不禁。 这个奚六姑娘倒是有几分意思,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甚至不是奚家的嫡女,谈吐各类、举止细节却极具涵养,是个有趣的人。 贺瑾容自打懂事起,便知自己会入宫,运道好些便是天潢贵胄的正妻,运道差一些,也是个侧妃,名利要争,儿女要生养,必须成为一个合格尊贵的女人,才能吸引到足够优秀的男人。 她身边交际的贵女,无论是甚么心性,大多有类似的目标,不同的只是家族利益考量,相似的却是对至高权利的渴望。 她们从小便背过家族谱系,甚至各类珍宝具是如数家珍,宫里阴暗的秽事,大家族的辛秘,能知道的都要晓得,如此一双眼睛盛着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旧事和俗气,便没有了单纯的感觉。 她也很少见到奚娴这样的姑娘,长得灵秀乖巧,一双眼睛盛着秋水,说起话来慢吞吞软乎乎,像是一条绒绒的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不像是天真没有心机,却像是无论男人或女性,都会有好感的小姑娘。 同时奚娴还懂得很多,琴棋画,经史子集,提到典故具能聊一些,叫贺瑾容这样的顶尖贵女,也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虽则奚娴家世出身不出彩,但的的确确是个能交际的人。 她们圈子里的,交友先看出身,再问雅好心性,稍缺了一样,便从开始便不会与此人深交。 不合标准的人,即便是与她有说有笑,也是表面功夫,不会交心。 奚娴嘴甜识趣,不卑不亢,又知道自己身份在甚么程度,将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贺瑾容对她很有些满意,故也不再疏离少言,话是多了模棱两可的两三句。 其实奚娴也并不喜欢和贵女们打交道,但贺瑾容是她为太子准备的一生所爱,怎么可能不好生交际着? 不然凭她的手段,或许也不能再寻到下一个这般接近男人欣赏喜好的女子。 要知道,贺瑾容上辈子儿女双全,尽管都是在她没入宫时生养的,却也足矣说明男人对她算是有所偏爱,即便只是床笫间的,那也聊胜于无。 奚娴越看贺瑾容越是满意,小手软乎乎捏着贺姐姐的手,便与她亲密道:“瑾容姐姐,我祖母让我为您准备了赠礼儿,我猜您这样雅好画的一定欢喜,不若我带您去瞧瞧?” 她刻意说成了雅好画,就是为了让贺瑾容觉得她并非是刻意打听了自己的喜好,只是碰巧有二十四节气的画团扇而已,这样许会觉得她们十分投缘。 描金的盒子一共二十四个,每个都精致古朴,上头的锁扣都是以不同色泽的宝石和玉石镶嵌的,“哒”一声脆响,打开一只,奚娴偏头笑着把团扇放在贺瑾容面前,对她道:“您看这笔触,是否很是熟稔?” 她的语气轻快柔柔,贺瑾容先时还摇着团扇,端着笑意微微点头,却不妨越是看,面色便愈是古怪起来。 她又见奚娴打开另几个,每一副俱莲步轻移,上前细细看了,便觉冷汗一滴滴往下坠,似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难以置信。 周公魏的二十四节气团扇,乃是难得一见的传世名品,亦是画大家为其妻子花费一整载光阴所作的名画,后来按着妻子许氏的雅好,命江南最巧手的六十多位绣娘赶制了三年,终于在许氏临终前交到她手上。 后来亡妻已逝,这二十四副团扇便被周公魏封藏起来,后世传入本朝皇室,听闻已故的孝敬仁皇后传给了太子殿下。 这点,喜好纨扇的贺瑾容一向打听得很清楚。 却又怎么会在奚六姑娘手里? 更怪的是,奚六姑娘像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其中周折和典故,其实根本不太懂得这些,问起扇子的出处,也只说是有人赠她的。 可谁敢随意拿太子的东西送人? 贺瑾容不敢想象。 继后无子,上头两位贵人的博弈自不可言说,肃国公府明面上不曾站队,却很早之前便已是太子麾下,太子对他们且用且防,好处却没有少过他们,故而肃国公府近些年才这般荣华风光。 贺瑾容是肃国公府培养来嫁给太子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懂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曾经在府中见过太子一面,他一袭黑衣与她爹在凉亭下说话,隔着很远,也似能看出他身上出身帝王之家所蕴的气场,云淡风轻,却优雅雍容。 她甚至没有见到他的面容,只记得那时他戴着束发的玉冠,漆黑的长发披在脑后,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折扇,眉目轻垂倾听父亲禀报,便多了一些风流温柔的意味,像个潇洒的贵公子。 也不知是否因着她是个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总是希望那样的男人,也会留些心思赠与风月。 贺瑾容那时不敢多看,只是匆匆提着淡色的裙角离去,一颗心却跳个不住,面颊都泛了微红。 她对于自己日后要伺候的男人,便多了几分向往,少了一些利益之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但后来,嫡姐的说话声之于她便失去了吸引力, 因为太恐惧战栗了。 奚娴今日也没想到, 嫡姐竟然猜到她在自己衣裳里藏针。 她回过神来, 垂眸退后几步,有些无辜的软声道:“我很安分的, 您莫要这样, 我害怕” 大庭广众之下, 奚娴一副要被拆吃入腹的可怜样,奚衡不好说甚么,只是面色沉冷。 奚娴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神采瞧着嫡姐,咬着水红的唇瓣。 她只是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毕竟嫡姐怀疑她,风险便更大了,保不齐她自己丢人还丢里子。 嫡姐微微冷笑, 长眉微挑, 边低低在她耳边嘲讽道:“一个小姑娘, 身上留疤可不好看, 小心将来夫君嫌弃你。” 嫡姐又冷然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奚娴睁大眼睛, 歪着头看嫡姐修韧的背影。 嫡姐的步调很快,腿很长,虽则沉稳匀速, 但奚娴却跟不上, 索性自己慢吞吞走在了后头。 她微微皱眉, 也听出嫡姐话语中的一层意思。 这么说话,除非嫡姐不准备严厉阻止她,只准备作壁上观,将来发生甚么全由她自己承担便罢。 但奚娴更怀疑另一件事,她怀疑是嫡姐动的手,把针换掉了,故而才知道是她自个儿动的手,欲要栽赃。 嫡姐的态度暧昧,奚娴也不懂,嫡姐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但跟了嫡姐几年,奚娴也明白,嫡姐虽然权利很大,却从不亲自过问事宜,根本不在乎后宅的恩怨,而且喜怒无常,有时奚娴明明没做错,嫡姐却会不悦。 而上辈子有趟她因为被奚娆暗暗讽刺嫁不出去,没男人喜欢,话虽说得绵里藏针,但在后宅呆了那么多年,奚娴怎么可能听不懂里头的寓意?是以羞恼难堪,一时冲动推了奚娆一把。 奚娆哭哭啼啼告到嫡姐那儿,却被嫡姐反罚了禁足,直到出嫁为止,每日必抄六十遍经文方能歇息。 那日奚娆出来时哭都不敢哭了,双腿软着要人扶了才能挪腾。有人问她嫡姐对她说了甚么,奚娆只面色惨白,不肯回答。 奚娴曾恶意猜测,对一个女子来说这么严重,严重到奚娆这般,或许嫡姐告诉她,若再敢胡言乱语,不止婚事没了,这辈子也不必嫁人,让她体会体会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甚么滋味。 但也只是奚娴想着玩儿的,奚娆怎么也是嫡姐喜欢的妹妹,如何也不至于严重到这般程度。 没有有人知道嫡姐为何不悦,奚娴也不知道。 嫡姐嫉妒她容貌,不喜她唯唯诺诺的软和性子,因着厌恶才不准她嫁人,但却反而罚了奚娆,这事非常离奇诡异。 可后头嫡姐还是不允她嫁,故而奚娴便没有再思索这件事,只当嫡姐当日心情不好罢了。 这也说明了,嫡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并且对奚娆或许也不那么真心。 故而今日之事,奚娴靠着多年来的熟悉,觉得八成嫡姐懒得揭穿她,并且觉得理会这些是毫无意义的事体。 正合她意。 于是她落座在嫡姐身边的时候,便又带了点隐约的笑意。因着她的身份特殊,故而便坐在了距离许家夫人很近的地方,只她面上的那点清雅淡然,都被许大夫人尽收眼底。 这姑娘虽只是个庶出的,但无论是仪表还是礼节,都一等一的精细贵重,很是拿得出手了。 许家是新上午的勋贵人家,故而请帖分发了整个长安,真正主人亲自上门吃酒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像是嫡姐奚衡的外家林氏一族,便只有人上来送了些客套的礼儿。 许家与奚老爷交换信物结亲的公子是嫡出,但却自小身子不好,没有危及到性命的程度,故而无伤大雅。听闻那位公子还是位才子,即便身子弱些,愿嫁给他的姑娘还是有的。 奚娴上辈子因着针扎难受,离席了一趟,远远见过这位公子一面,那时她不晓得二公子很快便回因为伤寒暴毙,故而还有些羞涩难言,直到归了家,面色还是晕红着,明眼人都晓得她动了凡心,只一味羞涩低头,手指绞了帕子不语。 嫡姐冷眼看着,没有多说半个字。 但后来许公子就死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几分关系,应当是没有的,因为嫡姐看不上许公子。 三姐奚嫣曾在宴请后几日告诉她,听闻那个许公子是个瘾君子,更对女色沉迷不已,叫她提防着些。 奚娴不相信,觉得奚嫣是站在奚娆那一边,故意让她不乐。 但后来事实证明或许奚嫣是对的,因为很快便有传闻说,许公子暴毙在一个青楼女子的床榻之上,面色虚黄,嘴唇干裂,眼窝青黑深陷,纵欲竭力而死。 不,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但消息很快便被压下去,后来除了奚娴,也没有人关心了。 奚娴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奚嫣是怎么听闻的,又为何一定要告诉她,但她现在回想起许公子,也会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奚娴抿了一口茶水,默默垂着浓密的眼睫,只是不言语,猝不防那头许夫人便叫了她:“奚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奚娴苍白着脸,起身的时候背后的针便刺到了她的肌肤上,刺刺的疼。她反而笑了笑,又走得近了些缓缓道:“无事,只是方才在想事体。” 许夫人挺喜欢她,便招了招手道:“你近前来。” 奚娴慢慢走上前,后背和腰线处更疼了,她怀疑针扎了小半进去,但却没有隐忍,只是脚踝一酸,便痛叫一声,软软摔在地上,把许夫人都吓了一跳,一旁用膳的众人皆停顿下来。 许夫人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奚娴抬起含泪的眼眸,咬着唇瓣摇头道:“无事。” 她又想起身,却不妨胳膊被人一把捏住,跟拎幼崽似的被提起来,身后传来嫡姐奚衡冷淡的嗓音:“许夫人,她今儿个来了月事,不太舒服,请您体谅则个,容我带家妹归去将养。” 许夫人知道奚衡外家是林氏,如此便作罢了,又关切的叮嘱一二才放了人。 奚娴有些失落,因为许夫人并没有对她失望,所以她很有可能得再被逼着守寡,故而小小挣扎起来,嫡姐的手却似铁铸的一般,稳稳不动,还带着阴冷温柔的笑意警告她:“你再敢乱动,回家打断腿。” 奚娴害怕被打断腿,她知道嫡姐做得出这样的事体,故而变了面色,跟鹌鹑似的不敢动弹。 后头跟着看笑话似的奚娆,还有一贯不太说话的奚嫣。 嫡姐轻而易举的避过了奚娴扎针的部位,几乎是把她拎上马车的,手劲大到叫人难以置信,惹得后头的奚娆发出一声笑。 奚娴被丟上马车,红着眼尾的撩开袖子,便能看见自己胳膊上深深的红痕。 她体质弱,又很特殊,只要被掐过一下便会红肿起来,于是垂眸慢慢揉捏起来,也不管嫡姐难堪的面色。 嫡姐细长泛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冷笑道:“我警告过你,给了你机会,你不听话,宁可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叫旁人倒霉,你来告诉我,你脑袋里想着什么?” 奚娴当然不可能说她的打算,更不准备这么早就把底牌露出来,故而也只是无辜道:“我c我不晓得您在说甚么,我身上疼得紧,似是被针扎了一般” 她说着又忍不住流了泪,奚娴的眼泪说掉就掉了,上辈子她也这样,只要她一哭,皇帝就不舍得责罚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不舍得。 女人是水做的,奚娴就是最清澈幽邃的井水,能一把捞到低,但那样就没意思了。皇帝宁可她又作又哭,也不想让她老实下来。 嫡姐沉默了一下,微凉的手为她慢慢擦去了泪水,淡声命令道:“不准再哭了。” 奚娴就想凭什么听你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嫡姐放开她,似乎怒气莫名消弭了一些,又头疼沉冷道:“衣裳脱了我看。” 奚娴没有扭捏,都是女子,也没什么好作态的。 于是她出乎意料很听话,立即开始边垂泪边解衣裳。 嫡姐端坐不动,脖颈挺直,发髻簪着的赤金并蒂莲步摇上,流苏缓缓摇摆着,扯了扯唇角淡淡道:“你脱衣裳倒是干脆得很。” 奚娴眼眸含着一包泪,听了这话便抬头,泪水又掉了下来,她想起嫡姐的可怕,忙拿袖子管抿了,软绵绵道:“我疼得很” 她背过身去,银针斜戳进了肌肤小半,奶白色滑嫩的肌肤上滴了殷红的血,瞧着惊心动魄的艳。她惜命,故而绑得很牢,只是被扎两下其实也没看起来这么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只觉耳边嗡嗡的, 迷茫地握着杯子, 浅啜了一口, 点点头说:“好吃。” 嫡姐:“…………”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从不抒情拖沓,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 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 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绷着, 不大好看, 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 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 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 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 但我姨娘身子不好, 弟弟又刚出生,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 哄也哄不住, 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 你会有很好的名声,到时想要嫁得好些,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也是香门第,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她不想指责嫡姐,因为嫡姐救了姨娘,只这一点,她就无法再憎恨嫡姐分毫。 不仅是现在不能,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憎恨。 于是矛盾的感觉充斥着整块心房,奚娴有些难以自持地哽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够不够?我只能找爹爹为我主持公道,你的那些恩赐和馈赠,送给奚娆的话,她或许会对你感激涕零,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嫡姐柔缓道:“找奚正擎啊……有什么用呢?求他,你不如再多恳求我。娴娴,你还是不聪明。” 奚娴睁大眼睛,她没有见过这么忤逆不孝的女儿,竟敢直呼父亲的名讳。 奚娴转眼却含着一丝希望,回头道:“那、那我求求您,您会答应我么?” 嫡姐站在她身后,漆黑的长发散落,一字字微笑道:“不会啊。” 奚娴快要崩溃了,她就想要立即走掉,再也不要见到眼前的嫡姐了,如果惹不起的话,她情愿一辈子躲着姐姐,那便好了。 这样的话,姐姐还是个值得孺慕的好姐姐。 救了她的亲人,是使她新生的佛陀。 奚娴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日子更是故意着凉得病,如今被一刺激便难以自持地浑身发凉颤栗起来。 可是她走了几步却头晕难支,终于忍不住扶着门框细细呻I吟起来,坚持着颤颤踏出一步,身形却一抖,闭眼昏睡过去。 奚娆有些难以置信。 奚娴到了最后,却没什么想法了。 嫡姐做事,向来叫她莫不着脉络,更喜怒无常得紧,给她许多希望,又能瞬间捻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没有再在意嫡姐那头的事体, 因为嫡姐开口时永远都很刻薄。 她开始计划怎么坑人。 重生一回, 不利用上辈子的记忆报点小仇, 那就该立地成佛了。 她和许家二少爷只是私下定了亲,因着两个老爷的酒肉关系,只交换了信物,也没有正式的婚书,许家只晓得她是个庶出的女儿, 故而变数很大。 上辈子她去许家赴宴时, 奚娆命人她衣裳里藏了几根针,想叫她失态出丑,然后奚娆便能暗暗点破她从前是个外室女的事体, 让她丟了名声,再丟了婚事。 比起王姨娘几人的端方或艳丽, 她们爹爹偏爱秦氏的柔弱胆小, 而秦氏又怀了孩子。奚娴虽是外室的女儿, 爹爹却偏爱紧着她。 奚娆不乐意,便嫉恨上了奚娴。 一开始奚娴不觉得,后头下了马车走了路,衣裳被针头磨破了, 她还要被许家夫人拉着行礼说话, 胳膊下血淋淋的,可她为了婚事, 却硬生生苍白着脸忍了下来。 只后头才发现, 她的忍耐全然没有意义, 更像是自掘坟墓。 许二少爷暴毙了,许家硬是要她守寡,后头虽被利落解决了,免不了又被奚娆嘲讽一番,这时奚娆又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指责她贪慕富贵,不肯给亡夫守寡,是要丢尽姐妹们的脸和名节。 王姨娘又吹枕边风,怂恿爹爹把她送去守节,那段日子奚娴过得最煎熬,觉得自己像是待价而沽的货物,爹爹虽然偏爱她,却更爱名声利益。 奚娴那时就发觉,小时候她和姨娘坐在小院李乘凉,爹爹推门而入,带着新做的风筝,他们一起吃着凉糕,姨娘依在爹爹身上,那么纯洁温馨,让她相信世间所有的情感都是简单美好的。 懂事后,奚娴才知自己只是个外室女。 她背着包袱离开小小的四合院,回头看挂着两盏旧灯笼的朱门,方觉那都是假的。 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想清楚,自己若当初能嫁给平民出身,家底殷实的老实人,或许一辈子都会很幸福,就像小时候和姨娘在四合院的日子一样,朴实而简单。 所以奚娴也不在乎在权贵中间的名声几何。 有了妨碍,才能远离纷争,嫁进普通人家,往后非是爹爹犯了诛族重罪,都碍不到她头上。 至于奚娆呢,想要和许家结亲,她就全了她的心思。 到时回家拔出身上的针反将一军,爹爹肯定不会放过奚娆,禁足都是小的。到时说不得婚事便要落在奚嫣的头上,奚娆肯定要气得发疯。 奚娴脑袋里的坏水汩汩往外冒,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唇角也弯弯翘起,带着点愉悦回了屋。 姨娘又在用燕窝,不必多说,定是嫡姐命人送的。 奚娴觉得嫡姐不正常,讨好她姨娘算个甚么事? 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那么她的真实目的是甚么,想要钓到的鱼又是甚么? 奚娴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她甚至怀疑一向目下无尘的嫡姐是对姨娘肚子里的娃娃有了兴趣,但也没道理啊,即便是男丁也不过庶子一个,碍不着长兄,碍不着她。 嫡姐更没有多余的温情,彻头彻尾的冷心冷肺,甚至残忍漠然。 她想了半天没想通,但在心里盖个章,嫡姐肯定没安好心。 上辈子奚娴是下了马车后,才发现有人在她衣裳里缝了针。 她不知道奚娆是在哪个环节动了手脚,故而便直接嘱咐身边的婢女们,这几天好好歇息,不必太费精力。 衣裳和上辈子那件一模一样,至少在奚娴的印象里是这般,温婉的藕荷色襦裙,配上水红绣金的披帛,和缓优雅中透着贵重。即便被针刺着身上,奚娴当时也拿披帛盖住伤口,没有落下半点不稳重的仪态。 奚娴特意找了找,把衣裳翻了几遍,却没有发现衣裳里有哪怕一根针。 她简直不可置信。 明明奚娆还是那么讨厌她,她更是特意放松了戒备,奚娆难道成了废物点心? 奚娴非常不开心。 她想了想,决定自己动手。 横竖寻常人若想嫁高门,便不会这么坑自己。毁名声毁婚约的事体,有哪个正常姑娘会这么做? 只有别人会害她呀,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 奚娴宁可自己再受一次罪,也要让奚娆尝尝被诬陷c被推入火坑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疯了,但奚娴觉得自己还能更恶毒一点。 下一步她就要把嫡姐给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让她也试试被逼得委屈无奈,也要拼命讨好的滋味,让嫡姐也试试,婚事迫在眉睫,却被人一桩桩破坏的滋味,那一定很好受。 最后她便能拍拍手带着姨娘离开奚家,那才是最痛快的。 奚娴觉得自己应该坏得彻底一点,于是又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愧疚的,如果她不动手,那几个人便回害了她和姨娘,不如先发制人。 奚娴对着铜镜,慢慢露出一个温婉无辜的笑容。 待奚娴走出来,便见奚娆挽着奚嫣站在一边,便露出异样的冷笑。 奚娴本能的觉得很奇怪。 因为奚娆这个冷笑,看上去像是事情安排妥当后,好整以暇看戏的表情,和前世的种种也能对上号。 可事实上,她甚么也没做成,不是么? 奚娴无辜柔软的偏头,对奚娆笑了起来,又行礼上车,没有靠近说话的想法。 然而她没能上成马车,后头严嬷嬷便出声道:“六姑娘,我们主子说了,要您与他共乘。” 奚娴睁大眼睛,装作不知,回头道:“姐姐也要去么?” 严嬷嬷恭敬笑道:“自然,主子说他难得出一趟门,今日天气好,便临时定了下来。” 奚娴攥着手帕,想要拒绝,却听到身后嫡姐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低哑的笑意:“六姑娘,你与我一道走。” 嫡姐上辈子便爱叫她六姑娘,而不是“六妹妹”,听上去就像是在叫一个外人。 奚娴坐在马车里,尽量让自己避开埋了针的地方,又垂眸不语。 嫡姐今日穿得并不正式,却同样是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墨金线绣着山水画,一气呵成锦绣山河,以名贵的珠玉点缀,气派非凡,只慵懒的坐在那里,便是居高临下的奢靡模样。 嫡姐以茶盖撇清浮沫,慢慢抿了一口,审视她道:“不敢抬头?” 奚娴抬起头,便对上嫡姐凌厉上挑的眼睛,又一下低眉顺眼道:“不是,只是头一回吃宴,有些害怕。” 嫡姐哼笑一下,不置可否,又淡淡问她:“荔枝好吃么?” 奚娴道:“不好吃,全赏给下人了。” 嫡姐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绵里藏针的敌意,倒是微微笑起来:“六姑娘这么硬气,那到底谁把你惯的?嗯?” 奚娴手里有嫡姐的秘密,一点也不着急,她就要等嫡姐气急败坏找她麻烦,她才会不紧不慢的把秘密抖落出来,叫嫡姐忍气吞声,生生把血和着牙齿咽下去。 于是她无辜的看着嫡姐,把手藏在袖子里,才软软道:“自己惯着自己,我就想待自己好些,偶尔蹬鼻子上脸,您也别气我。我一个外室出身的姑娘,没什么见识嘛。” 奚娴又眨眨眼,事不关己的开始吃茶,干涩的喉咙流淌过温热的香茶,她总算心定了点。 嫡姐慢慢嗯一声,支着下巴,捏了书卷不置可否评价道:“你出息了。” 奚娴看见她唇边凉淡的笑意,还有暗沉的眼眸,便觉得喘不过气,于是又剔着指甲低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奚衡懒得理她,她便也乐得快活,待下车时没忘了规矩,倒是让嫡姐先下了。 她生平最讨厌下马车,由于个子娇小又容易害怕,以前皇帝带她出去,把她一把抱下来的羞耻劲儿,奚娴实在难以忘怀,故而后来都不肯乘马车出去了。 她撩了帘子探头,却发现嫡姐等着她。 在这个时候的少年少女里,嫡姐个子算是了不得的高挑。 听说她外家林氏一族的人都很高,故而旁人也只会觉得她这么高,是林氏血脉的原因。 但奚娴偶尔也会觉得,个子高没错,但力道这么粗暴,就不像个大家闺秀。 嫡姐上山种地可能会是一把好手,奚娴于是对嫡姐露出奇怪的笑容。 嫡姐却把手伸出来,对她冷淡道:“愣着作甚,下来,把手给我。” 嫡姐的手掌比她大一圈,但骨节却清瘦分明,叫人觉得清贵。 奚娴的手却有点胖嘟嘟的,比寻常女子的都要娇小,十指纤长有肉。 无论是长辈,还是皇帝,都很爱摸她的小手。 特别是皇帝,他是个坏东西。 奚娴不想装腔作势的矫情,于是也伸了手,却被嫡姐一把利落拽了下来,半旋着瞬间揽在怀里落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李愈与太子下棋,额间冷汗愈流愈厉害, 但总的来说还是坦然的。 太子的棋法精妙, 从前他亦见过殿下一次, 那时太子的攻势较为含蓄内敛, 虽露锋芒, 却并不煞人。 然而现下一切都不同了,太子的身份不再是太子,他现在可能有了一些奇怪的癖好, 梳着女子的发髻,穿着女人的奢华衣裙, 易容缩骨样样上手,说话做事却与从前并无不同。 看得出, 太子并不是真心想当女人。 几年前当年太子来了奚家一则避祸,二则调养生息,其实一切都十分合理,但是现下多留了那么些日子不曾离开, 这就有些叫人疑惑了。 太子又落一子, 微笑道:“该你了。” 知道面前“女子”身份后,便觉这幅画面实在诡异可怕。 李愈的棋转眼便被逼到犄角旮旯, 却见忽见亭外站着一个小姑娘,柔弱纤瘦,眉眼温和苍白, 眼角还泛着红色, 似是刚哭过, 带着些娇气的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儿,便能引得人忍不住瞧她几番。 李愈忍不住太子颔首,看着亭外的姑娘道:“这位是?” 太子捻着棋子不答,却见亭外的小姑娘眼角红红的,捏着淡粉色的袖口,对着他一礼,转身便要远远走开。 李愈有些茫然。 太子缓道:“把她叫上来。” 于是李愈也没法子,只能揽了太监宫女的职务,下了凉亭便对奚娴一礼,温和含笑道:“姑娘你姐姐唤你上去。” 他猜测这应该是奚家的某位千金。 奚娴怔在原地,脸蛋红红的,眼睫扑闪看着李愈,一时间竟不知答甚么好。 这一声“你姐姐”就好像戳在心尖上,叫她忍不住皱眉,像是某种带着亲密的称呼,昭示着李愈和奚衡的关系不同寻常。 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不对。 奚娴秀美蹙起,李愈却有些茫然,又道:“姑娘?” 奚娴垂眸温柔道:“请问阁下是?” 李愈道:“在下姓李,是你兄长的友人,客居你家几月了。” 他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因为面前的姑娘瞧着有些羞涩,故而不太方便。 奚娴点点头,眼眸盈盈含水瞧着他,声音弱道:“嗯。” 李愈比她高了很多,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荚香,湛蓝的布衣洗得发白,却叫人觉得朴实可靠。 奚娴觉得既暖和又安心。 或许只是她凭空臆断的感触,但奚娴是株缺少可靠大树的草木,只要有片阴影给她乘凉,她便会满心感激,包容他的一切,把那些世俗人认为的缺点,都认作是好处。 她也清楚的感知到,这不是男女之情。 但有时候爱情与安心难以兼得,她享受过爱情,才发现自己缺少的并不是被人偏执深爱。 可是李愈不同,他是个正直的好男人,出身平凡低微,却很有风骨脾气,若是能嫁给他,奚娴就能永远永远忘记另一个人。 她不是甚么柔情的好女人,眼里的层层算计比谁都要重。 奚娴垂下浓密的眼睫,发丝垂落在耳边,轻柔道:“你是兄长的朋友,那也便是我半个长兄。” 她有些渴望地看着凉亭里的棋盘,怯怯道:“那c你能教我下棋么?” 李愈一怔,迈开的脚步也停下来,低头却看见奚娴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眼里的单纯的恳求。 她长得太小了,青涩又弱气,却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什么都不懂得,叫人不舍得使她失望。 李愈犹豫一下,才拱手道:“并非不可,只男女毕竟有妨,姑娘若想学,自可另请他人。” 奚娴低低叹息一声:“谢李哥哥指点。” 但是她的眼睛却看着亭子里的嫡姐,又转而垂落下来,侧颜显得有些落寞。 李愈知道她是误会了。 但他不能说啊! 姑娘你听我说!亭子里坐的是个可怕的男人,我和他真的半个铜板干系都没有! 李愈只是苦笑一声,带着奚娴上了凉亭。 奚娴见过嫡姐,却不肯说话,只是噘嘴坐在一边,拿着一盘蜂蜜红枣糕捏着吃。 她顾忌仪态,但糕点也太好吃了罢。 红枣与牛乳混合独有的奶香,配了淋上的蜂蜜粘稠清甜的口感,缠绕在唇齿之间,稍稍一压,便软绵紧缩,香甜味更为浓郁起来,几乎充斥了整个口腔。 奚娴吃着糕点,垂着红红的眼睛,腮边鼓鼓的。 骗了这位小妹妹,太子也没有半点愧疚,只是干晾着她在一边,任由她自己捧着碟子吃点心。 奚娴嘴边沾了一点渣渣,只是呆呆坐着,眼里带着些小小的哀怨,也不知自己是在怨谁。 嫡姐和李愈面对面下棋,一手手精妙棋法应接不暇,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然没有半点局促,可见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她坐在一旁吃点心,自己想想又觉得很丢人。 奚娴懂一点棋法,事实上她甚么都懂一些。 琴棋书画,甚至跳舞都会,只是跳舞是为了臭男人学的,只能在寝宫里跳给他看。 她跳得也算不得很好,只是身段柔软漂亮,穿着单薄透明的衣衫便很是曼妙。 奚娴想想又觉得自己上辈子喂了狗。 被惯得一事无成,学甚么都不好,又成日揽镜自照觉得自个儿厉害极了,这辈子遇见情敌才发现自己处处被人碾压逼迫,还不得不日日讨好这个讨厌的嫡姐,她这心里也太苦了罢。 但想想也不怕了。 抢男人可不靠琴棋书画,李愈可未必喜欢奚衡这种人。 奚娴的心情一起一伏的,精于心计的人一眼便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瞧出不对,她自己还投入得很,浑然不觉。 李愈迫于压力不敢看她,但稍稍一瞥都要哭笑不得,却被太子阴冷的眼神抵了回去。 奚娴正垂眸生气,促不防眼下出现一双修长清贵的手。 她没有反应过来,那双手却给她轻轻撇去了唇边的点心渣,又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奚娴怔了怔,迷茫看着嫡姐,心中紧张又气恼,一下撇过头去,却被嫡姐强硬的捏着下颌转过来,继续慢条斯理擦脸。 嫡姐挑眉,冷笑嘲她道:“一副丧气样,受什么天大的委屈说来听听?嗯?” 奚娴感觉出嫡姐心情不好,但她现在是朵可怜无辜的小花,嫡姐才是个恶毒的坏人。 于是奚娴没有顶嘴,只是眼眶迅速红起来,小巧的鼻头也红通通的,委屈轻声道:“没有的只是我这些日子,想见您这么多趟,您一直不愿见我,总说有甚么事体。” 奚娴又很快便懂事软和道:“我能理解姐姐事体多,只要您与我说了真话就好啊” 她仰着脸,满眼皆是真诚无辜,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可怜的兔子,李愈坐在一旁都觉得心头酸软起来。 奚衡淡色的眼眸镀上了暗沉,慢条斯理冷淡道:“理解就闭嘴,这么浅显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几遍?” 奚娴没想到这人这般不客气,于是气得眼圈都红了,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颤抖着咬唇不言。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气,还是装的。 嫡姐捏着她的下巴,食指给她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却发现越擦越多。 嫡姐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颊,又给她擦眼泪道:“怎么委屈成这样?成天只知道哭,我数三声,赶紧憋回去。” 奚娴一下不哭了,呆呆看着奚衡,又开始流眼泪哽咽:“您都不肯见我了,我还听您的话作甚!不准我哭的时候这么凶,我来见您又不让见,我做错甚么了我?”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又柔柔加了一句:“但我能理解您的,以后也会懂事,不再怪罪您了。” 奚衡被她哭得舍不得,才慢慢瞥一眼李愈,冷淡警告道:“好了,你该回去了。往后不要随意与外男搭讪。” 嫡姐的嗓音温柔,带着沙哑:“再发现一次,便打断他的腿,丢去喂狗。” 奚娴眼泪止不住的掉,单薄的肩胛遏制不住抖动起来,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被打断腿扔去喂狗的李愈:“???” 奚娴知道嫡姐有病,但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变态,为了让妹妹不勾搭男人,竟然连心上人都能打断腿喂狗。她自己不还在和李愈下棋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偏偏奚衡的语气温柔中带着病态,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几年前当年太子来了奚家一则避祸,二则调养生息, 其实一切都十分合理, 但是现下多留了那么些日子不曾离开,这就有些叫人疑惑了。 太子又落一子, 微笑道:“该你了。” 知道面前“女子”身份后, 便觉这幅画面实在诡异可怕。 李愈的棋转眼便被逼到犄角旮旯, 却见忽见亭外站着一个小姑娘, 柔弱纤瘦,眉眼温和苍白, 眼角还泛着红色, 似是刚哭过,带着些娇气的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儿,便能引得人忍不住瞧她几番。 李愈忍不住太子颔首,看着亭外的姑娘道:“这位是……?” 太子捻着棋子不答, 却见亭外的小姑娘眼角红红的, 捏着淡粉色的袖口, 对着他一礼,转身便要远远走开。 李愈有些茫然。 太子缓道:“把她叫上来。” 于是李愈也没法子,只能揽了太监宫女的职务,下了凉亭便对奚娴一礼, 温和含笑道:“姑娘……你姐姐唤你上去。” 他猜测这应该是奚家的某位千金。 奚娴怔在原地, 脸蛋红红的, 眼睫扑闪看着李愈, 一时间竟不知答甚么好。 这一声“你姐姐”就好像戳在心尖上, 叫她忍不住皱眉,像是某种带着亲密的称呼,昭示着李愈和奚衡的关系不同寻常。 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不对。 奚娴秀美蹙起,李愈却有些茫然,又道:“姑娘?” 奚娴垂眸温柔道:“请问阁下是?” 李愈道:“在下姓李,是你兄长的友人,客居你家几月了。” 他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因为面前的姑娘瞧着有些羞涩,故而不太方便。 奚娴点点头,眼眸盈盈含水瞧着他,声音弱道:“嗯。” 李愈比她高了很多,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荚香,湛蓝的布衣洗得发白,却叫人觉得朴实可靠。 奚娴觉得既暖和又安心。 或许只是她凭空臆断的感触,但奚娴是株缺少可靠大树的草木,只要有片阴影给她乘凉,她便会满心感激,包容他的一切,把那些世俗人认为的缺点,都认作是好处。 她也清楚的感知到,这不是男女之情。 但有时候爱情与安心难以兼得,她享受过爱情,才发现自己缺少的并不是被人偏执深爱。 可是李愈不同,他是个正直的好男人,出身平凡低微,却很有风骨脾气,若是能嫁给他,奚娴就能永远永远忘记另一个人。 她不是甚么柔情的好女人,眼里的层层算计比谁都要重。 奚娴垂下浓密的眼睫,发丝垂落在耳边,轻柔道:“你是兄长的朋友,那也便是我半个长兄。” 她有些渴望地看着凉亭里的棋盘,怯怯道:“那、你能教我下棋么?” 李愈一怔,迈开的脚步也停下来,低头却看见奚娴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眼里的单纯的恳求。 她长得太小了,青涩又弱气,却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什么都不懂得,叫人不舍得使她失望。 李愈犹豫一下,才拱手道:“并非不可,只男女毕竟有妨,姑娘若想学,自可另请他人。” 奚娴低低叹息一声:“谢李哥哥指点。” 但是她的眼睛却看着亭子里的嫡姐,又转而垂落下来,侧颜显得有些落寞。 李愈知道她是误会了。 但他不能说啊! 姑娘你听我说!亭子里坐的是个可怕的男人,我和他真的半个铜板干系都没有! 李愈只是苦笑一声,带着奚娴上了凉亭。 奚娴见过嫡姐,却不肯说话,只是噘嘴坐在一边,拿着一盘蜂蜜红枣糕捏着吃。 她顾忌仪态,但糕点也太好吃了罢。 红枣与牛乳混合独有的奶香,配了淋上的蜂蜜粘稠清甜的口感,缠绕在唇齿之间,稍稍一压,便软绵紧缩,香甜味更为浓郁起来,几乎充斥了整个口腔。 奚娴吃着糕点,垂着红红的眼睛,腮边鼓鼓的。 骗了这位小妹妹,太子也没有半点愧疚,只是干晾着她在一边,任由她自己捧着碟子吃点心。 奚娴嘴边沾了一点渣渣,只是呆呆坐着,眼里带着些小小的哀怨,也不知自己是在怨谁。 嫡姐和李愈面对面下棋,一手手精妙棋法应接不暇,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然没有半点局促,可见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她坐在一旁吃点心,自己想想又觉得很丢人。 奚娴懂一点棋法,事实上她甚么都懂一些。 琴棋画,甚至跳舞都会,只是跳舞是为了臭男人学的,只能在寝宫里跳给他看。 她跳得也算不得很好,只是身段柔软漂亮,穿着单薄透明的衣衫便很是曼妙。 奚娴想想又觉得自己上辈子喂了狗。 被惯得一事无成,学甚么都不好,又成日揽镜自照觉得自个儿厉害极了,这辈子遇见情敌才发现自己处处被人碾压逼迫,还不得不日日讨好这个讨厌的嫡姐,她这心里也太苦了罢。 但想想也不怕了。 抢男人可不靠琴棋画,李愈可未必喜欢奚衡这种人。 奚娴的心情一起一伏的,精于心计的人一眼便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瞧出不对,她自己还投入得很,浑然不觉。 李愈迫于压力不敢看她,但稍稍一瞥都要哭笑不得,却被太子阴冷的眼神抵了回去。 奚娴正垂眸生气,促不防眼下出现一双修长清贵的手。 她没有反应过来,那双手却给她轻轻撇去了唇边的点心渣,又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奚娴怔了怔,迷茫看着嫡姐,心中紧张又气恼,一下撇过头去,却被嫡姐强硬的捏着下颌转过来,继续慢条斯理擦脸。 嫡姐挑眉,冷笑嘲她道:“一副丧气样,受什么天大的委屈说来听听?嗯?” 奚娴感觉出嫡姐心情不好,但她现在是朵可怜无辜的小花,嫡姐才是个恶毒的坏人。 于是奚娴没有顶嘴,只是眼眶迅速红起来,小巧的鼻头也红通通的,委屈轻声道:“没有的……只是我这些日子,想见您这么多趟,您一直不愿见我,总说有甚么事体。” 奚娴又很快便懂事软和道:“我能理解姐姐事体多,只要您与我说了真话就好啊……” 她仰着脸,满眼皆是真诚无辜,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可怜的兔子,李愈坐在一旁都觉得心头酸软起来。 奚衡淡色的眼眸镀上了暗沉,慢条斯理冷淡道:“理解就闭嘴,这么浅显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几遍?” 奚娴没想到这人这般不客气,于是气得眼圈都红了,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颤抖着咬唇不言。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气,还是装的。 嫡姐捏着她的下巴,食指给她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却发现越擦越多。 嫡姐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颊,又给她擦眼泪道:“怎么委屈成这样?成天只知道哭,我数三声,赶紧憋回去。” 奚娴一下不哭了,呆呆看着奚衡,又开始流眼泪哽咽:“您都不肯见我了,我还听您的话作甚!不准我哭的时候这么凶,我来见您又不让见,我做错甚么了我?”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又柔柔加了一句:“……但我能理解您的,以后也会懂事,不再怪罪您了。” 奚衡被她哭得舍不得,才慢慢瞥一眼李愈,冷淡警告道:“好了,你该回去了。往后不要随意与外男搭讪。” 嫡姐的嗓音温柔,带着沙哑:“再发现一次,便打断他的腿,丢去喂狗。” 奚娴眼泪止不住的掉,单薄的肩胛遏制不住抖动起来,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被打断腿扔去喂狗的李愈:“……???” 奚娴知道嫡姐有病,但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变态,为了让妹妹不勾搭男人,竟然连心上人都能打断腿喂狗。她自己不还在和李愈下棋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偏偏奚衡的语气温柔中带着病态,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隋元帝不喜太子,但对先皇后算得上敬重,故而便没有立即再为太子选一位正妃,直到他登基后,没几年便遇见了奚娴,她是罪臣的女儿,不可能有什么好的位分。 奚娴虽是外室所出,但从小便以为姨娘和爹爹是原配夫妻,故而总觉得当妾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直到后来她知道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便更为自卑难堪。 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执念无法消除,认为妾室都是羞耻难见天日的。 就像她的姨娘一般,有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里,因为她只是个玩物,不配委屈,而妾室甚至不能穿正红的衣裳,生的孩子也低人一等,那是一辈子洗不去的陈旧烙印。 奚娴自卑敏感,虽然怕死,却也下定主意,如果他娶了皇后,她无论如何不想再活着。 为了她自己,为了他未来的皇后,她都不想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其实奚娴上辈子见过舞剑最好的, 还是皇帝, 也就是当今尚是太子的那个人。 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 身形如风若电, 即便不带花哨, 却仍充盈着凌厉的美感。 奚娴抽抽噎噎,却意外的恍惚起来, 一旁的奚嫣不由叹口气。 许二公子与奚衡面对面, 各行一礼, 微风卷起奚衡的衣袂, 身量上偏高的优势使她看上去居高临下, 长眉冷冰冰挑起,唇角微弯道:“许二公子请。” 奚娴随着众人去了空旷的地方,云鬓微乱, 面容苍白精致,如云堆积的黑发间斜斜簪了一根玉钗,却更显萧疏柔软。 她似乎在瞧着甚么, 眼眸如含秋水,实则谁也没瞧, 神情恍惚而脆弱。 许二公子原只是一瞥, 却看得呆怔了去,嘴巴微微张着,隐能见红色的舌苔。 对面的奚衡却有些皮笑肉不笑, 眼眸渐渐泛冷。 待到许二公子回神, 心中大定, 必胜之心更为浓郁,如此云鬓娇颜的美人,即便只是庶出,却也配得上自己,到时美人在怀,娇妾在握,必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许立山有意显摆,故而翩翩道:“奚大小姐,你要让在下,在下却不能受您的美意,如此便各自公平些,倒也太平。” 奚衡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没有意见。 待默数了几声,许立山拔剑出鞘,剑柄镶了黄金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长剑轮转间发出异的色泽,三两步如疾风便飞驰于奚衡面前,只想一招横断漂亮解决了此人,促不防奚衡侧身一闪,漆黑长发飘散,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翻转身形便是一个飞踢,正中许立山下腹。 许立山练得凝重功夫,却不曾想被人一脚踢到要紧地方,不由疼得面色发青,此时也动了怒气,挥舞着宝剑叫人眼花缭乱,半空一转身极是灵巧,眼看便要迎头击下。 奚衡背着身竟也不让,身形如疾风迅速,似是精实的豹子,又像是半空中萎落的枯叶,漆黑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横劲凌厉劈下,一记便中许立山的侧腰,正当许立山痛吸一气,身形若闪电轮转,侧身一脚连攻,把许立山踢飞三丈远,底下刮出两道挪痕。 许立山怒气难掩,生了杀意,满脸肿胀红光,目眦欲裂。 奚衡淡淡微笑,带了些阴冷,两人厮杀在一处剑光闪动,许立山狼狈至极,身上被狠踹了数十下,每一处都红肿发紫,但对方衣袂翻飞间身形极快。 奚衡转身单膝贴地时,修长瘦削的手利落拔剑出鞘,“噌”一声,漆黑的钝剑泛了迷蒙的寒光。 奚娴站在远处小小惊呼一声,竟也不哭不恼了,抓着袖口微悬心。 奚衡身上有种利落凌厉的感觉,身形翻飞间,竟都让奚娴忽略了性别,只觉即便是个成年男人,也未必更厉害了。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开始与嫡姐作对。奚衡只要单手,或许就能扼断她纤细的喉咙。 而她除了死无葬身之地,图惹了姨娘伤心痛苦,甚么也做不到。 却见武场上,奚衡起身,嗓音靡靡冷淡道:“八招已毕。” 没等许立山反应过来,漆黑的长剑已迫至眼前,唰的一下擦过他的脖颈,许立山尊严受辱,定然不从,竭力定住身形起掌要拍下,却被一脚狠戾踢歪了脖颈,重重跌落在地上,扬起一阵沙土。 奚衡单脚踩在许立山胸口,收剑回鞘,垂眸平和优雅道:“许二公子,恐怕舍妹还轮不到你沾手。” 许立山不服,脖颈上暴起青筋,呵斥道:“让开!我还没输,是你暗算于我……” 奚娴却缓缓上前,长裙逶迤在地上,身段纤细柔软,映衬在碧蓝的天空下。 她站在武场边面色复杂地看着奚衡,才道:“许二公子,你的脖子……” 许立山伸手一摸,便是满手的血,吓得两眼翻白便要昏睡过去,却被奚衡一脚抵住下颌,头顶传来沙哑冷漠的声音:“晕甚么。” 许立山回了神,面容苦涩蜡黄。 他知道若奚衡用开刃的剑,恐怕几招利落下,他连脑袋都保不住,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却也不敢看奚娴的失望的模样,终究是含恨吐出一句:“你等着。” 奚衡却冷淡道:“把信物交出来,从此以后你与舍妹再无干系。” 许立山咬牙,愿赌服输,从腰间取下一只精致的荷包,里头装着一枚玉佩。 奚衡接过,垂眸翻看,便见上头写着奚娴的乳名。 他笑了笑,抬脚轻慢放过,淡淡道:“滚。” 奚衡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女气,反显得凌厉磊落,奚娴觉得这与她前世以为嫡姐的模样不太一样。 许立山无话可说,也知自己失尽颜面,如此含着阴狠之意看着奚衡高挑的背影,重重抹了一把青紫的嘴角,被自家小厮扶着跌跌撞撞离开。 奚衡转身,却见奚娴站在原地,偏头静静凝视他,眼中有些复杂和探究之色。 奚衡把玉佩收起来,却见奚娴一下上前两三步,睁大眼睛软和讲理道:“姐姐,这是我的……” 奚衡勾唇,发髻间金簪发闪,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广袖飘浮间低头看着奚娴,温柔道:“我赢来的,那就便是我的。” 奚娴抬起眼睛,还待争辩,奚衡却长臂一伸在她脑后,沉重优雅的檀香味丝丝入了肺腑,奚娴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闭紧眼睛。 很快脑后的发髻便被松开,浓黑如绸缎的长发飘散开来,再睁眼时奚衡手中已握着她的玉簪。 奚衡捏了捏她软白的面颊,淡色的眼眸含着锐意,温和微笑道:“这也是我的。” 奚娴不知说甚么,只是站在原地,有些错愕难言,看着奚衡的背影走远,才缓缓回神。 奚娴觉得这一日过得浑浑噩噩,她不知道怎么总结,但心里头算不得舒适,总是有甚么东西梗在喉间,难以取舍。 她发自内心的认为,嫡姐一定没安好心,定然不会真的为她着想。毕竟她甚至不算是奚家人,性子又那般,定然不会容忍她百般作妖,能果断解决了她更好。 但她想起嫡姐在武场内翻飞的衣袂,和精妙凌厉的剑法,心中又是胆怯又是敬畏。 时下女子练剑并不怪,有几位顶尖的贵女也时常切磋剑法,只是女人舞剑最重的不是剑法精妙,而是怎么样才能把每一招挽得美丽,奚衡却不是这样。 奚娴有些恍惚。 隔了两日,不知嫡姐后头用了甚么手段,总之爹爹风尘仆仆的回家来,面带愧疚地告诉奚娴,许家的婚事或许就那样作罢了。 姨娘倒是没什么难过的,只是挺着肚子,给爹爹上了茶,又被他拉着手坐下,才温柔道:“这都是娴娴的命,如何怨得那许二公子?老爷您与他家好生分说,便罢了。” 如此这件事又不了了之,奚娴听奚嫣说,许二公子染了花柳病,还差点猝死在妓馆床榻之上,听闻是借酒浇愁后放纵,结果差些没了命,故而许家不敢耽误奚娴,丑事也遮掩不住。 和前世很相似,却也不相类。 奚娴听到此,看着窗外飘落的秋枫出神,待奚嫣捏了捏她的脸,温柔道:“小小年纪,怎地老神在在的?” 这些日子奚娆逐渐没了声响,奚嫣便与奚娴走得近些。 事实上奚嫣是个很温和的人,比起她和奚娆鲜明的性格,更默默无闻一些,与嫡姐的交流也很少。 但奚娴偶尔也觉得,奚嫣是有些不同的,她是真正的端庄大方,闺秀风范。只是听闻奚嫣的生母死得早,故而在后宅便有些默默无闻。 奚娴慌乱低头,轻声道:“无事。” 她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满心满眼皆是嫡姐的背影,没来由的心虚。 奚娴也记得,自己下定决定当个坏人,宁可坑害旁人,也不要再失去自由快活。 但一想到自己或许有甚么误解旁人的地方,她又觉得有些愧疚。 她先前还筹谋着,要怎么千方百计威胁嫡姐,叫她痛苦难堪,可是人家转眼便圆了她的心想,为她退了亲事,独独也没让她怎么低微叩拜,受尽凌辱,这已经是在保护她了。 奚娴简直嫌弃死自己了。 夜里月朗星稀,奚娴有些困倦的爬在窗台上,抬眸看着外头的星光点点,眼中盛着整片蓝黑的夜空。 她想了想,系上衣衫外袍,抱着软软的枕头,与秋枫交代两句,便出了院门。 她是能随意出入主院的,虽然没人拦着奚娴,但主院规矩侍奉的下人都有些好,看着他们的六姑娘抱着枕头往屋子里头走。 奚娴当头便遇见了侍奉嫡姐的青玉,于是抬头轻柔道:“我来找姐姐,我一个人困不着。” 青玉一时间不知说甚么,却还是僵着脸让了路,顿了顿嘱咐一句:“六姑娘……我家主子不喜人碰。” 奚娴柔顺垂着脖颈,细细答道:“嗯。” 她有些彷徨,但也不知怎么做才最好,这几日想去见嫡姐,奚衡一概不见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只是时候不太对, 她的脖颈上吊着淡粉色的肚兜带子,还一味无知的扭着身子耍赖。 奚衡便有些头疼, 披着袍子下地把她精准提溜起来,不顾奚娴的挣扎, 把她牢牢裹成团子,才指着奚娴的鼻子道:“听好, 回院子去,不然叫你有来无回。” 奚娴僵硬抬眼, 看见嫡姐眼中的冷意和暗沉, 才有些尴尬地红了眼角, 低头顿了顿才若无其事道:“好嘛, 我就知道,姐姐最不喜欢我这个妹妹了。” 奚衡笑了笑,平淡道:“知道你还来。” 奚娴有些委屈,可她不敢多言,一心只想让嫡姐不要太嫌弃她,惹到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欠妥当的,若能化敌为友便再好不过。 她一心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手中握着嫡姐的把柄,虽然现在直觉可有可无, 但细细想来, 若能与嫡姐交好, 仗着她手里的把柄, 和温驯柔弱的态度,嫡姐有了忌惮和思量,自然待她与上辈子不同,一定不会再断她的婚事。 奚娴对此很有些自信,想让嫡姐把她当亲妹妹宠。 奚娴一下上前抱住嫡姐的腰,软白的面颊努力蹭了蹭,闷闷道:“姐姐,从前都是娴娴不好,您不要怪罪娴娴了。” 她挤了挤眼泪,便落下一些泪水,打湿了嫡姐的衣裳,单薄的肩胛也在微微颤抖,塞在被子里像是一只发抖的粽子。 嫡姐的腰硬邦邦的,却很窄,奚娴缓缓抬起脸仰望,却见奚衡眸光幽暗凝视她,修长冰冷的手指覆上她的脖颈,忽然一把将她提溜起来扔上榻。 奚娴就像只被拎着长耳朵的兔子,蹬着腿瑟缩一下。 她睁大眼睛,泪水刷一下掉落下来,轻声道:“我走便是了嘛,不用这样的。” 奚衡却把她拦下,淡淡道:“你不是要与我一道睡么,后悔了?” 奚娴咬着唇瓣,无辜地看着嫡姐,呆呆摇头。 烛火熄灭了,奚娴睡在里头,嫡姐睡在床外侧,床顶的帷幔绣着繁复的纹路,在黑暗里像是蛛。 他们裹着两床被子,无人言语。 奚衡的姿势就没变过,嫌弃极了,似乎根本不准备理会这个叫人心烦的妹妹。 奚娴却一咬牙,扭了扭身子脱出被子,手指扯了扯嫡姐的被角,小声嘀咕道:“姐姐,姐姐我还是睡不着嘛。” 奚衡沉默。 奚娴语带柔和天真,在黑暗中弯了弯唇角道:“我们说会子话罢,我们是姐妹俩,但从来没说过知心话,我有好些话语想与姐姐说呢。” 奚衡不理睬她,却也没让她住了嘴,反倒助长了气焰,使她脸皮更厚了些。 奚娴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自幼生活在小院里,那时总以为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但隔着青柳巷的罗家人总是瞧不起我和姨娘,夏日里还曾往我家门上倒夜香,又花钱雇了街边的叫花子日日徘徊,不是爹爹有时回来,我们连门都不敢出。” 没人理睬,奚娴便继续道:“那时我并不明白是为什么,长大以后才知道,因为我娘是外室,那就是比小老婆还不如……所以他们都瞧不起我们,认为与我们母女有所交集,都是腌臜遭天谴的事体。” “您说,我到底做错了甚么呀?我没做过坏事,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的尾音带了些无力的酸楚,软和的颤抖着。 但奚娴的眼睛在黑暗中却是明亮的,唇角愉悦地勾起,嗓音却那么消沉难过。 不出她所料,奚衡终于开口,带着些低哑:“人要往前看,不要因为旁人的过失而惩罚自己。” 奚娴的笑容更大了,眼尾轻轻上挑,嗓音无助脆弱:“我没有……没有您那么好的心境,五姐姐也瞧不起我,老太太至今没见过我几面,有时我觉得您也不喜欢我……有时我都会觉得……” 她顿了顿,眼珠慢慢转了转,轻声悲伤道:“……觉得不如死了的好。” 少女的嗓音像是柔软的风,虚无缥缈传入奚衡的耳中。 他知道奚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娇软柔弱,心中包藏着许多纤敏黑暗的心机。 他没有想过她年少时的心境如何,只记得那时她太青涩美丽,又那么像是要挣扎而出的笼中雀,他费尽心思才把她拘束起来,不允许她见到天光。 但成了少妇的奚娴却更温柔沉默。 她美丽的眼睛是沉郁的,枯坐半日都不会觉得无聊,笑起来很开朗,托着腮眉眼弯弯,但那都是假的。 不是为了让他安心,只是为了讨他欢欣。 那又如何? 美丽的女人都会骗人,她们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能轻易达到目的,却只是因为被有意纵容袒护。 于是他慢慢笑了笑,在黑暗中只是平淡道:“你不会再受欺负,也不必为他们费心。” 奚娴眨眼,轻柔道:“那谁又值得我费心啊?是不是待我好的人,才值得我费心回馈呢?” 奚娴蹭了蹭嫡姐的肩膀,软和道:“那我以后呢,就一辈子为姐姐费心,因为您待我最好了,我可喜欢姐姐了。” 嫡姐没有再回答她,甚至把她的手拨开。 奚娴咬了唇,慢慢在心里哼一声。 转眼她却安心抱着锦被,香香甜甜沉睡过去。 奚娴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后来这段日子,嫡姐果然并没有再勉强刻薄她,反而允准她时常出入主院,只有时嫡姐闭关清心,她便一个人坐在里头抄写经文。 后宅的人都晓得,六姑娘可不得了了,这还是唯一一个被奚衡看进眼里的庶出妹妹。 姨娘的肚子日渐大了,只是没有了前世的疲惫蜡黄,面容丰盈而带着光泽,奚娴心中便多了许多宽慰。自己的重生,实实在在挽救了姨娘和弟弟的性命,这或许对于她自己也是一种救赎。 姨娘知道她和嫡姐要好,便心里开心,每日都要命她给嫡姐送去些吃食。 奚娴深以为然,讨好人这种事,还是得从最微末的地方做起,若嫡姐回想起来,便知晓她的好处,这样姐妹情谊才能比金坚呐。 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嫡姐也不大见她了,奚娴去了几趟,俱多是不见人影。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日子慢慢过着才能觉出味儿。 嫡姐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叫她忽然与自己一道涂丹蔻讨论花样子和首饰并吃着下午茶绣花,想想也不太可能。 最近朝中传来一些消息,说皇帝动了另立储君的主意,太子殿下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而另外几位皇子各自生了心思,三皇子重受了老皇帝的宠爱不说,还封了瑾王,隐隐有剑指储位的意思,而太子却彻底沉寂下来。 只有奚娴知道,那都是虚的,他们这点手段,还玩不过太子。 不过这些与她没有干系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太子在一起。 故而,她一直想着怎么另觅新欢,只要人老实脑子没病的都可以。 旧年奚徊带了一个同窗归家,听闻是奚家隔了几层的表亲,家里穷苦无所依,科举迫在眉睫,便不拘小节,愿受了奚家的好意,来日再行报答。 奚娴知道这位同窗出身寒门,没有多少金银地位,却颇有风骨,父母早晚,家徒四壁,将来还会为新帝所用,成为股肱之臣,可叹奚家在几十年后早已没落,他想报答也没有法子。 奚娴觉得李愈是个恰当的选择,至少上辈子听闻他一生未曾娶妻,她也就不必背负拆散夫妻的罪过。 况且李愈一路顺遂到底,未见几分波折便入了皇帝的眼,可见此人能力才华卓众。 她现在身为奚家的姑娘,嫁他绰绰有余,她觉得自己的目标可以定得稍高一点,更高就不必了。 李愈常住在奚家,只奚娴却从不露面相见,却只会在恰当的时候给奚徊送些吃食衣物。 李愈是奚徊的朋友,奚娴做这件事也有好几个月了,即便奚徊很少提起,但只要有一回说起她,那么她也算是在李愈跟前挂了名。 李愈此等文臣,定不会喜欢爱沾花惹草张扬的女子,想要嫁给李愈,靠小伎俩是无用的,唯有日久见本性。 不过奚娴也偶尔听三姐奚嫣说起,嫡姐甚少露面,只是在院内礼佛,即便见人,也只是与李愈一道泛舟下棋。 奚娴听过也就罢了,谁会喜欢嫡姐这种人呢?霸道冷漠比男人还厉害,谁娶了都会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这日子过得跟吃牢饭没两样。 她这般想着,心里头仍旧忍不住泛酸。 也不知自己在酸谁,就是很不开心,气得饭都吃不下,想起嫡姐就生气想打人。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 时下男女相见不避讳,但像是奚娴这样的庶出女儿,从前还是外室出身,便更爱惜自己的羽翼,恨不得人人都赞她是个贞洁烈女才好,但贵女们的选择更多,有时嫁人了甚至各玩各的也有,不算甚么新鲜事体了。 她又恨自己出身不好,勾搭个男人都瞻前顾后拐弯抹角的。 上辈子嫡姐死得很早,也是死于日渐沉重的疾病,听闻和大太太患的是同一种病,救无可救罢了。 她托腮看着外头的天空,又像是一朵委顿的花儿,耷拉着脖子。 她没有恶毒到希望嫡姐早死,却也无动于衷,毕竟她实在做不了甚么,对嫡姐还是利用居多些,但日子长了还觉得愧疚,故而又总是想见嫡姐,劝她多养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倒不是奚娴在怀疑甚么, 只是后宅阴森叵测,姨娘上辈子难产死了, 她又如何能没有点防范之心? 一旁的奚娆却怎么也没想到, 这细声细气的六妹妹这般闹脾气, 作天作地的, 嫡姐还能纵着她。 难不成, 嫡姐真的与这低微的外室女姐妹情深了? 奚娆有些难以置信。 奚娴到了最后, 却没什么想法了。 嫡姐做事, 向来叫她莫不着脉络, 更喜怒无常得紧,给她许多希望, 又能瞬间捻灭。 故而她不会再傻傻为这样的事感激她, 背后一定有什么缘由, 是她不知道的。 她姨娘秦氏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嫡姐的好处,奚娴没有在意, 也听不进去, 只是缓缓捏起荔枝, 让春草给她拨, 顿了顿却又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前世哪里用她做这些事? 只要皇帝在,就连洗脚都不容许旁人插手, 他那双尊贵的生杀夺予的手, 会给她剥橘子, 剥荔枝, 为她洗澡涂香香,夜里在昏暗的烛火下,解开她腰线后绑着的肚兜带子。 可是现在她都下定决心,要独立起来,凡事都不要总想着假手于人。 奚娴不聪明,但她想清楚了事情,就不会回头。 转眼便过了两月,奚娴一直没有再见到嫡姐,但奚娆母女也安分许多,这使她心情舒畅了些,也没有上辈子那般怯懦瑟缩。 趁着外头日头不足,奚娴想着去花园逛一圈,姨娘听了也捧着腰点头,嘱咐了一些话。 娴娴在胎中便不足,前世十几岁时便身子羸弱,如今虽然没什么法子,却想着多走几步路,有益身子康健。 奚家的花园很大,假山嶙峋陡峭,偶有溪水于山坳见淙淙滑落,遥坠小湖中,激起圈圈涟漪,锦鲤摆着尾巴争相抢食,汀旁花芷争相绽放,一副花团锦簇之象。 奚娴走累了,便坐在亭边歇息,没等她坐多久,天上便滴下豆大的雨点,一下把手边碧绿的草叶打歪了半边,于是雨滴便淅淅沥沥洒落下来,四周一片朦胧。 天空中霎时间划下一道惊雷,闪电咔嚓照亮了她的侧颜。 奚娴吓得手心泛潮,喉头紧绷,立即站了起来,可眼圈都红了。 她自小便怕打雷闪电,每逢这个时候姨娘便会把她抱在怀里哄,后来便有皇帝。 那几十年的时光,遇到这样的时候,他都会放下政务赶来,再把面色苍白发抖的奚娴打横抱在怀里,男人身上沉稳悠远的檀香让她的心绪缓缓平和。 皇帝便嘲她蠢钝柔弱,只配被他宠着护着。 她去世那日看着天色,也知道会下雨,但却没有等到他来。 奚娴觉得这就是命。 老天爷看不惯他嚣张霸道一辈子,总是会降下惩戒。 奚娴忽而听到声音转头,才发现嫡姐站在亭外。 嫡姐奚衡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发髻上是点翠金珠,奢华高贵却很冰冷,衬得眉眼愈发森冷精致,高不可攀。 嫡姐的长相很中性,相较于女人鼻梁过于高挺,眼窝有些偏深,唇瓣偏薄,看人的时候有些似笑的玩味,看着容易惹人误会很好相处。 但其实嫡姐甚少与人开玩笑。 有时听上去像是漫不经心的玩笑话,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猝然兑现,吓得人背后紧紧绷起,冷汗涔涔渗透出来。 奚娴扶着斑驳的红柱站在台阶上,才惊觉同样是十多岁的年纪,嫡姐个子却很高,身量似青松一般修长挺拔,比她见过这个年龄的少女都要利落笔直。 嫡姐淡色的眸子沉冷,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却嗓音靡靡低沉训她:“愣着作甚?下来!” 天上又打落一记惊雷,奚娴眼眶更红了,却被嫡姐不容置疑的攥住手,一把强硬拉扯至伞下单手护着。 嫡姐身上也有檀香味,奚娴忍不住梗住脖子。 嫡姐护着她走,自己的肩膀打湿了,却只是冷淡批评她:“这种天气,你想着要游园,如何这般蠢钝?” 雨越下越大,嫡姐捏着奚娴的手臂,轻轻松松桎梏住她想往外逃窜的身形,冷道:“莫乱动。” 奚娴垂着眼睫,面色有些苍白,只是抿着唇不肯说话。 她想等丫鬟来接她,不知怎么的,春草和秋枫两个迟迟不来。 到了小院里,嫡姐收起油纸伞,奚娴才发觉嫡姐的衣裳湿了大半,漆黑的长发也被雨淋湿了。 然而嫡姐只是侧眸瞥她,淡色的眼眸毫无波动,平缓道:“杵在外头作甚?” 这小院是个偏院,没有主人居住,丫鬟和小厮多是躲懒的,如今见奚衡来了便急急忙忙派人熬姜汤,又备下换洗的衣裳来,奚娴听着外头的雷雨声靠在榻上昏昏沉沉,衣裳半湿着贴在身上。 不过很快嫡姐掀了帘子进来,她换了一身衣裳,披散着漆黑的长发,手里端着一碗姜汤,随手放下,对奚娴道:“起来喝姜汤,懒得跟只猪崽似的。” 奚娴闷闷推拒道:“我头昏。” 嫡姐似乎很头疼她甚么都不肯做,于是又带嘲道:“让你把衣裳换了,是要我同你说几遍?嗯?” 奚娴迟钝的抬起眼,葡萄似的眼珠里泛着水光,瞧着有些无辜可怜,她后知后觉开始慢吞吞解盘扣,一扯衣领,便露出奶白色的光滑肌肤和清晰的锁骨线条。 十多岁的小姑娘,虽然还没有多年后少妇纤秾有致的身材,现下却有些别样的青涩娇柔,她从未展露给谁看过,也不在意嫡姐看不看得到。 嫡姐拧眉,淡色的眼眸转深,旋即背过身道:“快些,换完了用姜汤。” 奚娴倒是看了嫡姐一眼,心道真是讲究。 刻薄高傲又规矩,讨人厌得很。 她动作慢,做甚么事体都是慢吞吞的,手脚笨拙不灵巧,白白生了这纤敏的手脚,一样事都做不好。 奚娴换好衣裳,便轻声道:“我换好了。” 奚娴的头发乱蓬蓬披着,她的丫鬟不来,便也懒得叫下人粗手粗脚侍奉,于是便呆呆坐在那儿端着药碗,低头默默用着。 嫡姐嫌弃她嫌弃得不成,又拿了块干净的布来给她擦头发。 嫡姐的手指修长有力,擦她的头发跟褥羊毛似的,搓发丝的力道缓慢带劲,把奚娴扯得有点疼,于是她咽下一口姜汤闷道:“疼嘛。” 嫡姐的动作顿了顿,勾唇嘲讽:“太娇气。” 奚娴脖子一缩,只怕要被嫡姐罚,指甲戳着指腹,只恨自己太懦弱。 从前她做错事就被罚着给嫡姐捏了一下午的腿,嫡姐的腿硬邦邦的,与一般姑娘的软绵不同,她捏得手又酸又疼,嫡姐合眸休憩,边牵起她的小手揉揉,修长的手指满意捏着她的下颌随意逗弄道:“明日再来。” 奚娴便知道,嫡姐一点也不喜欢她,只会刻薄刁难她。 可是嫡姐力道却轻柔不少,一下下把她伺候得很舒服,等擦干了头发又要给她梳头。 奚娴连忙躲过,捧着姜汤碗道:“不必了,我等会子自己来,您先归去罢。” 她瞧着有些避之不及,似乎面前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捏紧的手指暴露出的无措厌烦,恐怕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 嫡姐却拿着梳子,冷冷挑眉,眯起眼睛阴鸷道:“坐好。” 嫡姐看上去很诡谲阴森,更像是一贯趁手的布娃娃忽然不肯让主人玩了,于是主人心下恶意顿生,偏要把娃娃的四肢都剪得支离破碎,露出里头白色的棉絮和残线,唇角噙着的温柔笑意也幽暗可怖。 奚娴吓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背后森冷泛潮。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怕嫡姐了,但现在才发觉真正对上嫡姐,她还是很恐惧。 尽管嫡姐从来没有打骂她,更没有言辞侮辱她,但她身上阴冷晦涩的气场,总是叫奚娴想躲避。 奚娴却又后退两步,手腕一松,药碗便摔得四分五裂,姜黄色的药汁溅上她淡色的裙摆和绣花鞋。 她的杏眼里含着泪水,挽着头发提裙便匆匆往外逃,仿佛嫡姐是什么吃人的凶兽,再不走她便要被捏着脖颈掐死了。 外头的雨停了,奚娴一个人抱着手臂匆匆跑出院门,累得胸口绷紧发喘,转头却发现嫡姐没有追上。 她松了一口气,纤白的手掌捂住眼睫,再深深吸气。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再怕了,嫡姐这辈子甚么也没做,她只要不像上辈子那样阿谀奉承,那样讨好她,可能就不会让嫡姐那么讨厌。 再睁眼时,奚娴却发现嫡姐站在院落朱红的矮墙边,一身天青色绣金的奢华长裙,个子修长高挑,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手中悠悠把玩着方才那截银梳,对她露出一个优雅散漫的笑容。 奚娴却忽然注意到,嫡姐手里的梳子只剩下半截。 那么坚硬的银梳,还嵌着几块宝石,怎么会生生断裂成这样? 她面色苍白起来,抿着唇瓣看嫡姐,远远的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眼尾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于是嫡姐便笑了起来,有点宠溺的意味。 可在奚娴眼里,却阴暗得厉害。 因为她再是得宠,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很害怕, 她觉得自己真蠢, 方才如果像从前一样乖顺听话,就不会惹嫡姐不开心了。 但她走了几步,握紧拳头, 又觉得自己做得对。 奚娴回到院子里, 才发现春草和秋枫都翘首候着, 她微蹙眉,问道:“方才落雨,怎地不见你们?” 春草与秋枫对视一眼, 才开口道:“主院的仆从叫奴婢们归去,说是您自有人照料, 叫我们晚些去洲上接人。” 奚娴听罢才道:“往后不可如此, 没有我的准许,长姐的话也不算数。” 春草讷讷应是。 其实方才哪里是甚么丫鬟仆从的,是两个个子高大健硕、神出鬼没的黑衣人,佩着森森的长剑,铁臂捏着她们的肩膀让离远些,说是主院自会送她们娴姐儿回来, 等会子见了娴姐儿也不准提起这茬。 他们身上带着煞气和隐隐的血腥味,秋枫近乎两股战战,丝毫不能多言。 春草和秋枫不敢造次, 却心里害怕, 于是在这儿候了许久才见了娴姐儿, 见她眼睛红通通的, 头发还有些乱,便吓得直哆嗦。 春草赶忙拿了稍厚的披风给她罩上,见奚娴单薄柔弱,可怜兮兮的样子才道:“六姑娘,大小姐这是做了甚?” 奚娴摇摇头,只是不肯多言,却道:“我惹怒了主院那个。” 秋枫见她面色苍白,头发也有些散乱着,心里便多有些猜测。那位是甚么人? 母家出身高贵,在府里说一不二,就连老太太和老爷都不敢轻易说重话,从前她还没有当差时便有所听闻。 奚衡常年深居简出,轻易根本不露面。 可她身边的仆从却都是不好惹的。 听闻前几年王姨娘为了衬出自己的体面,也曾隐隐与奚衡抬杠别苗头,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 后头却被严嬷嬷使人拖去当着下人掌了三百下嘴,整张脸都高高隆起,当场昏死过去,养了一年多才算是活过来,亲近的奴仆更是直接打死两个。 当时院里还隐隐传出悠然淡静的古琴声,似泠泠清泉落入溪底,惨叫痛哭声突兀入耳,一里一外两道声音,听上去万分诡异荒凉。 现下看六姑娘这般,秋枫便知她一定是被惩罚了,而且六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显而易见的柔弱心气高,受了那般手段折辱,说不得便要出心病了。 若是前世的奚娴,遇上这样的事说不得便会忧思过重而病倒,可她现在却强撑着心神,告诉自己不能怕。 她还有一张底牌在手,用得好说不得便能逃出生天。 但现在不是展露的时候。 两个地位不对等的人,是不可以这样争锋相对的,即便她手中握着杀手锏,却需要寻觅等待,这是皇帝多年来教会她的道理。 待进了屋里,姨娘见她满身狼狈,便心疼得抖了手,又是叫人烧水熬姜汤,再来便是询问她事体的经过。 奚娴不想隐瞒,因为上辈子她往嫡姐身边凑,多半是因为姨娘撺掇,所以她想叫姨娘分清利弊。 一个心机深沉喜怒无常的嫡女,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她们母女一路的,这样的事体早该弄清爽。 奚娴便坐下来,抬眼怯怯道:“姨娘,这人好可怕,女儿都要给她吓坏了。”她握着锦帕的手都在细颤。 秦姨娘皱眉道:“你嫡姐怎的了?” 奚娴也说不清,又不敢乱编瞎话,只好道:“她硬是要给我梳头,我不肯,她硬生生将梳子拗断了,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咱们还是离她远一些……” 秦姨娘顿了顿,却笑她:“他这是喜欢你,不然怎么肯给你梳头?” “你今日失礼了,明儿个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去主院那头问安,这样才不失体统。叫老爷知晓你与她置气,那像个甚么样?到时吃亏的还不是你。” 奚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泪水掉落下来,吸吸鼻子:“我才不要。” 秦姨娘端着吃了一半的燕窝羹,点点她的鼻头,叹息道:“他是个好的,知晓我生你时身子亏损,特谓嘱托厨房日日皆要给咱们这儿送血燕,今日你不在时还叫圣手来替我诊了脉。” “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奚娴有些惊讶,蹙眉不答。 就嫡姐这个话题,她们并没有争论下去,因为奚娴知道与姨娘争论是没有用的,她也不敢说出嫡姐可能是奸生子这个秘密,后头还是秦姨娘服软,哄得女儿露了笑。 夜里奚娴躺在床上,便觉难过。 重生一回,嫡姐还是那么强硬厉害,在气势上她就输了。 夜凉如水,奚娴睡着了,露出半边白生生细嫩的胳膊,手指却生生把锦被抓得皱起,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眉。 似乎有人轻抚过她的眉眼,捏着她的下颌慢慢打量,那手心火热,指缘却是冰冷的,让她更不舒服。 早晨醒来时,奚娴便发觉自己被裹成一团,安安稳稳躺在正中央,倒是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 她坐着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梳妆,便听外头有丫鬟撩了帘子进来,对她恭敬道:“六姑娘,主院请您与五姑娘、三姑娘一道去用膳。” 奚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眼,慢慢描了眉,才悠悠答道:“晓得了。” 那丫鬟是个伶俐人,先头按着辈分报了另两个姑娘,都是急不可待的应了,又塞了几吊钱。 只这六姑娘慢悠悠不在意,偏偏那头的嬷嬷还特意吩咐:六姑娘性子慢,不准催她。 这哪里是性子慢,这明明是轻慢。 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奚娴却兴致勃勃的挑着口脂。 上辈子她及笄后,正值青春年少,便多爱簪花打扮,光是口脂胭脂的,便花钱塞了一整个妆奁,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皆有。 偏偏嫡姐总说她爱涂一个颜色,不若素颜好看。 可那明明是不一样的红色粉色橘色,她更从没有素着脸出门过。 嫡姐跟睁眼瞎似的,硬说她涂甚么都一个颜色。 不是嫉妒她是甚么? 奚娴对着铜镜选了个水红色抿在唇上,这让她看起来比寻常时要明艳不少,也少了一些柔弱病恹恹的感觉。 嫡姐讨厌她的美貌,可她偏要打扮得好看,气死她。 她也在反省,自己昨天太怂了,这样不好。事后想想,嫡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怎么就能怂成那样? 这可不行。 奚娴到时已经晚了,只是嫡姐惯常不在,只几个仆从侍奉她和奚嫣用了早膳,吃得清淡精致,比她们院里的好多了。 直到她们结伴告辞,才遇见奚娴匆匆来迟。 奚娆不说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对奚嫣道:“这是我们六妹妹,你怕是没见过。” 三姐奚嫣也笑笑,静默打量着点点头,就此别过。 奚娴坐进花厅里,便见嫡姐也姗姗来迟。 嫡姐身量偏瘦,却很修韧,穿衣偏爱单调的暗色,有时也穿青、白二色,上头通常都有繁复的金绣和各式各样镶嵌的珠宝,奚娴上辈子总是羡慕这些奢华衣裙,嫡姐却只是习以为常。 只嫡姐那性格太死板不苟言笑,若不是那张冷淡嘲讽的脸在,她都要以为嫡姐将要入尼姑庵当姑子了。 奚娴默默坐下,额间花钿闪闪发光,少女的唇瓣也饱满水红,大约触摸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柔软。 她少女时候还没有那么病弱,只是体质不好,爱生病,有活力的时候却像是饱满的蜜果,能勾得男人遐想万千,又怜惜不已。 嫡姐看着她,目光深沉:“今日怎么这般打扮?” 奚娴露出微笑,眉眼上挑,缓慢咬字道:“因为喜欢呢。” 嫡姐微微一笑,眸光微暗,品鉴般赞许道:“嗯,我也很喜欢。” 奚娴懵:“……???” 膳后,嫡姐修长的手指慢慢扣着桌沿,平淡告诉她:“父亲曾私下为你定了一门亲事,你知道么?” 奚娴默默点头。 她进府里不止是因为姨娘怀孕,还因着生得貌美,且父亲待姨娘总是有些不同,故而父亲想用她拉拢许家这样的勋贵,这样也算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只因这事,五姐奚娆便多番阻止她,给她难堪,甚至用了一些腌臜的手段想要偷偷抢了婚事。 可上辈子许家少爷暴毙了,她也没能嫁成。 她反倒被逼着要去给许少爷守寡,后头哭着求嫡姐,一连求了好多日,眼睛都红肿了,嫡姐才动用人脉帮她,把事情果断利落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嫡姐:“”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从不抒情拖沓,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 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 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绷着, 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 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 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 但我姨娘身子不好, 弟弟又刚出生,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哄也哄不住, 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你会有很好的名声, 到时想要嫁得好些, 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 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也是书香门第,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毒药,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她不想指责嫡姐,因为嫡姐救了姨娘,只这一点,她就无法再憎恨嫡姐分毫。 不仅是现在不能,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憎恨。 于是矛盾的感觉充斥着整块心房,奚娴有些难以自持地哽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够不够?我只能找爹爹为我主持公道,你的那些恩赐和馈赠,送给奚娆的话,她或许会对你感激涕零,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嫡姐柔缓道:“找奚正擎啊有什么用呢?求他,你不如再多恳求我。娴娴,你还是不聪明。” 奚娴睁大眼睛,她没有见过这么忤逆不孝的女儿,竟敢直呼父亲的名讳。 奚娴转眼却含着一丝希望,回头道:“那c那我求求您,您会答应我么?” 嫡姐站在她身后,漆黑的长发散落,一字字微笑道:“不会啊。” 奚娴快要崩溃了,她就想要立即走掉,再也不要见到眼前的嫡姐了,如果惹不起的话,她情愿一辈子躲着姐姐,那便好了。 这样的话,姐姐还是个值得孺慕的好姐姐。 救了她的亲人,是使她新生的佛陀。 奚娴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日子更是故意着凉得病,如今被一刺激便难以自持地浑身发凉颤栗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带笑点头。 因着她生母秦氏是个外室, 奚家要脸面,不是因为秦氏又怀了一胎, 断是不允她们母女进门的。 秦氏比她早一步进府,先要在老太太跟前圆了礼数, 正正经经的算作妾室, 才能有条不紊的把她也接进来。 奚家如今不若大太太在时显赫, 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规矩, 妾室不能独占一院,比正头太太吃穿用度也要减,这做法意味深长, 至少使得奚家许多年都没出过不讲规矩的小妾。 王姨娘的院子里纷争多, 明面儿上不吃亏, 当年她和她姨娘暗地里受了许多闷气。 她那时心气高, 又无人帮她一把,有时被气怄得整日整夜困不着,秦氏更是因着体虚过愁, 生儿子时便难产, 最后一尸两命,撒手人寰。 姨娘临终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依依不舍叮嘱她:“娴娴去你嫡姐那儿, 你讨得好他, 便有了容身之处。” “即便你嫡姐不喜你, 冷落你, 也不得有怨言。” 奚娴听了姨娘的话, 却没有落到好儿。 嫡姐阴郁病态,根本不是能深交的人,不被她害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她姨娘秦氏一早便在屋里等着,见了女儿抱着包袱来了,才含了泪起身相迎,握着女儿的手愁肠百结,但瞧着面色尚好。 女人身段袅袅纤细,眉目间颇有些轻愁,生出来的女儿也与她相类,至少是许多男人偏爱保护的类型。 柔弱得像是菟丝子,一辈子只能靠着庇护活命。 奚娴忙握住姨娘的手,软声道:“姨娘,您快坐着,大夫说您坐胎不稳,莫要擅动。” 秦氏被她扶着坐下,却笑道:“你可见过你长姐了?” 听奚娴应是,秦氏才握着她的手絮叨叮嘱道:“往后多去坐坐,你嫡姐是个好的,若你能沾上半点灵光,也是福分。” 奚娴低着脸不肯应诺。 家里分拨给她们的丫鬟有六个,其中两个是熟面孔,一个□□草,另一个叫秋枫。 这两个婢女以前陪着她进了宫,一侍候就是几十载,但最初的时候都是上头随意挑选给她的。 故而能有这么凑巧,奚娴觉得已是很幸运。 丫鬟们打理家具和箱笼,奚娴趁着没事做,百无聊赖摆弄起桌上的橘子。 很快,如上一世那般,她的五姐姐奚娆来串门了。 说是串门,其实也不过是隔了一道回廊,她们这头的动静都很明晰。 虽说奚娆是庶出,但却很得宠,就连嫡姐都挺喜欢她,时不时便有赏,大多是金银珠宝一类的,奚娆便爱戴在发髻上,走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精致典雅,富丽难言,害得隔了一道回廊的奚娴眼馋羡慕,心里头酸溜溜的。 那时候她觉得嫡姐和奚娆到底有十几年的姐妹情,偏心疼宠也是正常。 她越不过去,却能靠日常补足,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嫡姐的心是硬的,是漠然的,瞧不起她这个外室女,那便是永远看不上。 奚娆当初由嫡姐的外家安排着,嫁了当朝探花郎,比爹爹提起的人家还有前途。 一时间她春风得意面色红润,又得了嫡姐好多赏,露出白生生的手腕上是镶了鸽血石的手钏,生生刺痛了奚娴的心口。 她讨好嫡姐那么久,什么也没有。豆蔻年华,含芳待开,嫡姐却不喜她将自己打扮得太过精致美丽。 好容易又有眉目的婚事,也被嫡姐面色难看的驳斥回来,并冷冷告诉她这辈子想也别想。 那时姨娘病死了,她和爹爹不亲,她委屈,却只好一个人苦巴巴的熬。 好在后头家里败落了,嫡姐死了,她入了宫作宠妃,尽管被皇帝禁锢着当金丝雀,终究算是过得最风光。 起初奚娴还小,也不太懂事,为了博取皇帝的怜惜温柔,还爱在床笫间与他叽叽咕咕说嫡姐的坏话。 她只叙述了嫡姐当年是怎么刻薄她的,是怎么刁难她,偏宠另一个庶姐的,她那段日子又如何苦苦熬过来的。 皇帝寡言沉默,但抱着她时,淡色锐利的双眸也缓缓眯起,虽然稍纵即逝,但奚娴还是看到了他眼中古怪。 她便觉得嫡姐真该看看! 她做的那些偏心眼的事体,就连陛下这样可怕的人都看不下去。 奚娴辈子逆来顺受,也没能得到爹爹的青眼,活得像是只可怜的蜗牛,缩在壳子里无人问津。 于是思来想去,她便拿定主意,今生换条路走,再也不要讨好嫡姐,更要踩着嫡姐的底线往上爬。 这头五姐奚娆来串门,一身淡雅簇新的襦裙,头上是做工精细花瓣薄如蝉翼的金莲花,垂下细细的流苏,尽管只梳了花苞头,却把她衬得更为明艳娇俏,谈笑间皆是大家闺秀的大方爽朗。 和奚娴满身的柔弱静默,全然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奚娆挑眉道:“这是六妹妹罢?”说着又反复打量着奚娴,眼中带着古怪的好奇,只对一旁的秦氏微颔首。 一个神情,足够让从前的奚娴觉得不适,就仿佛她的存在本来就代表了一些离奇肮脏的秽事。 但奚娆从来都点到即止,不会留下什么言语上的把柄,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这也导致了奚娴从前总是能忍便忍,只怕自己说出来,又被人说小心眼,到底出身教养那般,上不得台面。 奚娴任由她打量,大大方方颔首,倒是叫奚娆有些意外。 奚娆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从前不知你存在,不然咱们早该是好姐妹。” 奚娴只能微笑。 她看着奚娴手头的橘子,带了些笑意道:“六妹妹喜欢用橘子?我整好不爱,如此便叫碧玉把我的那盘拿了来与你,横竖算不得甚么。” 秦氏胆小,见奚娆如此便立即代女儿谢过,只怕自己礼数不周全,名声不好带累了女儿。 盛夏的天里,其实橘子很难产,只是有贵族为了享乐,故而特意培育出了一些,但也数量有限。 奚娆的婢女很快便端上了瓷盘,里头装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橘果,剥开一咬便是满口酸甜的汁水,唇齿留甜。 而奚娴的那盘却味道偏淡,个子也大,连看着都不甜。 秦氏便缓缓叹气,面露忧愁之色。外室出身低人一等,她被轻贱是活该,只是苦了她娇养大的小姑娘。 奚娴的面色平和,只是开口赞道:“真甜,我却之不恭了。” 奚娆微挑眉,却听奚娴又对春草缓缓道:“你去主院。把我那盘送给长姐,让她替我吃。” 她垂眸柔柔叹惋,像是天真不知世故:“我一个人也用不完,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奚娴像是在和人别苗头,又像是在赌气自己待遇不公,连嫡姐这样的人都敢蹬鼻子上脸。 奚娆拧眉道:“六妹妹可莫这般,长姐不会高兴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需要粉饰太平,但嫡姐从来没兴趣管这样的事,谁舞得开心,谁被镇压,谁最倒霉。 故而后院里没人敢生事端。 秦氏也担忧地劝说道:“娴娴,莫要叨扰你长姐,这样没规矩。” 奚娴却无辜道:“女儿也是好意,何来叨扰之说?” 说罢扯着帕子坐在那儿,看着一点也不好相与。 顶多便是罚她贴身伺候端茶夹菜,或是笔直端坐一整日,累的浑身酸疼,上辈子习惯了,没什么怕的。 这辈子她就算当个硬气的泼妇,也不想再任人捏圆搓扁。 况且,她手里有嫡姐的把柄,就要踩住嫡姐的底线。 等嫡姐何时容忍不了了,她再好整以暇摊牌,叫嫡姐气个半死,又只好忍气吞声,并不敢动她。 奚娴想看嫡姐吃瘪很久了。 真想瞧瞧嫡姐高傲漠然的脸上,露出卑微隐忍的神情。 奚娆却面色带着微嘲,剔着指甲慢慢等着好戏。 一个外室女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这种鸡零狗碎的不公,算得甚么?来了后宅就得明白甚么是忍耐,甚么是生存之道。嫡姐才不屑插手这些。 谁也没想到,很快嫡姐那头便送来一整桶的荔枝,还是冰湃的。 方才的橘子已不见踪影。 由于地处北方,就连皇宫里的主子,大多都不会这么奢侈,只有从前奚娴愁眉不展时,皇帝为了哄她开心,才会这么做,那也惹了许多人眼红滴血。 但嫡姐的外家权势显赫,嫡姐又是他们最疼爱的外孙女,这样的重臣有这般奢靡享受并不奇怪。 奚娴却只想知道嫡姐安得甚么心。 严嬷嬷袖手利落恭敬道:“六姑娘,我们主人说了,荔枝夏日里用着才舒坦,但您不要用太多,容易伤身。” 奚娴面色微变,又含笑询问道:“那橘子呢,姐姐用得可欢喜?” 那可是次一等的橘子。 严嬷嬷倒是没想到这个看着白兔似的小庶女这么会踩线,于是淡淡看她一眼,恭敬道:“主子很喜欢。” 奚娴的笑容逐渐消失,轻轻嗯了声。 严嬷嬷说着又转身,竖了眉冷斥道:“是谁分拨的果子?怎么六姑娘这头的是次的,是谁给你们的胆儿?” 秦氏几乎被吓个半死,连忙上前道:“不碍事不碍事的,甚么果子吃不得了,娴娴没那么娇贵”却被嬷嬷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嬷嬷说罢又雷厉风行惩处了几个下人,各打了几十板,又连累带他们的家人一道连坐发落,全给发配到西边院子去了。 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其中大多还是王姨娘和奚娆的仆从。 明眼人都看得出,严嬷嬷这么做是为了谁,只有奚娴看不懂。 奚娴看着自己锦帕中包着的荔枝,纤长的手指捏起一个,凑在鼻下闻了闻,又慢慢皱眉思索嫡姐的用意。 到底是拉拢她,还是警告她,亦或者只是喜怒无常随心所为? 肃国公府建于圣祖年间,于今大约已有几百年光阴,其中跌宕沉浮自不必多说,就在最近几十年,是贺氏家族又一次起复的轮回,百年修葺的园林古朴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具是翻新过一遍,保留了先祖时的大部分,又添了一些近年时新的九曲回廊。 接待的婢女还说,东边那处买了邹家尾巷里的院落,一道打通连成一片果园子,冬日开白梅腊梅,夏日便多有果香四溢,再往里头走便有一处小湖,深夏里挤满碧绿接天的荷叶,供姑娘夫人们撑船逶迤而过,弯腰嬉闹采莲蓬。 奚家的院子也是百年园林了,只是近年来不若肃国公府势头好,便多了几分颓意,主人并没有使银子修葺的意思,稍偏僻的地方,就连凉亭朱漆皆斑驳脱落了也没有人管。 只能说看得过眼,便罢了。 奚娴听罢,便多了几分向往,她重生过一回,长了这么些年,也没过过这般惬意舒适的闺秀生活。 她转念一想,这回重生了,即便没有这样的条件,至少不必再入宫里,便由心底发出丝丝的满足和喜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认为, 她好歹是重生一辈子的人,最简单的事情总归能做到,至于嫁人以后又如何, 现在却是没心思思考, 只想着要在太子登基前嫁出去,他再是霸道, 也不可能强抢民妇。 因为她再是得宠, 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 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 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 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她一时掂了指尖, 又用手心握着,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 一口口用起来, 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 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 不由皱起眉, 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书, 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亲人病了,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可即便可行,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 奚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里不说话。 她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事儿里,往往是抿了稍半,后面就不肯张嘴了,要人把勺子逼得紧些,才不情不愿开口吃了药汁,唇角染上了棕黑的药渍,还浑然不觉。 她只是抬起红肿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看着嫡姐,乌黑的眼仁软糯泛水,合了手状似哀求揖了揖,一双手又小又软。 嫡姐不为所动,只是一勺勺把药喂完,还顺手给她擦了嘴。 奚娴被人伺候惯了,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局促的感觉,一来一去倒是配合得很好,还知道张嘴,嫡姐便捏了松子糖往她嘴里送。 是奚娴很熟悉的味道,酥香微甜,泛着松子独有的炒香,她开始咀嚼着松子糖发怔,雪白的腮帮子鼓着,脸上还有几道泪渍。 嫡姐却忽然表现得仿佛方才的事体一点也没有发生过,坦然又平静,就像她与生俱来便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做事镇定有条不紊,极是冷静。 奚娴觉得嫡姐这病可能是间歇的。 发作完又要等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发病吓人,不吓人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可以说算是个好姐姐。 尽管她甚至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发起神经病来像个魔鬼,但奚娴却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脑子有问题,可能和嫡姐的病也有关系罢? 上辈子嫡姐死前,还曾经把她叫到身边,一字字问她是不是想过要姐姐去死,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奚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她能怎么回答呢? 尽管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就很奇怪,于是只是低垂着脖颈不答,却不敢抬眸看人。 嫡姐那时却异常温柔的笑起来,缓慢凝视她道:“那么,我知道了。” 第二天,嫡姐就死了,在奚娴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也记不起自己那时是什么感觉,因为当年她太小了,比起后头的一辈子来说那么幼小,从嫡姐身上所受到的苦楚虽然牢记,却远远没有几十年的深宫生涯那么刻骨铭心。 但大概她是有些欢喜的,因为那个刻薄恶毒,总是刁难她不准她嫁人的嫡姐,终于死了。 却也有些小小的哀伤,毕竟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先头还生气勃勃颐指气使,嘲讽她的穿着打扮,讽刺她不学无术,笑她蠢钝狭隘,可转眼就没了。 其实,前世嫡姐讽刺的也是事实,她的确很没用。 只是奚娴从来不肯承认罢了,因为她渴望被人呵护,可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包容她这么多的缺点,把它们当作可怜可爱的优点,故而奚娴宁可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人生真是无常。 更无常的是奚娴重生了,那个恶毒嫡姐又站在她面前,比上辈子还有病,但至少没死。 她的心情便十分复杂,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甚么。 奚娴想要下床,眼巴巴对嫡姐道:“我想要下床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姐姐” 嫡姐放了她:“你去吧。” 奚娴伸出一只脚,想了想踮在地上时才有冰冷的真实感。 嫡姐似乎拧了眉,把她的绣鞋拿着,垂眸为她穿鞋,似乎是做的很习惯的事情,奚娴却吓得缩脚,被嫡姐微凉的手一把捏住脚背,雪白的肌肤被捏红了,才将两只鞋都穿上了。 她刚醒来,脚就有点肿,或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反正奚娴一年四季都在肿,只是分轻重罢了,有时莫名其妙肿得像馒头,害得劳烦皇帝陛下给她按摩,不然连走路都没法走。 奚娴的神思又开始迟钝飘忽,嫡姐也不理她了。 不用被迫拘在老太太这里便好,不然谁也不晓得之后会发生甚么。 或许就像是嫡姐所说的,老太太会带她连续参加很多盛大的宴请,教会她苛刻的礼节,创造许多机会让她扬名长安,至少在贵女圈里得人人皆知她礼教严格,名声贤良卓著,又有很多事迹来一二三辅助她的美名。 这样一来,她又养在老太太膝下,便适当中和了许多庶出身份带来的不便,毕竟时下的长安也并不在明面上挑拣嫡庶了,即便人家在乎,也只是心里考量,就连家人之间也很少说出口,因为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奚娴简直难以想象,真的这般一轮做下来,若是顺利的话,她将会是被人托举着上神坛的唯一贵女,羞耻程度不亚于露天只着肚兜走路。 毕竟家人的庇护,可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遮羞布。 比起那些美名远扬的贵女,她除了一张清纯好看的脸,其实惭愧来说什么都不精通,最擅长撒娇耍,或许这点无人能及,但也没什么可比的。 因为贵女便要行止端庄优雅,说话有分寸知停顿,做人善良贤惠留一线,从中才能发展出不同的性情和喜好来。 奚娴第一层就不及格,别的就不必说了。 故而她非常排斥被逼着做这些事,一则她没想过要靠这个嫁给甚么厉害的男人,那些顶层贵女还想做皇后呢,她就想嫁个老实家底殷实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遭那么多苦楚,没有丁点好处,只有傻子才会妥协。 嫡姐没有再管她的意思,只是放任她回小院,闲散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给别的女子做出来是流里流气不规矩,给嫡姐做出来,却有些别样的潇洒风流。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于是赶忙提着裙角出门。 然而回到小院里,秋枫和春草还在,姨娘却已经不在了。 奚娴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丫鬟面面相觑,咬着唇给她递了一封信。 秦氏会写字,但只会很简单的一些字儿,字体也并不那么严谨有致,所以她的字迹很好辨认。 奚娴看完才开始对着窗边发怔,看着窗口萧萧的落叶片影不语。 姨娘带着弟弟去江南了,因为爹爹会被派去江南赴任,至于是什么职位,姨娘也不知道,更加不晓得怎么写出来。 爹爹还没去,但府中没有主母管理中馈,因着那头大宅子要交地契,还有一些田产等着主人家细点,这些爹爹不放心管事做,姨娘只能先一步匆匆去江南操持那头的琐事,顺道把弟弟也带去了。 姨娘在信中告诉奚娴,不必为她操心,也请娴娴要听姨娘的话,去老太太那头过,待她回府里就把娴娴接回来,不能闹小孩脾气,不然到时弟弟懂事了也要笑她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姨娘和弟弟都没事,姨娘的信中更透着难得的轻松,看样子没受委屈,甚至由于爹爹的信重,还有些雀跃期待。 但叫奚娴发怔的不全然是这些。 因为前世,爹爹根本没有去江南赴任,他一直在长安做官,直到家族败落被抄的那日,也没有离开过长安。 奚娴觉得毛骨悚然,面色变得煞白无血色。 她的重生,不可能影响到上面的决策,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个人也重生了? 只是像奚娴这样才被接进府里没两年的外室女,在礼仪方面能有如此程度,就连奚老太太都觉得很是不错。 学了两日,这一跪一立,端茶斟酒请安,认真起来便很有气度,比起宫里的娘娘也不差甚么了。 老太太倒是有些惊讶,转而便深感欣慰。 奚娴安分着,却也没忘了嫡姐,她这两日一向惦念着嫡姐待她们母女的恩德,还有嫡姐的身份,总是于情于理不讨好也得讨好着,于是终偶得了空闲,便想着能给嫡姐做些点心。 那是她上辈子给皇帝做的点心,却不知嫡姐用着合不合适。 嫡姐如今闭门不出,听闻请了庙里高僧辨证经文佛理。奚家嫡长女痴迷佛道,这样的事整个长安的贵妇人皆有所耳闻,即便奚衡将来出家去,也无人会觉得奇怪。 只是奚家人态度听凭,可见奚衡这个嫡长女在奚家地位之高,就连老太太也不太管嫡姐。 奚娴与老太太提起嫡姐时,老太太总是笑,顶多便是道一句:“人各有命,你姐姐喜欢,便随着他去。” 奚娴更加肯定了嫡姐身份不一般。 而前世争锋相对的五姐奚娆,在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表现得很乖觉,几乎毫无动静,这倒是令奚娴大感放松,毕竟谁也不爱总是与膈应的人见面说话,绵里藏针,那该多累啊。 奚娆已经为她的坏心思得到了惩罚,嫡姐说的话从来作数,要她穿着藏了针的衣裳抄经书,便没有宽和的意思,当中的痛楚和煎熬不说也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她这近几十年的宠爱, 来得不明不白, 活得不自由也不快活, 就连穿戴甚么衣裳首饰, 能不能去花园踱步,都不得自主。 她每日都盼着失宠,可却圣眷不衰到死,活得像是刀尖舐糖,到后头香甜得意的滋味没了, 只余下胆战心颤的绝望。 皇帝夜里专宠她, 爱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沉唤她乳名, 并视她为禁脔,把她拘在掌心。他曾有过很多女人,可只有奚娴圣宠不衰。 到了后来,她们全失宠了,只有奚娴日日陪伴圣驾。 只是她从没有过孩子。 皇帝不让她生,她的身体也不适合孕育后代。于是她一辈子都那样孤寂, 没有孩子没有亲人, 只靠着他身上单薄的温暖活着。 她在窗下坐了很久,不允许宫人来叨扰。 直到日薄西山,秋枫不得不上前问她摆膳事宜,却见奚娴面色苍白合着眼, 似乎睡着许久。 针线插在绣了一半的鞋面上, 女人的手指微微弯曲, 松松捻着针尾。 殿外乌云压境, 云雾翻滚酝酿,似乎快要打雷,秋枫知道主子怕雷雨天,故而皇帝从不舍得叫主子独自一人。 奚娴背着半旧的包袱,低眉顺眼的跟着前头的苏妈妈进了府。 她有些害怕进奚家。 她记得,奚家的大门总是紧闭的,而她头一次走的是一扇斑驳半旧的侧门,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嬷嬷为她开门,掀了眼皮觑她一眼,见她捉襟见肘的局促,便冷嗤一声,丝毫不理睬。 前世这日父亲不在家,苏妈妈便带她去见了嫡姐。 嫡姐是父亲与已故太太生的长女,个子高挑,眉长入鬓,年少老成,极有气势。 整个后院都是嫡姐管着,而她等闲不见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心眼芝麻小。 嫡姐性子古怪,喜怒由心。当年论到奚娴议亲时,嫡姐横插一脚,不准奚娴嫁人,更断了她的后路。 奚娴哭了很久,也不明白嫡姐怎么能这么恶毒。 嫡姐却冷着脸看她半晌,施舍般允诺道:“我许你一门更好的婚事。” 哪有更好的亲事?那都是骗人的。 嫡姐后来早逝了,奚家被抄家,奚娴靠着一张清纯绝色的脸入了宫,成了当时少年皇帝的妃子。 位分低下,却承受着与之不匹配的荣宠。 奚娴背着包袱走着,回了神。 当年她进门这日,就连嫡姐,也闭门不见。 虽说讲究的人家,嫡庶从不轻易明面儿上开口区分,但在他们家,众人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有区别。 嫡姐地位尊崇,就连父亲都不敢斥责,而她们这些庶出的活得战战兢兢,更遑论奚娴还是外室所出。 奚娴初入奚家,便遭了两个闭门羹,后院的女人们皆是活络人,自然知晓她是甚么东西,后头一切的苦楚和绵里藏针的折磨,皆是由此而起。 也不知怎么的,她后头竟招了嫡姐的眼。 嫡姐把她拘在身边,明里要好,实则专命她日日贴身侍候,端茶递水捏腿念书,而有次她与兄长的同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是涂得脂粉艳了些,那个同窗也看得迷瞪。 嫡姐便连着几日不给她好脸色瞧,一句话也不与她说。 她不懂嫡姐为何如此刻薄,但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以至于入了宫,她也逆来顺受。 苏妈妈走在前头,一边说着府中的注意事项,一边看奚娴几眼。 这姑娘长得俊俏,皮肤白透晶莹,腰线柔软纤细,像她那个娘,长着一张清纯的脸蛋,身子却天生带媚,即便这没长开的眉眼也盈盈含着秋水。 好在这六姑娘极是知礼,各样微末的礼节也优雅端庄不出错。 奚娴那时年纪小,被姨娘教养的懂礼,一举一动却免不了小家子气,只她上一世在宫中住了很多年,被皇帝把着手亲自教导,即便重生了,行止也不会有一点差错。 自小姨娘便告诉她,她是大家族的女儿,比隔着一道青柳巷的卢家女儿高贵不少,得会琴棋书画,还得知性优雅。奚娴那时甚么都不懂得,但却照做了。 然她发现,自己所依仗的一切涵养和礼仪,在嫡姐面前都不够用。 嫡姐少言,但她的眼神永远清明,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警醒。在她面前多说是错的,多做才是对的。 今日仿佛不同。 嫡姐主院的大门敞开着,竟接见了她。 奚娴有些意外,其实她早就做好打算,嫡姐不见她,她便也不要像上辈子那般日日舔着脸来拜见。 这样的靠山不要也罢。 进院时嫡姐正在用膳,奚娴在外间洗漱一番,便被带了进去。 食不言寝不语,嫡姐不说话,她也只是默默坐在对面,垂眸不言。 气氛逐渐凝滞起来,但奚娴习以为常。 上辈子嫡姐就喜欢干晾着她,有时候叫她坐几个时辰,就那么笔直低顺坐着,而嫡姐一语不发,目光阴郁得骇人。 奚娴想不通,嫡姐即便死了娘亲,也不至于那么沉冷阴郁。 嫡姐用膳很快,却丝毫不闻杯著之声,顿了顿,奚娴的视野中出现一只手。修长而指节分明,很好看的手,属于那位嫡长姐。 嫡姐拿帕子缓缓擦拭,开口时语声平淡:“你叫奚娴?” 嫡姐的嗓音总是有些沙哑,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多了几分散漫的靡靡之音,越是长大,便越是好听。 奚娴没那么怕她的时候,总爱听嫡姐说话。 奚娴怔了怔,低头轻轻嗯了声。 从嫡姐的角度看,奚娴只露出一段细腻的脖颈,碎发落在耳边,有点局促不胜。 嫡姐倒是笑了笑,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沿,让她抬头,又慢慢问道:“你很怕我?” 奚娴心口一颤,轻声道:“不” 奚娴对上了一双似笑的眼睛。 嫡姐眼睛的颜色很淡,这使她看起来异常克制,上辈子罚她在院外跪着的时候,嫡姐也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的。像是冷酷的上位者在看蝼蚁,漫不经心并且毫不在意。 嫡姐却没有追究,只缓缓道:“还未曾腾出空院来,如此便委屈你与我同住。” 奚娴心中只觉古怪异常。 前世她进奚家,许久都不曾见到嫡姐,因为身份低微敏感,每日只被姨娘限制在小院里不能外出,虽则一应吃住没有克扣,但却过得十分压抑。 可今生,嫡姐竟然要求她同住。 比起住在早已熟悉的小院里,奚娴更不想和可怕的嫡姐住在一起,她会被磋磨疯的。 于是她镇定下来,装作恳求的样子,软和解释道:“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您同住的,后头的院子只要能落脚的,娴娴都不会嫌弃。” 嫡姐闲适的支着下巴,意味不明的微笑起来:“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 奚娴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的。” 嫡姐不再与她说话,只是颔首命令道:“把她带下去,好生养着,这样瘦骨伶仃的模样,不要再叫我见着。” 嫡姐下达命令时不容置疑,从没有人敢忤逆。 奚娴喉咙咽了咽,拒绝道:“我想和姐妹们一道住。父亲上趟见我,也道让我和三姐姐五姐姐她们学学书画。所以,请您不要为难我了。” 嫡姐顿了顿,缓缓审视她,目光微凝幽暗。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怕,于是睁大眼睛抬眸看着嫡姐。 奚娴的眼睛很漂亮,是很纯正的黑色,黑白分明,干净纯真。 前世她这么看着皇帝,小声央求他带自己出宫逛庙会时也是这样,皇帝看了她很久,终是颔首应了。 他的指腹略微砺,酥麻轻抚她的眼睫,惹得她闭眼心颤。男人却在她耳边微笑道:“娴宝的眼睛太美,朕不舍叫旁人看去。” 他说了那句话,履行了答应她的诺言,但奚娴后来再也不敢这么看他。 尽管她知道皇帝是个明君,除了在她身上外,再没做过任何荒唐的事情,但奚娴总是忍不住恐惧,因为他有时总有些病态阴暗,不像是在外头表现出的那般。 嫡姐看了她一会儿,面色竟愈发温柔,叫奚娴毛骨悚然。 她听见嫡姐又大发慈悲允准道:“罢了,你既喜欢便与她们同住。” 只是嫡姐的眼神却带了深意。 奚娴不想惹事,重得了一条命,她便格外惜福。她想让嫡姐也尝尝她上辈子忧愁绝望的滋味,却也不敢过早锋芒毕露。 奚娴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又发呆,顿时有点羞赧,垂下眼眸接话道:“谢姐姐。” 嫡姐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让奶嬷嬷把奚娴带下去,又命人为奚娴准备一些首饰家具。 虽然小院子里都有,但今次嫡姐却格外恩待些,宁可为她打制新的。 奚娴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时,恰好遇见姨娘重病,碰了爹爹一面,表现得不如前世慌张带忧,又有些怨言不敢说。这辈子她庄重不少,虽仍悲伤,却没有多少怨言挂在嘴边。 所以爹爹或许对她抱有欣赏,故而连带着告诉了嫡姐,这一连串的事情只由于她的表现而改变,或许之后的命运也会不同。 但奚娴却并没有什么感触。 因为她知道,奚家会在嫡姐死后三年内因贪墨被抄家。 当年发生了甚么,她一概不知,爹爹待她和她娘都不算好,他们父女缘淡薄,但奚家流落至此,她还是会有些伤怀。 她更知道一个关于嫡姐的秘密。 嫡姐不是奚家的孩子,和她更不是亲姐妹,极有可能是故去的太太通i奸生下的,那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因为嫡姐的外家,亦是当朝皇帝的外家。那一尊庞然大物,不是他们家能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松开手,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 又开始仰头笑起来。 泪水越笑越多。 一边哭一边拿胭脂砸他, 粉盒碎了一地,她却因为醉酒而咯咯笑起来, 因为他没有躲, 头上的玉冠和玄色繁复的衣衫上, 俱是粉白的脂粉,泛出栀子花的香味。 而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 带着十足的耐性,像是在看一个无知孩童。 奚娴白生生的粉足蜷缩着, 抬眼时对上他淡色克制的双眸,对他傻乎乎的笑,而男人单膝跪地, 将她娇柔小巧的脚掌握在宽大温厚的手心里, 掌心似有火热躁意传入她身子里。 那是她十九岁那年的事体。 他还没有为了她遣散后宫,奚娴受尽了荣宠, 每日的心情变得焦躁不安, 担心自己腰不够细, 腿不够直,不比旁人有情趣,还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他在床笫间再也不会这么迷恋她。 她想要怀一个孩子, 不拘是男是女, 只要一个孩子就可以, 以后能在宫中做个伴,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然而实在太难了,十多岁的身体,年轻而鲜活,常常与皇帝在一起,却没有一点迹象。 她害怕极了。 皇帝却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奚娴汗湿的额头,低沉道:“没有孩子多好?只有朕与娴宝。” 奚娴说不出话,睁大眼睛看他,半晌才带着酒意,拉着他的衣襟执拗撒娇道:“可是c可是我想要啊。” 他平缓笑了笑,不再说话。 奚娴知道,这于他已是温和的否决了。 她于是鼓起勇气,轻声在他耳边痴缠,带着芬芳的酒意道:“要一个嘛” 她纤长的手指,近乎痴迷的划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淡薄冷漠的唇,还有结实强壮的胸膛,眼里含着迷蒙可怜的泪意,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揪住。 于是他们在床笫间享乐。 他吻住奚娴的唇瓣,一点点厮磨,让她的声音暧昧而支离破碎。 奚娴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满脸俱是虚汗。 她看见天青色的帐顶,还有上面祥云样的绣纹,天光透过落地的窗帘飘洒进来。她又看着自己的手,才缓缓舒了口气。 梦里只是一切不悦的开始,她那时不懂那么多,只一下便想通了,觉得晚些要孩子也好的。 毕竟皇帝这么宠爱她,只有宠爱是要抓紧的,怀了孩子就没法伺候他了。 她小时候是个很傻又天真的姑娘,心眼芝麻小,算计却比芝麻多些,不是什么好人,也远远不是坏女人,目光短浅而愚钝。 奚娴用手背盖住眼睫,缓缓吸气,又呼出沉郁的感觉,才渐渐想起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事情。 嫡姐嫡姐她疯了。 奚娴更知道,她现在躺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屋子,倒更像是老太太的寿康院,木质有些老旧,泛着沉沉淡雅的香,是会让人安心的地方。 却并不会叫她安心。 奚娴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没法忤逆嫡姐的要求,奚衡实在太疯癫了,以至于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实在无法想象世间会有奚衡这样的人存在,自己的婚事丝毫没顾上,甚至把最初的那个未婚夫冷冷一脚踢开,却在庶妹身上抓紧婚事,还要把她打包得完美无缺,制作成最完美的献礼,仿佛是对她的恩赐。 奚娴知道,嫡姐不是她的亲姐姐,甚至是大太太通i奸所生的孩子,父亲一生耻辱的烙印。 这件事父亲或许知道了,但却始终没有点破,甚至还纵容嫡姐为所欲为。 忽然,灵机一闪而过,奚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甚么。 即便大太太出身高贵,但嫡姐这样耻辱的血脉,父亲最多只能做到相安无事,可不但相安,且还赋予嫡姐权利和自由,便显得有些奇怪。 奚娴觉得,嫡姐的身份,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但又转而思索了一下,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想掺和进那些事体里面去,即便知道了缘由,其实也并不能将嫡姐怎么着。 而今之计,或许她只能选择妥协,以不变应万变。 她可以进老太太的院子,但其他事情却不能保证太乖觉毕竟嫡姐不会有功夫成日看着她,只要她不那么配合,甚至出点洋相,便无人敢待她如何。 她正神思恍惚的想着事体,门却“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淡薄的光晕洒落在地墙上。 奚娴警惕地偏头看去,却见嫡姐端着一碗药汤站在光影里。 嫡姐身着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金线绣着花卉图,穿着等匀的珍珠和金珠,闲散中带着难言的奢华,而漆黑的发髻上不佩任何首饰,只是虚虚束起,宽大的袖口松松挽在手臂间,嫡姐面色苍白中含着温柔,入鬓的长眉在眉尾转淡。 奚娴有些害怕地往里头缩了缩,揪着锦被轻声道:“我” 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天然的怯怯。 嫡姐却温和看着她,慢慢坐在她的床边,把药随意放在一旁。 奚娴似乎闻见奇怪的血腥味,从药碗中飘散开来,丝丝传入鼻中。 她有些受不得的咳嗽起来,眼中透着惊恐,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 嫡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长眉慢慢挑起来,露出一个奇异柔和的微笑:“娴娴一定是累了,才会昏倒。” 奚娴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无措的摇头,心中还有些希望。 她忍着干涩轻声道:“不是姐姐逼我,我才昏倒的,我真的难受极了。求姐姐,求姐姐不要再逼着我了,好不好?” 嫡姐定定看着她,慢慢摇头,伸手触碰奚娴冷白的面颊,但奚娴却似是被烫到了一般,吓得往被里缩。 嫡姐收回手,合眸柔缓道:“不该这样逼我们娴娴的。” “都是我的错啊我们娴娴只要健康长寿,我甚么都可以不逼你。” 她轻笑起来,睁开眼时,眼仁是很淡的颜色,这使嫡姐看上去很残忍,又带着异样的真挚和柔情,交织在一起时显得万分诡谲。 嫡姐注视她,微笑承诺道:“我可以死,但我们娴娴一定要长命百岁。” 像是僵直的木偶,诉说着灵魂深处被注入的宿命。 奚娴没有觉得放心,反而更为害怕,一颗心砰砰跳起来,似乎马上便要脱出胸膛。 她实在不明白,相安无事不好么? 嫡姐看着一点也不正常。 嫡姐这个样子,就像是受到过怎样莫大的打击和伤害,却忽然抓住了一点阳光的余热一般,疯癫得厉害,透着不顾一切的痴狂。 奚娴一点也不喜欢有人这么为她考虑,看上去注重她的生命,远远超过了珍视自己的。 她先前与嫡姐说了些知心话,其实也不过是希望嫡姐能够待她稍稍好一些罢了,并没有想要嫡姐变得这样的意思,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人总是该向前看的。 奚娴慌忙撑起身子,强忍着身子的晕眩,对嫡姐推脱道:“姐姐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我从来不想死,说想死也只是为了骗你,叫你待我好一些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一点也不诚心,我是个坏孩子,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嫡姐端起药碗,用汤匙缓缓搅动着,抬眼慢条斯理的笑起来:“我知道啊,我们娴娴就是个自私的坏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奚娴摇头,压抑着心神道:“我不仅自私,我之前还想着要陷害你,我一点也没把你当姐姐看待,所以请你不要这么为我打算了,我消受不起。” 嫡姐似乎对汤碗里的药十分执着,只是一下下搅动着,散漫答道:“我知道,你是个小白眼狼,但你就当姐姐犯贱,这样不好么?” 从奚娴的角度看,嫡姐似乎在笑,但又好像完全是面无表情的。 奚娴浑身上下都开始出冷汗,脉搏突突跳着,黑白分明的眼中泛着血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受惊吓就忍不住要哭,即便知道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哄她。 她就是忍不住。 嫡姐却忽然放下药碗,强硬把她揽进怀里,双手像是铁铸的,不顾奚娴的挣扎和哽咽,眼神死寂迷离,在她耳边低沉温柔道:“不要哭了,宝宝,你看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乖一些,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 奚娴看着青玉的背影,托腮开始抄写,一笔笔慢慢描摹,神思渐浮。 却见面前悄无声息站了个人,奚娴心口一紧,立即抬头,却发现是青玉回来了。 青玉对她柔和道:“六姑娘,主子叫您进去。” 奚娴有些纳闷,却没有问出口。 嫡姐的院落里头和外面全然是两种景致,如拳的珠帘垂落下,长窗边是一片广阔萧索的院落,没有内院的精致婉约,带着一份天然的利落肃穆。 奚衡坐在梳妆台前,手边放着一叠梅子糕,而奚衡却捏着一根青碧的玉簪,指间温润光华流转,长眉微挑,薄唇轻启道:“为我戴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衡便有些头疼, 披着袍子下地把她精准提溜起来, 不顾奚娴的挣扎, 把她牢牢裹成团子,才指着奚娴的鼻子道:“听好,回院子去,不然叫你有来无回。” 奚娴僵硬抬眼, 看见嫡姐眼中的冷意和暗沉, 才有些尴尬地红了眼角, 低头顿了顿才若无其事道:“好嘛, 我就知道,姐姐最不喜欢我这个妹妹了。” 奚衡笑了笑, 平淡道:“知道你还来。” 奚娴有些委屈,可她不敢多言,一心只想让嫡姐不要太嫌弃她,惹到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欠妥当的, 若能化敌为友便再好不过。 她一心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手中握着嫡姐的把柄, 虽然现在直觉可有可无,但细细想来,若能与嫡姐交好,仗着她手里的把柄, 和温驯柔弱的态度, 嫡姐有了忌惮和思量, 自然待她与上辈子不同,一定不会再断她的婚事。 奚娴对此很有些自信,想让嫡姐把她当亲妹妹宠。 奚娴一下上前抱住嫡姐的腰,软白的面颊努力蹭了蹭,闷闷道:“姐姐,从前都是娴娴不好,您不要怪罪娴娴了。” 她挤了挤眼泪,便落下一些泪水,打湿了嫡姐的衣裳,单薄的肩胛也在微微颤抖,塞在被子里像是一只发抖的粽子。 嫡姐的腰硬邦邦的,却很窄,奚娴缓缓抬起脸仰望,却见奚衡眸光幽暗凝视她,修长冰冷的手指覆上她的脖颈,忽然一把将她提溜起来扔上榻。 奚娴就像只被拎着长耳朵的兔子,蹬着腿瑟缩一下。 她睁大眼睛,泪水刷一下掉落下来,轻声道:“我走便是了嘛,不用这样的。” 奚衡却把她拦下,淡淡道:“你不是要与我一道睡么,后悔了?” 奚娴咬着唇瓣,无辜地看着嫡姐,呆呆摇头。 烛火熄灭了,奚娴睡在里头,嫡姐睡在床外侧,床顶的帷幔绣着繁复的纹路,在黑暗里像是蛛。 他们裹着两床被子,无人言语。 奚衡的姿势就没变过,嫌弃极了,似乎根本不准备理会这个叫人心烦的妹妹。 奚娴却一咬牙,扭了扭身子脱出被子,手指扯了扯嫡姐的被角,小声嘀咕道:“姐姐,姐姐我还是睡不着嘛。” 奚衡沉默。 奚娴语带柔和天真,在黑暗中弯了弯唇角道:“我们说会子话罢,我们是姐妹俩,但从来没说过知心话,我有好些话语想与姐姐说呢。” 奚衡不理睬她,却也没让她住了嘴,反倒助长了气焰,使她脸皮更厚了些。 奚娴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自幼生活在小院里,那时总以为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但隔着青柳巷的罗家人总是瞧不起我和姨娘,夏日里还曾往我家门上倒夜香,又花钱雇了街边的叫花子日日徘徊,不是爹爹有时回来,我们连门都不敢出。” 没人理睬,奚娴便继续道:“那时我并不明白是为什么,长大以后才知道,因为我娘是外室,那就是比小老婆还不如……所以他们都瞧不起我们,认为与我们母女有所交集,都是腌臜遭天谴的事体。” “您说,我到底做错了甚么呀?我没做过坏事,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的尾音带了些无力的酸楚,软和的颤抖着。 但奚娴的眼睛在黑暗中却是明亮的,唇角愉悦地勾起,嗓音却那么消沉难过。 不出她所料,奚衡终于开口,带着些低哑:“人要往前看,不要因为旁人的过失而惩罚自己。” 奚娴的笑容更大了,眼尾轻轻上挑,嗓音无助脆弱:“我没有……没有您那么好的心境,五姐姐也瞧不起我,老太太至今没见过我几面,有时我觉得您也不喜欢我……有时我都会觉得……” 她顿了顿,眼珠慢慢转了转,轻声悲伤道:“……觉得不如死了的好。” 少女的嗓音像是柔软的风,虚无缥缈传入奚衡的耳中。 他知道奚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娇软柔弱,心中包藏着许多纤敏黑暗的心机。 他没有想过她年少时的心境如何,只记得那时她太青涩美丽,又那么像是要挣扎而出的笼中雀,他费尽心思才把她拘束起来,不允许她见到天光。 但成了少妇的奚娴却更温柔沉默。 她美丽的眼睛是沉郁的,枯坐半日都不会觉得无聊,笑起来很开朗,托着腮眉眼弯弯,但那都是假的。 不是为了让他安心,只是为了讨他欢欣。 那又如何? 美丽的女人都会骗人,她们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能轻易达到目的,却只是因为被有意纵容袒护。 于是他慢慢笑了笑,在黑暗中只是平淡道:“你不会再受欺负,也不必为他们费心。” 奚娴眨眼,轻柔道:“那谁又值得我费心啊?是不是待我好的人,才值得我费心回馈呢?” 奚娴蹭了蹭嫡姐的肩膀,软和道:“那我以后呢,就一辈子为姐姐费心,因为您待我最好了,我可喜欢姐姐了。” 嫡姐没有再回答她,甚至把她的手拨开。 奚娴咬了唇,慢慢在心里哼一声。 转眼她却安心抱着锦被,香香甜甜沉睡过去。 奚娴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后来这段日子,嫡姐果然并没有再勉强刻薄她,反而允准她时常出入主院,只有时嫡姐闭关清心,她便一个人坐在里头抄写经文。 后宅的人都晓得,六姑娘可不得了了,这还是唯一一个被奚衡看进眼里的庶出妹妹。 姨娘的肚子日渐大了,只是没有了前世的疲惫蜡黄,面容丰盈而带着光泽,奚娴心中便多了许多宽慰。自己的重生,实实在在挽救了姨娘和弟弟的性命,这或许对于她自己也是一种救赎。 姨娘知道她和嫡姐要好,便心里开心,每日都要命她给嫡姐送去些吃食。 奚娴深以为然,讨好人这种事,还是得从最微末的地方做起,若嫡姐回想起来,便知晓她的好处,这样姐妹情谊才能比金坚呐。 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嫡姐也不大见她了,奚娴去了几趟,俱多是不见人影。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日子慢慢过着才能觉出味儿。 嫡姐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叫她忽然与自己一道涂丹蔻讨论花样子和首饰并吃着下午茶绣花,想想也不太可能。 最近朝中传来一些消息,说皇帝动了另立储君的主意,太子殿下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而另外几位皇子各自生了心思,三皇子重受了老皇帝的宠爱不说,还封了瑾王,隐隐有剑指储位的意思,而太子却彻底沉寂下来。 只有奚娴知道,那都是虚的,他们这点手段,还玩不过太子。 不过这些与她没有干系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太子在一起。 故而,她一直想着怎么另觅新欢,只要人老实脑子没病的都可以。 旧年奚徊带了一个同窗归家,听闻是奚家隔了几层的表亲,家里穷苦无所依,科举迫在眉睫,便不拘小节,愿受了奚家的好意,来日再行报答。 奚娴知道这位同窗出身寒门,没有多少金银地位,却颇有风骨,父母早晚,家徒四壁,将来还会为新帝所用,成为股肱之臣,可叹奚家在几十年后早已没落,他想报答也没有法子。 奚娴觉得李愈是个恰当的选择,至少上辈子听闻他一生未曾娶妻,她也就不必背负拆散夫妻的罪过。 况且李愈一路顺遂到底,未见几分波折便入了皇帝的眼,可见此人能力才华卓众。 她现在身为奚家的姑娘,嫁他绰绰有余,她觉得自己的目标可以定得稍高一点,更高就不必了。 李愈常住在奚家,只奚娴却从不露面相见,却只会在恰当的时候给奚徊送些吃食衣物。 李愈是奚徊的朋友,奚娴做这件事也有好几个月了,即便奚徊很少提起,但只要有一回说起她,那么她也算是在李愈跟前挂了名。 李愈此等文臣,定不会喜欢爱沾花惹草张扬的女子,想要嫁给李愈,靠小伎俩是无用的,唯有日久见本性。 不过奚娴也偶尔听三姐奚嫣说起,嫡姐甚少露面,只是在院内礼佛,即便见人,也只是与李愈一道泛舟下棋。 奚娴听过也就罢了,谁会喜欢嫡姐这种人呢?霸道冷漠比男人还厉害,谁娶了都会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这日子过得跟吃牢饭没两样。 她这般想着,心里头仍旧忍不住泛酸。 也不知自己在酸谁,就是很不开心,气得饭都吃不下,想起嫡姐就生气想打人。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 时下男女相见不避讳,但像是奚娴这样的庶出女儿,从前还是外室出身,便更爱惜自己的羽翼,恨不得人人都赞她是个贞洁烈女才好,但贵女们的选择更多,有时嫁人了甚至各玩各的也有,不算甚么新鲜事体了。 她又恨自己出身不好,勾搭个男人都瞻前顾后拐弯抹角的。 上辈子嫡姐死得很早,也是死于日渐沉重的疾病,听闻和大太太患的是同一种病,救无可救罢了。 她托腮看着外头的天空,又像是一朵委顿的花儿,耷拉着脖子。 她没有恶毒到希望嫡姐早死,却也无动于衷,毕竟她实在做不了甚么,对嫡姐还是利用居多些,但日子长了还觉得愧疚,故而又总是想见嫡姐,劝她多养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嫡姐的嗓音比一般姑娘的都要低,靡靡的冷淡, 却不失独特的优雅, 奚娴没有听到过比嫡姐说话更好听的人,带着点中性的意味, 让人觉得睿智而可依靠。 奚娴上辈子没有那么怕她的时候,便极喜欢听嫡姐说话。 嫡姐说上简短的几个字,都够她在脑海里回放几遍, 她就喜欢嗓音好听的人。 但后来,嫡姐的说话声之于她便失去了吸引力, 因为太恐惧战栗了。 奚娴今日也没想到, 嫡姐竟然猜到她在自己衣裳里藏针。 她回过神来,垂眸退后几步,有些无辜的软声道:“我很安分的,您莫要这样,我害怕……” 大庭广众之下, 奚娴一副要被拆吃入腹的可怜样,奚衡不好说甚么, 只是面色沉冷。 奚娴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神采瞧着嫡姐,咬着水红的唇瓣。 她只是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毕竟嫡姐怀疑她, 风险便更大了, 保不齐她自己丢人还丢里子。 嫡姐微微冷笑, 长眉微挑, 边低低在她耳边嘲讽道:“一个小姑娘,身上留疤可不好看,小心将来夫君嫌弃你。” 嫡姐又冷然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奚娴睁大眼睛,歪着头看嫡姐修韧的背影。 嫡姐的步调很快,腿很长,虽则沉稳匀速,但奚娴却跟不上,索性自己慢吞吞走在了后头。 她微微皱眉,也听出嫡姐话语中的一层意思。 这么说话,除非嫡姐不准备严厉阻止她,只准备作壁上观,将来发生甚么全由她自己承担便罢。 但奚娴更怀疑另一件事,她怀疑是嫡姐动的手,把针换掉了,故而才知道是她自个儿动的手,欲要栽赃。 嫡姐的态度暧昧,奚娴也不懂,嫡姐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但跟了嫡姐几年,奚娴也明白,嫡姐虽然权利很大,却从不亲自过问事宜,根本不在乎后宅的恩怨,而且喜怒无常,有时奚娴明明没做错,嫡姐却会不悦。 而上辈子有趟她因为被奚娆暗暗讽刺嫁不出去,没男人喜欢,话虽说得绵里藏针,但在后宅呆了那么多年,奚娴怎么可能听不懂里头的寓意?是以羞恼难堪,一时冲动推了奚娆一把。 奚娆哭哭啼啼告到嫡姐那儿,却被嫡姐反罚了禁足,直到出嫁为止,每日必抄六十遍经文方能歇息。 那日奚娆出来时哭都不敢哭了,双腿软着要人扶了才能挪腾。有人问她嫡姐对她说了甚么,奚娆只面色惨白,不肯回答。 奚娴曾恶意猜测,对一个女子来说这么严重,严重到奚娆这般,或许嫡姐告诉她,若再敢胡言乱语,不止婚事没了,这辈子也不必嫁人,让她体会体会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甚么滋味。 但也只是奚娴想着玩儿的,奚娆怎么也是嫡姐喜欢的妹妹,如何也不至于严重到这般程度。 没有有人知道嫡姐为何不悦,奚娴也不知道。 嫡姐嫉妒她容貌,不喜她唯唯诺诺的软和性子,因着厌恶才不准她嫁人,但却反而罚了奚娆,这事非常离诡异。 可后头嫡姐还是不允她嫁,故而奚娴便没有再思索这件事,只当嫡姐当日心情不好罢了。 这也说明了,嫡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并且对奚娆或许也不那么真心。 故而今日之事,奚娴靠着多年来的熟悉,觉得八成嫡姐懒得揭穿她,并且觉得理会这些是毫无意义的事体。 正合她意。 于是她落座在嫡姐身边的时候,便又带了点隐约的笑意。因着她的身份特殊,故而便坐在了距离许家夫人很近的地方,只她面上的那点清雅淡然,都被许大夫人尽收眼底。 这姑娘虽只是个庶出的,但无论是仪表还是礼节,都一等一的精细贵重,很是拿得出手了。 许家是新上午的勋贵人家,故而请帖分发了整个长安,真正主人亲自上门吃酒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像是嫡姐奚衡的外家林氏一族,便只有人上来送了些客套的礼儿。 许家与奚老爷交换信物结亲的公子是嫡出,但却自小身子不好,没有危及到性命的程度,故而无伤大雅。听闻那位公子还是位才子,即便身子弱些,愿嫁给他的姑娘还是有的。 奚娴上辈子因着针扎难受,离席了一趟,远远见过这位公子一面,那时她不晓得二公子很快便回因为伤寒暴毙,故而还有些羞涩难言,直到归了家,面色还是晕红着,明眼人都晓得她动了凡心,只一味羞涩低头,手指绞了帕子不语。 嫡姐冷眼看着,没有多说半个字。 但后来许公子就死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几分关系,应当是没有的,因为嫡姐看不上许公子。 三姐奚嫣曾在宴请后几日告诉她,听闻那个许公子是个瘾君子,更对女色沉迷不已,叫她提防着些。 奚娴不相信,觉得奚嫣是站在奚娆那一边,故意让她不乐。 但后来事实证明或许奚嫣是对的,因为很快便有传闻说,许公子暴毙在一个青楼女子的床榻之上,面色虚黄,嘴唇干裂,眼窝青黑深陷,纵欲竭力而死。 不,不是一个,是好几个。 但消息很快便被压下去,后来除了奚娴,也没有人关心了。 奚娴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奚嫣是怎么听闻的,又为何一定要告诉她,但她现在回想起许公子,也会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奚娴抿了一口茶水,默默垂着浓密的眼睫,只是不言语,猝不防那头许夫人便叫了她:“奚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奚娴苍白着脸,起身的时候背后的针便刺到了她的肌肤上,刺刺的疼。她反而笑了笑,又走得近了些缓缓道:“无事,只是方才在想事体。” 许夫人挺喜欢她,便招了招手道:“你近前来。” 奚娴慢慢走上前,后背和腰线处更疼了,她怀疑针扎了小半进去,但却没有隐忍,只是脚踝一酸,便痛叫一声,软软摔在地上,把许夫人都吓了一跳,一旁用膳的众人皆停顿下来。 许夫人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奚娴抬起含泪的眼眸,咬着唇瓣摇头道:“无事。” 她又想起身,却不妨胳膊被人一把捏住,跟拎幼崽似的被提起来,身后传来嫡姐奚衡冷淡的嗓音:“许夫人,她今儿个来了月事,不太舒服,请您体谅则个,容我带家妹归去将养。” 许夫人知道奚衡外家是林氏,如此便作罢了,又关切的叮嘱一二才放了人。 奚娴有些失落,因为许夫人并没有对她失望,所以她很有可能得再被逼着守寡,故而小小挣扎起来,嫡姐的手却似铁铸的一般,稳稳不动,还带着阴冷温柔的笑意警告她:“你再敢乱动,回家打断腿。” 奚娴害怕被打断腿,她知道嫡姐做得出这样的事体,故而变了面色,跟鹌鹑似的不敢动弹。 后头跟着看笑话似的奚娆,还有一贯不太说话的奚嫣。 嫡姐轻而易举的避过了奚娴扎针的部位,几乎是把她拎上马车的,手劲大到叫人难以置信,惹得后头的奚娆发出一声笑。 奚娴被丟上马车,红着眼尾的撩开袖子,便能看见自己胳膊上深深的红痕。 她体质弱,又很特殊,只要被掐过一下便会红肿起来,于是垂眸慢慢揉捏起来,也不管嫡姐难堪的面色。 嫡姐细长泛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冷笑道:“我警告过你,给了你机会,你不听话,宁可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叫旁人倒霉,你来告诉我,你脑袋里想着什么?” 奚娴当然不可能说她的打算,更不准备这么早就把底牌露出来,故而也只是无辜道:“我、我不晓得您在说甚么,我身上疼得紧,似是被针扎了一般……” 她说着又忍不住流了泪,奚娴的眼泪说掉就掉了,上辈子她也这样,只要她一哭,皇帝就不舍得责罚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不舍得。 女人是水做的,奚娴就是最清澈幽邃的井水,能一把捞到低,但那样就没意思了。皇帝宁可她又作又哭,也不想让她老实下来。 嫡姐沉默了一下,微凉的手为她慢慢擦去了泪水,淡声命令道:“不准再哭了。” 奚娴就想凭什么听你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嫡姐放开她,似乎怒气莫名消弭了一些,又头疼沉冷道:“衣裳脱了我看。” 奚娴没有扭捏,都是女子,也没什么好作态的。 于是她出乎意料很听话,立即开始边垂泪边解衣裳。 嫡姐端坐不动,脖颈挺直,发髻簪着的赤金并蒂莲步摇上,流苏缓缓摇摆着,扯了扯唇角淡淡道:“你脱衣裳倒是干脆得很。” 奚娴眼眸含着一包泪,听了这话便抬头,泪水又掉了下来,她想起嫡姐的可怕,忙拿袖子管抿了,软绵绵道:“我疼得很……” 她背过身去,银针斜戳进了肌肤小半,奶白色滑嫩的肌肤上滴了殷红的血,瞧着惊心动魄的艳。她惜命,故而绑得很牢,只是被扎两下其实也没看起来这么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很害怕, 她觉得自己真蠢,方才如果像从前一样乖顺听话, 就不会惹嫡姐不开心了。 但她走了几步, 握紧拳头,又觉得自己做得对。 奚娴回到院子里, 才发现春草和秋枫都翘首候着,她微蹙眉, 问道:“方才落雨,怎地不见你们?” 春草与秋枫对视一眼,才开口道:“主院的仆从叫奴婢们归去, 说是您自有人照料, 叫我们晚些去洲上接人。” 奚娴听罢才道:“往后不可如此, 没有我的准许,长姐的话也不算数。” 春草讷讷应是。 其实方才哪里是甚么丫鬟仆从的,是两个个子高大健硕、神出鬼没的黑衣人,佩着森森的长剑,铁臂捏着她们的肩膀让离远些,说是主院自会送她们娴姐儿回来,等会子见了娴姐儿也不准提起这茬。 他们身上带着煞气和隐隐的血腥味, 秋枫近乎两股战战, 丝毫不能多言。 春草和秋枫不敢造次, 却心里害怕, 于是在这儿候了许久才见了娴姐儿, 见她眼睛红通通的, 头发还有些乱,便吓得直哆嗦。 春草赶忙拿了稍厚的披风给她罩上,见奚娴单薄柔弱,可怜兮兮的样子才道:“六姑娘,大小姐这是做了甚?” 奚娴摇摇头,只是不肯多言,却道:“我惹怒了主院那个。” 秋枫见她面色苍白,头发也有些散乱着,心里便多有些猜测。那位是甚么人? 母家出身高贵,在府里说一不二,就连老太太和老爷都不敢轻易说重话,从前她还没有当差时便有所听闻。 奚衡常年深居简出,轻易根本不露面。 可她身边的仆从却都是不好惹的。 听闻前几年王姨娘为了衬出自己的体面,也曾隐隐与奚衡抬杠别苗头,吵吵嚷嚷的惹人心烦。 后头却被严嬷嬷使人拖去当着下人掌了三百下嘴,整张脸都高高隆起,当场昏死过去,养了一年多才算是活过来,亲近的奴仆更是直接打死两个。 当时院里还隐隐传出悠然淡静的古琴声,似泠泠清泉落入溪底,惨叫痛哭声突兀入耳,一里一外两道声音,听上去万分诡异荒凉。 现下看六姑娘这般,秋枫便知她一定是被惩罚了,而且六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显而易见的柔弱心气高,受了那般手段折辱,说不得便要出心病了。 若是前世的奚娴,遇上这样的事说不得便会忧思过重而病倒,可她现在却强撑着心神,告诉自己不能怕。 她还有一张底牌在手,用得好说不得便能逃出生天。 但现在不是展露的时候。 两个地位不对等的人,是不可以这样争锋相对的,即便她手中握着杀手锏,却需要寻觅等待,这是皇帝多年来教会她的道理。 待进了屋里,姨娘见她满身狼狈,便心疼得抖了手,又是叫人烧水熬姜汤,再来便是询问她事体的经过。 奚娴不想隐瞒,因为上辈子她往嫡姐身边凑,多半是因为姨娘撺掇,所以她想叫姨娘分清利弊。 一个心机深沉喜怒无常的嫡女,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她们母女一路的,这样的事体早该弄清爽。 奚娴便坐下来,抬眼怯怯道:“姨娘,这人好可怕,女儿都要给她吓坏了。”她握着锦帕的手都在细颤。 秦姨娘皱眉道:“你嫡姐怎的了?” 奚娴也说不清,又不敢乱编瞎话,只好道:“她硬是要给我梳头,我不肯,她硬生生将梳子拗断了,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咱们还是离她远一些……” 秦姨娘顿了顿,却笑她:“他这是喜欢你,不然怎么肯给你梳头?” “你今日失礼了,明儿个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去主院那头问安,这样才不失体统。叫老爷知晓你与她置气,那像个甚么样?到时吃亏的还不是你。” 奚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泪水掉落下来,吸吸鼻子:“我才不要。” 秦姨娘端着吃了一半的燕窝羹,点点她的鼻头,叹息道:“他是个好的,知晓我生你时身子亏损,特谓嘱托厨房日日皆要给咱们这儿送血燕,今日你不在时还叫圣手来替我诊了脉。” “那可真是个好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奚娴有些惊讶,蹙眉不答。 就嫡姐这个话题,她们并没有争论下去,因为奚娴知道与姨娘争论是没有用的,她也不敢说出嫡姐可能是奸生子这个秘密,后头还是秦姨娘服软,哄得女儿露了笑。 夜里奚娴躺在床上,便觉难过。 重生一回,嫡姐还是那么强硬厉害,在气势上她就输了。 夜凉如水,奚娴睡着了,露出半边白生生细嫩的胳膊,手指却生生把锦被抓得皱起,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眉。 似乎有人轻抚过她的眉眼,捏着她的下颌慢慢打量,那手心火热,指缘却是冰冷的,让她更不舒服。 早晨醒来时,奚娴便发觉自己被裹成一团,安安稳稳躺在正中央,倒是睡了个神清气爽的好觉。 她坐着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梳妆,便听外头有丫鬟撩了帘子进来,对她恭敬道:“六姑娘,主院请您与五姑娘、三姑娘一道去用膳。” 奚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眼,慢慢描了眉,才悠悠答道:“晓得了。” 那丫鬟是个伶俐人,先头按着辈分报了另两个姑娘,都是急不可待的应了,又塞了几吊钱。 只这六姑娘慢悠悠不在意,偏偏那头的嬷嬷还特意吩咐:六姑娘性子慢,不准催她。 这哪里是性子慢,这明明是轻慢。 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奚娴却兴致勃勃的挑着口脂。 上辈子她及笄后,正值青春年少,便多爱簪花打扮,光是口脂胭脂的,便花钱塞了一整个妆奁,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皆有。 偏偏嫡姐总说她爱涂一个颜色,不若素颜好看。 可那明明是不一样的红色粉色橘色,她更从没有素着脸出门过。 嫡姐跟睁眼瞎似的,硬说她涂甚么都一个颜色。 不是嫉妒她是甚么? 奚娴对着铜镜选了个水红色抿在唇上,这让她看起来比寻常时要明艳不少,也少了一些柔弱病恹恹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衡手中把玩着棋子, 掀了眼皮启唇:“继续啊。” 李愈:“…………” 李愈算是知道了, 太子留在奚家,更深层的原因并不知晓, 但至少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方才的小姑娘。 明显是看对眼了,想要占为己有。 如此牵扯太子心弦,这姑娘少说往后也是个东宫良娣。 可喜欢人家,哪有这么个喜欢法的? 李愈也确实管不了这些。 他虽是一介草民, 却有另一重太子门客的身份, 故而手头需要做的事体并不少, 这么一个小姑娘, 他实在放不上心里去,若说一开始把她当作一个女子瞧,现在更多便是当作女主子瞧。 这一头奚娴回了屋里, 便见姨娘挺着肚子出来, 春草麻溜上前, 扶着姨娘慢慢在椅上安坐。 姨娘有孕后容易困倦, 本来这个点也该洗漱起来了, 现下却还等着她回。 奚娴不由愧疚,忙三两步上前道:“姨娘快去歇息罢, 怎地这个点还在等我。” 秦氏叹气, 眼中蕴着关切, 慢慢摇了摇头道:“不说那起子, 你这眼睛怎么了, 可是方才哭过?” 奚娴给姨娘倒水, 看着壶嘴里冒着白气,慢慢回道:“没有,只是方才刮了风,我给迷了眼。” 奚娴这般说,却把水端到了姨娘手边,又仔细侍候姨娘在榻上躺下。 秦氏却笑道:“你这孩子,你长姐常请大夫与我诊治,姨娘自个儿的身子清楚得很,必不会有事的。” 秦氏说罢握了她的手,眼角的绽出了一丝细纹,微微叹息道:“姨娘是放心不下,你过年便要及笄……” 奚娴顿时头疼起来,扶着秦氏起身洗漱,又道:“姨娘,这些你都不用管,自有人为我操持。” 话是这样说,姨娘还是让她与嫡姐走得近些,老太太奚周氏不问家事,连老爷也不常见,更不大管孙子孙女,一共只见了奚娴两面,具是慈和淡淡的样子,似乎吃斋念佛才是第一要事。 奚娴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抹额坎肩也做过,只似石子坠入深潭里,没有丝毫响应。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奚娴也知道她想要有出路,便只能攀上嫡姐。 但她的目标不一样,她不再想要通过嫡姐得到什么利益,只要嫡姐不捣乱,她能嫁人便是了。 至于李愈,在奚娴看来此时放弃为时太早。 她承认自己不是甚么好人,但若能嫁得李愈,她不会做的比旁人差,反而会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婚姻。 奚娴愿在小小的一方后宅,相夫教子,看遍后世繁华,遥祝那人丰功伟绩,名垂青史,而他们也各生欢喜,都追随自己的夙愿去。 故而比起嫁给不相识的殷实人家,奚娴认为自己对李愈知之更深,晓得他风清月朗,正直不阿,也晓得他毕生没有娶妻。无论是甚么原因,哪怕李愈有断袖之癖,奚娴也甘愿受之。 因为她所求从来不是爱情。 没过两日,姨娘便开始阵痛分娩,奚娴坐在外头,还记得前世那日,她手心冰凉沁汗,整个人呆呆坐在女儿墙上。 外头是一轮枯寂的月亮,爹爹不知在哪里逍遥,她看见产房里的人打了帘子出来,铜盆里盛着血色的水,在月光下诡异荒诞。 她只是面色惨白,呆呆坐着,姨娘的声音一轮譬如一轮细弱,到了最后,她似乎听见一声“娴娴”。 奚娴紧紧攥着衣角,帘子悠悠晃动着,却再也没有人出来,四下一片死寂。 视线模糊中,有人匆匆告诉她,让她回避,又叫丫鬟带她下去,把身上水红色的裙子换了。 奚娴固执不肯走,缩在墙边像是一只鹌鹑,满眼都盈着泪,喉头酸涩哽咽说不出半个字,只是嘴唇不停发抖,进而干枯萎靡。 她想起母亲小时候,在四合院里抱着她,为她唱故乡的民谣,身上香香的,还指着绒布似的夜空为她数星星。 母亲告诉小小的奚娴,总有一天,娘也会上去,在那儿保佑你,瞧着你。 奚娴便呜呜哭起来,抱着娘亲的肩头,扁着嘴告诉娘亲,她才不要娘上去。 后来她们进了奚家,娘亲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甚至不被允许叫她母亲。 娘亲也忍耐着,承受着来自王姨娘和奚娆全部的恶意,却固执教会她做个善良容忍的人。 那日的晨光洒下肩头,不切实际暖得像是冰冻。她才慢慢开始相信,姨娘死了,她血脉相连的弟弟也死了,都死了。 姨娘是农女出身,家里为了给姨娘的哥哥换赌债,便把她提脚发卖了。 那时与她一样年少的姨娘,坐在破旧的骡车上,看着远方农舍昏黄的灯火越来越远,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皱巴巴,木讷低下头,心里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姨娘被买去,转手送给爹爹当外室,没有半分自由,迫不得已、随波逐流,更没有奢望,只想好好活着,不要再被卖掉。 可她成了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屑耻笑之余多有同情,都说她腌臜,说她命贱。 姨娘已经不出门了,那些却在她固守的小院前泼恶臭的夜香,纵容孩童在她们院外唱打油诗,更说她生的女儿也只能给人当小。 姨娘没有做错,奚娴也没有做错,可是转头来每句恶毒的诅咒都验证了。 所以奚娴不敢奢求真情,世间唯有傲骨和正直的本性值得依赖。 这一世不同,姨娘这一胎却生得很顺利,没有难产,也没有很多染血的铜盆,黎明时分,奚娴便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奚娴的唇边终于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笑容,浅淡却发自内心,似乎重生的意义终于在心中浮现,僵硬的心也缓缓释然。 不是报仇,不是让谁痛哭悔恨,而是让亲人得以幸福,那她便能安心了。 奚娴觉得,她应该要感谢嫡姐,无论她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至少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 奚娴不晓得为何,上辈子嫡姐不曾这样做。 上辈子嫡姐这样漠然,不把她们当回事,奚娴不因这事怨她,因为这本来就是她们自己的事。 只是嫡姐今日仍是不见她,奚娴也没什么赌气的,只是嘱咐青玉待姐姐归来了,得与她说一声。 夜里长安城便戒严了,奚娴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体,只敢让丫鬟们不得声张,扰了姨娘的清净,自己却披着斗篷出门。 嫡姐还是不见她,青玉告诉她,若是害怕,便去三姐姐奚嫣那儿。 奚嫣剪了灯芯,把床帐勾起,趿着绣鞋下了地,便见六妹妹娴娴面色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苍白羸弱的模样,眼中也失了神气。 奚嫣不知发生了甚么,便上前握了奚娴的手,秀眉微蹙道:“怎地手这般凉了?也不穿得厚实些。”于是又赶忙把她拉进去。 奚嫣自己便有个小院子,她的姨娘很久以前便去了,也是难产死的。故而奚娴也懂事,不能在三姐面前提姨娘生产的事体。 奚娴捧着热乎乎的茶盏,手心稍暖,才垂眸轻声道:“听说外头戒严了,我有些害怕,又不敢找姨娘说……” 她记得,上辈子也有过戒严,但没有这么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就像她为了陷害五姐故意拿针扎自己, 嫡姐便很恼火, 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质问她到底懂不懂事。 那必然是不懂的, 她永远不会那么安分。 果然, 贺瑾容略一蹙眉, 上前拉着奚娴的手, 扯了唇角含笑道:“无功不受禄,我自小便有家教在身,若是平白受了这般贵重的礼儿, 倒是叫人笑我眼皮子浅, 论年纪,我比你年长好些, 算是你半个姐姐,娴妹妹若是不嫌弃, 叫我容姐姐便是。” 奚娴有些欣喜,立即小心翼翼拉了贺瑾容的手, 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蹭蹭道:“容姐姐……” 贺瑾容身子一僵,只觉浑身都怪。 虽说奚娴这般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到底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 又生得天真爱依赖人, 软软抱一抱也无甚。 只是贺三姑娘长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被同龄姑娘拥抱过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 不是心存比较, 便是人淡如菊, 摆着架子,又想要名声,如何也不把同龄贵女,当是可依赖的好姐姐来瞧了。 奚娴这么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熟能生巧,嘴巴可甜,浑身没有硬骨头,见到年长些的闺秀一口姐姐叫得欢实,不要钱似的认姐姐。 小姑娘乖乖站直,眼角还有未曾擦干的眼泪,一双大而润的杏眼红得像兔子眼,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顺从的跟着贺瑾容,像是一条小尾巴,满是依赖的模样。 贺瑾容顿了顿,便抽了帕子,给奚娴细细擦眼泪。 两人离得近些,她又能闻见奚娴身上带着奶味的暖香,不由心又软起来。 贺瑾容亦不晓得自己是甚么心情,或许很怪,先头生出淡淡的不屑和敌意,却在三五步之间土崩瓦解,反倒对奚娴情愿亲近了些。 或许还是带有目的的。 贺瑾容坚持认为她算不上多真心,愿意接纳奚娴,大多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将来是要嫁给殿下的,若奚娴是太子心尖的女人,那便更不能输了贤惠,总是要照拂她一二,称姐道妹,共侍一夫,也好叫太子记住她的德行。 若是猜测错了,多一个这样尾巴似的小妹妹也无甚,大不了到时候多出一份添妆,待奚娴嫁出去了,估计也不会是甚么好人家。 如此接触不到,井水不犯河水,还多了一份美名。 贺瑾容照着贵女圈常有的心想,算计着奚娴,面上却带出温柔知性的笑意。 她拉着奚娴一道去她的小院里吃凉糕,甚至还小声在奚娴耳边道:“这个天气呀,是最不适合吃的,只我爱贪凉些,你可莫要告诉祖母。” 奚娴也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动,却亲密挽住贺瑾容的手臂,摇一摇求道:“好姐姐,我也要尝尝。” 奚娴是真羡慕贺瑾容的院子,靠着贺家的小湖泊边,进了院门便能见中央一座朱楼,那是贺瑾容的闺房。 她们坐在卷起斑竹帘边,靠在官帽椅上,便能觑外头波澜微皱的水景,绿茵地上还有一架秋千,上头绕着各色的花卉。 她可甚么也没有。 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也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架秋千。 她吃着凉糕,雪白腮帮微鼓着,嘴里俱是桂花蜜的味道,笑起来也蜜蜜的,托腮道:“真好,我们家里头,只有我长姊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贺瑾容听说过奚家嫡女,但并没有见过奚衡,如此也不过随意温柔道:“倒是不常见你姐姐。” 奚娴不想叫贺瑾容关心嫡姐,这事儿说白了,是她要算计太子和崇妃的姻缘,可千万别再掺个嫡姐进去了。 她轻声道:“是啊,姐姐忙着礼佛,身体也不好,故而……” 贺瑾容对所谓的嫡姐没兴趣,兴致缺缺略过。 贵女圈什么人没有? 出身好点太傲的,性格古怪的,身子病弱的人,都难成大事。 故而她不必费心去结交这样一个人,别看现在差距不大,等嫁了人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层次的。 两人又说起给奚娴那几套扇子的人,奚娴也不想胡诌,但看贺瑾容这般着紧好,便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是、是一个贵客赏的。” 贺瑾容的心跳砰砰的,想起男人一身银纹黑衣,宽肩窄腰的模样,就连耳根子都薄红了。 她镇定柔声道:“那是甚么样的贵客,我瞧这倒是不好得的,怎地出手这般阔绰,又独赏了你。” 奚娴这下编不出来了,浑身的尴尬劲都往头顶冒,于是脸也红得不成,声音又小又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这样赏给我了,还另指点了我的法……想是长辈的客人。” 贺瑾容状似无意问起那人样貌,奚娴略思索一下,便顺其自然胡诌道:“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眼眸很淡,很少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迫人,有时候却很温和。” 这些纯属胡诌,满满具是缺漏,但至少嫡姐也的确指点过她写字,只当说的是姐姐好了,她也没说是男是女。 听奚娴这么一讲,贺瑾容心里更酸了,嘴里的凉糕吃着都没滋味,还努力扯着唇角笑道:“那可真是,好缘分。” 奚娴觉得这话怪异,不过只是乖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用着点心。 贺瑾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奚娴,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得细致。 这小姑娘说绝美,那也没有,美则美矣,却并不多么叫人一眼惊艳,但通身气场却是软和糯糯的纯净,像是最明澈的溪水,让渴极了的旅人忍不住埋头大口大口吞咽。 贺瑾容甚至能想象,太子会怎么把奚娴抱在怀里,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再被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躲过,一头埋在男人怀里,惹得他低笑起来。 还是那种感觉,莫名的般配甜蜜。 可这一切甚至只是她臆想出来的,贺瑾容觉得自己有些迷怔。 奚娴很快便与贺瑾容成了好友,结伴一道去寿宴坐着,贺瑾容甚至带她引荐了其他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在外人看来,奚娴除了有些腼腆,其余具是极好的,故而便受了很多夸赞。 那套扇面,奚娴便也没有带走,只怕贺瑾容不肯收,于是便找了话题绕过,急匆匆的便跟老太太一道走了。 她心下雀跃,今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能与贺瑾容交好,将来也能影响到她一二。 若是皇帝能与贺瑾容终成眷属,那岂不正合她意。 奚娴一点都不酸,她高兴得很,夜里高兴得睡不着。 只是隔日晨起,奚娴便发现案几上放着二十四节气的扇盒,并一卷薄,在阳光下投出几道晦涩阴影。 她顾不得洗漱,赤着脚下地,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方才发现,那一套扇子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一问之下,才听秋枫说,昨儿个青玉来过了,只说把这整套扇子,从肃国公府取了回来。 这可丢人大发了。 奚娴手心冰冷冒汗,心跳都不齐了。一想便觉得羞耻,眼泪也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贺瑾容该怎么看她呢? 嫡姐知道了她借花献佛,又会怎么瞧她? 会不会觉得妹妹养不熟,于是放弃她,再也不宠爱她了? 可是她怕惯了嫡姐,不敢乱发脾气。 奚娴想知道,嫡姐赠予的那本薄里,到底讲了什么。她猜测,或许是训I诫之言,又或许是一些严厉刻薄的话。 只是嫡姐不愿见她,怕瞧见她便心烦嫌弃,故而才写下使人送来。 奚娴努力收了眼泪,只是鼻子尖还是泛着红,心怀忐忑翻开了页。 令她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教诲,只是一个很短的故事,没有细节填充,没有配角和关系姓名。 有的只有简略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一个很虚淡渺远的故事。 一个男人与亡妻之事。 她一下就猜到,那个男人是周公魏。 不然怎么和扇子一道送来的? 周公魏对亡妻的深情,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后来不也娶了妾,续了弦。叫人失望极了。 奚娴咬着唇把看完。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两人的名姓。 那是一个对于她而言,很陌生的故事。 年少相识,姑娘地位卑下,男人看着她长大,教她习字读,后来离她而去。 原本决定放她嫁人,护她万事无忧,却爱她所有的卑劣与小心眼,认为没有别的男人能包容她,疼惜她。 于是男人把她娶回身边,给她最好的生活,纵容她一切的坏心思,却因为身份,没能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 他们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只可惜后来龃龉弥深,情感疯狂而一发不可收拾。女人病逝中年,男人再无续娶,也没有过别的女人。 他每年都会为她写一篇诔文,在离世那年已是很厚的一沓,就像姑娘小时候被罚抄的经文那么多。 男人也被他的小姑娘罚了,写了很多的东西,可是却没有人会温柔告诉他,够了,已经足够多了。 男人最后在妻子祭日那一天过世。 那日之于她亡故,已有半个甲子的光阴岁月。而他一人在风霜中负隅独行,孤寂终年。 他有生之年为她建了数座庙宇,请了众高僧超度亡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有些委屈, 又仗着底牌不肯嘴软, 轻声道:“姐姐呀,一点也不把我当亲妹妹。” 嫡姐慢慢笑了笑:“你可以再多说两句废话。” 奚娴一下识相住嘴了。 她扭着手臂怎么都别捏, 好容易碰到针头又疼得嘶一声,白着脸咬牙, 把针头拔了出来,莹白纤长的手指又在肌肤上慢慢摩挲下一处。 她脸上因疼痛带了晕红,汗珠滚落下来, 嫡姐却不再看她,而是双腿交叠着开始慢慢翻。 奚娴恼恨嫡姐不近人情,又出声软软道:“姐姐, 我好疼啊……不知是谁要害我,您一定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的眼睛含着泪,嫡姐笑了, 慢悠悠道:“六姑娘是在恃宠生骄,还是觉得我很好唬弄?” 奚娴知道嫡姐没那么好说服,要把她哄得高兴了, 她才能得偿所愿。 但她偏偏不这么做。 奚娴也笑,慢条斯理的直起身段,垂眸以外衫笼住只着了肚兜的身子, 杏眼泛柔意道:“姐姐,我什么都没做……求您, 看在咱们姐妹情分上, 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觉得以嫡姐的睿智, 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就怕她自己也不晓得,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高。 嫡姐放下,却淡淡道:“衣裳穿好,像什么样。” 奚娴的笑容逐渐消失,又软和垂眸,语气定神闲道:“您是不想帮我呢?” 她给自己系上衣带,才歪头道:“您怎么能这样呀?” 小姑娘的眼里闪烁着天真的恶意,似乎若是不得满足,便要作天作地不得安生。 奚娴却自知事情不简单,嫡姐不是那种会因为庶出妹妹卖可怜,撒娇就能被糊弄过去的,但的确也不是甚么正直不阿的人。 她能把秘密抖落出来,让她们能在一个高度谈判。 这样的话,嫡姐一定会心存忌惮,至少会把这件事轻轻放下,不至于伤到她,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也会方便很多,嫡姐不敢阻碍她。 她能这样做,也是仗着嫡姐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上辈子嫡姐再是厌恶她,冷淡待她,刁难刻薄她,却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虽然心口上被剜下的血肉不能回来,但奚娴很清楚的知道,嫡姐不是丧心病狂的那种人,故而才敢有威胁之心。 对于一个骄傲的嫡长女,外家是贵戚,金尊玉贵含着金汤匙长大,嫡姐天生拥有的太多,大多还是旁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事物,但若是从根上被否定了,那么是个人都会如丧考妣,急怒交加的。 奚娴心中的隐约的快意难以控制得蔓延开来,似乎打开了一扇门后,那些自己往日觉得罪恶的事情都变得十足十有趣。 她有带着天真的恶意,温柔道:“姐姐,其实偶尔你也该想想自己,你知道后宅里很多秘密,都不是长久的,太过公正的话是无法好生活下去的呢。” 嫡姐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懒得搭理她,这让奚娴有些隐隐的无措,似乎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但她还是要装作自己很坦然,长着一副柔弱单纯的样貌,做什么坏事都可以更坦然一点。 马车到了奚府。 嫡姐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缓缓睁开眼,慢条斯理嗓音温柔道:“让我猜猜,六姑娘一定有个筹码。” “不然以你胆小娇怯的性子,不敢这么与我说话。” 奚娴吃惊得睁大眼。 嫡姐以柔缓的声线,含笑评价道:“但你本性怯懦,不爱惹事,所以更多的还是想威胁我,是么?” 嫡姐抬眼,锐利上挑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点点凑近奚娴,直到奚娴能闻见嫡姐身上悠远深重的檀香。 奚娴的眼睫在微微颤抖,露出一个坦然羞涩的笑容:“姐姐在说甚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才见嫡姐淡薄的唇弯起,似是古怪而宠溺道:“你还是这么不听话,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嗯?” 嫡姐唇边溢了一丝冷笑,即便很准确的猜透了奚娴有底牌,也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这大概就是本性的区别。 奚娴面色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嫡姐却早已先一步撩了车帘下去。 她不知道嫡姐是什么态度,但也并不敢妄自行动。这件事是她没有考虑周全,与嫡姐分别的几十年,竟然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病态疯狂到极致,怎么会完全桎梏于这样的秘密? 看来光是口头的威胁,那是不够的。 奚娴面色难堪,跟在嫡姐身后入了花厅。 奚娆早早坐在花厅里,见奚娴面色这般,也知道肯定不怎么愉快,于是便假惺惺温和道:“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席面上见你仪态有差,其实不打紧,从前没学好,往后肯努力往正道上用功便是,到底咱们都是爹爹的孩子,不要太难过。” 奚娆说着又拉着奚娴的手,与她道:“等会子你来我屋里,我教你,只要你肯学,大家都不是蠢人。” 她说着又去看嫡姐,迫切想找到一些赞许。 奚嫣的目光却只是追随着嫡姐,缄默不言。 嫡姐很少露面,甚至整整几月都没见过后院里的姐妹的时候,也是有的,而去外头赴宴也有,只是从来没去过许家这种层次的人家。 倒不是许家不好,只是嫡姐的确出行有些挑剔,在外人看来,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礼佛修身上,与俗世不染。 自然,只有奚娴知道这是多么可笑的传言,嫡姐身上的世俗戾气重的要命。 奚娴蔫着,奚娆便抓着她说话,奚娴不舒服又丧气,心里一团乱麻,被嫡姐吓得出了冷汗,便跟只鹌鹑似的乖顺,眼睛抬都不抬,面色微微发白。 半晌,奚娆说得口干,觉得古怪,四周静得诡异,才见嫡姐支了下颌,暗沉冷漠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顿了顿才慢慢道:“说够了?” 奚娆讪讪放开奚娴的手腕,礼道:“……够了。” 嫡姐散漫勾勾修长的手指,暗示奚娆上前。 奚娆不明所以,奚娴也不知所措。 只有三姐奚嫣微讶,却转而瞧着奚娴,带着些深思。 嫡姐的装扮一贯都奢华到极致,映衬出昳丽高挺的鼻梁,眉眼深邃平寂,唇边的笑意却很诡谲。 嫡姐沉吟了一下,含着优雅礼貌的微笑告诉她道:“那么喜欢在旁人衣裳里放针,那便罚你……” 时间过得太慢,煎熬得人要疯,但嫡姐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奚娆的面色泛青,想要争辩,却不敢擅自打断。 半晌,嫡姐轻描淡写道:“日日夜夜,穿着这样放了针的衣裳,抄满五百卷佛经。” 奚娆猝然面色惨白起来,跪在地上,水蓝色的裙摆开出一朵花,带着哭腔求饶道:“姊姊,我没有做过,请您不要轻易信旁人的话。我从小便与您在一块儿,咱们……”奚娆摇着头,双膝酸软起不了身,似是脱了魂一般。 嫡姐悠悠啜一口清茶,严嬷嬷已经拉着奚娆的胳膊,把她半强硬地拉了下去,四下一片死寂。 爹爹和老太太都不会干涉嫡姐的事,虽然仿佛说出去很怪,但在他们家,从小就是这样。嫡姐以前从来不管这些事情,她大多时间都在院中礼佛,听闻是为了已故的太太吃斋念经,很是有些好名声,只是不太露面,也从不与人亲近。 其实真正了解一些的人都会知道,不论公平还是不公,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嫡姐更不喜有人叨扰吵嚷。 奚娴抬头看着嫡姐时,冷汗涔涔往下流。 她咽了咽嗓子,软和开口道:“五姐姐很好的,应当不是她做的才是,您不要罚她了罢?”说话声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真心。 嫡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才勾起唇角道:“六姑娘,你也抄五百卷。” 奚娴一时语塞,含泪道:“是娴娴做错甚么了吗?我背上好疼……” 嫡姐不理她,继续吩咐道:“明日来主院抄,你是该反思清心。” 奚娴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含泪点头道:“……好。” 回到屋里,奚娴回想了一下事体,其实怎么也没想到事体的进展竟然这么顺利。 虽然她没能把婚事转嫁到奚娆头上,却也十足十叫奚娆得到了惩罚。 她目光微闪着,缓缓触摸自己的伤口,神色柔和平静。 奚娆显然是动了手的,但衣裳里的针却被人换掉了。嫡姐一开始并没有警告或是处置奚娆,只等着她去恳求,嫡姐又拒绝讽刺了她。 但却还是果决的处置了奚娆。 奚娴曾经听闻,贵族训练宠物时时常是熬罚加恩赐,才能造就宠物独一无二的温驯和依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她早该想到的, 这辈子太子遇刺的时间也早了,可她那时只是困惑一瞬,没有深思, 便忽略了去。 因为她起初太过心急和浮躁了,得失之心太重,满眼具是一府之地,而刻意忽略了更重要的事体。 可现在姨娘好端端的,日子也越过越有味, 奚娴觉得她也能清醒一些了。 但那并不代表,她能甘愿看着奚正擎去江南赴任,得意风光。 她对爹爹前世的恨意和不齿, 似乎还不曾消弭。 奚正擎此人凉薄, 一颗心里装着许多女人,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上辈子姨娘难产而死的时候,奚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姨娘和她被磋磨许久,奚正擎知道姨娘的苦楚, 却并没有解救呵斥王氏母女,只是推脱带过, 下次给姨娘匆匆带了金银首饰及点心,便算作是弥补。 他隔几日来一次后院, 甚至还能与王姨娘母女相谈甚欢, 出来时亦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样子。 姨娘看了也只是对窗空叹, 一次譬如一次指望不上他。 奚娴长大之后, 在和皇帝关系最密切的时候,也曾与他说起自己的父亲。 奚正擎是罪臣,奚娴提起他也只是为了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其实她本心里并不乐意把旧事重提,只是胆肥不少,敢悄悄翘尾巴。 她提起那些过往,说起自己的遭遇和不忿,皇帝的大手顺着她的长发,把奚娴弄得很舒服,喉咙里呼噜噜的舒坦,而他只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没有皱眉或是怒意,只是简洁道:“于他而言,你们并不特殊。” 奚娴闭眼恍然。 这样的事实太客观冷血,她情愿相信爹爹还是儿时带她做风筝,陪着姨娘在四合院里乘凉的爹爹,也不愿相信,其实对于爹爹来说她们和王姨娘母女没有差别。 更喜欢,和喜欢之间,其实区别没有那么明显,就像是她爱用桂花糕,却并不能阻止她用绿豆糕。 更何况奚娆还是膝下养大的女儿,从小最受宠,难道两个女儿之间能有多大差别么? 不是的,有差别的只是,奚娴总以为自己是特殊。 真正说来,皇帝是她最亲密的师长和兄长,教会她许多事情,手把手让她长大,看见开阔波澜的世俗,也堕入十丈软红,波折困苦至今。 奚娴什么都不会,也很傻,但真正在重生许久后清明过来时,她发觉自己比起年少时,看待许多事的眼光有了分别。 可是—— 这些分别,遇到自己重生前为兄为夫的人,又不那么明显。 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上他,会连话也说不出,夹着尾巴含泪遁逃便罢。 若他真也重生了,会如何? 她也不知道。 因为皇帝的做法是她猜不透的,她想到一招,他已有了之后的十招,对付她是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奚娴却微松了眉头。 就像是他前世点醒她的,奚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她重生了,难道只准与她相关的人重生么? 或许是旁人,未必是那个男人,只是波及到了她的爹爹,她若是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庸人自扰。 她所能做的还是有限。 及时嫁出去、到了及笄便嫁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原本她只是想嫁殷实的小户之家,故而拒绝了老太太,拒绝了嫡姐,但现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许也重生了,奚娴不能肯定是谁,也不敢猜测是皇帝,但她的出嫁迫在眉睫。 她现在却决定,要稍顺从嫡姐的意见,无论嫁给甚么人都好,越早出嫁越放心。 至于奚家,奚娴没有更多厌恶的地方,只是这辈子弟弟出生了,她和姨娘不再是两个可以用尽法子脱离奚家的女子,因为弟弟姓奚,他身为被看重的男丁,只能留在奚家。 自他出生,奚娴也希望奚家能摆脱厄运,不必迎风向上,只消静好无虞。 故而这些日子,她也在思考怎么提醒奚正擎,不要再背上前世的罪名,却不想爹爹已不在从前的官位,去了新的地方,至少会夹紧尾巴过一阵子。 奚娴把信装在木匣里,放置入妆奁底层,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对春草两个道:“收拾我的箱笼,今晚送入寿康院。” 她又道一声辛苦,却自己迎着风出门了。 奚娴的身子还没好全,春草两个都面面相觑,于是留了秋枫看着丫鬟们收拾,春草便跟了奚娴一道去,好随时照料。 奚娴去见了老太太。 她知道,自己之前过于鲁莽,对于老太太这样在后宅沉浮许久的人来说,看穿她急切的作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无论老太太是否和嫡姐达成过某种条件,她都是奚娴的祖母。 尽管上辈子亲缘淡薄,奚娴还是将她当作是需要尊敬的人。 老太太奚周氏倒是没有说甚么,奚娴跪在地上,立即便叫她起身了,甚至点点头,让嬷嬷给奚娴奉茶饮,使她坐着慢慢说话,不要着急的。 奚娴含泪道:“先头我病得恰巧,只怕祖母以为是我不乐意,只我生来便与姨娘在外头住,委实不懂这些弯弯绕,亦是长姊提点了我,才知约莫自个儿做的不够好,叫祖母担忧伤神了……” 周氏只是含笑,慈和道:“你这孩子,与祖母能有甚么亲疏?先头你病了,祖母着急还来不及,怎么会疑心你?这下你来了,碧纱橱也彻出来洒扫整齐,你便与祖母同住,咱们祖孙俩日日也有个照应。” 奚娴听到此,便知事情在祖母这儿已经结束了,祖母不打算追究她,甚至连敲打也没有,只作不曾发生过便完事了。 她同时也多了一层惶惑。 祖母不是那等随和了无纷争的老太太,她上辈子还听过祖母从前与大太太怎样斗法的,如今大太太去了,祖母也不会这般佛性无争,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那不能够啊。 奚娴只怕周氏记着她的事儿,如此便更惶恐,垂着脖颈道:“祖母待娴娴的恩德,孙女儿没齿难忘,愿为老太太抄一辈子的佛经,好叫您心神舒畅,庇佑平安。” 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倒是怜惜起来,亲自把她拉住,搂在怀里道:“笃信佛祖,便能得到庇佑,你身子不好,佛祖不会希望你因抄佛经而身子更重,啊?” 奚娴这下更疑惑了,却只是淘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眸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娇态。 老太太却抚着她细软的黑发,慢慢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奚周氏只是缓和道:“只若你将来出嫁了,也记得多来瞧瞧祖母,多念念奚家的好儿,祖母也知足了。你爹待你姨娘也是看重的,只先前未能将她接进府里也是有苦衷,你也体谅他一家之主的不易。” 奚娴觉得老太太甚么都明白,女人们的心思,她不必见到谁,都能揣测得很清楚,只是从来不插手罢了。 现在却叫她不要怨恨爹爹,甚至有些无奈恳求的语气。 奚娴忽然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太太其实并不那么愿意收养她,其实更愿意像前世那样关在院子里,平淡过完余生,不必子孙彩衣娱亲,只愿阖府太平,但却无奈把她收到了膝下,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谋些出路。 可老太太没有理由这样做,奚娴更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从老太太那头出来,奚娴才觉身上松快了不少,又想着嫡姐先头的事,只觉自己既改了主意,便也不能略了嫡姐去。 嫡姐正靠在榻上合眼假寐,见了她倒是悠缓睁开眼,略一笑,丝毫不意外:“娴娴来了。” 奚娴对嫡姐略一礼,垂眸轻声道:“姐姐,我姨娘去了江南,让我来老太太院里过一段。” 嫡姐略有兴味看着她,温和道:“还有呢?” 奚娴一咬牙,脸更低了:“我想过,是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老太太,求姐姐原谅妹妹少不更事。” 嫡姐没有追究她。 她似乎只是很好,眉目轻垂着,缓慢一字字道:“如何后悔了呢?” 奚娴想了想,规矩讨巧道:“因为愿意相信姐姐的眼光,我年纪不小了,快要及笄了,早些嫁出去也好,省得总叫姐姐瞧着心烦。” 嫡姐点点头,纤长的手指点着下颌,温柔道:“想早点嫁出去啊……” 奚娴轻声道:“嗯。” 嫡姐没有再说话,淡色的眼眸慢慢审视她,转而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奚娴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嫡姐,却见嫡姐伸手把她招上来,轻抚了她的额头,细致将她耳边的碎发缕起,捏捏奚娴的软乎乎的面颊道:“真可爱啊……” 奚娴有些茫然,咬了唇不说话。 奚娴想也没想,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绷着,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八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学了两日, 这一跪一立, 端茶斟酒请安,认真起来便很有气度,比起宫里的娘娘也不差甚么了。 老太太倒是有些惊讶, 转而便深感欣慰。 奚娴安分着, 却也没忘了嫡姐,她这两日一向惦念着嫡姐待她们母女的恩德,还有嫡姐的身份, 总是于情于理不讨好也得讨好着, 于是终偶得了空闲,便想着能给嫡姐做些点心。 那是她上辈子给皇帝做的点心,却不知嫡姐用着合不合适。 嫡姐如今闭门不出,听闻请了庙里高僧辨证经文佛理。奚家嫡长女痴迷佛道,这样的事整个长安的贵妇人皆有所耳闻, 即便奚衡将来出家去, 也无人会觉得怪。 只是奚家人态度听凭, 可见奚衡这个嫡长女在奚家地位之高, 就连老太太也不太管嫡姐。 奚娴与老太太提起嫡姐时,老太太总是笑, 顶多便是道一句:“人各有命, 你姐姐喜欢,便随着他去。” 奚娴更加肯定了嫡姐身份不一般。 而前世争锋相对的五姐奚娆, 在这段日子以来一直表现得很乖觉, 几乎毫无动静, 这倒是令奚娴大感放松,毕竟谁也不爱总是与膈应的人见面说话,绵里藏针,那该多累啊。 奚娆已经为她的坏心思得到了惩罚,嫡姐说的话从来作数,要她穿着藏了针的衣裳抄经,便没有宽和的意思,当中的痛楚和煎熬不说也罢。 奚娴前两日在花园里见她,倒是消瘦许多,默默低了头与她擦肩而过,话也不说一句。 奚娴转头看着奚娆的背影,也只是略歪了头,心里没甚么后悔的。 奚娆的手段不高,奚娴为了陷害她的反击,自然也差不离,两人半斤八两罢了。 偏偏她们二人都自以为了不得,若不是嫡姐高抬贵手,拉了奚娴一把,也不知谁比较惨一些。 那时……奚娴和嫡姐还没见过多少趟,更加算不得熟悉,但无论怎么刻薄嘲讽,嫡姐还是帮了她,却对奚娆冷漠不经心。 奚娴心里有些得意,慢悠悠叹息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可真不能按照相伴长短来分的,果然还是娴娴最讨喜呀。 奚娴扭了扭根本不存在的尾巴。 自当日一别,转眼已有几日未见,奚娴也曾得空端着点心亲去探望,却也只是吃了盏茶便回来了,并未见到嫡姐的人,于是便也作罢。 嫡姐吩咐青玉服侍她,而每次青玉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甚至还与奚娴说:“若是六姑娘实在无事,便也无须来这院里吃茶,倒是白白浪费了时辰。”说着又把茶碗收起来,请她离开。 奚娴便觉得有些莫名,探望姐姐怎么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青玉自己肯定不敢这样说,想来这语气也是嫡姐惯用的。 奚娴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咬着唇走了,接下来几日也便再也不曾去过嫡姐那头。 横竖嫡姐喜怒无常,嘴巴刻薄刁钻,她是不伺候了。 到时等嫡姐来找她便是,姐妹之间哪有一个赶着巴结,另一个这般寡待的道理? 很快便到了肃国公府老夫人寿宴的日子,老太太便带着奚娴一道出门赴宴。 临走前夜,老太太便与奚娴说起肃国公府的一些人情I事理。 但其实这些事体,奚娴也都并非不知,更不比老太太知道的少。 当今皇后早逝,太子殿下生来便没有了母亲,上辈子他登基后,宫中尊继后为皇太后,而继后的外甥女便也跟着入宫。 继后和崇妃,便都是出身肃国公府。 那位崇妃奚娴是见过的,长得大眼柳眉,红唇娇媚,说话做事皆有一份干脆,与生俱来便是雍容大度的模样,但又不像是明面儿上的那般直来直去没心眼,是个妙人。 她比奚娴入宫的时间还要早许多,这般出身,太子登基之后便是要剑指后位的。 只可惜蹉跎至奚娴死前,也不过尔尔。 当今太子是个冷情之人,崇妃固然陪伴他许久,该给的尊荣也都给了,儿子女儿都有,但却没能到达最后一步。 奚娴和她是不熟的,并不是崇妃不够热络,是奚娴不愿与她们交际。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为了站稳脚跟,也曾像从前一样卑微于人下,但后来皇帝也不准她去讨好别人,奚娴便懒得应付。 在女人的堆里呆惯了,大家都猜来猜去,心眼芝麻针尖儿大,看破不说破,懂个囫囵便要叭叭乱扯,她觉得也是够了。 年少的奚娴只觉得,最重要的便是皇帝能爱自己,那就足够。 可他那时还很年轻,是个年少登基的帝王,还要巩固手中的权利,向更远更繁荣的远方前行。 奚娴的存在于他而言是那么微不足道,像是一点邈邈星火,他不会容许她侵蚀自己的心。 但奚娴是个又作又笨的女人,往往皇帝与她说甚么,教育暗示些甚么,说得含蓄些,她便听不懂了,故而大多时候还是爱恃宠而骄,有一段时间后宫里发生的破事都是因她而起。 他宠谁了,奚娴便要害谁。 她的“害”,其实也并不算歹毒,不过是看谁不顺眼便使绊子,膈应对方,但真的叫她杀人纵火,却还是不敢的,只怕自己的手都要抖。 见了皇帝,奚娴还是乖顺的样子,但就是不肯让他碰,一碰就要哭要闹,吃了酒又是摔胭脂又是哭还笑,漂亮精致的一张脸疯疯癫癫的。 她甚至还拿了他的佩剑,比着脖子,面色苍白眼仁乌黑,偏头与他咯咯笑:“陛下,您有本事便杀了我嘛,我死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等清醒了,她又是很乖的样子,瑟缩又后悔。 她觉得自己精神有些问题了,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一时想要疯狂,一时想要活命,却又那么清醒的知道自己甚么也舍不了。 她年少时,很喜欢那个男人为她妥协的样子。 她就是很喜欢,那种十拿九稳的得意和试探。 皇帝不准许她踏入雷池,奚娴偏要如此,她不但要犯规,还要弄皱满池春水,接着他便无可奈何起来,又一次为她退步,为她犯戒,即便疏远也疏远不了。 奚娴就是一条小尾巴,在他心里如影随形。 奚娴还记得,皇帝捏着她因得病而苍白瘦弱的手腕,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 他虔诚的像是教徒,似是在亲吻纯洁飘渺的月光,着迷得很。 直到男人吻住她的耳垂,动作病态的轻柔,吓得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微颤。 男人在她耳边带笑,柔缓道:“娴宝,你不规矩。” “不妨试试,再这么做会有甚后果。” 后来想想,他也曾多次警告过她,不要再任性生事,一步步挑战他的底线,要他为她坏了规矩,一定逼着他把她捧在掌心,显出她多么与众不同。 却只为了,身为女人的虚荣和爱情。 原本他甚至是禁欲的,对后宫和男女之事没有什么留恋,只是自奚娴以后,便有了爱情,压抑着像是沉默的火山。 奚娴什么也不懂,只会瞎撩拨,一定要看到实在的证明才会安心,结果却作茧自缚。 他彻底偏执幽暗起来,真正赐予了她想要的一切,便再也没有她的事。 更没有旁人的事。 奚娴现在想来,也有些想打自己大耳刮子。 若是自己上辈子安安分分的,不惹事乖顺些,也不像个疯子般处处挑事,或许便是个平凡的妃子。 直到死都不会知道皇帝爱过自己。 所以这辈子,她一定要安分点。 ……起码在外头是这样。 至于出身肃国公府的崇妃,她和皇帝才是天生一对。 出身高贵,行事稳重有度,儿女双全,理应结为连理,母仪天下。 奚娴就觉得,这辈子想让太子离她远点,便要从崇妃下手。 毕竟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崇妃很快便要入宫。 初时她只是太子侧妃,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与他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床笫关系,并没有交心的地方,也因为阔绰富足的物质生活而很满足,并且也没奢望过殿下的爱情。 这辈子,奚娴便觉得崇妃可以奢望更多些。 她能帮崇妃一把。 尽管崇妃现下只是肃国公府的姑娘,但未雨绸缪总是很正确的选择。 如果太子能爱上崇妃,那才是从祸根上解决了所有。 嫡姐的怀抱很清爽,没有寻常女子的甜香,也一点都不软和。 奚娴却急于挣脱出来,她啜泣着挣扎,被奚衡一下松开后,才低垂着脖颈,笨拙爬到一边去,缩着小腿眼泪水滴答落在裙摆上,她委屈轻轻道:“姐姐,我都没什么想要的,只要您别、别这么老是盯着我便是了,我也不小了,能照顾好一切……”她把一切咬了重音。 奚娴认为,她好歹是重生一辈子的人,最简单的事情总归能做到,至于嫁人以后又如何,现在却是没心思思考,只想着要在太子登基前嫁出去,他再是霸道,也不可能强抢民妇。 因为她再是得宠,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她一时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着,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一口口用起来,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不由皱起眉,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亲人病了,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可即便可行,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从不抒情拖沓, 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 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 只是面色绷着,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 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 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但我姨娘身子不好,弟弟又刚出生, 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 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 这相当于是在委婉拒绝了。 他知道奚娴不经骂,一骂就要哭啼啼惹人心烦, 哄也哄不住,到头来不舍得的还是自己。 嫡姐缓缓沉声开口:“在老太太膝下到及笄, 你会有很好的名声, 到时想要嫁得好些, 才更具胜算。” 嫡姐的语气很平和, 但奚娴却听出一些端倪。 嫁给什么人,才需要“胜算”? 奚家不差,也是香门第,只是门户氏族没有那么强盛,但若非是有底蕴,也娶不到奚周氏,或是奚林氏这样的媳妇,奚娴去老太太身边养着,那么即便是顶级的世家也不是不可能的,所谓胜算有些微妙。 但奚娴觉得,嫡姐应当不是在暗示她任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故而她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奚娴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姐姐,娴娴感念您的好意,只是我没想过要嫁给甚么厉害的人物或是豪门世家,只想嫁个差不离的殷实人家,有个疼我护我的夫婿,一辈子一双人,这样便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终于把自己所求说出来,在心尖放着是一回事,但真正萦绕在唇舌之间,吐露心声时,更多的却是解脱和喜悦。 酸意从颧骨蔓延,她几乎泪盈于睫,绽露出一个弯弯的笑来,泪水划过面颊。 奚娴软和道:“所以只想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呀,希望您能理解。” 半晌,对面静默无言。 奚娴拿着帕子给自己抿了泪水,才看见嫡姐的神情。 复杂晦涩,带着一点阴冷幽暗,这么静静看着她,鸦青发间赤金的步摇慢慢晃动着,衬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容颜,苍白中带着难言的傲,还有入骨的寂寥。 奚娴怔怔看着嫡姐,才犹豫开口道:“姐姐……你……”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才见嫡姐慢慢合眼,语气温柔平缓:“娴娴。” 嫡姐很少这么叫她,奚娴的小名有两个,一个是“娴娴”,另一个是“娴宝”。 只是后面那个再也没人会叫,只属于另一个她或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男人,而嫡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很爱叫她“六姑娘”。 奚娴轻轻眨眼,颤着嗓音道:“姐姐……” 嫡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没有在问你的意见,只是告知你,今日夜里就去老太太院里,听懂了么?” 她缓缓睁眼时,淡色的眼珠中古井不波,眼角微微上挑,没有讽刺也没有挑剔奚娴不懂事,只是单纯的命令。奚娴也能听出,嫡姐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她仍旧不能去,踏错了一步都不可以。 更何况,这是在她知道怎样做的情况下,那便更不能了,她宁可一病不起,都不要当个声明卓著的贵女。 奚娴有些倔强地支着肩,低着头不肯答应,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逼我了……求您了……” 嫡姐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你一定要去,别忘了,你还有你弟弟,还有你姨娘,若是你不去……” “能保证,他们太平享福么?” 嫡姐言语中似是在告诉她去了有什么好处,但这样似是而非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威胁她。 一定要去,不能不去。不然她的姨娘和弟弟就会有危险。 奚娴下意识的不相信。 嫡姐请了最好的大夫为姨娘安胎,怎么又能动手将姨娘和弟弟推入深渊呢? 嫡姐这样的人,不屑做这般事,也不会做。 但奚娴却也知道,嫡姐是个喜怒由心,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姨娘和弟弟没有生命威胁,想教他们过得不快活,过得庸庸碌碌愚钝不堪的法子太多了。 那样的日子比死了还难受,她又如何能让姨娘和弟弟承受这些? 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带着恐惧质问:“姐姐为什么要逼我啊?你怎么这样呢,我不要荣华富贵了,也不想要嫁甚么乘龙快婿,姐姐我们都是女子,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些么……你不懂得我的心么……” 奚衡当然不懂,完全嗤之以鼻。 面前的嫡姐起身,绣了水墨图的衣裙徐徐展开,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她像是一个清冷不食烟火的仙人,但眼中却含着殷红。 她的脖颈优雅而纤长,在光晕下显出别样的沉静,垂眸单手把妹妹揽在怀里,从容悠缓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 稳重沉静的檀香萦绕在鼻息间,嫡姐任由奚娴哭泣,声音温和散漫:“我说过,要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婿。” 嫡姐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挑起奚娴的下颌,给她慢慢擦去面上的泪水:“娴娴是要我食言?” “不,我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永不食言。” 奚娴近乎崩溃起来,身子还没有好透,便被人这般嘲弄摧残,她觉得自己脑袋里俱是乱哄哄的东西,像是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脑髓,还有一切一切的自尊。 从前她总是不相信,不相信嫡姐说要为她找更好的夫婿,是认真的。 但现在她信了,或许上辈子这个病态阴郁的嫡姐,只是得了病,病到没有机会,给她那个卑躬屈膝的好妹妹寻一门相当好的亲事。 但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或许是出了差错,嫡姐身体尚好,而奚娴却得了病。 嫡姐的善意像是最致命的□□,带着阴郁和不可救药的偏执。 要给妹妹找个好夫婿呢,一定一定,即便违拗了她的意愿,那又如何呢? 奚娴字字哭着恳求,却没有任何用处,嫡姐这样坚持,不容许她再说出半个不字。 奚娴挣脱嫡姐松垮的环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哽咽着红着眼圈道:“我要去告诉爹爹!爹爹不会叫你这样做的,你不能强迫我,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事情,我不想嫁给那种人……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我才不要……” 她说着扶着窗棱,长袖疏疏垂落下,随着打颤的动作飘动起来,奚娴的背影纤细柔弱,带着与生俱来的病态美,那样易折精致。 嫡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困惑和宠溺:“娴娴,是姐姐做错甚么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天生的靡靡优雅,一字字道:“你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让姐姐死,姐姐都能为你做到。” “这样,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 不开心,永远都不开心。 她的眼睛沉郁而冰冷,含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孤寂,抬眼时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温柔却没有灵魂。 奚娴的身形晃动一下,只是摇摇头。 她不想指责嫡姐,因为嫡姐救了姨娘,只这一点,她就无法再憎恨嫡姐分毫。 不仅是现在不能,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憎恨。 于是矛盾的感觉充斥着整块心房,奚娴有些难以自持地哽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够不够?我只能找爹爹为我主持公道,你的那些恩赐和馈赠,送给奚娆的话,她或许会对你感激涕零,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嫡姐柔缓道:“找奚正擎啊……有什么用呢?求他,你不如再多恳求我。娴娴,你还是不聪明。” 奚娴睁大眼睛,她没有见过这么忤逆不孝的女儿,竟敢直呼父亲的名讳。 奚娴转眼却含着一丝希望,回头道:“那、那我求求您,您会答应我么?” 嫡姐站在她身后,漆黑的长发散落,一字字微笑道:“不会啊。” 奚娴快要崩溃了,她就想要立即走掉,再也不要见到眼前的嫡姐了,如果惹不起的话,她情愿一辈子躲着姐姐,那便好了。 这样的话,姐姐还是个值得孺慕的好姐姐。 救了她的亲人,是使她新生的佛陀。 奚娴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日子更是故意着凉得病,如今被一刺激便难以自持地浑身发凉颤栗起来。 可是她走了几步却头晕难支,终于忍不住扶着门框细细呻I吟起来,坚持着颤颤踏出一步,身形却一抖,闭眼昏睡过去。 嫡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抒情拖沓,只是看着奚娴带粉生晕的面颊,语气便放柔了一些:“老太太想要抚养你,我望你允她。” 奚娴想也没想,低头柔柔拒绝道:“我不要。” 嫡姐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绷着,不大好看,却没有开口讽刺刻薄的意思。 奚娴知道,嫡姐开口嘲讽时,其实才算没生气。 可这是她自己的事体,到底关嫡姐甚么呢? 奚娴有些疑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或许嫡姐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了,才会这样叮嘱。 她于是解释道:“我知姐姐是好心,但我姨娘身子不好,弟弟又刚出生,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着。老太太那头我也会常去,必不会叫她冷落了门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他做了几十年的帝王, 并不多么忐忑慌张,却仍立即清醒过来。 是瑾王……是五皇子, 还是太子, 亦或是…… 这么一想,似乎每个人都有动机。 他怀疑每一个人, 就连最宠爱的儿子陆宗珏也毫不例外, 因为愈是宠爱, 权利便愈是大, 野心也会难以遏制地膨胀, 相反若是太子,动机便不明朗,更加模糊难以理解。 除非太子算准了隋元帝的心思,知晓他会因此怀疑每一个人, 即便是幺儿亲母,即便是深爱的妃子,那是近乎神经质地猜测和彷徨, 风吹草动都将引起他的忌惮和恐惧, 这帝位坐久了,安享太平的同时, 内心深处的恐惧也难免浮现。 孤家寡人众人都皆知, 但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真正明其深意, 高处入骨的寒凉和孤寂, 更不是十多岁的皇子们能透彻的。 但这样的心情, 是隋元帝历经了几十年才明晰的,太子还年少,即便孤僻一些,却不至于把人心算得这样准。 相比之下,瑾王等人做这样的事情更有动机,若是借此嫁祸旁人,难免引火烧身。 而太子死了谁得利最大,宁可冒着被怀疑的危险也要做这样的事,因为只要做的干净,没人能怀疑到此人头上。 这般一想,儿子们的面目都扭曲诡谲起来,恭敬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变得晦涩恐怖,像是歹毒又极端渴望的蛇类,窥伺着他凭此享乐几十年的龙椅。 老皇帝在窗前负手站了一夜,脑中愈发混沌,神智却脱离出来,在梁柱上冷静清醒看着一切。 他非常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而现在最好的做法,便是谁也不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 …… 奚家鲜少有孩子新生了。 似乎从大太太去世,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出生,王姨娘的孩子没立住,五六岁的时候被小小风寒带走了,剩余的皆是女孩,故而这个孩子成了一个祥兆。 奚老爷与老太太奚周氏,皆十分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 孩子满月的时候,奚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嫡姐了,院门紧闭着,她听说嫡姐病了。 奚娴有些想叹气,她对于嫡姐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恐惧中带着不情愿,另一方面却有些感激。 弟弟出生前这样的感激太单薄,因为奚娴还没有从重生的得意中超脱出来,但弟弟真正出生,伴随着平安的喜讯,她才开始发觉重生后一切都不同了,甘霖般真实的喜讯很快便浇筑入心扉,使她无法再含有更多的戾气,和不顾一切的毒恨。 奚娴本质上,仍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甚至觉得,若是嫡姐不死,即便李愈娶了嫡姐,她也会带着笑祝福。 毕竟她不喜欢李愈,想要的不过是安稳,而谁知李愈前世不娶,和嫡姐的死有没有关系? 奚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微微怅惘,人人都有姻缘,她真正契合的姻缘又在哪里? 她想通了。 这几日弟弟出生,姨娘的身体越来越健朗,眼中的清明也漫上灵台,弟弟满月时姨娘几乎已能下地,行走如常,还为她绣了几双袜子,那是前世她梦寐以求的圆满日子。 即便为了姨娘,她也觉得不该再与嫡姐抢男人。 奚娴本来想做个坏人,现在却做得这样不伦不类,趴在桌上逗着花瓣,又觉得丧气。 又一喜事临门,老太太奚周氏院落的大门,终于被她撬开了一角。 奚娴从旧年进府里,便时不时为老太太做一些针线活,她的女红不算好,但上辈子好歹绣了那么多皇帝佩戴的御用之物,也差不到哪里去,更晓得一些时新的款式。 虽则每趟送去,老太太皆只是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道谢,又赏了一些瓜果,却从没有亲近她的意思,但奚娴从没懈怠过。 若停了,反倒叫人看出她满心利益,一点儿不诚心,故而不若就当作日常功课来交,即便老太太还是不喜欢她,却至少不会厌恶她。 似乎是弟弟出生的缘由,亦或是旁的甚么,她也不晓得,老太太在前日便召了她去。 老人家带着一圈墨绿攒珠绒布抹额,眼角眉梢皆带了细细的皱纹,笑起来格外明显,却也很亲和。老人见了她只是含笑点头,又拿了糕点与她用,捏着孙女肉呼呼的手,问她读甚么,平时爱用些甚么。 上辈子加这辈子,奚娴对老太太的印象都是远在天边,慈和却疏远,对孩子们缺少固有的疼爱之心,但他现在却发觉老太太至少是可亲的,若是眼前的老人想,她便能做到让人心神开阔舒朗,充满孺慕之情。 奚娴给老太太念,陪老太太用膳,静静的不爱说话,却显得很稳重。 过了一些日子,老太太又提出,要把奚娴收在膝下抚养。 奚娴有些惊讶。 老太太出身的周氏一族,是江南香门第,族中榜榜出进士,乃是江南学子仰慕难企的标杆,而周氏家教亦极好,自古便周氏女便有美名,亦有列入女传者甚,所出的女子皆嫁得不错,而周氏女亲手教养出来的子女也天生享誉美名。 无论是婚嫁还是旁的,都比别人多一些机会。 奚娴觉得自己无德无能,又是个黑心眼的,若是被老太太看出来她不入流的心思,便要丢了老人家的脸,是以不敢应承。 老太太却慈和浅笑,轻抚她的鬓角:“孩子,你当得起。” “祖母年纪大了,亦盼着有人陪伴,你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差不了。” 姨娘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床上,额头绑着抹额,却欣慰含泪道:“我们娴娴出息了,去老太太身边,姨娘便不会带累你……” 奚娴其实很是不愿。 她没想过要嫁得多好,去老太太身边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她想要嫁进顶级的世家当主母,不然有这名声也没意思,反倒阻了她真正想嫁的人。 奚娴考虑再三,却不敢直接拒绝,她虽然坚持自己的路,却不想让老太太失望,于是便在深夜里偷洗了凉水澡,又不盖被子,近乎一病不起,得了伤寒,药味从小院里渺渺传出,而奚娴绑着头巾靠在病床上,一张小脸瘦巴巴的,唇瓣也苍白干枯。 老太太来瞧过她一回,只是摇头叹息,为她掖了掖被角,再也没有说甚么,拄着拐杖慢慢离开。 奚娴有些愧疚,却也觉得老太太实在好教养,这样被拒绝也不生气。 时下讲究人家,并不在明面儿上讲究嫡庶,更何况律哥儿还是难得的男丁,故而奚家在长安解禁后,很是大办一场,奚娴不知前院的盛况,却从喧天的声响中,感受到了盛大的喜意。 或许也是对于长安城解禁的喜悦,但众人却借此抒发,这些无人得知。 后院的女眷围着论道家常,奚娴病还没好,却也不咳嗽了,身子还虚得很,连说话都没力气,却不愿放弃接触各家夫人的机会。 这些妇人大多家境与奚家差不多,又有些是比奚家还低一头的人家,那恰巧是奚娴想嫁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太恨嫁了。 奚娴默默坐在一边,笑着听人谈论家常,却静默无声,涵养仪态俱是优雅无可挑剔,却没有急于交往甚么人,只是慢慢审视着众人的仪态和谈吐,心中得出一些可以参考的结论。 很快众人皆寂静下来,奚娴有些不明所以抬头,却看见嫡姐在众星拱月中慢慢坐在了老太太身边,一席水墨青衣,长发以玉簪固定,在花团锦簇中有些萧疏。 嫡姐的面容有些苍白,看得出带了些病容,淡薄的唇角并无笑意,长眉入鬓,眼眉深邃,而高挺的鼻梁则使她看上去有些傲气冷淡。 但毫无疑问,嫡姐长得很好看,尽管不是时下流行的瘦弱美人,但只要见过她一面,便会被气场所摄。 若说羸弱美人,奚娴却更适合些,她和奚衡站在一起,就像是两个极端,虽然都很美,却姝色各异。 上头老太太奚周氏似乎与奚衡说了些甚么,奚娴却见嫡姐垂眸抿一口茶,顿了顿,修长清贵的指节扣在鹿纹茶盏上,忽然淡淡转眼看她。 久别重逢,奚娴是有些喜悦的,她虽然不肯承认自己已经试着把嫡姐当作是长辈,但却不能否认,自己很想见到姐姐的事实。 可是嫡姐的眼神,却带着审视,一寸寸把她打量得有些局促。 奚娴睁大眼睛,低下头,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宴请毕了,奚娴便起身想要回去,因着总觉得奚衡对她有些不满,还是莫要招惹得好。 却不妨青玉很快拦住她,对奚娴含笑恭敬道:“六姑娘,咱们主子请您过去。” 奚娴踟蹰一下,抠着袖口的花纹,柔柔咳嗽起来,眼眸泛着红,虚弱道:“我、我身子不适意,改日罢,我只怕叫姐姐也染了病,那可是大罪过了……” 青玉却摇摇头,只是笑道:“六姑娘,请罢。” 青玉的手虚虚拦着,没有过分不恭,却也不是甚么客气的手势,奚娴咬了唇道:“那……好罢。” 嫡姐正在沏茶,手势皆标准优雅,礼仪永远像是以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绝无挑剔之处,却也叫人觉得她身上没有人气。 嫡姐没有抬头,平淡道:“坐。” 奚娴便乖乖坐下来,像只鹌鹑一般低眉顺眼,脖颈柔软低垂,却不说话。 很快,茶沏好了,热腾腾含着苦涩的清香。 奚娴看见嫡姐清贵修长的手指,握着一盏茶,递到她面前。 嫡姐支着下颌,冷淡道:“今年的云顶贡茶,你尝尝。” 因着她生母秦氏是个外室,奚家要脸面,不是因为秦氏又怀了一胎,断是不允她们母女进门的。 秦氏比她早一步进府,先要在老太太跟前圆了礼数,正正经经的算作妾室,才能有条不紊的把她也接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点点头, 松了一口气,又把食盒交给青玉,柔和道:“我晨起做了些梅子糕, 若姐姐不嫌弃, 便用一些全当是早点心了。” 青玉含笑一礼,提着食盒转身撩了帘子入内。 奚娴看着青玉的背影,托腮开始抄写,一笔笔慢慢描摹,神思渐浮。 却见面前悄无声息站了个人,奚娴心口一紧, 立即抬头,却发现是青玉回来了。 青玉对她柔和道:“六姑娘,主子叫您进去。” 奚娴有些纳闷,却没有问出口。 嫡姐的院落里头和外面全然是两种景致,如拳的珠帘垂落下,长窗边是一片广阔萧索的院落,没有内院的精致婉约, 带着一份天然的利落肃穆。 奚衡坐在梳妆台前, 手边放着一叠梅子糕, 而奚衡却捏着一根青碧的玉簪,指间温润光华流转, 长眉微挑, 薄唇轻启道:“为我戴上。” 奚娴:“……” 她就觉得嫡姐说话的语气很怪, 只是说不出哪里怪。 奚娴又回味一下, 觉得这语气就像是命人把剑回鞘一般,没有女孩子对簪发之物天然的期待和柔意。 可因着之前被警告过几次,奚娴心里不是没有忌惮,虽则心里暗骂嫡姐吃错药,还是沉默恭顺上前。 她伸手触及嫡姐指尖的玉簪,却扯不出来,嫡姐微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凉得她心中微颤。 奚娴抽出玉簪,垂着眼眸为嫡姐簪上,双眼不经意间,却对上铜镜中嫡姐上挑的眼眸,锐利幽深,含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嘲讽,似乎知道她心里在嘀咕甚么。 奚娴立即低下头道:“还需要为您做些甚么?” 嫡姐颔首,让青玉为奚娴布置桌案,让她坐在跟前抄佛经。 奚娴觉得不合适,又很不自在。 嫡姐道:“不情愿?” 奚娴道:“没有……” 奚娴动作慢,坐在那儿抄经文时,嫡姐便在另一头写文章。 隔着一道珠帘身形瘦高笔直,就连隐约的片影都有些难掩的清贵,仿佛天生便受了很苛刻的贵族教育,从骨子里区分出不同来。 奚娴就想,一样是奚家人,怎么就这般不同? 也是,嫡姐不是奚家血脉,当然不同。至于嫡姐在写什么,看甚么,奚娴从来不知道。 上辈子年纪尚小时,她偷偷瞥过两眼,却被奚衡捏着脖子,提溜回了原地,仰着头还不太懂事。 嫡姐的手劲儿很大,指腹间甚至有点微砺感,虽然整体修长,更像是握剑握弓的手,却不像是小姑娘家的。 奚娴自己的手却是软乎乎娇嫩温暖的,摸起来手感很舒服。 这般想着,奚娴便带出一点得意来。 这可是老天给饭吃,这么点大的姑娘,手糙得跟做了八辈子农活一般,难怪嫡姐这般阴郁难亲了,或许天生便有些自卑的。 奚娴一走神,墨汁便滴了一大滩,她睁大眼睛,便想要另寻一张纸重新写,却听嫡姐冷淡的嗓音传来:“走神?” 奚娴抿了唇,轻声道:“我错了。” 奚娴知错不改不是头一回了,横竖认错认得飞快,其实不往心里去,奚衡懒得管她,便由得她去。 磨磨蹭蹭抄了一上午,奚娴只写了一点,因为嫡姐不但会把她写的全都翻阅一遍,还会朱拿笔将写得潦草的字全都一一圈出来,潦草得多了便掀了眼皮嘲讽她心不诚,如此便又要重写。 奚娴即便上辈子当了很多年的宠妃,养尊处优到了极致,回忆起年少时的痛苦全是嫡姐那张嘲讽的脸。 到了下午,奚娴难得见她爹来了嫡姐这儿。 她爹奚正擎现任大理寺寺丞,再想往上晋一级便不那么容易,嫡姐的外家地位崇高,当年嫡姐的母亲也不过是个三房幺女,那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太子的生母也非是三房所出,故而便叫她爹捡了个便利。 她爹与嫡姐说了甚么,奚娴不知道,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外头抄经文,待奚正擎走出来后,才对奚娴捋了胡须含笑道:“娴娴,许家对你很满意,不出三日咱们便要正式定亲,你到时穿得喜气些,也叫你姨娘心里舒坦。” 他说着拍拍奚娴的肩膀,见她只是低眉顺眼的娇怯,便又叮嘱她日常养生,多去外头走走,才大步离开。 奚娴却拿着笔,看着爹爹的背影,却怔在原地不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许二公子,先头为了嫁祸给奚娆废了好多功夫,却没有得逞,后头却想着许二公子死了又得让她当寡妇,但也没那么慌张。 可不知出了甚么差错,许二公子没事,反倒是订婚之期提前了。 眼见着便要订下亲事,奚娴才开始慌乱起来。 许立山道德品性如此败坏,她怎么能嫁的? 奚娴越想越着慌,搁了笔心跳砰砰起来,却不敢再耽搁嫡姐命她抄的经文,便又提笔开始写,一笔一划皆带了些恍惚。 待到傍晚,奚娴把一叠纸捧给嫡姐,却奚衡翻看了两回,便刷地搁置在一旁,平淡对她道:“心神不定了?” 奚娴摇摇头,咬着唇不说话。 奚衡笑了笑,指腹挑起一张纸,捏在指间:“写得这般潦草。” 奚娴唇角垂着:“我怎么敢唬弄您?”嫡姐不答。 奚娴转转黑溜溜的眼珠,又软和无辜,推心置腹道:“我知道您有个秘密,但我是不会告诉旁人,对我也没有好处,但您可以帮我个忙。” “从今往后,我便当作不知晓那些个事体。” 过了半晌,嫡姐却只是慢悠悠一笑,指节扣着桌沿,评价道:“你还会威胁人了。” 奚娴缩一缩脑袋,轻柔道:“我可怎么敢啊。” 嫡姐起身,对她慢慢道:“你求我,我便应你,如何?” 奚娴不知嫡姐怎么就喜欢捉弄她了。 她气得脸红,却一把抓住嫡姐的衣裳摇了摇,黑白分明的眼眸软软看着嫡姐道:“求您,帮我把亲事退了罢?”说着又轻轻摇了摇。 光是求还不够,奚娴不得不贴身侍奉,给嫡姐念。嫡姐读得都是些叫人听不懂的枯燥籍,全然没有女孩子的情趣在里头,沉闷得发慌。 奚娴熬得眼睛都红了,嫡姐却听得有滋有味,有时甚至让她说说想法,可她哪有甚么想法?这些东西她读起来费劲,大多都没读懂,说多了又闹笑话,于是只是低眉顺眼的摇头,不肯讲话。 嫡姐知她本性如此,没有逼她多言,但问还是要问的,奚娴偶尔便也努力多说两句,虽然牛头不对马嘴,却意外得到了一点赞许。 如此不过是过了两日,奚娴便面无神采,丝毫提不起精神。 许二公子这辈子仿佛格外命长些,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来了奚家一趟,奚娴听到这个消息,便知嫡姐其实甚么也没做,干晾着她呢。 她有些恼了。 就不该相信嫡姐的话,信这人才有鬼了。 本朝男男女女见面无碍,许二公子又是奚家贵客,便由着奚大公子奚徊来接待,而奚娴几个便也能一处挨着吃茶。 大公子叫奚徊,嫡姐叫奚衡,姓名随了男丁,而奚娴几个却是女孩子常有的名姓,从中便可窥父亲对嫡姐的期许。 重活一世,奚娴又一次见到了许二公子。 那是个翩翩少年郎,面色玉白,身量高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一举一动皆是温润可亲的样子。 碍于女子身份,奚娴便没能多说两句话,可心里也由衷的感叹,单看样貌,谁又能看出许二公子做过那种腌臜的事体? 若她没有重生,或许一眼又要喜欢上他了。 奚徊是个好哥哥,待奚娴几个姐妹都很好,他和许二公子边天高海阔地聊着,又谈到国事家事,难免又说起如今兴盛的剑道,传流至今已有千年,在本朝因着剑圣事迹,学的人格外多。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家里有本事的,都会叫孩子学剑术。 许立山看着奚娴面容姣好精致,柔顺垂首坐在一边,带了些悠悠的韵味,这心里头便似挠痒痒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抓到点上。 如此便拱手对奚徊道:“听闻奚大公子近几年也请了先生来教导武学,咱们赌个彩头,切磋一番如何?” 奚徊也觉得有意思,便道:“甚么彩头?” 许二公子看着奚娴远远坐着,身段娇软纤细,身上微热泛燥,便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自持道:“赌……六姑娘头上的玉钗,如何?” 美人鸦发红唇,青涩柔弱,齿如瓠犀,明眸善睐,若是能得她如绸鬓发间的玉簪,便是死了也值得。 若是旁人说,奚徊定要驳斥,但许二是奚娴的未婚丈夫,若是提起这样的话头,问问奚娴也是应该的。 一边的奚娴面色苍白,起身便要摇头拒绝,却听见有人从身后平淡道:“可以。” 奚娴抬头,却见嫡姐走了进来,漆黑的长发披散着,眉眼尽是冷锐锋芒,眼尾有一粒很淡的红痣,这使得嫡姐看着有些邪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衡便有些头疼, 披着袍子下地把她精准提溜起来,不顾奚娴的挣扎,把她牢牢裹成团子, 才指着奚娴的鼻子道:“听好,回院子去, 不然叫你有来无回。” 奚娴僵硬抬眼, 看见嫡姐眼中的冷意和暗沉, 才有些尴尬地红了眼角, 低头顿了顿才若无其事道:“好嘛,我就知道,姐姐最不喜欢我这个妹妹了。” 奚衡笑了笑,平淡道:“知道你还来。” 奚娴有些委屈, 可她不敢多言, 一心只想让嫡姐不要太嫌弃她,惹到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欠妥当的,若能化敌为友便再好不过。 她一心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手中握着嫡姐的把柄,虽然现在直觉可有可无,但细细想来,若能与嫡姐交好, 仗着她手里的把柄, 和温驯柔弱的态度, 嫡姐有了忌惮和思量, 自然待她与上辈子不同,一定不会再断她的婚事。 奚娴对此很有些自信,想让嫡姐把她当亲妹妹宠。 奚娴一下上前抱住嫡姐的腰,软白的面颊努力蹭了蹭,闷闷道:“姐姐,从前都是娴娴不好,您不要怪罪娴娴了。” 她挤了挤眼泪,便落下一些泪水,打湿了嫡姐的衣裳,单薄的肩胛也在微微颤抖,塞在被子里像是一只发抖的粽子。 嫡姐的腰硬邦邦的,却很窄,奚娴缓缓抬起脸仰望,却见奚衡眸光幽暗凝视她,修长冰冷的手指覆上她的脖颈,忽然一把将她提溜起来扔上榻。 奚娴就像只被拎着长耳朵的兔子,蹬着腿瑟缩一下。 她睁大眼睛,泪水刷一下掉落下来,轻声道:“我走便是了嘛,不用这样的。” 奚衡却把她拦下,淡淡道:“你不是要与我一道睡么,后悔了?” 奚娴咬着唇瓣,无辜地看着嫡姐,呆呆摇头。 烛火熄灭了,奚娴睡在里头,嫡姐睡在床外侧,床顶的帷幔绣着繁复的纹路,在黑暗里像是蛛。 他们裹着两床被子,无人言语。 奚衡的姿势就没变过,嫌弃极了,似乎根本不准备理会这个叫人心烦的妹妹。 奚娴却一咬牙,扭了扭身子脱出被子,手指扯了扯嫡姐的被角,小声嘀咕道:“姐姐,姐姐我还是睡不着嘛。” 奚衡沉默。 奚娴语带柔和天真,在黑暗中弯了弯唇角道:“我们说会子话罢,我们是姐妹俩,但从来没说过知心话,我有好些话语想与姐姐说呢。” 奚衡不理睬她,却也没让她住了嘴,反倒助长了气焰,使她脸皮更厚了些。 奚娴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自幼生活在小院里,那时总以为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但隔着青柳巷的罗家人总是瞧不起我和姨娘,夏日里还曾往我家门上倒夜香,又花钱雇了街边的叫花子日日徘徊,不是爹爹有时回来,我们连门都不敢出。” 没人理睬,奚娴便继续道:“那时我并不明白是为什么,长大以后才知道,因为我娘是外室,那就是比小老婆还不如……所以他们都瞧不起我们,认为与我们母女有所交集,都是腌臜遭天谴的事体。” “您说,我到底做错了甚么呀?我没做过坏事,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的尾音带了些无力的酸楚,软和的颤抖着。 但奚娴的眼睛在黑暗中却是明亮的,唇角愉悦地勾起,嗓音却那么消沉难过。 不出她所料,奚衡终于开口,带着些低哑:“人要往前看,不要因为旁人的过失而惩罚自己。” 奚娴的笑容更大了,眼尾轻轻上挑,嗓音无助脆弱:“我没有……没有您那么好的心境,五姐姐也瞧不起我,老太太至今没见过我几面,有时我觉得您也不喜欢我……有时我都会觉得……” 她顿了顿,眼珠慢慢转了转,轻声悲伤道:“……觉得不如死了的好。” 少女的嗓音像是柔软的风,虚无缥缈传入奚衡的耳中。 他知道奚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娇软柔弱,心中包藏着许多纤敏黑暗的心机。 他没有想过她年少时的心境如何,只记得那时她太青涩美丽,又那么像是要挣扎而出的笼中雀,他费尽心思才把她拘束起来,不允许她见到天光。 但成了少妇的奚娴却更温柔沉默。 她美丽的眼睛是沉郁的,枯坐半日都不会觉得无聊,笑起来很开朗,托着腮眉眼弯弯,但那都是假的。 不是为了让他安心,只是为了讨他欢欣。 那又如何? 美丽的女人都会骗人,她们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能轻易达到目的,却只是因为被有意纵容袒护。 于是他慢慢笑了笑,在黑暗中只是平淡道:“你不会再受欺负,也不必为他们费心。” 奚娴眨眼,轻柔道:“那谁又值得我费心啊?是不是待我好的人,才值得我费心回馈呢?” 奚娴蹭了蹭嫡姐的肩膀,软和道:“那我以后呢,就一辈子为姐姐费心,因为您待我最好了,我可喜欢姐姐了。” 嫡姐没有再回答她,甚至把她的手拨开。 奚娴咬了唇,慢慢在心里哼一声。 转眼她却安心抱着锦被,香香甜甜沉睡过去。 奚娴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后来这段日子,嫡姐果然并没有再勉强刻薄她,反而允准她时常出入主院,只有时嫡姐闭关清心,她便一个人坐在里头抄写经文。 后宅的人都晓得,六姑娘可不得了了,这还是唯一一个被奚衡看进眼里的庶出妹妹。 姨娘的肚子日渐大了,只是没有了前世的疲惫蜡黄,面容丰盈而带着光泽,奚娴心中便多了许多宽慰。自己的重生,实实在在挽救了姨娘和弟弟的性命,这或许对于她自己也是一种救赎。 姨娘知道她和嫡姐要好,便心里开心,每日都要命她给嫡姐送去些吃食。 奚娴深以为然,讨好人这种事,还是得从最微末的地方做起,若嫡姐回想起来,便知晓她的好处,这样姐妹情谊才能比金坚呐。 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嫡姐也不大见她了,奚娴去了几趟,俱多是不见人影。 奚娴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日子慢慢过着才能觉出味儿。 嫡姐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叫她忽然与自己一道涂丹蔻讨论花样子和首饰并吃着下午茶绣花,想想也不太可能。 最近朝中传来一些消息,说皇帝动了另立储君的主意,太子殿下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而另外几位皇子各自生了心思,三皇子重受了老皇帝的宠爱不说,还封了瑾王,隐隐有剑指储位的意思,而太子却彻底沉寂下来。 只有奚娴知道,那都是虚的,他们这点手段,还玩不过太子。 不过这些与她没有干系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太子在一起。 故而,她一直想着怎么另觅新欢,只要人老实脑子没病的都可以。 旧年奚徊带了一个同窗归家,听闻是奚家隔了几层的表亲,家里穷苦无所依,科举迫在眉睫,便不拘小节,愿受了奚家的好意,来日再行报答。 奚娴知道这位同窗出身寒门,没有多少金银地位,却颇有风骨,父母早晚,家徒四壁,将来还会为新帝所用,成为股肱之臣,可叹奚家在几十年后早已没落,他想报答也没有法子。 奚娴觉得李愈是个恰当的选择,至少上辈子听闻他一生未曾娶妻,她也就不必背负拆散夫妻的罪过。 况且李愈一路顺遂到底,未见几分波折便入了皇帝的眼,可见此人能力才华卓众。 她现在身为奚家的姑娘,嫁他绰绰有余,她觉得自己的目标可以定得稍高一点,更高就不必了。 李愈常住在奚家,只奚娴却从不露面相见,却只会在恰当的时候给奚徊送些吃食衣物。 李愈是奚徊的朋友,奚娴做这件事也有好几个月了,即便奚徊很少提起,但只要有一回说起她,那么她也算是在李愈跟前挂了名。 李愈此等文臣,定不会喜欢爱沾花惹草张扬的女子,想要嫁给李愈,靠小伎俩是无用的,唯有日久见本性。 不过奚娴也偶尔听三姐奚嫣说起,嫡姐甚少露面,只是在院内礼佛,即便见人,也只是与李愈一道泛舟下棋。 奚娴听过也就罢了,谁会喜欢嫡姐这种人呢?霸道冷漠比男人还厉害,谁娶了都会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这日子过得跟吃牢饭没两样。 她这般想着,心里头仍旧忍不住泛酸。 也不知自己在酸谁,就是很不开心,气得饭都吃不下,想起嫡姐就生气想打人。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 时下男女相见不避讳,但像是奚娴这样的庶出女儿,从前还是外室出身,便更爱惜自己的羽翼,恨不得人人都赞她是个贞洁烈女才好,但贵女们的选择更多,有时嫁人了甚至各玩各的也有,不算甚么新鲜事体了。 她又恨自己出身不好,勾搭个男人都瞻前顾后拐弯抹角的。 上辈子嫡姐死得很早,也是死于日渐沉重的疾病,听闻和大太太患的是同一种病,救无可救罢了。 她托腮看着外头的天空,又像是一朵委顿的花儿,耷拉着脖子。 她没有恶毒到希望嫡姐早死,却也无动于衷,毕竟她实在做不了甚么,对嫡姐还是利用居多些,但日子长了还觉得愧疚,故而又总是想见嫡姐,劝她多养生。 日子到了姨娘分娩前几日。 奚娴心焦难忍,想起前世的那些纷争惨事,还有姨娘一尸两命的结局,她便彻夜无法入眠,即便知道自己这般只是徒劳无用,却还是睡不着,却又不敢惹姨娘为她分心,故而便只能去花园里走走散心,好让自己平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因为她再是得宠, 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 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 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 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 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 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 她一时掂了指尖, 又用手心握着,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 一口口用起来,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 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不由皱起眉, 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 亲人病了, 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 可即便可行, 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 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 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 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 奚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里不说话。 她低着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事儿里,往往是抿了稍半,后面就不肯张嘴了,要人把勺子逼得紧些,才不情不愿开口吃了药汁,唇角染上了棕黑的药渍,还浑然不觉。 她只是抬起红肿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看着嫡姐,乌黑的眼仁软糯泛水,合了手状似哀求揖了揖,一双手又小又软。 嫡姐不为所动,只是一勺勺把药喂完,还顺手给她擦了嘴。 奚娴被人伺候惯了,尽管心里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局促的感觉,一来一去倒是配合得很好,还知道张嘴,嫡姐便捏了松子糖往她嘴里送。 是奚娴很熟悉的味道,酥香微甜,泛着松子独有的炒香,她开始咀嚼着松子糖发怔,雪白的腮帮子鼓着,脸上还有几道泪渍。 嫡姐却忽然……表现得仿佛方才的事体一点也没有发生过,坦然又平静,就像她与生俱来便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做事镇定有条不紊,极是冷静。 奚娴觉得嫡姐这病可能是间歇的。 发作完又要等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发病吓人,不吓人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可以说算是个好姐姐。 尽管她甚至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发起神经病来像个魔鬼,但奚娴却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脑子有问题,可能和嫡姐的病也有关系罢? 上辈子嫡姐死前,还曾经把她叫到身边,一字字问她是不是想过要姐姐去死,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奚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她能怎么回答呢? 尽管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就很怪,于是只是低垂着脖颈不答,却不敢抬眸看人。 嫡姐那时却异常温柔的笑起来,缓慢凝视她道:“那么,我知道了。” 第二天,嫡姐就死了,在奚娴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也记不起自己那时是什么感觉,因为当年她太小了,比起后头的一辈子来说那么幼小,从嫡姐身上所受到的苦楚虽然牢记,却远远没有几十年的深宫生涯那么刻骨铭心。 但大概她是有些欢喜的,因为那个刻薄恶毒,总是刁难她不准她嫁人的嫡姐,终于死了。 却也有些小小的哀伤,毕竟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先头还生气勃勃颐指气使,嘲讽她的穿着打扮,讽刺她不学无术,笑她蠢钝狭隘,可转眼就没了。 其实,前世嫡姐讽刺的也是事实,她的确很没用。 只是奚娴从来不肯承认罢了,因为她渴望被人呵护,可是没有一个男人会包容她这么多的缺点,把它们当作可怜可爱的优点,故而奚娴宁可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人生真是无常。 更无常的是奚娴重生了,那个恶毒嫡姐又站在她面前,比上辈子还有病,但至少没死。 她的心情便十分复杂,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甚么。 奚娴想要下床,眼巴巴对嫡姐道:“我想要下床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姐姐……” 嫡姐放了她:“你去吧。” 奚娴伸出一只脚,想了想踮在地上时才有冰冷的真实感。 嫡姐似乎拧了眉,把她的绣鞋拿着,垂眸为她穿鞋,似乎是做的很习惯的事情,奚娴却吓得缩脚,被嫡姐微凉的手一把捏住脚背,雪白的肌肤被捏红了,才将两只鞋都穿上了。 她刚醒来,脚就有点肿,或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反正奚娴一年四季都在肿,只是分轻重罢了,有时莫名其妙肿得像馒头,害得劳烦皇帝陛下给她按摩,不然连走路都没法走。 奚娴的神思又开始迟钝飘忽,嫡姐也不理她了。 不用被迫拘在老太太这里便好,不然谁也不晓得之后会发生甚么。 或许就像是嫡姐所说的,老太太会带她连续参加很多盛大的宴请,教会她苛刻的礼节,创造许多机会让她扬名长安,至少在贵女圈里得人人皆知她礼教严格,名声贤良卓著,又有很多事迹来一二三辅助她的美名。 这样一来,她又养在老太太膝下,便适当中和了许多庶出身份带来的不便,毕竟时下的长安也并不在明面上挑拣嫡庶了,即便人家在乎,也只是心里考量,就连家人之间也很少说出口,因为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奚娴简直难以想象,真的这般一轮做下来,若是顺利的话,她将会是被人托举着上神坛的唯一贵女,羞耻程度不亚于露天只着肚兜走路。 毕竟家人的庇护,可是她身上唯一一件遮羞布。 比起那些美名远扬的贵女,她除了一张清纯好看的脸,其实惭愧来说什么都不精通,最擅长撒娇耍,或许这点无人能及,但也没什么可比的。 因为贵女便要行止端庄优雅,说话有分寸知停顿,做人善良贤惠留一线,从中才能发展出不同的性情和喜好来。 奚娴第一层就不及格,别的就不必说了。 故而她非常排斥被逼着做这些事,一则她没想过要靠这个嫁给甚么厉害的男人,那些顶层贵女还想做皇后呢,她就想嫁个老实家底殷实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遭那么多苦楚,没有丁点好处,只有傻子才会妥协。 嫡姐没有再管她的意思,只是放任她回小院,闲散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给别的女子做出来是流里流气不规矩,给嫡姐做出来,却有些别样的潇洒风流。 奚娴觉得自己是病了,于是赶忙提着裙角出门。 然而回到小院里,秋枫和春草还在,姨娘却已经不在了。 奚娴睁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丫鬟面面相觑,咬着唇给她递了一封信。 秦氏会写字,但只会很简单的一些字儿,字体也并不那么严谨有致,所以她的字迹很好辨认。 奚娴看完才开始对着窗边发怔,看着窗口萧萧的落叶片影不语。 姨娘带着弟弟去江南了,因为爹爹会被派去江南赴任,至于是什么职位,姨娘也不知道,更加不晓得怎么写出来。 爹爹还没去,但府中没有主母管理中馈,因着那头大宅子要交地契,还有一些田产等着主人家细点,这些爹爹不放心管事做,姨娘只能先一步匆匆去江南操持那头的琐事,顺道把弟弟也带去了。 姨娘在信中告诉奚娴,不必为她操心,也请娴娴要听姨娘的话,去老太太那头过,待她回府里就把娴娴接回来,不能闹小孩脾气,不然到时弟弟懂事了也要笑她了。 奚娴不知道这和嫡姐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姨娘和弟弟都没事,姨娘的信中更透着难得的轻松,看样子没受委屈,甚至由于爹爹的信重,还有些雀跃期待。 但叫奚娴发怔的不全然是这些。 因为前世,爹爹根本没有去江南赴任,他一直在长安做官,直到家族败落被抄的那日,也没有离开过长安。 奚娴觉得毛骨悚然,面色变得煞白无血色。 她的重生,不可能影响到上面的决策,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那会不会……会不会那个人也重生了? 只是像奚娴这样才被接进府里没两年的外室女,在礼仪方面能有如此程度,就连奚老太太都觉得很是不错。 学了两日,这一跪一立,端茶斟酒请安,认真起来便很有气度,比起宫里的娘娘也不差甚么了。 老太太倒是有些惊讶,转而便深感欣慰。 奚娴安分着,却也没忘了嫡姐,她这两日一向惦念着嫡姐待她们母女的恩德,还有嫡姐的身份,总是于情于理不讨好也得讨好着,于是终偶得了空闲,便想着能给嫡姐做些点心。 那是她上辈子给皇帝做的点心,却不知嫡姐用着合不合适。 嫡姐如今闭门不出,听闻请了庙里高僧辨证经文佛理。奚家嫡长女痴迷佛道,这样的事整个长安的贵妇人皆有所耳闻,即便奚衡将来出家去,也无人会觉得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有些委屈, 又仗着底牌不肯嘴软,轻声道:“姐姐呀, 一点也不把我当亲妹妹。” 嫡姐慢慢笑了笑:“你可以再多说两句废话。” 奚娴一下识相住嘴了。 她扭着手臂怎么都别捏,好容易碰到针头又疼得嘶一声, 白着脸咬牙, 把针头拔了出来,莹白纤长的手指又在肌肤上慢慢摩挲下一处。 她脸上因疼痛带了晕红,汗珠滚落下来, 嫡姐却不再看她, 而是双腿交叠着开始慢慢翻。 奚娴恼恨嫡姐不近人情, 又出声软软道:“姐姐, 我好疼啊……不知是谁要害我,您一定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的眼睛含着泪, 嫡姐笑了, 慢悠悠道:“六姑娘是在恃宠生骄, 还是觉得我很好唬弄?” 奚娴知道嫡姐没那么好说服,要把她哄得高兴了,她才能得偿所愿。 但她偏偏不这么做。 奚娴也笑, 慢条斯理的直起身段, 垂眸以外衫笼住只着了肚兜的身子, 杏眼泛柔意道:“姐姐,我什么都没做……求您, 看在咱们姐妹情分上, 为我主持公道。” 奚娴觉得以嫡姐的睿智, 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就怕她自己也不晓得,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高。 嫡姐放下,却淡淡道:“衣裳穿好,像什么样。” 奚娴的笑容逐渐消失,又软和垂眸,语气定神闲道:“您是不想帮我呢?” 她给自己系上衣带,才歪头道:“您怎么能这样呀?” 小姑娘的眼里闪烁着天真的恶意,似乎若是不得满足,便要作天作地不得安生。 奚娴却自知事情不简单,嫡姐不是那种会因为庶出妹妹卖可怜,撒娇就能被糊弄过去的,但的确也不是甚么正直不阿的人。 她能把秘密抖落出来,让她们能在一个高度谈判。 这样的话,嫡姐一定会心存忌惮,至少会把这件事轻轻放下,不至于伤到她,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也会方便很多,嫡姐不敢阻碍她。 她能这样做,也是仗着嫡姐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上辈子嫡姐再是厌恶她,冷淡待她,刁难刻薄她,却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虽然心口上被剜下的血肉不能回来,但奚娴很清楚的知道,嫡姐不是丧心病狂的那种人,故而才敢有威胁之心。 对于一个骄傲的嫡长女,外家是贵戚,金尊玉贵含着金汤匙长大,嫡姐天生拥有的太多,大多还是旁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事物,但若是从根上被否定了,那么是个人都会如丧考妣,急怒交加的。 奚娴心中的隐约的快意难以控制得蔓延开来,似乎打开了一扇门后,那些自己往日觉得罪恶的事情都变得十足十有趣。 她有带着天真的恶意,温柔道:“姐姐,其实偶尔你也该想想自己,你知道后宅里很多秘密,都不是长久的,太过公正的话是无法好生活下去的呢。” 嫡姐没有说话,似乎已经懒得搭理她,这让奚娴有些隐隐的无措,似乎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但她还是要装作自己很坦然,长着一副柔弱单纯的样貌,做什么坏事都可以更坦然一点。 马车到了奚府。 嫡姐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缓缓睁开眼,慢条斯理嗓音温柔道:“让我猜猜,六姑娘一定有个筹码。” “不然以你胆小娇怯的性子,不敢这么与我说话。” 奚娴吃惊得睁大眼。 嫡姐以柔缓的声线,含笑评价道:“但你本性怯懦,不爱惹事,所以更多的还是想威胁我,是么?” 嫡姐抬眼,锐利上挑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点点凑近奚娴,直到奚娴能闻见嫡姐身上悠远深重的檀香。 奚娴的眼睫在微微颤抖,露出一个坦然羞涩的笑容:“姐姐在说甚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才见嫡姐淡薄的唇弯起,似是古怪而宠溺道:“你还是这么不听话,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嗯?” 嫡姐唇边溢了一丝冷笑,即便很准确的猜透了奚娴有底牌,也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这大概就是本性的区别。 奚娴面色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嫡姐却早已先一步撩了车帘下去。 她不知道嫡姐是什么态度,但也并不敢妄自行动。这件事是她没有考虑周全,与嫡姐分别的几十年,竟然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病态疯狂到极致,怎么会完全桎梏于这样的秘密? 看来光是口头的威胁,那是不够的。 奚娴面色难堪,跟在嫡姐身后入了花厅。 奚娆早早坐在花厅里,见奚娴面色这般,也知道肯定不怎么愉快,于是便假惺惺温和道:“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席面上见你仪态有差,其实不打紧,从前没学好,往后肯努力往正道上用功便是,到底咱们都是爹爹的孩子,不要太难过。” 奚娆说着又拉着奚娴的手,与她道:“等会子你来我屋里,我教你,只要你肯学,大家都不是蠢人。” 她说着又去看嫡姐,迫切想找到一些赞许。 奚嫣的目光却只是追随着嫡姐,缄默不言。 嫡姐很少露面,甚至整整几月都没见过后院里的姐妹的时候,也是有的,而去外头赴宴也有,只是从来没去过许家这种层次的人家。 倒不是许家不好,只是嫡姐的确出行有些挑剔,在外人看来,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礼佛修身上,与俗世不染。 自然,只有奚娴知道这是多么可笑的传言,嫡姐身上的世俗戾气重的要命。 奚娴蔫着,奚娆便抓着她说话,奚娴不舒服又丧气,心里一团乱麻,被嫡姐吓得出了冷汗,便跟只鹌鹑似的乖顺,眼睛抬都不抬,面色微微发白。 半晌,奚娆说得口干,觉得古怪,四周静得诡异,才见嫡姐支了下颌,暗沉冷漠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顿了顿才慢慢道:“说够了?” 奚娆讪讪放开奚娴的手腕,礼道:“……够了。” 嫡姐散漫勾勾修长的手指,暗示奚娆上前。 奚娆不明所以,奚娴也不知所措。 只有三姐奚嫣微讶,却转而瞧着奚娴,带着些深思。 嫡姐的装扮一贯都奢华到极致,映衬出昳丽高挺的鼻梁,眉眼深邃平寂,唇边的笑意却很诡谲。 嫡姐沉吟了一下,含着优雅礼貌的微笑告诉她道:“那么喜欢在旁人衣裳里放针,那便罚你……” 时间过得太慢,煎熬得人要疯,但嫡姐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奚娆的面色泛青,想要争辩,却不敢擅自打断。 半晌,嫡姐轻描淡写道:“日日夜夜,穿着这样放了针的衣裳,抄满五百卷佛经。” 奚娆猝然面色惨白起来,跪在地上,水蓝色的裙摆开出一朵花,带着哭腔求饶道:“姊姊,我没有做过,请您不要轻易信旁人的话。我从小便与您在一块儿,咱们……”奚娆摇着头,双膝酸软起不了身,似是脱了魂一般。 嫡姐悠悠啜一口清茶,严嬷嬷已经拉着奚娆的胳膊,把她半强硬地拉了下去,四下一片死寂。 爹爹和老太太都不会干涉嫡姐的事,虽然仿佛说出去很怪,但在他们家,从小就是这样。嫡姐以前从来不管这些事情,她大多时间都在院中礼佛,听闻是为了已故的太太吃斋念经,很是有些好名声,只是不太露面,也从不与人亲近。 其实真正了解一些的人都会知道,不论公平还是不公,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嫡姐更不喜有人叨扰吵嚷。 奚娴抬头看着嫡姐时,冷汗涔涔往下流。 她咽了咽嗓子,软和开口道:“五姐姐很好的,应当不是她做的才是,您不要罚她了罢?”说话声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真心。 嫡姐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才勾起唇角道:“六姑娘,你也抄五百卷。” 奚娴一时语塞,含泪道:“是娴娴做错甚么了吗?我背上好疼……” 嫡姐不理她,继续吩咐道:“明日来主院抄,你是该反思清心。” 奚娴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含泪点头道:“……好。” 回到屋里,奚娴回想了一下事体,其实怎么也没想到事体的进展竟然这么顺利。 虽然她没能把婚事转嫁到奚娆头上,却也十足十叫奚娆得到了惩罚。 她目光微闪着,缓缓触摸自己的伤口,神色柔和平静。 奚娆显然是动了手的,但衣裳里的针却被人换掉了。嫡姐一开始并没有警告或是处置奚娆,只等着她去恳求,嫡姐又拒绝讽刺了她。 但却还是果决的处置了奚娆。 奚娴曾经听闻,贵族训练宠物时时常是熬罚加恩赐,才能造就宠物独一无二的温驯和依赖。 不同的却是,嫡姐这辈子没有那么漠视,任由她心中酸涩不甘发酵,任由她为人欺凌忍无可忍。 而是雷厉风行为她处置事情。 奚娴也知道,她自己重生回来,性格也没有那么压抑懦弱,或许也是这样的原因,才导致了嫡姐对她改变了态度。 但奚娴更知道,嫡姐是很危险的人,她不能因为嫡姐这辈子没有这么骇人,便对她放松警惕。至少在婚事上,她必须得明确能嫁给合意的人,才能稍稍松懈。 奚娴回了屋,姨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着便叫她悬心,但相比起上辈子,姨娘的面色好了许多,没有那么蜡黄消瘦,倒是丰满了一些,笑意也总是挂在嘴边。 奚娴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只是告诉姨娘自己要去嫡姐院里抄写佛经的事情,又说她得罪了嫡姐,明日要去主院受罚。 出乎她所料的是,姨娘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或者怯懦担忧,只是淡淡笑着点头,又抚了抚她的鬓角,与她道:“往后要小心些,别叫姨娘担心。” 奚娴也笑起来,依偎在姨娘怀里。 第二日清晨,奚娴一大早便洗漱梳妆,进了小厨房做糕点。 姨娘有孕,喜欢吃酸食,她从前在小院里便会做梅子糕,只是现下来了府里,便不大做了。奚娴洗干净手,将米粉和糖和匀,又掺了一些梅汁,切了梅子干放进蒸笼里头,裹了内陷铺上细细的粉。 蒸出来时,奚娴已冒出些细密的汗水,她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尝,却有些发怔。 姨娘喜甜,她做的却不曾加多少糖。 不是顾虑,只是习惯了。 上辈子有人爱逼她下厨,逼她做针线缝荷包纳鞋底,她不会做也得做。这人不爱甜,也很少吃这些,但却爱她的拿手点心。 奚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她也不想回到那个时候。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又顺便给嫡姐装了一些在食盒里。 奚娴不明白有什么可爱的,她只是谨慎陈述了自己的意愿而已。 但嫡姐收了笑意,脸色便冷淡下来,只是对她慢慢道:“好了,天色晚了,去老太太跟前尽孝罢。有甚么难处找青玉,她会替你解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她嘴里还嘟哝着甚么, 笑眯眯垫脚看着他。 男人欲把她哄抱回来,奚娴却滑不留手, 扭着身子摔倒在地上,开始捂着脸哭, 声音细弱发颤, 却听冷淡低沉的嗓音道:“适可而止。” 奚娴松开手, 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又开始仰头笑起来。 泪水越笑越多。 一边哭一边拿胭脂砸他, 粉盒碎了一地, 她却因为醉酒而咯咯笑起来,因为他没有躲, 头上的玉冠和玄色繁复的衣衫上, 俱是粉白的脂粉,泛出栀子花的香味。 而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 带着十足的耐性,像是在看一个无知孩童。 奚娴白生生的粉足蜷缩着, 抬眼时对上他淡色克制的双眸, 对他傻乎乎的笑,而男人单膝跪地, 将她娇柔小巧的脚掌握在宽大温厚的手心里,掌心似有火热躁意传入她身子里。 那是她十九岁那年的事体。 他还没有为了她遣散后宫,奚娴受尽了荣宠, 每日的心情变得焦躁不安, 担心自己腰不够细, 腿不够直,不比旁人有情趣,还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他在床笫间再也不会这么迷恋她。 她想要怀一个孩子,不拘是男是女,只要一个孩子就可以,以后能在宫中做个伴,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然而实在太难了,十多岁的身体,年轻而鲜活,常常与皇帝在一起,却没有一点迹象。 她害怕极了。 皇帝却把她抱在怀里,亲亲奚娴汗湿的额头,低沉道:“没有孩子多好?只有朕与娴宝。” 奚娴说不出话,睁大眼睛看他,半晌才带着酒意,拉着他的衣襟执拗撒娇道:“可是、可是我想要啊。” 他平缓笑了笑,不再说话。 奚娴知道,这于他已是温和的否决了。 她于是鼓起勇气,轻声在他耳边痴缠,带着芬芳的酒意道:“要一个嘛……” 她纤长的手指,近乎痴迷的划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淡薄冷漠的唇,还有结实强壮的胸膛,眼里含着迷蒙可怜的泪意,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揪住。 于是他们在床笫间享乐。 他吻住奚娴的唇瓣,一点点厮磨,让她的声音暧昧而支离破碎。 奚娴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满脸俱是虚汗。 她看见天青色的帐顶,还有上面祥云样的绣纹,天光透过落地的窗帘飘洒进来。她又看着自己的手,才缓缓舒了口气。 梦里只是一切不悦的开始,她那时不懂那么多,只一下便想通了,觉得晚些要孩子也好的。 毕竟皇帝这么宠爱她,只有宠爱是要抓紧的,怀了孩子就没法伺候他了。 她小时候是个很傻又天真的姑娘,心眼芝麻小,算计却比芝麻多些,不是什么好人,也远远不是坏女人,目光短浅而愚钝。 奚娴用手背盖住眼睫,缓缓吸气,又呼出沉郁的感觉,才渐渐想起自己昏迷前经历的事情。 嫡姐……嫡姐她疯了。 奚娴更知道,她现在躺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屋子,倒更像是老太太的寿康院,木质有些老旧,泛着沉沉淡雅的香,是会让人安心的地方。 却并不会叫她安心。 奚娴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没法忤逆嫡姐的要求,奚衡实在太疯癫了,以至于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实在无法想象世间会有奚衡这样的人存在,自己的婚事丝毫没顾上,甚至把最初的那个未婚夫冷冷一脚踢开,却在庶妹身上抓紧婚事,还要把她打包得完美无缺,制作成最完美的献礼,仿佛是对她的恩赐。 奚娴知道,嫡姐不是她的亲姐姐,甚至是大太太通I奸所生的孩子,父亲一生耻辱的烙印。 这件事父亲或许知道了,但却始终没有点破,甚至还纵容嫡姐为所欲为。 忽然,灵机一闪而过,奚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甚么。 即便大太太出身高贵,但嫡姐这样耻辱的血脉,父亲最多只能做到相安无事,可不但相安,且还赋予嫡姐权利和自由,便显得有些怪。 奚娴觉得,嫡姐的身份,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但又转而思索了一下,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不想掺和进那些事体里面去,即便知道了缘由,其实也并不能将嫡姐怎么着。 而今之计,或许她只能选择妥协,以不变应万变。 她可以进老太太的院子,但其他事情却不能保证太乖觉……毕竟嫡姐不会有功夫成日看着她,只要她不那么配合,甚至出点洋相,便无人敢待她如何。 她正神思恍惚的想着事体,门却“吱嘎”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淡薄的光晕洒落在地墙上。 奚娴警惕地偏头看去,却见嫡姐端着一碗药汤站在光影里。 嫡姐身着藕荷色的衣裙,上头以金线绣着花卉图,穿着等匀的珍珠和金珠,闲散中带着难言的奢华,而漆黑的发髻上不佩任何首饰,只是虚虚束起,宽大的袖口松松挽在手臂间,嫡姐面色苍白中含着温柔,入鬓的长眉在眉尾转淡。 奚娴有些害怕地往里头缩了缩,揪着锦被轻声道:“我……” 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天然的怯怯。 嫡姐却温和看着她,慢慢坐在她的床边,把药随意放在一旁。 奚娴似乎闻见怪的血腥味,从药碗中飘散开来,丝丝传入鼻中。 她有些受不得的咳嗽起来,眼中透着惊恐,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 嫡姐怪的看了她一眼,长眉慢慢挑起来,露出一个异柔和的微笑:“娴娴一定是累了,才会昏倒。” 奚娴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无措的摇头,心中还有些希望。 她忍着干涩轻声道:“不……是姐姐逼我,我才昏倒的,我真的难受极了。求姐姐,求姐姐不要再逼着我了,好不好?” 嫡姐定定看着她,慢慢摇头,伸手触碰奚娴冷白的面颊,但奚娴却似是被烫到了一般,吓得往被里缩。 嫡姐收回手,合眸柔缓道:“不该这样逼我们娴娴的。” “都是我的错啊......我们娴娴只要健康长寿,我甚么都可以不逼你。” 她轻笑起来,睁开眼时,眼仁是很淡的颜色,这使嫡姐看上去很残忍,又带着异样的真挚和柔情,交织在一起时显得万分诡谲。 嫡姐注视她,微笑承诺道:“我可以死,但我们娴娴一定要长命百岁。” 像是僵直的木偶,诉说着灵魂深处被注入的宿命。 奚娴没有觉得放心,反而更为害怕,一颗心砰砰跳起来,似乎马上便要脱出胸膛。 她实在不明白,相安无事不好么? 嫡姐看着一点也不正常。 嫡姐这个样子,就像是受到过怎样莫大的打击和伤害,却忽然抓住了一点阳光的余热一般,疯癫得厉害,透着不顾一切的痴狂。 奚娴一点也不喜欢有人这么为她考虑,看上去注重她的生命,远远超过了珍视自己的。 她先前与嫡姐说了些知心话,其实也不过是希望嫡姐能够待她稍稍好一些罢了,并没有想要嫡姐变得这样的意思,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人总是该向前看的。 奚娴慌忙撑起身子,强忍着身子的晕眩,对嫡姐推脱道:“姐姐……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我从来不想死,说想死也只是为了骗你,叫你待我好一些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一点也不诚心,我是个坏孩子,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嫡姐端起药碗,用汤匙缓缓搅动着,抬眼慢条斯理的笑起来:“我知道啊,我们娴娴就是个自私的坏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奚娴摇头,压抑着心神道:“我不仅自私,我之前还想着要陷害你,我一点也没把你当姐姐看待,所以请你不要这么为我打算了,我消受不起。” 嫡姐似乎对汤碗里的药十分执着,只是一下下搅动着,散漫答道:“我知道,你是个小白眼狼,但你就当姐姐犯贱,这样不好么?” 从奚娴的角度看,嫡姐似乎在笑,但又好像完全是面无表情的。 奚娴浑身上下都开始出冷汗,脉搏突突跳着,黑白分明的眼中泛着血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受惊吓就忍不住要哭,即便知道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哄她。 她就是忍不住。 嫡姐却忽然放下药碗,强硬把她揽进怀里,双手像是铁铸的,不顾奚娴的挣扎和哽咽,眼神死寂迷离,在她耳边低沉温柔道:“不要哭了,宝宝,你看......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乖一些,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 奚娴不明白有什么可爱的,她只是谨慎陈述了自己的意愿而已。 但嫡姐收了笑意,脸色便冷淡下来,只是对她慢慢道:“好了,天色晚了,去老太太跟前尽孝罢。有甚么难处找青玉,她会替你解决。” 奚娴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难处才行,于是便小心问了一句。 嫡姐却若有深意,淡淡道:“甚么都可以。” 奚娴心想这就不可能了,她如果想打太子一巴掌就不行。 ……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这么要求。 奚娴盯着脚尖,轻声道:“那姐姐呢?又要潜心礼佛了么?还是……” 嫡姐看着她道:“你不舍得?” 奚衡的声音有些低哑,很随意。 奚娴困惑地慢慢眨眼,忽想起前世嫡姐问过她相似的话,她没有回答,因为不知如何说,也梗着脖子不想再巧言令色,于是第二天嫡姐就死了。 这样的结果,与嫡姐的询问总有种巧妙诡谲的联系,总让奚娴觉得,是她厌恶姐姐,反感姐姐,才让这个生性病态的姐姐就那么死去的。 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错觉,但奚娴每每想起嫡姐阴翳精致的眉眼,和苍凉冷漠的样子,心头总是有些莫名的愧疚和阴霾。 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嫡姐甚至不是她的亲姐姐,又占着位置做尽了霸道磋磨之事,没什么可惜的……却又忍不住想起她,复杂难言的感情涌入心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太子又落一子, 微笑道:“该你了。” 知道面前“女子”身份后, 便觉这幅画面实在诡异可怕。 李愈的棋转眼便被逼到犄角旮旯, 却见忽见亭外站着一个小姑娘, 柔弱纤瘦, 眉眼温和苍白, 眼角还泛着红色,似是刚哭过,带着些娇气的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儿, 便能引得人忍不住瞧她几番。 李愈忍不住太子颔首, 看着亭外的姑娘道:“这位是……?” 太子捻着棋子不答,却见亭外的小姑娘眼角红红的,捏着淡粉色的袖口, 对着他一礼,转身便要远远走开。 李愈有些茫然。 太子缓道:“把她叫上来。” 于是李愈也没法子,只能揽了太监宫女的职务,下了凉亭便对奚娴一礼, 温和含笑道:“姑娘……你姐姐唤你上去。” 他猜测这应该是奚家的某位千金。 奚娴怔在原地, 脸蛋红红的,眼睫扑闪看着李愈, 一时间竟不知答甚么好。 这一声“你姐姐”就好像戳在心尖上,叫她忍不住皱眉,像是某种带着亲密的称呼, 昭示着李愈和奚衡的关系不同寻常。 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不对。 奚娴秀美蹙起, 李愈却有些茫然, 又道:“姑娘?” 奚娴垂眸温柔道:“请问阁下是?” 李愈道:“在下姓李,是你兄长的友人,客居你家几月了。” 他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因为面前的姑娘瞧着有些羞涩,故而不太方便。 奚娴点点头,眼眸盈盈含水瞧着他,声音弱道:“嗯。” 李愈比她高了很多,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荚香,湛蓝的布衣洗得发白,却叫人觉得朴实可靠。 奚娴觉得既暖和又安心。 或许只是她凭空臆断的感触,但奚娴是株缺少可靠大树的草木,只要有片阴影给她乘凉,她便会满心感激,包容他的一切,把那些世俗人认为的缺点,都认作是好处。 她也清楚的感知到,这不是男女之情。 但有时候爱情与安心难以兼得,她享受过爱情,才发现自己缺少的并不是被人偏执深爱。 可是李愈不同,他是个正直的好男人,出身平凡低微,却很有风骨脾气,若是能嫁给他,奚娴就能永远永远忘记另一个人。 她不是甚么柔情的好女人,眼里的层层算计比谁都要重。 奚娴垂下浓密的眼睫,发丝垂落在耳边,轻柔道:“你是兄长的朋友,那也便是我半个长兄。” 她有些渴望地看着凉亭里的棋盘,怯怯道:“那、你能教我下棋么?” 李愈一怔,迈开的脚步也停下来,低头却看见奚娴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眼里的单纯的恳求。 她长得太小了,青涩又弱气,却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什么都不懂得,叫人不舍得使她失望。 李愈犹豫一下,才拱手道:“并非不可,只男女毕竟有妨,姑娘若想学,自可另请他人。” 奚娴低低叹息一声:“谢李哥哥指点。” 但是她的眼睛却看着亭子里的嫡姐,又转而垂落下来,侧颜显得有些落寞。 李愈知道她是误会了。 但他不能说啊! 姑娘你听我说!亭子里坐的是个可怕的男人,我和他真的半个铜板干系都没有! 李愈只是苦笑一声,带着奚娴上了凉亭。 奚娴见过嫡姐,却不肯说话,只是噘嘴坐在一边,拿着一盘蜂蜜红枣糕捏着吃。 她顾忌仪态,但糕点也太好吃了罢。 红枣与牛乳混合独有的奶香,配了淋上的蜂蜜粘稠清甜的口感,缠绕在唇齿之间,稍稍一压,便软绵紧缩,香甜味更为浓郁起来,几乎充斥了整个口腔。 奚娴吃着糕点,垂着红红的眼睛,腮边鼓鼓的。 骗了这位小妹妹,太子也没有半点愧疚,只是干晾着她在一边,任由她自己捧着碟子吃点心。 奚娴嘴边沾了一点渣渣,只是呆呆坐着,眼里带着些小小的哀怨,也不知自己是在怨谁。 嫡姐和李愈面对面下棋,一手手精妙棋法应接不暇,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然没有半点局促,可见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她坐在一旁吃点心,自己想想又觉得很丢人。 奚娴懂一点棋法,事实上她甚么都懂一些。 琴棋画,甚至跳舞都会,只是跳舞是为了臭男人学的,只能在寝宫里跳给他看。 她跳得也算不得很好,只是身段柔软漂亮,穿着单薄透明的衣衫便很是曼妙。 奚娴想想又觉得自己上辈子喂了狗。 被惯得一事无成,学甚么都不好,又成日揽镜自照觉得自个儿厉害极了,这辈子遇见情敌才发现自己处处被人碾压逼迫,还不得不日日讨好这个讨厌的嫡姐,她这心里也太苦了罢。 但想想也不怕了。 抢男人可不靠琴棋画,李愈可未必喜欢奚衡这种人。 奚娴的心情一起一伏的,精于心计的人一眼便能从她的眼角眉梢瞧出不对,她自己还投入得很,浑然不觉。 李愈迫于压力不敢看她,但稍稍一瞥都要哭笑不得,却被太子阴冷的眼神抵了回去。 奚娴正垂眸生气,促不防眼下出现一双修长清贵的手。 她没有反应过来,那双手却给她轻轻撇去了唇边的点心渣,又拿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奚娴怔了怔,迷茫看着嫡姐,心中紧张又气恼,一下撇过头去,却被嫡姐强硬的捏着下颌转过来,继续慢条斯理擦脸。 嫡姐挑眉,冷笑嘲她道:“一副丧气样,受什么天大的委屈说来听听?嗯?” 奚娴感觉出嫡姐心情不好,但她现在是朵可怜无辜的小花,嫡姐才是个恶毒的坏人。 于是奚娴没有顶嘴,只是眼眶迅速红起来,小巧的鼻头也红通通的,委屈轻声道:“没有的……只是我这些日子,想见您这么多趟,您一直不愿见我,总说有甚么事体。” 奚娴又很快便懂事软和道:“我能理解姐姐事体多,只要您与我说了真话就好啊……” 她仰着脸,满眼皆是真诚无辜,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可怜的兔子,李愈坐在一旁都觉得心头酸软起来。 奚衡淡色的眼眸镀上了暗沉,慢条斯理冷淡道:“理解就闭嘴,这么浅显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几遍?” 奚娴没想到这人这般不客气,于是气得眼圈都红了,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颤抖着咬唇不言。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气,还是装的。 嫡姐捏着她的下巴,食指给她揩去脸颊上的泪水,却发现越擦越多。 嫡姐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颊,又给她擦眼泪道:“怎么委屈成这样?成天只知道哭,我数三声,赶紧憋回去。” 奚娴一下不哭了,呆呆看着奚衡,又开始流眼泪哽咽:“您都不肯见我了,我还听您的话作甚!不准我哭的时候这么凶,我来见您又不让见,我做错甚么了我?”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又柔柔加了一句:“……但我能理解您的,以后也会懂事,不再怪罪您了。” 奚衡被她哭得舍不得,才慢慢瞥一眼李愈,冷淡警告道:“好了,你该回去了。往后不要随意与外男搭讪。” 嫡姐的嗓音温柔,带着沙哑:“再发现一次,便打断他的腿,丢去喂狗。” 奚娴眼泪止不住的掉,单薄的肩胛遏制不住抖动起来,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被打断腿扔去喂狗的李愈:“……???” 奚娴知道嫡姐有病,但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变态,为了让妹妹不勾搭男人,竟然连心上人都能打断腿喂狗。她自己不还在和李愈下棋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偏偏奚衡的语气温柔中带着病态,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奚娴没什么想要的,她只想让嫡姐不再干涉她的生活,这样就足够了。 嫡姐的怀抱很清爽,没有寻常女子的甜香,也一点都不软和。 奚娴却急于挣脱出来,她啜泣着挣扎,被奚衡一下松开后,才低垂着脖颈,笨拙爬到一边去,缩着小腿眼泪水滴答落在裙摆上,她委屈轻轻道:“姐姐,我都没什么想要的,只要您别、别这么老是盯着我便是了,我也不小了,能照顾好一切……”她把一切咬了重音。 奚娴认为,她好歹是重生一辈子的人,最简单的事情总归能做到,至于嫁人以后又如何,现在却是没心思思考,只想着要在太子登基前嫁出去,他再是霸道,也不可能强抢民妇。 因为她再是得宠,从来都和他的朝纲江山不沾边。 嫡姐倒是松开了她,袖手一旁沉静看着她:“你自己吃药。” 奚娴看着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汤,连忙摇头道:“我不想喝,也不是甚么大毛病……” 嫡姐似笑非笑道:“这般,你还敢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奚娴逼不得已,才颤颤巍巍端起药碗,方觉出瓷碗烫得不成,肌肤都给生生烙红了,她一时掂了指尖,又用手心握着,强自镇定着拿了汤匙,一口口用起来,整张脸皱得像个粉白的包子。 里头有股浓郁的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不是奚娴的错觉,又想想嫡姐的可怕之处,不由皱起眉,面色微变。 从前她百无聊赖看,便见到有些杂记里写过,亲人病了,便把自己的肉剜下来与药一同煎能治百病,可即便可行,奚娴也不会愿意体会。 她抬起头呆呆看了嫡姐一眼,手心烫得握不住小碗,身上却起了鸡皮疙瘩,险些一抖没有将汤碗拿稳。 奚衡看不下去,把她的兔子小碗拿走,淡淡道:“你在想些甚么?” 他闻见冒着热气的血腥味,便了然她在想什么,便似笑非笑看着奚娴。 奚娴才羞赧低头,眼泪水还没收干净,便又开始羞耻掉金豆子。 嫡姐拿她没法子,只能亲自舀了药汤来一口口喂她吃。 都是一样的手,嫡姐的生得清贵修长,手心由于练剑还结了茧,并不粗糙,只是硬实微砺,端了生烫的药碗也没反应。 奚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白嫩手指,慢慢收回袖口里不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可在嫡姐身上却很不适用。 奚衡的眼神锐利清透, 懂得她所有的小花招,只是懒得戳穿罢了, 但在奚娴太过出格的时候,嫡姐也是会生气的。 就像她为了陷害五姐故意拿针扎自己, 嫡姐便很恼火,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 质问她到底懂不懂事。 那必然是不懂的, 她永远不会那么安分。 果然,贺瑾容略一蹙眉, 上前拉着奚娴的手, 扯了唇角含笑道:“无功不受禄, 我自小便有家教在身, 若是平白受了这般贵重的礼儿, 倒是叫人笑我眼皮子浅,论年纪,我比你年长好些, 算是你半个姐姐,娴妹妹若是不嫌弃, 叫我容姐姐便是。” 奚娴有些欣喜, 立即小心翼翼拉了贺瑾容的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蹭蹭道:“容姐姐……” 贺瑾容身子一僵, 只觉浑身都怪。 虽说奚娴这般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 到底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 又生得天真爱依赖人, 软软抱一抱也无甚。 只是贺三姑娘长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被同龄姑娘拥抱过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心存比较,便是人淡如菊,摆着架子,又想要名声,如何也不把同龄贵女,当是可依赖的好姐姐来瞧了。 奚娴这么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熟能生巧,嘴巴可甜,浑身没有硬骨头,见到年长些的闺秀一口姐姐叫得欢实,不要钱似的认姐姐。 小姑娘乖乖站直,眼角还有未曾擦干的眼泪,一双大而润的杏眼红得像兔子眼,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顺从的跟着贺瑾容,像是一条小尾巴,满是依赖的模样。 贺瑾容顿了顿,便抽了帕子,给奚娴细细擦眼泪。 两人离得近些,她又能闻见奚娴身上带着奶味的暖香,不由心又软起来。 贺瑾容亦不晓得自己是甚么心情,或许很怪,先头生出淡淡的不屑和敌意,却在三五步之间土崩瓦解,反倒对奚娴情愿亲近了些。 或许还是带有目的的。 贺瑾容坚持认为她算不上多真心,愿意接纳奚娴,大多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将来是要嫁给殿下的,若奚娴是太子心尖的女人,那便更不能输了贤惠,总是要照拂她一二,称姐道妹,共侍一夫,也好叫太子记住她的德行。 若是猜测错了,多一个这样尾巴似的小妹妹也无甚,大不了到时候多出一份添妆,待奚娴嫁出去了,估计也不会是甚么好人家。 如此接触不到,井水不犯河水,还多了一份美名。 贺瑾容照着贵女圈常有的心想,算计着奚娴,面上却带出温柔知性的笑意。 她拉着奚娴一道去她的小院里吃凉糕,甚至还小声在奚娴耳边道:“这个天气呀,是最不适合吃的,只我爱贪凉些,你可莫要告诉祖母。” 奚娴也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动,却亲密挽住贺瑾容的手臂,摇一摇求道:“好姐姐,我也要尝尝。” 奚娴是真羡慕贺瑾容的院子,靠着贺家的小湖泊边,进了院门便能见中央一座朱楼,那是贺瑾容的闺房。 她们坐在卷起斑竹帘边,靠在官帽椅上,便能觑外头波澜微皱的水景,绿茵地上还有一架秋千,上头绕着各色的花卉。 她可甚么也没有。 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也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架秋千。 她吃着凉糕,雪白腮帮微鼓着,嘴里俱是桂花蜜的味道,笑起来也蜜蜜的,托腮道:“真好,我们家里头,只有我长姊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贺瑾容听说过奚家嫡女,但并没有见过奚衡,如此也不过随意温柔道:“倒是不常见你姐姐。” 奚娴不想叫贺瑾容关心嫡姐,这事儿说白了,是她要算计太子和崇妃的姻缘,可千万别再掺个嫡姐进去了。 她轻声道:“是啊,姐姐忙着礼佛,身体也不好,故而……” 贺瑾容对所谓的嫡姐没兴趣,兴致缺缺略过。 贵女圈什么人没有? 出身好点太傲的,性格古怪的,身子病弱的人,都难成大事。 故而她不必费心去结交这样一个人,别看现在差距不大,等嫁了人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层次的。 两人又说起给奚娴那几套扇子的人,奚娴也不想胡诌,但看贺瑾容这般着紧好,便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是、是一个贵客赏的。” 贺瑾容的心跳砰砰的,想起男人一身银纹黑衣,宽肩窄腰的模样,就连耳根子都薄红了。 她镇定柔声道:“那是甚么样的贵客,我瞧这倒是不好得的,怎地出手这般阔绰,又独赏了你。” 奚娴这下编不出来了,浑身的尴尬劲都往头顶冒,于是脸也红得不成,声音又小又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这样赏给我了,还另指点了我的法……想是长辈的客人。” 贺瑾容状似无意问起那人样貌,奚娴略思索一下,便顺其自然胡诌道:“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眼眸很淡,很少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迫人,有时候却很温和。” 这些纯属胡诌,满满具是缺漏,但至少嫡姐也的确指点过她写字,只当说的是姐姐好了,她也没说是男是女。 听奚娴这么一讲,贺瑾容心里更酸了,嘴里的凉糕吃着都没滋味,还努力扯着唇角笑道:“那可真是,好缘分。” 奚娴觉得这话怪异,不过只是乖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用着点心。 贺瑾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奚娴,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得细致。 这小姑娘说绝美,那也没有,美则美矣,却并不多么叫人一眼惊艳,但通身气场却是软和糯糯的纯净,像是最明澈的溪水,让渴极了的旅人忍不住埋头大口大口吞咽。 贺瑾容甚至能想象,太子会怎么把奚娴抱在怀里,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再被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躲过,一头埋在男人怀里,惹得他低笑起来。 还是那种感觉,莫名的般配甜蜜。 可这一切甚至只是她臆想出来的,贺瑾容觉得自己有些迷怔。 奚娴很快便与贺瑾容成了好友,结伴一道去寿宴坐着,贺瑾容甚至带她引荐了其他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在外人看来,奚娴除了有些腼腆,其余具是极好的,故而便受了很多夸赞。 那套扇面,奚娴便也没有带走,只怕贺瑾容不肯收,于是便找了话题绕过,急匆匆的便跟老太太一道走了。 她心下雀跃,今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能与贺瑾容交好,将来也能影响到她一二。 若是皇帝能与贺瑾容终成眷属,那岂不正合她意。 奚娴一点都不酸,她高兴得很,夜里高兴得睡不着。 只是隔日晨起,奚娴便发现案几上放着二十四节气的扇盒,并一卷薄,在阳光下投出几道晦涩阴影。 她顾不得洗漱,赤着脚下地,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方才发现,那一套扇子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一问之下,才听秋枫说,昨儿个青玉来过了,只说把这整套扇子,从肃国公府取了回来。 这可丢人大发了。 奚娴手心冰冷冒汗,心跳都不齐了。一想便觉得羞耻,眼泪也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贺瑾容该怎么看她呢? 嫡姐知道了她借花献佛,又会怎么瞧她? 会不会觉得妹妹养不熟,于是放弃她,再也不宠爱她了? 可是她怕惯了嫡姐,不敢乱发脾气。 奚娴想知道,嫡姐赠予的那本薄里,到底讲了什么。她猜测,或许是训I诫之言,又或许是一些严厉刻薄的话。 只是嫡姐不愿见她,怕瞧见她便心烦嫌弃,故而才写下使人送来。 奚娴努力收了眼泪,只是鼻子尖还是泛着红,心怀忐忑翻开了页。 令她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教诲,只是一个很短的故事,没有细节填充,没有配角和关系姓名。 有的只有简略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一个很虚淡渺远的故事。 一个男人与亡妻之事。 她一下就猜到,那个男人是周公魏。 不然怎么和扇子一道送来的? 周公魏对亡妻的深情,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后来不也娶了妾,续了弦。叫人失望极了。 奚娴咬着唇把看完。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两人的名姓。 那是一个对于她而言,很陌生的故事。 年少相识,姑娘地位卑下,男人看着她长大,教她习字读,后来离她而去。 原本决定放她嫁人,护她万事无忧,却爱她所有的卑劣与小心眼,认为没有别的男人能包容她,疼惜她。 于是男人把她娶回身边,给她最好的生活,纵容她一切的坏心思,却因为身份,没能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 他们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只可惜后来龃龉弥深,情感疯狂而一发不可收拾。女人病逝中年,男人再无续娶,也没有过别的女人。 他每年都会为她写一篇诔文,在离世那年已是很厚的一沓,就像姑娘小时候被罚抄的经文那么多。 男人也被他的小姑娘罚了,写了很多的东西,可是却没有人会温柔告诉他,够了,已经足够多了。 男人最后在妻子祭日那一天过世。 那日之于她亡故,已有半个甲子的光阴岁月。而他一人在风霜中负隅独行,孤寂终年。 他有生之年为她建了数座庙宇,请了众高僧超度亡妻。 只为来生,再与她相见。 奚娴虽是外室所出,但从小便以为姨娘和爹爹是原配夫妻,故而总觉得当妾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直到后来她知道自己外室女的身份,便更为自卑难堪。 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执念无法消除,认为妾室都是羞耻难见天日的。 就像她的姨娘一般,有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里,因为她只是个玩物,不配委屈,而妾室甚至不能穿正红的衣裳,生的孩子也低人一等,那是一辈子洗不去的陈旧烙印。 奚娴自卑敏感,虽然怕死,却也下定主意,如果他娶了皇后,她无论如何不想再活着。 为了她自己,为了他未来的皇后,她都不想活着。 讨人嫌,又立身不正,叫她想起幼年时那些邻里往她家门前泼的夜香,儿童在她家院子四周撒欢时,囫囵念的打油诗…… 若大家都是妾,她能说服自己开心些,不要介意良多。 可若他有了老婆,奚娴便觉得自己恶臭难闻,浑身上下皆会寸寸腐烂,千里姻缘一线牵,原应恩爱两不疑,红线却缠在一个卑贱的妾室身上。 她活该是画本子里遭人唾弃的贱妾。 奚娴的心思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惜皇帝后来也没立后。 不知是不是冷眼把她看得太透彻,于是奚娴阴暗决绝的想法,便随着时间消散了。 不过皇帝曾经定亲的那位姑娘,早在她重生前便去世了,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多少交集,因为没有成婚过门,故而顶多便是史里添上一笔,他甚至没有把她认作是自己的女人。 奚娴也没办法在这个女人身上作文章,更何况她的手还没伸这般长。 故而,为今之计,便是从崇妃身上下手。 她最有可能当皇后,若是拥有一些特质,被他爱慕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体。 当然,奚娴也知道,继太后和皇帝的关系微妙,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便要靠崇妃拉拢皇帝,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而皇帝登基之初,也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外戚,肃国公屡建军功,家族名望极高,对于少年天子来说是且用且防。 他不立崇妃,不止是因为心爱的女人,也是因为有所防范。 但这和奚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管得了太子娶谁当大老婆? 去肃国公府,需要一些贺礼。 老太太那头准备的是给肃国公府老太太的寿礼,奚家老太太久未社交,却因着周氏嫡女的身份,曾经的手帕交大多已经是长安城里一流世家的老夫人。她自少女时便长袖善舞,极会做人,加上出身香世家,周氏又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之族,从血脉里便多出几分清高贵重,真心与她相交的人也多。 肃国公府老太太便也是如此。 说来现下奚家比从前老太爷在时没落了,却也是奚周氏自己的命不好,不若旁人嫁了人,夫家节节攀升,反倒是越坠越低。 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奚家虽然磕碜些,却还挂着香名门的头衔,谁也不能明面儿上给白眼瞧,更遑论是奚周氏亲自出马。 老太太给肃国公府老太太备贺礼,奚娴便准备给肃国公府的姑娘备贺礼,其中独一份的便是崇妃贺氏。 自然,现在应当称为贺三姑娘。 崇妃喜欢甚么,奚娴其实并不太懂得,但上辈子有所耳闻,崇妃对于各色纨扇格外痴迷,特别是以蜀绣、苏绣做出来的团扇,听闻库房里都收纳了好些,扇柄也很是有讲究,泥金暖玉的,亦或是金镶玉翡翠的,甚至还有点翠的。 她没法理解几把扇子有什么可喜欢的,崇妃宝贝得跟命似的,就连所出的三皇子因着不懂事玩I坏了一把,也能把儿子说上一通。 奚娴俱当作茶余饭后嗑瓜子时的八卦来对待,没想到那时的一件小事,倒是成了现下要紧的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终章 最快更新不知嫡姐是夫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byjj文学城 奚娴看着青玉的背影,托腮开始抄写, 一笔笔慢慢描摹, 神思渐浮。 却见面前悄无声息站了个人, 奚娴心口一紧,立即抬头,却发现是青玉回来了。 青玉对她柔和道:“六姑娘,主子叫您进去。” 奚娴有些纳闷,却没有问出口。 嫡姐的院落里头和外面全然是两种景致, 如拳的珠帘垂落下, 长窗边是一片广阔萧索的院落, 没有内院的精致婉约,带着一份天然的利落肃穆。 奚衡坐在梳妆台前,手边放着一叠梅子糕,而奚衡却捏着一根青碧的玉簪, 指间温润光华流转,长眉微挑,薄唇轻启道:“为我戴上。” 奚娴:“……” 她就觉得嫡姐说话的语气很怪, 只是说不出哪里怪。 奚娴又回味一下,觉得这语气就像是命人把剑回鞘一般, 没有女孩子对簪发之物天然的期待和柔意。 可因着之前被警告过几次, 奚娴心里不是没有忌惮, 虽则心里暗骂嫡姐吃错药, 还是沉默恭顺上前。 她伸手触及嫡姐指尖的玉簪, 却扯不出来, 嫡姐微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凉得她心中微颤。 奚娴抽出玉簪,垂着眼眸为嫡姐簪上,双眼不经意间,却对上铜镜中嫡姐上挑的眼眸,锐利幽深,含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嘲讽,似乎知道她心里在嘀咕甚么。 奚娴立即低下头道:“还需要为您做些甚么?” 嫡姐颔首,让青玉为奚娴布置桌案,让她坐在跟前抄佛经。 奚娴觉得不合适,又很不自在。 嫡姐道:“不情愿?” 奚娴道:“没有……” 奚娴动作慢,坐在那儿抄经文时,嫡姐便在另一头写文章。 隔着一道珠帘身形瘦高笔直,就连隐约的片影都有些难掩的清贵,仿佛天生便受了很苛刻的贵族教育,从骨子里区分出不同来。 奚娴就想,一样是奚家人,怎么就这般不同? 也是,嫡姐不是奚家血脉,当然不同。至于嫡姐在写什么,看甚么,奚娴从来不知道。 上辈子年纪尚小时,她偷偷瞥过两眼,却被奚衡捏着脖子,提溜回了原地,仰着头还不太懂事。 嫡姐的手劲儿很大,指腹间甚至有点微砺感,虽然整体修长,更像是握剑握弓的手,却不像是小姑娘家的。 奚娴自己的手却是软乎乎娇嫩温暖的,摸起来手感很舒服。 这般想着,奚娴便带出一点得意来。 这可是老天给饭吃,这么点大的姑娘,手糙得跟做了八辈子农活一般,难怪嫡姐这般阴郁难亲了,或许天生便有些自卑的。 奚娴一走神,墨汁便滴了一大滩,她睁大眼睛,便想要另寻一张纸重新写,却听嫡姐冷淡的嗓音传来:“走神?” 奚娴抿了唇,轻声道:“我错了。” 奚娴知错不改不是头一回了,横竖认错认得飞快,其实不往心里去,奚衡懒得管她,便由得她去。 磨磨蹭蹭抄了一上午,奚娴只写了一点,因为嫡姐不但会把她写的全都翻阅一遍,还会朱拿笔将写得潦草的字全都一一圈出来,潦草得多了便掀了眼皮嘲讽她心不诚,如此便又要重写。 奚娴即便上辈子当了很多年的宠妃,养尊处优到了极致,回忆起年少时的痛苦全是嫡姐那张嘲讽的脸。 到了下午,奚娴难得见她爹来了嫡姐这儿。 她爹奚正擎现任大理寺寺丞,再想往上晋一级便不那么容易,嫡姐的外家地位崇高,当年嫡姐的母亲也不过是个三房幺女,那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太子的生母也非是三房所出,故而便叫她爹捡了个便利。 她爹与嫡姐说了甚么,奚娴不知道,她一个人独自坐在外头抄经文,待奚正擎走出来后,才对奚娴捋了胡须含笑道:“娴娴,许家对你很满意,不出三日咱们便要正式定亲,你到时穿得喜气些,也叫你姨娘心里舒坦。” 他说着拍拍奚娴的肩膀,见她只是低眉顺眼的娇怯,便又叮嘱她日常养生,多去外头走走,才大步离开。 奚娴却拿着笔,看着爹爹的背影,却怔在原地不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许二公子,先头为了嫁祸给奚娆废了好多功夫,却没有得逞,后头却想着许二公子死了又得让她当寡妇,但也没那么慌张。 可不知出了甚么差错,许二公子没事,反倒是订婚之期提前了。 眼见着便要订下亲事,奚娴才开始慌乱起来。 许立山道德品性如此败坏,她怎么能嫁的? 奚娴越想越着慌,搁了笔心跳砰砰起来,却不敢再耽搁嫡姐命她抄的经文,便又提笔开始写,一笔一划皆带了些恍惚。 待到傍晚,奚娴把一叠纸捧给嫡姐,却奚衡翻看了两回,便刷地搁置在一旁,平淡对她道:“心神不定了?” 奚娴摇摇头,咬着唇不说话。 奚衡笑了笑,指腹挑起一张纸,捏在指间:“写得这般潦草。” 奚娴唇角垂着:“我怎么敢唬弄您?”嫡姐不答。 奚娴转转黑溜溜的眼珠,又软和无辜,推心置腹道:“我知道您有个秘密,但我是不会告诉旁人,对我也没有好处,但您可以帮我个忙。” “从今往后,我便当作不知晓那些个事体。” 过了半晌,嫡姐却只是慢悠悠一笑,指节扣着桌沿,评价道:“你还会威胁人了。” 奚娴缩一缩脑袋,轻柔道:“我可怎么敢啊。” 嫡姐起身,对她慢慢道:“你求我,我便应你,如何?” 奚娴不知嫡姐怎么就喜欢捉弄她了。 她气得脸红,却一把抓住嫡姐的衣裳摇了摇,黑白分明的眼眸软软看着嫡姐道:“求您,帮我把亲事退了罢?”说着又轻轻摇了摇。 光是求还不够,奚娴不得不贴身侍奉,给嫡姐念。嫡姐读得都是些叫人听不懂的枯燥籍,全然没有女孩子的情趣在里头,沉闷得发慌。 奚娴熬得眼睛都红了,嫡姐却听得有滋有味,有时甚至让她说说想法,可她哪有甚么想法?这些东西她读起来费劲,大多都没读懂,说多了又闹笑话,于是只是低眉顺眼的摇头,不肯讲话。 嫡姐知她本性如此,没有逼她多言,但问还是要问的,奚娴偶尔便也努力多说两句,虽然牛头不对马嘴,却意外得到了一点赞许。 如此不过是过了两日,奚娴便面无神采,丝毫提不起精神。 许二公子这辈子仿佛格外命长些,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来了奚家一趟,奚娴听到这个消息,便知嫡姐其实甚么也没做,干晾着她呢。 她有些恼了。 就不该相信嫡姐的话,信这人才有鬼了。 本朝男男女女见面无碍,许二公子又是奚家贵客,便由着奚大公子奚徊来接待,而奚娴几个便也能一处挨着吃茶。 大公子叫奚徊,嫡姐叫奚衡,姓名随了男丁,而奚娴几个却是女孩子常有的名姓,从中便可窥父亲对嫡姐的期许。 重活一世,奚娴又一次见到了许二公子。 那是个翩翩少年郎,面色玉白,身量高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一举一动皆是温润可亲的样子。 碍于女子身份,奚娴便没能多说两句话,可心里也由衷的感叹,单看样貌,谁又能看出许二公子做过那种腌臜的事体? 若她没有重生,或许一眼又要喜欢上他了。 奚徊是个好哥哥,待奚娴几个姐妹都很好,他和许二公子边天高海阔地聊着,又谈到国事家事,难免又说起如今兴盛的剑道,传流至今已有千年,在本朝因着剑圣事迹,学的人格外多。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家里有本事的,都会叫孩子学剑术。 许立山看着奚娴面容姣好精致,柔顺垂首坐在一边,带了些悠悠的韵味,这心里头便似挠痒痒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抓到点上。 如此便拱手对奚徊道:“听闻奚大公子近几年也请了先生来教导武学,咱们赌个彩头,切磋一番如何?” 奚徊也觉得有意思,便道:“甚么彩头?” 许二公子看着奚娴远远坐着,身段娇软纤细,身上微热泛燥,便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自持道:“赌……六姑娘头上的玉钗,如何?” 美人鸦发红唇,青涩柔弱,齿如瓠犀,明眸善睐,若是能得她如绸鬓发间的玉簪,便是死了也值得。 若是旁人说,奚徊定要驳斥,但许二是奚娴的未婚丈夫,若是提起这样的话头,问问奚娴也是应该的。 一边的奚娴面色苍白,起身便要摇头拒绝,却听见有人从身后平淡道:“可以。” 奚娴抬头,却见嫡姐走了进来,漆黑的长发披散着,眉眼尽是冷锐锋芒,眼尾有一粒很淡的红痣,这使得嫡姐看着有些邪性。 嫡姐颔首,身后丫鬟抱出剑匣。 他冷定的看着许二公子,慢慢把剑握在手里,唇边带着一丝淡薄冷漠的笑意:“就赌她头上的玉簪。” “和你们的亲事。” 许二公子愕然道:“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