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往生》 正文 1童骁骑出狱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七月初七,童骁骑假释。 许半夏去接他的时候,并没有像电影里放出来的那样站在蝉声嘈杂的阔叶树下,等在阴冷森严的大铁门前。那个位置属于许半夏新买的白色桑塔纳2000。许半夏则是愉快地坐在某长的办公室里,享受着凉快的空调,白里透红的胖脸上满是轻松笑意。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只因为某长办公桌右侧一个抽屉这几年来多次笑纳了许半夏的烟酒。 一会儿,童骁骑衣着整齐地出来,白色短袖与烟灰色裤子搭配得非常合适,衬着他从军营里训练出来的挺拔身材,和永远不苟言笑的脸。除了头发,外人看见,是个无可挑剔的白领。 许半夏与一个个这几年探监认识的朋友握手道别说再见出来。童骁骑看到门外的新车,微笑道:“老大,换车了?看来形势一派大好啊。” 许半夏打开车门,费力地挤进胖胖的身子,然后伸手为童骁骑打开副驾的门,这才道:“还是小,等不及要买辆美国车,那车身才宽敞。” 童骁骑提醒道:“老大,门口有领导在跟你挥手道别。” 许半夏瞥了一眼,冷笑道:“再见?再什么见,这鬼地方请我都不会再来。”可发动车子后,还是一个溜转,滑到挥手道别的人面前,满面笑容地摇下车窗,在放出冷空调的同时,把热情送出车窗。笑脸迎人,这是许半夏从十七岁暑假帮着做服装的舅舅跑生意时就明白的道理。 “阿骑,我给你在宾馆开了个房间,你去洗一下晦气。后面有我给你买的几套衣服,用的是你以前的尺寸,我看着你这几年也没有胖。身上这套旧的就扔了吧,头发也去理一下,我们东山再起,重新做人。我给你三个小时时间,然后我们得赶去杭州,参加个订货会。我们这种做小本生意的,如果去晚了把人家从饭桌上拖下来给我们办登记,还不得给人眼睛白死。现在是九点,十二点我电话给你,你不许拖延,立刻下来退房,别等我去砸门。” 童骁骑应了声“行”,也没说什么,自高中被许半夏金钱加大棒收服后,他就一直听从许半夏的指挥,虽然许半夏是个女生。只是当年的许半夏虽谈不上美丽,却也身材窈窕,大眼小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虽看不出太多女孩子的甜美,却有一股子勃勃的英气。他入狱时候许半夏也还是标准身材,眼看着她每次探监胖一点,逐渐胖成一只橄榄球。“老大,不会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不早跑了吧?怎么胖成这样?里面的时候我都不便问你。” 许半夏笑道:“你明白就好,回来以后就陪我跑步。要不是这么胖,我换车计划还得拖延一阵。原本那辆普桑真是挤得受不了。” 说话间,许半夏开房的宾馆已经在望。许半夏本来懒得上去的,可是给童骁骑买的衣服裤子鞋子领带内衣等等拉拉杂杂一大堆,总不能叫童骁骑像个挑夫一样卷进去,只有帮着拎了两个鞋盒子,不知童骁骑爱穿皮鞋还是旅游鞋。 打开房门走进几步,童骁骑意外地发现里面床上已经倚躺着一个妖娆的女子,衣着非常凉快。童骁骑不由止步,看着跟着进门的许半夏瞠目结舌:“老……大,不是吧,你这也想得出来?” 许半夏眼皮都不抬一下,更别提脸红了:“少跟我装正经人,你以前那些发廊妹女友有她好看?说定了,十二点你自己下来。”说完便昂着头出去,顺手帮童骁骑带上门。 许半夏并没有在楼下傻等,她与本地一家加工厂预先有约,去看那家的车间,这是许半夏的爱好。当年被父亲拿手术刀逼着上高考考场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填中医专业以继承许家世代中医的衣钵,志愿表上满眼黑油油的都是机械系。虽然读的时候一半时间花在帮舅舅做生意上,对机械的爱好却是因此获得了理论基础。 许半夏看工厂,不似普通生意人一般看的只是工艺,只是环境,她看得很仔细,比如机头的摆放位置与角度、送料架的设置怎么可以保证耗能与占地之间的平衡等。与许半夏有生意来往的工厂,几乎都被她看了个透。由于她笑容可掬,态度可亲,言语泼辣,言之有物,又长得白白胖胖,不会让某些羞于接触女人的技术人员腼腆地不肯说话,每行总可以交上几个工程师朋友,得到宝贵的经验。许半夏不是无的放矢,她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工厂,可是她现在拥有的只能算工场,甚至都没有像样的车间,做的还是最简单的机械加工:开平和切割。 因为生意做得小,所以虽然临近中午,厂家也没有挽留得太坚决,这是许半夏意料中的。说实在的,许半夏中午也不想应酬,在杭州举行的大客户单位年度订货会,业内人士云集,还是留点肚子应付晚上的厮杀吧,那些人才更重要。 回到宾馆,还早了点,距与童骁骑约定的十二点还差一刻钟,不过看见童骁骑已经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地站在大堂。许半夏过去,伸出肥厚的小手一拍童骁骑的背,道:“走,上去二楼吃饭,给你……咦,这算压惊还是洗尘,或者是接风?”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阿骑,今天一起去杭州,还是老规矩,不许说我读过大学。我们这一行的老板没文化的占多数,我又是女人又是大学毕业的,酒桌上会与他们搭不上话。” 童骁骑微笑道:“你这架势拿出去,即使拿文凭说话,也没人相信。”确实,两人走在一起,旁人一看就认为童骁骑的身份要高得多,因为童骁骑的表情非常含蓄,几乎从不大笑,即使微笑也只是微微牵动一下嘴角,温暖不会到达眼底,类似言情小说描写的酷哥。谁都想不到,这么个酷哥居然就只听面团一般的许半夏的话。 而许半夏雪白细腻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看着许半夏的脸,旁人会想到无锡泥阿福,杨柳青年画,或者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总之是观之可亲。这个可亲的人轻启樱唇,却是用一种女人不大有的低沉声线道:“昨晚我在这里吃过,海鲜不大好,你将就吧。回家后肯定会有很多小兄弟请你客,你回家再好好吃去。酒就不喝了,我们还得赶路。” 童骁骑的回答只有一个“好”,便开始点菜。依照惯例,没客人时,点菜一向是童骁骑的专利,有客人时,一般许半夏都会与童骁骑说个标准,还是由童骁骑点。因为许半夏是老大,老大是不屑于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不过等童骁骑点到笋干扣肉的时候,许半夏补充两个字:两份。至此童骁骑终于明白老大为什么会胖成这样。 等小姐离开,许半夏就道:“阿骑,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干什么?如果还没有想好,我给你找一个。你妈差点跪着求我管管你,不要你再去收废铜烂铁,她说老是收偷来的窨井盖,伤阴德。” 童骁骑的脸慢慢泛起微笑:“老大,我老妈摆明是对着和尚骂贼秃。你别理她,她懂什么,看见钱拿回去又眉开眼笑了。我还是跟你做。” 许半夏呵呵地笑,道:“我现在也不收废钢了,这摊生意交给小陈去做,我只管替他出货给钢厂,所以你妈不算是在骂我。你也别光跟着我做了,好歹你在小兄弟眼里也是一个老大,总得做出点老大的事业来。初中三班的竹竿阿四你还记得吗?这小子现在是交警队说得上话的,我叫他帮忙给你弄个驾照,你还是别丢你部队时候的老本行,跑运输吧,货源暂时我先帮你找着,以后你慢慢自己接上手。前阵我有一个青岛朋友公司开不下去,手头两辆半旧加长车要卖掉, 我帮他把市区的两幢房子卖了,他感激我,答应只要我能付一辆车的钱,另一辆可以先用着,明年这个时候全付。我看这车子实用,可以装两只集装箱,超超载的话,可以拉六十吨货,车钱我已经付了。你先雇两个人开着,你自己懂维修,他们这种事上揩不去油。不过你现在身份还是假释,做不得公司法人,两辆车也不够组建运输队,我叫竹竿阿四出面帮你找家挂靠的。阿骑啊,以后你就堂堂正正做你的老板,兄弟我开始的时候拉你一把,往后全靠你自己。”虽然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话,却一点不影响许半夏风卷残云般消灭面前属于她的一盘笋干扣肉。 童骁骑虽然常得许半夏接济,但是狱中的油水哪里满足得了他年轻的肠胃,扫菜的速度比许半夏更胜一筹,要不是讲的都是要紧事,童骁骑恨不得不吭声。他们两人吃菜的速度远远超过小姐上菜的速度,所以桌上永远不会超过两个盘子。童骁骑还能不知道老大这是在助他发财?心中感动,但他们兄弟一向都不是把感动挂在嘴边的,是以等许半夏说完,童骁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老大干了一杯,简单地说了句:“老大,都听你的。” 许半夏又道:“以前你在里面的时候,很多事情我也不便跟你说得太详细。你进去那一年,国家清理三角债、收缩银根,钢厂资金很紧张,我们废钢打进去,他们不肯给我们现钱,给个折扣让我们串材。也好,总算逼着我探清楚全市钢材市场的套路。我现在这么操作:小陈收购来废钢,我打通关节出货给钢厂,串材回来卷板自己开平,批发给各个门市,钱再交给小陈继续收购。你来后,以后进货出货的运输全部你来做。” 童骁骑不问可知,许半夏一定吃足苦头。不过自高中以来,老大一向冲锋在前,吃苦在前,享受也不落后,他与小陈也已经习惯唯老大马首是瞻,早就见怪不怪。“还是海边那块堆场?” 许半夏道:“不是那里还是哪里?现在小陈占去一半,我自己占一半,拿些废脚手架管搭个临时工棚做开平。不过最近省里要集中修海堤,围进来的泥涂村里想搞滩涂养殖,村长记没什么话,村民却废话很多,说我们的废品堆场污染海涂,弄得他们以后养不成鱼虾。我很头痛啦,还不光是污染的问题,要知道本来只批给我三十亩地,因为海涂不出产,荒着也是荒着,没人管,请村长记吃了两顿饭,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陆陆续续围进来六十多亩。要是海塘造结实了,泥涂围进来可以养鱼养虾了,他们还不跟我一亩一亩地算账?那到时候究竟是我迁出去呢,还是小陈迁出去?我还真想刻毒一下,雇人往泥涂上浇上些什么,废了这片滩涂,叫他们算盘子打不成。可惜村里人盯得紧。” 童骁骑想了想,道:“我里面有个铁哥们,早我半年出来的,是他们那一带渔霸。我可以叫他运一船废油过来,乘涨潮时候冲上海涂搁浅泄漏,到时村里人最多也就心里想想,抓不住你把柄,这种外地船又与你不搭界。” 许半夏一听,立刻拍桌叫好:“要抓紧了,工程队很快就会进场,等下你到车上就联系你这个朋友。” 童骁骑赔笑道:“老大,我好久不摸方向盘,手痒,等下还是我来开车吧。” 许半夏只是拿眼睛斜睨着童骁骑取笑:“我倒是不怕你无证驾驶路上查出被罚,只担心你刚才太过尽兴,两只脚没力气踩刹车。” 连童骁骑这个男的都觉得不好意思,嘻嘻笑着没话可讲,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句:“老大,我进去时候,货运不是都外地车在做吗?本地车每年要缴那么多费,哪里竞争得过他们?” 许半夏接过小姐手中找回的钱,起身道:“走了,上路。”边走边道,“怕什么,蛇有蛇路,蟹有蟹路,他们外地车逃他们市的养路费管理费,但是在我们市的过桥费过路费都得实打实交。我已经跟走海路的收费站朋友说好,我们就每月上缴个固定承包数,多跑几趟,跟他们外地车也差不多成本了。那条路多的是海运的货要出,我们一家占着这优势,还怕那些短驳的生意不主动找上我们?别担心,我会给你铺路。” 有许半夏这句话,童骁骑信心百倍。谁不想有一番自己的事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杭州订货会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说是订货会,其实能有几笔生意是在会上成交的?说穿了,无非是一年一度集中答谢客户的应酬。会期有长有短,端看开会地点可旅游参观的景点多少而定。而杭州是个游滥了的城市,所以很多人看了两日游的计划后,纷纷讨论改变路线,改成在湖上漂半天,宋城闹半天。主办单位从善如流,客户就是上帝,上帝的意见能不尊崇? 既然是答谢客户,当然大客户受的重视多一点,小客户受的重视少一点。围起桌子吃饭时候就表现得特别明显,与主办单位老总同桌的是顶级客户,许半夏只认识一个人,他是与许半夏同属滨海市的一家外商独资企业的老总,少年得志,风度翩翩,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名叫赵垒。赵垒正正地坐在主办单位老总的左首第一个位置。不过许半夏也就只是对赵垒面熟,还没有过搭话的经历。 其他桌几乎都是按地域分布坐到一起的,每一桌有一位主办单位销售人员压阵劝酒。许半夏携童骁骑坐的当然是滨海市这一桌。主位并不是那个国营钢厂的销售人员坐,坐的是许半夏隔壁县的伍建设。伍建设原本是那县一家集体工厂跑供销的,从供销到厂长,整整在那个厂里混了十五年。改制时候他得了这个厂的全部股份,不过他慷慨地拿出百分之五股份给了财务经理,另外百分之五股份给了生产副总。白白得了好处的两个人自然尽心尽力,所以伍建设做人非常潇洒,每天都不用去公司朝九晚五,大事情才出来拍板一下。 伍建设左首是主办单位的销售员,许半夏不认识他,因为许半夏几乎没有拿现金进去买过钢材,都是用废钢串材,走的不是销售部那条路。虽然今天这帮在串材操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没份到场,不过许半夏还是要来开这个会,因为这是接触业内人士的大好机会。 同桌的还有一位大佬叫裘毕正,谁都知道他是很想坐主位的,平时他最希望别人一举推选他坐主位,而他被“勉强”不过终于坐下,然后大方地为整桌酒席买单。没想到今天遇见的是一向不服他的伍建设,伍建设一见裘毕正才客气上一句,就贼笑着当仁不让地、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直把裘毕正郁闷得吐血,可又不得不把那口血生生地咽回去,带着他新聘的总经理,曾经是全市青年技术标兵的郭启东坐在伍建设的右首。此景直把伍建设乐得顾盼自雄,红光满面,酒量无形中提高了几成。 与许半夏坐一起的是冯遇,一样的肥胖,高大肥白,与许半夏两人占去四个人的位置。冯遇做人低调,只是守着他的两套生产线脚踏实地稳步赚取利润,不过他生活讲究,身上用的都是最好的。关于名牌,他与许半夏有说不完的话题。近两年来,冯遇有一半的原料是问许半夏拿的,所以许半夏知道他的大致实力,其实并不比裘毕正差。 许半夏在来杭州路上就嘱咐过童骁骑,在座的都是老大,而且都是明里暗里喜欢做老大的人,再说今天许半夏准备把童骁骑以运输队小老板的身份推荐给各同行,希望他们提携,所以童骁骑如果再喊她老大是不合适的,从此以后,让童骁骑改叫她胖子。 伍建设既然抢得主位,自然还得把握大哥才能说的开场白,所以一等大家坐定,便迫不及待地举杯道:“我们也是难得全部到齐的,去年多了个半夏露,今年我们这群大老粗当中总算出了个大学生,来,为郭总大学生干杯。”半夏露是伍建设第一次看见许半夏时候冲口而出的,许半夏从幼儿园开始就离不开这个绰号,所以也就无所谓地笑纳,名字起成这样,只有怪起名字的人。 裘毕正虽然端起酒杯,却没碰,笑道:“我们这儿没有全部到齐吧,赵总还在那边桌呢。赵总也是大学生,名牌大学的,伍总你不要总不承认,人家读得多就是比我们大老粗上台面。”裘毕正自己今天没抢到老大的位置,心里不爽,就拿赵垒压伍建设。 果然伍建设脸色难看,斜睨了赵垒一眼,道:“又怎么样,给外国老板打工,看着风光,工资加起来没我一月收入高,虚架子,不,花架子。”但谁都看得出伍建设不服气。伍建设说完便自己出手,把桌上所有的杯子都碰了一遍,道:“第一杯都喝掉。”自己先一仰脖子干了,一手支桌上,两眼灼灼监视。众人自然也喝下,裘毕正也不例外。裘毕正心里想的是,已经一句话把伍建设的纸老虎戳穿了,让他如爬高的猴子一般露出红屁股,他争坐主位的行为便已变成笑话,这点喝酒小事还在意什么? 童骁骑喝完酒就轻轻对许半夏耳语:“果然不能提大学,被人当笑话耍。”许半夏只是踢他一脚,叫他别说。看向郭启东,见他笑脸僵硬,非常尴尬,显然是自知身份,不便得罪伍建设,只有听他嘲笑。因为伍建设每年要消化他们的许多货色。只有许半夏与冯遇状若局外人似的看着这一切,他们争他们的大哥,争了来又有什么意思?许半夏心想,我高中时候才想着争做大哥呢。 冯遇忽然道:“小许,你那儿要造海塘,有没有想过干脆申请弄个码头,你自己的货可以从自己地方走,我以后的货也可以从你那儿走?” 许半夏不知冯遇突然提出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只有先摇头道:“我早就有这想法,可是调查一下,那些小码头都存在吃不饱的问题,卸装费越压越低,都说已经快没有赚头。自己造一个可能还不如去承包一个比较现成,有几家都想着低价转包出去。冯总,你有这个意思的话,我有两个朋友正要转包码头,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冯遇想了想,道:“也是,货源是个问题。我是想着你那里靠着海,自己的进出又大,不造个码头自己用总是可惜,可以省掉多少成本。” 许半夏听了觉得有理,笑道:“等海塘做出去后,没那么长的泥涂拦着,这么算起来码头的建造成本也是有限,就算最后全只是自己用也是合算,码头一造,我的废钢卖到渤海湾一带去也可以了。冯总的建议好,谢谢。” 伍建设在那边敲着筷子喊:“俩胖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没见我们郭总端着酒杯敬你们吗?” 许半夏一听,果见郭启东在对面自嘲似的笑,“老板们商量起事情来都是很认真的,我们插不进话。”许半夏听着郭启东这话虽然不入耳,不过也当他耳边风,连忙起身举起杯子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罚站,等郭总与冯总干杯了,我再敬郭总。” 郭启东显然觉得许半夏给足了他面子,冲许半夏一笑。郭启东正宗技术出身的管理人员,在这一桌人中显得特别文气,许半夏感觉他这一笑竟然有些许妩媚。冯遇并没有起身,他不争大哥,并不意味着他没身份,怎么说郭启东在他面前也是后生小子,他坐着与微微起身离座的郭启东干了一杯,虽然他一口喝下,喝得豪爽,不过在郭启东心里还是留下一点疙瘩,总觉得冯遇不是很看得起他。 郭启东才喝下,童骁骑已经微笑着从小姐那里拿来酒瓶走到他身后给他倒酒,很是让他感到意外。许半夏已经看出,郭启东碰杯的时候总是把杯子压得比对方低半身,非常谦恭的样子,看来他非常注重这些。所以等两人举杯的时候,她先一步伸手垫住郭启东的杯底,让自己的酒杯稍微低郭启东的一点,一边笑道:“郭总,这个行业我才进入,而你早是这一行的行家,什么时候郭总有空,教我们几套散手。” 郭启东笑道:“小许你这么客气,回头我们有空切磋。” 伍建设却没有放过郭启东的意思,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抓住郭启东不放,拿手指着童骁骑道:“小许,你这位朋友一脸正经,是不是也是大学生?这现在什么世道啊,大学生都屈尊给小学生打工了。” 许半夏虽然不明白伍建设为什么总是盯着郭启东,或许两人之前有什么过节吧,如果是这样,郭启东就惨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何况还是伍建设这个强盗一样的人。“阿骑,我兄弟,跟我一样早稻田大学出身,现在跑运输,还要请伍总以后多多关照。” 童骁骑忙起身举杯向伍建设敬酒:“伍总,胖子是早稻田大学出身,我是晚稻田大学出身,请伍总以后关照小弟。” 伍建设听了大笑:“那我还是北京青蛙大学的呢,哈哈哈。你们兄弟两个有趣。” 一桌都是大佬或者把自己视作大佬的人,许半夏这个后生小子只有笑着听的份。偶尔看看主桌,见敬酒去的人川流不息,而那个赵垒与主家老总看来是平分秋色,控制着场上的局面,非常潇洒。看了一会儿,许半夏对童骁骑道:“等下你出去买些提子送到赵垒房间里去,里面放张我的名片,我看他一晚上吃得最多的是提子,看来很喜欢。” 才说完,只见伍建设与裘毕正相携过去那桌敬酒。过去那桌敬酒的都掂量过自己的身份,许半夏就不会过去。只见伍建设过去后把手搭在赵垒的肩上,非常亲热的样子。是嘛,谁会跟钱过不去,何况他们两家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赵垒抱着反正公司不是他自己的心态,手头松一松,对伍建设而言,就是滚滚财源的进账。两人在那桌盘桓好久才回来,立刻就见其他一拨人接上。车轮大战一样。 这会儿,整场气氛才达到高潮。都是同行,入行久了,放眼看去都是熟悉的人。没想到冯遇不声不响,认识的人有这么多,裘毕正认识的也是不少,反而是伍建设就很是不如了。所以越到后来,裘毕正越意气风发,带着郭启东满场跑。不过连童骁骑都看得出郭启东并不愿意做跟班。 饭局结束,满场醉倒,没醉的只是那些跟着开车的或拎包的,也有许半夏这类排不上号的新进。所以主办方自然不可能再给这些不要紧的人安排活动,大家散去睡觉。 许半夏见郭启东还没倒下,便走过去笑道:“郭总,天还早,不急着睡觉,走去湖边茶馆喝喝茶怎么样?” 郭启东看看醉得人事不省的裘毕正,笑道:“好是好,可得先把裘总送回去,你等我一下。” 许半夏笑道:“这还劳你亲自动手?阿骑,你扶裘总上去,等下到酒店右边的茶馆找我们。郭总,走吧。” 看得出郭启东很开心有人代劳料理裘毕正,本来没想与许半夏这种人同流合污,但此时却眉开眼笑地率先走出门去,却在门口被人叫住:“阿郭,见面也不说打声招呼,当没看见我是不是,非要我跑来这儿截你。” 郭启东也已经有了点醉意,抬眼一看,见是赵垒扶着门把手看着他,忙笑着冲过去拥抱,道:“垒子你别寒碜我,我哪够格去你们那桌。走走走,跟我一起喝茶醒酒去。”拖着赵垒就走。难得赵垒好酒量,这么车轮大战下来还屹立不倒,不过与郭启东走得都是踉踉跄跄的。一行三人杀进茶馆的时候,招来周围人厌恶的目光。 郭启东真是喝多了,坐下就急不可耐地对赵垒道:“垒子你说这是什么世道,现在是大学生给小学生打工,研究生给小学生拎包。(文革)时候说读越多越反动,今天酒桌上简直是对牢我批判,这是复辟了还是怎的,你说,早知道我们还读这四年干什么?” 赵垒看看许半夏,他对名牌眼光独到,看得出许半夏穿着不俗,不像没文化的,再加他自己也是酒劲上来,没太仔细,以为许半夏应该也是大学出来的,便对郭启东笑道:“阿郭,怪你自己嘴巴不严实,你自己回忆回忆,什么时候对别人说过看不起伍建设的话?都在传说你有次说伍建设是个没文化的小学生,伍建设为此气得敲碎一箱啤酒。今天酒席上他是不是对付你了?” 许半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伍建设今天一上来就认准了郭启东,也难怪人家生气。难得有与赵垒坐一起的机会,许半夏自然不会放过,忙拿出名片递过去:“赵总,幸会,已经有好几次看见过赵总,不过能与赵总一起说话,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赵垒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贸易公司老板是怎么看的,不过他很客气地拿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许半夏,一边微笑道:“都是一个市的,没想到还要到杭州了才认识,以后多关照。”转头问郭启东:“阿郭,许总是你的朋友?也不说介绍我认识认识。” 郭启东愣了愣,看着许半夏道:“小许,其实我也应该是今天才认识你的吧?以前只听说你和我们裘总做过生意。” 许半夏笑道:“是啊,我前年才开始做钢材生意,不像你们做得久的,几乎邻近三省的同行都认识了。” 郭启东想是酒喝了难受,大口大口地喝茶,喝完就长长地伸出手打着响指招呼服务员添水。他穿的T恤袖子比较松,面料比较垂,一伸直了招手,袖子便滑到腋下,露出黑黝黝的腋窝,很是不雅。许半夏一路走来,也算是接触无数的三教九流,觉得郭启东这个看不起小学生的大学生其实底子里很不怎么样高档,难怪言语如此轻狂。郭启东偏又话多,盯住许半夏道:“小许,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们说你很早就做生意了。” 赵垒一听留了意,看这个许半夏年纪不大,如果很早做生意的话,可能没读过大学吧,不知对刚才郭启东那些牢骚有什么看法。也问:“小许什么学校出来的?” 见问,郭启东先笑了出来,道:“小许说她是早稻田大学出来的,哈哈,哈哈。” 赵垒不解,早稻田大学有什么可笑的?便问许半夏:“是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吗?很不错啊。” 许半夏忙笑道:“什么啊,跟他们开玩笑的,这年头农民也不种稻改种花木了,我以后还是说从花木田大学毕业吧。我高一暑假就开始帮舅舅押车做服装生意,如果从那时候算起的话,我应该是做了十几个年头了,一点没比伍总做生意的时间短。” 赵垒微笑道:“从服装跳到钢材,你转行的跨度不小啊。还适应吗?”怪不得以前没听说,估计做得不会大。不过赵垒一向是个表面上看不出七情六欲的人,越是不熟悉的,他越是客气。 许半夏笑道:“我也就做了几年服装,高中毕业后就专门驻外给我舅舅联络了,我们小生意,还是相信自己人。大概应该是你们读大学四年级的年纪,我一个同学复员回来,我和他联手在海边占一块荒地收废钢。那个时候还有不少集体企业小国有企业没转制,生产后的边丝和废料堆得到处都是,我们就说我们帮他们打扫,他们把废品给我们。那些厂长图清静,巴不得有人帮他们打扫,所以我们很快就站稳了脚跟。不过随着企业一家家改制,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废品再不可能白拿了,谁都知道废料可以卖钱,而且价格不低,再问那些厂家拿废品,人家可要好好跟我们谈谈价了。” 郭启东虽然喝醉,不过脑子反应还是很快的,插嘴道:“小许,看不出你还做过收废品生意,你看上去比伍建设还文气一点。都说拉得下面子,赚得了大钱,你那时赚了不少吧?” 赵垒听了感觉郭启东问得很是唐突,要换成是问伍建设的话,梁子又得结下。不过见许半夏话说得实在,人又笑眯眯地可亲,好像没生气的样子,心里生出好感,觉得这个奸商或许是因为是女的,也或许是因为年轻,还不算太奸。 谁知道许半夏其实是因为心里有底,有张重点大学的文凭揣着,所以才对郭启东的轻视敏感不起来。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郭启东拿这种问题问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不是很合适,自己何必跟他生气?而且自己本就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郭启东的轻狂正好反衬自己的“忠厚”,随便他去,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底子是那时候打下的,不过也是有限,我入行还是迟了点,那时候集体国有企业都已经不是很景气,生产能力都不高,我们收到的废品也有限。像那些出道早的人确实赚得很不错。” 郭启东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前年什么清理三角债,钢厂资金普遍紧张,你是不是被钢厂逼着串材,那时候才开始进入钢材行业的?” 许半夏笑着看赵垒道:“赵总你看,跟行家说话就这点不好,撒谎都不成,我还没说出来,底细就被郭总全端上了台面。郭总这还是酒喝多了,要是清醒着,估计我前面还有一半的话可以删掉不说。” 赵垒听着也笑,道:“我和阿郭从小一个院子长大,这家伙的反应一向是最快的。往往我们还在听大人说话,他已经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以前都傻乎乎地听他的。” 郭启东笑着揶揄道:“赵总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以前你一直就是我的班长,学习是你好,跑步也是你快,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了?只听见老师家长们拎着我耳朵叫我听你话。” 许半夏旁边笑道:“你们都是精英,呵呵,我的老师家长拎着我耳朵吩咐的一般都是叫我不许贪玩、好好读的话,与你们不能比。” 许半夏说的是实话,从小她就混在男孩堆里,与童骁骑和小陈等伙伴玩闹,又因有许家祖传不很上得了台面的武功底子在身,高中开始又因帮舅舅做生意,手头颇有几个小钱,那时候处处争胜好强,争做大姐头。恨得知道她脑子聪明的老师家长们牙齿痒痒的,天天捉住她碎碎念。不过这话听在郭启东与赵垒耳朵里又有不同意思,很多人说起以前没考上大学时,一般都或明或暗地提示一下,说是因为自己贪玩,意图掩饰什么。所以郭启东道:“早知道我也不听老师的话,当时没考进大学的话,垒子,或许你现在给我打工都有可能。” 赵垒只是笑,要是许半夏不在场的话,他或许会附和,可是现在他就不说了。所以看在许半夏眼里,觉得这个赵垒真是很不错,怪不得可以少年得志,连酒后都可以如此管住嘴巴,可见平时城府又有多深了。赵垒问郭启东:“阿郭,明天坐船游西湖,你去不去?我想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肯定又是拼酒。” 郭启东酸溜溜地道:“你不一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老板刚刚饭桌上说了,他要游湖,你说我能不跟着替他拎包?” 赵垒笑道:“看你说的,裘毕正这人比较爽气,不会跟你计较这些,不如你过来我房间,我们说说话。” 郭启东只是侧着眼很媚地笑:“裘总虽然不计较,我们打工的得自觉不是?垒子,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以后我还是上你公司找你说话吧。” 他们兄弟说话,许半夏就不插嘴,看着他们微笑,看见的人都会觉得她态度一流。忽然身后着了一掌,不,确切地说,这一掌是拍在她的椅背上的,但大力传来,还是震得她心脏一紧,转头看时,见身边一个大胖子对着她笑:“许半夏,你怎么也学我了?胖成这样。我刚才看见你,犹豫了半天才敢确认是你。” 许半夏一看坏了,这是大学时候狂追自己的龚飞鹏,现在狭路相逢,要是他漏嘴说出什么,她费劲塑造的早稻田毕业生形象不就得破功了?忙跳起身道:“你怎么也在这里?说话怎么还这么响亮?走,我们另一桌讲话,别打扰赵总和郭总。”说着便转去远远的一张空桌,才一坐下,就道:“明天下午有空吗?他们游西湖,我都游了无数遍了,不想去,本来想睡觉,如果你没课的话,我们明天一起喝茶?” 龚飞鹏很惋惜地道:“不行啊,我得给研究生上两节课,走不出来。明晚吃饭我请客。” 许半夏道:“我明天晚上不行,你没空的话,我们就约以后吧。呃,博士后可以给硕士上课了?而且还是暑假呢。” 龚飞鹏摇头:“我现在据说是副教授了。虽说是暑假,我们也就休息不到半个月,后面全要做实验,与合作单位的联系也不能因为暑假丢了。半夏,我虽然也胖,不过胖对身体不好……” 许半夏最烦这个话题,打断他的话:“龚飞鹏,据说你还成亲了,太太也是个硕士。怎么不通知一声,分几颗糖吃吃?”许半夏最不愿意与满身学究气的人打交道,当年虽然龚飞鹏比她高两届,可是看在早就跑遍江湖的她眼里,不过是个黄毛小儿,所以根本不来电。这是龚飞鹏的切肤之痛,居然会被低两届的学妹看不起。许半夏看见龚飞鹏又像大学时候一样对她展开关怀,忙搬出他已经结婚的事实,知道这个龚飞鹏是个学究中的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定闭嘴。 果然,龚飞鹏很郁闷地闭嘴,不再继续:“你也知道我的,不喜欢张扬,也就家里人喊在一起吃一桌,同学在杭州的也吃一桌,其他都没通知。” 许半夏笑笑,道:“好,不跟你说了,我今天与两个朋友谈一些事,以后到杭州了再联系你。再见。”说完就走,虽然脸上笑容可掬,不过走的时候可是干脆得很,搞得龚飞鹏非常失望。 回到原来的桌子,见赵垒与郭启东已经换了话题,在说进口俄罗斯钢材的事。许半夏忽然想,不知道从俄罗斯进口废钢难不难?现在看来,串材比用现金买钢材的价格要好看,如果进口废钢价格核得下来的话,自己的堆场那里再造上码头,从国际远洋货轮上用小船短驳到自己的堆场放着,看准哪个钢厂价格好就给哪个钢厂,以后不就灵活了?好,明天下午干脆就找省五矿的朋友问问行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逗老苏玩儿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自杭州回来后,许半夏开始带着刚从良种场领养的小德国牧羊犬漂染跑步。发觉早上只要起得来,跑步还是很不错的,安静的早晨,可以借此想很多事。所以童骁骑贪睡懒觉不肯一起来,许半夏也没去催他。 再说童骁骑现在的业务开门红。杭州时候,许半夏看准郭启东不服气的脾性,知道他对裘毕正必生异心,所以在背人处向他抛出按运输费的百分之十给回扣的诱饵,果然一举拿下。他们公司虽然是新投产,但原料和出货细水长流,倒是天天都要为他们出车的。而因为市区禁止大卡白天进城,所以运输常只能半夜里做,虽然还另外雇了两个司机,但童骁骑因为初次上手,认真得很,再说得对许半夏的投资负责,所以天天自己跟着,几乎天天忙到半夜,很是辛苦。童骁骑的妈虽然看着心疼,但想到儿子终于有了上得台面的职业,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赵垒为什么会那么爽快地答应给童骁骑业务,虽然他那天早餐时候特意过来向她道谢,说他很喜欢许半夏送到他房间的提子,但许半夏明白,像他这样握有实权的老总,几粒提子的好处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他亲自过来道谢说明他为人大方有礼,至于还同时答应拨出部分进货的运输给童骁骑做,则是大大出乎许半夏的意料,这是她没有指望过的。不过面对赵垒,许半夏没敢直露露地提出给他回扣,不知是因为他气度比较高雅正气还是怎么。反正关系已经搭上,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风使舵地给赵垒好处,总得继续拉拢他。赵垒公司的进货量大而集中,前天做过一次,跑得童骁骑焦头烂额,但是面对这么大的量,童骁骑觉得即使是累得吐血也是值得的。昨天说起来的时候,童骁骑还憧憬无限,这要是以后做得好了,再多几辆车,能把赵垒公司全部进货出货的运输都吃下该多好。 最叫许半夏挠头的是打听来的从俄罗斯进口废钢的事,当时算了一下,所有费用加在一起,没比自己收购废品的价格高,看来可行。可最头痛的是,进口废钢的起运吨位很大,为此许半夏得准备上六百万左右的款项。许半夏如果把房子车子和拨到小陈童骁骑名下所有产业全卖了,再向亲戚朋友借一点,或许可以凑足这笔钱。可问题是去咨询了一下银行的朋友,像她这样没有什么固定资产可以抵押的人,开信用证的话,必须向银行全数打入合同规定款项作为保证金,银行才肯把信用证开出来。可是废钢从俄罗斯船运到中国,中间得花去多少时间,这偌大一笔资金一直给压在银行,小陈那里还怎么运作?别活了进口废料一头,而把原来发家的大本营给丢了。许半夏一边感慨着如果手头有工厂的话,银行就不会那么警惕她,一边实在垂涎这种进口废料生意,早上每每跑步的时候就想到它。 正想着,只听漂染尖着还没发育的嗓子叫,许半夏警觉地往边上靠一点,回身看去,见是那个自锻炼以来几乎天天看见的年轻男子。此人长得不好看,一张脸似乎是出生时候给谁捏了一把,鼻子眼睛嘴巴的位置比寻常人靠得近,不过露在汗衫外面的身胚可真是可观,肌肉平滑坚实,可以想见,按下去会是如何的有弹性。见许半夏回头,这人也是友善地微笑一下算是招呼。许半夏放心,看来这个人不像是坏人,虽然难看,不过眉眼间似乎很是文气,不凶。便招呼了一声:“早上好,昨天好像没见你啊。” 那男子大概是没想到许半夏会与他打招呼,愣了一下,才腼腆地道:“昨天早上我刚下夜班,没力气跑了。” 看那人腼腆,许半夏觉得好玩,这种人真是很少见了,尤其是在她的圈子里头,都是一个比一个奸,一个比一个脸皮厚。“一周上一天夜班吗?那不算多。医生吗?” 那人吃惊,看住许半夏道:“你怎么猜到的?又不止医生要上夜班。”这时漂染见主人与那陌生人谈话,也就乖乖地不叫了。 许半夏耸耸鼻子,道:“我最讨厌医生,所以对医生身上的消毒水气味极其敏感,你身上就有这种,前几天你快我一步超过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那人更是吃惊:“那我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你讨厌了?是不是小时候被医生摁在板凳上打针所以铭心刻骨?” 许半夏听着觉得好玩,笑道:“还没讨厌你,不过已经感觉不好了。倒不是因为打针记恨医生,另有缘故。” 那人步子大,比许半夏跑快几步,又退回许半夏身边,道:“我没认错的话,你身边的狗是德国牧羊犬吧?” 许半夏感谢这个人没继续纠缠下去问她为什么讨厌医生,心里一下不很排斥这人了。“你没认错,据说还是纯种的,我叫它漂染。”漂染似乎是听得懂人话,跳起来“呜”了一声,很是得意的样子。 丑男又是有点吃惊,道:“漂染?是头发漂染那个漂染吗?” 许半夏听了笑道:“是啊,就是头发漂染的漂染。你说小姑娘们头发漂染得黄黄的,如果一两个月不打理,新长出来的头发黑黑地盖住头顶一块,不正像我的漂染背上的一块黑毛吗?我反正是越看越像,所以叫它漂染。” 丑男听了豪爽地大笑,没想到这个腼腆的人也会有那么豪爽的笑,顿时让许半夏刮目。不过这时许半夏的手机响起,丑男听见便挥挥手先一步跑了。 六点半,这么早的时间接到童骁骑的电话,一定是有大事,当下毫不犹豫地问:“阿骑,你那渔霸朋友成事了?” 童骁骑在电话那头响亮兴奋地道:“哥们刚才给我电话,说他已经驾船离开出事地点。歪倒在滩涂的小马力机船是他拖来的无主船,借涨潮冲上滩涂,他离开时,看见小船已经倾覆。胖子,等下我就去海边看看什么情况。” 许半夏虽然早就知情,可不知怎的,心中还是一阵狂跳,竟是很有点担心,但当然不会跟阿骑说起。“你这个朋友下手倒是很快,不知有没有被起早在海涂边作业的人发现,不过那时正是在涨潮,捕涨货的渔民还没出来,应该没人发现。阿骑,你还是睡觉吧,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别自乱阵脚。这个时候你巴巴儿的出现在泥涂上,招人怀疑。此事你知我知,跟小陈也别说,说出去会挨那边渔民千刀万剐,千万管住嘴巴。” 童骁骑略有失望地道:“胖子,你就不想知道那边什么反应?我不能去,你总得去看看吧。” 许半夏道:“我当然要去看,怎么能不去看?花那么多钱换来的一船废油,总得听个响儿吧?我心里也急啊,不过除非堆场那里打电话给我通报,否则我还是按时上班,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先得把自己撇清了再说。别做黏了一身废油的死鱼烂虾。” 童骁骑恍然大悟,确实,他最近一直在外面跑,忽然有事没事地在这个敏感时候回去凑热闹,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不用说,首先就会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他。忙道:“胖子,反正听你的没错。对了,今天下午赵总公司又有货船到码头,上回的时候,以前一直替他们公司跑运输的老叶看见我抢他的生意,非常不爽,总是叫他们的车子堵着我们不让装货,害我们那天起码少跑两趟。今天不知道他还会怎么做,可能已经想好怎么对付我们的主意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很想揪着给他两拳。” 许半夏想了想,道:“阿骑,你还在保释期,还是别冲动的好,否则再进去我就保不出你来了。跟你开车的两个司机不也是进去过的吗?你再叫上几个兄弟坐车里,如果老叶敢对你不起,让他们出面闹,尽量不要动手,吓吓老叶就好,否则闹大了会惊动赵总。我与他的关系还搭得不牢靠,而老叶又是跟他做了那么多年,要是扯破脸皮,逼赵总在我们两家之间作出选择,恐怕我们得被踢出局,所以能忍则忍。”许半夏没说的是,这单运输生意在她眼里,不过是搭住赵垒的桥梁,只要不大亏,她都会叫童骁骑坚持住。而她也怀疑,这单运输生意可能是赵垒放出的试探信号,看看双方能不能良好合作。她总觉得赵垒不是郭启东这样贪小的人物,赵垒要打什么主意的话,应是大算盘,不是一两次回扣可以解决问题的。如果赵垒有什么意向,又看中她许半夏与她合作的话,那倒是很好的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断了这条连线。 童骁骑不明其中曲折,但他听许半夏的话听惯了,反正听许半夏的总没错,许半夏不会害他,所以答应着挂机。这时候那个丑男正好打了个旋跑回来,许半夏看见也就跑到路的那端,跟上他的脚步。“怎么称呼你?以后看见也可以打个招呼。” 丑男正好心里盘算着怎么探问出许半夏怎么称呼,没想到许半夏先提了出来,觉得这个胖妞蛮开朗的,心里喜欢她这种性格,便笑道:“你就叫我老苏吧,你呢?” 许半夏呵呵一笑,道:“老苏?你有我老?人长得黑未必就比较老,我长得像泥娃娃,未必就年轻。你还要每周上一次夜班,明显是因为资历不够,年龄不老。”与老苏没什么瓜葛,所以许半夏也没必要掩饰性情。 老苏不服气地道:“我资历不够是因为我读的是八年一贯制,所以去年才毕业。我二十八,你呢?” 许半夏郁闷,道:“奴家年方二八,不过不是二乘以八,而是二十八岁,那么你生日多少?不许撒谎。” 老苏不以为然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相信人?我骗你干什么?我阴历三月,阳历四月,你呢?” 许半夏颓然无语,好半晌才道:“好吧,以后叫你老苏,你就叫我胖子吧,朋友都这么叫我。老苏,那你就是博士出身了?好厉害哦。” 老苏谦虚地说:“有什么厉害的,死读而已。” 老苏满以为许半夏会因为他的谦虚而更刮目相看,没想到许半夏却道:“我不是说你脑子有多好,我是说你居然能在大学里关上八年,妈呀,我家里叫我考大学我都不肯,要不是我外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把大学四年读完的,真不知道大学读点什么?关都关死了。你厉害,居然一待就是八年。”说完便斜眼看着老苏,看他会不会郁闷死,真是好玩,这个老苏好像还很单纯。 老苏目瞪口呆,心里只会说“异类”。不过又想,或许胖子是想用这种办法挽回比他小几个月的郁闷,难说,这个小姑娘似乎好强得很。便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其实后来还是临床的时间居多,学校里待的时间反而少。” 许半夏听了直笑,这个老苏是在不服呢。“我讨厌医生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医生每天接触阴郁的病人,又是天天困于小小的斗室,性格难免偏于阴柔,如果是女的倒也罢了,要是换成男的,那简直只有讨厌两字可以概括了。”说完还是拿眼睛睨着老苏,看他怎么生气。他一定生气,男人怎么肯被人说成阴柔的。许半夏就是想逗逗他玩。 这下老苏是生气了,可是他居然能忍住不发作,闷闷地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看人戴着有色眼镜。” 许半夏听了呵呵而笑,为自己的小心思得逞而开心,道:“我怎么可能戴有色眼镜呢?我老爹我爷爷都是医生,我们一家也就我这个不肯学医的才开朗。” 可怜的老苏终于获得反击机会,道:“你说你讨厌医生,可你老爹你爷爷都是医生,那是不是说你讨厌他们两个?呵呵,这可不好啊。” 许半夏听了毫不犹豫地道:“这回你说对了,我讨厌我老爹。不过你虽然也是医生,但念在你资历尚浅,你还不在我讨厌之列。” 许半夏江湖打滚多年,一席话真真假假说出来,搞得可怜的老苏晕头转向,彻底迷糊,这孩子怎么会这么说呢?而且看脸色她还是来真的,难道她有什么辛酸?老苏倒不由同情起她来。不过他得拐弯了:“胖子,明天早上见。我这儿得拐进去了。” 许半夏说声“再见”,笑嘻嘻跑开,今早心愿得遂,又有老苏可以调侃,虽然没时间想事情,不过心情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乌油油的海涂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回到家里,早有五十多岁的保姆给许半夏准备好玉米粥一碗,鸡蛋白两个,大对虾五只,海带结一碟,酸奶一盒,青瓜一条。要是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吃的话,许半夏还可以吃上很多,只是现在得减肥了,这个早餐的餐单还是她自己买了本营养学方面的看了后拟的。吃前往健康秤上一站,把数据记录到门后的表格上,光从数字上看,体重还是呈下降趋势的。只是这节食着实难熬,许半夏很清楚,就那么点早餐,上午到十点左右肯定会饿。非常痛苦。 堆场的门卫没有来电话,一直到许半夏车到中途的时候,才接到小陈的电话。小陈不知情,在电话那端惊得声音哇啦哇啦的,许半夏只是默默地举着电话听他说完,才很简单地说道:“你去现场看看,我立刻就到。”小陈的惊讶反应正好是把许半夏排除在疑点外的最好证据,小陈的这种神情即使换许半夏自己去假装也未必假装得来,要的就是真实。 但是等许半夏自己到达海边的时候,虽然心里早有计较,还是惊住了。海风送来浓烈的机油味,还没看见海岸线的时候就已经透入汽车封闭的环境得以闻到。到了公司,看见远远地站着很多人,反倒是自己公司附近没见油花。绕着走过去,沿路看见逃命的小蟹最终逃脱不了厄运,翻着染黑的肚子倒毙在原不应该是它们该出现的草丛里。泥涂的颜色原本是深黄色,上面原本布满各色小洞,一颗石子扔过去的话,小鱼小蟹立刻飞快躲入洞里,现在滩涂全变成油亮的黑色,远近一片死寂,触目惊心的死寂。许半夏只想到要搞得这片滩涂因为浓烈的机油味而导致无法养殖,养殖出来的东西也因为有异味而没人吃,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一片海涂的局部生态大劫难。太惨了,远处还有一只海鸟在跌跌撞撞,许半夏看着这些心中愧疚难当。 直到有人大喊了一声:“胖子!你怎么才来?怎么办?”许半夏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见是村长气急败坏地就站在附近。忙快步走过去,赶紧道:“怎么回事?我在上班路上小陈才告诉我这儿出事。”愧疚归愧疚,事已至此,只有设法掩盖和善后了。走到近前才又说一句:“好像是机油的气味,村长,得想办法了,否则烧起来,我的堆场得废掉。” 但是许半夏的声音被村民的七嘴八舌掩盖掉,大家都在咒骂,虽然都不知道是许半夏干的好事,但听在许半夏耳朵里,则是句句都是对着她骂。不过这个许半夏早有准备,并不在意。村长愣了好久才又对许半夏道:“我已经通知镇里了,他们很快会派人过来。可是人来了又有什么用,这种机油味哪是一天两天除得去的,两年都没法除掉,等海堤围起来,这片滩涂不等于是死了啊?” 许半夏不吭声,此刻她已经从惊惶中恢复过来,也跟着村长等人发呆。尽量与周围人的行为保持一致,是人类的保护色。 陆续有镇里县里的人过来,可污染已经造成,已无法可施。许半夏听着他们吵架似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可请示又请示地做不出最终决定,便找上村长,怏怏道了别,自己回去堆场。本来想在当场提出自己出钱买几十车黄沙掩埋一下的,但一想这好像不符合奸商的行为,这种群情激愤的时候还是收敛着点的好,免得千夫所指,被他们挖掘出事情真相。 至此,许半夏已无早上初闻此事时候的放松,心里只有愧疚。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出去找朋友聊天,多的是做贸易的朋友,生意不忙时都闲得慌。只是这一天许半夏时时怔忡,寻思起来,只觉自己这回做的事太伤阴德,被人骂不得好死也是应该。 只是许半夏总是弄不明白,那个颤颤巍巍远远立着,数着佛珠念念有词的老太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得往生”?好像还蛮玄的。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半夏瞅个闲空耳朵到车上,手机上GOOGLE了一下,反而哑然失笑,原来是个比不得好死还要厉害的诅咒。海滩毁都毁了,靠一个老太太念念有词有什么用?她许半夏又不信佛,咒她活着时断子绝孙她还会震动一下,往生?今生还顾不过来呢。 这一想反而心情好转,开车去郭启东那儿送回扣。第一票生意,都在试探着对方的信用,提前把回扣送上,足以让郭启东明白她许半夏的诚心,方便以后长久“合作”。 郭启东的办公室里坐着不少人,房门像烟囱一样往外吐着烟雾。许半夏便不进去,在门口等着郭启东转过眼来,与他打个招呼,又指指裘毕正的办公室,这才离开。相比之下,裘毕正那里虽然冷清,不过另有一番旖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是出纳文员之类的,正细声细气地教着裘毕正用电脑。红袖添香,似乎古往今来的男人都很喜欢这个调调。存在即是合理,许半夏一直这么认为。许半夏同时认为,一个人要没有七情六欲,那才是最百毒不侵,难以接近的。 裘毕正当然也不会觉得难堪,一见许半夏便吩咐那个女孩出去倒茶。裘毕正对人之热情是业内公认的,都说他很豪爽,像个大哥样,就是肚子里的墨水太少,所以到一定地步后就不能上进。“小许,怎么有空过来?难得啊。” 许半夏笑道:“我那里滩涂上面翻了一只机油船,废机油的气味熏得人头痛,所以跑出来避难。” 裘毕正却笑道:“都说你喜欢看厂看设备,是不是听说我这儿有条新生产线上马,等不住来看了?走,我陪你去看看。” 许半夏看了眼裘毕正的白色凉鞋,开笑,道:“还真不能在老江湖面前打马虎眼,一眼就被裘总看出我的用心。不过裘总穿得那么整齐,还是别亲自下车间了,叫个人……” 裘毕正哪里知道许半夏此行目的,还以为自己真猜对了,得意地起身道:“咳,你还跟老哥我客气,咱们谁跟谁啊,走,我陪你去看。已经好几个人来看过了,赵总也来过,看了都说好,小郭到底是搞技术出身的,上条新线别人要半年,他三个月就好。” 主人既然那么热切地要献宝,你要是不给他展示,他憋在心里还难受,所以许半夏笑嘻嘻就跟着裘毕正下了车间。果然,簇新的一条生产线正生产着,照明灯也是新的,所以很亮堂,设备的犄角旮旯处也看不见陈年老垢,煞是好看。不过许半夏从机尾看到机头,心里犯疑:为什么少了一道原料平头的工序?看工人上料时候,原料都是预先平头过的。按说郭启东是个很懂行的人,他应该明白在线平头的话成本不知要节约多少,按常规来说,他应该不会忘记添加这一道工序。再说,车间也是特别为配合新设备独立建造的,不存在占地局限,导致必须简化某些设备的问题。许半夏揣度这其中一定有鬼,所以对此不予置评。只是连连夸说这条生产线上得好,本地目前这种产品正缺,上了这条生产线保证稳赚不赔。 只是裘毕正听了皱眉道:“可能是刚上新线,成本一直下不来。我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过据说新生产线上去,不赔已经算好了。一般新线都是很会出废品的,我们起码废品不多。” 许半夏只在心里隐隐有个谱,不过还没证据,即使有证据也不会说出来,现在对她来说,郭启东比裘毕正要紧。只是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小陈吊着脖子等着从裘总这儿收废品,他现下不知多失望。裘总啊,新线上马,不赔就是赚了。我听那些搞工厂的人都这么说。” 裘毕正听了呵呵地笑,一看手表,道:“小许,你晚上没饭局吧,我们一起吃饭,我叫上冯遇。” 上办公室看时,郭启东那儿的人已经走掉一大半,裘毕正站在门口道:“阿郭,晚上你别安排,我做东吃饭。” 许半夏不知道这话听在自主意识极强的郭启东耳朵里是什么感觉,不过见郭启东笑道:“好啊,你们等着,我叫一下赵垒,看他有没有空,他总说要与我们聚聚,埋怨我不给他机会。”说完就拎起电话。裘毕正见此很感兴趣,走进去旁边候着。 许半夏趁机出来,到一僻静处给童骁骑打手机:“阿骑,你最近有没有给郭总的公司运过这种规格的材料。”说完便报了个大致规格给童骁骑,“运到哪里了?” 许半夏的声音不可能重,免得被郭启东或裘毕正听见,但童骁骑正在车上,大卡上面的声音够大,听不清楚,在那一头连连问什么。许半夏干脆挂掉手机,发短信给童骁骑。 没多久,童骁骑回短信回来,说这种材料没如其他的那样运到郭总公司,而是拖进一个类似许半夏的堆场那样的地方,第二天再从那里拉到郭总公司。许半夏一看短信,就明白童骁骑的话证明了她的猜测。因为她一眼就看出新生产线用的是什么原料,既然少了道最初平头的工序,就说明这道工序一定在其他地方完成,几乎可以肯定,童骁骑运货进去的堆场就是完成这道工序的地方。作为一个很出色的技术人员,郭启东不可能在安排新生产线时忘记这道平头的工序,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存心的。很可能,那个做平头的堆场就是郭启东自己的,因为平头设备技术含量低,价格便宜,安装方便,郭启东负担得起。如果真是这样,这人也真做得出来,摆明着是斩裘毕正这个不懂行的大老粗。许半夏很看不起郭启东,觉得这种招数不入流。 赵垒答应了郭启东的邀请,还说要带个朋友过来。而没想到冯遇却对裘毕正说他今天答应回家给太太儿子做饭,出不来。许半夏一听就知道冯遇一定又是坐在麻将桌边下不来,便自告奋勇地去拖冯遇。 冯遇在公司,果然坐在麻将桌边鏖战,看见许半夏进来就笑:“胖子,你怎么不放过我?” 许半夏例牌趴到冯遇太太肩上压得她鬼叫才笑嘻嘻起身,道:“知道你搓麻将,本来也不会来影响你发财。不过今天赵总也出席,是郭启东请的,我想起你说过很想找机会与赵总吃顿饭,在裘总那里又不便拿赵总的名头来勾你,搞得裘总这个要面子的没意思。只好拐过来请你。怎么样,去不去?你要是去的话,我还有一件有趣事跟你说。” 冯遇尴尬地只是看着他太太不语,还是他太太好不容易从麻将堆里抬起头道:“胖子,你只要给我找到牌搭子,随你们去哪里。不过你得先把有趣事告诉我。” 许半夏笑道:“阿嫂,我早知道你肯定是这句话,放心,小陈已经在路上了。那件有趣事等冯总回家再说给你听。” 冯太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看着许半夏是女人,又是冯遇绝不会喜欢的胖子,多日接触下来感觉这人不错,所以老公与许半夏出去她比较放心,有许半夏在,他们总不会去什么声色场所,总得避讳一点。 等小陈赶到,冯遇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麻将桌,一步三回头。见吃饭还早,两人先坐到办公室聊天,冯遇几乎是坐下就问:“什么有趣的事情?快说。” 许半夏笑着把今天在裘毕正公司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一边抽出冯遇放在桌上的地图,指着一点道:“喏,就是这个地方,你和郭启东早就熟悉,认识这个地方吗?” 冯遇仔细看了下,摇头叹道:“说起来阿郭还是我介绍认识裘总的,怎么能做出这么不上道的事来,我还想着他一个知识分子的,爱惜面子。也不知道他做个平头收裘总多少价,估计不会低,裘总又不肯下功夫学,不知道行情。你指的地方我不知道,不过我估计里面有猫腻是一定的了。” 许半夏笑道:“裘总哪里是不肯学,他只是不屑于学这些。我下午过去他那里,他跟着个公司里的小姑娘学电脑学得可有劲了。” 冯遇听了笑道:“这事……呵呵,阿郭也冲我抱怨过,说裘总答应让一个文员学开车,费用公司支付不说,学车的日子也算是出勤。我说阿郭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反正用的是裘总的钱,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嘛,阿郭替他心疼什么。阿郭说裘总这样他工作不好做,真是,有什么不好做的?把这个小姑娘单独划出来做裘总秘不就行了?” 许半夏听了笑,觉得这个郭启东也是怪得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也昧着裘总的钱呢。“我记得郭总以前是国企出来的,可能管理方面比较放不开吧。他要是你手下的话,看见你冯总公然上班时候在会议室搓麻将,还不吐血?幸好裘总也就学学电脑,呵呵,对了,裘总以前是做什么的?” 冯遇不客气地笑道:“胖子,谁都比你这个收废品的出身强一点,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怎么会去收废品?裘总夫妻以前在上海城隍庙开小店搞批发,后来越搞越大,手头钱多了就做钢材生意。他那时认识一个上钢不知几厂的什么处长,跟着那人发了笔财,现在反而做不下去了,才想到开厂。他这人不肯上进可不是一点点,否则阿郭也不会背后总是取笑他没文化,阿郭这么做也欠厚道了点。” 许半夏笑道:“也不知郭总怎么看我这个收废品的。” 冯遇笑道:“你还不入阿郭的法眼,我与他是多年朋友,他也不会说我。连伍建设都没有逃过阿郭这张臭嘴,伍建设这个人最是小心眼,阿郭现在到处都避着他。” 许半夏看看手表,起身道:“走吧,差不多了。”许半夏没说出来,其实冯遇也不在郭启东的眼里,那天杭州的茶馆里面就说起过,不过何必搬弄这个是非?郭启东昧裘毕正的钱,冯遇知道了也一样只会是袖手旁观,所以说给他听无妨,与朋友分享秘密也是朋友相处之道。而说出郭启东背后说冯遇,一定激怒冯遇,虽然与冯遇关系很好,但自己何必做那导火索,以至卷进这种口舌是非呢?自己不说,自然会有别人说,再说这又不是原则性问题,对冯遇的利益没有伤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出外面停车的地方,冯遇才对许半夏轻声道:“胖子,我饭后就走,去小李那里待一会儿,我老婆电话问你的话,你帮我说话。” 许半夏笑道:“一句话。”冯遇去年才认识的小李,这个小李是个公司白领,收入不错,纯是因为爱情与冯遇在一起,从不要冯遇的钱,也不太过纠缠冯遇,所以冯遇待她很是真心,这才从不带她出来走。也就许半夏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冯遇需要许半夏掩护。 开车跟上冯遇的许半夏,这时已几乎将乌油油的海涂抛到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半夏要减肥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赵垒进入包厢的时候,竟然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女孩,明眸皓齿,看得许半夏心里酸酸的,按赵垒的介绍,她是建筑设计院的包小姐,正给他们公司设计新设备的厂房。另一个是老宋,是中部某省五矿的经理。老宋穿着一件灰色丝光棉的梦特娇T恤,衬得身边穿贝壳粉短袖衬衫的赵垒益发潇洒不群。赵垒还真敢穿,不过他穿着也真的是好看。许半夏不知不觉间就多看了几眼。这几眼中,赵垒与裘毕正一阵谦让,裘毕正被推到上座,终于奠定今晚裘毕正会钞的最终结果。 郭启东一定要坐在赵垒旁边,所以包小姐勉为其难地坐到赵垒与裘毕正中间,裘毕正念在这个女子不知与赵垒什么关系,所以不敢言语轻薄或轻举妄动。老宋坐在裘毕正的另一边,下面是冯遇,许半夏当然敬陪末座。一向都是如此,包小姐可以因为小姐身份得到优遇,许半夏则从来没得到过小姐的待遇。不过许半夏觉得这样才好。 裘毕正问赵垒:“赵总,下午我们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好像不在公司啊?”寒暄得找开场白,如果说“哎哟难得请到赵总”的话,裘毕正会觉得失了身份,这么一问,倒好像显得两人蛮亲热的,希图借此拉近两人的关系。 赵垒很客气地道:“是啊,正与老宋一起在城东的开发区转悠,打听一些优惠政策。老宋的公司准备在我们市设立一个点,我想开发区的政策要比市区优惠得多,去那里注册应该比较好。这不,让包小姐在我公司白等了一下午,很对不起。”最后一句话是对包小姐说的,包小姐闻言含羞轻轻说了句“没关系”。 许半夏看着心想,这个包小姐要是心里对赵垒没意思,她愿意把头拧下来送给包小姐。瞅准这个难得的接近赵垒的机会,许半夏忙道:“赵总你早说的话,也不用跑那冤枉路,我前一阵刚把市里几个开发区的政策了解一遍,也就我们那一带靠海的那个开发区政策最优惠,一是它是国家核准的,二是它后台硬。一般贸易型公司进去开发区第一年都是征带征税的,也就那一区可以不用,这费用上面就可以活络一些,缴税相差好多;还有他们的附加税费比较少,对于我们这种差价小的生意来说,这一点很合算;再有,其他开发区要你们租房或买房后,必须有人看着那处办公室,开发区随时会派人抽查,他们那里就不用,租房或买房还是要的,营业执照上面总得有经营地点嘛,不过人不用过去蹲点,方便很多。不少人都是买一套房子享受政策,办公室设在市区享受便利交通,还把开发区的房子租给私人收房租。那里招商办的人我认识,老宋急的话,明天一早我就到你住的地方接你,只要手续齐全,注册登记和税务登记做起来很快,我叫我那个哥们全程陪着。” 赵垒与老宋欣喜地对视一眼,笑道:“我们要问的也就这些问题,可是那些招商的却只缠着我说其他的,早知道小许你知道,我们也不用那么麻烦。老宋,小许是我的朋友,人又是最热心的,你看明天你跟着她过去如何?” 老宋连连点头,端起酒杯敬了许半夏一杯,道:“小许,可能明天还办不成,我们公司是国营的,公章什么的带不出来,办分公司不可能不要这些吧?” 许半夏笑着端起酒杯碰了,一口喝下,道:“这个没问题,我们先到开发区把公司名称核准了也好,再把那些工商地税国税还有人民银行开户等要填的表单都去拿了,去银行设个注册资金账户,这些都全了后,老宋你只要回去一趟,回来就可以全部很快地办出来。”许半夏看到老宋开心地点着头,也一口把酒喝了下去。许半夏心里还想,能让赵垒亲自出马陪着到处跑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多结交一个多一条路。 赵垒也笑着举杯过来:“小许,该说的都让你说了,难得还这么有条有理,我谢谢你。”与许半夏一干而尽后,才又道:“明天你们过去的时候,帮我问一下,外资在开发区有什么优惠政策?” 许半夏笑嘻嘻道:“不用问,我就现场答疑吧。外资不能设立贸易型公司,设立生产型公司的话,你外资的优惠已经够多,进驻开发区也就免去一点附加税费。再说现在国家对开发区的税收优惠政策查得很严,有些优惠朝不保夕,退税都要第二年快年终了才退到你手上,手续还特多,可能还不如你们外资公司政策优惠,赵总要设立生产型公司的话,不如哪儿地价便宜,交通方便,就选哪儿。” 大家听了都笑,冯遇更是笑道:“小许,你怎么能把这些政策吃得那么透,你自己的公司究竟注册在哪里?又占了国家多少好处?” 赵垒也笑道:“小许,被你这么一说,我什么疑问都没有了,以后有什么政策方面的问题,我也不找外商投资企业协会,还不如直接找你比较靠谱。” 许半夏得意地笑,道:“我们这种开小公司的,如果不把政策吃透,全老老实实交了税的话,还不喝西北风?我们不偷税漏税,但有政策在还是要享受的!” 郭启东笑道:“小许,你不如专门去大学开一门课,你这些话比有些本要有用得多了。” 许半夏忙笑道:“哪敢哪敢,郭总不要笑话我,这又不是‘文革’时候,大学生还得接受我们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也就耍个嘴皮子,人家教授讲的都是大道理,那是不一样的。” 赵垒只是看着许半夏笑,而他身边的包小姐则是骇笑。裘毕正笑道:“小许,你还真是一个活宝。” 许半夏笑笑,当仁不让。当自己的资历与身价都还不如的时候,难道非端着架子学郭启东那样做人?别说别人不承认,自己也痛苦。不如当活宝,与大家混得好了,机会反而多。 同行见面,讲的一般都是当前的市场,只有裘毕正插不上嘴,他虽然以前做过钢材,可那都是老皇历。许半夏都有点可怜他,不过也觉得他胆够大,这么一窍不通的,居然放心把公司的经营交给郭启东这个滑头。这种聚会一般都可以让许半夏获益匪浅,不过她寻常非得千方百计才找得到这种聆听同行高见的机会,除非是冯遇带上她,可惜冯遇的机会也不怎的。她看得出,郭启东这人还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对进货出货渠道的了解,连赵垒有时都不如。相对而言,赵垒的观点就比较宏观了,对现阶段的许半夏来说,还是郭启东的见解比较具操作性。但她还是默默记下赵垒的话,心里分析前因后果,或许以后有用。 饭后,冯遇因为有事,所以非常巧妙地反对了裘毕正再去唱卡拉OK的提议,大家各自散了。不知为什么,许半夏看着包小姐上赵垒的车,由赵垒送回家,心里酸溜溜的。不过许半夏很快就不当回事,坚持要送老宋回宾馆,理由是先认个路,方便明天去接老宋。没想到赵垒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是以许半夏更是酸溜溜地想,这个赵垒恐怕是巴不得能尽快获得与包小姐单独相处的机会吧? 不过相信经此一役,她在赵垒心目中的地位会稳固不少。只是许半夏在送完老宋回来途中心里在想,那么在意赵垒,是不是还有其他企图?不过这小子长得真是够上台面,看着都舒服,更别说还有这等地位衬着了。 老宋与赵垒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得许半夏鞍前马后一天陪着跑下来,早把许半夏视作亲人。因为许半夏比赵垒主动灵活得多,还替他想出要找到合适的码头,合适的仓库。老宋都不知道这么个胖姑娘认识的人怎么会这么多,说起来到处都是哥们朋友老同学,去开发区办手续一路绿灯不说,那或许还是人家招商政策做得好,没想到看码头,看仓库,看未来的办公室,都是最合老宋心意,什么合同意向之类的,老宋一天完成不了的,都可交给许半夏处理。他忽然发现,明天回总公司简直可以称作是凯旋,只需得意扬扬把东西拿回去等老总敲章就行。所以在心中对许半夏感激不已。 许半夏第二天早上送老宋去机场的任务是晚上的饭局中向赵垒争取的,老宋赶的是八点的飞机,赵垒起不来,乐得推给许半夏。而这个时间对于许半夏来说,并不怎么早,她出门锻炼还比这要早半个多小时。只不知老苏对于她的缺席作何感想。 童骁骑最近很忙,一大半时间是在车上度过,因为他觉得不能辜负老大对他的期望。除许半夏帮他接的生意外,他自己又拉了两家,最近似乎有两辆车子忙不过来的趋势。 好不容易逮着一天早上起得来,忙殷勤地开着从小陈那里抢来的原本属于许半夏的旧普桑,来陪老大跑步。许半夏一早收拾停当,龙行虎步地带着活蹦乱跳的小狗漂染下楼,一见童骁骑就笑:“干什么,难得有天舒服点的,不会好好捂着空调睡一觉?” 童骁骑虽然是献殷勤,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冷肃得很,微笑,还是微笑,即使见了老大也不会把微笑的温度提高太多,因为他的浓眉深目遮盖了眼睛可以释放的热情。“小陈说,女人若蓄意减肥,一定是受了刺激。” 许半夏做着伸展动作,不以为然地道:“我是女人吗?好像别人都没把我当女人看。” 童骁骑没做伸展动作,只是袖手站在一边,简短地说一句:“不是。” 许半夏笑道:“跟你实说了吧,原本收废品由你和小陈一起操作,我不用怎么出面,你虽然年轻,可是够剽悍,说话就拔刀子,没人敢和你比狠。有你管着,那些小泼皮谁敢乱来?你进去后,小陈面嫩,一个人难以应付,只有我出面。你说,那帮小无赖谁会服一个嫩生生的标致丫头?我只有胖成这样了,他们才不会拿我当女人看。你现在出来了,虽然不去小陈那里坐镇,但是名头放在那里,比古时候衙门门口的石狮子还镇得住,我还要那么胖干什么?我好歹也是祖传中医世家出来的,能不知道胖有百害?”说话间开始慢跑出去。 童骁骑心想,你以前虽然年轻,但并不生嫩,眉眼英气勃勃,虽然也有动人处,但离标致有点距离,远不如现在白白胖胖的可爱。“胖子,你也真狠得下心。寻常女孩,稍微长上一斤都要满世界乱叫一通的。” 许半夏但笑不语,跑出小区了才狠狠地道:“我可以很快长胖,也可以很快减肥!”说话间,脑袋中浮现出那晚随着赵垒出席的包小姐的窈窕形象。 童骁骑虽然没应声,但心里很确定,依许半夏一贯狠辣的手段,她要做到什么,一般都是排除千难万险非做到不可的,减肥,指日可待。 许半夏跑了一会儿忽然问:“阿骑,你的两辆车真的不够用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安排安排出车时间,看能不能更合理一点?” 童骁骑道:“那最好。前天还被郭总埋怨了一顿,说我们耽误他们的时间。” 许半夏“嘁”了一声,笑道:“别人的埋怨你得重视,这个郭启东嘛,当他耳边风,谁家的回扣能有我们那么高?这连蚊子腿上都会刮肉的人,他能舍得放弃我们给他的肥肉?敷衍敷衍他,话说得好听一点儿,有别家生意的时候你照样先做别家的。放心,工厂一般都有几天的原料库存的,郭启东小心眼才会连这个也埋怨你。不过他家的出货你得盯紧,否则他手下的业务员会不服,找上别家运输公司。” 童骁骑应声“好”,随即又道:“不过有时候还是忙不过来,前一阵我不得不找朋友解决车子,不过这人看见麻将牌就挪不开身,我只能叫上小陈帮忙。这样也不是办法。” 许半夏点头,道:“对,总不能为了可能要用到这个赌鬼的车还专门配一个司机候着。阿骑,你看看,哪里还有二手大卡转让,我们再添一辆。你说得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只有两辆车,大的生意接不下来,小的生意我们又看不上眼,不上不下,算什么意思,索性好好做大了。我看你这一个月来也赚得不差,买二手车不足的部分我先替你垫上。” 童骁骑疑虑地道:“胖子,我们还有一辆车的车款没付呢,买新车的事还是缓缓吧。” 许半夏满不在乎地道:“小农经济的才量入为出,欠债怕什么?能欠债也是本事,只要产出比利息高,欠债就没事。现在车在我们手里,他们哪里搬得走,我们要是手头没钱,先付他几个子儿,其他能拖就拖,不一定非得准时付款。你现在转得很好,我只担心你新手上阵调度不过来,否则不会只给你两辆车玩玩。好好做,等自己够格设立公司了,我帮你申请银行贷款。” 童骁骑从小听多许半夏的歪论,所以一点没觉得什么,只觉得许半夏高瞻远瞩得很。又是简短地应声“好”。 许半夏不会在意童骁骑话多话少,他的话一向就少,在她面前说得还算是多了的,对那些小兄弟,他一般都是阴着脸闷哼一声,叫人摸不出深浅。远远看见老苏跑在前头,不知老苏今天看见童骁骑在,还会不会在回来时候跟她打招呼,回程说上一路他们医院发生的有趣事。 “对了,阿骑,我看德国牧羊犬不错,昨天又去养狗场领了两条没血缘关系的小狗放堆场里,你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你我和小陈各带一条,以后你进进出出带着它,比跟个人强。” 童骁骑冷笑一声,道:“胖子,你担心那个太监找我麻烦?放心,他早就吓破胆了。” 许半夏笑道:“你别托大,男人的宝贝被你阉了,他会恨上你我一辈子,没准时刻找着机会报复你我呢,所以我出来跑步无论如何都要带上漂染。你以后即便不是提防他,但你不比我,你身上带的现金多,保不定有人眼红,带条德国牧羊犬,起码叫人收收贼心。” 童骁骑又是一声“好”,不过想了想还是又问一句:“我在里面的时候,太监没找你麻烦吧?” 许半夏沉下脸道:“你进去后,我找了几个兄弟骑着摩托车围着他家的平房转了几夜给你出气,不到一周他就吓得不见人影,据说去了广东。不过如今我们在明,他在暗,万一他什么时候悄悄潜回来……这人脑筋好得很,遭逢这等变故后心肠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软,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童骁骑看了眼许半夏阴沉的脸,这还是他出来后第一次见到泥阿福一般一团和气的许半夏不笑。也难怪,她以前一团火热地爱上那个太监,偏那太监当众给她没脸,带着别的小妞左拥右抱,气得许半夏当场掀了桌子,根本不屑跟那小妞计较,只是指着太监一字一顿地诅咒他不得好死。太监当时要说上几句软话也就得了,偏仗着酒劲骂许半夏是不解风情没有味道的男人婆,这才惹得许半夏恶气蹿顶,出手将太监打翻在地,童骁骑跟着踏上一脚,顺势阉了他。这事因为离,所以在当时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兄弟们听了都是竖起大拇指说好。童骁骑虽然为此进宫,可也因此奠定了他的江湖地位。出来这么几天已经感受到,大家都拿他当大哥看。当然也与他受许半夏提携,手头有了钱也有关系。 知道许半夏提起这件事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童骁骑没敢多嘴,只是简单地道:“好,我上午就去堆场,也正要还小陈的车。” 许半夏只是“嗯”了一声,不说话,太监那件事让她很是丢份,不过也很是替她长脸,目前江湖上就都知道这个许半夏有功夫在身,又兼心狠手辣,所以家乡知道的人无不对她恭恭敬敬。 许半夏不说话,童骁骑自然更不会说话,两人就闷声不响地跑步。直到老苏回过来遇见,远远地大声打个招呼。童骁骑见漂染轻轻叫唤着跑去对面与那个长相不怎么样的男子厮磨,想这人应该是与许半夏比较熟识,不由多注视了他几眼。 见到老苏,许半夏便自动收起性情流露的脸,跑过去迎着老苏笑道:“今天说不说你是什么科的?” 老苏一见许半夏,笑得脸更是捏成一团:“不说,除非你先说为什么讨厌医生。否则我要是正好是你最讨厌的那个科,我不是不明不白多一个仇人?” 许半夏狡黠地一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兽医,怪不得漂染现在这么喜欢你。” 老苏满不在乎地道:“胡说,哪有读八年才毕业的兽医?” 许半夏只是弯着眼睛笑:“老苏,其实兽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现在小美眉们都喜欢养宠物,你只要有本事给她们的宝贝疙瘩妙手回春,她们还不当你是亲人?老苏啊,弄不好你的婚姻大事就着落在你的职业上了。哎呀,没想到你一脸老实样,其实最是刁滑,考大学时候已经就专业选择问题想好未来的泡妞大计了啊。哈哈。”许半夏只是一本正经地赖定老苏。 老苏被气得步履不稳,一再否认:“跟你说了我不是兽医,不信你今天去二院肿瘤外科瞧瞧去,我在……”说完才发现被胖子拐出他是什么科了,侧脸盯着许半夏懊恼不已,怎么老是那么轻易被她激怒? 童骁骑在一边听着觉得好笑,知道许半夏是拿那人寻开心了。 许半夏点到为止,笑嘻嘻地当没看见老苏生气,自管自跑着,一边道:“厉害,居然是治疗肿瘤的,厉害。还好,不是我最讨厌的中医。” 老苏很有感触地道:“谁要是被你讨厌上了,我怀疑谁就倒霉了。” 许半夏笑着半真半假地道:“那是当然,我放漂染咬他。” 老苏笑道:“那我就不怕得罪你了,漂染现在和我是朋友。” 许半夏笑道:“说你兽医你还不认,寻常人等哪有那么好本事,三言两语就诱得我家漂染叛变投敌了的?你不如改行做兽医,保证大发利市。” 老苏终于怒极而笑,道:“我终于明白了,你这叫青春期叛逆。哈哈,大人说一你非说二,懒得理你。” 童骁骑在边上听着先笑了出来,老大居然还会青春期叛逆?说出去笑掉人家大牙。许半夏横了一眼居然难得笑出声来的童骁骑,哭笑不得地对老苏道:“我周六周日不来跑步了,和朋友一起雇了条船出海钓鱼去。” 老苏两眼没光,但随即黯然:“我周六上班,唉。” 许半夏不解地看着老苏,问:“钓鱼那么好玩吗?怎么我说起钓鱼来,男同胞一个个都兴奋雀跃的,难道男人都是属猫的?”许半夏想起那天老宋在时与赵垒提到出海钓鱼的事,见赵垒反应热烈,这才会想到安排这么一次出海。没想到老苏也会喜欢。 老苏热切地道:“改天我把手机号码抄给你,你以后再有这种机会,记得一早通知我,我可以与同事换班。” 许半夏应声“好”,不过心里没把这话当回事,因为她不想把那么一个闲人朋友变成一个熟悉她圈子的人,否则以后说话就不可能那么闲适了。老苏告别拐弯后,许半夏这才对童骁骑道:“这个人怎么样?我在这儿跑步,有这么个单纯的朋友,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有个照应。” 童骁骑这才明白许半夏的目的,不由道:“对,他好在还是个医生。”随即又改口道:“不过一般不会有事,还有漂染跟着呢。” 许半夏微微一笑,道:“防患于未然,否则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童骁骑再次倾服于许半夏缜密的思路,她那是招招都有来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钓鱼还是钓人?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初秋的风有一点点凉,不过吹在身上不觉寒意,只有爽快。太阳时隐时现,海浪把渔船轻轻地摇,虽然置身腥味十足的渔船,许半夏还是满足地抱着肚子睡得酣畅。不过她不敢太过托大,碍于体重,还是老老实实把帆布折叠椅牢牢靠在船板上。她去过那个海岛,路上得耗去近三个小时,不睡干吗?难道看着赵垒和他带来的一男两女打情骂俏?明显划归赵垒的女孩这回不是包小姐,不知又是什么背小姐扛小姐的。 看来这个赵垒比刘备还厉害,刘备也就说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赵垒却是理论联系实际,女伴换得比衣服还快。不过谁叫他是黄金单身汉呢?这年头不是据说男人比女人多么?怎么总是见一个好男众女抢的局面?许半夏很是郁闷,躲在帽子下睡着的脸也是撅着小嘴。 手机到一定位置后就没了信号,也好,免得影响睡觉。许半夏梦见周公的时候,船上已经晕船倒了一大半,赵垒和同他一车来的俊男靓女都中了招,害得小陈和他的小女友周茜伺候得手忙脚乱,童骁骑也来来去去地伺候他们漱口。即便是那么大的响动,许半夏还是没醒,梦里正嘻嘻哈哈地挑逗老苏,激得这个老实人哭不得笑不得。帽子下的脸终于有了笑意。 船在裹着轮胎的简易码头上一碰的时候,许半夏就很自然地苏醒过来,抓开帽子只觉阳光刺得人眼睛痛,眨巴几下眼睛适应一下,才甩甩头起来,却惊讶地发现船上有四个人脱了人样。“怎么回事?晕船?” 没人回答她,因为晕船的两个男人还有力气自己跳上岸,两个女人只能由小陈与童骁骑一个推一个拉地扯上去了,上去后还得由周茜一左一右地支撑着,都忙得很。许半夏看了暗笑,自己跳上码头,帮周茜接手了一个女孩,正是似乎属于赵垒的那个。当然,许半夏是特意挑选的她。 扶着那女孩走近赵垒,许半夏微笑着道:“不好意思,赵总,我一睡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垒虽然苦着脸,不过还是把身板挺得直直的,闻言道:“没估计到这么严重,原以为坐过长江轮什么的都没晕,渔船应该也没事,早知道应该吃你的晕船药。” 许半夏笑道:“后来吐的时候吃就没效果了。回去的话,上船前就吃,跟我一样睡一觉就没事了。等下到渔民家住下,先喝点热水休息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小姑娘们为了减肥还特意吃药搞得自己上吐下泻呢。” 赵垒展颜一笑,看住许半夏道:“这么说是该吐的不吐了?” 许半夏笑道:“赵总替我说出来就好,否则我说出来你们得说我饱汉不知饿汉饥了。”在赵垒的大笑声中,温柔地转头对扶着的那个女孩道:“没事,别担心,就当是成功减肥,回去吃了眠晕宁一路睡过去就没事了。” 肩头的小姑娘没力气回答,只有翻翻眼睛,被许半夏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衬得益发苍白,不过这叫楚楚可怜,林妹妹自有别样风情。 两个女孩进了预订的渔民家就想睡觉,被许半夏止住,苦口婆心非让她们喝几口滚烫的热粥后才放行。赵垒和他的男性朋友倒是坚持着没去睡,不过也没多大力气去转悠,坐在渔民家的平台上远眺大海。这一区的大海已不同于近海的黄浊,而是一碧如洗,蓝天白云幽深的海,以及岛上被秋色染得红红黄黄的树叶,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童骁骑与小陈周茜已经耐不住,兴致勃勃地扛着钓竿在渔民的指点下,寻地势低的地方钓鱼。许半夏半个主人,得陪着老弱病残,只得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渔民送上的海蜒,很鲜,口角生津,一边听着赵垒与那男的说话,看样子那男的是银行的。许半夏不想认识那人,她自有自己的银行朋友,多年交情,千金不换。 忽听赵垒问:“小许,你最近在干什么?有什么好思路?” 许半夏需得愣上一会儿才想到赵垒是在跟她说话,刚刚都快睡着了。不过随即展开笑脸,道:“还是老样子,拿废钢串材。不过我最近想着从俄罗斯进废钢,各方面都联络妥了,目前报给我的价格也可以,我算了一下,不比我们收来废钢拿去串材的成本高,关键是省心,操作起来可以大批量做。如果拿回自己的堆场,做些手脚再送到钢厂的话,赚得还更多一点。” 赵垒听了,晕船吐得苍白的脸上泛起笑意。他那个朋友见话题与他无关,就走下去,找着路去看小陈他们钓鱼。“我听说做废钢的过磅时候可以做的手脚很多,究竟有些什么?” 许半夏笑道:“哪里有传说中那么神的,钢厂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早精研透了。现在最常做的也就是里外勾结,拉废钢的车里加几吨水,地磅房验货的人当没看见,过磅后找个僻静地方放掉水,赚的就是那些水的分量。”其实花招还要多,不过这是吃饭家什,许半夏岂会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加水这一小动作几乎是废品行业内人尽皆知的秘密,说了也无妨,估计赵垒应该没听说过。 果然赵垒听了骇笑:“还有这种事?是不是车厢就得特制?” 许半夏还是笑容可掬,一脸无害地道:“还好,特制是特制,但没什么特殊技术要求,只要焊结实了就行,不是压力容器。” 赵垒看着许半夏笑了会儿,想了想,这才道:“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做?抓住时机啊。” 许半夏心里咯噔一下,从赵垒的话里听出一点暗示。“不是不想做,主要是这种国际运输,又是散货,人家起运的吨位很高,像赵总你们公司常在做的材料要三千吨起运吧?我了解了一下,废钢得五千吨起运。我不是拿不出这笔钱,关键是我现在还没法从银行贷款,要是家当全扔进银行做了开信用证的保证金,进口废钢的周期那么长,我那一段时间别的行业就得丢了,总不能像黑熊掰玉米一样,掰一个扔一个吧?再说我算了一下,废钢运到后,还得到钢厂串材,等材料出来,也是一个不短的周期,我不可能把全部家当押进去做这个。还有即使现在开始做,等全部材料出来,时间已经是阳历年底年初,去年这个时候是销量与价格的双低谷,我怀疑今年也不会高到哪儿去,所以我犹豫得很。”许半夏这下一点都没有隐瞒了,无论从语气还是内容,都透着诚恳。 赵垒只是简短地说了句:“不错,这是个问题,两个都是问题。” 许半夏静静地等赵垒接着说,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回音,很是有点失望,便只有没话找话说:“我跟郭总说了,他说他周末要是出来一天还可以,两天是怎么也出不来的,公司的事情离不开他。” 赵垒等了一会儿才好像回过神来一样地道:“我跟阿郭也说了,他的管理方式与我不一样,他喜欢事无巨细都抓。” 许半夏心想,他当然事无巨细地抓,因为他需要从那些事中淘金。不过赵垒是郭启东的朋友,这事自然不能乱提。“怪不得郭总这么瘦。” 不想赵垒却沉吟了一下,道:“一个职业经理人想保住位置,只有好好做到几点,一个是永远上基建,看似干劲十足为老板考虑,其实是想使流动资金永远紧张,老板不敢解雇他,怕换一个生手接手了导致资金链断裂;一个是不能赢利,没有利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经理人自然不可能怎么去贪,老板比较放心,不过也不能太久,否则老板失去信心,还是会长痛不如短痛,换人;第三是赢利但不死不活,就不会有人觊觎这个位置,不会在老板面前进谗言,只要老板不想费事,就太平。” 许半夏听了吃惊,赵垒与她说这些干什么?他既然这么说,说明他是很清楚他是坐在火山口的,那么坐在火山口的人是什么心态呢?几乎都不用问,只有一种:找后路。赵垒既然与她许半夏说,说明他有意和她合作。许半夏便火上浇油地道:“涉及钱,尤其是大笔钱的时候,人不可能太超然,几乎没什么人能真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老板与职业经理人的矛盾肯定会一直存在。除非投资人众多,老板们互有牵制,职业经理人也是筹码,而不是任意移动的棋子。” 赵垒略微吃惊地看看许半夏,几乎是想都没想地道:“不错,你说得很对。” 许半夏没想到赵垒那么直截了当,也是错愕地看向赵垒,两人对视半晌,许半夏才道:“这是就我的立场说的话,或者,经理人与投资人是永远的矛盾综合体。呵呵,赵总你别吃惊,我这是从《商界》什么的杂志里看来的。” 赵垒的脸色由惊讶转为嬉笑,道:“我原以为《商界》是种在墙上画一张饼,激励年轻人热血沸腾的励志读物,原来还是有好东西在的,以后得看看去了。小许啊,不知你怎么看杭州时候伍建设说我的那番话,阿郭听了就很上心了。” 许半夏听赵垒说的是阿郭,其实他自己今天特意拎出来说,说明他也在意着呢,无非是想借阿郭而看许半夏的态度。“赵总,伍总这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是不同的效果,如果是郭总跟你说这话,那意思是惺惺相惜,可是伍总说出来,味道就朝反方向走了。不过伍总说的又何尝不是真话。”许半夏明白,这个时候说的话很关键,赵垒是聪明人,听得出她的话是敷衍还是实话。这种面对面的情况下,还不如说实话,只要语气掌握得好,反而给人坦诚以对的好感觉。 赵垒听了不说话,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深深地吸,从他吐纳烟气的呼吸声中,许半夏仿佛听出他心里深深的叹息。不知为什么,许半夏心里有点疼,很想冲口说出“来来来,有什么郁闷,摊开来我们一起说说”,但是许半夏很明白,在赵垒心目中,她许半夏的身份地位还不到足以与他平起平坐,可以两人推心置腹或者针锋相对的地步,赵垒能对她许半夏说这些,一是有试探以至为未来他的某个计划打算的意思,二者是她许半夏微不足道,跟她说这些,影响不了赵垒什么,甚至还可以借此作为拉拢人心的一点小恩小惠。至于赵垒更深层次的考虑,那就不足为人道了。依赵垒之城府,或许郭启东都不得与闻。 所以,许半夏也不说话,还是半眯着眼看海,晒太阳,不去打扰赵垒的思考。不过许半夏想到了郭启东的问题,联系赵垒说的经理人与投资人之间猫和老鼠的关系,郭启东其实也有他说不出的苦衷吧。裘总这个不求上进,只想做大哥的人,却又偏偏每天待在公司“监视”郭启东的一举一动,并低级地插手其中的某些管理,心高气傲的郭启东肯定有口难言。一次还好,两次三次的话,难免不生异心。 许半夏联系到自己,收购废品的生意交给小陈打理后,其实自己还是垂帘听政,童骁骑的运输车队也是,她对其中的操作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知小陈与阿骑心里有没有什么反感?如果有的话,会不会积少成多,终至最后兄弟反目?也不是没有可能。看来郭启东的事也是个借鉴,回去好好考虑,干脆与小陈和阿骑摊开来讲,大家明确职责明确收成,虽然这会在短期之内造成不便,不过对长期发展而言,若真做大了,没有个明确的规矩,难免小陈和阿骑会像郭启东那样挖墙脚。别的倒也罢了,多年的兄弟情谊要是因此毁掉,这才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许半夏虽然没有吞云吐雾,不过心头的起伏激烈程度一点不亚于赵垒,只是各有所思罢了。 等赵垒起身找地方把烟头灭了,扔进主人家看似垃圾桶的东西里,许半夏这才道:“赵总,据说郭总用的人都是他以前的同事,按说他应该少一点操心,为什么他比你还忙?是不是你俩用人方面观点不同?” 赵垒看着许半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阿郭的性格是一个优秀技术员该具备的,他追求完美,什么事都要求做到最好,所以他永远忙不过来。我比较懒,有些事眼开眼闭过去,虽然还不敢自诩无为而治,不过也差不多了。” 赵垒的话点到为止,就看许半夏自己怎么理解了。所以许半夏听了笑道:“赵总性格圆通,手法大气,不走极端,属于陈平吕端那类的管理思路吧。”说完就自己暗中咬自己的舌头,胡说什么陈平吕端,这下没法用《商界》来搪塞了。 还好赵垒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微笑道:“把握好大局,管住几个影响利润的主要环节,其他一些小细节,只要不是太出格,也得给员工一点小活路不是?再说管得事无巨细,管理费用上也会上去,所得未必能偿失,还把公司弄得成一摊死水,员工少了主观能动性,自己又累得半死。何必?” 许半夏听了忙道:“是啊,得失取舍之间都是学问。”一边暗中庆幸赵垒对陈平吕端没感觉。 赵垒似乎对许半夏的这句看似感慨,实是马屁的话很受用,才要说话,身后传来他的女伴的声音:“咦,你们没去钓鱼?” 赵垒回头温柔地笑道:“舒服点了?你吐得要躺床上去,我还怎么敢顾自己去玩?” 女孩走过来,轻轻趴到赵垒肩上,轻轻地取笑道:“你自己也吐得没力气玩了吧?别充好人。” 许半夏看不得他们两人打情骂俏,干脆起来道:“好了,屋里还有一个就扔给你们照料,我早等不及要去钓鱼了。”说着便笑哈哈地觅路下去。 女孩看着许半夏走远,这才轻道:“我刚才在里面听你们说话,这个胖子好会拍你马屁哦。” 赵垒笑笑道:“做人不要太狷介,依现在她与我的关系,她也只有这样做,好在她的马屁比较高明,不会让人反感。小许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不过见识还是有的,为人也实诚,最好的是知道规矩。她还年轻,活动能力强,而经历的事毕竟比较少,容易操纵,与她合作会比较省心。给她点拍马溜须的机会,她才会跟我接近。否则我一字一句挑出她话中的小花招,她还怎么敢接近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啊。” 女孩佩服得五体投地,轻轻地吻了赵垒一下,道:“你真是老谋深算,什么事到你手里,哪里还能瞒得过你法眼?可怜的胖子,我都开始同情她了。” 赵垒微笑道:“与我合作,小许怎么可能可怜?我是最公平合理的,否则合作不就成一锤子买卖了?遇到一个可以合作的人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都得凑巧合适,我不会亏待小许。” 女孩撒娇地道:“我不依,你怎么不与我合作?我也做得好的。我还可以请出爸爸和他的朋友们帮忙。” 赵垒心里想,你那两把刷子哪里是做生意的料,不过嘴里却道:“你啊,好好的清福不享,做什么生意?这种低三下四需要求人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做,连我都懒得做呢。” 看着许半夏下去的身影,赵垒心想,这个胖子看来心机还差了一点,人还算是实诚,而且从她帮老宋的事来看,也着实勤快,能上能下,正好弥补他赵垒因身份问题,有些事不能去做的不足。如果在她微时拉她一把,这个许半夏应该是会感激在心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生日之请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裘毕正这次虽然以手背被抓出三道血痕的代价抢了伍建设的上位,但他在回程车上一点都不开心。今天无聊去冯遇公司,正遇上冯遇要到伍建设那里对账,他就跟了去。吃饭的时候,这回裘毕正吸取教训,知道对付伍建设这种土匪是不能客气的,所以先下手为强,虽然遭到伍建设的强烈抗议,但因为裘毕正有备而来,还是得手。不过伍建设心里不服,喝酒时候一直起哄,裘毕正哪里怕这些,他以前在鞍钢进货时候遭遇的酒局那才叫狠呢,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潇洒风流得很。是以伍建设非常咽不下这口气,开始冷嘲热讽,裘毕正心里正得意着,就当他耳边风。不过有一句话还是挺进裘毕正的耳朵里:“裘总啊,你是应该出来走走,你说你每天公司里像泥菩萨一样地待着有什么用,你这人是外行中的外行,郭启东是内行中的内行,他要蒙你,你二十四小时盯着他都没用,卖了你你还帮他数钱呢。不如潇洒一点,每天找兄弟们打牌搓麻将的好。” 裘毕正记得伍建设说这话的时候,被酒精和抢坐落空的郁闷烧红的眼睛里全是不屑,这种不屑正正击中裘毕正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裘毕正不由暗想,是不是郭启东暗中做什么手脚,被也是行家的伍建设知道了?不是没有可能,就像丈夫外面彩旗飘飘,妻子往往是最后知道的一样,如伍建设所说,郭启东要做什么手脚的话,他裘毕正还真察觉不到。 因为心里存了疑问,裘毕正实在忍不住,在路上就问冯遇:“冯总,伍建设今天说叫我出来走走的话是什么意思?阿郭难道会对我做什么手脚?” 冯遇早得许半夏的情报,知道郭启东有小手,不过何必管他们这种闲事?闻言只是稳稳地操着方向盘,微笑道:“伍总寻你开心的吧,会这样吗?” 人在疑虑时,总希望能从别人嘴里得到肯定答复,而当对方口中的答案正好与他心中的美好愿望吻合时,他就比较容易相信。裘毕正听得冯遇这么说,心里安心不少,是,肯定是伍建设不服气他坐主位,所以胡说八道来气他,一定是。 可是裘毕正毕竟是多年老江湖,虽然不懂技术,做小本生意时候养成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在的,坐了一会儿后,忽然想到,冯遇回答时用的不是很肯定的语气,会不会是他知道郭启东有事,但只是懒得插手,所以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两边不得罪?裘毕正一边怀疑自己疑心生暗鬼,可一边又自发把怀疑推向深入。 到冯遇公司下了车后,他无心答应冯太太搓两圈的邀请,匆匆驾车前去寻找以前一起做小生意发家,如今也金盆洗手开个小工厂稳当度日的老友老勖。老勖的工厂做的还是他们以前做批发时候经销的小物件,裘毕正以前就做得比老勖好,所以后来因为他开的工厂跳出小商品的范畴,进军钢铁冶金行业,他还颇在老友老勖面前得意了一把。不过老勖是真心地羡慕他。大哥就是大哥,就是比寻常人等高瞻远瞩。 所以想到今天必须低头向老勖讨教工厂运作中的问题,裘毕正颇为踌躇了一番,终是因为不问清楚不行,硬着头皮去了。不过好在老友还是老友,并没有取笑他,推心置腹地帮他想了不少可以操作的方法,两人商量后,得出一条最佳主意。裘毕正深刻感觉到,现在的这些朋友怎么都不如以前一起在上海城隍庙和义乌小商品市场一起混的老友合得来。 冯遇既然懒得管裘毕正这一头的闲事,自然也不会快嘴向郭启东通报,他们爱怎么就怎么,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他一个外人,又没那企图,操那闲心干什么。不过为回报许半夏,他还是笑嘻嘻操起电话与她通了声气,电话两端的笑声里都有看好戏的愉快。冯遇听出了些什么,笑问:“胖子,你在哪里?怎么身边都是北方人说话的口音?” 许半夏对冯遇也没什么隐瞒,老老实实地道:“赵总带我到北方一些他们公司常在进货的工厂转转,认识认识人。现在刚换个地方出机场。” 冯遇打趣道:“这么快?你下手很快啊,这是机会。” 许半夏知道冯遇说的两种意思都有,笑道:“美中不足,供暖要到十一月十五日才开始,我衣服没带够,出去的时候冷得要死。” 冯遇道:“奶奶的,有这机会,你就是扒层皮都得巴着上,少跟我来假惺惺。回来跟我说说那边的行情。” 许半夏听了呵呵笑,冯遇其实还是最知道她的:“一句话,回来还有事跟你商量。” 放下手机,许半夏跟上走在前面的老宋与赵垒。赵垒听见脚步声,没回头就道:“我们今天就不通知客户单位了,休息一天明天再战吧,连着三天喝酒,我带的雷尼替丁都得见底了。胖子,你说吃什么比较养胃?” 许半夏笑道:“我又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可以吃的。不急,等上车后我查查。”边说边招出租车。老宋行李不多,赵垒与许半夏各自一个行李箱。等他们坐上后排,许半夏才坐上副驾位置,自嘲道:“我自己都感觉得到坐下去的时候车子会沉一沉。”听得赵垒与老宋都忍不住笑。 赵垒笑着道:“胖子,你坐在前面,一路看着点有什么好吃的饭店。” 许半夏微笑地道:“不用,就让我这个专门上打游戏的笔记本派一次用场。”说完便熟练地拿出手机配套上,寻找本地站,查找当地美食方面的论坛。 赵垒略为惊讶地看着许半夏的这一切举动,心想,自己也就是拖着线才会上,这个看似粗野的许半夏却比他还进步,再想到那天在海岛上,许半夏说的话不落俗套,心里很是迷惑,怎么也无法把一个收废品者的形象与眼前的许半夏联系在一起,或者她正努力上进?老宋看着道:“小许,你玩游戏也算是玩成精了,设备那么先进。” 许半夏一边百度,一边道:“以前拿着钱到游戏室偷偷摸摸打游戏的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玩个痛快呢?所以一知道有电脑这玩意儿,我就买了玩。现在兴趣也不是最大了,没了以前没日没夜打的劲头,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手痒得很,所以出差路上都带着。” 赵垒笑道:“胖子,你玩的好像都是我们男孩子玩的东西,我记得以前女同学是不上游戏室的。” 许半夏笑道:“那我今天说一句女孩子才说的话。拜托你赵总,我从杭州遇见你到今天,已经减了三十斤了,以后不要再叫我胖子打击我的减肥积极性了。” 老宋听了笑道:“还真是,我这回过来,一看见小许就觉得你瘦了一点,干吗减肥?” 许半夏顽皮地笑道:“老宋,我当然可以道貌岸然地跟你说我担心过胖导致心血管疾病,但其实女孩子减肥还能因为什么,原因只有一条。” 赵垒笑道:“哎,小许,我还真没怎么把你当女人过,抱歉,抱歉,以后一定痛改前非。” 许半夏爽快地接上:“别,还是别当我是女人,新中国成立前只有杰出女性才配叫先生,赵总你看不起我才当我是女孩。” 老宋听着这两人真真假假地交谈,只会咧着嘴笑,好半天才道:“小许,你还是别提你是女孩的好,否则跟你在一起别扭。” 许半夏听了一笑,这道理她早就知道。这时她把笔记本电脑一合,道:“好了,我找到地方了,有上好的羊排和羊汤,正好温胃养胃,据说口碑不错。怎么样?” 赵垒听了看着老宋,老宋道:“好,冬天吃这个好,要是有狗肉更好。” 许半夏道:“我看介绍上面说的,有家花江狗肉也是在那条街上,我们不如过去的时候瞧瞧,哪家热闹上哪家。今天我请客,理由我饭桌上说,你们别跟我抢。” 即使是在宾馆总台做入住登记都没人跟她抢,许半夏拿了三人的身份证件一一登记,她和老宋的都是身份证,赵垒的是护照。许半夏觉得这才符合外资企业假洋鬼子老总的身份。 最后还是进的吃羊肉的馆子,因为那家狗肉店实在是有点简陋,老宋还好,赵垒先皱起眉头。许半夏虽然也不喜欢环境差的地方,但她不发表意见,反正大家如果都说去狗肉店的话,她也只有进,她是小字辈。 坐下,老宋就道:“小许,这下可以说理由了吧?” 赵垒也是半信半疑地问:“不会是什么庆祝减肥成功吧?” 许半夏只是笑而不答,非要等着点菜结束,冷菜上桌,这才道:“今天我生日,阴历生日。” 话音才落,赵垒就招呼小姐拿瓶红酒来:“怎么能不喝酒,可惜你不早说一步,否则我们订个蛋糕。今天我买单,哪有让过生日的人请客的道理。” 老宋也道:“不如叫饭店服务员去拎个蛋糕来吧,他们知道地方。” 没想到这回许半夏除了阻止老宋叫蛋糕,只是很文气地笑,笑容中似乎蕴涵很多内容。赵垒看着怪,但也不便问她,只是道:“小许,我没有准备,不过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订单怎么样?” 许半夏展颜而笑:“早知道生日可以拐来订单,我一早就叫人做个假身份证把生日提前几天了。谢谢你,赵总。老宋,你也送我一单吧,这几天与你谈了那么多,我有个设想,你看成不成。” 老宋笑道:“本来我想说的,结果被你抢了先。好吧,我们边吃边说。” 赵垒微笑着看着桌面的局势,感觉许半夏真会把握机会,是个十足的小人精。不过这有什么不好?赵垒早就猜到,许半夏等下与老宋谈的一定是进口俄罗斯废钢的事,他得随时注意着配合了。 老宋喝下第一杯酒,忽然疑惑地问:“小许,你的生日又不是五月六月,怎么会叫半夏?难道是中药半夏?” 许半夏闻言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皱皱眉头才道:“我们许家世代中医,我父亲在与我现在同样年纪的时候,我妈难产生下我就死了,于是我父亲痛苦之中给我取下名字叫半夏。旁人都觉得这个名字笔画简单,寓意不俗。没想到作为非常了解药性的父亲,他给我取名半夏,取的是‘生半夏毒’的意思,暗中指责是我生来带毒,毒死我妈。他是把我妈死的责任和他自己的万分痛苦都堆到我头上了。嘁,他要是后来不再娶,我倒也认了,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赵垒与老宋听了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一直笑呵呵的胖子会有这么一个黑暗的过往。不由一起举杯,也没说什么话,与许半夏碰了自觉喝下。还是老宋过了一会儿道:“小许,也别怪你父亲,他那时候也算是新婚没多久吧,再说年轻,伤痛之下什么做不出来?” 许半夏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没怪他,只是想起来有点不舒服。我只是从小就在想,换我到他当初那个年纪的时候,我会不会把怨毒都加到一个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孩子身上。我现在可以明确知道,我不会,连邻家的小孩我都不会碰他一个手指头,何况是自己的骨血。所以我后来一直讨厌医生,或者是他们生老病死见得多了,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阴气,做出来的事也带着股阴气。所以我宁可当街头混混也不要读做什么继承家业的勾当。不过,呵呵,我怎么说对养生还是很知道一点的,羊肉汤好喝温胃,别为我败了胃口。” 许半夏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两个男人越是感觉她外强中干,以前都不把她当女人,这会儿都感觉内疚,似乎亏欠了她似的。尤其老宋是有女儿的人,他对女儿百依百顺,女儿犹如他的小背心,所以他自觉得更能体会许半夏一路成长的苦楚,心早软了。本来对许半夏就是很感激的,只是还有一点点提防,这会儿在这个饭桌上,这点提防消失殆尽,只想着或许自己可以尽点力,为这个热心的小朋友出一点力,帮一点忙。 所以,等后来大家转了话题,许半夏说起打算从俄罗斯进口废钢的打算时,本来这事许半夏前三天在路上也提起过,不过老宋也没太主动,似乎觉得这事与自己不很相干,现在他是主动问许半夏:“需要我帮点什么忙吗?许可证我办起来可能比你方便。” 许半夏心里一喜,道:“许可证倒不是问题,主要还是资金。因为一船废钢运来,路上占用时间比较长,而且串材等候时间也长,我们的自有资金等不起,要咬咬牙拼一下的话,只怕其他生意会丢。我想可不可以这样,我借用你们公司的资金入银行做保证金,开出信用证。货到卸货在你们公司认可的码头,由你们手里拿着提单,这种国际船运一般都是卸货在大型国营码头,没有提单我们没法取出货物。然后直接由我联络的钢厂接手,钢厂都有一定规模,不可能为配合我们一家小公司而失信于你们这样的省级五矿,所以你们可以委托他们监管。我付给你们公司多少款,钢厂凭你们的条子放行多少相应的货,我们可以合同限定我必须在某个限定时间内拉完所有的货,同时约定我所应付的利息。全程可以说全部在你们公司的监控之下,不会出任何纰漏,应该说这是互利的事。你们公司实力雄厚,出资金,我程序熟,跑腿。老宋,不过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知和你们一起操作的话,会有什么难题。” 老宋先是非常认真地听许半夏说完,然后半眯着眼睛思考。赵垒也是认真地听完许半夏的话,虽然出差前两人已经就老宋公司的建制讨论出大致的操作方案,但赵垒不放心,怕许半夏表达有误,这回仔细听下来,觉得条理清楚,只要做过进口的人都会一点即明。只是想起那次讨论时候许半夏说到这么一来无法在废钢中做手脚的失望眼神,想起来又觉得好笑,这胖子有时候的手法路子江湖得很,不过倒也不失可爱,可以接受,不像伍建设。估计老宋心里不会反对,只要他认可了,他就会向他们老总力荐。像老宋这样的一方诸侯,说出来的话他们老总怎么都得考虑。再说,老宋唾手可得一笔漂亮的利润,何乐而不为?赵垒与许半夏都是心里紧张,但脸上不露地看着老宋。 老宋想了一会儿,问许半夏:“你的自有资金可以保证进多少废钢?” 许半夏毫不犹豫地道:“一万吨。” 赵垒听了吃惊,她前几天还说是可以进五千吨的,怎么一下翻倍了?不过关键时刻,赵垒当然不会揭穿她。此刻两人务必保持一致。所以赵垒道:“小许,既然我饭前答应送你一单生意,不如你串材的时候与我商量一下,我把规格给你,帮你消化一部分材料。老宋,我这儿的资金可保无虞,算是给小许加个资金保险吧。” 老宋当然明白,只要许半夏提货当天,赵垒把货款给她,她背一下就可以拿到他们公司付款确认,确实如赵垒所说,赵垒的订货等于给小许上了资金保险,也实际成了他老宋与小许之间的中间人,不,更确切地说,赵垒是给许半夏的还款实力做了背。有这份实力雄厚的背在,一万吨废钢实在不算是什么。所以老宋点头答应。 饭后回了房间,老宋像是自言自语地对赵垒道:“小许小时候一定不好过,否则她小姑娘也不会去做废品生意,家里肯定不会答应。我挺同情她。” 赵垒也是感慨:“今天才知道小许那么不容易,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能那么开朗,她自己努力很多吧。怪不得我总是觉得她脑筋很活,谈吐不俗,这种中医世家的家风不会差到哪里去。” 许半夏回屋则是对着镜子笑眯眯地想,过去还只是心狠手辣,现在得加上一条卑鄙无耻了。连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隐情都可以拿来换取人家同情,赚足同情分,轻易拿下本该是会比较艰难的谈判,真是厚黑兼具了。半夏生而有毒,不知哪一天达到五毒俱全的化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小野猫高辛夷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从北方回来的三个人没一个脸色好的,热情的酒肉把这三个人搞得面无人色。许半夏当然是从飞机还没起飞就开始睡觉的,直到飞机降落,赵垒推她才醒。赵垒心里在想,胖有胖的好处,要是寻常稍微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孩,睡得那么熟还不给人提供骚扰欲望? 一起搭乘来接赵垒的车子回市区,许半夏心想,赵垒这方面的享受还是不错的,不过与这等高档车相配套的服装得自己花老价钱买,这个赵垒看上去又是个讲究的,还有流水一般的女朋友要伺候,不知他每月手头还剩下多少节余?所以说到底什么职业经理人这些还是虚的,钱只有揣在自己手里才是真金白银。 老宋在许半夏的陪同下到宾馆登记入住休息,赵垒去公司打个转后也回家休息,只有许半夏没有休息,一下午全搭在开发区,找朋友找熟人,四点多的时候就把老宋公司在开发区注册的手续全部办完。厚厚一叠的硬皮小本和三个镜框,还有一袋各色图章,换成别人,不知要花上几天。老宋的手机关机,可能还在睡觉,上了一定年纪的人这么折腾,估计睡一晚是睡不回来的。连许半夏自己也都感觉有点神思恍惚,开车不能专心。 不过许半夏没有回家休息,知道她回来的冯遇打了两个电话叫她过去。冯太太看见她的脸色,第一句话就是:“小许,减肥要适可而止,不能连小命都不要。”冯遇到底是走江湖的,了然地问:“跟着赵总出门,受的接待很上规格?” 许半夏笑道:“是啊,做赵总的跟班也比自己找上门风光。我带去的一盒名片全部用光,收回来近两盒名片,有几个要紧的我还不得不在名片后面注上几句,否则以后看见准对不上号。冯总你该不会只问我这些吧?” 冯遇看看他太太,笑嘻嘻地道:“你倒是猜猜,我叫你来是为什么?” 冯太太也是好笑地道:“八卦,绝对的八卦。小许你只怕怎么也猜不出来天下还有这么大白天……”冯太太嘴快,冯遇早知道,所以一听不对,都差不多要露馅了,忙冲他太太摆手阻止。 许半夏好地看看这夫妻俩,笑道:“什么好事情?我这几天被北方的白酒搞得晕头转向的,你们别再搞我脑子。” 冯遇道:“又装可怜了。我不说了吗,这个机会,你即使是扒层皮也是值得的。你答应我周日一起去一家很简陋的福利院,我就立刻告诉你。” 许半夏笑道:“大哥你就直说叫我放点血不就得了?不过大哥你出多少,我总得打个折扣才衬得出大哥的高风亮节。” 冯遇挥了挥拳头,笑道:“去,我又不是裘总,做什么大哥。说定啦?”见许半夏点头,这才又道,“说到裘总,前两天他来找我,说要拉我出去逛逛,嘿嘿。” 冯太太抢着接上:“裘总这人兜起风来弄不好就兜到什么洗浴中心去了,我好跟去看,没想到这回他倒是正经得很,带着我们去了火车站那边的物资市场。”许半夏心想,你不是好,而是不放心。“他带我们去的是个小公司,占了一间办公室……” 冯遇打断道:“小许,我记得你刚开始做的时候也在那儿租过一间办公室。” 许半夏笑道:“以前不知道,还以为就跟蔬菜市场一样的,只要有个门面在,人家生意就会找上门来。我租了半年就不干了。租金贵得很,一般都是一个公司占一个办公室,除非公司做得很大,才会几间一起租。你们看见什么了?是不是出纳和办事员都很美女?” 冯遇与他太太相视一笑,道:“里面真有两个女人,不过其中一个我认识,是阿郭的老婆,另一个女人经裘总介绍,才知道是阿郭的小姨子。两个女人管着一家贸易公司,胖子,不比你差啊。” 许半夏转了转今天略为迟钝的脑子,道:“难道说郭启东不止有一家专门为裘总做平头的工场,还有一家贸易公司专门挖裘总的墙角?怎么挖的?” 冯遇笑嘻嘻地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份包装精美的文件夹,交给许半夏,道:“你自己看看。阿郭为老婆小姨也是仁至义尽了,整个办公室布置得几乎就在误导人家这家店是裘总的一杈分支。” 许半夏翻开文件夹,见里面是一份审计报告,说明的是裘总公司财务中出现的不正常现象,比如废品率的问题。许半夏粗粗看了一下,便翻过去,后面的附件是一张一张的问题发票复印件。这些增值税发票都只开给一家公司,地址栏上面写的是刚刚说起的物资市场。几乎每张发票的产品名称前面都有一个“废”字,废带,废接头,废扣等。许半夏一看就明白,郭启东以好充次,低价把公司的正品以废品的价格卖给老婆小姨的公司,然后她们再拿正品价格卖出去,这一进一出,差价巨大,可谓暴利。合上文件夹,许半夏道:“太明目张胆了点,郭启东应该知道裘总迟早会查出来,裘总又不是二世子。” 冯遇狡黠地一笑:“阿郭这叫有恃无恐,裘总即使气得吐血也拿他没办法,因为公司新的厂房在造,新设备在安装,公司几乎所有重要人手都是阿郭的人,不错,裘总不是笨人,知道他万一对阿郭发难,将面临公司生产停顿,基建停顿,以至资金链断裂而倒闭,反而血本无归的局面。所以昨天他还不得不答应阿郭的要求,给了阿郭老婆的公司名正言顺的身份,对外就打裘总公司的牌子。你说,小许,这世道就是谁狠谁出头,狠不起来的只有回家吐血抱孩子。” 正说着,出外接一个电话的冯太太跑进来,急急地道:“出事情了,儿子跟小朋友打架咬了人家耳朵,给老师关起来了。” 冯遇几乎是跳一样地竖起他的庞大身材,简短地对许半夏道:“本来还要问你去北方的收获,改天吧。我去搭救儿子。这臭小子,总给我惹祸。” 许半夏也起身笑道:“你儿子要才有才,要财有财,这会儿开始混大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好孩子!比我还出道早几年,我初中才开始混大姐。冯总,要不要跟学校耍狠?” 冯遇一边匆匆关门,一边笑道:“我儿子被老师捏着,我怎么敢狠?裘总以前狠过,带了一帮人冲老师办公室,最后还是不得不给儿子换学校了事。小许,我们改天聊,你脸色不好,早点休息。” 许半夏笑嘻嘻地上前搂住冯太太的肩膀,道:“阿嫂,你别难过,儿子打架打赢了是好事,你们不过是过去赔点小钱,道个歉。要是儿子每天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回家,那才是糟糕透顶的大事。放心,我小时候打架出了名的,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冯太太将信将疑,上了车还问冯遇:“胖子那么和气的人会打架?她还是女的啊,吹牛吧?” 冯遇边开车边道:“伍建设都怵胖子。她刚出道时候有人欺她是个女的,拖着货款不付,胖子火了,一个电话过去,说十天内不付的话,这笔钱她也不要了,专款专用,给对方去医院治疗跌打损伤花费。那人不相信胖子一个女孩子做得出来,没搭理,结果真被人拖进芦苇荡里揍了一顿。那人报警都不敢,医药费自己出了,第二天就乖乖把银子捧上。这事情传开后,谁也不敢再恶意拖欠胖子的钱。不过胖子做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人家不欺负她,她一般也不会对不起人家,商业信用比伍建设好得多。” 冯太太目瞪口呆:“胖子真做得出来?怎么听着像是黑道大姐大啊。” 冯遇说得起劲,说漏了嘴:“胖子最狠的还不是这件事,这件事还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她很早时候还叫人出手阉了她出轨的男朋友,本事好就好在她又不用去坐牢。”说完,冯遇才后悔,自己也有出轨行为,所以一直捂着不敢把这条八卦说给老婆听,怕她学坏了也如法炮制。 冯太太听了好久合不上嘴,快到学校的时候才道:“胖子干得好,痛快,都要这样的话,没人敢出轨了。”边说边拿眼睛晃她丈夫。 冯遇强笑着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还能不知道你一定是天天向胖子打听我的行踪?有胖子这个男人婆煞神在,你不用太担心。”至此,冯遇也就只有花言巧语化不利为有利了。 冯太太确实常常向许半夏打听丈夫的行踪,不过问不出什么,她的城府哪里是许半夏的对手。今天听了许半夏的“事迹”后又放心几分,这等疾恶如仇的人,怎么可能看着朋友们与女人胡混?“是啊,你自己收敛着点,胖子会帮我盯着你。” 冯遇假惺惺地抗议:“老婆,你找谁盯着我不好?偏找胖子这么凶的。” 冯太太得意地笑,一点没觉得中了丈夫的计。 许半夏难得晚上回家吃饭,把保姆惊得手忙脚乱,因为阿骑与小陈也要来。最后来的是四个,小陈与周茜,居然阿骑还带了个小野猫风格的女友回来,叫高辛夷。许半夏听着感觉与自己的名字倒是很配的,都是中药。不过辛夷开花比半夏美得多,半夏的花,犹如吐信的毒蛇,料想老爹当年给她起名字的时候,不会没恶狠狠地考虑到这一茬。 饭桌上许半夏只是和蔼可亲地笑眯眯地看着两对人打情骂俏,冷峻的阿骑在高辛夷面前非常温柔,反而被高辛夷张牙舞爪地欺负,真看不出他也有这么一招。许半夏心里其实非常不爽,怎么也看不惯别人欺负自己的兄弟,即使是阿骑愿意的。小陈的周茜就不错,连虾壳都会替小陈剥好。不过许半夏不会说出来,“缘分”这两个字她还是很知道的。但她还是替童骁骑开心,依他现在保释的身份,很少有女孩敢与他接近的,这个小野猫也算是难得。 吃了饭后各自散去,高辛夷悄悄对男友道:“虽然胖子一直笑眯眯的,可是我一直不敢正视她,她好像看得透我的五脏六腑,她对我有敌意。” 童骁骑不以为然地道:“胖子是最够朋友的,以前就有钱大家花,打架一起上,怎么会难看你呢?” 高辛夷扭过脸撇着小嘴道:“你们原来是青梅竹马,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她?她一定是恨我抢了你,只是面皮薄说不出来罢了。” 童骁骑脖子一梗,道:“你说什么,胖子是我兄弟,你不要见着风就是雨。” 高辛夷生气,尖叫道:“你为什么总护着胖子?是不是你心里想着她,拿我当幌子?”说完一甩手扭头就快步走开。 童骁骑急了,忙三两步地追上,拉住高辛夷,可是才要开口,就被高辛夷一脚踩到脚背上。童骁骑是个硬气的人,踩了就踩了,才不叫痛,只是拉住高辛夷道:“跟你说清楚,兄弟是兄弟,老婆是老婆,我跟胖子多年兄弟,小陈也是,你看周茜这么说过没有?”见高辛夷一个劲地挣着要走,急了,干脆一把抱起她,往肩上一扔,扛着走。 高辛夷举起拳头敲了几下发现不过是花拳绣腿,对童骁骑没用,只有哭笑不得地道:“公牛,放我下来,头朝下要脑出血的你知不知道。你想害死我再找别人吗?” 童骁骑一顿忙活,改扛为背,被高辛夷死死咬住耳朵,虽然有点痛,可心里甜,不辞劳苦地背她回家。当然,不是高辛夷的家,是童骁骑现在一个人租住的房子。从此野猫居然变成家猫,童骁骑的形象变得耳目一新。 而许半夏虽然对温暖宽大柔软的床留恋不已,可考虑到体重,早上还是挣扎着起身,有什么办法,北方走一趟,体重已有反弹。漂染看上去不再像小狗,目光中开始带上狠劲,许半夏喜欢它的这种变化。一条大狗如果目光温柔如水,还长那么大个儿干什么?就像老苏,白长了个子。 路上没见老苏,许半夏有点沮丧,背上还背着一袋给老苏带的东西呢,而漂染一直耸着鼻子对那袋东西垂涎欲滴。不来就不来,许半夏开始想今天一天的安排。 好不容易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许半夏一垂眼见漂染冲着身后摇尾巴,不用说是老苏来了,也转身看,果然老苏快步跑上来。老远就大声打招呼:“胖子,好久没见你啊,这回出差出得够长的。” 许半夏倒退着跑,一边道:“老苏,怎么不勤快了?今天出来得晚了点。” 老苏跑到许半夏身边,笑道:“早知道你回来,我把几卷年历给你带来,人家送了我一些挂历,我想你会不会需要。” 许半夏虽然想到桌上的电子万年历,不过还是笑呵呵地道:“好啊,明天我还来,你明天给我拿来吧。我也给你带了一些东西,这个包这下你接手了吧。”便把肩头的包卸给老苏。 老苏拿起来一掂,道:“谢谢你,什么东西,这么重?” 许半夏笑道:“不知道你以前在北京读时候吃不吃这些,两个酱肘子,一块五香驴肉。都不是没味道的真空包装货,你回去得放冰箱里。” 老苏一听,就忙不迭打开包,头钻进去深深闻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钻出来,道:“以前有吃过,但没常吃,胖子,谢谢你,太棒了。” 许半夏看着他笑道:“看着你喜欢我送你的东西,我看着你也顺眼多了。哈哈。可是漂染看着你不顺眼了。” 从夏天至今,老苏基本已经习惯许半夏的讽刺打击,闻言只是笑对漂染道:“我赶明儿把吃下的酱肘子骨头给你带来,你等着。” 许半夏笑笑,问:“老苏,我周日去福利院,你有没有空一起去?” 老苏歉然道:“最近我们主任去上海学习,我一天都走不出来。胖子,你很有爱心啊。” 许半夏想了想,也好,老苏与冯遇他们都不是一路人,还是别走到一起的好。“那就算了,本来我还想请你帮那里的孩子看看病,估计那里有先天性疾病的孩子比较多。” 老苏这个人居然听得满脸愧疚,好像不去就是做错事似的:“胖子,要不等我们主任回来,你带我过去一趟看看。” 许半夏看着好笑,怎么天下还有这么实诚的人,忙笑道:“你那么认真干什么,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哎,老苏,你穿得那么少,会不会着凉?今天出来我都觉得没比北方热多少了。” 老苏被人精许半夏成功调开话题,抓抓头皮道:“我没觉得冷啊,跑几下就热了。胖子你比以前瘦了点。” 许半夏佯怒道:“什么,才瘦一点?整整三十斤呢,大大一只猪后腿的分量。以后不要叫我胖子了,叫我瘦子。” 老苏咧着嘴笑,五官更是皱在一起:“好好,叫你瘦子,你要我叫你排骨都可以。” 许半夏自己也觉得要求得很不合理,老苏答得很好,不由笑道:“还是叫胖子吧,我都习惯大家这么叫我了。老苏,都说医生红包很多,你怎么工作一年了还一身寒酸啊?” 老苏顿时认真起来,严肃地道:“人家生我这一科的病本来已经够倒霉,再收人红包不是很缺德吗?我这样很好啊,吃过用过,还有钱给我弟弟寄学费。” “怪不得,你弟弟还在读吗?”许半夏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高手,因为父亲的关系,接触过不少医生,知道他们私底下都不忌讳谈红包回扣,尤其是她父亲这样的名医。没想到老苏这人这么认真,便立刻转了话题。 说到弟弟,老苏立刻笑道:“是啊,他才大三,我们家被我一个读掏穷了,所以我工作后弟弟就归我养。弟弟成绩很好,总是拿奖学金,我鼓励他出国。他学的是统计学,他希望做个精算师。” 许半夏疑惑地问:“他出国的钱你准备了吗?需要很多的。” 老苏信心十足地道:“放心,我弟弟一定拿全额奖学金,他也说过,只要我供他念完大学,以后全靠他自己。” 许半夏道:“厉害,我最怕读。”想了想又补充道,“有志气,好样的。” 老苏听了眉开眼笑,道:“都这么说我弟弟。” 许半夏一本正经地道:“你也好样的,一读就是八年。换我早投降了。当年幸亏你弟弟没被计划生育掉,否则国家少一个人才。” 老苏都不知道许半夏说的是真是假,似乎满是讽刺,但看上去胖胖的脸上又一脸真诚,只有认为这是许半夏的怪癖,说话时候不冷嘲热讽就难受。忽然想起前几天一个人跑步时候一直在心里说的话,忙急着道:“胖子,你这几天不在,我还挺想你的。”一边说,一边感觉不对,怎么想的时候不觉得,说出来听着这么肉麻,因此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 许半夏闻言大惊,忍不住止步叉腰拦在老苏面前,盯着老苏看了半天,见老苏满脸通红,全身像扭面条似的手足无措,心里顿时冒出一大堆取笑讽刺的话语,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良心发现,不欲打击这个实诚人,便一笑开步跑开,一边道:“嗯,我也挺想你的,到北京转机的时候去看了下你的学校,很威风的感觉。不过在里面关上八年我还是觉得是迹。” 老苏大喘气,刚才差点被许半夏吓了一跳,他印象中女孩子好像都没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不过不知为什么,许半夏一点没有给他泼妇的感觉,只觉得她可爱可亲。后来老苏再不敢说什么,只是慢慢跑在许半夏的后面,晨风把她身上的香味阵阵送入他的鼻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裘毕正诉苦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锻炼完毕,生龙活虎地赶到老宋住的宾馆的时候,老宋正在吃早饭,一见许半夏手里的各色证件,就吃惊地道:“小许,累不死你?昨天回来都跑这些了?” 许半夏笑道:“在北方的时候你就在说,出来那么多天了,想早点回家。我就不客气,不留你,还是早点把你这些东西办出来。不过银行开户还是你自己去,很快的,因为我已经把人民银行的许可证办过来了,但是到开户行的印鉴留底和购买票据还是你自己去做,我把这两个没碰过印泥的法人代表章和财务章交给你,我们等下过去。” 老宋是个经常接触银行的人,闻言很知道许半夏的用心。银行的印鉴是可以从账户上随便划钱的凭据,许半夏特意不办这事,而且不让印章带上印泥,就是表明她置身事外,不愿在最敏感的钱财问题上与老宋打马虎眼的意思。“小许,你考虑得真是周到,不过其实你办了也没问题,账户上面又没有钱。”老宋虽然知道,但还是得客气一下。 许半夏笑道:“我这不是不想帮你掏开户的一百块钱吗?呵呵。” 老宋也笑,当然知道许半夏是开玩笑。验资与工商税务登记都需要钱,老宋要给她,许半夏早就明确表态不肯收,刚才看了看,那些收款单据都由一个信封装着与那些证件夹在一起,老宋心知肚明,这些收款单据他回单位报销了就是真金白银,许半夏其实是送钱给他。回头要去单位帮许半夏解决俄罗斯废钢进口的资金问题,许半夏这么做算是知情识趣,倒是个以后可以继续交往的人。不过现在老宋就当作没看见,虽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但放上桌面的话,还是比较没意思的。 饭后,老宋在许半夏的陪同下去银行开户,然后很快出来到赵垒的公司打了个旋,便直奔机场。临托运行李前,许半夏又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给老宋,说里面是个数码相机,是给老宋女儿的礼物。至此,老宋一掂量,许半夏送出的礼品已经超过价码,于是再三推辞,但最后还是被许半夏劝得收下。上飞机后,老宋心里一直觉得这个小许是个很上路的人。 许半夏送老宋走后,裘毕正就一路追着打电话给许半夏说要和她见面。许半夏昨天已经从冯遇那里知道了一切,着实不想见裘毕正,总觉得他要下手灭了郭启东就爽快地下手,干什么到处宣扬,自己弄得像个反反复复地说不知冬天有狼的祥林嫂不说,反而搞得郭启东撕破脸皮,更加明目张胆。但是裘毕正黏人得很,许半夏说她在机场送人,他就说他立刻开车来机场,无奈,许半夏只得去见见裘毕正。很不想见,因为郭启东手里捏着童骁骑的运输业务,这种非此即彼的时候,许半夏才不想站在裘毕正的一边而得罪郭启东。 裘毕正请吃中午饭。他从来请客就豪爽,讲究好地方,高价位。许半夏现在节食,很不想喝热值很高的酒,可还是必须喝。没想到裘毕正一坐下就递上一个与冯遇那儿一模一样的讲义夹给许半夏,生气地道:“小许,你帮我看看这些,这算什么话,我对阿郭算是仁至义尽了,安家费一给就是五十万,还给他两成干股,去年我替他算了算,他的收入比赵总还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么在后面害我。” 许半夏只有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把昨天没看到过的细节都看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抬头道:“郭总,我不是很清楚,这家发票上出现的贸易公司是怎么回事?” 裘毕正立刻就说开了,说的就是冯遇昨天和许半夏说的那些。许半夏只有一边听一边严肃地点头。最后听裘总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前儿找上律师打听,这算不算犯罪。算犯罪的话,这要不要坐牢。我的律师说,这可以视作职务侵占,可以判他坐牢。可是我不忍心啊,他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好歹合作一场,叫我送他进去坐牢我总是狠不下心。小许,你说我该怎么办?” 许半夏心想,这哪是不忍心啊,是担心郭启东走后自己管不住那一大摊子吧。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即使怕这怕那,也要当作豁出去的样子,与郭启东比狠。我大不了厂子不要也要把你送进去吃几年牢饭,看郭启东还不求饶?可惜裘总做不出来,只会这么到处祥林嫂一样地争取社会舆论的支持。郭启东只怕是早就知道裘毕正前怕狼后怕虎的德行,所以才敢为所欲为。 许半夏一点都不同情裘毕正,人没本事,那就只有等着被淘汰,所以根本不会想要帮他拿主意。“裘总,我是小字辈,对着郭总说不出话,不如你看看谁比较说得上话的,又和郭总关系好的,让他们去劝劝郭总。人心都是肉长的,郭总可能只是一时犯糊涂,道理说明白了他还能不理解你的好处?或者你自己把他找出来好好谈谈?” 裘毕正道:“小许,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找谁呢?冯遇他说早八百年就已经不和阿郭说话了,说阿郭在背后说他是土包子他生气。伍建设说他看见阿郭这张小白脸就恶心,让干脆叫人揍他一顿看他服不服。赵总是最佳人选,可是他刚出差回来,公司里的事情忙得不得了,三个电话一起听,我看了又不好意思再打搅他,唉,只有找你了。现在我与阿郭一句话都没法说,一说就吵架,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公司下面的人都看着呢,两个领导吵架不像话。小许,你就帮我个忙,也不用你劝他,你就传个话给阿郭好不好?” 许半夏正好有事要找郭启东,得把童骁骑那里的运输费给结了,这会儿答应裘毕正的话,正好名正言顺与郭启东交往,免得总是得注意着点什么,怕顺得哥情失嫂意。总归这公司的出资人是裘毕正,万一他运气好找到了谁可以替代郭启东,自己现在与郭启东关系太近的话,不是以后让裘毕正难看掉?便点头答应:“裘总,好说,只怕我人轻言微,不会引起郭总重视。不过我会尽力。我等下回一下公司,立刻就找郭总去。” 裘毕正这么多日子来终于找到一个肯帮他说话的,感激得不得了,忙端起酒杯非要敬许半夏一杯红酒,许半夏坦然接受了。 既然握着钦差大臣才有的尚方宝剑,即便是郭启东不会愿意搭理,但好歹人心肉长,他心里总是有点愧疚的,正好童骁骑昨晚就抱怨过郭启东不上路,付款总是很拖拉,利用郭启东这么一点愧疚,总可以讨出拖欠阿骑的运输费来的吧。所以许半夏并没有像对裘毕正说的那样去海边的堆场,而是直接找上童骁骑,问他拿了账。正好高辛夷赖在童骁骑身边,见另有好玩事,非磨着童骁骑跟许半夏说她也要跟着去。他们虽然说得小声,但许半夏能没听见?见童骁骑一脸为难,便一笑,拎了野猫的领子出去。高辛夷本来一直不相信童骁骑嘴里的“兄弟”之说,此刻见许半夏不按常理出牌,当她是小猫一样地拎着走,这才明白这人还真不像是女人。又不敢挣开,乖乖被许半夏拎上车。 上车启动后,许半夏就道:“郭启东好色,你不许乱插嘴,免得引他生了什么坏心思。” 高辛夷吓了一跳,又一想,再好色的人也不至于当众上下其手吧,便不很在意,只是点点头,老实地一声“哦,明白”。 于是许半夏也就不再多说,她懒得去打听童骁骑女朋友的身世背景,要真能成的话,童骁骑自己会告诉她。就像小陈的周茜,许半夏就了解得很,因为小陈都已经在准备买房子结婚了。不止是小陈告诉过她,她自己都暗中了解过周茜。而这个高辛夷,谁知道童骁骑会有几分钟热度,不值得为一个野猫花太多心思。只是刚才看着她在旁边缠着,童骁骑都没法好好办公,这才看不过眼,如她所愿,拎了她出来。 但许半夏想着这不是长远之计,看昨天吃饭的样子,阿骑似乎是很在乎这个野猫的样子,要是真成了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只野猫得一直缠着阿骑上班,那会毁了阿骑才刚开始的事业,不行。所以想了一会儿后,许半夏道:“辛夷,你喜欢这种谈判讨钱的事?” 高辛夷眼珠子一转,小心地道:“喜欢啊,就跟电视上一样的,大家拍着桌子谈价钱,多酷。” 许半夏一听,差点笑出来,即使童骁骑出去喝讲茶,现在都不流行拍桌子了,何况是生意上的事,可见电视误导人。微笑道:“喜欢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天天都要跟人谈这谈那,你瞧,我这手胖吧?那就是拍桌子拍出来的。” 高辛夷看着眼前这双白白嫩嫩的胖手,将信将疑,道:“真的让我跟吗?阿骑不会答应的。” 许半夏笑道:“别管阿骑,我支持你,我们两票对一票,他没话说。你会开车吗?”许半夏心里想的是,最近这段时间,是童骁骑打拼扩大的关键时期,宁可花些小钱给野猫学车,把她支开,也不能让她上班时间缠着童骁骑坏了他的前程。 没想到高辛夷开心地道:“我有驾照,我给你看看。”一边说一边就往她深不可测的花花绿绿的大布包里掏,翻了半天才翻出来,也不管许半夏正在开车,献宝似的交给许半夏。 许半夏直到红绿灯前才看了一下,还是真的,不由又好好地仔细地打量了高辛夷一下,道:“没想到你还二十三了,我还以为你才高中毕业。那这样吧,以后你就跟着我,算是我助理,我喝醉时候给我开开车。” 高辛夷轻轻尖叫一声,问:“那我是不是比阿骑大了?以后他得听我的了?” 许半夏见高辛夷一点都没自觉地提出她现在就可以开车,却只是计较着与童骁骑比大小,不由哭笑不得,怎么二十三岁的人还这么嫩。笑着伸出胖手拍拍高辛夷的肩,道:“那当然,你相当于是总公司的,又是我的亲信,谁都得听你的。” 高辛夷翻着眼白举自己的小手托住许半夏的胖手,道:“老大,你这不是打桩,不用费那么大力气。” 许半夏笑着缩回手,觉得这个野猫也挺可爱的,那就认了她吧。只是她一身破破烂烂的打扮,一头印第安人一样的小辫子,实在带不出手,不过随便她了,又不是真的要她做什么事。 果然郭启东看见白白胖胖的许半夏后面跟了个打扮得像街头小泼皮一样的小姑娘,很是怪了一下,但见小姑娘长得眉目精致,眼光晶莹,又觉得不像泼皮,很是好,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就给了他一个很凶的鬼脸,趁许半夏与办公室里别的人握手寒暄的时候,恶狠狠地轻说一句:“看什么,色鬼。”搞得郭启东满脸通红,尴尬不已。许半夏其实一直暗中关照着高辛夷,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但只是心里暗笑着不回头当没听见,过一会儿估计过去了,才坐到郭启东的办公桌前。而高辛夷则大马金刀地坐到靠墙的一溜儿沙发上。 许半夏坐下就毫不犹豫地道:“裘总今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饭。”说了这句,便不再说下去。办公室里还有旁人,不便多说。 果然郭启东脖子一挺,却又是若不经意地瞟了室内的其他人两眼,便起身道:“我们会议室说话。” 许半夏立刻明白,郭启东虽然与裘毕正明目张胆地斗法,但也只限于公司里面,而他自己以后还得在这一行混下去,势必不能被裘总以外的人亲眼看见他的恶形恶状。裘总一个人说的话可以被他否认,说是裘总恶意抹黑,但别人说的话,如果说的人多了,他的名声势必变坏,以后也就别在这行混下去了。而他赚钱大业才刚起步,以后的路还长,不能因为些微疏漏自毁了大好前程。可见郭启东还是怕的,有怕就好。 许半夏一声不吭地跟着郭启东到会议室,进门就笑嘻嘻地拿出童骁骑运输车队的账,递给郭启东:“看见裘总我才想起,我光顾着出差,都忘了要来找郭总结账了。郭总看看,是不是这些?” 郭启东一愣,不知许半夏是什么意思,明知道这几天裘毕正到处喊屈,今天没事找许半夏吃饭还能干什么,可是许半夏提了一下又不提这算是什么意思?便盯住许半夏道:“你帮裘总带话来的吧?” 许半夏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郭启东,道:“我的眼里只有钱,其他与钱无关的事我才懒得管。郭总,阿骑上个月的运输款我都忘了来收,今天给我了好不好?不多的,也就一点柴油钱。其实不用在会议室里算账的吧?又没有什么商业秘密。” 郭启东冷冷地看着许半夏,他毕竟心虚,虽然吃定裘毕正,但知道别人未必就像裘毕正那么拿不起放不下,也不知谁给裘毕正出了个审计的注意,这才给人揪出他做的这些手脚,当时他还真的吓了一跳,做了最坏打算,没想到裘毕正这就没了后劲,只知道窦娥似的到处喊冤,这才松口气,知道裘毕正肚里没货,他才变本加厉。这个胖子明显是想拿这事要挟他,让他尽快付款,否则的话,不知她会不会给裘毕正出什么主意。郭启东还是不想得罪许半夏,只有含恨接受威胁。不再说话,领头去财务室,叫他们给许半夏结了账。 许半夏拿到支票,又回到郭启东办公室,这时办公室里已无旁人,只有郭启东和高辛夷。许半夏也没让高辛夷出去,只是笑嘻嘻地走到眼睛都不抬的郭启东身边,大力地拍了他两下肩膀,笑道:“郭总,一句忠告,别把人逼急了,否则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阿骑跟我说过,那里面可不是好玩的。” 郭启东不耐烦地道:“胖子,你少多事,帮裘毕正传什么话。” 许半夏依然笑容可掬地道:“我说过了,与钱无关的事我懒得管。郭总,后面的日子每个月还是有这么多运输生意吧?”一边拿出支票冲郭启东亮亮。 郭启东立刻明白,这个恶棍是拿他与裘毕正的事要挟他不许生气而把运输生意继续给她做呢,否则她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顿时一口气吊在胸口,憋闷得他要死,可又不敢发作。他坏就坏在懂法,他做的事即使苦主裘毕正投鼠忌器而不告,事情被别人捅出去也足以立案,立案的结果,可能真得进那个不好玩的里面了。许半夏把话说得很明,她做得出来,因为裘毕正公司的好坏与她无关,因为她狠。 想到这些,郭启东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须得拿手撑着才可以抬起脸,有气无力地道:“小许,除了春节前后没办法达到这个量,其他照旧。” 许半夏微笑着拍拍郭启东肩膀,很客气地道:“谢谢郭总,那我下月这个时候再来找你。我不打扰你,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管郭启东怎么样,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这个黑吃黑的主意是她在前来讨债路上才想到的,果然效果不错。所以她就不客气地不再留回扣给郭启东。这姓郭的知达理,懂得去了解法律,知道依法办事,不会像老粗们似的无知者无畏,有所畏惧的人才会吃她那一套。 高辛夷看着许半夏一脸若有若无得意的笑,不明白为什么,等上了车,才想问一句,许半夏却把手机交给她,道:“给阿骑拨个电话,让他放心,支票已经拿到了,我去银行替他进账。再告诉他,只要有郭总在,以后生意照做,也再不要给郭总回扣,郭总以后不会再拖延付款。” 高辛夷疑惑地道:“我没见你拍桌子,也没听见你们说这些,你不会是骗阿骑吧?” 许半夏横了她一眼,道:“叫你说你就说,阿骑是我兄弟,我怎么可能骗他?我们说的是黑话,你不懂。” 高辛夷将信将疑,但又不敢再问,因为她还是看得出胖子笑嘻嘻地三言两语就把原本神气的郭总搞得垂头丧气的,不知黑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一定是很厉害。 得了许半夏威胁后的郭启东不止是不敢不给许半夏运输生意,对裘毕正也稍微收敛了一点,报表上的废品率明显下降,公司开始产生利润。裘毕正看在眼里,便去问许半夏究竟是跟郭启东说了些什么。许半夏只是笑嘻嘻地说“秘密,秘密”,一句不透露出来。裘毕正也不在意,心里很是感激许半夏,觉得危难之中见真情,只有这个胖子够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苦渡年关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对于许半夏这个恶棍,郭启东心里真是又恨又怕,只怕她一旦真的把公司的事捅出去,到时司法机关插手调查,那即使威胁利诱裘毕正都没用的了,除非自己有本事摆平司法机关,可他自知他还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自己公司的运输被许半夏死死抓着,已是没有办法甩脱的事,但是想到赵垒公司也有不少运输业务在给许半夏做,心里不忿,想找赵垒痛说许半夏的坏话,但是说什么呢?他一向眼高于顶,不屑搭理这些所谓的农民企业家,所以对许半夏此人只是一知半解。他知道赵垒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一定会结合裘毕正最近四处诉冤的事来考虑,若是拿不出合适的证据来,弄不好反而还是自己没脸。为此郭启东郁闷了好久,遇见赵垒都是欲言又止,非常痛苦。 他不知道的是,赵垒也是正处于对许半夏的考验期,答应为许半夏的那单从俄罗斯进口废钢的生意做背,他只用付出一个承诺,也没太大风险,因为许半夏的设计应该说是非常贴心,不给她自己一点可以耍滑头的机会,一切都严严置于老宋公司的监控之下。但是,串材出来后,许半夏会报什么样的价格给他赵垒的公司?会不会因为有他前面的承诺在,因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必须一诺千金,而导致许半夏看中这个弱点擅自报出高价?许半夏的目的是一锤子买卖,还是长久合作?还有什么纰漏会是自己目前考虑不到的?此刻如果郭启东没那么多顾虑,不是那么心虚,而在赵垒面前煽风点火的话,定是可以在赵垒的心里搅出一些浪花的。可是赵垒不可能把这件有点私心掺与进去的买卖在未成前说给在同一个行业内打拼的郭启东听,所以郭启东在无知中错失了这个大好机会。 而许半夏更是揪心。进口废钢已经进入程序,信用证已经开出,对方公司已经发货,很快就要装船,这本是鼓舞人心的好事。可是坏了,国内的钢材市场开始一天一跌价,市场的肃杀犹如今年寒冬的肃杀,冷空气来得特别快,特别猛,特别早,导致华北东北市场一片萧条。再加国家严查车辆超载,没法超载的车辆做不出利润,据说大多专做钢材货运的大卡车都自动交到公管封存,省下春节前两个月的各种费用。本来春节前就是市场的最萧条期,再有这两条敏感噩耗打压,市场更是犹如雪崩,以往一直翘着尾巴做人的钢厂都开始放下架子,动员业务员南下跑动,指望南方的企业可以帮他们消化部分积压在仓库的货物。 什么圣诞,什么元旦,许半夏过得索然无味,眼看着原本设想的合理利润步步如烟随风化去,渐至没有利润,甚至开始负利,眼看着滑向大蚀血本,谁还有心思歌舞升平?本来到了下午四点如果还没约定饭局就会手足无措,开始四处打电话约人吃饭的许半夏,此刻一到下午就出门到冯遇公司搓麻将。没想到麻将桌上的手气却是出的好,算是堤内损失堤外小补。 老苏很快就看出许半夏心中有事,但才开口问了一句,就被许半夏一句“没事”推了回去,再问不出口。是,他连胖子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家中人口几何,成分如何也不清楚,问得出什么来?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胖子身边跑完全程。许半夏很明显就感觉到,老苏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等着她,与她一起起跑,一起回家,没像过去那样要么是她早,要么是他早,总不能一起跑完全程。许半夏自然知道老苏为的是什么,心里觉得他能做成这样已是不易,也挺感激他的,只是目前一点说话的兴致都没有,别人面前或者还得强颜欢笑,掏尽脑袋应付上几句,但觉得对老苏似乎不用这么费劲,老苏宽容大度,人又老好,应该不会怎么计较她这时的脸色。乐得享受这么一段有人陪伴的悠闲时光,暂时可以忘记尘世喧嚣。 市场这东西最考验人的心理,价格才下来时,大家或许还持币观望,一下再下时,便会有各色小道消息出笼,搅得市场上下人心惶惶。于是那些资金紧张的、心理薄弱的都忍不住纷纷吐血斩仓,只求快快出尽存货,把损失减少到最低。于是市场恶性循环,市场在快手斩仓人的额首称庆声中迷失在恐慌的阴云里,价格一再探底。 冯遇的公司干脆在做完所有的原材料后提前停工,放所有员工大假回家提早过春节。因为今天买进材料做,明天做出来的成品或许已经跌到昨天买来的原材料的价了,明知做了要亏,谁还做?于是工人回家休息,冯遇夫妇在公司支起麻将桌大杀四方。后来裘毕正的公司也眼看着市场不行,提早停工放假。裘毕正于是也加入到麻将大军中。 楼下铁门开合,有汽车声音传来的时候,坐在窗口的冯遇探头望了一眼,随即笑道:“大佬来了。” 冯太太也探头一看,笑道:“果然是上海滩老城隍庙待过的老克勒,下雪天也照样衬衫西装,毛衣都不穿一件,派头顶大。不客气,我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大家听了都笑。 跟着许半夏过来的高辛夷转转眼睛,道:“或者人家衬衫里面穿着厚毛衣呢。” 冯太太道:“衬衫里面穿毛衣就土了,我家冯遇去年刚被大佬笑话过。小野猫我可以跟你赌一把,大佬要是衬衫里面穿着毛衣,西装外面披着大衣,我今天赢的都归你。” 才说完,便听外面走廊皮鞋声响,众人都闭嘴不再说,看着门口,只见裘毕正带着一股冷气开门而入,正是穿的白衬衫罩毛料休闲西装,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这瘦瘦的身板上不可能再套着毛衣。高辛夷“哈”的一声,钻到冯太太怀里大笑,别人虽没她那么反应激烈,不过连近来心情最是郁闷的许半夏也脸上浮现微笑。 裘毕正近来因为郭启东的事,与许半夏热络得很,进来一看见许半夏就道:“小许,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很开心。听船公司说,最近一股强冷空气下来,海上风大得船都走不了,要是能拖到过年再出,价格回升一点,你的损失或许会小很多。” 许半夏只是笑了笑:“除非是西伯利亚天天刮冷空气下来,否则该来的还是要来。再怎么说都没用。” 裘毕正道:“也别那么丧气嘛,再过半个月就是春节,你即使船到了,把废钢拿进去,跟钢厂的人说一说,也可以春节后提货嘛。万事都有个商量不是?” 许半夏心里说声“废话”,嘴上只是不说,笑笑。类似裘毕正这种假大空的关心话谁不会说,许半夏说出来只有比他还顺溜,保证不打一个滑。 反而是冯遇道:“胖子,你还不快拿定主意,又不是台风,能延得了几天船期?究竟船到后准备怎么做,你快点做出决定,兄弟们要帮你也可以想想怎么帮。” 许半夏道:“还能怎么做?按照约定,大船到后,直接用小船短驳到钢厂,堆场都不用进的,你说这几天钢厂恨不得快一点清空库存,怎么可能答应我延到春节后交货?我不是不可以延期到春节后才去那家提供我资金的公司交款然后才到钢厂取货,虽然违反合同,可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国有公司,才不会春节时候派人过来跟我打官司封我的堆场。只是我好不容易搭上这条线,不想就这么轻易断了,我宁可亏一点,也得把第一单做好了,等以后跟他们一起做再把第一单亏的捞回来。”许半夏虽然头痛,想要在场的朋友帮忙,但还是不肯把老宋公司的名称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比她有资格与老宋的公司合作,要是他们与老宋公司合作的话,她许半夏就只有靠边站了。原则性问题,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能说。 裘毕正笑道:“那不就结了?与人合作的机会以后还可以找,这一票可千万不能亏,亏太大了,好几年你都未必缓得过气来。小许,钱要一笔一笔地赚,一笔都不能放弃,说什么都要拖到春节后。” 许半夏与冯遇都看住他,心里几乎是同时在想,这个裘毕正怎么脱不了摆地摊的生意经呢?不过总归是在冯遇的地盘,再说冯遇也不是个喜欢做老大训斥人的人,只是一笑,对许半夏道:“一般来说,春节以后,北方市场立刻就会启动,钢材价格不会一路飞跌到那时的。只要你资金不成问题,索性拉回来堆场里放着,等春节后抛出,应该不会亏得太大。” 许半夏苦笑道:“关键问题就在资金啊。我还差一半的资金没着落,大约是六百万。本来我考虑的是串材出来前联系好下家,用下家的预付货款解决不足的六百万,但现在你看,贸易公司都在抛库存,工厂都停工,谁要我的货?即使要的话,对我来说也是很不合算,我那是割肉抛啊,我这几天只有到处借钱,靠借钱提货。” 都是生意人,大家的手机时刻在此起彼伏地响,这会儿裘毕正正好接到一个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声后,说声“我马上来”,便放下手机,稍微与在场诸人解释一下先一步走了。许半夏看着他出去后道:“何必呢,怕我借钱也不用怕成这样,难道我会摁着他逼着他借钱给我?还说千恩万谢感谢我帮他劝服郭启东,这会儿怎么就不感谢了?”本来就看不起裘毕正,这下更加看不起。 冯遇笑道:“小许,你主意打定了没有?如果决定下来,春节前提货压着等明春价格上去,我个人可以帮你解决两百万,反正都是现金放在家里的,没拿去钢厂押货。其他四百万,我帮你找别的朋友看看,你自己也去想办法解决一部分,应该不是最大问题。我帮你明天找找伍建设,我听他前几天与我吹嘘,说是家里随时放着一两百万待用,我作保让他借给你。” 许半夏怔住,本来她就有问冯遇借钱的打算,还准备了满肚子的腹稿,怎么以情感人,请冯遇帮忙,没想到都不用她说,冯遇已经自动提了出来,还主动提出找伍建设帮忙。这叫许半夏始料不及,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这要是在古代的话,只怕已经跪地顿首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个冯遇,一个裘毕正,对比天差地别。许半夏感动得有点说不出话,半天才道:“大哥,怎么谢谢你,你简直是救我。阿嫂,谢谢你们。”在心里,许半夏准备以后就认冯遇为大哥了。 冯遇只是满不在乎地笑道:“胖子,你那么小家子气干什么?你也不想想,你那个堆场和几辆车都是资金,这一笔生意要亏也不会把你的资本金全亏进去,有你那些东西在,我还担心我的钱打水漂?再说钱在家放一个春节又不会生儿子,不如你去用着,你又不会不给我利息。” 许半夏说不出别的,只会连连应着“是,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嘴巴也有不听脑袋指挥的时候。 冯太太听着笑道:“胖子,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老实过,真不像胖子。我看我们今天也别打牌了,厂里有我管着,你们这就去伍建设那里吧,早解决问题早放心。” 许半夏又是心里感激万分,留高辛夷在厂里陪着冯太太,跟着冯遇出来,坐冯遇的车去伍建设那里。路上冯遇安慰许半夏,说伍建设说过,只要他冯遇开口,一两百万当场就给,问题不大。 两人满怀希望地去伍建设那里,得到伍建设的热情接待。冯遇递给许半夏一个眼色,意思是“你瞧,伍建设还是看我面子的”。寒暄后坐下,大家说了一下当前低迷的市场行情后,冯遇顺势就把许半夏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就直言请伍建设帮忙,借条上他冯遇作保签字。 没想到伍建设把香烟往烟灰缸里死死按灭,看也不看许半夏,只是对着冯遇道:“冯总,要是你自己要一两百万的话,我现在就到银行去提给你。别人,我认识他们是谁?” 这一刻,许半夏只觉得伍建设当她是透明,根本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只用一个“别人”打发。拒绝就拒绝,拒绝成这样,比一顿拳脚几个耳光都让人记忆深刻。伍建设摆明了就是看不起她许半夏,而且还不怕给她知道。 伍建设对冯遇虽然客气,但冯遇还是尴尬不已,心里很觉得对不起许半夏,带着她来这儿平白受辱。也就不再坐下去,起身道:“那就算了,我们别处转转。”许半夏一声不响地跟上。 上了车,冯遇和许半夏都是无话,都是脸色铁青。虽然伍建设针对的是许半夏,但其实也是很不给冯遇面子,伍建设硬邦邦扔过来的那句话无疑是打在冯遇脸上响亮的一个耳光:你冯遇什么人,我干什么要给你面子? 快到冯遇公司的时候,许半夏这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大哥,对不起,连累你。” 冯遇也没客气,闷声闷气道:“兄弟,说这些干什么。” 许半夏不再说话,这一天一直到回家闷闷吃完晚饭都没说上十句话。难得有五点半吃饭,五点三刻就吃完的时候,电视台还都是一些少儿节目,一时有些不知道干什么。忽然想到什么,便收拾了一下出去,去那个久不谋面的父亲的家。 父亲的家一家三口,妻贤子孝,但那都与许半夏无关,那里没有第四口的位置。许半夏从小要么住爷爷家,要么住外婆家,父亲没有再娶时,他一个大男人不可能照顾一个婴儿,再娶后碍于娘子不愿做后娘,更不可能接许半夏回家,再说他心里还是保持着对这个“害死”他前妻的女儿的厌恶。 所以许半夏敲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一家三口都很吃惊,但只有同父异母弟弟过来打了招呼。许半夏也没有废话,只是站到她父亲面前,淡淡地道:“我找你说几句话,哪里方便说?” 后母原本在洗碗,听见了就道:“客厅沙发上面坐着说吧。” 许半夏早就知道后母不会愿意他们父女两个进房关上门说话,闻言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进入房坐下。他父亲既不愿得罪老婆,又不敢得罪匪气十足的女儿,只得缩手缩脚地跟了进来,但是不敢把门关上,方便他老婆垂帘听政。 许半夏知道想叫她父亲先开口是不可能的,便自己先开口道:“怎么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吃了晚饭?” 做父亲的自知理亏,但还是勉强道:“你进门后也没有叫过我父亲。” 许半夏冷笑道:“你还真是屡教不改,我还是那两句话,一,你不配,二,你希望生半夏毒死你?” 做父亲的医术高超,可口舌上实在不是女儿的对手,再说本就心虚,只有低头沉默不语。同父异母弟弟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一看许半夏尖刀一般扫过来的眼神,吓得立刻掉头走开。 许半夏沉默了一会儿,见让父亲理亏,夺取主动的目的达到,便开门见山道:“我暂时手头紧,需要两百万,两个月内还你,你明天请一天假筹齐了,我后天来问你拿。” 做父亲的愣了一下,道:“我没那么多钱。” 许半夏知道父亲一定是这句话,冷冷道:“给不给一句话。”这个时候对父亲的新仇旧恨,和今天在伍建设裘毕正那里受的气都涌上心头。 做父亲的知道女儿是混什么的,再说又亏欠女儿,低声道:“我只能拿出……”没想到门边冲出早就在一边偷听的后母,大声道:“我们拿不出钱,都在股票里。” 许半夏抬起脚,一脚踢翻墙边的老树桩花盆架,上面一只青花瓷花盆应声落地碎裂。许半夏身都不起,只是冷冷盯住这个女人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儿没你这个后来的说话的地方,滚出去。” 后母虽然知道许半夏的厉害,又被她那一脚踢得心惊胆战,但一想这是自己家里,她一外来的竟敢挑战权威,怎么得了,不能被她得逞,再说,两百万啊,万一她拿了不还怎么办?当下拍着门板道:“这是我的家,滚出去的该是你,我说没有钱就是没有钱。”可是就是不敢进房。 许半夏眼前没东西可踢,也懒得扭头看门口外强中干的女人,只是盯着父亲冷笑道:“跟我对着干?问问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几年前我阉过一个人,几年后的今天,我的刀子还没有钝。” 后母再也说不出话来,许半夏阉了男友的历史她怎么会不知道?做父亲的只得硬着头皮插话:“半夏,客气一点。” 许半夏“哼”了一声,道:“名字是你起的,你不正希望我又辛又毒吗?说吧,拿得出多少。即使是股票,你也得给我割肉抛了。” 做父亲的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给你一百万,你出借据给我。” 许半夏本来就只打算借到一百万,闻言起身,道:“早说不就好了?既然只是一百万,我明天晚上就过来取,借据你自己写好,我签名。没有利息。你欠我。” 许父唯唯诺诺,后母更不敢说,许半夏昂首阔步自己开门出去。相信她走后,这个三口之家定然会起一阵大风波,但是无碍,谅谁也不敢提出不借出那一百万。 出门上车,赵垒来电说他刚回来,想叫许半夏出来喝茶说点事。许半夏这时只觉心脏不胜负荷,最想的事是钻进松软的棉被里好好睡一觉,可是无法,赵垒怎能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赌尽身家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赵垒看见许半夏的第一句话就是:“到底还是担心的,不怎么笑得起来。” 许半夏仔细看赵垒,一样青郁郁的胡楂子,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在父亲家逞了威风回来,心里却并不觉得太好过,想笑也使不出劲,只咧了咧嘴算是笑了,道:“赵总也一脸憔悴啊。” 赵垒笑道:“元旦到春节这一段时间,我们这种人哪一天不得泡在酒缸里?这个时候出差本就是还酒债。小许,还得请教你,喝什么对胃比较好?” 许半夏勉强微笑道:“每天早上老老实实喝碗羊肉粥,加点生姜,比什么药都好。赵总该不会是刚下飞机吧?” 赵垒道:“也不算是刚下,下午到的,跟朋友们吃了个晚饭,他们要去唱歌,我没力气跟了。” 没力气唱歌,却有力气谈话,这明显是因为心里想着许半夏的这单生意。想到这个,也不管赵垒是不是心里有其他私心,这个时候他还把自己与她绑在一起,自觉找她,说明他是个有良心的。联想到下午的裘毕正和伍建设,晚上自己的亲爹,冯遇和赵垒对许半夏来说都是好人中的好人了。许半夏心里略为宽慰,脸上的笑容也自然起来,道:“这个时候一直到春节,都是最忙的,没日场夜场一起赶已经算是好的了,谢谢赵总拨时间给我。我也一直等着赵总回来,准备好好把自己的想法向你汇报一下。” 赵垒一笑,道:“好,谈谈你的想法,看是不是与我的相同。你没有后悔当初狮子大开口,向老宋一要就是一万吨吧?” 许半夏不由一笑,道:“后悔也没用,我不去想它。我准备还是照着原定程序走,不过不打算勉强赵总在这个时候从我这儿进货,我会自己筹钱把老宋那儿的钱全解决了。老宋帮了我这么大忙,不能让他受我连累,连年都过不好。我自己有不小的堆场,货从钢厂拉来就放我堆场里,我就不信明年开春的价格不会上去。” 赵垒赞许地微笑着点头,道:“好,很好,我就是这个意思,本来还觉得为难,怕说出来你误会我没肩膀不肯挑担,说好解决你一半销路的,临时又变卦,你也有这个意思那就最好。我这回出差走一圈看了一下,一些私营或合资的钢厂早就停产,大国营钢厂也都没有满负荷生产,都在观望。经销商手中的存货基本已经出清,目前市场上可以流通的材料已经很少,如果春节过后北方化冻,南方建筑市场恢复,市场很快会出现供不应求局面,价格这个东西包含很多的心理因素,只要上去了,而市场上又正好缺货,只会造成恐慌性的抢购和哄抬。你不同于那些买空卖空的皮包公司,你有自己的堆场,有自己的吊装设备,你只要存着这些料,耐心等着,应该不出一个月就可以见效果。我本来的意思是,如果你资金不足,我可以帮你消化一部分货物,你自己最好筹一部分钱解决一部分,那只有对你有好处。” 许半夏听着只觉得这些话句句打中心窝,心里非常清楚,赵垒说的话是发自心底,都是实打实的真心话。还能要求赵垒怎么样?他说出这些,真是已经非常出乎自己的意料了。不由从心底深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不再假模假样地笑了,道:“我真正做钢材的日子还不长,但以前做废钢,多少也了解一些行情。今年废钢的价格都已经跌到没道理的地步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低的价位,按说国家又没有亮出宏观调控什么的杀手锏,不过是西北风刮得紧了些,路上查超载查得严了些,其他应该没什么利空消息啊,应该不会出现这么恐慌性的低价,比我预计要低得多。但相对废钢而言,成品钢的价格更是跌得离谱,我都怀疑照这种价格卖,钢厂还有没有利润,成品钢减废钢的价格,根本就不够它加工费。所以我觉得这是很不正常的,我甚至怀疑,大跌应该已经见底,应该很快就大涨,原因就是赵总你刚才说的那些。所以我只有赌一把了,我也不得不赌,赢的话,我大赚,亏的话,也是大亏,不过即使是照目前的价格,也不会把我所有资金亏光,我还是有机会东山再起的。” 赵垒沉吟了一下,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感觉你做事还是稳妥一点,你下的赌注太大,你看你是不是能承担所有的风险?我还是建议由我公司替你分担一点,我可以决定公司以稍微高出目前市场价的价位从你这儿进一些货,同时也可以缓解你的一部分资金缺口,你看怎么样?” 许半夏这时几乎又有了下午恨不得给冯遇跪下山呼万岁的念头,这时候任何人实实在在的关心都是及时的,温暖的,虽然赵垒是拿他老板的钱做人情,可决定由他做出,许半夏还是非常感激他。不过这回许半夏的回答与在冯遇那边的不同,这回是拒绝。“谢谢赵总,我看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亏五十万与亏一百万,对我而言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关系,没什么原则性区别,对心理上的打击更不会区别太多。说实话,我这回既然赌,就得把宝全押上,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现在再有赵总你的肯定,我更是信心十足。” 赵垒心里想了想,也是,现在许半夏出货给他,已经是亏,不如就咬咬牙狠狠压着货,等明年春暖花开,翻本的时候只有赚得更多。“那看来资金缺口不是很难解决了吧?我看你信心很足。” 许半夏笑道:“这个从中医上来说,叫虚火旺盛,从文艺角度来说,叫亢奋,与信心无关。我今天下午才打定主意,前阵子一直在做鸵鸟。资金缺口已经解决一半,还剩三百万,我明天再想办法,船到码头应该还有三四天。” 赵垒心想,一下午能解决三百万,这个胖子的功力已经算很足了,一般来说,筹个三十万或者还算轻易,可是上百万的借款,除非是找那些高息的地下钱庄,否则要单靠人情的话,不知许半夏还得跑多少个朋友家才可以借足剩下的三百万。别人不同他赵垒,不知道许半夏这笔生意的来龙去脉,也就只有靠她以往给人的人情与面子了。现在社会,谁都会讲一句“亲兄弟明算账”,这么朗朗上口的话一出来,足以堵死所有借钱的口子。可见,许半夏在社会上的口碑应该是不错的,既然如此,他赵垒不妨也锦上添花。“我这几天与朋友见面多,也帮你看看有没有办法筹点钱。” 许半夏惊愕,“赵总,你这是揽事上身。” 赵垒笑道:“不这么做,我心里会内疚,你现在的局面,一半是我怂恿造成,做人总得有点担当。别说了,我想想办法,借得到借不到还不知道,年底的时候谁的手头都不活络。” 许半夏很久没说话,只是看着玻璃壶发呆,奶奶的,这世道,又没有什么利益约束着赵垒,他原可甩开她许半夏不理的,除了少许的道义和良心,赵垒实在没理由要和她绑在一起,也只有这样没理由的关照才真正让人感动。可见,赵垒这人虽然精明,本性还是良善的,起码比她许半夏良善,扪心自问,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她是一准退避三舍,以免晦气上身的。“赵总,非常感谢你。不过有一点,伍建设那里就不用去了。” 赵垒轩眉诧异,“为什么?伍建设虽然说话粗俗,动作粗野,做人行事还是比较上道的。他虽然话很难听,不过实际对我还是不错的,用我自己的名义去问他借点钱,应该不会拒绝我。” 许半夏很不愿看见赵垒为她受辱,只得把自己受的委屈说出来:“今天已经有位大哥因为我的事,平白在伍建设那里受了口怨气,我自觉很对不起他,不希望赵总也去撞一鼻子灰。只要涉及钱,伍建设对谁都翻脸不认人的。” 赵垒只是微笑着不以为然地道:“借钱时候总得脸皮厚一点,人家的什么话就当没听见,只要目的达到就好。这些你别管。” 许半夏只有无话,忽然发觉赵垒可能还是因为一直有这么个大公司做背景,所以人性的某些丑陋面他可能连见识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利益驱使,最丑陋的人到他面前时也会严严实实地伪装起来。戏演上一次或许还不会相信,但多次上演,几年如一日,赵垒不可能不信,比如她许半夏在赵垒的眼里可能就是只有点聪明的热情爽快的小羊羔,因为她一直把这一面展示给赵垒看。如果赵垒知道了她曾经做过的所有事,他还不惊掉下颚?赵垒要做就随他去做吧,或许伍建设还真卖他的面子也难说,毕竟赵垒的面子要比冯遇大一些。 筹钱不易,这一点许半夏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朋友们的帮忙还是让她感受到冬日里的温暖。小陈把他准备买新房和装修新房的钱都拿了出来,与钱一起来的是小陈脖子上的几道血痕,问他他不说,不过许半夏估计那是周茜不答应把钱全拿出去,小两口吵架抓出来的。童骁骑居然拿来了二十万,据他说,是问姐姐借的。许半夏做服装的舅舅深知这个外甥女冒险的性格,想借又怕,被许半夏磨到凌晨一点,才答应拿出一百五十万,不过条件极其苛刻,利息也要得不低,许半夏当然只有硬着头皮接受。剩下的一些,这个二十万,那个十万,许半夏接近的毕竟都还是些有钱的,不是太大的数目,借起来还是不难。 难得的是,赵垒拿了五十万给她,说是他自己的积蓄,不多,或者有帮助。许半夏估计他在伍建设那里撞了头,不过依他的傲气,定是打落牙往肚里吞。 经此一役,许半夏看清很多人的嘴脸,但也认识了很多值得为之拼命的朋友,比如冯遇、冯太太、赵垒,而小陈与童骁骑本就是过命的朋友,自不必多说。只是许半夏很不能解决的问题是,既然冯太太对她这么不错,以后还要不要为冯遇的外遇打掩护?这好像有点问心有愧了。 这几天真的像打仗一般,借钱,去银行入账,联络短驳船,联络钢厂,准备赎单。幸好有高辛夷给她做司机,她离开车去办事,小野猫就在车里晒着太阳睡觉,她上车睡觉,小野猫就精神抖擞地给她开车,最后直把许半夏送到上海上飞机。没想到这么个小太妹似的人还那么有用,不过许半夏心想,自己以前不也是那种架势的吗?看来刘邦朱元璋的草莽英雄故事生生不息。 既然钱已经筹齐,那也没必要再拖到钢厂交货,许半夏准备与老宋讨论废钢卸装后,不直接进钢厂,而是由许半夏直接接手。 老宋原本一直在犯愁,一天一个电话地打听许半夏会不会看市场低迷,而不接那批废钢,到时给你玩个平地消失,任谁也找不到,那他老宋就有得受了。虽然在电话中许半夏总是乐呵呵地向他保证没问题,绝不会失信,但老宋还是不很放心,这是上百万的亏损啊,又不是小事,如果许半夏溜之乎也,老宋一点都不会觉得怪。所以每天只要接通许半夏的手机,老宋都要长喘一口气,把一晚上积郁的担心放点下来。随着船期的渐渐临近,老宋的一颗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许半夏会不会平地消失,就看最近几天。老宋的领导也很英明地觉察到事情的微妙,把老宋叫去好好了解了一下情况,老宋知无不言,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人心叵测,谁知道最后关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呢? 所以,当许半夏电话通知老宋,她筹足货款中午携汇票飞过来的时候,老宋心里真是乐开了花,第一时间先跑到他们老总办公室去知会一声,还被老总取笑了一下,不过老总答应晚上请客,答谢许半夏。大家都觉得这个小年轻这种时候还这么重信用,非常难得。如许半夏所料,她或许这一笔生意会亏,甚或会亏得不小,但她与老宋公司的天线是牢牢搭上了,即使亏了,以后也大有还本的机会。她在老宋公司做实了信誉,而且是属于烈火试真金大难见真情得来的那一种。 老宋激动得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人。 许半夏又是一觉睡到底,这几天忙得四脚朝天,好不容易安稳睡一觉,所以下了飞机后都还没全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瞪着眼出来,没见老宋,还是老宋上去一把拉住她。这才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哇,老宋啊,你不会是来接我的吧?我又不是拿着现金,没事的,害你这么远跑一趟了。” 老宋见许半夏一点没有居功的意思,对他还是那么体贴尊重,心里感到非常舒服,又见许半夏似乎睁不开眼的样子,不由替她觉得累:“小许,这几天跑钱的事,跑得很辛苦吧?也难为你。” 许半夏当然就要他们知道这一点,便道:“是啊,要不是因为春节临近,这些钱应该不是最大问题,只是春节前夕大家都要关账,钱都有了用途,所以最后借得出的都是个人手上的闲钱。还好,总算没有耽误你的大事,我真怕要是最后没凑足那些个数,让你在公司为难。”一边说一边翻包把新开的汇票交给老宋。 老宋感激,如果许半夏只是嘴皮子说说,没有那张汇票跟着,老宋这种久经沙场的人当然只会当耳边风,而现在不同,现在许半夏的出现等于是救了老宋的命。老宋道:“小许,苦了你了,不过我们会记着。我们老总说今天晚上他请客,一定要与你一醉方休。” 许半夏听了心酸地开心,这顿晚饭可是拿可能亏损的血本换来,说什么也要吃足了。不过嘴上还是很谦逊地道:“老宋,一定又都是你帮我在你们老总面前说话,否则你们那么大的公司,你们老总能知道我许半夏是谁啊。谢谢你,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叫你帮了我大忙的同时,还帮我担风险呢?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老宋你尽管放心。” 老宋贴心地道:“我放心,我一百个放心。本来我公司里说什么闲话的人都有,这下好了,他们最近因为价格跌,没一个不翻船的,只有你小许为我长了脸。这不,这会儿大家又顺风倒,说这种资金操作策略不错,值得推广了。小许,你这回吃亏,我们都知道,你放心,我们公司不会亏待你,开春再这么操作几票,你很快就会赚回来。” 许半夏忙连连点头,道:“谢谢,谢谢老宋,有你这句话,我春节就可以过得放心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知道,我们做废钢的里面小手脚很多的,什么重废里面掺轻废,车里面加水等等,一吨下来,价格可以差不少。不怕你笑话,我想本来约定是在钢厂交货的,不如就在码头你们把货交给了我如何?让我做些手脚,也好稍微捞回一点本钱,亏也亏少一点。老宋,这是我一点小私心,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只管说,我在想,这样其实你们也方便,省得大过年的还得飞去钢厂看着交货。” 老宋一边开车,一边笑道:“你早说,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何况你的钱都打过来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放货?等下和我们老总吃饭时候说一声,不会有问题。” 许半夏当然知道没问题,但她一向认为,做人姿态要放低,世人都追逐名利,她只要一个利就好,把名做成一顶顶的高帽子奉送给别人。所以把这种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也低姿态地以征求意见的方式提出来,对方听了当然被尊重的感觉有了,权威感来了,只要不是个太过轻狂的人,体恤下人的心也自然会有。这以后,他们就不会视许半夏为威胁,只会觉得这个孩子还挺实诚,做事又明理又利落,是个可以扶持的人。有这一层微妙的情感因素衬着,许半夏就可以暗暗地快活地赚她的大利了。 老总的晚宴乏善可陈,这种省公司的老总当然不会放下架子与许半夏一醉方休,推心置腹。其场面类似中央领导接见某世界五百强企业总裁,那只是一个仪式,微笑着说的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真正的交易都是在接待前或接待后,由具体分管人员去做。但你又不能不要这个仪式,它很重要,其中透露的意思是,许半夏被总公司认可,此人可以继续合作,扩大合作,继往开来。此后只要许半夏不要自毁长城,相信会长长久久地合作下去。所以晚宴结束后,老宋与许半夏都很开心,又找了个地方喝酒,这才是推心置腹的哥俩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牢狱之灾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在钢厂附近一个同做废钢生意的哥们的堆场里盘桓了好几天,为了节约支出,住都住在堆场里,而以往许半夏都是最注重享受的。哥们的堆场因为市场不景气早已清空,正好人和地都可以给许半夏用,又不是借用真金白银,还是好说的。都是做一个行当的,常在一起交流经验,怎么做手脚都差不多花样。等童骁骑拉了三车小陈那里的废钢过来后,大家随时包装,随时吊装上童骁骑的车子让他运进钢厂,动作一点没比在许半夏自己的场地里做得慢。 串换钢材出来,就不必用童骁骑那三辆经过特殊改装的大卡了,再说童骁骑也忙不过来,拉废钢都来不及呢,不得不叫别的公司装运。好在只是短驳上船,至于船公司的运费,那只有先欠着了。欠钱天经地义,急色鬼似的交款才是傻帽。 离大年夜还有两天,火车站、汽车站都是人山人海,挤那人阵,还不如乘着童骁骑的大卡车慢腾腾地回家。宽大的车头里,前面坐着开车的童骁骑和小喇叭似的说个不停的高辛夷,有她说话,这几天累得够呛的童骁骑才不至于睡着。而许半夏则是身心俱疲,心里还沉甸甸地压着那一大堆场的钢材,天知道开春后会不会涨价。躺着睡太冷,只有裹紧羽绒服,两手缩在温暖的袖筒里艰难地坐着睡。反正睡眠于许半夏而言轻易得很,站着都能睡上一小会儿。 早上直接从钢厂出的门,路上都没有下来过,吃饭都只是在车上就着矿泉水啃几口面包。下午的时候才回到久别的堆场。许半夏跳下车活动活动双手双脚,两眼却是阴郁地睨着已经清理一空的堆场,那里将放满船运过来的满眼的钢材,心里一点都乐不起来。不知该叫它们货物,还是赔钱货。虽然信心百倍地在赵垒面前乐观地分析这分析那,可是市场风云变幻,这些货没出手前,说什么都是言之过早。 想到会计被吩咐无论多晚都得等着她回来,这会儿冬天天日短,五点不到,天早就暗了,不知会计等着是什么感觉,早结束早走吧,跟会计谈完,今年的工作该告个段落了。童骁骑亲自去把车上的货物吊装下来,高辛夷跟着许半夏进办公室。 一进灯光温暖的办公室,许半夏傻眼了,里面齐刷刷坐着四个大盖帽,不过根据服色不同,看得出两个是公安局的,两个是税务的,许半夏认出,税务的其中一个,是国税局稽查科的付科。许半夏自然不是一个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纳税的老实头,但凭着她把有关税务知识的熟读至倒背如流,她很自信,即便是税务师事务所里的人都未必是她对手,她公司拿出去的账,除非是税务局存心找茬,否则不可能有问题,而且凭她与税务局上下的关系,按说是不会有人存心找她碴的,那么稽查科的人还带着公安的人来,会是什么事呢?不可能是配合调查,否则不用出动公安的人。真是,外面将堆起小山似的赔钱货,现在又有执法人员上门,前狼后虎,雪上加霜。 许半夏勉强地笑道:“付科,怎么有空过来?不好意思,我刚刚出门回来,让你久等。” 付科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微笑回答:“我在这儿足足等了你两天,你也好样的,这儿除了会计和守门的,都没有一个负责的人。你坐下,我问你一点事。” 许半夏诧异地问会计:“小陈呢?他怎么不在?” 会计道:“小陈这几天为了增肥,锻炼过了头,一直发低烧。他昨天早上来电说了一下,说等船到,或者你回来,再电话通知他过来。” 许半夏心里暗骂一句“闷骚”。小陈一直练不胖,她一直练不瘦,瘦和胖的人都愁。 付科把一叠今年年初的记账凭证拿过来交给许半夏,严肃地道:“小许,你看看你那个月的进项发票,其中有十张万元票,从汕头一家贸易公司开来,你回忆回忆,有没有什么不妥。” 许半夏回忆了一下,印象不深,便翻开凭证找,一边笑道:“付科,不会有错吧,违法乱纪的事我是从来不会做的。”很快就翻出付科所指的发票,许半夏看见了就想了起来,便吩咐会计道:“我记得这笔生意是春节刚过的时候就打过去的预付款,用的是电汇,因为太慢,他们又不相信传真件,我们还吵过一架,你找找,那张电汇单子应该在的。” 会计应声过去铁皮文件柜里翻找春节那个月的几张凭证,果然许半夏记得不错,对照着银行账,很快就找出那张电汇凭单来。这期间,两个公安目光如电地审视着许半夏,可能是在探究她的蛛丝马迹。而两个税务稽查则是翻翻这本凭证,看看那本凭证,不过许半夏认为他们只是胡乱翻翻,没事找事。因为知道是这几张发票的事,许半夏提着的一颗心早放了下来,当初那单生意堂堂正正,无可指责。 付科他们两个接过会计找出的凭证对照着发票看了看,确实是同一家贸易公司。付科与他的同事对视一眼,道:“你再回忆一下,你的这批货卖给哪一家了。” 许半夏想了想,便接过付科手中那本有汕头那家贸易公司发票的凭证翻看,一边自言自语道:“不是这个月的就是下个月的,应该是同一个月。”几下翻看,果然就在这个月上,许半夏也只有开万元票的资格,所以销项发票也是厚厚的十张。 付科微微一笑,道:“小许你的记性很不错。” 许半夏忙笑道:“一两年之内的东西还记得清,时间长的话,找起来就难了。” 付科翻看一下,见没有疑问,轻声与同事商量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小许,你一定知道这回轰动全国的汕头虚开增值税发票大案。根据上头提供的虚开发票号码,你获得的这十张增值税发票都是对方公司非法所得,而不是从税务机关以正当渠道获得,所以你这几张发票无效,不能作为抵扣凭据。所以,你必须补缴这部分税款,并按规定接受处罚。” 许半夏不干了,这怎么可以叫她补缴?又不是她的错,再说补缴需要十几万,别说这会儿没钱,有钱也不能缴那冤枉钱,还有罚金,光滞纳金就不是笔小数目了。“付科,这不是我的错吧,我正正规规做生意,付钱买货,对方公司开具的增值税发票随货送来,很规矩啊。而且我们也都是按规定每月月终到税务机关认证了到手的进项发票后才做账的,你看认证的凭单都在。你们当时都没看出有问题,我们怎么看得出来?这个责任应该不是我负的,要补缴税款那也应该是汕头那家公司的事,我的发票经过国税认证,我不用承担这个责任。” 付科脸上也是有点尴尬,大家都是老熟人,此刻却得没道理地对着她公事公办,只有客气地道:“小许,你这话也不是没道理,要换作以前,我们都是要考虑后再执行的,但这次与以前不同,我们是朋友,我跟你直说了吧。这次追缴税款不是总局的决定,而是中央的决定,是中央决定由公安配合税务机关追缴。你知道,汕头那些皮包公司都已经没影,哪里还追得回来税款?所以上面规定,虚开的发票在谁手里,就由谁补缴。小许,你这儿的还算不多,呵呵,十几万块,对你应该不成问题。” 付科因为朋友关系,有些话说不硬,便使了个眼色给同事,那个同事年轻,显然是初生牛犊,见此便冷肃地道:“按上面规定,追缴税款必须一刀切,有什么问题,以后反映。经查,你的所有银行账户上面没有足够支付这笔欠税的钱,所以,你必须今天设法筹集现金补缴,否则,按规定,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什么时候把补缴的钱凑足缴上,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出来。” 许半夏这才明白为什么有两个公安人员随行了,原来是抓人的,抓的就是她许半夏。这真是太离谱了,但看一行四人这等架势,又不是有意只针对她许半夏的,看来所谓的上头指令应该不假,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十几万,看来是逃不过了,但现在即使是一万都拿不出来,十几万哪里去找?眼看着不交出钱,就得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进去里面坐一回,好汉不吃眼前亏,许半夏强笑道:“付科,有件事和你商量,我最近的钱都压在材料上了,你看,这是电汇凭单,这是钢厂开的发票,所以手头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再说现在就要过年,我就算是想把钢材卖了换钱交给你们,可能也卖不出去,所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立刻去家里把房子的产权证都交给你们押着,明年春天我拿钱过来赎回,行不行?否则真没办法了。” 付科为难地看看同事,又看看两个公安,道:“小许,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我们也是背着死命令的,必须拿到现金或者支票。你这房产证什么的不行。不如你现在想想办法,问你的亲戚朋友借点钱过来。” 许半夏想,天雨偏逢屋漏,亲戚朋友都刚好被她筛了一遍,哪里还找得到谁拿得出钱来?即使拿得出,现在银行也已经关了,谁家里能无缘无故放着十几万现金等她许半夏去借啊?看得出付科也是不便说出口,其实她基本已经坐定得跟着他们进一趟局子了。只得抬头对惊在一边的高辛夷道:“你等下跟阿骑两个到我住的地方去,这是保险箱钥匙,密码是我的生日,阿骑知道。你叫他拿着里面的房产证过去找冯总冯遇筹这笔钱,这上下,我为了那些俄罗斯废钢,可借的朋友都给我借了,大概还只有冯总拿得出这笔钱来,他拿不出的话,他也会帮我想办法。你听明白了吗?” 高辛夷点头,眼睛里满是恐慌。 许半夏见此叹了口气,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要碜牙,有什么办法。起身道:“我跟你们走吧,不过付科,我又不是故意偷税漏税,你们都查清了的,处罚就免了吧。” 付科不好意思地道:“暂时只补缴欠税,其他的处罚之类的决定,以后再说。” 许半夏听这口气有点松动,心想应该是可以疏通的。可是又怎么样,十几万看来是非缴不可的,不知道童骁骑筹不筹得来这笔钱,而且,谁都知道拘留所是什么玩意儿,不放心地问:“付科,我态度那么好,不会让我进去跟那些小偷妓女混一起吧?”一边说一边跟着他们出去,两个公安一左一右地夹着她。许半夏看见他们走出办公室后,高辛夷就飞快地如小野猫一样地窜出去找童骁骑。但愿童骁骑能找到钱,但愿不用在里面过一个永生难忘的特殊的春节。 那个年轻的税务驾车,付科坐在前面,许半夏坐在后面,身边各坐一个警察。付科自觉有点内疚地回头道:“小许,感谢你这么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上头这次下的是死命令。” 许半夏无奈地道:“我还能怎么办?你们吃公家饭,你们是执行公务,你们还都是国家执法人员,我难道与你们对着干?我可不想没罪惹出罪来。”许半夏心里却是把车上所有男人的十八代祖宗都诅咒了一个遍。这些公务员,请他们吃饭,他们到场还是他们给你面子,吃了饭抹了嘴,见到这帮没良心的还得称爷爷,不,现在爷爷不吃香了,得称孙子,孙子才是一家最大最宝贝的。这年头本就颠倒,公仆成了大爷,爷爷不如孙子,谁狠谁活得下去。好在总算社会在进步,孙子们越来越耍不了权,许半夏现在也就怵一个税务一个公安,没想到今天小小车上全齐了,那还能不乖乖的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宋朝秦桧还给岳爷爷安一个莫须有,今天这几个简直比秦桧还强盗。许半夏在心里第一百遍地发誓,以后儿女要是非去做那秦桧不如的公务员,家法打死。 这个时候,许半夏竭尽所能,把以前做服装时候学到的粗口恶骂全数拿出来在心里演示了无数遍。不过到了里面,给她的待遇着实不错,类似以前大学的八人间,里面住的几个女人也都是清清爽爽的。已经错过吃饭时间,许半夏只有忍着饿双手一撑跳到一个空的上铺,就当是强迫减肥吧,睡觉。相信冯遇会帮她解决问题,这毕竟不是六百万的大数目。 模糊间,听见同室的那几个女人忧心忡忡地轻声议论,大致也是汕头税案,可见她们也是天涯同命鸟。不过她们或有兄弟或有丈夫在外面筹钱,她许半夏……不,阿骑难道不是兄弟?冯遇也是大哥。没什么可愁的。她本来就是个倒地就睡的人,这会儿无事可干,肚子又饿,还是睡觉最能解决问题。 午夜梦回,不,哪有这么浪漫的睡醒法,许半夏是饿醒的。耳朵此刻特别清亮,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邻屋的细小人声,还有本屋的一个女人压抑的哭声。哭,有什么好哭的,要哭也轮不到别人,她许半夏第一个有资格哭,所以许半夏是绝不会无聊到去劝人不哭,别人要哭总有伤心事,解决不了就随她哭,哭出来了还排毒,要能解决就帮解决,否则啥都别说。 只是她要是没法出去,明春的市场还怎么仔细把脉?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出去是迟早的事吧。许半夏只觉得这只“酒精考验”的胃饿得一阵阵地抽着疼。哪里可以找到吃的呢?许半夏咽了口唾沫,无望地驱赶着脑子中这个时候车轮大战似的冒出来的烧鹅倩影,钻牛角尖地想着究竟是左鹅腿好吃还是右鹅腿好吃。不知怎么的,脑袋里忽然闪过那回机油污了泥涂的当天,那个数着念珠的老太嘴里说的话,“不得往生”,今年流年不利,难道真的应验了老太的诅咒?但随即许半夏又笑了出来,什么玩意儿,疑心生暗鬼。今年钢材市场跌价,多少人亏了老本,难道都是撒污油了?又不是撒狗血。但是老太太的身影却在这个寒冷又孤寂的铁窗之夜,在许半夏脑袋里深深地长了根。 这么胡思乱想着,肚子的难受也淡忘了,许半夏又沉沉睡去,这下子有梦了,可是梦见的不是香喷喷的面包店,就是满桌的生猛海鲜。历年吃过的美味佳肴都如走马灯一般在许半夏的脑袋里得以重见天日,连六岁时现已死去的奶奶给她做的一碗青菜面疙瘩汤都没落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赵垒不设防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大喝一声:“许半夏!谁是许半夏?”许半夏想都没想地闭着眼睛回了一句:“谁叫兄弟?”外面叫的人好好地愣了一下,这才道:“谁是你兄弟,你起来,可以走了。”口气有点哭笑不得。 许半夏这才想起自己是在里面被强制着,忙一骨碌起身,双手一撑跳下,这么重的人却是落地无声,这是许半夏最得意的,胖而不臃肿,胖而不迟钝,胖出力量,胖出精神。 出门,见童骁骑开着车等在外面,车还是那车,两人的位置正好有个颠倒。许半夏走过去大发牢骚:“妈的,在里面牢饭都没吃上一口,早上怎么也起不来吃饭,错过机会了。没想到一睡睡到中午。送我回家洗个澡,我要请冯总吃饭感谢他。” 童骁骑给许半夏打开车门,道:“冯总夫妇带着儿子去东南亚旅游了,昨天我找到他家,只有替他管着家门的一个亲戚在。这钱是野猫问她爸拿的,条件是住回家去。” 许半夏怔住,一直感觉高辛夷有来历,但一直以为她可能做过谁的女友之类的,所以考虑到隐私,没去问她,没想到是有个有钱爸爸。等着童骁骑绕过来上车,才问:“怎么回事?她以后还会不会出来?会不会因为我的事情影响你们?” 童骁骑道:“我也不知道。野猫跟我说,她父亲包了个比她年纪大一点点的二奶,把她妈妈气死了,年初的事。所以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家,不跟她父亲言和。昨天我们去冯总家一看那样,没办法了,野猫才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说只有问她父亲拿钱这一条路了。昨天晚上与她父亲交涉,她父亲只提出要她回家,只要她回家住着,她父亲就拿出那笔钱来。我们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她父亲最后会不会答应她继续跟我交往,今天走的时候,我送她去她家,她把电话什么的联络方式都给我了,你看,这是她父亲的名片。” 许半夏自言自语地道:“还跟我挺像的啊,都有个没良心的爹。什么,野猫的父亲是他?那么厉害?”许半夏抓着高辛夷父亲的名片大惊失色,开始为童骁骑的幸福前景担心。“阿骑,这样吧,今天船到,你安排一下你的三辆车拉货,堆场里我叫小陈管一下卸货。等下我们电话联系一下野猫,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上门拜访她一下,否则你们断了可惜。我怀疑她父亲不会允许她与你交往。” 童骁骑听了有点垂头丧气,是,他还是假释的身份呢。虽然最近运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买了新车,但身份是改不了的现实。但他骨子里的傲气随即抬头,道:“不用,野猫想着我的话,她爸再怎么样也没用,她一大活人能被关住?她要是一回家就被她爸教化远离我,我今天就是跪在她家门口都没用。卸货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小陈今天还要吊盐水,他说感冒总是好不了,每天低热不断,我叫他不要操心。码头我会看着,堆场你去管着,野猫的事,过了今天再说。” 许半夏叹了声:“野猫为了我,我不能坐视不管,今天没时间,明天我们再设法。” 童骁骑心里当然忐忑,但嘴里不说,只是淡淡地道:“野猫有这个身份,她父亲迟早会找回她的。和你无关。” 许半夏当然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但事情毕竟因自己而起,怎么说都有些愧疚。而且那么多日子相处下来,高辛夷着实是个不错的人,比周茜对她的胃口。不过再提的话,就是与童骁骑兄弟见外了,伸手重重拍童骁骑一下,不再说,打电话给小陈:“小陈,在医院吗?” 小陈在嘈杂的环境中大声道:“是啊,没想到快过年了医院里人还那么多,挂盐水的地方都没陪的人坐的位置了,周茜只好在外面等着。胖子,你没事了吧?” 许半夏道:“我没事,阿骑帮我解决了。你发烧那么多天,有没有去做一下胸透?” 小陈道:“做了,本来还怀疑是肺的问题,胸透后看出没有。医生说我可能是锻炼过头了,人吃不消。” 许半夏听了忍不住笑骂:“他妈的,也没见过你这么爱锻炼的,没事就吊机上面挂着练手劲,人还越练越瘦。现在的医生不认识的话都不会好好给你看,你等着,我认识一个,叫他帮忙找个好的内科医生给你系统地查查。总得把病因查出来才好,否则我们兄弟连面都见不到了。” 小陈笑道:“没什么的,可能是最近太累,春节我准备好好休息,不去喝酒走亲戚了,几天休息下来会好一点的。” 许半夏笑笑收线,又给赵垒去个电话:“赵总,我小许。今天串材的材料到码头,总算是告个段落了。不知道赵总什么时候回家,我送送你。” 赵垒那边的声音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到码头了?哦,好,好事情。小许你没什么事吧?” 许半夏觉得赵垒像是要挂掉电话的意思,但不知怎的,她心里很想与他多说几句,起码还得说声新年快乐,多谢帮忙之类的话,便想都不想地来招出制胜:“赵总,有事,我刚刚被放出来,关了一夜。就为了汕头虚开增值税发票的事。心里郁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说。” 没想到那边赵垒惊道:“什么,你也进去了?小许,你过来说说。” 许半夏忙道:“我在里面住了一晚,一身臭味,须回一趟家,然后立刻得去堆场看着卸货,今天估计走不开,赵总有空的话,可不可以拔冗过来堆场?或者我等装卸完了过去找你?” 赵垒爽快地道:“好,我中午饭过后去你堆场。” 许半夏又打电话叫家中保姆烧午饭,这才放下手机,对童骁骑道:“连赵垒这样的外商都遭了罪,我就更不用喊冤了。死心吧。” 童骁骑认真地开着车,问:“胖子,进去怕不怕?” 许半夏笑道:“怕倒是不怎么怕,因为知道冯总不会见死不救的。我要是早知道冯总出国旅游去了的话,昨晚恐怕就睡不着了。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昨天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进去时候已经错过吃饭时间,晚上睡着硬是给饿醒,被子又小又臭,我外衣没脱都有点冷。反而是现在没感觉到饿了。不过怎么说条件都是还好的,比你当初好多了。” 童骁骑笑嘻嘻地道:“我当初一进去就做了校长,下面一房间伺候的人,左一个体育委员,又一个教导主任,不知道多威风,饿肚子的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 许半夏拍拍童骁骑的肩,道:“好了,阿骑,终于看见你笑了。”童骁骑刚被抓进看守所时,因为许半夏的奔走,他在里面没有受到新人的待遇,比如挨打,比如灌尿,又因为他是心狠手辣进的号子,那些小偷诈骗犯之流非常怵他,几天下来就做了牢头,名曰校长,手下还按传统配了等级分明的帮手。许半夏知道童骁骑一说起这段历史就开心,见他今天因为高辛夷的事有点郁郁寡欢,便故意提了起来,果然有了效果。 童骁骑也明白许半夏的意思,笑笑,不过不说了,兄弟之间的好在心里知道就是。 午饭在吃的时候,码头那边打电话给童骁骑,说是货到,童骁骑放下电话,匆匆扒完饭,打车就走。许半夏也不多留,吃完直奔堆场。货车还没到的时候,没想到赵垒先到了,可见赵垒也是一肚子的愤懑。 许半夏看见赵垒的车子滑进,就迎了出来,候着赵垒出来就笑道:“赵总是第一次来吧?很多人说找不到路。” 赵垒看着许半夏,皱了皱眉头,道:“你还笑得出来?” 许半夏还是笑道:“不笑难道还哭?今年我霉运当头,该哭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喏,你看远远这一车运来的就是赔钱货,我是钻进车轮子底下去的心都有。但是我的弟兄们都拿眼睛看着我,我要哭一声的话,这儿就树倒猢狲散了。赵总,不得不说,那里面睡着,晚上还真是安静安心。” 赵垒看着许半夏点头道:“不得不说,每一次见面,你都让我惊讶。怪不得你年纪轻轻能有今天。” 许半夏听了心里高兴,得到赵垒的肯定,她虽然知道那是迟早的事,但从赵垒嘴里听到,还是高兴。“赵总过奖了,里面坐吧,外面等下大车进来全是灰,他们装卸工自己会做好的。” 赵垒跟着许半夏进办公室,一边问:“你说的里面究竟是哪里?一家三星级宾馆,又不是什么没去过的地方。” 这下轮到许半夏吃惊:“什么?这也有区别?我住的是看守所啊,原来外商享受的待遇就不一样。” 赵垒哭笑不得地看着许半夏,道:“你真住了看守所?怪不得你说全身发臭。怎么样,里面睡得好不好?” 许半夏笑道:“都进去里面了,还能坏到哪里?人反而踏实,什么都不想,一觉睡到中午阿骑交钱领我出来。要不是昨天进去晚了,晚饭没赶上吃,一定可以睡得更好。赵总你不会也过夜吧,你给他们一张支票不就行了?” 赵垒叹气道:“不算罚金,我得缴两百多万,公司账上一下子哪里拿得出那么多。我只得被他们监控着指挥业务员四处讨钱。都快临近春节,很多公司早就关门休息,哪里讨得到什么钱,即使有,也是一些承兑汇票,最后还算对我开一面,写了张欠条,剩余的春节过后缴上。我住了两夜。这种事,不是亲身经历过,谁会相信?当真是匪夷所思。” 许半夏摇头道:“怎么那么不公平,我得全数缴上,不缴就进去,拿房产证押一下以后拿钱赎还都不行,你们却可以打欠条。什么世道?” 赵垒道:“我们不一样,我们有那么大产业跟着,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他们怕你们这种私人贸易公司卷起铺盖跑掉。” 许半夏还是摇头,道:“不,他们怕把你们这些外商逼急了吓跑了,我们反正无所谓,爱怎么抓就怎么抓。” 赵垒点头道:“所以,有那么多人为因素在,如果换你是老板,你在国外,我这么如实把问题汇报过去他们会怎么想?当月的报表上看见这一大笔的非正常支出,他们会怎么做?” 许半夏笑道:“是啊,老外可能想不到这些,税务局逼急你们了还真会闹事儿。” 赵垒摆摆手,道:“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从你这个做老板的角度出发来看我们公司本月的这部分非正常支出,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许半夏这才明白,赵垒此来,并不是找她这只天涯同命鸟一起惺惺相惜叹几口气的,而是想通过她对他的老板知己知彼,自己刚才的开心似乎有点自作多情了点。不过她也不会太自怨自艾,想了想,道:“实话说,我对税务知识也算是很了解的了,但是下辈子都不会想到还会有昨天这么荒唐的事。按税法规定,对方开具的发票有假,我们确实应该补缴,不过不必罚款。但我们的发票是通过认证的,他们税务机关都没看出有问题,出了问题却还要我们承担,这就强盗逻辑了,那以后还认证个什么?最滑稽的是连个通知,给个准备都没有,把我绑肉票似的操作,我要是没经过这些事,你就是跟我说,我心里也要打个问号,咦,哪有那么不讲道理的?只怕是这位赵总以前犯了个什么大错被税务机关给逮了空子,说出来怕我们责难,所以编个这么荒唐的谎言。这不是小数目,得好好查一查了。钱还在其次,这个赵总的信用可很成问题了。不用说,过了春节,措施先后会出来。” 赵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和我的想法差不多。” 许半夏心里也不好受,不知不觉就帮赵垒一起担心上了,非常诚恳地道:“赵总,我多说几句,你别怪。我们不可能拿到税务那边的文件,所以只有凭自己一张嘴说。如果你们老板对你还有点信心,应该是会过来调查,不过你那段时间很有可能被暂停工作。如果他们派人过来,那么你还有救,可以带他们去税务局把情况讲清楚了。但如果有人觊觎你这个位置的话,那就难说了,即使有税务机关的口头证明,也会有人以一句你当初决策错误,造成公司巨大损失为由,对你发难。你这位置油水太大,不可能没人怀疑你,也不可能没人盯住你的位置,赵总你不能不预作打算,提防有人在这个时候拿这件事发难。” 赵垒点点头,却不言,只是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想什么,只有从交握的两只手上两个拇指不停地变换位置才可以看出他没睡着。许半夏自己觉得刚才那些话虽然说得严重,可赵垒应该听得出她是发自内心,所以赵垒现在应该是在就他总公司的情况结合她许半夏的话,认真思考他目前所面临的处境。而且赵垒一直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一定不会愿意给许半夏看见他艰难处境下可能会因为思考重大前途问题而导致的失神和暂时的软弱。 许半夏见此干脆走了出去,让赵垒独自清静地想事儿。替人家打工,就是有这点不好,朝不保夕。 码头与堆场不远,三辆车正好保证一辆在卸,一辆在路上,一辆在装。许半夏在地磅房看了一会儿,然后到堆场与实物校对一下,基本没有什么误差,国营大钢厂拿出来的东西在计量上一般做的手脚比较少,不像小钢厂的,总是紧凑地给你保持在负公差内。不过许半夏自己也是做这种手脚的翘楚,所以不怕别人耍滑。 都是大件货,一车四件,装卸非常之快,许半夏看了会儿后觉得有点冷,又跑去地磅房坐了会儿,随后还跟车去了下码头,见童骁骑叉着腰很威风地在那儿指挥哪个先吊哪个后吊,见事情稍微告一段落,后面的车还没跟上,才跟童骁骑说话:“阿骑,春节前一直跟着我在外面,那些兄弟没怎么聚一下吧?” 童骁骑笑了一笑,道:“今天肯定是没时间了,明天大年夜,也不可能,春节过了再说吧。” 许半夏闻言只是笑,伸出胖手重重地拍了拍童骁骑的背,好一会儿才道:“阿骑,我知道你是因为体谅我最近的难处。你这就通知你那些弟兄吧,明天中午喝个痛快,玩个痛快。钱,你不用愁,我会解决。那些都是你的兄弟,你一个也不能丢。” 童骁骑道:“都是兄弟,不吃饭能丢?春节后再说。”一直没有高辛夷的消息,童骁骑烦心得很。 许半夏笑道:“阿骑,别钻牛角尖,春节前大家聚一聚,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不方便参加了。你是他们的大哥,旧年最后一天请客,是压轴戏,不能不请。” 童骁骑不再反对,胖子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既然胖子说钱没问题,那她一定找得到解决的办法。所以这就着手打电话通知各兄弟。 许半夏赶回自己的公司,见赵垒的车子还在,松了口气,虽然明明知道赵垒即使离开也肯定会打个手机与她道别的,不会闷声不响地走掉。推门进去,才说出“外面……”,却分明听见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平稳清晰的鼾声,赵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沙发上,正抱着手睡得香甜。许半夏不自觉地放松了全身的神经,站在那里目光柔软地看着这个熟睡的人,看到赵垒睡着的脸舒缓坦白,若是毫无机心,平白比往日又年轻了几岁,就像个大孩子似的,看着叫人心疼。 许半夏虽然很明白此时她应该出去,否则气氛非常暧昧。但她就是不想出去,轻手轻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享受这难得的本不该属于她的温情。 只是好景不长,不知谁打进赵垒的手机,眼见赵垒闭着眼睛非常顺手摸出手机接听,言语之间,立刻,刚才的不设防神情荡然消失,似是即时进入了战备状态。听赵垒的话,对方好像是郭启东,于是,许半夏在心里把郭启东骂了个半死。 放下电话,赵垒也感觉到自己在女人面前这么大咧咧地睡着似乎很是尴尬,掩饰地笑了笑道:“怎么就给睡着了。” 许半夏当然在赵垒接电话的时候早恢复铜墙铁壁,闻言当不知道似的,微笑地直接把话题切入工作,把自己当作中性:“赵总一定是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吧?到底是大将风度,临危不乱。”顺便送上一个马屁。 赵垒看了下手表,笑道:“还好,没睡太久。我刚刚订了张去上海的机票,准备今天就从上海飞去总部,等着他们来查,还不如送上门去哭诉,起码掌握一点主动权,先洗了董事会几个大头的脑子。小许,你离开一会儿方便吗?如果可以的话,你送我回家去拿一下行李和机票,顺便送我去机场,我公司已经放假,不想再去叫司机出来。” 许半夏皮球一样地跳起身,道:“好,赵总你等一会儿,我到地磅房交代一下。” 等许半夏三言两语与地磅房的人说好事,回头见赵垒已经出来,钻进他的车里在干什么。许半夏便过去问:“赵总,开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赵垒道:“开你的吧,我这辆扔在你这儿,放小区里几天不用,我反而担心给偷了。给,钥匙你拿着,喜欢你就开着。” 许半夏接过这把明显比自己的精致,而且沉甸甸比较伏手的车钥匙,拿眼睛看了停在场地上的一黑一白两辆车,心里一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高跃进被呛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正月初三,许半夏大白天还躺在床上。除了大年夜到阿姨家吃顿年夜饭,大年初一到外婆家拜年吃顿团圆饭外,哪儿都没去,就是睡觉,一直睡到现在,实在是已经睡不着。保姆过年也回了家,大过年的早上还去早跑又显得孤寒不堪,竟是无事可做,无人可说话,只是满心寂寥地看着中央台喜气洋洋地播放着全国各地欢度春节的画面。暖冬,暖冬,暖冬,这两个字多次出现,据说山海关以北都不见雪,直到锦州才见远山有白雪覆盖,而平地只有面北的沟坎才有星星点点的几块未融的雪。与暖冬相应,民工回乡潮才结束,初三的火车站已经迎来赶早出门打工的民工。看着民工们眼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许半夏也满心期待。 天暖,公路化冻,公路交通复活;天暖,建筑工地启动早,将极大带动对钢材的需求。当然,天暖,也会导致大片已经沙化的内蒙古草原表面冻土化冻,导致开春京津冀地区严重的沙尘暴,但这已经不在许半夏的考虑范围内了,虽然她从每天必看的上新闻中细读了这条新闻分析。 中央新闻台的整点新闻刚结束,气象预报还早,许半夏正打算着是不是再睡一觉,手机却狂叫起来。拿起一看,不熟悉的号码,谁?电话那端传来的居然是野猫高辛夷的声音:“胖子,你有没有空?我爸想请你喝茶聊天,他不相信我这段时间在办正事。” 许半夏一听就拎清,一定是高父这个生意人也是春节难得闲下来,便留在家里好好拷问女儿失踪日子的行踪。高辛夷虽然还单纯了一点,可小狡猾还是有的,知道父亲要是了解到她竟然是与人同居,以后就再别想自由活动,他父亲花点钱找人看住女儿的可能不是没有,所以她只有抬出许半夏,都是女人,能怎么样到哪里去?于是许半夏笑道:“让你爸定个地方吧,我立刻过去。” 半小时后,许半夏上身穿着一件浅灰圆领毛衣,下面穿条深灰灯芯绒裤,非常休闲地出现在约定地点。因为减肥有成效,最近又太忙,没时间采购衣服,所以这套去年的衣裤都显得很是宽大,越发显得休闲。许半夏自己定义为大袖飘飘,仙风道骨。 高辛夷与她的父亲高跃进一起进来,因为跃进这个名字,许半夏特意上了解了一下,估计这个高跃进应该是1958年左右生。看上去果然不算年老,有这么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儿,可见其结婚生女效率之高。看上去也就一个社会成功人士的形象,看不出包二奶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猥琐的痕迹。许半夏主动上去与他握手,以一张看似毫无机心的笑脸迎接高跃进审视的眼光。做父母的可能都喜欢这么审视自己孩子的朋友,不过许半夏从小到大只有享受被人审视的待遇。 “你就是胖子?不胖啊。”高跃进在短时间的密集审视后,便恢复了一般商人都有的笑脸,不过因为他已经很成功,所以笑脸便有点矜持,一看就是想与人拉开一段距离的意思。 许半夏一边引他们父女到位置上,一边笑道:“这个名字是朋友们叫惯了的,原来我有零点一吨,他们不叫我胖子才是很对不起我吃下去的那些东西呢。高先生,这回非常感谢您的帮忙,否则我也不知要在里面待多久。这笔钱,我将在两个月内连本带息还给您。” 高辛夷偷偷背着她爸做了个鬼脸。 高跃进微笑道:“这个不忙。不过我想了解一下,这笔钱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半夏心想,这也是应该的,大笔的钱从他手里流出去,他怎么也得了解一下,否则在他心里,可能她许半夏成了拿他女儿要挟他给钱的邪恶人物了。便详详细细地一点不隐瞒地把这回的涉税风波与高跃进讲了一遍,最后道:“本来也不用那么惨,但我因为看中今年,啊,不,应该是去年的钢材市场反常地低迷,所以冒险超过自己能力地进了一堆钢材压着,钱都用光的时候却遇上这种想都想不到的事,幸好有高先生帮忙,否则我这春节得在里面过了。” 高跃进一边听,一边脸上笑容中的严峻慢慢缓解下来,这个借钱的死结一打开,许半夏在他心中的形象立刻便从负分转为少许得分。“你说的这件事我也听别人说起过,也是问我借钱缴税务局的,我当时还有点不很相信,看来是真的了。辛夷说她在做你的助手?” 许半夏实事求是地道:“辛夷虽然说有点孩子气,可是真做起事来却是很认真拼命的,而且头脑聪明,反应够快,春节前那一段时间,要不是辛夷帮我,我一个人可能支撑不过来。辛夷用得好的话,是个能发挥得起来的人。”许半夏相信高跃进是个人精,如果一味说高辛夷好的话,他还未必相信,一定又会怀疑她有企图,但先给高辛夷定下“孩子气”这个不是大弱点的基调,高跃进接受起来便比较顺利了,他又不会不了解女儿,怎会不知道这个女儿性格中孩子气之重?否则怎么可能上演失踪闹剧。 而高跃进还是半信半疑,这个女儿高中以烂分毕业后,进一家打着大专旗号的学校混了两年,出来后在他公司不是没做过,可只见她帮倒忙的,怎么可能失踪跟了别人反而能做事了?如果真是如许半夏所说的话,那倒是件好事,或者她溜号那么几天知道了世事艰难,吃了点苦头后知道学好了。所以这事一定要搞清楚。“喔?辛夷怎么帮你忙的?” 高跃进的话一出口,高辛夷立刻抗议:“干什么?我就不能帮胖子的忙?我帮的可多了,别看不起人。” 许半夏微笑着看着高辛夷,却对高跃进道:“辛夷因为这个脾气,大家都叫她野猫。野猫有好处,不会吃亏,但遇到城府深的人就难说了。起码野猫有冲劲有拼劲,只要肯做的话,其他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现在,辛夷还只能做点打杂的事,不过一月不到,打的杂已经开始高级化。我们那里都是年轻人,辛夷是个好强的人,她不肯被人比下去,所以做得很积极。” 高跃进一边听一边点头,觉得许半夏说得比较中肯,没有什么隐瞒,也没有什么美化,他这个做父亲的恨不得拔苗助长,所以听许半夏说女儿可以培养,心里很喜欢,看着女儿道:“那么说,以前你在爸爸那儿做心里不舒服了?” 一见爸爸看过来,高辛夷立刻别扭地别过头去不看他,她还得与这个没良心的人划清界限。不过话还是得回答的:“那当然,你那儿人模人样的都要我叫什么叔叔伯伯的,什么玩意儿,不像我们这儿,老大叫胖子,大家叫我野猫,小陈比我大我照样叫他小陈,还有酷酷的阿骑,大家都兄弟姐妹一样,干活都来劲。” 见高跃进若有所思地看着别扭的女儿,许半夏忍不住心里发笑,管得住偌大的企业,抓得住千万人的心,却对女儿束手无策,也算是一物降一物吧。“我们那里也没有别的,因为公司年轻,所以人员也都年轻,大家和谐得像自家兄弟。如果高先生去看过的话,可以深有体会。” 许半夏本来也就客气客气的意思,没想到高跃进却是爽快地道:“好,反正今天也没有事,一起去看看。”高跃进心里觉得这个女儿既然在许半夏那里可以学到东西,得到发展,那为什么就不可以让她跟着许半夏?当然他事先得去考察一下,确认是不是皮包公司。否则女儿正经本事没学到,哄吓骗拐倒是有一套学一套,那他还不吐血。 许半夏最先吃了一惊,但随即一想,也好,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帮,便也很爽快地答应。 出去到停车场,高跃进看见许半夏的车,略微吃惊,道:“你的车不错啊。” 许半夏笑笑:“这是朋友的车,春节他不在本地,暂时归我保管,我爱慕虚荣,见他的车好,就忍不住想用用它。”其实许半夏当初一听赵垒说把车子交她保管,她就心生一计,从机场回来,就去典当行把自己的车子当了,反正赵垒不会太快回来,有他的车子过年,不会太没面子。这样,童骁骑想请客,自己要送礼的钱都有了。还省得求人去借。临近春节还总是借钱,总归不是好彩头。 高跃进笑笑,不予置评,不过觉得这个胖子倒还算是实在。他不愿坐女人开的车,只有自己开。高辛夷当然一脚滑开,快步钻进许半夏的车里,一关上门,就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机给童骁骑打电话。拨号时候还飞快地道:“我叫阿骑过去堆场,我真想得快发疯了。” 许半夏忙道:“你别发疯,阿骑不能去,你们两个一见面万一干柴烈火地烧起来,看你父亲以后还放不放你出来。你今天先忍一忍,争取到了自由,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胖手一抓,就把高辛夷的手机抢来。 高辛夷急道:“不行,我一定要见阿骑,你就叫他等在门卫室那里,我悄悄猫进去抱一抱他就好。” 许半夏也知道童骁骑想高辛夷想得发疯,弄不好高辛夷一个电话过去,童骁骑想方设法钻在钢卷里等都有可能。但是没办法,为了将来,只有叫他们暂时忍。“我那门卫室一看就是老头待的地方,阿骑年轻英俊,一看就不是个看门的。你给我老实一点。” 高辛夷眼睛一转,趁许半夏转弯的时候不注意她,猫一样灵巧地把被许半夏没收的手机抢了回来,打开就拨。许半夏火了,喝道:“妈的,你再搞脑子,老子不管你们的闲事了,你爸爱怎么锁你就怎么锁你,老子再插手一个手指头就不是人。你爱和阿骑怎么说就怎么说,要说一句去堆场,老子立马掉头。” 高辛夷是野猫,而许半夏则是从野人进化过来的人,段数有所差别。高跃进的黑脸高辛夷不怕,而许半夏的黑脸高辛夷看着怕,举着手机研判了半天,才颓然放下,道:“还不如不打,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阿骑撒谎。”郁闷地白眼看着窗外,忽然发现路线不对,忙道:“喂,你去哪里?” 许半夏道:“回家拿一下办公室钥匙,万一门卫刚好离开一下,总不能叫你爸翻墙。” 说完,就见小区大门,许半夏惊讶地看见老苏拎着个塑料袋站在大门口,好像是等什么人,许半夏想了想,没有停车,直接滑离老苏身边。老苏是她的方外朋友,不想让以后可能在生意场上相遇的高跃进看见。野猫倒没关系。只是不知道老苏在等谁。拿了钥匙出来,见老苏还站着,许半夏不由替他不平,什么人架子这么大,叫老苏等那么久。 漂染也跟上了车,它只见过高辛夷几面,可已经有印象。 到了许半夏的堆场,高跃进一看完全放心,因为人或许会骗人,可狗怎么也不会骗人,堆场里两条与漂染差不多的狗见了她女儿就绕着撒欢,可见大家是熟识。放眼看去,果然堆着很多钢材,高跃进虽然不做这行,但浸淫商界多年,多少总是知道点眼前的钢材值点价钱。 外面才站了一会儿,衣着单薄的高辛夷就喊:“冻死啦,海风那么大,我们回去啦,又不好看。” 许半夏笑着把办公室钥匙交给她,让她到里面待着。高跃进看着女儿熟门熟路开门进房,不由好地问:“她平时都是这样?你们不烦?” 许半夏笑道:“否则怎么可能叫她野猫?不过没事,大家都喜欢她。” 高跃进点头,在一个父亲的眼里,野人一样的女儿也是天使。但高跃进没有就女儿的事多说,岔开话题:“小许,你带我去周围看看,我觉得这个地方地段不错。” 许半夏听了急了,立刻道:“呃,不行,不能带你去看,这地方周围一块地我都垂涎了好几年了,高先生你可不能看了霸占去,你要出马,我肯定玩不过你。” 高跃进本来还觉得许半夏像个成人,此刻听她这么一说,都忍不住想伸手捏捏这张被海风吹红了的孩子似的胖脸,心里中肯地评论:虽然不能称作是胖子,可胖还是有点胖的。不由笑视着许半夏道:“你只要一天管着我的女儿,我就一天不占你这块地。” 许半夏一听就听出话里的玩笑成分,这才放心,妈的,好不容易做手脚保存下来的这块海涂,怎么可以拱手让别人占了现成?知道自己刚才心急被高跃进这个老狐狸取笑了,只得笑道:“也好,只要我挟持着野猫一天,你高先生就得忍让我一天。”这才肯带路。 高跃进跟着许半夏看地的时候,话说得不多,主要还是吸着烟听许半夏介绍。大致兜了一圈,两个人都没穿大衣,虽然是暖冬,但还是被海风吹得够呛。倒是三只德国牧羊犬欢快地跟前跑后,很开心可以在这么广阔的天地玩耍。 回堆场路上,高跃进才道:“看你这架势,似乎不应该只是单纯扩展堆场吧?”海风呼啸,人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被对方听见。 许半夏点头道:“是啊,我的梦想是工厂。” 高跃进道:“这个时候开厂晚了一点,除非你开小作坊,比如做洗洁精,雇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叫卖,否则只有大投入,筑高门槛,做大多数人做不了的产品。普通工厂太容易进入,竞争太激烈,赚不了什么钱。” 许半夏听着觉得很有道理,高跃进说的是实话,类似冯遇裘毕正他们这样的企业,做得很辛苦,也就赚点微薄的利润,万一本市范围内再开多一家的话,那哪一家倒闭就很难说了。而伍建设的企业也就比冯裘两家的门槛稍高一点,而且因为有原来国营的底子,拿到了特殊行业的环保许可证,与他竞争的企业就要少多了,也难怪伍建设现在的气焰越来越嚣张。 见许半夏闷着头边走边想,高跃进看着觉得好笑,又是打趣道:“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忽然觉得你的工厂梦想很遥远?” 许半夏听得出高跃进在寻她开心,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论在心机上和身家上差高跃进几个档次, 但那也容不得别人讽刺取笑她,不得不展开笑脸,笑嘻嘻地反击道:“高先生文化程度真高,我被您刚才说的那些可以进教科的话给击晕了。” 高跃进“噗”的一声笑出来,被香烟狠狠地呛了几口。许半夏双手插在裤兜里,还是笑嘻嘻地看着狂咳的高跃进道:“人最容易被自己喜欢的东西陷害。”行动挑衅过来有拳头,言语挑衅过来有回讽,许半夏怎么可能给人太占了便宜去,何况高跃进正想着要塞女儿给她调教呢。但见高跃进咳得狼狈,眼泪鼻涕的,这才掏出纸巾递给他。“高先生看来与这块地犯冲,这下我放心了,你再不敢打这块海涂的主意了。” 高跃进给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郁闷地拿手指指许半夏,一直到进了办公室喝了水,才缓过来。高辛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她爸是吃了亏。她心里竟然觉得很好,自己除了出逃失踪才能搞得她爸没脾气,别的什么时候都是看见她爸没脾气。没想到胖子出去一会儿就把她老爸搞得面如猪肝很没脾气地回来,真是解气,替妈妈出气。 许半夏看高跃进不咳了,这才又笑嘻嘻地道:“不好意思,高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高跃进被她搞得很尴尬,这么大身份的人在个胖乎乎的小女孩面前搞得那么狼狈,几年来还是第一次,不过好在许半夏的话还有点分寸,只是要好好想想才体味得到其中的暗讽,自己心里都觉得好笑得很,所以生不起气来,笑道:“你少跟我装傻,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半夏还是笑嘻嘻地道:“可是我很讲道义的,没有落井下石,没趁你说不出话的时候连珠炮似的损你,否则还不郁闷死你。” 高辛夷立刻插话道:“胖子,干得好,唯一遗憾是不应该对他讲道义。”连个爸爸都不称呼。 许半夏当然知道高辛夷为什么这么损她爸,但为免高跃进真的尴尬至恼羞成怒,只得装错愕地道:“不会吧,都说女生外向,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成泼出去的水啦?” 高跃进当然不会把他的尴尬露出来,只是笑道:“她要泼出去也只能随她,我们当父母的一生一世都是欠孩子的。”边说,边严肃地看看高辛夷,高辛夷自然是撇撇嘴,扭过身去不理。“小许啊,春节过后,我想请你们公司的人吃饭,感谢你们在她跷家期间对她的照顾。而且以后看来还得请你继续照顾她。” 想到要请全公司的人吃饭,就不可能不遇到童骁骑,他与高辛夷这两人又都是不善于伪装的,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万一给高跃进看出来,很可能就得棒打鸳鸯了。只得伪作诚恳地道:“高先生,我想这就不要了,辛夷的身份我看还是控制在少数人知道的范围内比较好,否则辛夷有了特殊地位,对她往后开心地融入我们当中有障碍。” 高跃进听了有理,原先女儿进他的公司工作,待遇就像小公主似的,周围的马屁精只会哄着她玩,哄得她开心,哪里还可能学到什么,反而学得飞扬跋扈了。在许半夏公司里,大家都只当她是路边捡来的野猫,她才可能从底层做起,起码逐渐知道做人。便点头对许半夏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今天喉咙难受,不多说,改天我另外约你出来聊天。辛夷,你以后就跟着小许做事吧,工资问爸爸拿。” 许半夏故意道:“高先生,你不知道野猫是逢父必反的,你不说的话,只要不管着她,她肯定是每天来我这儿报到的,你这一说,她还来不来我就不确定了。野猫,是不是?”许半夏只是不想给高跃进太顺利的感觉,免得被他误会她有什么企图。她当然也想有点企图,最好高跃进能在资金上以后多帮帮她,但想到这么利用兄弟媳妇有点不妥,所以只能忍痛不提这茬。 高跃进却是闻言一惊,许半夏说得没错,辛夷还真是逢父必反的,这要错失了这个机会,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种辛夷喜欢去,又能锻炼她,又不是男人做老板,可能挖空心思先占了他女儿便宜的地方,一时紧张地看向女儿。没想到女儿反而比他还心急,跳着脚道:“死胖子,谁说不来的,我要来你赶都赶不走。” 高跃进这才松了口气,所谓患难见真情,按辛夷的说法,她是在出走的情况下被许半夏捡的,看辛夷这么喜欢跟着许半夏,说明这人以前没慢待他女儿,如知道他女儿的身份后,只有更不会慢待,所以心里很放心把女儿放在许半夏这儿。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既然身份已经明了,他少不得得提供许半夏一些什么好处,否则说不过去,人家没义务帮他训练女儿。 一时皆大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新年新气象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因为高跃进那句话,以为他在高辛夷初十上班前一定会抽时间单独约见她一下,一方面商量他女儿的培养事宜,一方面提出给予些许合理资助。许半夏觉得只要自己不主动去利用兄弟与兄弟媳妇的感情,至于高跃进自己送上来的好处,那她也不会狷介地拒绝,她会笑纳,不过会对兄弟开诚布公地交代就是了。 可是一直到正月初九,上班前的最后一天休息,高跃进还没联系她,电话倒是有一个,不过是来确认上班时间,然后关心一下她那些赔钱货开春的行情如何。许半夏疑惑,高跃进究竟是觉得别人为他效劳是理所当然呢,还是猫捉老鼠一般地引而不发,等待她许半夏年轻气盛先发制人,而后他见招拆招以老辣手段后发制人?如果是前者,那也随他了,反正本来对高辛夷好就没图什么,只想帮着兄弟赚个老婆回来。如果是后者,哼哼,许半夏的好胜心此起彼伏,脑子里冒出很多想法。 初十,保姆恢复上班,许半夏又带上漂染跑步,路遇老苏背着她上回装酱肘子给他的双肩包在她前面跑。许半夏眼看距离遥远,只得指使漂染:“漂染,上去咬住老苏。”漂染立刻就像听得懂似的如飞箭般蹿出,直扑老苏。清晨马路寂静,漂染虽然跑得轻快,还是被老苏察觉,才一回头,就见漂染和身扑上。漂染现在已经不小,一扑之力非同小可,老苏结结实实地倒退若干步,才一个马步站稳了。见漂染如见胖子,老苏惊喜地倒退回来迎接胖子。“胖子,春节你都没出来跑步啊?” 许半夏有点吃惊,该不会老苏春节几天一直背着背上的东西早上出来等候她吧,又想起初三那天在自家小区门口看见老苏等人那件事,不由问道:“老苏,你这背上的东西是给我的吗?” 老苏很开心地笑道:“是啊,因为我春节要值班,回不去四川老家,我爸妈只好过我这儿来跟我一起过,我弟弟一放假也来了我这儿。我叫我爸妈多做一些腊肉腊肠给你,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可是你春节前到现在,一天都没来露面,我去你们小区门口等都没等到,我估计你是出去旅游了。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许半夏这才很内疚地想到,原来那天老苏天寒地冻地等在自家小区门口还真是在等她。“老苏,我今年手头很紧,没出去旅游,以往春节都是在外面过的,今年我选择冬眠,几乎没怎么出来过,也就初三出来一次,还看见你等在小区门口,我还以为你在等谁,没好意思叫你,真很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后悔那天没有叫你了,你不知道这春节十天饿得我够呛,可是四川自制美味腊肠却又等着找我。”反正在老苏面前她一直就不是好东西,跟老苏说话她存的心眼也就只有怎么捉弄老苏,所以初三的事不需隐瞒,照直说来。“老苏,给我闻闻那香味。” 老苏果然不以为忤,转过背微蹲下来给许半夏闻,一边道:“胖子,我怎么初三那天等了那么久就没见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许半夏只管把头钻在包里大闻特闻,对老苏的话听而不闻,好一会儿才满足地钻出来,道:“我等下回去就叫保姆做。老苏,真香,你爸妈真好。对了,老苏,给我一个电话,我一个兄弟最近老是身体不好,面黄肌瘦的,我什么时候带他去你那儿看看,你帮我找个好一点的对症的医生,负责一点的,我就不信病因会查不出来。你报给我号码吧。”一边掏出手机,记录下老苏报出的号码。 老苏看着许半夏的白胖手指在小巧的手机按钮上操作,心里很想把这手拿过来,握在自己的粗黑大掌中,咽了咽口水忍住,自己不去招惹胖子,胖子都会搞得他噎死,这要招惹得她不愉快,还不给胖子揍死?可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胖子,你父母呢?都没听你说春节和他们一起过。” 许半夏头也不抬地道:“我没父母,我不知有没跟你说起过,我妈是在生我的时候死的。” 老苏一听,还以为许半夏父母双亡,忙歉疚地道:“很抱歉。” 许半夏眼睛一翻,道:“别假惺惺,问一下又没什么。告诉你,我姓许,为了与别的胖子有所区别,你可以叫我许胖子。不许叫我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字,我最讨厌我的名字。别人随便他们叫,但我的朋友都不行,所以我暂时不跟你说名字。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那个小区的?” 一听许胖子把他归到朋友堆里,老苏受宠若惊,忙道:“好,我以后还是叫你胖子。我在想你回去的那条路上只有一个小区,虽然有几个门,但我想碰碰运气。胖子,你是不是有车?否则怎么可能你看见我,我没看见你?”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老苏,说你笨呢,可你有时候又很聪明,可说你聪明呢,我怀疑你又很笨地挨了人家的欺负,大年夜和初一晚上连着值夜班,所以才会初三白天有时间来找我。” 老苏被许半夏说得脸色发红,好半天才道:“你说,人家都是有家有口的,老婆孩子等着他们。我……” 许半夏“呸”的一声,打断老苏的话,“人家有家有口,你就没有?你父母还是老远地从四川赶来的呢,他们特意来看你,你连个年夜饭都不能与他们吃,这算什么鸟道理?人家一家三口天天拱在一起,弄不好还天天吵架,外面彩旗飘飘,怎么到值班时候都那么亲了?就你和父母不亲吗?笨,我被你气死了。” 老苏无奈地看着许胖子翻着眼白不理他,不过他心里又很高兴,胖子这是替他着想呢。许半夏则是不高兴再理老苏,因为她最知道,笨人是无可救药的。但心里却在想,也就只有这种笨人,才会大过年的跑出来等她给她送腊肠。看着老苏背着一袋腊肉腊肠又心软了,再说老苏很负责地把她送到她的小区门口,才把包交给她,一掂,很重,想到这是他爸妈从四川背来的,心里更是感动。张开双臂给正在喋喋不休介绍腊肉做法的老苏一个大熊抱,在老苏惊得头发都竖起来的当儿就拎着包离开了。教了她她也学不会,反正保姆知道怎么料理。 可怜的老苏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老苏好开心,一天都对所有人春风满面。不过排班的医生一见老苏心情这么好,偷偷多安排他夜班被他发觉的时候,老苏想到胖子爱之深责之切的眼神,第一次大声地理直气壮地说了“不”,别人怎么讲理由都不行,他也不给你解释,不就是不。然后老苏看着排班医生生气离去的身影,得意地想,明天得把这事儿告诉许胖子去。 许半夏不知道自己这个兄弟般温暖的拥抱对老苏造成如此电击一般的影响。因为赵垒的车子已经还给赵垒的司机,她自己的车子目前还没钱去赎,所以早上叫小陈来接她。一个春节休息下来,小陈的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不过精神挺好,也不发热了,许半夏也就不提已经约好老苏的事。 上班第一天,所有的人都到齐,高辛夷与童骁骑两个来晃了晃,随即就不见踪影,许半夏心想,这要是被高跃进知道了的话,拧下她许半夏人头的心都有。 很快,电话就一个个地过来,都是问许半夏什么价出货,许半夏都是一口一个已经卖了,人家又说她价格还没好怎么就卖了,许半夏心想,这话就对了,就等着涨价呢,才不卖。 冯遇已经回来,一个电话把许半夏叫了去,见许半夏开着以前的旧车,好地问为什么,许半夏想起来就气,当着冯太太的面就给了他一拳头,“他妈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不能去旅游,差点害死我。”便把税务局追缴税款的事说了一遍。 冯遇夫妇听了都笑,冯太太道:“不行的话,我的车先给你用,我反正不大出去,家又近。” 许半夏笑道:“等我这辆车也当了的话,一定问你借。”才说完,听下面车子声响,探头出去一看,居然是裘毕正。“裘总来了。”不过许半夏不对裘毕正置评,尤其对与裘毕正一起下车的郭启东不予置评。还是郭启东开车,这个顺序没错,不过郭启东没再替裘毕正拎包。可见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如今郭启东既然撕破脸皮,也就不用再殷勤了。 冯遇只是“嘿嘿”地笑了笑,而冯太太则是说了句“我在里面睡觉,你们不许搓麻将”,便速速钻进办公室附带的小卧室。许半夏知道冯太太讨厌这对貌合神离的合作者,但作为一个商人来说,许半夏做什么都是对钱不对人,裘毕正春节前不肯借钱的事,许半夏只记在心里。 裘总一见许半夏也在,大声打哈哈道:“小许,你这次发财了,春节前进了那么多放着,现在价格都在回升了啊,都说已经比去年年终时候要涨了两百了呢。”郭启东只是与冯遇打了招呼,对许半夏则是视而不见。 许半夏笑笑道:“那不一样,我进的是俄罗斯废钢,本来价格就高,除非今年价格能升到去年十一月份的水平,否则我还是亏本。” 裘总连连道:“会涨的,会涨的,小许你急都不要急,一颗心稳稳放肚子里。冯总啊,我刚刚看见你下面堆了不少原料啊,你也是有先见之明。你这是什么时候进的?我年前来的时候还没见。” 冯遇神色很是得意,他原来只是把钱押在钢厂,等来年提货,后来许半夏与赵垒谈话后把想法告诉了他,他觉得值得冒险,便飞去钢厂火速进了一批,不过没敢多进,怕有个万一。现在,光这材料涨价,已经为他赚了近百万的利润,而且还是纯利。他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多进,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已经够开心了。所以朗笑着道:“就你那天来以后我想出来的,现在后悔没多进。你们呢?我记得你们没怎么进。” 裘毕正脸上有点不自在,而郭启东则是道:“我们没进,不过我跟钢厂说好的,他们很快就发货给我们。” 冯遇道:“说到发货,我刚刚也在发愁,本来答应我初七发货的,可到今天还没响动,听说这几天钢厂的货都是才下线就装车的,钢板烫得可以烤番薯就出厂了。我明天准备上去催催,别等价格上去了才发给我,本来我可以买一千吨的钱就只够买八百吨了。” 许半夏插嘴道:“我听钢厂的朋友说了,他们先要满足一些大户,就像五矿啊省物资啊之类的,然后才是经常在问他们要货的工厂。不过他们经常一炉轧几种规格,有些规格比较冷门,五矿他们不要,你们看看合适的话,倒是可以捡那个剩头,但你们人得在那边天天蹲着,一见有这种的就抢,否则可能永远没机会。” 冯遇和郭启东对视一眼,都是有点紧张,冯遇对许半夏道:“照你的意思,就是得有人亲自过去了?” 许半夏笑道:“可能还得去个管用的,否则你抢,别人也抢,等你派去的人一个电话回来跟你核实规格要求,那边早被人快手抢了。” 郭启东一想,自己公司里生产什么不生产什么,都是被他牢牢抓在手里的,如果要说管用的人,可能只有他了。不由对冯遇道:“冯总,你得亲自去了吧?” 冯遇点点头,不过想到许半夏对眼前两人都没有好感,不知这话会不会是寻裘郭两人开心,这得等没人的时候问许半夏了,不过这会儿还是帮她把戏演好吧。“小许,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做了那么多年怎么不知道?” 许半夏笑道:“你们大老板,进去都有业务员接送,不像我进去都是自己从后门摸进去的,连发货单都得我自己送到仓库去。业务员嘴巴都滑得很,你想知道什么得酒灌醉了掏,那些车间工人就不一样了,什么都说,还什么都知道,几次去过混熟了,他们什么都告诉我。” 裘毕正一听有理,急了,道:“阿郭,我们现在生产的料都没有,看来你得赶紧去一趟。唉,春节前进一批就好了。” 大家都知道,他现在与郭启东有芥蒂,所以不便直接埋怨出来,其实这就是在说郭启东决策失误,春节前没有准备。许半夏不吭声,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郭启东不可能春节前进货的,因为他们这个厂的地皮被郭启东这个聪明脑瓜物尽其用,安排得密不透风,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阿骑说,到他们厂去,得在外面先倒好车,然后由一个人在车尾指挥着倒进去,否则进去了就很难出来。要是他们也想与冯遇那样进一大批放着,那车间里面可就此路不通了。说起来,郭启东也真是个人才,也不知他是怎么计算的,每天都能保证进的料既不占地方,又保证生产上够用,还能保证把做出的成品及时卖掉,不留在车间占地方。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随他们吵好了。 果然郭启东冷冷地道:“裘总要是找得到一块地方给我堆料,我春节前早就进一大批了。” 裘毕正果然无言以对,噎在那儿。许半夏心想,这还真是的,不懂还是少瞎指挥,否则都是自讨没趣。裘毕正一见没趣,就冲许半夏道:“小许,你那里有没有我们厂里做的规格?” 许半夏摇摇头:“不一样的,做不同产品的。”有也说没有,目前价格全线飘红,许半夏怎么肯轻易卖了。 郭启东轻声对冯遇道:“冯总,我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吧?不如一起去?” 冯遇犹豫地看看许半夏,许半夏见此明白,笑嘻嘻地道:“大哥你还没有向阿嫂汇报。你身上有那么多打通关节的现金吗?” 冯遇立刻明白她的话,笑道:“也是,老婆怕我搓麻将老输钱,钞票一直是她捏着,我晚上回去问她拿些钱再走。阿郭,你先走一步,回头我过去找你。” 郭启东听了起身道:“好吧,那我先走一步。回头帮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你公司的材料。” 冯遇听了开心地道:“这就再好也没有了,你那么内行,有你在,我不去都可以。那我就不留你。” 裘毕正也跟着起身告辞,他心里总觉得有问题,这个许半夏去年底的时候想问他借钱,被他溜走,不知心里多记恨着他,怎么可能说真话?而且看她与冯遇眉来眼去的,一个劲地拉着冯遇慢慢再去,说什么要筹点现金,裘毕正还能不知道冯遇的信用卡里面有多少钱的,所以一看就知道有鬼,上车就对郭启东道:“阿郭,年前我得罪过许胖子,我怀疑她今天寻我开心,你没见她一个劲地阻止冯遇和你一起走?” 郭启东是个懂厂的人,刚才许半夏的话一说,他立刻领会,觉得非常有理,结合市场现状来看,她说的话应该是真话。现在见裘毕正这么一说,又觉得有点怪,是啊,本来冯遇一起去多好,两家合在一起,量也大一些,可以让钢厂重视起来,为什么她反而要阻止?他心里还是觉得值得去,即使许半夏说不值得去,郭启东自己的判断还是值得去。不过裘毕正毕竟是老板,他既然话已出口,要是自己非要坚持着去,未免又撕破一层脸皮,何必呢?便道:“裘总的意思是……” 裘毕正摇摇头,道:“再等几天,许胖子滑得像泥鳅,我又刚开罪过她,女人家气量小,难说她今天是在给我下套子。” 郭启东虽然没有应声,不过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未必事情就有火烧屁股那么急了,既然裘毕正说不急,他也就跟着不急,看几天再说。最近客运又是高峰,懒得去跟人挤。 许半夏一看两人一走,立刻就对冯遇道:“大哥,今年大家都没有库存,一定是一开工就要大量进料的。现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都还像你一样观望,等一看事情不对,都会赶着过去钢厂催货。我那钢厂的朋友说,今年他们押在手里的定洋特别多,即使光做这些订单,也可以满负荷做上两个月。所以你最好立刻赶去,赶早一天是一天,或者还可以抢些零头。否则等那些观望的人都反应过来,你可能连挤都挤不进去。最好带些礼金去。” 冯遇惊愕地道:“那就是说,你最先说的是真话了?”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说的全是真话,就看人怎么理解了。” 冯遇想了想,笑道:“鬼东西,蒙人也没有这么来的。这下打死裘毕正都不会去了。” 许半夏还是笑嘻嘻地无害地道:“零头本来就少,他们公司有的原料又与你这儿重叠,多去一个人,你不是要少吃一口?” 冯遇忍不住地笑:“鬼,实在是诡计多端,等裘毕正反应过来,连骂你都抓不到把柄。” 许半夏只是很开心地笑,并不辩解,反正冯遇的恩报了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送你一把裁纸刀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代冯太太把冯遇送到机场,冯遇的那辆奥迪A6便归许半夏所有了。许半夏估计冯遇这一去没个一周回不来,人英明起来的时候实在没办法,把车去典当了,自然就有更好的车送上来给她开。 回到家里,许半夏干脆取出房地产证,直奔评估中心估价,再找相熟的银行,找朋友帮忙,把房子也押了,做出抵押贷款。因为处处都是熟人,办事麻利得很,估计第二天就可以拿到抵押贷款,所以从银行出来,许半夏便通知小陈,有多少废钢上来就收多少,叫人四面出击收购废钢。现在再从钢厂进材料是排不上号了,只怕是连钱都交不进去,不过不急,东山不亮西山亮,收废钢拿到手上压着也是一样,这会儿的废钢还是春节前的价格,走街串巷收废品的人反应终是稍慢一拍。 回到堆场,童骁骑已经离开,小陈因为许半夏的吩咐开始忙碌。只有野猫高辛夷正在打电话,一见许半夏进来,立刻叫道:“胖子,我爹要见你。” 正好许半夏的手机响,一看是赵垒的,忙对高辛夷道:“等下我过来跟你爹讲。”便走出去接电话。看来父女关系有所好转,不肯叫爸,起码肯叫声爹了。“赵总回来了?” 赵垒道:“昨天回来的,你今晚有没有空?见面吃饭说几句话吧。” 许半夏心想,这倒好,新年新气象,人吃香不少啊,两个大人物争着要约她见面,好有面子。那么见谁呢?原来成了大人物也有做大人物的烦恼。有诗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整首里面都没有金钱两字,看来钱是不入流的,人更应该注重爱情。当下毫不犹豫地答:“好啊,那我晚饭有地方了。”心里不知怎的想起老苏的腊肉腊肠,这会儿肚子已经开始有点饿,还真是很想。“赵总看来没事吧?” 赵垒道:“晚上吃饭的时候详谈,现在我不方便。” 放下电话回办公室,许半夏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没事的话,一个“没”字就说清楚,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可能还是比较啰唆。 高辛夷一见许半夏进来,立刻也不管她爸在那头还哇啦哇啦地说什么,就把电话递给许半夏,自己蹦蹦跳跳出去找漂染的兄弟们玩去了。许半夏听高跃进正说着话,忙打断道:“高先生,是我,小许。野猫跑出去玩了。” 高跃进愣了一下,这才道:“哦,小许,你好。是不是因为知道辛夷身份了,你就不安排事情给她?你不用照顾她。” 许半夏笑道:“我没照顾她,再说别人又不知道她是谁,要使唤照样使唤。今天第一天上班,没什么事,明天就忙了。”心里却想,人家该做的早做了,还等你来问? 高跃进道:“好,好,别担心她吃不消。小许,想与你单独谈谈。” 许半夏非常惋惜地道:“不好意思,高先生,今晚已经约了朋友谈点事。不急的话,可不可以改期?” 高跃进笑道:“这样吧,我另外找个时间,定下了就提早几天通知你的秘高辛夷,挤进你的行事历。” 许半夏一听怪,怎么这个高跃进老是寻她开心,便当不知道地笑道:“好啊好啊,这招得向高先生学着点,赶明儿咱把这话当绝活儿亮出去,把人家震得一愣一愣的,当我们也是高先生这样的高人了。” 高跃进本来就是跟许半夏玩玩的,上回说话有趣,这回不知不觉又开上了玩笑。自从位高权重后,人们要么跟他说话很恭敬,要么与他旗鼓相当的人已经没了开小玩笑的兴致,不过黄色段子倒是一个不少。也有女孩子反应快的,却又没有许半夏的见识。只觉得与许半夏说话很轻松愉快,说什么,对方都有清亮诙谐的回音,好玩得很。这会儿被许半夏取笑回来,也不觉得什么,只是笑着道:“好吧,再麻烦你管一下辛夷,叫她早点回家。”便收了线。 许半夏心说,野猫家学渊源,早在家外有了香艳的小窝。但事关兄弟的幸福,怎么也不能说出去。想到这个,忙给童骁骑一个电话,向他通报最新进展。 许半夏历经下班高峰的塞车,艰难地抵达约定饭店的时候,已经迟到。不过等她飞快地赶进去一看,赵垒还没到。也是,她许半夏能遭遇堵车,同样在郊区的赵垒照样也会遭遇堵车,堵车可没外资内资的区别。虽然已经明知赵垒对她的印象大为良好,但此刻还是必须戒骄戒躁,不能拖下哪怕是一分两分。想到赵垒是昨天刚到,一回来不知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决策,而他却把回来后第二天的晚饭安排为与她许半夏共进,可见她目前的重要性。想到这儿,许半夏心中有丝微妙的愉快感受在胸中弥漫回荡。 足足等了三刻种,期间虽有赵垒两个电话过来交代行踪,许半夏还是等得够呛。原来赵垒并不是塞车,第一个电话来的时候,他还没离开公司。不过许半夏会得替赵垒找理由,忙嘛,谁都有脱不开身的时候,只要预先知道招呼一声就好了。 赵垒来的时候,许半夏正科学地研究菜单,计算着点哪一个菜,才可以保证摄入的脂肪不超标,而又可以充分补充蛋白质。减肥与保持旺盛的体力,这是一对动态的矛盾,不过如果减肥影响到平日的体力,许半夏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暂缓减肥。她节食,但不走极端。 “小许,研究出什么菜?今天点菜就归你了。”许半夏闻言抬头一看,见赵垒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对面。“不好意思,刚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大客户过来,我不能不和他寒暄一会儿再把他交给副总去陪。” 许半夏立刻从这话中听出今天赵垒所要谈话的严重性,不过还没等她说话,点菜的小姐已经盈盈而来,细声细语地问可不可以点菜了。许半夏把菜单交给赵垒:“赵总吃什么?”但赵垒只说随便,许半夏就按自己的研究成果点了几色。小姐例行公事地最后问一句主食吃什么,许半夏看向赵垒,“赵总,我晚上不吃主食,怕淀粉太高,不过这儿的鸡汤青菜面疙瘩味道很好,你是不是来一个?” 赵垒点头道:“就这个吧。”随即做了个手势,很潇洒,点菜的小姑娘立刻心领神会地走了。许半夏后来回家后照着练了几把,发现怎么也练不出赵垒的那种感觉。“怎么样,这几天看着涨价,心里感觉很好吧?”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咱们也算是经过风雨的人,涨这么一点点还不是很放在眼里。最近我看见废钢市场还没启动,就筹了点钱进废钢,准备追涨。”许半夏怀疑赵垒要说很私人的话,否则不会这么急地想见她。但他的地位与许半夏相差悬殊,高出太多,一下对她许半夏推心置腹可能有心理障碍,不如由她许半夏主动一点,先说出自己最近的打算和行动,给赵垒心理减负。她许半夏不过是个小商人,要什么身段面子,随时都可以自己先出手踩自己几脚。 赵垒听了微笑道:“有见识,但你还哪来的钱?” 许半夏笑道:“我把两处房子抵押了,我算了下,即使是现在进了立马转手就出,赚头拿来付抵押贷款利息还是绰绰有余,何况我很看好未来的价格走势。” 赵垒听了点头,深刻地,比春节前许半夏冒险筹钱串材押货过年的那一次还要深刻地感受到,这个许半夏赌性不小,换种角度说,她的魄力超常。春节前那阵,赵垒虽然支持许半夏屯货,可还只是劝她部分屯货,先套出一点现金或者可以寻找其他活路,可被许半夏拒绝。虽然事不关己,赵垒还是可以感受得到许半夏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要换作是他的话,这会儿是绝对不会再孤注一掷,抵押了房屋,可以说是倾家荡产地再行杀入战场,再取几分险过剃头的利润。可这个许半夏做了,还满脸的满不在乎,赵垒这时候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许半夏,是莽撞?还是胆大心细?如果是前者,那他得修改今天此行的打算了,如果是后者,那真是捡到一块宝。只是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须得在饭桌上好好弄清楚了。 所以赵垒非常直接地道:“哦,说说看,你是怎么算的。” 许半夏倒是有点吃惊,不过既然赵垒都开口了,她没有推却不算给他看的道理,便从包里拿出一本便笺,一边说出各个环节目前的价格,一边顺手就在纸上写出流程图,算出最终的毛利,然后撕下那张纸交给赵垒。对于许半夏把那些价格的零头都说得那么清楚,赵垒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因为他自己也记得很清楚,这是吃饭的本事。但对于许半夏不用计算机,随口就把那些价格加加减减,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这个本事赵垒有点佩服了。有这种本事的人,随时都可以对市场上的价格产生反应,敏感程度一定可以超过寻常人。赵垒足足对着那张纸好好看了一小会儿,才在心里确定,许半夏抵押房子进废钢的决策没错。 至此,赵垒已经明白,许半夏这个人与他往日见过的那些小商人有点区别,她不是那种跟风或只是利用某种特殊社会关系做生意的人,这个人做生意,主要靠的是精确的计算和锐利的眼光。许半夏是个人才,应该抓住她为我所用。赵垒微笑地把纸撕了,放进烟灰缸,道:“小许,这一手算计着实高明。” 许半夏笑道:“算了也白算,资金不够,手脚给捆住了,施展不开。好不容易这回利用一下老宋公司的钱给自己弄一票大的,又搞得这么狼狈,真是的。赵总别夸我了。” 赵垒笑了笑,可不是。但也就这种情况下才能够考验一个人化不利为有利,扭转乾坤的能力。“除了进废钢的打算外,最近还有什么长远的打算?” 许半夏道:“有,想把我堆场附近的地都买下来,趁施工队围海造堤的时候,修个可以停靠万吨船的码头,这样的话,以后可以跟银行谈贷款了。不过这得与老宋谈谈,最好还是可以继续用去年进俄罗斯废钢的方式操作今年的生意,否则我那一点钱还不够分两个地方使。如果赵总你在以后的操作中继续支持我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赵垒自然知道他的支持是什么,就跟上回在北方时候的许诺差不多。“但是,小许,你有没有考虑过,最近那些码头的生意都不好做?你要做码头的话,不会去承包一个吗?” 许半夏笑道:“这话去年夏天在杭州开订货会的时候,我也与冯总说过,那时是冯总提议我吃下那块地造码头,我觉得不行。后来回家考虑了几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如果我继续借用老宋公司的资金这么操作下去的话,我自己的量首先就很大,然后老宋既然在这儿设了分公司,他们的量也不会小,我很不好意思地把赵总你们公司的量也算了进去。这么一算的话,我看亏本应该不会亏了。这还是第一层考虑。第二层考虑是我准备发展工厂,我既然没有充足的资金,所以只能一步一步来,先把配套的设施造起来,运转起来,先开始赚钱,然后再发展高深的。虽然我目前还没有看准究竟是上哪一行,但码头配套对于我这么合适的地理位置而言,不上简直是没有道理。先不说以后究竟能不能上合适的工厂,起码对现阶段而言,堆场有个码头配着,做生意可以活络很多,资金借贷也可以又多一条银行的渠道,没什么不好的。” 赵垒非常认真地字斟句酌地听完许半夏的话,心里直呼高手。因为围海造堤在前,所以许半夏建造码头的费用可以减少很多,否则那条长长的引桥无论在建造上和以后的运转成本上,都是笔不小的费用。而且,赵垒又为许半夏心中那幅宏伟蓝图倾倒,看不出,她会有如此深远的打算,无论许半夏以后能不能实现她今天口中所说的打算,她目前走的每一步应该说都是脚踏实地,正确非常,码头的建设,如她所言,是条很好的路子。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笑嘻嘻的女人,其实是个如此深谋远虑的人。以前看轻她了。 至此,赵垒对许半夏的态度已不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开始把她看作是一个有点危险的,或许难以操控的,但显然很有信誉的合作者。只是怎么合作呢?摆在许半夏面前的是两条赚钱的路,一条是进口废钢做串材,一条是很长远的工厂之路。前者,自己是可以掌控的,而后者……赵垒没有把握,他拿着投资人这么雄厚的资金做工厂,也是感觉非常困难,何况许半夏如今还没什么规模,连自己住的房子都要抵押出去。蓝图是好蓝图,但还画在图上,什么时候实现,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赵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但是这话不便说出口,只有诱导许半夏自己说出来。 “小许,这么做的话,你未来的资金可能还会非常紧张。老宋那里虽然可以像年前那样操作,但你的自有资金,不可能不投入一部分,你自有资金的比例如果太少,像年前这种风险出现的话,可能会没年前那次那么顺利地度过了。我的公司只要我还控制着的话,没问题,可以一直做你的后盾。但这都是从钢材市场平稳的角度考虑的,最怕有个低谷。” 许半夏道:“也别怕,这回该吃的苦头全吃足了,再也不可能有比年前那么倒霉的霉运。不过钢材市场受国家调控影响很大,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又有个反复,如赵总所说,小心一点,自己资金所占比重大一点总是没错的。好在码头的基建不是一次性投一笔钱进去,可以细水长流,从每次的利润里面抽一部分进去。不过买地要花掉不少的钱,而且只能批发不能零售,这点是我现在最头痛的。赵总,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不如你年前借给我的五十万就交给我操作俄罗斯的钢材,以后的利润,我每做一笔,跟你清一次账。” 许半夏心里非常清楚,俄罗斯的废钢串材生意要继续做下去的话,想要做大做强,那是绝对不能离开资金充足需求量又大的赵垒的支持。如果单是靠朋友关系的维系,那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让他也分享一部分利益,才可以永远地拴住他。 两个人各有所图,却又殊途同归,为了一个共同的利益,终于走到了一起。赵垒听许半夏这么提出,心里吁了口气,那就这么办了。微笑道:“是个好主意,否则我的钱存在银行里的话,也是没用。不如,我把交给阿郭运作的两百万左右也拿出来。这些钱我借给他们公司,春节前缴进钢厂押着,等今年一转出来,我就交给你运作吧。” 许半夏想,这么算来,赵垒起码手头有两百万,可他工资哪有那么高的,可见也不是雪白的小绵羊。如果两百五十万进来的话,那以后做起来又可以顺当许多。忙道:“赵总,那就太好了,有你的资金进来帮我共同承担风险,而且从此以后我又多了个可以商量的人,我现在心里就觉得踏实许多。” 赵垒当然不会说他是因为看好开春后市场会一路走强,知道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所以才参与进来,只是道:“我不便出面,以后具体的操作全都得交给你,你多跑跑。我也就只能提供你进货和资金上的支持。我们以后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因为大家都熟悉市场价格,而且许半夏又明确说明一次一结算,所以赵垒大致可以掌握每次利润的多少,大家都不用再费口舌明确细节,只要第一次操作后看许半夏结算,看她会给出什么回报。 要换了别人,即使是冯遇,许半夏也未必愿意给他插手这么一票好生意,可是赵垒不同,除了赵垒的身份外,许半夏就是愿意与他合作,让他分一杯羹。因此很愉快地道:“好吧,就这么定,看我们下回的合作吧。赵总,问你借钱的是裘总的公司,还是郭总的公司?” 赵垒微笑道:“阿郭的公司目前还用不到那么多资金。是裘总的公司。他们一直上基建,上新设备,资金一直很紧张。” 许半夏“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裘总的公司。郭总是个管工厂的人才,他们的资金一直运转得非常紧凑。”许半夏想到今天涮了裘毕正一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进圈套,真的就不去钢厂了,要如此的话,那赵垒的钱也得押在里面了,也就是说,自己可以运用的资金就要晚一步到手了。 没想到这回聪明反被聪明误。只得从赵垒这边入手了:“赵总最近有没有派人去工厂催货?” 赵垒道:“不用,我们是大客户,一向优先供应。第一批昨天已经装运。不过我也听说今年的供应很紧张,看来你春节前紧着提货还是正确的。” 许半夏点头道:“对了,我怎么能忘记去年夏天订货会上面,你还坐在人家老总的身边,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伍建设看得郁闷至死。像你们这种需求稳定需求量又大的工厂,钢厂看见你们是最亲的。不过我今天早上遇见过郭总,他们好像还没意识到市场的紧张,还想观望一阵。本来我也懒得管他们的,现在赵总你说你的钱也在里面,这个问题就严重了,赵总你还是与郭总打个招呼吧。”心里直叹气,唉,便宜了裘毕正。早知如此,还不如今早由自己送他们一个人情。 赵垒点头。两个人吃饭也不用怎么敬酒,一瓶红酒,各自由着自己喝。赵垒觉得这一点上,许半夏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太爽快。女人少了点扭捏,多少也是少了点味道的意思。不过这会儿两人的合作商谈成功,赵垒心中畅快,便举起酒瓶,亲自把许半夏的酒杯也斟满了,才道:“小许,很高兴,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合作愉快。” 许半夏抬眼,心中叹气,人还是这个人,还是风度翩翩,气度不凡,还是可以让伍建设郁闷至死。可是,人似乎永远都不会是她的人。从今天赵垒急着找她,急着商谈如何合作发展他自己的事业来看,估计,赵垒已经预感到他的位置岌岌可危,但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可拖。他不过是想利用她许半夏做事业的牵线人,做好了,他可以扩充资金,为他以后出来打好基础,所以他才会注重短平快的废钢进口生意,而不是长远发展的码头。很可能,赵垒心中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与她许半夏长久。跳板,可能就是跳板,许半夏心里无精打采地想。可是能不做吗?许半夏自己都知道自己有多想见赵垒,明知高跃进今天的约谈肯定是有大好处相许,可她就是宁愿来这儿给赵垒占便宜,人就是这么犯贱。她此刻内心即使再翻滚如沸水,也只有脸上没事人一般笑呵呵地举杯与赵垒碰了一下,笑道:“我们的合作一定愉快。” 因为我喜欢你!许半夏在心里念叨。 赵垒喝下这口酒,就开始给郭启东打电话。是,什么事都要趁早,趁早才可以把钢材提出来,趁早才可以赚钱。许半夏没事做,打量这个赵垒定的餐厅。环境确实很好,但菜淡而无味,刚才看了菜单,这种无味的菜却是价格昂贵。没想到还高朋满座,看得出,在座都是有点头脸的人。咦,远远的那边不是高跃进吗?也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高跃进对面的女子长发飘飘,虽然只是个侧影,却还是看得出年轻美丽,身材窈窕。许半夏很八卦地想,这可能就是气死野猫她妈的二奶了吧。 想到高跃进总是取笑她,许半夏此刻心情不好,忍不住也想取笑回去,便掏出手机编了个短信给他:人说,二三十岁的男人眼里只看二十岁的女孩,四五十岁的男人喜欢看的也是二十岁的女孩,六七十岁的老头眼里还是二十岁的女孩,小许。 高跃进接到短信看了好笑,一见后面显示是小许,便回拨给她:“在干什么?一起过来吃?” 许半夏笑道:“不敢,不敢打扰你们。” 高跃进立刻明白许半夏一定也在这个餐厅,游目四顾,果然见那张胖乎乎的笑脸。“看见我还不过来?约会那么要紧?” 许半夏斜睨了赵垒一眼,微笑地道:“那当然,不信你过来看看,这样的人值不值得我放弃你的约见。” 高跃进毫不犹豫就关掉手机过来,走到许半夏桌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一眼正打电话的赵垒,再看一眼许半夏,如此来回几次,见赵垒正好放下电话,这才笑着冲许半夏道:“你最多是单相思。”说完别的都不说就哈哈大笑地走开。 赵垒被搞得莫名其妙,他刚才与郭启东通话,没注意许半夏做了什么,见那个仪态不俗的男人说得古怪,笑得古怪,不由问道:“这人什么意思?你的朋友?” 许半夏被高跃进说中,心里懊恼得很,她脸上的单相思就那么明显?见赵垒还要问,心一横道:“妈的,居然说我对你单相思。” 赵垒一听,一耸肩根本就没当回事,说他的秘对他单相思他还信,许半夏?这个男人婆一开口就是生意经,她会做那种婉婉约约的单相思?不由觉得很滑稽地笑道:“有吗?哈哈。” 许半夏更是懊恼,自己就这么差吗?不就是胖一点,但现在早就没那么胖了,难道连单相思的资格都没有了?赵垒压根就不当她是女人?当下非常干脆地回道:“有,为什么不可以?” 赵垒愣了一愣,随即却笑了出来,道:“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哈哈。” 许半夏知道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这才会当她是开玩笑。这时的她真想杀人了,可是,深呼吸,笑,而且还得开心地笑,笑得一点不比赵垒不开心:“好啊,那就这么定。可惜情人节在春节那几天,否则我要好好敲赵总竹杠。”赵垒信又如何,何必自己找尴尬,放一颗心过去任不知心的人践踏。而且,以后还要合作,总不能因此不尴不尬,那还不如不合作。 赵垒笑道:“可以补嘛。我差点忘记一件事,给你带了件小礼物,好像就是情人节前一天买的,希望你能喜欢。”说着还真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长扁的盒子。 首饰吗?许半夏心里有点欢喜,总算还当她是女人。她也没有假模假样很淑女地问一声“可以打开来看看吗”,而是开心地笑道:“谢谢赵总,我打开看看。”便开启盒子。远处的高跃进看了有点傻眼,什么,有人送礼物给许半夏?难道他高跃进也有走眼的时候?那男人看上去气宇轩昂,不是会做小白脸的人,难道许半夏不是单相思?这倒是了。便忍不住好地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盒子还有点复杂,不过难不倒许半夏,打开一看,精光耀眼,而不是晶光耀眼,原来是一柄非常别致的裁纸刀。赵垒没错,当她是合作伙伴,而合作伙伴是中性,送裁纸刀正好。错的是她。许半夏的鼻孔暂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过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一时笑不起来,抓起做工精致的皮质刀柄看了看,一张胖脸映在雪亮的刀面上。许半夏不由解嘲地一笑,两指一捻,潇洒地耍了一个刀花,随即稳稳地精确地捏住飞舞的刀柄,飞快一刀插下,正中都没怎么下筷过的清蒸苏眉的鱼眼。只听一声清响,托浮着清蒸苏眉的汤汁迅速消失。人的心还没碎,盘子先裂了。 “用行话来说,这是柄材质非常好的刀。”许半夏从盘子的脆裂声中获得平衡,又是扮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谢谢你,赵总。”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高跃进,他要是坐在近前的话,许半夏一定会挤出微笑拿刀比画着跟他说“原来你的笑声还不如咳嗽声好听”。 高跃进一见刀光一闪,便知单相思还是单相思,不过还是被许半夏娴熟的玩刀手段震住,愣了一下,想到天下哪有男人送女友刀子的,这胖子此刻心里不知多么沮丧,便忍不住大笑。大笑中又想,怪不得野猫一样的女儿会服服帖帖地跟定许半夏,原来她还有这一手,冲她玩刀子的手势,真不知她是怎么从三教九流中混出来的,倒是一条好汉。还真不容易让人拿她当女人看。 高跃进对面年轻美丽的女孩见高跃进笑得那么畅快,心中警钟长鸣,但仔细一看高跃进注意的女人,嘿,一个胖子,并不美丽。顿时失去戒心。虽然高跃进也胖,可女人胖了就不行。 赵垒错愕地看着许半夏,怎么也不会想到,胖手指会舞出如此帅气的刀花。再一想,许半夏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候就已死去,她父亲又是如此不堪,也不知她童年少年是怎么混过来的,可能舞刀弄枪的手势就是那个时候学到的吧。怪不得她会去做废钢生意,没点匪气的女人还真不可能进入那个行业。但是刚才过来的这个男人笑得那么放肆算什么意思?赵垒一时不大猜得透,想着或许他们两个老相识,许半夏的这个舞刀动作以前可能出过丑,所以那个男人看见了触景生情又回想起来。果然见许半夏瞥向那边的眼神有点愠怒。心里觉得有点好笑,道:“小许,看来这把刀蛮适合你,你喜欢就好。” 许半夏忽然兴起恶作剧的念头,拿餐巾擦拭着刀锋,微笑道:“若是我以前打群架的时候手头有这么把好刀的话,现在可能还关在局子里。也不用等税务局稽查科的人来抓了。” 赵垒感觉许半夏这是在耍酷,可能与他谈成合作后心里高兴。毕竟,这种机会也不是谁都可能得到,明摆着就是和他内外串通,凭借他手中的权力,大家获得好处。换作以前,赵垒还做不出来,但这回去总部反映情况,总部的反应是好好地吊了他几天,没有回音。随后又由总裁找他谈话,谈话的意思没有明确的是,也没有明确的不,几乎等于是没有表态。但有个信息却是明晰的,那就是,撤换原来的财务经理,等总部寻找到合适的人选后宣布。赵垒觉得,他们在表面上似乎是把此意外补税的罪责怪罪到财务头上,但是谁都知道,财务是他赵垒的亲信,去掉财务经理等于是裁去他的一条手足,而插入新的财务经理,等于是在公司安插一个最好的耳目。据此判断,赵垒怀疑,等新的财务经理上任坐稳后,总部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这个行动将会针对他赵垒。所以,赵垒不得不替自己安排后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总部开始下手。 有必要今天就与许半夏统一一下意见,便笑道:“呵呵,小许你开玩笑吧,女孩子怎么可能打群架,想打也不是人对手啊。好了,玩笑不开,我们讨论一下以后的操作。小许,以后每做一笔,你必须很精确地告诉我到货时间,尤其是到钢厂提货的时间,否则我可能无法很好地安排货款足额到位,迟一天的话你就得多交老宋公司一天的利息,很不合算。你看可以做到吗?” 许半夏点头道:“我做不到,但有赵总你在,串材定交付时间的时候赵总你出面一下,跟钢厂打个招呼,应该就没问题。赵总只需出面一次,给我引条路,以后就由我自己联络。”回到工作上,许半夏这才不要为装平静而大费力气。 赵垒也觉得许半夏说得有理,她毕竟以前做的都是小生意,即使认识人,也是些小人物,想要指使钢厂准时交货,她没那能耐,还真需要他什么时候引见一下。“这样吧,往后钢厂有人过来,我都把你叫出来一起吃饭,你顺便认识一下,方便以后操作。什么时候你也认识一下我的助手秦方平,以后我不便出面的事,由他与你见面。” 许半夏问:“秦方平与钢厂的人熟吗?” 赵垒微微一笑,道:“不熟,这些你以后会知道。” 许半夏便不再问,明白这些可能是赵垒的权术。 这顿饭真是吃得五味俱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老苏下厨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饭后,当然是没有余兴节目了,好在根据刚才吃饭时候打的电话,赵垒应该不是去与女朋友见面,而是去见郭启东。许半夏心里略觉安慰:他昨天刚回来没见女友,今天也没法见女友,可见这个女友的位置无足轻重。 不过许半夏也知道除非出什么意外,否则照今天的情形看,赵垒是不大可能对她有意思了。只因为她不是美女?许半夏冲倒车镜看了一眼,体态过于丰腴了一点,可是这张脸真的就没有可取之处?他不是与她许半夏说得好好的吗?真搞不清男人需要的是什么,以前那个男友也是,那时的她还一点不胖,眉清目秀,言语风趣泼辣,可他还是非要喜欢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女人。或者,男人本性里就是喜欢比他弱,比他笨的女人,方便他光大大男子主义吧? 可是老苏这么钝的人不是好像喜欢她许半夏吗?许半夏很是不甘心,非要弄个清楚,究竟是她没魅力,还是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想到电话一联系,老苏居然是在上夜班,电话还是他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接的。 老苏的医院处在市中心,虽然改造一新,可是停车还是很不方便,许半夏不想这么晚了还停到地下去,硬是憋着一肚子气,在两辆车中间插了进去。可出来时候就麻烦了,非得收腹挺胸,两手上举,这才擦了一肚子的灰出来。 许半夏难得来一趟医院,都不记得上回到医院来是干什么了。照着刚才跟那个据说是护士的人问来的地址,找到四楼,很容易就找到护士指点的手术室,亮着灯,关着门,门外一圈神情忧郁焦急的人,都看着手术室的门,看来是手术室里面躺床上那人的亲戚朋友。里面那人做人也算是成功,躺上手术台还有这么多人在外面等着他的好消息。许半夏很好地想知道,老苏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如早上一样的好欺负。左右没事,许半夏找了个位置坐下。现在医院的环境布置得很温馨,不过惨白的灯光还是把粉红营造出来的气氛破坏殆尽。楼道通风,许半夏坐着有点冷。 才刚坐下,老苏就如知道她许半夏在外面等着似的,结束了手术。随着病人被推出来,老苏过一会儿也出现在门口。留下来等医生的家属立刻拥上去挡住老苏问长问短,许半夏见老苏在众人中高了半个头,很出众的样子,可惜更把他那张拧在一起的脸暴露无遗。不过看久了,也不觉得丑了。这种冰冷的环境里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叫人觉得心安。 老苏是个好人,人家那么多问题,他耐心地一个一个地回答,还顺带安慰病人家属几句。不过许半夏看得出,老苏满脸的疲倦,头发都耷拉在一起,有两缕拖拖拉拉地垂在前额。许半夏没有走过去,只是远远看着,等病人家属都千恩万谢地走了后,这才起身叫了声“老苏”,把正打哈欠的老苏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许半夏,道:“你怎么会来?带你的朋友过来?” 许半夏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道:“本来远远看着还挺权威的样子,可走近一看,还是那个老是挨人欺负的老苏。我听见人家病人家属有些问题问了又问,可你还是答了又答,换作别人,恐怕早不耐烦了。” 老苏非常高兴会在医院里意外看见许半夏,虽然她没有说她为什么过来,可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来看他。被许半夏一揶揄,老苏忙辩解道:“谁说我总是被人欺负,今天他们要给我排两天夜班,就被我说不了。病人不一样,这个时候医生说一句顶别人说一百句,我安慰安慰他们有什么不好?” 许半夏觉得也是道理。这时有护士来回走过,都是好地看看许半夏。许半夏嫌烦,对老苏道:“你没事了吧?我看你挺累的,还不换了衣服下班?” 老苏心里感到非常温暖,只会看着许半夏傻笑,她这是来接他?可想了半天,居然问了一句:“早上的腊肉好吃吗?” 许半夏有点内疚地道:“还没吃。我的保姆说她没见过这种腊肠腊肉,想叫我问问你怎么煮才好,我想你早上跟我说了也白说,什么时候请你过去示范给保姆看看。别糟蹋了好东西。”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楼上的办公室。 老苏只觉得幸福的感觉一浪接一浪,许半夏居然邀请他去她家?一时有点不知怎么说才好,他不知道的是,许半夏对那种扭扭捏捏的女孩子把戏很是不屑,行事之间将男女一视同仁,邀兄弟去家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在里面有护士一边哈欠一边喊:“苏医生,可以回家了吧?都站八个多小时了,累得腰腿骨都酸。” 果然,许半夏见里面的护士七倒八歪的,数数有四个,都是粉嫩娇美的女孩。可是都一个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精力透支后的样子。等老苏说了“可以回家”后,许半夏忍不住道:“这会儿没公交了吧?不嫌弃的话,都在我车里挤一挤,我送你们回家。老苏你也走了吧?”不知为什么,许半夏今天特别不想回家,怕坐下来就想起晚饭时候的对话。不过好歹从老苏这儿找回了一点平衡。 女孩子们都是齐声欢呼,老苏则是欣喜地看着许半夏,心中闪过无数条理由解释许半夏为什么今天要过来,又为什么要不厌其烦送那些护士回家。大概是那些护士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讨论了一下,上了车就有人问老苏:“苏医生,是你女朋友吧?” 许半夏看死了老苏不敢答是,但没想到老苏这个老实人也有狡猾的时候,居然很滑头地说了一句:“看就是了,这有什么可问的。”顿时后面的四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笑。 许半夏哭笑不得地道:“老苏,你不许误导你同事。否则你以后找不到老婆,我和漂染都概不负责。大家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早有人回答道:“我只想回家睡觉,可是我又那么想吃夜宵,怎么办呢?” 老苏道:“还是都回家睡觉吧,明天还有个小手术,保存体力要紧。” 许半夏没想到做医生的居然会这么吃苦,忍不住道:“那留以后吧。老苏,你既然每天上班那么辛苦,为什么还每天那么早就出来锻炼身体?不怕累死?”顺便半侧着头对后面的护士们道:“小妹妹们,我跟老苏是炼友,每天早上我带着漂染跑步,一定能遇见老苏。我越看老苏越觉得他不像医生,没想到今天一查还真是医生,还好像是蛮厉害的医生。老苏,对不起,以前很欺负你,以后不敢了。” 谁都听得出许半夏所谓的道歉假惺惺的,不过大家都很八卦地想,事实难道真如许半夏说的那么简单?可又觉得苏医生有那么好吗?值得一个女大款开着车追,还主动地送她们几个回家?苏医生本事是好,可那长相不敢恭维,女大款又不老,不丑,除了胖一点,似乎没理由倒追苏医生,这会儿大家都不说,可心里都憋得慌,第二天上班后自然是正方反方地讨论得热火朝天。 老苏想说“你没欺负我”,又觉得不是事实,想说“我喜欢你的欺负”,又觉得当着这么多同事说,很是肉麻,总之他发现,在许胖子面前,他总没有说理的份。也罢,不说就不说。 送走最后一个护士,许半夏才道:“老苏,我今天郁闷得不得了。等下我到夜宵摊去拎几瓶啤酒,你陪我喝几杯好吗?” 老苏惊讶地看着许半夏,怎么刚才一点都没觉得她有心事?看她一脸笑呵呵的,还主动送他的同事回家,老苏还以为许半夏是捡到什么便宜了心里开心。“胖子,夜宵摊不干净,不如去我那儿,我炒几个菜。” 许半夏也没推辞,只是一个“好”,然后就一声不响地开车。这会儿,老苏才感觉出许半夏真的有心事,难得见她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到了老苏家楼下,许半夏反而犹豫起来:“老苏,你做了一天手术,会不会太累?” 老苏忙道:“有点累,但没关系。上来吧,在一楼,是我们医院的宿舍。” 许半夏跟进去一看,很老的房子,小小的一室一厅,好在老苏东西不多,并不觉得挤。果然不出所料,老苏收拾得很干净。“老苏,现在不是说单位不分房了吗?你们单位怎么还给你分房子?” 老苏正在灶台上翻看有些什么吃的,见问,忙道:“这是医院引进我答应的条件,本来说是两室户的,后来给了我这么个面积一样的一室一厅。反正我一个人住住也够了。” 许半夏点头,这人什么都可以将就,估计学术上不肯将就,否则医院不会花一套房子去引进一个才毕业的人。“那你父母过来过年是怎么挤的?对了,还有你弟弟也一起来。难道冬天还可以打地铺?” 老苏道:“这个不难,地上铺厚泡沫板,非常隔热,而且弹性又好。” 许半夏心里还有很多疑问,被子呢?褥子呢?床单呢?甚至冰箱呢?发觉老苏的日子过得挺艰难的。不知一个医生的收入是多少,像老苏这个不肯收病人红包的收入应该不会高,去掉生活费,去掉给他弟弟的生活费,他这么个才工作一年半的人生活不很容易。老苏炒菜的当儿,许半夏打开所有的灯,背着手一直考察到阳台,看得厨房里的老苏心惊肉跳的,怕她像早跑时候那样地揶揄他。知道许胖子富,不知她会怎么看他这儿的简陋,何况今天她似乎还心情不好,不知会不会大放厥词。老苏心里忐忑。 许半夏看了一遭过来厨房,厨房有一只很老式的脱排油烟机,可能是前一个住户没拆走的,脱排效果不大,许半夏一进门就被麻辣的油烟熏出一个喷嚏。“老苏,你这个厨房很大,做一个拆卸式桌子的话,你可以在厨房里吃饭,客厅就可以腾出来好好布置了。老苏,你那油烟机效果不好,不如不开,我们还可以说说话。” 老苏忙遵命关掉油烟机:“这个厨房如果放上冰箱洗衣机的话,就不显大了。” 许半夏想了想,觉得也是,要再做上一排橱柜的话,也和她那儿的差不多了。“老苏,你那么冷的天,不会是每天洗冷水浴吧,我看你没装热水器。” 老苏道:“是,习惯了,在北京读时候就一直这样了。” 许半夏道:“那不一样,北京室内有暖气。这儿本来就冻得四肢发麻的,再洗冷水就受不了了。你如果锻炼了后立刻冲冷水,容易得关节炎。呀,不对,我在关公面前舞大刀了。” 老苏搬出两个盘子,笑道:“我不怕。胖子,你看这两个菜够吗?” 许半夏一看,一盘是腊肉炒泡菜,一盘是不知什么鱼干炒花生米,都是香气扑鼻。忍不住抽了老苏手里的筷子吃了一块腊肉,又辣又香,真是没得说。“完了,老苏,我减肥的宏图大愿破产在你手里了。”可说归说,不等老苏放下盘子,又夹了粒花生米。嗯,酥香可口,绝品。“老苏,可见人做什么事都要脑筋好,连炒菜也是,肯动脑筋的人,不止手术刀握得好,菜刀一样非常上手。” 许半夏只要肯说什么人的好话,没有人不醉倒在她的迷魂汤下的,老苏本来就喜欢许半夏,这会儿被许半夏的迷魂汤灌得神魂出窍。不过还是知道灌了一大杯开水给许半夏:“胖子,我这儿没暖气,你拿这杯水暖暖手。否则等下啤酒喝下去比较冷。” 许半夏愣在那儿,看着老苏一时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除了早死的奶奶,记忆中似乎没有谁这么贴心地关心过她。奶奶死后,她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别说什么周全的营养,便是衣服短了都没人管,大冷天的也照样手长脚长地露在外面,冻疮一直生到手臂上。一直到后来帮舅舅做服装生意,自己手头有了几个钱,又因为舅舅那儿多少有几件处理品,许半夏才在高中时候起开始穿得体面。可那都是自己关心自己,没人疼的孩子自己疼。像老苏这样的体贴,许半夏只觉得记忆里屈指可数。小陈与阿骑虽然是过命的兄弟,可是他们之间相处比较阳刚,互相之间关心当然有,可不是表现在这些细节上。许半夏现在感觉是被老苏疼着,温暖地疼着。 许半夏虽然没说话,可是手却没有闲着,拿两个竹筷子的尾端抵住啤酒瓶盖下沿,以圈起的手指为支点,微微一撬,瓶盖便应声弹开。老苏在旁看得吃惊,“胖子,你哪里学来的这手绝活?” 许半夏这才如梦初醒,呆了呆,道:“这招我从十七岁做生意开始就学会了。” 老苏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还读大学了吗?”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得为自己挣生活费啊。否则生活无着,我还读个鸟?” 老苏见她说粗口,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只是笑道:“你又来骗我了,你还说是你父亲拿手术刀逼着你考大学的,再怎么样,你父亲应该不会供不起你上大学的。” 许半夏脸皮贼厚,当然不会在老苏这等嫩手面前尴尬,只是斜睨着他道:“你记性那么好干吗?有父亲跟有人供我有必然联系吗?老苏你是想象不出我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我的过去,哼,说出来只怕你以后见了我就躲。”许半夏密切关注着老苏的表情,想从他的眼神脸色中看出什么。 老苏笑道:“胖子,你别吓我,你一个女孩子能做出些什么来?你虽然爽气,有男孩子气,但终究是个胖胖的可爱的女孩子,你总不成还去跟男孩子打架吧。” 许半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老苏,我是胖胖的可爱的女孩子?你没搞错吧?我还总是捉弄你呢。你医院里那些漂亮的大眼睛瓜子脸女护士才是可爱呢。” 老苏一张老脸居然黑里透红,挣扎了一会儿才道:“反正,我觉得你可爱,早上跟你在一起跑步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许半夏还是没办法把已经瞪圆了的眼睛眯起来:“老苏,你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说我可爱,从古到今,你还是第一个。我给你一点事实,说明你眼光错误。”赵垒根本就没把许半夏当女人看,更不用说考虑到与许半夏发展什么情人关系,许半夏为此还很是气愤。但是见老苏说她可爱,许半夏又觉得不真实了,想在老苏这儿找平衡的打算彻底消失。老苏的话虽然正是许半夏这会儿要的答案,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反而让她感觉到赵垒的想法是正确的,她许半夏种瓜得瓜,以前没想人家当她女人看待,现在想要别人当她是女人,还真有点勉强人。 还没等老苏说话,许半夏就起身道:“老苏,你准备了,我扭你的右手。”老苏根本就没把许半夏的话当真,一个女孩子,即使她胖一点,有力一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何况他又是长期在锻炼的人。所以许半夏一抓过来,老苏笑嘻嘻地当玩儿似的就伸右手出去拨开。可没想到虎口一麻,不知怎么回事,手被抓住动弹不得,乖乖任许半夏抓到背后,定下来后,才觉整条手臂酸麻,使不出劲。老苏惊道:“擒拿手?” 许半夏笑着放开他的手,道:“什么擒拿手,又不是武林高手。这是最简单的格斗术,人的虎口被抓住,什么劲都使不出来,每个警察都会。怎么样,这下信了吧?事实胜于雄辩。” 老苏甩甩手,虎口被许半夏大力捏过,这时还有点痛,心里悻悻的,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打架打不过一个女人。可是又一想,难道许半夏说的真是那么回事?那不是说胖子自小吃了不少苦头?他替许半夏倒上酒,诚心诚意地道:“胖子,我自小只是好好读,除了下课与同学踢踢足球,基本上就是家与学校两点一线。父母都是老师,平时很忙,烧菜与带弟弟玩都是我的事情。虽然听说有不少男同学在外面胡混打群架,可我总是没有见过。高中进了省重点,每天更是关在学校里读,所以你说的我无法想象。不过我想,你这么做一定是有你的原因的,你又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许半夏本来是准备等着老苏生气的,毕竟没几个男人会乐于在打斗中败在女人的手里,没想到只看见老苏只是尴尬了一下,后面反而是对她推心置腹,还帮她找原因,这倒是让许半夏有点内疚了。不由举起酒杯和老苏干了一杯,道:“老苏,你是第一个说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但是我自己清楚,我讲理,但是我的理与你们的不同。我的理在你看来或许是强词夺理。因为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去世,我父亲嫌弃我把我丢在爷爷奶奶家,我在别人眼里是不受欢迎的人。没有人罩着我,我只有自己争胜好强求生存。所以幼儿园时候我就会打架,那时候男孩子与女孩子之间的体力区别还不大,我稳赢,但到了小学就不行了,我只好回家缠着做老中医的爷爷学。本来爷爷嫌弃我女孩子没女孩子样,不肯教我,还是奶奶心疼我总是东受一块伤,西擦一块皮地回来,求着我爷爷教我,爷爷听奶奶的,没办法了,只好都教了我。好在我脑子好,接受能力强,后来变成是我爷爷兴致起来了,求着要我好好学。我那时候却是因为已经打架占了上风,懒得好好再学了。初中开始,我已经打出校园,在本地小有名气。不过我功课一直很好,语文数学竞赛都少不了我,所以老师看见我没措施。老苏,以前你要是与我同班的话,你可得吃点苦头了。你要是成绩比我好,我一准揍你一顿出气。可是你炒的菜这么好吃,我又不忍心揍你了。” 老苏有点没法接受,他觉得从小到大,没什么事非要拿拳头去解决。“胖子,别一个劲踩自己,你不坏,别把自己想得太坏。” 许半夏笑着与老苏碰了碰杯,两人又都全喝下去:“老苏,十七岁之前看见我的人,没一个不说我是坏种的,那个时候我脸上没有什么笑脸,我自己现在分析着也觉得我那时候满肚子的戾气,总觉得旁人看我的眼光不一样。因为你知道吗,我才上小学,才识得几个字,我那个无良父亲就把我叫去,抱着他与后妻生的儿子,给我解释我的名字的由来。老苏,不知你知不知道中医,我的名字是一种草药名,叫半夏,我父亲阴恻恻地向我解释,‘生半夏毒’。从字面上看,最多也就说明我这人是个坏孩子,但是结合我母亲是因为难产而死,老苏,你明白我父亲给我起‘半夏’这个名字的用意了吗?” 老苏几乎是转念之间就明白了许半夏这个名字的意思,毫不犹豫地道:“胖子,我以后永不会叫你名字。”顿了顿,又道:“胖子,这种做爹的不要原谅他,没人性的人,当年一时冲动给你起这个名字倒也罢了,等你大了他干什么还要特特意意解释给你听?这不存心想毁你吗?怪不得你不喜欢医生,我当时还不明白,这下我清楚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不勉强你喜欢。还有,你那个父亲,我永远不会喜欢他,不是男人。” 许半夏没想到老好老苏居然一点没有劝她原谅她父亲的意思,反而一心向着她,代她生气,态度非常直接。本来还以为老苏一定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过去了就过去了之类的话,没想到老苏没说,反而还说永远不喜欢他。许半夏忍不住又与老苏一碰杯:“老苏,你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除了我几个兄弟,旁人都是假惺惺地叫我原谅了我父亲,说我现在那么强,我父亲现在是老弱,不应该再对旧事耿耿于怀。可是我强那是我自己一手一脚挣来的,我父亲是给过我一口饭吃,还是给过我一句鼓励?他甚至春节时候都巴不得看不到我,怕晦气。我现在强了,我不欺负回去已经是他的福气,想叫我孝敬他,做梦吧。” 老苏酒量不错,但此刻也有点上劲,话开始多了:“胖子,我们不谈你父亲,这人忒没意思。说说你17岁后怎么开始做生意。” 许半夏笑了,可不,这种父亲还说他干什么,当他没有才是最毒。“老苏,今天我本来挺郁闷的,跟你一说话,怎么就好了很多呢?好吧,反正明天也不早起跑步了,今天干脆说个痛快。”许半夏筷子一拨,巧妙而完整地把一条鱼骨肉分离,夹了鱼肉就走,老苏很自然地伸出筷子把那条鱼刺夹出盘子。许半夏看看鱼刺,再看看老苏,继续道:“老苏,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小地方的小霸王,没想到走到外面什么都不是。跟那些生意人比起来,我简直是个愣头青。我那时候才知道拳头不是一切,才知道天外有天。从那时起,我打架争老大的心淡了,一颗心全放到生意上,只是时间有限,只有暑假寒假才可以,不过那时也好歹替自己挣了不少零用钱。不久我爷爷死了,我住到外婆家里。外婆收入有限,所以我的吃穿还得自己挣钱。毕业时候我着实不想考大学,没想到我那个父亲那个时候倒是关心起我来了,逼着我考大学,他怎么说我才懒得理他,但是我外婆也急了,不许我舅舅再给我生意做,我没办法,只好努力了半年,总算考上大学。其实大学里又不用读的,喜欢烟酒烟酒的老师又不少,我大学里大半时间都是在帮舅舅做生意。学费费之外,我还可以积下一笔钱开创自己独立的事业。大四时候我自己的事业就开始了,我真想放弃什么毕业证,要不是为着我外婆,我早学比尔·盖茨了。所以老苏啊,我是真的很难想象你怎么居然一读就是八年,不闷死人?” 老苏以前觉得读那么多年的是很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像半夏这样的人,还得自己给自己挣学费,她当然不可能静下心来读什么了。形势逼人,不能怪她。也发觉以前他在许半夏面前吹嘘的自己弟弟如何如何有志气一类的话,相比许半夏是多么的小儿科。这会儿真觉相比于胖子,自己单纯得很,渺小得很。一时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许半夏吐出一腔心里话,虽然说的不是今天的遭遇,还是觉得愉快,老苏的反应让她觉得不冤。不过一看老苏此时满脸通红,许半夏略一思索,便明端的,不由笑道:“老苏,换成你处在我这种环境下的话,你一样不可能读足八年的。环境逼人,环境造人,没有选择。好了,老苏,今天在你这儿倒了一车垃圾,该回家去了。碗筷留给你慢慢收拾吧。” 老苏看看手表,确实很不早,也就起身道:“好吧,我送你回家,你喝多了,不能开车。” 许半夏笑道:“今天的酒怎么也不算多,即使这几瓶啤酒全给我喝了我也不会倒下,以前比这喝得多的时候都是开着车回家的,只不过第二天满小区地找车子停在哪儿,呵呵。走了,你不用送。” 老苏抢上前去帮许半夏开门,一定要跟着下去,许半夏也不勉强。但老苏又要上车跟去,都已经坐进车,许半夏也不便再推他下去,反正两家离得近,老苏回来也没多少路,随他了。只是笑嘻嘻地道:“老苏,你别对我那么好,否则我要是缠上你了,你会很惨的。” 老苏听了不说话,等车子很快开到许半夏的楼下,老苏出来了才道:“胖子,我决定以后一直对你好。” 许半夏听了愣了一下,隔着车子与老苏对视一会儿,才道:“好啊,那我又多一个兄弟。什么时候我给你引见一下我其他的兄弟。”许半夏不是不知道老苏嘴里的“好”不是兄弟之“好”,但今天懒得与他弄清楚,干脆就当不知道,再说,不想失去老苏这么一个朋友,自己会得滑头地面对任何人,老苏实诚,挑明了的话,他以后可能就不会见她许半夏了吧。所以就若无其事地挥挥手上楼,到半路的时候又从楼梯窗户探出头挥挥手,叫老苏回家。进屋后虽然见老苏还在,但不再搭理了。 但许半夏终于明白一个理,她对老苏没意思,老苏对她再好也没用。依此类推,她对赵垒再好,赵垒心中最多拿她当兄弟,没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报废的手机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元宵那日,许半夏奉冯太太懿旨,去机场接了冯遇回家。才出门五天,冯遇的胖脸青白憔悴,可见酒桌上得不少。照冯遇的说法,他到钢厂上下奔走了一天后便看出端倪,知道今年绝不同于以往,今年的供应紧张是去年狂抛清仓的结果,也是今年暖冬,春季提前到来的结果。而且,他在当晚的酒桌上得知,钢厂每天生产十成的产品,却只发出七成的货色,只要换得资金周转灵便,即刻收手囤积。只因他们自己也预料着价格上涨,囤货居。 凭多年经验,冯遇明白一点,紧俏才只是开始,此刻钢厂的仓库里还是有货,还可以凭借外力得到货色。等万一价格炒高,钢厂尽抛其货,而经销商却又正处于追涨之心大炽之时,那时,想要到货,非得经历肉搏才可以了。第二天把这想法与许半夏一商量,两人都觉得,尽快提到货才是硬道理。于是,冯遇立刻赶去银行,从信用卡上取出四万现金,笑嘻嘻塞进管事人的抽屉里。四万块甚至都没有包装,四叠扎着银行封印的百元大钞一目了然,犹如明码标价,不必费对方一分心思去加揣测。对方也是爽快,当下便答应下来,明天开始安排冯遇所要规格产品的轧制,三天内交付。 钱能通天,冯遇这一手砸得准,砸得狠,所以今天一早他便看着属于他的货色装船起运,这才敢放下一颗提了五天的心回家。所以一见了许半夏就感慨:“胖子啊,你说我那天如果拿进去的是两万,今天有没可能这么快就给我装船了?” 许半夏一边开车,一边笑道:“恐怕还得拖几天,不过大哥,我觉得你这四万还是值的,平均摊到你的那些货色上,也就每吨加二十块,但是这几天的价格日涨夜涨,钢厂要是拖你个十天半月的话,涨的一定是不止二十块,你捏着不肯出的两万摊上去都不够。而且等过几天你看两万块进去还不给你发货,心急之下再送两万进去,还得给对方看不起,效果比你当机立断,大方出手砸下四万要差远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大哥你是对的。” 冯遇叹气,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我还是保守了一点,要是春节前看了你的样,把押在钢厂的钱全进了货,大不了车子没地方停,铲车运得报废,现在也不用亲自跑一趟,花了四万块钱不说,价格也要比年前高出不少。” 许半夏笑道:“大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有一掷四万的魄力,郭启东即使跟着你第二天去了,可是钱总归不是他的,少不得对着裘总请示汇报,可能非得等裘总过去亲手送了出去裘总才会放心。这一来一去又要耽搁多少天?不信你瞧着,等下裘总一定会亲自找上门来问你打探行情,看究竟是不是需要投钱开路。” 冯遇笑道:“哈,我怎么可能送钱出去?钢厂肯提前发货那是我冯遇的天大面子,要钱开道干什么?没听说过这事,哈哈哈。” 许半夏听了大笑,道:“完了,这下郭启东还不给你害死?裘总一定得怀疑他别有用心了。” 冯遇微笑道:“他们两个人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去害?本来就已经是互相怀疑,互相憎恨了,只是又互相依赖,少了对方不行而已。像他们两人那样,我要是把送钱进去的事说给他们,谁知道他们吵架的时候怎么说这件事,宣扬开去的话,万一有个好歹,别人不是给我害了?以后业内每个人都知道我大嘴巴,谁以后还敢接近我?我不是砸自己的牌子吗?利人损己的事我是大大不干的。” 许半夏听了嘻嘻地笑,是啊,谁爱做损己利人的事。再说是帮那种不识趣的人。“大哥,老宋这几天带着六千吨货色过来,我看他给我的单子中,有几种是你用得着的,我建议你怎么也得筹钱买下来,看这涨势,没两个月消化不了。” 冯遇也知道许半夏的感恩心理,她既然这么说,再说自己也是这么预测市场,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道:“等下我回去联络一下朋友,看看谁有点闲钱借点来用。胖子,这回你大发了。” 许半夏呵呵地笑,好一会儿才道:“到昨天,才开始不亏。不过我已经联络下老宋,准备开始下一票的进口生意。有了这一票的成功后,我跟银行谈了一下,他们答应不再收我全额保证金,不过也不是很客气,还要收我百分之八十。我想加快运作,争取在价格升到顶,还没降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把这个第二票生意做成。”许半夏没说的是,她与老宋商量的结果,是准备把老宋带来的六千吨钢材全部清出后,用这一笔货款预付银行开信用证的保证金。这个计划,老宋公司的老总已经批准。虽然此刻叫冯遇进货对冯遇来说是件好事,但许半夏觉得如果她把自己的打算也说了出来的话,不知冯遇心里会怎么想。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冯遇低头想了一下,道:“胖子,你这下可是做大了。这个转折虽然艰难一点,好歹也是结局光明。有老宋公司的资金撑着,你玩得好的话,几乎可以做空手道。” 许半夏忙道:“要不是春节前大哥出手救助,怎么也没有我的今天。大哥说得不错,只要我把环节都扣紧的话,做空手道不是难事。所以我准备把自有资金抽一部分出来,做大哥以前跟我提起过的码头。这几天我已经在跑买地的事。我堆场周围的地不是农用的,管得不严,那里又不适合海水养殖,当地政府也巴不得有人看中。我想等海塘围起来,那里的优势就显而易见了,所以出手要趁早,别给人抢了去,即使有人哄抢抬高一分价钱也不行。” 冯遇知道许半夏的脾气,笑嘻嘻地道:“是,那块地姓许,谁敢插上一脚?”说话间,有电话进来找冯遇,冯遇嗯嗯啊啊了一会儿,放下电话对许半夏道:“小许,送我去小李那里,小李生病,我这个时候不能不去看她。你帮我把裘总约出来,做什么都好。我就对老婆说被裘总绊住了回不了家。” 许半夏虽然年前还觉得帮冯遇打掩护很对不起冯太太,但事到临头还是帮了冯遇。这种事,她觉得只要冯遇两头都按得下,她多管闲事做什么。“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裘总现在看见我没意思得很,怎么可能给我面子和我混上半天呢?除非是我帮他继续揭露郭启东贪他钱财的内幕了。可是,这件事如果揭露出来,不知他们会闹成怎样,大哥,你到时得替我一起担待着点了。” 冯遇笑道:“小许,正好给你挽回与老裘的关系,他们以后怎么样,管他们呢。他们还能怎么样?裘总又找不到可以替代郭启东的人,郭启东也找不到更好的人寄生,他们还不是得继续混在一起。不怕,有什么事我还能扔下你做牺牲品?你别担心,我替你约裘总出来,出面由我来,后面的事你去做。” 虽然想到裘郭两人如果闹起来的话,赵垒的钱可能很不容易抽出来,但考虑到赵垒既然已经答应投入,有没有真金白银投进来还是其次,何况他的投入数额也不是太大,主要是他等于已经答应竭尽全力配合了。钱方面,主要还是得靠老宋公司配合。这时候既然冯遇提出来,还是先帮了冯遇的为好,再说冯遇自己打电话约裘总出来,等于是把干系担在他自己身上,她这个时候要再推三阻四,那就不好看了。 冯遇对裘毕正说的话很直接:“裘总啊,有件事我想了一个春节,现在觉得还是应该给你知道。这方面我是外行,所以叫了许胖子给你解说,再说我今天刚回家也没空。你最好立刻到小重山酒店门口等我们,我把胖子交给你。” 都不用想象,可以猜知,裘毕正接到这么个电话会想到什么上面去。冯遇放下电话就道:“迟早还是得告诉裘总,我最讨厌郭启东这种行为。我这个时候替郭启东瞒着,以后别人也会替我的手下瞒着我,一样的道理。不如卖个人情给裘总。” 许半夏笑道:“也是,总听人在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什么时候我们这些资产阶级也得联合一下嘛。”不过许半夏心里在想着郭启东手里握着的运输生意,万一郭启东知道了是她许半夏捅出去的娄子,不知会不会狗急跳墙,断了这笔给童骁骑的生意?看来很有必要在今天等下与裘总的接触中,不得不把冯遇总是挂在嘴边。 所以在小重山酒店上了裘毕正的车后,许半夏第一句话就是:“冯总本来是准备亲自陪裘总走一遭的,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把我拉了壮丁。可能我了解的事没冯总那么全面,等下回去我们再找冯总问一问。” 裘毕正很是疑惑地道:“小许,你能不能先说个大概给我听听,也好让我有个头绪。” 许半夏笑笑道:“裘总,这件事我们没有拿到确切证据,只是结合各种反常现象有所猜测,冯总说了,不能误导了你,是是非非,得由裘总自己判断。裘总,我们的第一站是隔壁市的一个小厂,里面有一套设备与裘总公司新上的生产线类似,不过要比裘总公司的差得多。你去看看,或者可以看出点什么。已经是中午,我们就在路上随便吃一点,否则半天时间不够。” 裘毕正想了一下,道:“冯总不会去看那种厂,小许,是你看了告诉冯总的吧?” 许半夏微笑道:“我看了也没用,要不是冯总,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上面去。”许半夏虽然知道裘毕正不是傻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但她就是不承认,裘毕正总不可能非得咬定了是她许半夏的主意,这又不是原则性问题,裘毕正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使力。何况冯遇身份高一些,裘毕正欠冯遇的人情比较有面子一点。 果然裘毕正不再追问,只是与许半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市场形势。许半夏懒得与他这个没什么见地的人多说,只得一个劲哭穷,这下裘毕正不敢多问,只好换了风花雪月的话题。 车子在许半夏的手里开得飞快,几乎只是言语之间,已经到了许半夏在路上联络好的工厂,裘毕正冷眼看去,果然那个厂子的人与许半夏熟悉得很,放任他们在车间里自由地转。可见其实是许半夏了解这件事,冯遇最多只是从许半夏口中得知,给出一点他的判断而已。不过许半夏既然不肯居功,裘毕正也就不去问她,有冯遇出面扛着,裘毕正相信,应该不会是许半夏做的什么手脚。而且他怕许半夏居功问他借钱。 许半夏进了车间,带着裘毕正从机尾参观起,一件一件地告诉他两家厂设备之间的对比。让裘毕正感到骄傲的是,在许半夏的嘴里,看来是他家的设备要优良得多。看到机头的时候,即使不懂如裘毕正,也看出有些问题,“小许,他们好像比我们多出一道工序来,我们前面没有这种切一刀的设备。” 许半夏笑道:“这儿上料很吵,我们到他们车间办公室去说话吧。”领着裘毕正到了车间办公室,许半夏先是与大伙儿寒暄了半天,可见非常熟悉。最后才对裘毕正道:“裘总,刚刚你在机头看见的那架很简单的设备叫平头机,你应该见过刚从钢厂进来的钢材,前面都是不规则的形状,得把这一部分切了才可以喂料。你们那里就是缺了这一道工序,外包给了别家去做。” 裘毕正心里隐隐明白,可能今天许半夏带他来看这套不先进设备的猫腻问题就在此了,想了想,问:“小许,这道平头的工序与设备连在一起的话,是不是比分开来节约一点?” 还没等许半夏说,旁边一个工程师先笑道:“那当然,连在一起的话,少了吊装、展开、重卷、搬运等工序,当然省钱省力很多,做我们这行的人说都不用说,平头肯定是要稳稳放在机头的。” 裘毕正心中一凛,这么说,难道是郭启东故意不设平头这道设备?当下他打电话给经常教他电脑的出纳,叫她立刻查一下,平时平头加工费是怎么在算的。放下电话就问:“我看平头似乎简单得很,如果委托别家单位加工的话,大概要多少一吨?” 许半夏不言,那个工程师道:“这种平头又不用多少钱的,几块钱就可以打发,要是连在机头上的话,成本更是几乎低得看不见。我们做的本来就是利润很薄的加工,要是不精打细算点,交给外面加工的话,老板还赚什么钱?” 裘毕正听了,只是拿眼睛看住许半夏,一个劲地喃喃地道:“有问题,有问题,有问题。” 许半夏也不去跟他说明,以免裘毕正看她这么热情,反而怀疑她有什么意图。等了一会儿,裘毕正的出纳打来电话,莺莺燕燕地报告裘毕正,加工费是每吨五十元。裘毕正听了只是一声“什么”,当下就脸色铁青,手机被他重重拍在水泥工具台上,一声闷响传出,不用说,世界上一台精美小巧的手机就此报废。 裘毕正不顾车间办公室椅子的脏黑,坐上去抽出一支烟来闷吸,却是一句话都不说,车间的喧嚣声都压不住裘毕正吸气吐气的“嘶嘶”声响。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冯太太来电话,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裘毕正的电话为什么不在服务区。许半夏忙走出去笑嘻嘻地解释给冯太太听,说裘毕正刚刚发火摔了手机。又问到冯遇,许半夏自然有话应对。冯太太这才放心地收线。许半夏暗呼侥幸,要是早一刻打来电话的话,冯太太这回狡猾,先是给裘毕正打,裘毕正话里不知会怎么露馅。心里觉得冯遇这么做总不是长远之计。 许半夏到处逛逛,和熟人打个招呼,等估摸着裘毕正大致抽完一支烟了,这才回去对他道:“裘总,我们这就回去吧,我带你去看一下你们做平头加工的工场。” 裘总直着眼睛嘴巴开合了一下,这才从喉咙底咕噜出两个字“好吧”,不过走的时候没忘记与大伙儿打个招呼,礼数倒是一点不缺。但许半夏看着总觉得他这些花架子没玩到点子上,不够实惠。 春节才过,路过的田野已经有了点春天的气息,绿草茵茵点缀于田间地头,偶尔有一两只麻雀飞过,不再是冬天的萧条。不过车里却是一片肃杀,裘毕正上车后,闷了好半天,才问了一句:“小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半夏只是把问题推给冯遇:“裘总,我看见不算,联想到有问题的是冯总。至于多少时间,我想你也别查了,既然是郭总特意做出的安排,你说他这手脚会做了多少日子?而这才是我们发现的,加上你上回审计发现的问题,也不知郭总在你那儿还做了多少手脚。” 裘毕正听了又是两眼发直,又是过了好半天才道:“小许,你帮帮忙,可不可以到我们公司仔细看看,看还有什么设备给郭启东做了手脚?你找出问题了悄悄跟我说,我再想办法。” 许半夏吃了一惊,裘毕正怎么会提出这种主意来?这公司是他的,又不是郭启东的,怎么反而不能明火执仗地自己调查,反而要她这个外人偷偷地去查?难道裘毕正有什么把柄握在郭启东手里?不是没有可能,郭启东这个人是小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除非裘毕正什么时候被逼得跳墙,豁出去了,郭启东才有可能怕他一点。“裘总,你们公司的设备我早就都看过一遍,除了今天告诉你的这些,其他凭我三脚猫的本事,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不如你找个真正的行家看看。像冯总一看就看出你们的问题。” 裘毕正只是叹气,一个劲地说自己对郭启东是怎样的仁至义尽,郭启东怎么可以如此忘恩负义。却拿不出任何可以实施的办法,甚至发火也就毁了一个自己的手机,不会闹点大的动静。许半夏心里很是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没有血性,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最先裘毕正的几句话听着还可以当八卦听,但听多了就腻味了,不过就是上回发作时候说的几句话,今天又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只能让人继续拿他当祥林嫂看待了。 车快到郭启东做平头加工的工场时,许半夏接到野猫高辛夷打来的电话,“胖子,不好,小陈昏过去了。怎么办才好?” 许半夏一听,只觉得头发都会炸起来:“野猫,不要紧张,你立刻开车带小陈去第二医院,我叫朋友在那里接你,我也立刻过来。”随即便给老苏电话,叫他若干分钟后到门口接多少号码的白色桑塔纳,然后打电话给周茜,叫她去医院照应。几个电话下来,郭启东的工场已经在前,许半夏车子一拐停到对面的路边,对裘毕正道:“裘总,就在这儿。我兄弟小陈昏倒就医,我得赶过去,不陪你了。你是自己看,还是把我送到医院后再回来看?” 裘毕正这人喜欢做老大,这种时候倒也仗义,立刻就慷慨地道:“这儿偏僻,打不到车,你还是开我的车去医院吧。这儿我记下地址了,以后我自己会过来看。” 许半夏几乎是不等裘毕正话音落地,立刻就启动车飞快赶往医院。心里总是隐隐觉得,小陈前阵一直发烧,这会儿又会在堆场晕倒,应该不会是什么小事,又不是怀孕的女子。这回怎么说也得查出个子丑寅卯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小陈发病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到了医院,裘毕正自己把车开走,许半夏走下来看见老苏站在门口,便匆匆穿过人流冲过去,“还没来?” 老苏一见许半夏,忙道:“别急,可能他们路上没你那么顺。” 才说完,只见高辛夷开着车横冲直撞地进来,后面还跟着辆警灯闪烁的警车。才等高辛夷停下车,后面的警车也一个急刹,立刻有警察冲过来拦住刚刚下车的高辛夷。许半夏见野猫大有冲着交警野性发作的样子,忙冲上去打圆场:“不好意思,还是先救人。野猫你帮我抬小陈,少说一句。” 打开后车门,拖出面无血色的小陈,警察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再说什么,自行离开。早有老苏过来接过小陈,冲进医院里面。许半夏拍拍高辛夷,见她脸色发青,天知道她一路闯红灯时候担着多少惊吓,拖着她往里面去,跟上疾步如飞的老苏。有老苏这个内奸在,什么事都好办。许半夏只要乖乖交钱。许半夏眼看钞票水一样地淌出去,忙吩咐高辛夷,让她设法去弄一万过来。许半夏总觉得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老苏一定一早就先出来通报一声,现在他进急诊室后只见护士进进出出,他却黄鹤一去,不再露头,估计有大问题,大问题就需要大钱,许半夏担心到时候钱不够用,只好祭出野猫这个法宝,怎么说,高跃进那里一定有现金。 高辛夷也是爽快人,听了吩咐一点异议都没有,不过不是亲手去解决问题,而是一个电话打给高跃进的秘,叫他赶紧派人送一万块来二院急诊室。许半夏此刻只是挂念着小陈,一点也没去注意高辛夷说了些什么,而且也坐不住,背着手团团转。“小陈一定是最近给累坏了,要不是我叫他加紧收废钢,他怎么可能累死?” 高辛夷在旁边听着,第一遍的时候也就忍了,许半夏说出第二遍的时候,她忍不住反对:“收废钢并不累,再说后来我一直帮着忙,很多爬上爬下找小手脚的事都是我在检查。” 许半夏看住高辛夷,想解释,但又觉得算了,随她去,便道:“野猫,你来了后帮了我们不少忙。” 高辛夷见许半夏感谢她,她反而害臊了,忙道:“还你们我们的干什么,我不是我们的一员吗?” 许半夏把自己的钱全交给高辛夷,道:“野猫,小陈是我多年兄弟,我现在心里烦得很,怕有什么闪失,等下有关钱的事都你去办了吧。” 话音才落,高辛夷的手机响起,高辛夷接起就不耐烦地道:“多问多问做什么呀,赶紧送来二院急诊室。”放下手机,就冲许半夏道:“老头烦不烦,我都跟他秘说好了,他还要来问个东南西北的,我现在多烦呐,等下阿骑过来一定没好脾气了。” 原来她烦的是这个,许半夏没力气理她,找个位置坐下来,面对着急诊室发呆。过一会儿,童骁骑也风风火火地赶到,周茜只是迟了半拍,也很快赶到,见面时已经泪流满面。 童骁骑坐到许半夏身边,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小陈什么病?” 许半夏摇摇头,一张脸闷在手里不愿抬头。“兄弟一场,别我刚刚有点起色的时候小陈出事,否则他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头,没享过几天福……哎呀,我不说了。” 童骁骑与小陈何尝不是多年兄弟,闻言脊背一直,喃喃地道:“事情这么严重?胖子,别乱想。”说着,拿手拍拍许半夏的肩膀,以示安慰。高辛夷一见,立刻吃醋地挤坐到两人中间,伸出两根指头叼起童骁骑拍许半夏的手,甩到一边去。童骁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皱眉喝道:“不许胡闹。” 许半夏被童骁骑吓了一跳,抬头见这样子,心里不由觉得好笑,人倒是清醒了一点,见周茜孤零零地坐在一边哭,忙过去想劝劝她,随即想到了什么,便对童骁骑道:“阿骑,你去超市买些吃的来,然后把车停到地下车库,估计我们不会很快回去。野猫你跟着我,你爸可能很快就会来,别见不到你问我要人。”一边说一边冲童骁骑使眼色,童骁骑立刻明白,自己在这儿的话,高辛夷可能自然而然地对他流露出亲密,引起野猫爸爸的警觉,上回已经与许半夏商量过,此时还不是最好的公开时机,得等假释期结束再说。高跃进不是寻常人,他一定会让人调查女儿男朋友的底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不愿让女儿与一个有案底的人交往。 童骁骑匆匆离开,转弯处差点撞上一个同样匆匆赶路的男人,那个男人看也不看童骁骑,侧开身子只管往前走。童骁骑心里一动,驻足看去,果然见那中年男子冲着高辛夷大步过去,不用说,一定是大名鼎鼎的高跃进,童骁骑认下这张脸便转身离开。 一时高辛夷埋怨高跃进啰唆,高跃进翻来覆去地看女儿有没有问题,两人都没说到点子上。许半夏想安慰一下周茜,但她从来就不是个擅长劝说的人,伸出胖手拍拍周茜的肩膀,说句自己都心虚的话“不会有事的”,便没了下文。要是兄弟的话,她就容易发挥得多,拉出去一起喝酒,什么话不能掏心掏肺地说?可偏就对吱吱呀呀哭泣的女人束手无策。 幸好这时老苏板着脸出来,一见许半夏就大声责问:“这是不是你上回跟我提起要我看一看的人?你后来怎么不送过来?现在他都转慢粒急变了,都是不及时治疗害的。他手臂上都是血点,你们怎么就没一点自觉?” 许半夏没想到平时那么温和的老苏这时候这么凶,不过她什么凶的人没见过?但听老苏的话里,看来小陈的病是非常严重了,忙急着问:“老苏,你先别骂人,小陈究竟什么病?要不要紧?他现在怎么样?”所有在场人的眼睛都看向老苏。 老苏见多这种场面,并不会因为今天其中有个许半夏而影响发挥,相当专业地介绍道:“现在进一步的化验结果还没出来,根据初步判断,小陈原来得的应该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简称慢性白血病。现在有发生向急性白血病转变的迹象。眼下,小陈已经脱离险境,不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小陈随时有危险。” 许半夏呆住,看着老苏说不出话来。老苏已经说得很清楚,再问也是一样的答案。高辛夷也呆住,没想到小陈的病会这么严重,看来是被许半夏猜中了。更不用说周茜,一声尖叫后,人软软坐向水泥地,幸亏高跃进一把拉住,许半夏这才反应过来,牢牢抱住周茜,正想安慰周茜几句,忽然周茜嘶着嗓子,石破天惊地问了一句:“医生,小陈还有几天?” 许半夏正满脑子地搜索着有关白血病的记忆,忽听周茜这么一问,心头如五雷轰顶一般震颤,抱住周茜的手不由一拧,要换作旁人问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许半夏早一个耳光过去,但眼看周茜哭得眼睛鼻子都红肿起来的脸,下不了手,只盯了她一眼作罢。高跃进看女儿没事,本来准备留下一万块钱就走的,但见医生出来宣布的病情不太妙,不由自主留了下来,不过整件事情与他无关,所以他置身事外,好整以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老苏见问,非常慎重地道:“这个还不能确定,一切都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目前暂时没有危险,你们可以不用太担心。” 许半夏不去看周茜,只是盯着老苏道:“老苏,治疗方面,你帮我尽力。后面的日子无论多长,每一天都要让小陈快活舒服。等下你下班时候跟我打个招呼,我有事情要问你。” 老苏看看手表,道:“我已经下班了,你有什么事就问吧。” 许半夏瞪了他一眼,道:“你下什么班,小陈究竟安排住那个病房?会不会病床紧张住走廊?我都还没见小陈给推出来,化验结果也还没出来,你这个经手的怎么可以下班?” 高跃进听了许半夏的话,不由会心一笑,这几句话也是他心里立刻想到的,只是作为外人,不便多说。 老苏被许半夏那么责问,却是一点不生气,因为早就习惯了受许半夏的欺负,只是有必要辩解:“我的意思是我早就下班,后面的时间随你差遣,都是属于小陈的,我又不会甩甩手走掉,你别心急。” 这时,连高辛夷都听出老苏的话里大有玄机,不由好地看着这两个人。没想到却被她爸爸拉到一边,小声嘱咐了几句,随即,高跃进就留下一万块钱先走了。他还有重要约见等着他,要不是为了女儿,他怎么可能离开。 许半夏知道是自己心急误会了老苏,好在老苏脾气好,不会在意,忙道歉:“老苏,我过分了。不过老苏,我还有几句不中听的话,说出来,你最好如实跟我说,你要生气,也只管直说。首先,你这个医院的设备可不可以保证对小陈的治疗最有利?其次,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尽心尽力,但是你会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没别的意图,我只想给小陈最好的医疗。” 老苏只是略想了想,随即斩钉截铁地道:“我未必是最好的医生,我们的医院也不是最好的医院,但是对小陈来说,我的综合评分应该是最高的。”说这话时,老苏一向谦和的脸充满自信,人都似乎挺拔俊朗起来。 许半夏看着老苏,当即就道:“好,老苏,我信你。小陈就交给你了。” 童骁骑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也坚定地道:“我也信老苏,医生再好,不用心也是白搭。” 高辛夷回头一见童骁骑,很自然地就贴了上去,道:“阿骑,我想的与你正好相同,我也投老苏一票。” 随着小陈面色苍白昏迷不醒地被推出来,众人的谈话随即宣告中止。病房早就在老苏的关照下安排好,朝中有人好办事,自古亦然。周茜只是拉着老苏问“他怎么还不醒”,“他什么时候会醒”,“结果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等所有焦急的病人家属都会问的问题。高辛夷在老苏的指点下跑进跑出办理住院事宜,她还挺得意,觉得派上了用场,尤其是她的阿骑很当她是哥们地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赞许。 留周茜一个人在病房照顾小陈,并等小陈家人过来,众人都转移到老苏的办公室。路上,许半夏就对老苏道:“老苏,你给我一本系统一点的入门级的看看。我大致了解一下小陈的病,省得问白痴问题,还不得要领。” 老苏耐心地道:“其实你不看也可以,我可以系统性地把这个病对你们讲一讲,你们大致有个了解。不过我明天早上会找出来带给你,你看看也好。” 高辛夷忽然道:“差点忘记说了,我家老爹说,钱不够,暂时可以问他拿。要我们注意周茜,说她会有异心。” 许半夏与童骁骑闻言都盯住高辛夷,许半夏若有所思地道:“我听周茜开口就问小陈还有几天,很反感,但还没怎么想到别处去。高先生旁观者清,再说他是人精一个,他说的话很值得考虑。” 高辛夷不置信地抢着道:“不会吧,周茜和小陈都快结婚了的,这个时候如果看见小陈不行就离开小陈,那太没义气了吧。” 许半夏淡淡地道:“很正常,白血病毕竟不同于其他感冒发烧。电视看多了都知道,得这病的人算是废了。小陈如果还有十天半月的时间,周茜会看在往日情分上伺候到底,如果拖上个几年,她不变心那才叫怪了。这是人之常情。” 童骁骑冷冷地道:“这个时候小陈最需要周茜,如果周茜敢离开小陈,除非她带上一家子全部离开本市。” 许半夏还是淡然地道:“观察她几天,小陈有什么也不要瞒她。如果她有打退堂鼓的准备,阿骑你再把你的话掼给她。” 高辛夷抢着道:“这话我帮阿骑去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做得到。” 许半夏哭笑不得,看着高辛夷道:“这不是你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你野猫一只,唱红脸还嫌威信不足,你就做阿骑的跟班吧。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即使周茜勉强委屈地留下,我也不要,生病的人最敏感,周茜有个风吹草动还能看不出来?你们唱红脸后我会找她谈条件。务必让她好好儿的留下。但我还是最希望我们都看错周茜,希望我们的红脸白脸不要出手。” 老苏听着他们的商量,听得心惊肉跳,怎么这话就跟黑道老大说的似的。这还是老苏第一次见识许半夏锻炼之外的另一面,心里好生佩服,只觉得许半夏敢作敢为,把他以前只敢想不敢说更不敢做的事都做出来了,爽快。不由又联想到胖子的身世,心想,要不是有这等魄力和手腕,她怎么可能会有今天?一早成街头小瘪三了。 老苏大致把有关白血病的知识,结合小陈目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众人都没心思吃饭,等老苏说完,许半夏问道:“小陈家里没有听说有上辈得白血病的,他的病会不会与春节前他为了结婚时候穿礼服好看一点,加大运动量锻炼肌肉有关?” 老苏道:“白血病的确切原因还不清楚,很有可能是小陈感染了致病病毒却没有发作,碰到劳累过度导致机体免疫功能降低,或者其他诸如家庭装修的化学品污染和放射线污染,这些都可以作为白血病发作的催化因素。” 许半夏听了点头,道:“年前小陈已经因为锻炼过度,一直低热,可能那时候已经处于发作时期,可惜他托大,一直只是在社区医院里当感冒治疗,只去照了个X光排除肺结核。都不会想到生龙活虎的小陈会得白血病。别的催化因素应该不会,小陈还没买房子,更别提装修了。”说到这儿的时候,许半夏忽然想到什么,愣在那儿。脑海中,浮现出被废机油染得黑亮的海涂,和冲天刺鼻的臭味。一时只觉脑袋中的血如突然抽光了一般,一片空白,而冷汗则是细细地从额角发际慢慢渗出,耳边似乎传来捻着佛珠的老太苍老的诅咒,“不得往生”! 老苏一直看着许半夏在说话,见许半夏一张白里透红的胖脸顷刻之间变得煞白,又直着双眼如同中邪,吓了一跳,立刻按住许半夏的脉搏,一边焦急地大声喝问:“胖子,你怎么了?”童骁骑与高辛夷看了也大吃一惊。 许半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呆呆地看了老苏一会儿,又看了童骁骑一下,决定不与童骁骑说出。心理压力这东西,一个人背是背,两个人背,每人肩上也不会少一分重量,何必叫童骁骑也一同不快活,他没想到这上面去是最好。想到这儿,甩甩头道:“我好像突然贫血似的。这样吧,阿骑与野猫你们两个先回家,车子阿骑你开回去,以后就你开着吧。小陈这儿来日方长,我这就去与他家人商量一下以后轮班看护的事,不会放过你们轮值。周茜先看她表现,以后再说。老苏你跟我去病房,小陈家人有什么问题,你实事求是地说。走吧,散会。”说完,自己先起身,大步朝外走。 童骁骑感觉许半夏心里一定有什么事,但他深信,胖子不会有恶意。只是看胖子的神情,一定不会是小事,心里很想问个清楚,但又深知,胖子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要不说,还是不去问她为好。所以也扯了一下高辛夷,不让她好发问。 两拨人分开后,许半夏这才似是若无其事地对身边的老苏开问:“老苏,化学品污染里面包不包括废机油挥发出来的气体污染?” 老苏想了想,道:“主要是苯及其衍生物,比如油漆、柴油、汽油之类的,还有一些药品。我不知道机油的分子式是什么,不过废机油里面什么都有,又难说了。” 许半夏不再吭声,她熟悉机械,虽然不知道机油的分子式,但废机油里面有什么,她大致清楚,要是从汽车里面放出来的墨黑的机油,那还真是要柴油有柴油,要汽油有汽油,要苯有苯了。一直到小陈的病房,她都没再说话。小陈的亲属该来的已经都到齐,大概是已经都听了周茜的介绍,一个个女人都哭得泪人儿似的,周茜也与她们抱成一团痛哭。 老苏进去,当然是立刻被围住询问。许半夏站在小陈的床头,看着小陈毫无血色的脸,心里满满的负疚。虽然小陈的病主因是感染,而且也不能确切定论诱发小陈病发的因素是不是真的是废机油,但此刻她内心沉重,只有罪己。不过这一切,许半夏只想自己知道算数,谁都不会说,死也不会说。在许半夏想来,事已至此,说还有什么用?小陈已经人事不知,如果说给小陈,小陈能打能骂她,那还有点花头,跟别人说什么,求得良心平安吗?说了良心就能平安吗?许半夏觉得,拿出实际行动才是大道理。 不过,回到家里,许半夏坐在阳台上,就着花生米牛肉干,一个人闷声不响喝了一瓶五粮液。然后又趴在马桶上吐得翻江倒海。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是吐得难受还是心里难受憋出来的,反正吐完,就有条不紊地洗澡睡觉,跟平日清醒的时候一样。 这一切,早就熟睡了的老保姆竟然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宝贝“赔钱货”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一切还是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小陈已经醒来,精神却是不佳。化验加诊断出来的结果是慢性急变,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小陈的性命岌岌可危。找骨髓的工作落在老苏头上。而照顾小陈的工作由周茜和小陈的家人轮着来,既然周茜没有任何怨言,许半夏也就加意笼络,第三天就送了她一颗钻石挂坠。此刻,小陈最需要周茜,这一点,许半夏无比清楚。 老宋公司的货物还没靠岸,许半夏早就替他找好下家。货一运到,便由许半夏安排着童骁骑运向四面八方。货到付款,老宋一滴汗都没出,他掌管的分公司便赢了个开门红,货款不到十天都尽入囊中,随即划入银行作为开信用证的保证金。第二轮进口废钢操作熟门熟路地展开。 而许半夏则是从帮老宋销售的过程中赚取了每吨二十到八十元的差价,其中二十元的差价只特惠给冯遇一家。于是,许半夏终于走出困顿,手头有了闲钱。小陈的医药费可以不用愁了,春节前典当的车子可以开回来了,高跃进那里的欠款可以还了。虽然知道高跃进是最不急着要钱的主儿,但高跃进是许半夏目前最需高攀的人,最不能怠慢。 随着钢材价格的飞速攀升,许半夏开始少量地有步骤地抛售手头年前串材进来的钢材。如今,“赔钱货”已经成了昵称。 码头建造的申请工作非常艰难,许半夏动用了无数关系,最后只得曲线救国,以工厂自备码头的方式申请立项,这才得以勉强通过。不过前提是许半夏必须在原址配套建设相应的工厂。许半夏拿到批文就得意地在心里想,我趁着春暖花开先造了码头再说,至于什么配套的工厂,难道我不建你们还会来拆我的码头不成? 批地不是太难,难的是怎么压下价格,怎么谈成一次买下,分期付款。为此,许半夏请了无数次的客,喝了不计其数的酒,什么减肥早锻炼都已成历史。这些都还是可以入账,作为交际费税前扣除的。而期间送出的红包,则只有许半夏自己知道数量了。这些,连账都不记,心里记得住就记,记不住就忘记,反正好处换来就行。 然后是测绘,洽谈设计院。许半夏别的不急,急也急不起来,因为手头紧张。但她紧着要求设计院赶紧给出需填塘渣的高度。直到看着翻斗车携着轰隆轰隆的巨响,把一堆堆的石料填入海涂,眼看着油黑的泥涂终于被石料覆盖,灰白的石地渐渐向纵深推进,而空气中刺鼻的机油味终于日渐稀薄,终至被大海的气息代替,许半夏心中沉了多日的一块心病终于消弭。 每天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没有想到的,野猫高辛夷居然真的成了最好的帮手。除了帮助开车外,她还学会独立催款,整理资料送有关机关审批,甚至还知道根据许半夏提出的条件,上寻找合适的基建人才。许半夏心中多的是机械方面的工程师,可基建现场管理的人才还真是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谁都知道基建的现场管理是猫腻最大的行当,对于招聘来的不知门路的人员许半夏很是不放心,最后还是托了一个熟人,暂借了两个房产开发商朋友的手下过来。高辛夷在别人的白眼中终于明白着装是必须要看场合的,身上拖拖拉拉披披挂挂的衣服日渐减少,不过想要她穿职业装,那还是此路不通。见她跑得辛苦,许半夏把自己的桑塔纳2000让给她开,自己新买了辆白色的别克君威,终于勉强实现驾宽敞美国车的梦想。 期间,还得把满堆场的赔钱货以最好的价格卖掉,否则流水般的土地转让费、码头建设费、测绘设计费、甚至包括小陈的医疗费都哪里来?感谢老天,价格自开春后一直坚挺。如何走钢丝似的把有限的钱用到刀刃上,许半夏把她的脑筋发挥到极致。为了拖延付款的时间,她的借口中,银行电脑已经遭了两次病毒,会计在别人的印象中早成了弱不禁风的代名词,总是在付款的那几天病倒,而她自己也无数次地坐地日行八万里,明明人在本地,硬是说她出差在外暂时回不来。钱在许半夏的手中被飞速运转,没有一笔款子待在银行账户上的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当然,别人的钱都还了,她父亲的钱就是不还。 随着堆场上的“赔钱货”被清理一空,第二批从俄罗斯运来的废钢又快到港。没了小陈,许半夏只有自己亲自坐镇,指挥打包由小陈收购的废钢,与到港的俄罗斯废钢一起运进钢厂串材。清理干净的堆场也被填上塘渣,与其他部分找平。从此,许半夏结束收购废钢的生意。填上塘渣后的堆场湮没在石海里,一眼看去,只有一片平坦的石地,尽头是正在施工的码头,和高高垒起的新造海塘。但是那些在堆场上经历的灿烂岁月,将和脏兮兮的堆场一起,在心头永驻。 老苏再不可能在早跑的路上看到许半夏,不过只要许半夏在本市,她总是会天天抽时间到医院走一趟,当然不会忘记到老苏那儿转一下,可是每次都很失望地离开。老苏也不想让许半夏失望,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直无法找到与小陈的白细胞抗原完全相合的骨髓供者,而小陈的白血病细胞部分耐药,化疗效果不理想。此刻小陈已经被完全隔离,以免化疗期间感染。探望的人都只能在窗口张望,但也不一定能被小陈看到,他昏睡的时间比苏醒的时间要多。 这一天,许半夏从钢厂谈下串材事宜回来,下了飞机就先直奔医院。无菌室外,看见周茜脸色漠然地端着一本小说坐在外面,方便小陈如果苏醒的话,可以第一时间看见她。此时,周茜与许半夏之间已经摊牌,在童骁骑的威胁后,许半夏出面与周茜谈判,不过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命令传达,三千块一个月,每天十二个小时坐在无菌室外面,方便小陈随时看见有人。周茜没有工作,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再说只是在外面看看,不用亲手伺候屎尿,除了无聊,这三千块可说赚得容易。有钱撑着,周茜可谓风雨无阻,反而是小陈的家人日渐显出疲态,长病难顾,连小陈的父母都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大家都不知内情,还以为周茜对小陈情深义重,对她都非常客气敬重。 大家都把话说开了,见面反而没了障碍,周茜看见许半夏如见雇主,见面连假惺惺的寒暄都不用,便如实把这几天的情况汇报一番,然后两人默默看着窗内无声无息躺着的小陈。才过去近两个月,可大家心里恍惚都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一般,麻木渐渐掩上心头。静默了十几分钟,许半夏便去找老苏。 老苏一见许半夏,便放下手头的报告,站起来关切地看着许半夏,道:“胖子,你又黑瘦了。” 许半夏笑了笑,道:“以前又是跑步又是节食,都没这效果,反而现在大吃大喝不锻炼,想胖都不行了。老苏,小陈怎么样?” 老苏沉吟了一下,道:“按照你的建议,我在报纸上发了三天悬赏骨髓捐献者的广告,可是小陈的血型本来就罕见,要想找到相合的捐献者,更是难上加难。照这种情况下去,他只能是维持性命了。胖子,你该不会是为挣小陈的医药费才这么奔波吧?作为朋友来讲,你已经仁至义尽。” 许半夏这回是真的发笑,道:“老苏,你把我看扁了,我的钱拿来治疗小陈的病绰绰有余。不过是遇到好时机,好机会,撸袖子上阵搏一把,或者就是进阶的大好机会呢。”因为笑声发自身体深处,牵动最近一直发痒的喉咙,许半夏忍不住咳了几声,“老苏,说实话,小陈这么又是化疗又是打针,他活着痛不痛苦?他是不是迟早要走?有没有办法让他好好清醒一天,让他跟亲人好好说说话,跟我们兄弟说说话?” 老苏伸出手,举着体温计拿酒精棉擦了,递给许半夏道:“你先让我查了你的身体,我再告诉你小陈的事。” 许半夏一笑,接过老苏手中的体温计,不过还是说了句:“老苏,你也开始学会讲条件了啊。”这才把体温计含进嘴里。 老苏微笑着翻看一下许半夏的眼白,摸摸她的淋巴,又帮她量一下血压,然后说:“你咳嗽几天了?”一边把听筒探过来。许半夏一见,忽然觉得很不适应,别的医生倒也罢了,老苏拿听筒来听她的心肺动静,似乎很不妥当,可是嘴里又含着体温计,只好摆手把老苏的手拨开,嘴里“唔唔”连声表示反抗。老苏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许半夏还没脸红,他却已经脸红得一直弥漫到脖子,就像酒喝多了一般,举着听筒不知怎么办才好。许半夏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拿出体温计一看,正好三十七度,便交给老苏。老苏慌张地接了,有了事做,这才自然一点。 老苏看了问:“咳嗽有痰吗?早上有没有咳得多一点?自己有没有觉得发热?晚上睡觉出汗吗?” 许半夏笑道:“老苏,放心,不是肺结核,不信你拉我上X光机照一照。” 老苏考虑了一下,担心地看着许半夏道:“你别逞强,转过身,我从背后给你听听。” 许半夏笑了笑,依言转身,背着老苏还是偷笑,不看都知道老苏一定是又满脸飞红了。可谓一红未褪一红又起。老苏听了后这才放心,送许半夏出去的路上,只是一个劲地吩咐她要如何如何保重身体,许半夏只是诺诺连声,却笑嘻嘻地不说别的。 到了门口,许半夏才止步,微笑地道:“老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陈这么又是化疗又是打针,他活着痛不痛苦?他是不是迟早要走?有没有办法让他好好清醒一天,让他跟亲人好好说说话,跟我们兄弟说说话?我可是已经满足你的条件了。” 老苏忙道:“别的不说,小陈现在内脏出现出血,体重明显下降,一个护士都可以轻易翻转他的身体,口腔本来已经出血,化疗后更没有食欲,说实话,他要是能选择,我估计他会说,不如就让他安乐死了吧,多拖一天,多受一天的罪。我可以让他清醒一下,但没法达到一天那么长,可那是有后果的。” 许半夏明白后果是什么,要换作她自己的话,她可以说大不了一死,但小陈是小陈,万一小陈热爱生命,觉得好死不如赖活呢?“老苏,一个月前,我还很反感有人在你面前问你小陈还有几天可活的问题,觉得一天一百天没什么不同。可是今天,我也想问你这句话了,嗯,有点对不起小陈。” 老苏想了想,道:“胖子,若是没有你的财力撑着,小陈可能早就……” 许半夏挥手拦住老苏后面的话,打断道:“我知道了,老苏,很谢谢你。我这就赶去一个客户那里,你进去吧,别耽误你工作。”说完便匆匆走了,想起来又摆了摆手,不过没有回头。 老苏站在门口,看着许半夏乘上出租车绝尘而去,这才回来。走快几步的时候,听诊器的圆头摆了几下,敲在胸口,提醒老苏想起刚刚的那一幕,不由脸又红了起来。 许半夏上了车先与赵垒约了拜访,然后找童骁骑,接通电话,背景非常吵闹。“阿骑,跟车呢?我回来了。” 童骁骑因为周围吵,不自觉地大声说话:“胖子,我在开车,你说。” 许半夏道:“我刚从小陈那儿出来,他的现状……不是很乐观,这样吧,你晚上有没有空?把野猫叫上,我们很久没有三个人聚在一起了,好好说说话,讨论一下小陈的事。你最近有没有去看他?” 童骁骑道:“废话,我一天一看,老苏见了我都烦。干吗叫上野猫?” 许半夏一听就知道童骁骑心口不一,笑道:“这么多日子下来,你老婆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们商量什么,也要听听野猫的意见。对了,赵垒那儿有没有多给你一点业务?” 童骁骑道:“赵总那边的进货现在几乎都给我做了,但是出货没办法,他那个管销售的助手秦方平叽叽歪歪,总是找理由给别的车队。胖子,你什么时候与赵总见面说说。” 许半夏想了想,道:“赵总也不可能把这些小事都管上的,我们就别要求他了,什么时候你约秦方平出来吃饭,我跟他谈谈,许他一点好处。什么都要赵总出面也不现实。我这下就要去他那里,这事我会与他提一下,他说不说随便他,我们不能为难人家。还有,阿骑,你手头有钱的话,可以考虑继续买车,否则以后多的是类似老宋公司一下子进来很多材料要运走的事,不能总是借别家的车子,大好利润被别人占了。” 童骁骑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越过赵总,直接与秦方平接触,赵总会不会多心?” 许半夏道:“我要是没跟他打招呼的话,是我的不对,我今天既然跟他打了招呼,又没有缠着他要求他关照秦方平,他还能不明白那是我们讲道理,不为难他?他又不是老板,有些地方还是要受些牵制的,对我们一家太偏心了,他也得防着有人捕风捉影上告到董事会去。既然赵总能把进货的运输全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因为年初他答应再给我投入两百万,我们合股做生意的,可是至今也没有见他把钱拿来,要不是他还有五十万在我这儿,又是一直关照着你的运输生意,我真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变卦。好了,这下我放心了,否则见赵总去总是有点担心他提出什么叫我措手不及的要求。我们现在还很靠着他。” 放下电话,家已经在眼前。许半夏跳下出租车,换上自己的君威,开往赵垒的公司。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个问题:为什么赵垒自己提出把放在郭启东那里的两百万拿来合作,至今没个响动?按说,即使裘毕正被她和冯遇设计着对郭启东的挖墙脚行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但最后裘毕正还是没有拿出什么行动来。虽然因为两人的矛盾,害郭启东不得不在钢厂多蹲了好几天,但到今天,他们的货也应该都已经取得了,赵垒的钱也应该已经被解套,赵垒迟迟不把钱拿过来的原因可能是听了郭启东的什么谗言,或者是钱还被郭启东用着,后者也不是没有可能,郭启东一直把周转资金搞得很紧张,以免被裘毕正轻易插手。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但是,赵垒还是有五十万在她手里不是?只要他不提出把这五十万拿回去,那还是平安无事。不如今天自己先提出他的五十万在第一票进口废钢生意中的利润,堵住他的口。也别跟他算利息了,利息再高,也没这一回的利润高。舍得一点小钱,换取赵垒吃下她第二票生意的大半货物,还是值得。只是在他的公司公然谈这些方不方便? 许半夏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心事,车开得不快。快到赵垒公司时,路上开得好好的,忽然一辆自行车冷不丁地打斜刺里窜出来,许半夏一个急刹,胸口撞到方向盘上,当时还不觉得疼,只是惊出一身冷汗。见那自行车也是堪堪擦着她的车子倒地,骑车的男人傻傻的,还张着嘴在地上发愣。许半夏立刻跳下车去看,只见雪白的新车身上,触目惊心地刮出一道深深的黑痕。不由得很是生气,再加胸口这时也痛了出来,走过去一把拉起那个男人,问道:“撞着你没有?” 那个男人忙扶着许半夏的车子站稳了,粗着嗓子外强中干地道:“你撞我,我要你赔。赔医药费,赔我的自行车。” 许半夏拿眼睛上下瞄了几眼,见此人压根儿就没有受伤的迹象,打鼻子里哼出一声,左手一把抓过那个男人的领子,右手飞快就给了他两拳,腿上再补一脚,打得那男子招架的地儿都找不到,就又给摔在地上。许半夏这才狠狠地道:“赔你个头,老子还要问你赔呢。你小子走路长不长眼?拐弯不看看前后吗?我这车子被你刮一道要三百块,你赔得起吗?过来,再给老子揍几拳,我不要你赔了。” 那男子本来见车主是个女人,原以为可以敲一笔竹杠,两拳挨下来,知道不是对手,一听许半夏这么蛮横,早怕了,爬了几步跳起来就跑。许半夏叉腰看着他,懒得去追,等他跑远了才冷冷环视一下围观上来的人,回到自己的车子里。什么孬种,还想好好与之吵一架消消最近因小陈的病积累起来的郁闷,没想到这么不经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六国大战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赵垒的办公室另有人在,一个也是三十多点的年轻男子,大眼阔口,非常精神,西装的肩膀部分有点绷,可见此人常有锻炼,三角肌发达。介绍之下才知,原来就是久闻大名的秦方平。 许半夏与之寒暄交换名片的时候,赵垒站在窗口问道:“小许,怎么没见你的车?” 许半夏忙笑道:“换了,刚换了一辆白色的别克君威,原来那辆车我钻进去费劲。新车到今天才开第五次,路上就给自行车刮了一道,心疼得不得了。” 秦方平道:“抓住他叫他赔啊,赔了多少?” 许半夏笑笑道:“那种小瘪三一看就是没钱的,跟他吵几句给交警看见还得找我算账,不理他了。”总算没说给两拳权当出口气之类的话,刚刚认识,又不知道秦方平的喜好。再说赵垒很是讲究风度,可能不会喜欢听到拳打脚踢这类的事。 秦方平笑道:“换我的话,钱也不要他赔了,揍几拳捞回本。路上总有走路骑车不长眼的人,这种人不揍他们一顿不会长心眼。” 许半夏听了大对胃口,笑道:“秦总,早听了你的话,我今天也不会那么委屈了。以后就照你说的做。” 赵垒起身道:“方平,等下做防腐的老顾过来,你跟他谈一下,我不出面了。我去试试小许的车子,都说君威里面设计得不错,开起来很舒服。” 许半夏见秦方平笑得很开心,忽然想明白了,赵垒的意思明摆着是让秦方平在与防腐公司的谈判中得点好处的意思。他这个不是做老板的人,在奖励笼络手下方面不可能手脚太大,一定会受董事会约束,不过他可以用权力分配的办法,让手下自己从权力的支配中捞取好处。所以看来,刚才与童骁骑商量的找秦方平吃饭许以好处的方法是对头的,这本就是赵垒默许的。 坐到车上,许半夏才感觉到有点不自在,与赵垒距离太近,可以闻得到他身上刮胡水混合着香烟的味道。而看赵垒一上车就把玩着车上的设施,很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想起刚刚在老苏那儿,自己一派自在,老苏面红耳赤的情形,可见谁动心谁被动。为缓和气氛,不得不开口说话,把自己第一票进口废钢的成本利润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道:“赵总,你年前给我的五十万到现在应该是加到六十万本金,已经用到新一轮操作中去。这一轮我虽然没有把废钢取出来做一下手脚,好在价格在这两个月中上得够快,所以毛利也不会难看。前天我按照你给我传真的规格与钢厂的产品比对了一下,正好有一批厚板他们最近就要轧,很快就可以提货,等下回公司我给你个数目,应该是可以拿汇票过去提货了。” 赵垒略微沉默了会儿,道:“这笔钱你先拿着操作。我本来答应你的两百万,阿郭说他一时拿不出来,叫我再等等,他说他准备改造一条生产线,手头一时非常紧张。朋友嘛,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许半夏一听,一颗心放了下来,还好,果然是郭启东那里转不过来。不过又有点替赵垒担心,照郭启东与裘毕正这样对着干的样子,估计时间不会拖得长,万一郭启东甩手不干了,赵垒经他的手放在裘毕正公司的钱该怎么办?还拿得出来吗?要不要与赵垒提一下?但赵垒似乎与郭启东很铁的样子,自己这么说郭启东那里的事,会不会有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还是看看再说吧。“裘总那个公司能利用的地方都已经利用了,哪里还可以上新线?哦,对了,是改造,可是,施展得开手脚吗?” 赵垒笑道:“阿郭就这点本事好,玩技术还真有他的一套,他给我看了他的图纸,还真佩服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上料居然在空中另加一层,这样就不用在机头占位置了。”赵垒随口报了个准备改造成的设备型号。“难得的是伍建设也看好他的改造,说以后从他那里进货可以方便许多,否则裘总也不会那么爽快答应下来。” 许半夏一听,不对啊,这个型号正好与冯遇公司的重叠了,冯遇也是每月要做不少伍建设那里的订单,这么一来,郭启东与裘毕正不是明摆着要抢冯遇的生意吗?不知道冯遇知道这事了没有?看来伍建设很有故意培植新生势力,方便他就中拿这家价格压那家的意思。为了冯遇,许半夏当作若无其事地道:“难得裘总与郭总还有统一意见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准备分家了呢。” 赵垒笑道:“你这是老皇历了吧?不是说上回你做中间人调解了一下,现在两人又好好合作了吗?” 许半夏哈哈一笑,道:“赵总你才是去年的老皇历。一个多月前裘总才刚发现郭总又在外面摆了他一道,一道简单的工序外包,要了个高得出格的价格,外包的公司正好又是郭总自己开的。不过这回裘总不声张了,估计是暗暗布局去了吧。” 赵垒听了只简单说了句“哦,有这么回事”,便不再开口。许半夏即使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来,他考虑到他在郭启东那儿放的钱的安全了。过好一会儿,赵垒才道:“裘总也是对阿郭又爱又恨啊,呵呵。” 许半夏笑道:“看来裘总是爱大于恨,否则也不会再联手改造生产线了。郭总终究是很能干的。” 赵垒听了道:“阿郭这样也算是把老板抓得牢牢的了。小许,我的财务经理已经换了,现在是总公司派下来的,所以你回去最好给我一份传真,比较明确说明需要付款的日期,否则我这儿如果付款与你那儿衔接不上的话,老宋以后会有意见。” 许半夏想了想,道:“赵总,你原来的那个财务经理听说是个很负责的人,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开始新的工作,如果还没有的话,我现在的财务有点应付不过来大规模基建开发,正想请个好的。银行税务我都自己会跑,他只要把账做清楚,不要审计的时候给抓出什么问题就行。” 赵垒心中一动,如果自己用熟的财务经理放到许半夏那里去的话,自己的钱投进去不就有保障了吗?或者这也是许半夏释放出来的善意呢?便微笑道:“好,我问他一下看,如果他在现单位做得不好的话,到你那儿,也算是有个熟人照应。” 说这些的时候,已经一圈蹚回来,正好回到公司,因此许半夏更加认定,赵垒说是试车,其实是想找个单独的环境与她说几句话,现在话说完,也就正好回家。这个人做事真是一石三鸟,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太周到,自己不出来做是可惜了。 回到赵垒的办公室,又做了一些官样文章,这才道别,赵垒没有送出来。许半夏经过秦方平办公室的时候拐进去了一下,小声提出今晚一起晚餐,秦方平只是稍微意外了一下,立刻答应。为了有时间与童骁骑和高辛夷讨论小陈的事,她把吃饭时间约到七点。 出了赵垒的公司,许半夏车子开出一段路,这才在路边找个地方停下,拨电话给冯遇:“大哥,又在搓麻将?赶紧放手,我有件要紧事要和你说。” 冯遇在电话那边笑道:“什么事?除非是赚钱的,否则我这儿正三缺一,我离不开。” 许半夏道:“不是赚钱的,是亏钱的。郭启东怂恿着裘毕正上跟你一模一样的S80机组,而且伍建设还在口头支持他们。我今天刚听赵总说的。” “什么?”只听那边稀里哗啦声音传来,可能是冯遇庞大身躯跳起来带翻了牌桌。“裘毕正这不是要我好看吗?难怪他前几天来我这儿总是打听我的毛利,原来是想玩我啊。” 许半夏道:“估计是郭启东隐隐感觉到裘毕正要对他动手了,所以低三下四地去求了伍建设撑腰,又说动裘毕正答应改造设备,裘毕正又是个把钱眼子看得比天大的人,这才又隐忍下来暂时不动郭启东。两个都不是好货。对于伍建设来说,正好让你们鹬蚌相争,方便他渔翁得利,何乐而不为?” 冯遇在电话那端臭骂连连,不过听到最后,骂得最多的是郭启东。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道:“胖子,我这下不会袖手不管了。他们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还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等着,我立刻就去政协礼堂堵裘毕正去,要他说个明白。” 许半夏不明白,道:“裘毕正去政协礼堂干什么?他这人怎么哪儿热闹凑哪儿啊?” 冯遇道:“这个瘪三现在是市政协的,每天屁颠屁颠记挂着开会,今天出门前还特意跟我打电话炫耀了一下,我倒要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半夏笑道:“你问了他也不会停止,这人见到小利了,那是怎么都不会放手的。简单得很,这个笨蛋上回不是拿着审计出来的郭启东的手脚到处分发吗?现成的把柄啊。” 冯遇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好,好,胖子,你提醒我了。他妈的,等着,我要这两个瘪三好看。还有个伍建设。胖子,你有没有路子帮我销售一部分我的产品?” 许半夏立刻明白,冯遇想另找产品出路,找时机突然断一下伍建设的口粮。伍建设那儿的炉子必须二十四小时地开着,如果突然断了口粮的话,他的炉子就得空烧,损失巨大。想到春节前问伍建设借钱,他那么不给面子,许半夏也是耿耿于怀的,这时候机会来了,怎么肯放?当下就答应下来。才一答应,冯遇说声他要立刻出去,就挂了电话。可见冯遇火气之大,决心之大,行动之快。 放下电话,许半夏想到赵垒在郭启东那里的钱,万一冯遇动作太大,有什么机关过来把裘毕正的公司封账审查的话,那赵垒的钱不是拿不出来了吗?刚才已经跟他在车上说了郭裘之间的矛盾,可能他还不会那么重视,立刻行动起来。但看冯遇的意思是要立刻行动的,如果这时候再去提醒一下赵垒,不知赵垒会不会传话给郭启东?要是被郭启东知道了的话,不知对冯遇的行动会有什么影响?许半夏一时呆坐在车内,脑子一团乱。 往深处想,冯、裘、伍、郭、赵,还有她许半夏之间,已经不单纯是你好我好的人际关系,隐隐然,这六方相当于这个行业在本市,乃至本省,鼎立对峙,合纵连横的六国。六国之间利益瓜分,矛盾积累,冲突早蓄势待发,如今裘郭贸然刺激冯遇的利益,很可能就是点燃战火的导火索。或许,这正是个重新洗牌的大好时机。 如此说来,需不需要与赵垒通报,那可不再是对不对得起大哥冯遇的问题了,一个通报,或许牵一发而动千机,影响的是博弈的全局。不行,绝不能草草行事,得回家好好想想,务必使走出的每一步都有出处。 可是赵垒压在郭启东手里的两百万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许半夏对这笔钱就跟是她的似的心疼,她直着眼睛又想了一会儿,直到被手机的铃声打断,原来是野猫高辛夷来电通知她定下的酒店地址。看时间,也是该过去的时候了。这些千头万绪,还是留给晚上,或明天找到冯遇一起好好商量一下吧。 到酒店包厢,里面还只有一个高辛夷,正哧哧笑着不知给谁发短信。一见许半夏进门,立刻把手机给她看,原来她是在找高跃进二奶的晦气。许半夏看了里面的调侃笑道:“这种人理她干吗?至多搬阿骑出马,叫几个兄弟修理她一下。要找晦气也得找你爸去,那才是一个级别的。” 高辛夷嘟着嘴,道:“我老爹不理我,怎么挑逗他都没用。胖子,你教我一招,我看我老爹拿你没办法。” 许半夏才不会那么孩子气,笑着转移话题:“最近有没有去看过小陈?” 高辛夷一扬眉毛,道:“没去看,我想我也没必要去,我和小陈没什么交情,去了他还嫌我遮住周茜呢。” 许半夏听了点头道:“实话,话虽不怎么好听,但是事实。”许半夏比较欣赏高辛夷的就是这一点,敢作敢说,当然她有这资本有这身份,但那也得有性格支撑着不是? 这时童骁骑走了进来。该老兄一身浅灰西装,里面一件米黄衬衫,进来倒水的小姐都暗暗多看了他两眼。许半夏指着童骁骑对高辛夷道:“这套衣服是你挑的?” 高辛夷笑嘻嘻地道:“哪有,哪有,阿骑喜欢的。” 许半夏笑道:“肯定是你,没你之前,阿骑都只穿深色衣服。人家好好一个老大现在给你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不过,嗯,确实很帅。” 童骁骑很酷地一笑,不过酷得不很彻底,一个是多年的老大,一个是不怕他的野猫,哪个都是他的软肋。“胖子,你怎么看小陈?我看着都替小陈难受,不知他如果能跟我们说几句的话,他会说出什么来。” 许半夏拿手指弹着桌面,微微沉吟了下,道:“他现在的心思不是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人能揣摩的,要换成以前活蹦乱跳的小陈,他肯定会说,这么生不如死地熬着,不如一刀结果了他。我今天问了老苏,他说有办法让小陈开口说话,但代价很大,需要小陈的生命来交换。” 一言既出,三个人都沉默,童骁骑与高辛夷都明白了,现在是就小陈的生与死在表态。而与其说是生,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许半夏道:“我没别的想法,只想让小陈说出他的愿望。他有什么要做的,我们知道了可以帮他完成心愿。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我先表态,我要小陈说话。痛快一天也好过拖上几天才闷声不响过去。我宁愿背负不肯再出医药费的骂名。” 闻言,童骁骑几乎是想都没想地道:“我支持你,老大。”这个时候,他不再称许半夏为胖子。 高辛夷看看神情严肃的两个人,小心地道:“需要我投票吗?可是我不是小陈的兄弟。” 许半夏认真地看着高辛夷道:“请你参与,是因为我们也需要你的意见做参考。” 因为许半夏说得那么认真,高辛夷心里一下觉得自己很受重视,不由得端正了坐姿,老实地道:“我赞同你们两个的意见。我还有补充,我们得把小陈搬出医院,看看我们在造的码头,填了塘渣的土地,他看着一定会很高兴的。与其闷在医院里哭哭啼啼地死,不如到我们自己的地盘海阔天空快乐地死。” 许半夏听了点头,对童骁骑道:“你捡了个宝。” 虽然现场气氛严肃,高辛夷还是笑逐颜开,兴奋地道:“为什么我的主意你们都能接受,我家老爹总是说三道四的呢?跟你们一起做就是有奔头。” 许半夏道:“你家老爹跟你有代沟,我们都是年轻人。好了,那就这么定。等下秦方平过来,我会中途离席,找小陈父母商量这件事。因为出院手续什么的最后还得要他们签字。” 童骁骑道:“小陈父母可能不会答应。” 许半夏淡淡地道:“据说他们都已经改成隔天探望了,还能有多少留恋?心里恐怕早就有思想准备了。最多也就是道义上感觉做不出来而已。我会代小陈奉养他们,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话说。” 童骁骑立刻明白,许半夏这个差不多又是与收买周茜在医院值班一样的伎俩。不过高辛夷毕竟对许半夏了解得不是那么多,闻言很是钦佩,道:“胖子,像你们这样的兄弟真是少有,我也要加入。现在小陈没办法了,空出来的位置给我。” 许半夏道:“若不当你是兄弟,今天叫你来干什么?这也拎不清,罚你回家面壁三小时。”童骁骑听了都爱怜地抓抓高辛夷的头发,但也知道野猫要想真正融入的话,还需时间。许半夏接着道:“秦方平没有赵垒的架子,阿骑你就和他兄弟相处,我看这人也有点江湖气。还有郭启东那儿你找个借口明天把账去结了,宁可给他点好处,冯遇要出手了。” 高辛夷立刻问了声:“为什么?” 许半夏简单地道:“冯大哥这人有义气,也有气量,平时人家冒犯他一点他一笑带过。不过这回裘毕正与郭启东想抢他的生意,而郭启东这么做的目的只为保住他的位置,所以冯大哥才会火大。我们能帮冯大哥就帮,不行的话就旁边看着,自己也不能吃亏。” 童骁骑还没说话,高辛夷立刻又抢着道:“我知道了,我们这叫坐山观虎斗。然后我们收获输掉一方的老虎皮。” 许半夏不由笑看着高辛夷,道:“你非常敏锐,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是个机遇,而且又不伤我们自己。好了,这些就谈到这儿,我们说些轻松的吧,看时间,秦方平该来了。” 对待秦方平,许半夏没有如对赵垒一样用高攀的手段,互相自然得多。见面就笑道:“一直听阿骑说起秦总,今天一见就觉得一定能做朋友,尤其是你指点我今天应该给那个撞我车的民工几拳,你猜我是怎么做的?我给了他两拳,外加一脚踢翻在地。不过在赵总办公室里不好意思说,怕给他笑话了去。” 秦方平一边与许半夏握手,一边笑道:“我也在想,许总怎么肯这么轻易放过这种人。连我都不肯的。” 许半夏闻言心想,他怎么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他清楚她许半夏的历史?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赵垒也应该知道了?不过想归想,脸上却是依然笑呵呵地道:“秦总啊,我今天一见你,心里就有一个主意,不知道你跟阿骑谁的手劲大。看你这架势,应该是个有身手的人。” 秦方平一听就来了兴致,脸上不再是进门时礼节性的笑容,脱下西装,拉起袖子,好好做了两个扩胸运动。阿骑只是微笑着把西装脱了,这种拉起衬衫袖子的行为不很上得了台面,他是不屑做的。许半夏则是笑嘻嘻地在一边看着,她最知道阿骑的身手,这会儿客客气气给秦方平一个厉害瞧瞧,叫他知道阿骑的本事,以后也不敢行事之间太过分。过会儿再让阿骑送出红包,一文一武,软硬兼施,以后在秦方平手里办事就方便得多。 秦方平的肌肉虽然漂亮,但手劲不如童骁骑,不过童骁骑没有使出全力扳倒他,只是与他对峙着,觉得秦方平是聪明人的话,应该自己知道进退。但没想到秦方平就是不撒手,脸红脖子粗地死死咬牙坚持着,因为旁边的高辛夷呐喊得太响亮,他怕撒手的话,下不了台。 许半夏只是笑嘻嘻地瞧着,暂不出手,等秦方平额角上的青筋都绽起来的时候,这才走过去,捏住他们两人手臂上的穴道,稍一使劲就分开了他们,一边笑嘻嘻地道:“两位好汉手下留情,我都听见你们手下的桌子大喊救命了。呵呵,来,喝酒,我们这种没力气的敬你们一杯。” 秦方平虽然知道许半夏这么做是为避免他尴尬,但他心知肚明自己不是童骁骑的对手,心里还是尴尬。端了酒杯微笑地问:“许总,你刚才这一手才是高手,是不是就是武打上写的点穴?” 许半夏笑道:“也不知是什么,我爷爷教的,秦总以后有兴趣,我拿支笔来给你在手臂上标出来。” 秦方平很是主动,先手一步冲童骁骑敬酒,显得他大度。一边道:“怪不得上个月郭总说你们两个是江湖好汉,要没这身手,怎么可能在江湖上立足?我小时候家在渔码头旁边,船到时候,鱼贩争着上去抢最好的鱼,为此很多人都有点身手,以后找机会请小童过去玩玩,一准放倒一大批。” 许半夏笑道:“可算见到兄弟了,看来秦总与我们几个都是从小打出来的,我说我没看错吧?再干一杯,兄弟就是兄弟。”可是心里在想,上个月郭启东跟秦方平说这话,一定赵垒也在场,否则秦方平与郭启东又没有什么交情的。即使赵垒不在场,郭启东还不另找时间与赵垒说了?赵垒知道她许半夏不是个安分人,会有什么反应?这个两百万一直拖着不拿过来,是不是因为赵垒有了顾虑?许半夏觉得答案基本上是肯定的。对于一个身家清白的人来说,对许半夏这么复杂的人一般都是敬而远之的,赵垒能把五十万放她那儿,他还算是有种有胆。 中途,许半夏告辞,这个时候,大家与秦方平都已经混得很不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飞走的大嘴海鸟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四月天,艳阳天,放眼看去,处处都是花。路上的行人已经脱去灰黑的冬装,女孩子们争先恐后穿出轻薄的裙子,换上娇嫩的春装,脸颊是微微的粉红。 许半夏难得穿了一件含灰淡粉大圆领薄绒衫,下面是白色的牛裤子,从来没有过的妩媚。老苏看见的时候愣了很久,这几天许半夏一直因为小陈的事天天来找他商量,没想到换件衣服,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可以变化那么多。可是老苏觉得不是很习惯,总觉得这个不像是许胖子。虽然许半夏穿着这种衣服,看上去身材不错,不过大圆领外露出的脖子还是肥肥白白,可见还是丰满。但若还说她是胖子,那真是冤了她。但不叫她胖子,又该叫她什么呢?老苏费思量。 按照约定,高辛夷也穿了套娇嫩的淡黄色长袖衫,下面是白色的仔裤,亭亭玉立,青春洋溢。与她一起的童骁骑还是那件米黄的衬衫。三个人站一起的时候,一团活力扑面而来。周茜也被通知穿好看一点,但周茜怎么也不会想到小陈的这三个朋友会穿得这么娇嫩。尤其是怎么也想不到许半夏与高辛夷都会穿做淑女状。 小陈在大家关注的目光中苏醒,清醒,看见那么多人,他很虚弱地笑了,不过也就是从眼光中看得出来。小陈的爸妈当然是伤心地拉住他的手泣不成声。小陈的眼光转向周茜,许半夏本就站在周茜的身边,见此一把拽过周茜的手放到小陈余下的一只手上,把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童骁骑见此,就把手也覆上去。 本来说好由小陈妈妈说话的,可是她一上场就哭,没办法,许半夏只有自己出马,对着小陈瘦得不成形的苍白得覆盖上一层灰气的脸挤出一个笑容,道:“小陈,我们跟医生商量了一下,今天天气很好,很温暖,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和亲人团聚。等下阿骑抱你出去,这回你们不要再比手劲,等你好了,阿骑也让你抱一回好了,我做主。小陈,你觉得舒服一点吗?可以让阿骑抱了的话,你眨一下眼睛。” 没想到小陈迅速眨了下眼睛。想来他虽然时时昏迷,可心里还是清楚得很,不知多想念外面的海阔天空。童骁骑连忙俯身,轻轻地抱起小陈,许半夏在旁边强笑道:“小陈你记着时间,回头好了的时候,我们把阿骑抱回来,气死野猫。” 小陈只是笑。许半夏一眼关六,见周茜也是眼泪汪汪,可是因为童骁骑抱起小陈,就放开了小陈的手,便又一把抓住周茜的手,两眼如寒星似的盯住她,耳语道:“你一直抓着小陈的手,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周茜闻言心下一寒,既为许半夏话中的寒意,又为小陈没有暖意的手。实在不敢握这只只有骨头和皮,没有力气、没有温暖的手,可是更怕的还是许半夏刀子似的冷眼,跟小陈久了,早知道这个女煞星什么都做得出来,怕鬼都不如怕她厉害。只有快走几步,颤抖着握住小陈垂下来的一只手。看一眼许半夏,见她阴沉沉地在后面跟着,忙转回头不敢看,好歹小陈在,她还不至于怎么样。 老苏看着这队怪不可言的人离去,心里沉甸甸的不知说什么好,在医院里生老病死看得多,本来是麻木了的,没想到今天这一幕会让他震撼如斯。只有在小陈的事上,老苏才能看到许半夏传说中应该有的煞气。如果单纯看她在早跑时候的赖皮言行,老苏想不出这个人怎么可能以前打群架,后来收废钢,现在做大生意。 转弯的时候,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过来,童骁骑连忙闪避。动作稍微快了一点,搁在童骁骑手臂上的小陈的头略微一晃,几大缕头发立刻如飘絮一般飞了出来,散舞在天空。许半夏不自觉地跑上几步,伸出手臂去接。跑动时带动的气流把头发吹远,许半夏接了一个空,她不死心,快速一翻手,终于抓住几根。头发很长,进医院后就没剪过,但一点不柔软,干如稻草。许半夏在心中叹了口气,细心把头发一根根理顺了,握在手心里,紧紧抓着。野猫看见,贴心地递来一张纸巾,许半夏将捉来的几丝头发珍藏在纸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前面是许半夏开,她的车宽敞,后面坐着童骁骑和小陈,周茜也乖乖地坐在后面。小陈的妈妈坐副驾。一上车,许半夏的嘴就没停过。 “小陈,我们这回俄罗斯的废钢做得很好,春天到来后,价格一直随着温度升,我们在差不多最高价位的时候把那些赔钱货卖了。” “小陈,你春节过后收的那些废钢价格那么低,等价格升上去的时候拿去钢厂串材,都跟白拿人家钢厂的好钢似的,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们外面的海塘都已经造起来了,一下子围出去好多,从我们堆场走到海塘要走很久。小陈啊,我们这回不是赚了钱了吗?所以我就把堆场周围一直到海塘的地都买了下来,算起来足有两百多亩呢。可是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总算朋友帮忙,同意三年内付清。我第一次就交进去五百万,怎么样?” “小陈,我们以前一直说要造码头,造码头,现在终于给批下来了,等下你去看看,正进场在施工呢。都说这个位置好,水深风小,前面有山挡着,可以停泊大货船呢。可是我们的堆场已经看不见了,都给塘渣填满了。你养的狼狗找不到家,很生气了几天。” 童骁骑插嘴道:“小陈,我把野猫彻底搞到手了,现在她乖乖听我的,我说她现在是家猫。” “我的车队已经有五辆车了,等我有了身份,就独立出来自己建个运输公司,这样就不用挂靠到别人公司,还得交一笔不小的费用。我还在攒钱准备买车,胖子说我的车还不够多。还真不够多,我不得不用了两批司机,一批开白天,一批开晚上。车子都没一天停着。” 许半夏忽然想起,忙道:“对了,小陈,你老婆周茜真是不错,每天除了回家睡觉,眼睛一睁开就到医院去陪着你,希望你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可惜你住的是无菌室,我们都进不去,否则周茜一定就整日整夜陪着你了。” 没想到小陈一听竟然笑出声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就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而周茜却听着许半夏温柔地赞美她,心里只觉得寒,寒彻心底。 小陈的妈妈这时擦了眼泪哽咽着转身看着儿子道:“你是在说周茜好是不是?周茜对你可好了,每天午饭晚饭都是在医院里吃的,换了别人,一天坐下来都得累死,她一点话都没有。”周茜听着大愧,又不敢说话,怕说错了就死定了,只是拽着小陈的手抽泣。不过这时候她握着小陈的手是主动的,温柔的。两人终究是好了那么多年,虽然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心思也产生过,可此刻内疚之外,还有空落落的难受,今天许半夏没与她说明,但她还是看得出猜得到,这阵仗,小陈今天怕是走到头了。 小陈妈妈一说上话,眼泪也就少了点,只是拉着小陈另一只手絮絮叨叨地念旧。童骁骑随时看着小陈,感觉小陈的脸色比出院那会儿还好一点,眼睛也有了点亮光。伴随着他妈妈的念叨,他喉咙里一直呼噜呼噜地想说话,然后他妈妈帮他说出来,他就笑,笑得像个孩子。眼光单纯如水。童骁骑饶是铁打的汉子,此刻也鼻子酸酸的,不得不时时仰起脸,看向窗外,长长地吸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今天一定要让小陈开心,怎么可以哭哭啼啼? 不用挖空心思说话的时候,许半夏就把车子开得飞快,希望能尽快到达海边,让小陈看见换了模样的堆场,看见大家创造的美好现在,让他即使走也带着美好憧憬。下意识的,许半夏希望小陈看到堆场的新貌,看到那种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新貌,不想小陈带着油黑恶臭的回忆离开。 慢慢的,有咸腥的气息穿过微微打开的车窗,传入大家的鼻子,忽然小陈清楚地说了句“到了”,许半夏看去,见远处有白烟袅袅升空,正是她昨天布置的篝火。“小陈鼻子真灵啊,我还没看见,你先闻到了。小陈,有没有闻到烤鱼和烤羊肉串的味道了?我叫人加了多多的孜然在上面,那是你最爱吃的,以前我总是做电灯泡,夹在你和周茜中间,晚上看完电影就找烤羊肉串吃,我们手里抓一把,摊开来就像一把蒲扇。只有周茜要减肥,每次只吃一根。可是吃起冰激凌的时候,周茜可就一点不知道还有减肥两个字了。” 小陈听了笑,而且还是笑出声来。童骁骑知道,这一定是他在里面时候的事情。 车子很快就到白烟升起的地方,一眼望去,果然一片灰白,都是新填的塘渣。许半夏一停车,就飞快地跳下来,这会儿她瘦了不少,跳上跳下灵便许多。先给小陈的妈妈打开车门,没想到小陈的妈妈扭着腰对后面儿子说话的时间太长,竟一下子直不起腰来。许半夏也不能管她了,开了童骁骑一边的门,帮阿骑扛一把。阳光明媚,海风徐徐,温暖而舒服。许半夏见出了车门的小陈眼睛很难受的样子,忙举起手掌替他挡住眼睛上方的阳光。 “小陈,不认识了吧?以后等你好了,我们这儿的围墙也围起来了,以后你要锻炼,不用别的,绕着围墙跑一圈就好了。等你回来,这么多的地方都归你管,我还是跑外面,阿骑给你跑运输,小陈你老大,坐镇家里。” 小陈嗬嗬地笑,居然说了个“好”。 高辛夷开着后面一辆车赶到,一到就张罗出烤肉串,拿到火边去烤。这边许半夏指点着江山,引着躺在童骁骑怀里的小陈看码头,看海堤,看码头后面新竖起的桥吊。小陈的头一直歪在童骁骑的臂弯里,可是他的眼睛一直很精神,随着指点东看西看。已经有了点劲的手则是紧紧的一手拽着周茜,一手拽着他妈妈。 指点完了,许半夏才问:“小陈,你现在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别怕我们麻烦。” 才说完,高辛夷飞快地跳跃着从乱石地上过来,把香喷喷的烤肉串送到小陈嘴边。小陈连连叫好,可是没力气把嘴巴张得太大。他妈妈立刻拉出一块肉,细细地撕成丝,塞进小陈的嘴里。 许半夏看着难受,转头过去不看。这时只听头顶“呱呱”的叫声,往上看去,见一只硕大的大嘴海鸟从头顶飞过。童骁骑道:“小陈,还记得不记得,我们拿气枪打海鸟,有次打到一个大的,吃了晚上流鼻血。” 小陈笑着看那只鸟,看着那鸟飞高飞远,渐渐在大家的视线中消失。忽然只听周茜说了句:“小陈走了。”许半夏他们收回眼光,只见小陈还是笑着,眼睛还是亮亮的,可是已经没有焦点。小陈的妈妈咕噜了一句:“总算走得开心。”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合上小陈的眼睛。这个时候,许半夏只觉得撑着自己演了一早上戏的浑身精气神全部离开身体,人站不住,扑通坐到地上,什么都不想说,只低着头垂泪。童骁骑这时也再不用克制,眼泪该流就流。高辛夷本来还满心想着今天要看胖子和阿骑的眼泪,好这两个牛人哭起来什么样子,可真看到了,却一点都不想取笑,自己眼睛也涩涩的,便扭头对着烟火哭泣。竟然忘记还要开车送大家回小陈家。 有小陈家亲戚上来接过童骁骑手中的小陈,大家准备离开。可是没有人开车,这个地方又偏,不得已只有推推童骁骑。野猫也有怕的时候,不敢开放了小陈的车,当然只有童骁骑出马。见许半夏垂着头还坐在地上,不由过去道:“胖子,我们都准备走了,你呢?” 许半夏摆摆手,哑着嗓子道:“你们先走,回头来接我。”头却是不回。但阿骑要走开时候,她却又忽然跳起来,抓住阿骑手臂,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地找出小陈留在阿骑身上的头发,这才挥手让阿骑跟去车队。 很快,一行都走了,只留下许半夏一个人,远处是正在施工的码头,机械撞击的声音很遥远,远得不相干。许半夏慢慢地搬开脚下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徒手挖出一个大洞,取出用纸巾包着的小陈的头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放入石洞,然后又一块一块地把石头搬回去。 石头似乎可以掩盖,但孽已经作成,自己心里清楚,也就只有拿奉养小陈的父母来还债了。否则还能如何? 这块海滩得以到手,在许半夏心中认为,或许正是小陈拿命换来的。后悔吗?毋庸置疑,肯定有。如果当初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还会不会做这样的决定?许半夏心里茫然。想着小陈失焦的眼睛,看着远近正待开发的土地,许半夏不能肯定,如果昨天可以再来,还会不会做那倾倒废油的事。小陈是过命的交情,事业也是胜过性命的东西,没有孰轻孰重。抉择的时候,可能只有看那时什么比较吃紧了。可是,当初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有可能会引发小陈体内的病毒。 擦干眼泪,许半夏走去正在施工的码头,远远看着。心里暗暗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只有把这儿物尽其用,也算对得起当初的一番苦心,更算是实现小陈心中的理想吧。想到这儿,她的背又挺了起来,没有再走近,不想给工人看见一个眼睛哭肿又披红挂绿的小女人,她是强者,必须用强者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在别人面前软弱哪怕一次。 至于过去,就让它过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临湖别墅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高辛夷来接的许半夏,告诉她陈家正热热闹闹地发丧,阿骑在那儿陪着,问许半夏要不要也过去。许半夏摇头,打开关了半天的手机,道:“回家吧,回去洗个澡,正好吃中午饭。你也回家,最近太累,别的没有,身体要养好。有什么都不能有病。” 高辛夷点点头,难得体贴地道:“知道了,可是我很久没逛街了,今天心情不好,不逛街我会难受。胖子,一起去吧,我请你吃酸菜鱼。” 许半夏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叹气道:“这两天全放到小陈的事情上了,我得恶补功课,回去起码有二十个电话要打。你自己去逛吧,有时间也陪陪你老爹。” 高辛夷“哼”了一声,道:“他才不要我陪呢,陪他的人岁数比陪我的人平均年龄都要小。好吧,我把你送回家,你的车子给我玩一天。” 许半夏还是闭着眼睛,道:“没天理的,你老爹那么多好车,干吗看中我的车子?我今天还要跑出去,你去,把你的桑塔纳2000开来跟我换。” 高辛夷道:“那容易,我叫我老爹开辆车给你,我就是不要他的臭车。”说完就给高跃进打电话,要他开辆车到许半夏住的地方,态度之强硬,没一点商量余地。 许半夏听了假模假样地大叹一口气:“唉,生什么孩子啊,比生个讨债鬼还头痛。” 高辛夷听了想笑,又不敢笑,道:“那也是我老爹花心害的,否则我多好一个人。” 许半夏当场就喝倒彩:“嘘,不如我们换一把,你老爹给我,我老爹换给你,我还欠着我老爹一百万没还呢,你正好代我还了他。” 高辛夷道:“还什么还,换我是你,你老爹敢问我还钱,我叫阿骑揍他一顿再说,天下哪有这么变态的老子?比起你的老子来,我家那个还算是好的。胖子,我老爹送给你吧。只是我老爹好色,喜欢年轻美妞,否则你做我后娘蛮好。” 许半夏知道高辛夷是在打趣她,便道:“别的没什么,只有一个技术性问题没法解决。我做你后娘后,你叫我娘我不会觉得怎么样,阿骑叫我岳母大人我就要吐了。” 才说完,许半夏的手机响,是冯遇。“胖子,一起午饭。不许说懒,我十万火急。” 许半夏连忙答应,商量了吃饭地方,这才挂线,“野猫,一起去吗?” 高辛夷忙道:“你那种吃饭不好玩,全是喝酒,我才不要去。” 许半夏想说“今天不是喝酒”,但一想冯遇叫她去一定商量的是裘毕正与郭启东的事,高辛夷去了也没劲,便作罢。到了家,高辛夷还真开了她的车飞一样就溜,怪了,她老爹钱那么多,她什么车不好买,为什么非要蹭她许半夏的便宜?似乎是她许半夏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洗澡时候高跃进来电话,保姆接的。许半夏洗澡不能尽兴,头发也没有吹,就带着漂染下楼取车钥匙。高跃进一见面就笑道:“胖子,你得买新衣服去了。”两人见面虽然不多,但因为经常电话里讨论高辛夷的教育问题,已经熟得见面不用假惺惺。 许半夏一拍早就长得矫健结实的漂染:“上,亲亲胖帅哥。”漂染非常懂事,立刻冲上去趴上高跃进,两只前爪正好搭在他凸出的胖肚子上,鼻子凑在高跃进下巴“咻咻咻”嗅来嗅去。许半夏眼看着高跃进非常尴尬地一动不敢动,脸部肌肉发僵,只有两只眼睛盯着她全是威胁,连嘴唇都变形,这才道:“漂染,人家胖帅哥不喜欢你,咱不理了。”漂染依言退下,在高跃进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两只灰扑扑梅花爪印。 高跃进刚才本想揭露许半夏哭过,可被漂染给吓了回去,至此才敢大大喘一口气,道:“胖子,有点女人样好不好?别把我女儿也带坏了。” 许半夏道:“你女儿已经废了,连我的车都敢抢,不用我带都已经不是女人了。高总,你怎么回去?” 高跃进一扬眉,道:“什么?我亲自把车给你送来,你连顿午饭也不请,连口水都不给喝?” 许半夏很是无辜地道:“正准备出去和朋友吃饭,可是朋友们不让我带漂染,我看带上你也不方便。” 高跃进怎么会听不出许半夏又在揶揄他,只得笑道:“带家属一名应该没有关系的,我正好还没吃饭。” 许半夏道:“他们说他们怕漂染,不认识,不好打交道。” 高跃进也不是个好打发的,只是道:“没关系,别怕害臊,我懒得爬上去喝茶了,就在下面等着你。” 许半夏看看手表,道:“有句老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你们父女俩这点共性是不能否定的。这样吧,我保姆烧的菜不错,高总你在我这儿吃一下,然后要喝多少茶就喝多少茶,看电视也不会问你收电费,我两个小时以后保证回来。” 高跃进见许半夏是真有事,便也不歪缠,取出名片,在后面写了个地址给许半夏,道:“今天太阳很好,我在这个地方晒太阳,等下你吃完饭过去。”说完也不管许半夏什么反应,车子一扔,自己走出小区去打出租。 许半夏一看地址,是个被称为本市后花园的天然湖旁边的别墅区。那地方据说每一幢房子都按业主的要求设计,当年推出的时候,许半夏只有摸摸鼻子叹没钱。不知高跃进有什么事情,好像今天就赖定她了的样子。这个人精太精明,本来以为他把女儿扔过来,多少也会自觉提出给点什么好处,可至今没有表态。或许也可以理解成为他等着许半夏表态吧? 临出门前照一下镜子,眼皮还有一点红,不过打死别人都不会相信她许半夏会哭。上一刻还哭天喊地,下一刻又要周旋欢笑,不得不佩服自己一下,水平还是有一点的。 她已经早到,没想到冯遇和冯太太带着儿子更是早到一步,可见他们很是心急。想到高跃进说的带家属一名,不由好笑,冯遇算是带家属两名。 冯遇一见许半夏就道:“看来裘毕正混个政协每天去开会还是有好处的。我把那份文件拿去给我一个在税务局的朋友,你知道他昨天来找我怎么说?他说他们副局长亲自插手这事,叫他别管。所以他昨天就把资料交还给我,他都不想留一份底。他奶奶的,黑得跟什么似的。” 许半夏道:“自从上回被关系那么好的税务抓进去住一晚后,我就跟那帮龟孙子没来往了,我本来以为大哥你是找公安去的,其实你别管裘毕正,单是把郭启东放倒的话,裘毕正这傻帽可能还会幸灾乐祸地袖手不管,郭启东一倒,裘毕正还混什么混,你看着他迟早关门。他那公司的资金运作,要没有郭启东的话,谁都接不下来。你告到税务去,查起来罚的是他裘毕正的钱,他还能不拼着老命上下活动?他既然混进政协,总归还是有点能量的。” 冯遇一拍桌子,叫了声“对”,又随即笑道,“死胖子,早不说,害我走了弯路。本来昨天晚上就想叫你,可是你一直关机,干什么去了?” 许半夏做个鬼脸,道:“这儿现在只有一个胖子,死胖子反正不是我。” 冯太太道:“胖子你哭过?”话音才落,冯遇的眼睛就好地盯上来。 许半夏道:“不好意思,本来不想说的,小陈今早刚去世。” 冯遇惊道:“怪不得你这么反常,连手机都不开。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不应该把你拖过来。胖子,你还是回去照应吧。兄弟一场,不容易。” 许半夏笑道:“出都出来了,你总得让我吃了饭再走吧。别事情才谈完就想找借口扔我出去。” 冯遇笑道:“你肯不走当然最好,我还有事情跟你商量。是你的事。” 许半夏一见冯太太一脸笑意,不知什么事,但她实在不是很笑得出来,反而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地道:“我有什么事?伍建设的事还早着呢。” 冯遇笑道:“你不要总是想着赚钱,年纪这么大了也得考虑考虑终身大事。我有个亲戚,在商检做个副处长,三十三岁,离异,儿子归他前妻。我看着他不错,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法?有的话,我叫他过来?” 许半夏吃了一惊,有点自言自语地道:“你们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该考虑这件事了。不过大哥,公务员绝对不考虑,就跟中医一样,再好的人也不要。” 冯太太好地道:“胖子,这是为什么?公务员现在挺好的,收入稳定,福利齐全,工作也不累,家里可以照顾得到,不像我家冯胖子三天两头都在外面应酬。你要是找个生意人的话,你们两个都不着家,那家还成什么家?” 许半夏不便说出她见过的有点权的公务员有多坏,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最无耻的是花的还是别人的钱,一转身穿上公装,又是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只是笑道:“那次给税务的关进去一夜,我对公务员彻底恨透了,现在看见他们就讨厌,说不出为什么。” 冯遇笑嘻嘻地道:“胖子你这是借口,我看你前一阵批地的时候,与那些公务员还好得恨不得粘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许半夏道:“那不一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要我回家还对着这种人,我宁可夜不归宿,露宿街头。” 冯遇笑道:“那没办法了,你们没缘分。胖子,你看那边热带鱼缸旁边,三个人的那一桌,穿粉蓝衬衫的那个就是。” 许半夏嘴里没有正经:“我不敢看,我最抵挡不住美色,如果是个帅哥的话,我得违背原则了。”但一边说话,一边还是扭头去看一眼,见那个商检的处长也正好看过来,便冲他笑一笑回头。“还真是帅哥啊。不过还不如赵总气质好,所以我还不会违背原则。” 冯太太笑道:“那么说,赵总要是……嘻嘻,我不说了。” 许半夏强笑道:“阿嫂说就说嘛,赵总要是肯要我,我就不讲原则了。可惜人家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上我。” 许半夏越是这么坦率,冯遇夫妇越是不把这话当真,一致笑嘻嘻地说不信,冯太太道:“小许啊,我看你还是要花点时间在个人大事上面,否则像你一样今天飞这儿,明天飞那儿,连坐下来与男朋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这样下去你总有老的时候,那时候再找就难了。” 许半夏笑笑,心想这事哪有这么容易的,看的男人太多,两句话下来便知道他们肚子里都是什么货色,更知道他们外面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样的人在家里放一个还有什么味道?冯太太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起码不会像她一样合理化推测。“看缘分吧,缘分到了的时候,弄不好出差在外,电梯里‘叮’的一声就遇见个合适的。” 冯遇其实也对今天的相亲没抱什么希望,都是冯太太在积极。他觉得像胖子这样的人精,除非她自己鬼迷心窍迷上什么人,否则靠相亲对上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把对方肚肠有几个转弯都搞清楚了,对方还怎么混? 家宴,大家吃得随便,很快就结束,许半夏也不回家,直接去高跃进给的地址。地方很容易找,只是门禁森严,大概是高跃进早就打过招呼,或者是她开的就是高跃进的车,才得以放行。这个别墅区占地很广,进门满目便是绿色,路边种满低矮的花卉。许半夏心想,凭高跃进的财力,还能不把房子造到临水的地方去?一定不会是路边的这几幢。所以车子径直往里开,一边开,一边对各色各样华美的房子艳羡不已。 高跃进的房子果然在临湖的地方,房子不大,两层,外墙看上去只是灰色的花岗岩。沿墙密密种了一圈竹子,几乎遮住房子的轮廓不被人看见,只有一条用简单的鹅卵石铺就的竹径通向里面,可能房子已经有了点年头了,竹径两侧布满青苔。倒是非常风雅。更风雅的是,里面不知谁在吹笛子,配着幽篁森森,流水潺潺,端的是天上人间。只可惜连许半夏这样的门外汉都听得出笛子声很不成调,晦涩断续,足以杀人。 进去,有个上了年纪的保姆来开门。保姆眉清目秀的,穿着白色的软缎衬衫,黑色纺绸裤子,外面套件灰色的开襟毛线背心,许半夏一眼看出,背心居然是羊绒的。保姆脑后梳着个圆髻,看上去非常雅致利落。倒让许半夏收起了匪气,说话落脚也轻声轻气起来。只是怪,高跃进这么个俗人怎么也有这等眼光。那保姆也是非常直接地审视许半夏,从头到脚,看得许半夏感觉后背发凉。 房间里一水的藤制家具,因为天气还未太热,上面还铺着鹅黄的织锦软垫子,不似家具店常见的那种花花绿绿兼且滚着花边的垫子,看得出布置的人花过不少心思。真不知野猫来了这儿会不会文气一点。 高跃进大概是没有听到人来,还是坐在伸到水面的实木大露台上皱着眉头摆弄他的笛子,一管尺来长的竹笛子被他的胖手衬得跟筷子一般不起眼。许半夏走过去也不说话,自管自坐到露台好像是特别为她到来摆放的另一张宽大的藤椅上,午后的太阳正好暖暖地斜照过来,非常舒服。 高跃进明明看见许半夏到来,却非要把一首曲子吭吭哧哧地吹完,这才道:“我下乡的时候,笛子一吹,小姑娘都倾倒,这么多年没碰它,手感都没有了。” 许半夏不屑地道:“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很优秀的武生,上场一亮嗓子,准会赢得满堂喝彩。后来不知怎么倒了嗓子,不能再靠嗓子吃饭,好在一身武艺,做了个成功的海盗。有次抢了一艘船,上去一看,见老是老弱是弱,动了恻隐之心,便说你们只要听我唱段戏,我就放你们走。众人都想这下太阳从西边出,小命有救了,一致同意。武生很是高兴,拉开架势就唱了起来,没想到才唱了几句,众人一齐跪倒,大呼‘大王开刀’。武生不解,问为什么。其中一个老儿说,大王唱得委实难听,听的人生不如死,还不如大王高抬贵手一刀杀了痛快。呵呵,高总,我不是在说你。” 高跃进听了只会抱着胖肚子笑:“我这几天憋闷得要命,我就想着看见你不知能不能笑出来,看来还是没有找错人。”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找她是为这个,心里有点不爽,她现在更不舒服,眼睛前面晃的都是小陈的影子。不过也没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古代有点门庭的人家都养着清客相公,高总不妨也养他几个,等你像曹操一样奸笑的时候他会很见机地问你一声‘大人缘何发笑’,这下你就可以高谈阔论,想憋闷也憋闷不起来了。” 高跃进也没把她这损话放心里去,只是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好像也心情不是很好?为什么?我是因为被朋友怂恿着上市,上当了,这下想停手都不行,前期工作多得叫人头痛,他们什么古怪要求都会提出来,搞得我想揪住他们揍一顿。本来一直想找你谈谈野猫的事,这下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光是听人讲课就听了好几天。你呢?” 许半夏没有想到高跃进这么直接,看来他还是真的郁闷,以前遇见过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也说上市跟脱皮一样累。便直截了当道:“我有两个过命的兄弟,因为我妈死得早,爹又不是东西,所以这两个兄弟比亲人还亲。今早一个兄弟死了,另一个兄弟在那里帮忙料理后事。嗯,就是上次问你借钱,在医院里急救的那个。” 高跃进吃惊,原本半躺在椅子上的人直了起来,面带歉意道:“呃,这是我不对,你还是回去吧,帮我也拜一拜。” 许半夏打个哈欠,腿一伸,搁到前面的栏杆上,道:“不用,我本来就已经回家了,死前尽心就好,再说阿骑在那里帮忙,最后告别他会立刻通知我的。对了,阿骑是我另一个兄弟。”心想,怎么叫高跃进接受阿骑,还真是个大麻烦,不如现在就慢慢在言语中打起埋伏来。 高跃进闻言也就不再就此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笑道:“你这人无论从性格还是行为,没一点女孩子样,有点坐相好不好?好歹我这儿也被人称作雅舍。” 许半夏搁着脚正舒服着,怎么肯放下来?闭着眼无比惬意地享受着太阳,慢悠悠地道:“高总省省吧,野猫只有比我还没样子的。再说本来我才刚进门的时候还挺敬畏的,被你一曲‘大王开刀’的笛子一搅,现在只会从鼻孔里喷冷气了。” 高跃进又笑:“胖子,你怎么说话也跟那些帮我搞上市的所谓精英一样酸?不过跟你说话好玩,跟他们说话得端着架子,否则他们更无法无天。”顿了顿,又道,“胖子,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我能帮就帮。又怕你误以为我跟你谈条件。”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就这么说出来,好像还很诚恳的样子,不由睁开眼好看了他一下,道:“我早就等你这句话了,只是这几天手头不紧张,等我紧张了就问你借钱。我一点不会误会什么。” 高跃进听了只会摇头,道:“小娘皮,比野猫野得多,你是骨子里野。跟我说说你的兄弟,我以前也有几个要好的兄弟,但是到现在为止,要么变成上下级,要么就淡了,最多春节时候见个面,见面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混到这个年纪,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不对,朋友应该是满天下都是。” 许半夏的腿这么搁了一会儿,有点酸,正要放下来,保姆浅笑着端上两杯茶,第一杯先放到高跃进那一边,手法轻巧,放下时候看似随意地将手柄正好对准高跃进,方便他拿取。第二杯才草草放到许半夏这一边,还晃岀一滴水来。许半夏虽然没有心情,却也意识到这其中的待遇差别,心说高跃进的保姆可真是势利。她当然也不道谢,端起杯子看了看,很细腻的骨瓷,问:“高总,这个杯子和靠垫都是这位阿姨添置的吧?” 高跃进道:“你眼光也是不错。本来我想用红木装修这儿的,被修姐一口拒绝。所以我干脆叫人陪着修姐自己去上海买了来。外面竹子和青苔也是修姐弄出来的,来过的人都以为这间房子有年头了,其实才只有两年。正好春天,等下晚饭请你吃竹笋烧肉。” 许半夏心里好,难怪保姆对她势利,原来这保姆说话那么有分量。“高总,竹笋烧肉可不能随便吃的,我又没得罪你。” 高跃进愣了一愣,才笑道:“小胖子你狡猾得不得了,跟你说话我脑筋得比平时还要转快几倍,否则被你欺负了还不知道。快说说你们兄弟的事。” 许半夏又闭目养神似的半躺着,觉得这儿比自己的阳台舒服多了:“今天刚刚去世的兄弟叫小陈,他是我们三个中间脾气最好的,他家里不富,初中出来就考了中专。我们那个时候中专并不容易进,小陈一直是很聪明的人。另一个兄弟叫阿骑,初中到高中都是我们一起合着打架的,可惜我害了他,害得他高中光顾着做大哥,没时间读了。他毕业后参军,复员时,我还在读大学,阿骑与小陈就先把废钢收购站开了起来。”高跃进是圈外人,许半夏没打算用早稻田晚稻田来诓他。 高跃进插嘴道:“等等,你们一开始就在那块海边的堆场地?第一笔资金哪里来?” 许半夏被太阳晒得舒服,真是懒得说,偏高跃进还要问,只好不情不愿地道:“阿骑有笔退伍金,小陈工作两年了有点积蓄,我17岁跟着舅舅做服装也有点小钱,三下凑一起,就干上了。那时候胆大,没什么考虑,说干就干,要换现在,还先得考虑注册啊开户啊,那时都是遇到罚款了才知道还没做什么。那时工商狠啊,现在没花头了。” 高跃进想起自己刚开创事业的时候,不由脸上浮起笑容,他要比许半夏早得多,但那时候也是一样的血气方刚,一样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见罚款单雪花般地飘进门。“看起来你应该是出资的大头了,那么以后的经营是谁在拿主意呢?” 许半夏皱皱眉头,道:“都是商量着办的,都没经验。我又不能总是逃课,主要还是阿骑在管,小陈性格好,管里面。我们就是这么靠收废钢一点点做大的。” 高跃进这会儿也是闭目养神似的,不过问出来的问题一点不简单:“收废钢这门生意比较三教九流,你们几个小青年是怎么出头的?” 许半夏避实就虚:“他们两个男的自不必说,连我这个女的都不是个好打发的。否则你以为你那个女儿肯那么老实听我的?现在野猫想补小陈的缺,其实我们都没把她当外人看了,但她没有我们以前相处那么久的一段历史,要真正补缺,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高跃进道:“辛夷跟我说,你们为了小陈的病,投入很多精力财力,现在的朋友能投入财力已经算不错,投入精力简直是妄想。你们的兄弟关系应该是很不错了。” 许半夏眼睛不睁,嬉皮笑脸地道:“原来野猫还是与你讲话的,我原来以为她一进家门就竖着毛一声不响。” 高跃进也笑,道:“野猫跟你们在一起后,阴险许多,原来是一生气就大吵大闹,吵不出花头就离家出走,现在知道下暗绊子了,也好也好,名师出高徒。” 许半夏笑道:“不敢当,这可全是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明显是遗传基因好,有底子。” 高跃进咧嘴笑笑,道:“辛夷现在总算肯叫我一声老爹,你们做她工作了?” 许半夏笑道:“我才没那时间,都是阿骑教育她的,阿骑把我的无良老爹跟你一对比,野猫立刻发现你居然也有闪光点。做工作有什么用,活生生的实例才是最要紧的。阿骑话不多,却总是说一句是一句,最能说明问题。” 高跃进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辛夷与阿骑在谈恋爱吧?” 许半夏心里一惊,这个他是怎么知道的?但高跃进这种人既然问出来,就不会言之无据,还是老实与他说明的好。“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高跃进只是很平稳地道:“我想听听你怎么评述阿骑这个人。” 许半夏更加吃惊,差点就坐不住,听高跃进的口吻,他肯定已经了解过阿骑这个人,但想听她许半夏自己亲口说出来。这人厉害,难为他前面一直不动声色,只是貌似随意地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感兴趣,原来是在搜集情报。许半夏心里不爽,看似自己老是在取笑高跃进,其实尾巴一直被高跃进牢牢捏在手里。可是她又不便发作,因为事关阿骑的幸福,想想,自己现在的立场是不是像高跃进的亲家母的。“阿骑有个污点,但知道真相的人都不会这么说。当年我带眼不识人,前男友拿着我的钱泡女人,被我揍了顿,还不服,嘴巴臭得很,阿骑一气之下阉了他。阿骑是因故意伤害罪进去的,与耍流氓打群架截然不同。他现在还在保释期,所以他经营得很好的车队还不能独立出来,等夏天过后他就可以有自己经营得很好的运输公司了。请高总看阿骑的时候不要戴有色眼镜。” 高跃进只知道童骁骑是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不知道竟然是这个原因,听得他心里寒寒的。他不是个纯洁小白兔,否则高辛夷也不会离家出走的,要是有这么个煞星以后跟着女儿,什么时候女儿不高兴起来,不知会不会也对他咔嚓一下。悻悻地脱口而出:“你们兄弟之间感情还真是好得很呐。” 许半夏也是脱口而出:“要吃醋也轮不到你高总,那是野猫的事。” 高跃进愣了一下,许半夏怎么会这么说?再一回想,还真是有那味道,只得笑道:“小胖子,当心我真的给你吃竹笋烧肉。” 许半夏第一次听见“小胖子”这三个字也就忍了,见高跃进又再说一遍,忍无可忍,道:“高总,拜托你把胖子前的‘小’字去掉,你不嫌肉麻,我一身鸡皮疙瘩直往地下掉。还有,你到底想怎么处理阿骑与野猫的事?” 高跃进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胖子面前要加个“小”字,只感觉这个许半夏好玩得很,被她一抗议,也觉得还真是肉麻,笑道:“你先别问我怎么处理,我先问你,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却一直不告诉我?” 许半夏淡淡地道:“他们俩的事他们俩自己最早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们早就住在一起了。既然木已成舟,我还跟你说什么?你女儿不差,我兄弟阿骑很好,两个成年人自己看对眼,我们旁人多什么嘴?” 高跃进其实心里不满意童骁骑做他的女婿,但听前面讲了半天,知道许半夏与童骁骑关系非浅,只有隐忍不说,自己没有措施之前,还是不要惹他们警惕。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阿骑现在脾气还那么冲吗?” 许半夏听着逆耳,但只得耐心道:“阿骑是聪明人,那次教训还能不够?他要是还很冲的话,他现在怎么可能管得好一个车队?怪,现在这气氛怎么就像是我替阿骑上门求亲似的。” 高跃进听着不由一笑,道:“还真有点像。胖子,两个人的事叫他们再拖拖,等阿骑事业有发展了再说。” 许半夏不想跟高跃进再绕圈子,怕他钻牛角尖,对阿骑有什么行动,淡淡地道:“说实话,我知道高总你不满意阿骑,你要插手也不是不可以,凭你的本事和关系,你只要摁住我威胁阿骑就可以达到目的了。但是何必呢?阿骑不是坏人,不会误你的野猫,野猫与我们在一起只有变好,没有变坏,这你也看得见的。小儿女在一起快快乐乐,多好,做人一辈子,能有多少这样的日子?非要讲究门当户对的话,你不妨介绍你的那些精英证券界人士给野猫,看她要不要,对不对胃口。强扭的瓜不甜,当家长的何必呢。” 高跃进没想到许半夏会挑明了说,胆子也真够大的,一点不怕他当场翻脸,或许仗的就是高辛夷一颗心都扑在他们一伙儿身上。不过他是个见识很广的人,本来钻在牛角尖里有点出不来,实在是不满意女儿有这么个有污点的男友,但被许半夏一说,又觉得是实话。可是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很觉得这个童骁骑拿不上台面。但是又知道,女儿一身倔脾气,他要是阻止两人关系的话,好不容易才肯回家的高辛夷又得冲出家门做野猫了。而自己还真想过如何曲线救国,目前许半夏盘子做得最大,也最容易打击,本来还真有利用许半夏胁迫童骁骑的打算,现在没想到被许半夏直接说了出来,他以后要再这么做的话,就很低级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胖子你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老三老四,换野猫是你女儿,你会怎么做?” 许半夏一笑,指着远处斜斜的落日,道:“最美不过夕阳红啊。” 高跃进见许半夏只是说笑着回答前一句,却不肯回答下一句,他也不是好打发的人,盯着道:“你自己有女儿的话,会不会让她嫁童骁骑?” 许半夏很想拍案而起,这话是什么意思,阿骑很差吗?但还是忍了忍,道:“我的女儿除了不许嫁公务员,否则乱棍打死外,没其他要求。我的女儿我会从小引导,从小拎着耳朵教诲,否则到这个年纪才临时抱佛脚,只会搞得鸡飞蛋打,只有顺其自然了。” 高跃进还能听不出许半夏在讽刺他自己没教育好女儿?被她气得哭笑不得。侧脸看那张长着不饶人坏嘴的胖脸,沐浴在夕阳红下也是挺可爱的,可怎么就那么难弄?半天才不情不愿说了句:“好吧,我看他们怎么发展。” 许半夏笑道:“别这么咬牙切齿的,他们两个那么好,我看着都喜欢呢。以后高总抛开成见好好看看他们两个,也会为他们由衷高兴的。好了,不说这个。晚饭不会是鸿门宴了吧?否则我现在就得逃回家了。” 高跃进想,怎么又是这种老三老四的口吻,明明还只是个小孩子。真的是拿许半夏没办法,只有笑道:“晚上给你吃竹笋烧肉。” 许半夏一笑,反正事情该谈的已经都挑明,后面高跃进要再怎么做的话,已不是她能控制,凭高跃进的人力财力,她许半夏不敢妄想自己能险中求胜。不如委曲求全一点,起码让高跃进万一真下手,也可有点内疚之心。也就给他留个面子,岔开话题道:“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高总的事迹,不知道是不是真?我总有点不相信,一个从小化工做起来的人会这么高大全。我讲了我的发家史,高总是不是也讲一讲?”其实许半夏早就从高辛夷口中得知。 没想到高跃进笑道:“野猫还能不告诉你?她即使想不说也一早都被你套出来了。你坐着,我再给你吹笛子听。” 许半夏听了只会翻白眼,但碍于野猫与阿骑的未来捏在高跃进手心里,只有吞下“大王开刀”之呐喊。 高跃进存心搞许半夏的脑子,因为觉得她被搞火了肯定又会说出叫人意外的笑话来,所以特意吹难度极大的《百鸟朝凤》。没想到磕磕绊绊吹到一半,只听身边传来轻轻的呼噜声,转头一看,许半夏已经睡着。原来许半夏本来今天就身心俱疲,又加对《百鸟朝凤》这个曲子极不熟悉,任高跃进怎么吹都影响不到她,当它是树上麻雀喳喳叫。反而高跃进要是吹个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的话,许半夏才会觉得耳朵备受折磨了。高跃进看着只会笑。 晚上,那保姆修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一桌子的菜,都是高跃进爱吃的,没她许半夏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存心误导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裘毕正与郭启东的事,许半夏一点不插手,最多也就是冯遇和她商量的时候,她出个主意,或者附和几句。许半夏最近忙着出货,虽然赵垒替她解决了一大部分,可是剩下的那部分数量也不小,对于一直只做小生意的许半夏来说,是个挑战。好在市场货源最近比较吃紧,只要价格上肯让个十块,出货还是不难的。关键是许半夏不肯让价。 全部货色出尽后,老宋与赵垒在庆功宴上一起怂恿许半夏做第三票,但许半夏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动手。因为有第一次的后怕在,总觉得国内钢材市场瞬息万变,而俄罗斯与中国之间的货运又路途遥远,那种货物还在船上慢悠悠按部就班地运来,而坐在岸上的人看着货物价格猛跌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许半夏回想起来还一个劲地心惊胆战。如果今年开春不是形势猛涨,如果只是风平浪静小小波动的话,她许半夏可就血本尽出,得倒退回去几年,小本经营重新来过了。如果失败的话,又有谁肯拉她一把?冯遇那样的朋友能有几个?赵垒也算是不错的了,比亲戚还强。童骁骑与小陈自然更不必说,可惜小陈已经鸿飞冥冥,天人永隔。但朋友不能一次又一次地麻烦到底。 饭后出来,许半夏邀赵垒喝茶,赵垒欣然答应。走到停车场,赵垒见许半夏的车子变成黑色的奔驰S500,好地道:“小许,又换车了?这辆漂亮啊。” 许半夏笑道:“我的车给人抢去了,换了这辆给我,这辆派头确实大,但我不很喜欢奔驰的样子,赵总要不要试试?” 赵垒看见好车跃跃欲试:“还有这种好事,我倒是盼着别人抢我的车了,小许,你开我的吧。”许半夏还真的不是很喜欢奔驰,心里不知把高跃进的品位腹诽了几次。 在一个红绿灯处便不见了赵垒,到咖啡馆后,门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赵垒,只好自己先进去,估计这个爱车的人嫌市中心道路测不出车子的好坏,开到外环去了。果然,过了一会儿才见赵垒大步进来。“小许,手感确实不一样,特别反映在小细节上,你什么时候也去买一辆?” 许半夏笑道:“把钱花在这上面暂时还有点舍不得,赵总,听说董事会同意给你换车,你何不买一辆这种的?” 赵垒笑道:“秦方平与你们说的?他怎么什么都说?董事会给我的额度不是很大,定位在八十万左右的车子,要买奔驰的话,得买那种头很大的老式车了,那种比较中规中矩。” 许半夏也不知赵垒怎么看秦方平与她之间的关系,才特意试探一下,见赵垒没有显示出反感,也就作罢。“秦总风流倜傥,与阿骑处得很开心。阿骑说秦总走进钱柜唱歌,一只手就这么伸着,把大厅到走廊上所有妈妈桑和小姑娘的脸都摸了一遍,呵呵。不过赵总这下可以对董事会放心了吧?” 赵垒正笑着秦方平的举动,没想到许半夏话题一转,笑了一下,道:“我却是怀疑董事会无事献殷勤。去年虽然利润有涨,但还不到奖励我八十万买车的地步。怕是有什么动作要紧跟后面出来。”说话时,眼睛看向黑沉沉的窗外,神色严峻。 许半夏道:“看来赵总得尽快把在裘总那里的两百万现金调回来,自己先一步做点什么了。可惜郭总已经帮不上忙。” 赵垒道:“阿郭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连裘总都没有出头举报他,旁人干什么瞎起劲?他这下算是毁了,查下去原来金额还不小。小许你知道吗?阿郭进去,裘总比任何人都急,他现在有近一千五百万的借款到期,其中有八百万还是进了银行后转不出来的,公司闹了这么大事出来,银行再想贷给他,也得好好观察几天。他跟我说,只要有办法让阿郭出来,他出多少钱都可以。否则因为他把不少借款用到固定资产投资上去,要是钱进去银行后贷不出来,他的流动资金就得出负数了。他的摊子已经铺大,不是随便赊人家几天原料,做出成品卖出去后再付上家原料钱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再说他自己外行,办法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找得出哪个办法合适,现在除了跳脚,只有想办法营救阿郭了。不过我的资金就得死死陷在里面了,好在他们固定资产不少,还不至于追不到欠款。”话虽这么说,赵垒眉目间还是充满愁虑,两百万对他个人而言,不是个小数目。如今不上不下地吊着,命运操持在别人手里,他怎么可能心里也如脸上平时一样的光风霁月? 许半夏虽然心疼于看见赵垒的愁闷,但也不后悔前几天最终选择不通知赵垒从郭启东那儿紧急提出借出的款项。主要还是因为帮冯遇,同时也因为那天从秦方平嘴里知道赵垒不把两百万交给她的真正原因是郭启东的三言两语后,心里着实气恼。所以内心犹豫了一下,再加那几天因为小陈的事烦心,等她犹豫出什么头绪出来,冯遇已经采取了行动,许半夏也就不再吭声,反正再吭声也没用。 而郭启东那儿的事,她自然比赵垒还清楚,事情本来就是冯遇和她一手搞出来的,公安局经侦处的副处还是许半夏介绍给冯遇的。否则轻易哪有那么快得以立案?又不是人命关天的杀人案子。她还知道郭启东最先被调查的时候,裘毕正还幸灾乐祸了一阵,很有撸起袖子自己上阵大干一场的想法,及至接手三天后,才知世事艰难,他不是那块料,这才急了,开始到处找人求人帮忙。他也找过许半夏问询保释的事,被许半夏以阿骑当年保释是监狱系统,与看守所不是一起的为由婉拒。而冯遇则直接得多,见都不愿意见他,照冯遇的话说,既然做得出来,就要有担待,裘毕正这种人做得出挖他冯遇墙角的事,他冯遇就不打算再把他当朋友看待,没必要还假惺惺地去敷衍他。 许半夏清楚得很,依裘毕正的本事,除非他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管理人选,而且那个人选还得非常懂行,能力起码与郭启东持平,否则,凭他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把厂子开动起来的。其实,赵垒倒是个非常好的人选,何况,看来赵垒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但赵垒做了那么多日子风光无比的大经理,怎么还可能愿意屈居到裘毕正手下?许半夏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才道:“赵总,看来那笔两百万暂时是不能指望拿回现金了。不过我有两个主意,第一个,裘总公司有部分产品与你们公司有重叠,他们肯定在客户那里压着不少应收款,如果由赵总你出面去索讨的话,胜算比较大,讨来的支票叫裘总背一下转到你自己的账户,也算收回部分借款。同理,裘总公司部分成品你也可以这么帮他处理掉,不过这需要裘总配合,可能你得与他谈一下条件。第二个主意,暂时还做不了,非得等裘总四处碰壁没出路的时候才可能征得他同意,那就是你出面承包他们的一个车间,承包费就从这两百万里面扣。只要承包的不是与你们公司同类的生产线,应该问题不大,你们公司的董事会也不会有什么非议。但这些都需要费脑筋。” 赵垒说了句“胖子你说得不错”,可又很快没了下文,只是坐在那里吸烟喝茶,想他的心事。赵垒有说不出的苦衷,因为他平日的管理没有郭启东那么细节,他的公司规模要比裘毕正的大得多,所以他的管理也只能是流于宏观,不可能具体到连那些客户单位都熟悉的地步,除非是比较大的下家,如伍建设之流,他有时还出面请吃一顿饭。许半夏的第一个主意不错,但实施起来有难度,他总不能把分管的一个个销售人员叫过来帮他办这件私事,那无异于告诉别人他很有猫腻。除非把事情托付给分管销售的秦方平去处理,他不出面,那倒也是办法。他对秦方平一直不薄,秦方平对他也一直忠心耿耿,什么都不隐瞒的,就连因为前妻不能生育而离婚的事都与他说。虽然交给别人做不是没有风险,但也只有这样了。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与裘毕正谈谈。还能有什么条件,肯定是收不到利息了。至于许半夏的第二个主意,那只能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了,除非走投无路,收不回那笔钱,否则去承包那么小小的一个车间算什么话? 许半夏想象得出赵垒现在的内心一定是犹如沸腾水壶里的气泡一般热闹。不去打扰他,让他好好想,只是见他茶水见底的时候给他续上。 赵垒把一支烟吸完了,才对许半夏道:“小许,你刚刚饭桌上说下一步不想再做俄罗斯废钢,你准备怎么做?” 许半夏心想,转移话题也好,老是钻在那两百万上面拔不出来,这一晚上只有废了,因为光靠在这儿说说,天上又不会掉馅饼。许半夏正想回答,见一个女孩轻盈地走了过来,笑着蒙住赵垒的眼睛。这人许半夏认识,以前跟着赵垒去过海岛。许半夏懒得看,只有托词走开去厕所。等她回来,女孩已经坐在赵垒旁边,本就不大的双人沙发,坐着这么两个人,都不用猜,一个额头上凿着“亲”,另一个额头凿着“密”。许半夏酸溜溜地想,美女有什么好,寒不能衣,饥不能食。 赵垒见许半夏过来,笑道:“小许,我女朋友,你以前见过的。” 许半夏只是笑笑,说了句“美女”。心想这个咖啡馆是赵垒指着要来的,看来这儿是他的据点,所以才会遇见他女友。早知会有这种相遇,她一定竭力反对。宁可做个鸵鸟装作不知道赵垒有女友,也好过看着他们亲亲热热地坐在她面前。 赵垒女友惊讶地对许半夏道:“小许,你瘦了好多啊,吃什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赵垒才想制止女友问这种无聊问题,许半夏已经认真地道:“好,不过一言难尽,你最好给我个Email号码,我明天整理一下传给你。” 女孩趴着赵垒肩膀,开心地道:“好啊,谢谢,那你就传给他吧,叫他打印出来给我。” 赵垒拍拍她的手,宠溺地笑道:“别瞎问,小许那是累瘦的,消耗大,我们吃饭的时候从来没见小许少吃一口过。你这种每天坐办公室没事干的人才需要减肥。” 女孩不服气地道:“我怎么会没事干了?你不也是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吗?” 赵垒笑道:“好了,找你的朋友说话去,我跟小许再说会儿事,等下送你回家。” 女孩还是赖着不走,笑道:“不行,你得把我们那一桌的朋友全送回去。否则我就是不走。” 赵垒看去,老天,一桌还有六个女孩:“乱来,一车怎么坐得下。” 许半夏看得眼睛出血,巴不得这妞快走,只得强颜欢笑道:“剩下的我来吧。小姑娘这么晚回家,没人送的话危险。” 赵垒闻言好笑地看看她,难道她就不是小姑娘了?不过既然她答应送,那是好事。赵垒女友这才肯离开。等她一走,赵垒就歉然道:“不好意思,小许,给你添麻烦。我们继续吧。你准备下一步做什么?” 许半夏心里很想把那女的抓来问一下:“我这一个女的跟你男友在一起,你怎么一点都不吃醋?”难道她许半夏就真的这么没女人样?心里很是丧气。对于赵垒的问题,也没了精神,只是简单地道:“去年赵总带我和老宋与北方转了一圈,我虽然插不上话,但看多了心里总算有点底。我看现在华北一带有很多私人性质的钢厂,虽然出的产品只是低端产品,可市场还是不小,销售手段也灵活。我想去找几个人了解了解,探探路。” 本来,许半夏邀赵垒出来喝茶的主要目的就是谈这件事,她想请出赵垒一起去北边,有他压阵,说话找人要方便很多。可现在就是懒得说,许半夏赌气地想,她拿着钱去北方,人家难道就会赶她出来? 赵垒自然不会知道许半夏心里还有这些小性子,听了她的话,笑道:“这个主意好啊,本来阿郭要是没出事的话,他正是准备去北方一趟的,还想拉我过去。你知道,我现在后院不稳,不便离开太长时间,才一直没成行。你去的话就太好了,想见什么人你跟我说,我帮你联络好接待。” 许半夏没想到赵垒这么帮忙,真有瞬间的受宠若惊,但随即就想到,现在郭启东进去,赵垒暂时没有其他选择,只有又回来找她许半夏,她只是B角逢春。不过心里不舒服归心里不舒服,许半夏还是不会因为意气而感情用事,赵垒肯帮忙联络,那是绝好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有赵垒引进门,比她自己撞进去,效果不知要好上几倍。“谢谢赵总。只是还没想到怎么做,估计得在北方好好待上一段时间。” 赵垒笑道:“我倒有几点思路,你先听听,或者对你有帮助。北方那些私营轧钢厂一般资金都比较紧张,他们的销售政策很明显倾斜向资金充足的大客户,抓住一个是一个,只要大客户能保证他们一个月一个比较大比较稳定的定量就行。有了几家大客户打底保本,其他小客户的价格拉高一点,就是利润了。所以他们经常过来拉我们公司入户。我不是没考虑过他们,但他们的质量有时候不是很稳定,我们又经常有外销,所以懒得搭理他们。你如果能保证老宋公司的资金一直有保障,你可以跟他们谈谈每月包销一定批量的货色,一定可以拿下一个低价位。” 许半夏笑道:“咦,这个我没想到过,我本来还想着只拿他们的钢坯南下,到这边的钢厂串材出来,看来如果直接拿成材的话,更方便一点啊,周期也短。周期短,可不是风险也小嘛。” 赵垒想了想,道:“我问过他们,他们的钢坯也不是全部自产,有一部分是从山西进的,山西煤价便宜,环保又不严格,所以加上运费,钢坯还是从山西拿便宜。我倒是想出一个主意,你可以利用他们私营钢厂销售灵活的优势,直接从山西拿钢坯过去给他们加工,你可以串材,也可以付个加工费,这样出来的成材价格应该比你直接拿更有优势。唯一的要求,我怀疑只有一个量了,只要量大,他们什么都好商量。国营钢厂在这一点上就没得商量。” 许半夏一听,一拍桌子道:“好主意。”随即又想了想,补充一句,“豁然开朗。”果然不是吃干饭的,赵垒这一串考虑举重若轻地说出来,似乎很简单,但其实已经大致概括了南北钢材市场的布局概况。他果然是干大事的,眼光比她许半夏全面许多。本来许半夏只是想着去北方看看,探探水深水浅,为下一步怎么做找条思路。被赵垒三言两语一点拨,头脑中立刻就有了清晰的概念,明确了去北方应该做些什么,再不用做东撞西撞的苍蝇。 赵垒本来已经觉得许半夏瘦下那么多,有点女人样了,见她一高兴就拍桌子,心里还是忍不住笑,到底还是蛮婆一个,不过她能想到去北方探路已经是不错了,很有生意头脑。等她回来,再好好跟她商量一个下一步怎么走的大致方案。 带了赵垒女友的女友们出门,许半夏开车过来,只听赵垒女友“哇”的一声,冲她比比画画。许半夏降下车窗,这才听见赵垒的女友惊讶地道:“小许,你换车啦?我要坐你的车。” 许半夏心想,小许是你叫的吗?你比我还小呢,身材麻雀一样。但是此刻也只有无奈地道:“那就上来吧。”懒得跟她解释车是别人的等等的话。想到这车就好笑,目前她开着高跃进的奔驰,而高辛夷开着她的君威,可怜高跃进被丢进桑塔纳2000。高辛夷不肯换车,许半夏当然不会殷勤地找上高跃进换车。那天谈话已经把牌摊开,彼此之间也不用再蒙一张温情脉脉的面纱。 赵垒的女友果然冲赵垒扮一个鬼脸,就坐上许半夏的车子。女孩一上来就东摸西摸,连声问:“小许,你带着什么CD,放一首怎么样?” 许半夏淡淡地道:“我最近听PATRICIA KAAS的歌。”边说边打开CD。 赵垒女友听了一会儿,道:“不是英语啊,是法语吧?” 许半夏道:“听不懂才好呢,否则开车时候放刘兰芳的评,还不迟早撞车。” 赵垒女友却是在心里想,看小许这么熟练地操练英语,怎么也不像赵垒交代的早稻田晚稻田大学出身,难道是赵垒隐瞒什么?而且以前看她肥肥胖胖也就罢了,现在看着虽然还是胖,可身材还可以了,都说男人喜欢有点肉的女人,赵垒会不会对她有意思?否则有什么不能上班时候谈的,非要到情调那么好的咖啡馆里坐?想了半天,忍不住想试探一下,道:“你们晚上谈些什么呢?谈得那么热闹。” 相比于赵垒的女友,许半夏简直是超级狐狸精一个,对她的小心思还能不清楚,再说她正考虑着这事,随口就道:“春节前与赵总一起去了趟北方,去了十几天回来很有心得,今天跟赵总谈谈下一步的合作。” 话都是实话,但是许半夏都只拎她认准的重点来说,存心要误导这个小姑娘。让小姑娘为此与赵垒去闹好了,也算是提醒作用。只要她许半夏还有用,赵垒才不会避而不见她。果然,斜眼看去,见那女孩咬着唇沉默不语,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脸色,但可想而知。许半夏才不会试图去解释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移动沙包屠虹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因为有赵垒的关照,许半夏在北方各厂得到了很好的关照,也就是每天吃好喝好,尤其是喝好。许半夏的酒量本来是很好的,但到了北方还是不敷使用。每天都是醉得人事不省地回宾馆。然后第二天头脑发昏地挺着起来,搜尽枯肠把得到的信息汇总一下。有时间的话就给赵垒一个电话,交流看法,及时调整两人的原定方案。两人都感觉得到,在工作上,两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互相能非常好地了解对方的意图。许半夏心有不甘地想,这要成了夫妻档的话,该是如何的浑然天成,天下无敌? 明天老宋到北京,老宋看了许半夏给的方案后很有兴趣,说要过来亲自了解一下。许半夏才不怕老宋知道太多,在国营大公司做的日子长了,人都有一股惰性,让他们进材料的话,或许还可以,毕竟还是钱多,人家看钱的面子,怎么也不会对他们差劲,至于价格就难说了。但是要他们把买来的东西销售出去的话,那难题就大了。一直坐北朝南的人,怎么可能放得下身段? 而许半夏自然也会把面上功夫做得十足的,她提前一天到北京接老宋,顺便逃避喝酒,真是喝怕了,铁打的胃都会一直泛酸。以往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热情的接待,钱就是好东西,知道她是财主来着,都对她来了精神。到了北京难得一晚清闲,许半夏想到自己忙得都没有时间逛街买衣服,夏天来了,可是身上还是去年胖时的衣服,件件成了宽松衫,很没有样子,不如趁人在北京,一下子买几样去。 买到一件黑白格短袖的时候,许半夏喜欢得不舍得脱下,付了款,便剪掉牌子,穿在身上。下面的鞋子裤子当然也得换了,顿时镜子中出现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许半夏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才是增肥前的形象。只是两眼世故,再不复当年目露精光的冲动少女。 忍不住给赵垒买了一条领带,但随即又买了三条,阿骑、冯遇、高跃进各一条。本来是准备再买一条的,只是想到这种正宗华伦天奴领带挂在老苏身上人家也一定当它是A货,许半夏一向是最现实的人,所以没买,要送老苏东西,还是走实惠路线为好。而老宋则不同,给老宋的必须不是他自己用的奢侈品。许半夏还是给他女儿买一条施华洛世的水晶项链。 所以回宾馆的时候大包小包,电梯到时,她一进去,与她一个电梯的男子就被挤在宽敞电梯的一小角。许半夏从镜子中看见这个身材英挺,上台亮相准保可以赢得满堂喝彩的玉面肌肉男一脸不屑的样子,大约是把她当乡下人进城看待了,心里不忿,怎么帅哥总是看不到她许半夏的好处?反正这是在北京,跟帅哥即使打上一架,在他心中一生一世留下不灭印象都不怕有后遗症。当下便冷冷地挑衅地道:“看什么看,乡下人进城大采购又怎么样?” 哪晓得这个玉面肌肉男一点没有寻常白领息事宁人的态度,眼睛一瞪道:“狂什么狂,土财主好神气吗?” 许半夏一点不客气,见电梯停下,两人居然在同一楼层下来,一出电梯,就把手中的大包小包劈脸扔了过去,吵什么架,好女不跟男吵,直接上手打就是。那男子显然没想到碰到的泼辣货居然是玩真的,火也蹿出来了,劈胸一把抓来,另一手拳头要出,可一想又不对,对面再泼辣也是个女人,怎么下得了手?就这么犹豫了一下。许半夏怎么可能被他抓到,再说手中的大包小包累赘尽去,全身灵活得很,趁那人犹豫,当下一脚扫在此人脚弯,那人不防女子有这等本事,一下被扫得跪倒在地。当下那人气疯了,猛地跳了起来,这一下是真打上了。 许半夏哪里怕他,她有的是实战经验,虽然力气未必比那男子大,身材更是不如,可她灵活,善变,刁钻,泼辣,那男子总是抓不到许半夏,气得发狂,咆哮声响彻走廊。许半夏则是越打越兴奋,太高兴了,这么多年没实战了,平时只与漂染摔跤,以前甚至可以打败童骁骑的身手都快忘记,这会儿一边打一边找回记忆,越打越顺手。再加上把这人当作看不上她的赵垒,打赵垒不下了手,有太多顾虑,又心里不舍得,可打一陌生人就肆无忌惮了,招招都不容情,只当发泄。那男人怎么也没想到会平白惹上煞神,又打不到许半夏,暴跳如雷。 毕竟这是四星级饭店,打不长久,很快保安就从电梯里冲出来。习惯思维,以为男女斗必是女亏,都是一出来就冲向那男子,紧紧抱住那男子。气得那男子大声分辩,说遇到女疯子。许半夏见此也不搭腔,息事宁人地捡起散了一地的大包小包回房。留下暴跳咆哮的男子与保安吵架。走进房门才大笑,哈哈,估计这个男子气爆了,挨了打,还受冤枉。 心情大好,拔掉电话洗个澡就睡觉。真爱睡觉,可是总睡不够。 第二天早上,还在做梦的时候,手机卡着脖子乱叫。许半夏嘀咕,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把手机铃声设为瑞·马丁的《生命之杯》这种激昂音乐。GO GO GO 起来,可还叫人怎么睡觉?许半夏不耐烦地接起电话,一看之下,立刻清醒过来,原来是赵垒的来电:“赵总,这么早?” 赵垒的声音里殊无快意,只是很平淡地道:“不早,快九点了。现在与你说话方便吗?” 九点?拉着遮光帘,还以为时间还早得很。“没关系,说吧。”难道出差还叫人侍寝?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赵垒以为她许半夏是什么人? 赵垒道:“小许,今天董事会的人过来,他们昨天到的,我竟然今天才知道。我已经被解职,以后你找我就打手机吧。” “嗳?”这下许半夏最后的一点睡意也被挤出,“赵总你不会离开吧,我因为约了老宋,等老宋今天过来,我带他转一下,尽快回家找你。” 赵垒沉默了一会儿,道:“小许,你不要前功尽弃,还是把事情做完才回来。我这儿还有不少交接的事,一时还走不了。即使要走,本市还有我的房子呢。你不用急着回家。” 许半夏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虽然昨天把那玉面肌肉男当赵垒打,但真逢赵垒有难的时候,许半夏还是想第一时间陪在他身边,看他需要什么的。她想了想,道:“赵总,我叫野猫把我的车子开过去给你吧,否则你最近进进出出不方便。别拒绝我,我这人别的没有,江湖义气还是有点的。” 赵垒沉吟了一下,道:“你原来那辆桑塔纳2000还在吗?开那辆来吧,否则太刺激董事会的人,以为……” 许半夏笑了一下,道:“其实凭你赵总这几年的工资也买得起君威的,赵总你太小心了。好吧,我还是叫野猫送桑塔纳过去。需要搬运什么的话,你一个电话给阿骑就行,我会给他招呼。秦总没事吧?” 赵垒道:“他没事,他的位置不吸引人。别的等你回来我们再说吧,再见。” 听得出,赵垒的声音虽然克制再克制,但还是生气。怎么可能不生气,虽然早就预知会出事,许半夏怀疑赵垒也有两手准备的,可是被人这么平白弄一下总是无味。一个人这么多时间总经理做下来,总可以被人抓一点小辫子,他们董事会想要逼赵垒下台,肯定是会祭出这种小辫子,提出诸多威胁。赵垒这会儿做人一定是难得很。可惜,帮不了他。 正想着,门被敲响,许半夏想都没想就跳下床去猫儿眼看,是昨天打了一架的玉面肌肉男,昨天还看不出,今天就看出,一边颧骨被她打出一块乌青。许半夏看看自己的睡衣,灰色圆领衫,同样料子的中裤,还算保守,就是要打架也身手利落,这才打开一丝门,大声问:“什么事?” 玉面肌肉男在外面也是大声道:“想跟你谈一下昨晚的事,你的房间电话一直打不进。” 许半夏道:“晚上总是有暧昧电话进来问要不要马杀鸡,被我拔了电话线,没想到你也会打来。”不管怎么样,先言语占了便宜再说,“我才起床,有什么事到餐厅等着,我们边吃边谈。我二十分钟内到。” 许半夏本来准备等着与外面的男子好好切磋这个叫他在餐厅等着的可行性问题,没想到那玉面肌肉男居然爽快地道:“好,我去餐厅等着。” 这么爽快,就不怕她乘机卷铺盖溜了?倒是叫许半夏吃了一惊,又稍微打开一丝门,探出去一看,却见该男子已经扬长而去,一点没有站在门口监视的意思,不由追着那人的背影赞了一句:“有种!”寂静的走廊中,伴随着悠扬的背景音乐,传来闷闷的一声“哼”,却没有回头的意思。许半夏心想,这人还真是有种。但这也太笃定了一点吧,她许半夏又不是君子,只是一个与小人一样难养的女人而已,随时都会得拔脚就溜,才不会言而有信呢。但是慢着,万一该人之冤屈被保安相信,查了她在总台的登记了呢?难说得很。不过许半夏也没有溜走的意思,怎么可能怕他?手下败将而已。 交去洗的新衣服还没有拿来,许半夏只有还是穿着宽大的旧装。老宋要到下午才到,有的是时间与玉面肌肉男周旋。走到早餐厅门口一站,很明显就看见那帅哥一个人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太阳不是照的这一边,可以悠闲地看着外面。那人面对着门坐,见许半夏进来,没什么表示,只瞟了一眼,等她自己过去。 许半夏一笑,抬脚进去,才走十几步,一个三四岁小男孩斜刺里窜了出来,没看准路,一脚撞到椅子腿上,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许半夏想都没想,飞一般过去,伸手接住那孩子。孩子得救了,可他手中的牛奶泼了许半夏一脸,牛奶还好不烫,可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面,总是不舒服。幸好衣服宽大,牛奶进去衣服没什么感觉,感觉的是裤子,滴滴答答,样子很是不雅。许半夏心想,这报应可真快,昨天拿大包小包扔人,今天就有打抱不平的小孩来泼她牛奶了。报应这玩意儿在她身上总是特别灵验。才扶正了那男孩,准备离开,没想到那男孩反应过来,挥起小拳头追着许半夏打,哭着要许半夏赔牛奶。这下许半夏真是哭笑不得了,估计这时候保安过来的话,该是架住她。也不知小孩的家长在哪里,许半夏只有笑嘻嘻地牵着孩子的手带他到放牛奶的地方给他取了。这才过去玉面肌肉男那儿。 走近玉面肌肉男,因为早晨阳光灿烂,许半夏看得清清楚楚,该男两个嘴角略略下挂,猛一看有点嘲讽的样子,难道昨天是误会?人家本来就没有讽刺她的意思?也有可能,昨天只是在镜子里看的,这种嘴角配上正好斜睨过来的眼睛,很容易误会。就是现在看着,也是一脸的清高,因为这人并没有怎么正眼看她,脸上也殊无笑容。许半夏才不怕这人严肃的神情呢,笑嘻嘻地过去站在桌边,道:“我去换件衣服,这不算违约吧?” 那人定定看了许半夏一下,道:“算了,你不愿意与小孩子一般见识,我也不与女人一般见识。请便吧。” 许半夏听得出他的嘲讽,不过不生气,难得那人肯吞下那口毒气,已经很不错了。还是笑嘻嘻地道:“嗯,识时务者为俊杰。昨天对不起,我火气比较大。不打不相识吧,以后有机会去我那儿,预先给个消息,我接待你。” 那个男人有点怪地扬起眉,许半夏发觉这人还真是蛮好看的,长得好也就罢了,眉毛一扬,精光四射的样子,很精神,很帅。见他不说话,笑道:“你不会一晚上都只抱着电话没做其他事吧?登记的身份证上面的地址就是我现在住的地址,找得到的。”觉得这个男子是个讲理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骗他。 那男子居然一笑,取出一张名片,交给许半夏,不过这个姿势不是很礼貌,应该,不生气还能笑已经不错了。那男子道:“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交个朋友,我很快就会去你们那里,不会不让你请客。” 许半夏心里暗笑,果然是调查过了。干脆取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给那男子手机拨了一下,笑道:“我来吃早饭,什么都没带,电话给你一个吧。去我那儿的话,提前给个电话,我给你安排好。” 那男子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不过许半夏还是觉得这个人大方。出去外面一看名片,原来是个律师,对律师这行,许半夏不熟悉得很,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名气。此人名字一般般,叫屠虹,这个屠虹昨天捂着被打青的颧骨不知想了多少念头准备跟她许半夏打官司吧?难道还真因为刚才他说的原因变卦了?总之不会是因为畏惧她许半夏的强硬吧,否则也没必要给她名片了。管他怎么回事,交个朋友也好。 既然这事告个段落,许半夏也就撇开不管,她现在得考虑的是赵垒的事。赵垒离开那个外资公司,没有这棵大树靠着,她还有这个胆量做那么大的量吗?那么大的量,销给谁?可是不把量做大的话,来北方转一圈也就没什么意思,没有量,谁给你压价?所以,进军北方的计划还要不要实施?由于原定计划的风险增加不少,不得不好好考虑。 可是已经了解了那么多好处,要许半夏放弃,还真是不舍。明知有这资金可以调度,有这资源可以挖掘,唯一的风险就是销售。货如果走得不畅,压在自己手里的时间越长,意味着交给老宋公司的利息就得大幅提高,最终侵蚀掉这么曲线救国般绕一大圈生出的利润,甚至可能亏本。这险要不要冒?自己有这能力吗?市场不可能一直吃紧,总有供需平衡的时候,万一第一票就压在手里的话,那又是春节时候那种窘况了。春节那次的苦难和压力,许半夏记忆犹新,回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直呼侥幸,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许半夏都怀疑自己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放弃,还是继续?许半夏摸出一个亮闪闪的五毛硬币,仔细看了一下,以前也没注意,这会儿才看清楚,一面是个数字5,一面是一荷一叶,许半夏心想,人家古代出兵要占卜,咱现在要不抛硬币解决?这五毛硬币金光闪闪,口彩较好。坐在床沿一把抛出,硬币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没等它落到床上,许半夏就一手扪住。这才想起,都还没想好哪面算是放弃,5,还是荷花?脑子中把这两种图案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自己是无胆用抛硬币来决定放弃或是继续。几乎可以说是未来事业发展的重要拐点,怎么可以如此草率交由硬币解决?也没抬手,直接把硬币抓进手心,看也不看,扔进裤袋,算是没掷过这一下。眼不见为净。 此后的几天,许半夏还是照着原计划进行,一边热血澎湃地洽谈着与私营钢厂的合作事宜,一边心惊肉跳地担心着此后的销售。可是不敢叫老宋知道,虽然老宋知道了赵垒离职的消息后也问过许半夏销售怎么办,许半夏当时给老宋的是一个非常肯定的回答。无论自己心里怎么摇摆,决定之前,不能给老宋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自己都没信心的话,还让老宋怎么相信她?怎么敢把那么多钱交到她手上? 一向倒下就睡着的许半夏,这几天也失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比奸商还黑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下飞机出来,高辛夷来接她,见面就取笑:“胖子,怎么减肥减成这种脸色?不过穿起衣服来架子要好多了。” 许半夏懒懒地把拉杆箱交给她,懒懒地道:“不许痛打落水狗,送我去老苏那里,我怀疑有问题。” 高辛夷吓了一跳,一头凑到许半夏面前,拉起她的手臂翻来覆去细看,许半夏道:“你干什么?我要喊抓色狼。” 高辛夷道:“没事啊,皮肤上没有小血点,小陈以前伸出手来,手背上都看得见小血点。” 许半夏不由笑道:“你别吓我,哪有那么严重的,小陈那病就跟中奖一样,哪能人人都得了。跟你说说没关系,我月经都十天了,一直淅淅沥沥没断过,而且量也不小。咳嗽也一直有,痰里还有血丝。我得去查查,不能钱赚到,命给丢了。” 高辛夷吓了一跳,“胖子,会不会是肺结核?你太累了。” 许半夏摇头,“不会是肺结核,前不久刚排除过。太累也没什么,比这回累的时候还有,主要是睡不着觉,不知你知道了没有,赵总给解职了。”一边说,一边就找出手机,翻找电话号码。车子就在眼前。 高辛夷一边与许半夏一人一手地把行李箱扔进后箱,一边笑道:“赵总去职你那么难过干什么,莫非是有什么相思?” 许半夏终于找到冯遇的电话,这才坐进车子,一边嘀咕道:“别胡说,赵总是我最大客户,他倒了的话,我那么多钢材,以后要销给谁去?我不为这个急还急什么?码头怎么样了?” 高辛夷正要说,却听许半夏的手机接通,电话里传出一声“喂”,她便不开口。心里想,不知老爹做到那么大规模,平时是怎么操心着,好像也没见他怎么埋怨过,不过家里老是不见人那是有的,以前老是怀疑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现在看来,有一半是冤枉的,现在即使把帅哥排一行陈列在许半夏面前,估计许半夏也没力气花天酒地的。可以依此类推到她老爹身上,一定也不容易。 许半夏接通冯遇,就道:“赵总不在那个公司做了,大哥你知道了吗?” 冯遇笑道:“这件事现在谁不知道,我一个广东客户都知道,据说都把这件事评为年度行业最大新闻事件了。不过我这儿还有一件事,虽然没有赵总这件事大,但也够有意思,你过来我们探讨一下。” 许半夏道:“大哥,我刚下飞机,明天再去你那儿吧,现在去一下医院,身体不大好,总是干咳。你那件有意思的事是什么?我还是等不及想知道。” 冯遇道:“你也太拼命了,这一点你与伍建设当初倒是很像,身体还是要紧的,好好查一查,我也最近一直在治疗脂肪肝。我这件事吧,你一定不会想到。裘毕正上上下下地跑郭启东保释的事,结果郭启东出来是出来了,可帮上忙的是伍建设。没想到吧?两个人以前还是对头呢。” 许半夏想了想,道:“伍建设可能看中裘毕正的公司了吧,他这么出力把郭启东保出来,郭启东以后还不感恩戴德俯首帖耳听他的?也就郭启东能帮伍建设把裘毕正的公司抢过来。这个坏嘴郭启东以后可再不会说伍建设是小学生了吧。” 冯遇叹道:“胖子,你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有没有想过,裘毕正的公司要是被伍建设拿去的话,他更是会改造生产线,逐步放弃从我这儿进货了。郭启东都已经把设备需要改造的部分拉进场了,如果伍建设接手,还能不立刻上马?我有得头大了。睡觉都睡不安稳。” 许半夏听了也是叹息道:“我还不是一样。大哥,赵总一下去,我的生意就不保险了,哪里再去找那么大的买主去。我想到这个也是睡不着,以前可都是一碰枕头就打呼的。” 冯遇道:“还真是难兄难弟了,我这几天连麻将都不想碰。偏生裘毕正这个呆瓜还一直找我诉苦,我真是被他烦死。好了,胖子你自己注意身体,明天等你过来。” 许半夏放下电话,心里跟打破了调味瓶一般,什么甜酸苦辣都有,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呢?原本只想帮着冯遇教训一下郭启东的,也想到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累到赵垒。只是伍建设式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是一点没曾考虑到。正如冯遇所言,裘毕正的公司要是被伍建设拿去的话,后果就是冯遇未来将惨淡度日。而冯遇是她许半夏的一个固定客户,冯遇日子不好,势必将影响到她许半夏,何况现在又倒了赵垒这个靠山。 可是,裘毕正的公司如果光靠裘毕正自己操心的话,翻身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除非他找到合适的人选,又舍得倾家荡产典当家产注入资金,否则也就只有面临公司难以为继,终至被吞并这个结局了。而伍建设则是接手他这个公司的最佳人选,两者产品存在上下游关系,如果两家并一家,中间环节费用将大大减少,多出来的就是净利,伍建设怎么可能看不到?再说,现成的场地,现成的设备,还有现成的感激涕零的可以被抓得紧紧的管理人员郭启东,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投入资金就可以复活,于别人还便罢了,对于伍建设来说,简直如同一块送到嘴边的上好神户牛肉。 不知冯遇有没有合并裘毕正公司的想法,不过许半夏觉得冯遇可能一是实力不够,一下拿不出那么多资金;二是即使拿出那么多资金并了裘毕正的公司,以后的流动资金也会成问题;三是冯遇这人一向懒散,喜欢稳扎稳打,不喜欢给赶着上架,吃下裘毕正公司的话,他起码在一两年内得忙得脚不沾地。可是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头,冯遇会不会甩开胳膊上阵?许半夏想着觉得很无力,虽然事情都与她切身相关,可她都无法牢牢操控,只有眼睁睁看着别人做出决定,比如裘毕正究竟怎么走下一步?冯遇究竟会不会豁出去?赵垒将何去何从?赵垒的原公司将由谁出任新老总?一大堆的问题,许半夏都考虑得到,就是能力有限,鞭长莫及。 许半夏在心里长吁短叹了半天,忽然发觉野猫安静得不像话,忙问:“野猫,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少。” 野猫倒是一贯的爽直,皱着眉头道:“我在想一个问题,我看阿骑平时那么忙,他铁打的身体有时都支持不过来,我看着都心疼死。今天看你也是这样,原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即使是在春节前最落魄的日子里,一张脸也是白里透红的,可现在,你脸上血色没了不说,似乎还罩着一层黄气,病怏怏的。都是累出来的。所以我在想,我家老爹做得那么大,他是不是也辛苦过?或者现在还在辛苦,只是不跟我说?” 许半夏闻言惊得都快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这话要是听到高跃进耳朵里的话,高跃进该是如何的欣慰。这个人情不做白不做,做了皆大欢喜,当下就背着开车的野猫翻找高跃进的手机号码,一边对高辛夷道:“毫无疑问,你老爹在开始阶段一定也是一样的辛苦,不过现在应该是劳心占多数,劳力的事有底下人负担了吧。他现在这年纪,要是还劳力的话,不要了他老命。”偷偷拨通高跃进的手机,没想到居然是关机,只好替他叹息一下,多好的机会啊。一边还继续道:“所以做事情要趁早,体力好,脑筋活,不怕摔,你看我和阿骑,酒喝多了,只要睡一觉就可以恢复,换你爹倒是试试。” 哪料到高辛夷却是大大地一个哈哈,笑道:“嘁,别小瞧我家老爹,人家还有精力找小娘happy happy呢。” 许半夏顿时倾倒,心想幸好没接通高跃进的电话,否则不知会闯什么祸。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高辛夷放下心里的芥蒂接受她老爹,还需假以时日。其实高辛夷要真那么容易说服的话,高跃进这个老狐狸还能如此束手无策,乖乖把女儿送来当人质压在她许半夏手里?也不知高跃进对阿骑将怎么发落,想来他不会那么甘心。许半夏想起一件事,微笑道:“野猫,等下我开了行李,你拿三条领带走,一条给阿骑,一条你叫阿骑给秦方平,一条给你老爹,算是我这个乡下人进城带回的礼物吧。还有,你跟阿骑说一下,叫他最近密切接触秦方平,关系搞得越铁越好,我碍于赵垒,就不出面了,免得刺激赵垒。” 高辛夷差点跳起来:“他们都有礼物,为什么独我没有?我不给你带话。” 许半夏闭上眼睛,只是微笑着一个“哼”。 高辛夷居然伸出魔爪,一把掐住许半夏肩膀上的肉皮,道:“给不给?或者商量一下,你给自己的舍一个给我。”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在飞机上发到的一盒点心没动过一下,等下你拿走吧。呵呵。” 高辛夷也是一声“哼”,道:“不稀罕,瞧我回去怎么传话给阿骑。” 许半夏这才慢腾腾地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个黑沉沉的心形东西交给高辛夷,故作委屈地道:“你瞧瞧,现在都要挟着要离间我和阿骑的兄弟关系了,你说我还能不把自己私藏的宝货挖出来给你吗?这可是个有年头儿的古董,你可给我保管好了。” 高辛夷怕许半夏反悔,一把抓过黑沉沉的小东西握在手心里,到红绿灯前才松开来一看,当即就大笑出来:“胖子,我真爱你,只有你想得出买这种好玩东西送我。我等下就去找根结实点的线串了拴腰上,太好玩儿了。” 许半夏笑道:“不许露出来,更不许说是我送的,否则我老脸都断送在你手里了。” 高辛夷只管“咯咯”地笑着道:“不怕不怕,我都戴得出来,你还怕什么?唉,胖子,你说那个西门庆以前戴的什么春宫香囊是不是就是这种东西?” 许半夏早就知道高辛夷另类,所以一看见这个宝贝,也不管是不是真古董,就买了下来,见野猫果然喜欢得不得了,不由笑道:“我估计内容图案应该是差不多的,只是西门庆的香囊是潘金莲李瓶儿什么的绣的,这个是用紫檀木雕的,更经久一点。好了,这玩意儿以后就是你的,跟我无关,你要跟人说是我送给你的,我一准赖得一干二净。” 高辛夷一边开车,一边把玩着这件小古董,笑道:“我应该拿去央着修姨给打个络子,可是又怕修姨见了责怪。我最怕她嘴里不说,心里生气。修姨是我家老爹插队时候遇见的,还是我家老爹的救命恩人,听说是什么地主家出来的,老爹感恩要给她养老,可是她偏要做保姆,我觉得她这人阴阳怪气的,到湖边小屋去,也不知道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眼色。所以我都不愿意去,我妈也不喜欢去,湖边别墅基本上是她的天下。” 许半夏这才明白修姨原来是这种身份,怪不得这么有主意。不过觉得高辛夷说得有点对,这个修姨怪怪的,主不主,仆不仆,身份尴尬,也不知高跃进怎么忍得下她,也算是本事了。要是她的保姆主意那么大的话,一早被她打发回家了。 说说笑笑,医院很快在望,高辛夷留下车子离开。许半夏刚进门就又接到一个电话,这个号码极不熟悉,是谁?接起一听,对方哇啦哇啦大声亢奋地道:“许半夏,好吗?” 许半夏一听就听出是龚飞鹏,懒得与他说话,便道:“哪位?” 龚飞鹏笑道:“别装了,我的声音你怎么能听不出来?” 许半夏一脸严肃地道:“嗯,不好意思,没听出来。”便连个再见都没有,关掉手机。不明白这个龚飞鹏有事没事总来个电话干什么。 哪知龚飞鹏不屈不挠地又打了过来,许半夏正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一见还是龚飞鹏的号码,打开就道:“龚胖子你烦什么烦,我在医院里要死要活呢,你还来烦我。” 龚飞鹏一听吓了一跳,道:“哎哟,我立刻过来看你。” 许半夏在心里哼了一声,搞什么脑子嘛,便道:“我在二院肿瘤科,你要来就快来。”说完又挂了电话。大学时候就不喜欢他,觉得这人特俗,比她这个一心钻在钱眼子里的奸商都俗,整一个政客,也不知他这博士教授是不是靠着社会关系弄来的。现在照样还是不喜欢他。奸商也有奸商的原则,不喜欢,又没钱途的人,那是坚决不敷衍的。 因为与老苏早就约好,老苏果然这个时间等着许半夏,一见她出现在门口,便站起来迎接,两眼关心地打量着许半夏的脸色。不等许半夏说话,便道:“你这回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自己注意一点吗?” 许半夏笑道:“我知道要挨你的骂,可是我没办法,我是被赶上架的老鼠,只有不停地跑,身体才能保持平衡。老苏,我现在心力交瘁,你得给我验血,我都怀疑我得了什么病了,干咳一直不会好。”许半夏终是不便把自己月经不调的事也说出来。 老苏给许半夏量了血压,不由自言自语嘀咕道:“怎么血压这么低?” 许半夏笑道:“胖子血压不高不正是福音吗?” 老苏摇摇头,很实在地道:“偏高偏低都不好。胖子,我给你开几个化验单,你去查一下,结果我会给你拿了,你各个地方化验完就回家休息去吧。我估计你没有别的病,只是操劳过度,好好睡几觉就好。” 许半夏看着老苏刷刷刷地填写化验单,笑道:“也有道理,我在北京好好睡了一晚,第二天人就特别有精神,可是老苏,我睡不着怎么办?以前是倒下就睡着,这几天就不行了。” 老苏放下笔,很认真地看着许半夏,道:“你把自己逼得太急了,可不可以缓一缓节奏,恢复到以前早跑的生活?” 许半夏摇头道:“不可能,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不可能放弃掉眼前的机会。” 老苏皱皱眉头,眼睛里明显有担心,有关怀,但他没说太多,只是简单地问:“胖子,你是不是想证明什么给谁看?其实不用,你一个女孩子做到现在这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许半夏愣了一下,没想到老苏会这么想,但老苏不会对她乱说话,难道自己的这种企图心就这么明显?想了一会儿才道:“老苏,我没有这种想法啊,我家父亲那儿我根本就没当他一回事,怎么可能证明给他看?其他还能有谁?”心里暗想,即使赵垒的话,他喜欢的可不会是强硬的女子吧,自己要证明这些给他看又没用,想都没想过。 老苏见许半夏认真考虑了他的话,心里也欣慰,忙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可能是我看错。不过,胖子,你真的不该这么玩命,你比去年夏天简直瘦了一半不止。这样非正常减肥可不好。” 许半夏笑道:“这可真是半夏了,去年夏天的一半,呵呵。老苏,我拿这些化验单下去,等有结果了,你给我电话,我们约个时间。我再到下面看看。” 老苏忍不住问了一句:“还哪儿?” 许半夏笑道:“别问。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我走了,等下不上来了。” 老苏起身相送,才到门口,见一个高大胖子在走廊探头探脑,许半夏一看,可不正是龚飞鹏,不由诧异,叫道:“龚胖子,怎么你还真来了?” 龚飞鹏一听,忙转过头来,随即做了个转身动作,这个动作对于高大胖子来说,转得可谓虎虎生风:“许半夏,你没事吧?怎么瘦了那么多?” 许半夏很直接地道:“不知道,老苏医生正给我查呢。老苏,这是我大学时候的师兄,现在是副教授,太太也是博士,相当厉害。”最后面一句许半夏说得言不由衷,不过奸商本色,夸起人来还是比较落力的。 老苏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个结婚了的,否则看着一个男子特意赶来医院看望许半夏,其中总是有问题的。见龚飞鹏伸手来握,也忙伸手握了一下,觉得许半夏这个师兄满有派头,人也一直笑嘻嘻的态度很好。 龚飞鹏看着许半夏的脸色,关切地道:“查一下好,查一下好,了解清楚最要紧。” 许半夏白他一眼,道:“马后炮。谁不知道查一下好?否则我来这儿找老苏干什么?龚胖子,出差来?” 龚飞鹏笑嘻嘻地道:“来讲课,给个公司讲课。刚好讲完,我想给你个电话,约你一起吃饭。” 许半夏道:“人家公司请你过来讲课,难道不请你吃饭?” 龚飞鹏道:“他们请的,我想来问你去不去。没想到问到你在医院,那就不叫你了,你还是回家休息吧,我送你回去。” 许半夏“哦”了一声,回头与老苏道了别,跟龚飞鹏一起走下去,楼梯上把钱和化验单交给龚飞鹏,简洁地道:“你帮我跑腿把钱去交了,等下我们在抽血的地方碰头,我再去一个科室。” 龚飞鹏把钱还给许半夏,笑道:“这点钱还是有的,虽然没你富。” 许半夏也没推辞,拿回钱就直奔妇产科。到处都要排队,还好龚飞鹏脑子活络,已经给她在抽血的地方排起了队,所以这一项很快就结束。然后奔下一站。有人陪着,感觉好很多,以前许半夏没人陪的时候也不觉得难过,可是这下有人陪着,虽然只是个有点讨厌的人,可感觉还是好的。不用寂寞地数地上的地砖,有人说说话,时间容易打发。 与龚飞鹏聊天了才知道,原来现在的校园也不是净土,以前烟酒烟酒已经差不多是极限,现在老师们则是各显神通地四处拉项目,为此不惜调动所有学生师兄弟的关系,许半夏心想,这要是换在过去的话,她许半夏出马帮老师拉来一个项目,不知可以换得多少学分的奖励,真是生不逢时啊。龚飞鹏还说到为了拉一个国营大公司的项目,他去套关系时,硬是把他们的老总副总拉进系里读在职研究生,当然,最后项目肯定是拉到手了。许半夏听着只会张口结舌,最后总结一句:黑,真够黑,比奸商还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赵垒去职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医院出来,许半夏很想遵医嘱回家躺着,可是躺下却躺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干脆起来给赵垒一个电话,没想到赵垒关机,无奈,给他发个短信说一声她回家了,有空约见一面。然后给老苏一个电话,问有没有什么结果出来。夏天的太阳下山很慢,外面已经是人潮下班的时间,远远看去,街上密密麻麻的人车。 许半夏干脆开了车到老苏家门口去等着。过一会儿,果然见老苏车子骑得飞快地过来,许半夏大声叫个“老苏”,害老苏差点摔下自行车。老苏也有潇洒的时候,自行车滑到许半夏的车边,单脚支地站住,俯下身道:“你干吗那么心急呢,只要说一声,我会把化验单送去你家的。你还不回家好好躺着?” 许半夏笑道:“老苏,废话少说,我带你去看我的工地。没去那儿看一下,我睡下去也不安稳。赶紧,趁天还亮着。” 老苏一听,立刻车子甩进车库,上了许半夏的车。一上来就道:“胖子,这个钟很漂亮,不像出租车什么的是液晶钟。你会不会累着?”几乎是同时的,后座乖乖待着的漂染伸过头来,非要与老苏亲热一下,多日不见,漂染还很记着老苏。老苏摸摸漂染的头,笑道:“这么多日子不见,漂染长那么大了。” 许半夏一边开车,一边也伸手摸摸漂染的头,被漂染舔了一口。以往,都是许半夏开车,漂染老老实实坐后面,今天人多出一个,漂染就人来疯了,一会儿跳上一会儿跳下,没个安宁,而那个头则是总凑热闹地夹在前面两人中间。 “老苏,你已经到手的几张化验单都没什么问题吧?”刚才老苏在医院时候语焉不详,许半夏总担心会有什么问题。 老苏笑道:“看了你的单子,我几乎可以预测你这人正常得不得了,只有血色素偏低一点,难道去北方出差没吃饱?” 许半夏心想,经血过多是不是原因?今天妇科配了很多药回来,回家一看说明,几乎全是补养的药。不过对老苏可不敢说这个,只是道:“很可能,每天中午晚上都是喝酒,早上起不来错过吃早饭时间,不像在家里,起码早饭的营养是保证的。而且身体一不好,喝酒也不是味儿,多喝几杯就找卫生间去吐掉,所以一天花天酒地下来,其实都没吃进去什么东西。” 老苏吃惊地看着许半夏,道:“你这不是找罪受吗?当心啊,即使铁打的身体,像你这样折腾起来也会出问题的。别太好强了,你女孩子不喝酒,人家又不会逼你的。” 许半夏微微一笑,道:“朋友中也就你老苏还当我是女的。做生意不可能不喝酒,我有一个朋友,第一次去华北油田接洽生意,他没喝酒,于是那边一个分厂的老总很生气,直接就吩咐下去,不许我那个朋友踏进他的分厂一步。后来我那个朋友托人把那位老总请出来赔罪,当场先喝下一瓶42度的白酒,这才可以谈以后。人家给你面子才跟你喝酒吃饭,你怎么可以不识相地不喝?喝不喝这可是原则性问题啊。相比我这个朋友,我受的待遇已算是好的了。不过等我做大了,大约就可以不喝了,甚至多年媳妇熬成婆,还可以逼别人喝酒。” 老苏对此不解,想了想,道:“喝酒又不舒服,推己及人,为什么要为难别人?” 许半夏笑笑,也知道这事与老苏是说不清的,只是敷衍地道:“这就像婆媳关系一样,没道理可讲,可就是这么处处发生着。现在已经变成,如果桌上没有酒,我们说话就没劲。因为本来就不是朋友,没什么话题,所以需要酒来助兴。” 老苏嘀咕道:“都喝多了,脑子不灵了,还谈什么生意?数字都记不清。” 许半夏还是笑,瞥了老苏一眼,心想,这孩子脑子好,读得好,可是做人还不够活络。“做生意,功夫都在数字外。即使招标,也都有猫腻呢。老苏,你什么时候升主任医师?”知道老苏白天不懂夜的黑,许半夏干脆岔开话题。 老苏忙道:“其实也是在混时间,非要到国家规定的时间到了,才会考虑你升什么。医院要升你了,什么都容易通过。” 许半夏笑道:“这就是了,功夫都在本事外,到处都是一样,做事前先要学做人。” 老苏笑道:“胖子,你说的这些话,如果以前换成别人与我说,我会觉得有点邪,可是你说着我又听着觉得有道理。” 许半夏与老苏话不投机,她不想找话题,老苏也找不到话题。车子上的气氛不同于早跑时候那么轻松,话题骤然狭窄了许多。好在,有漂染胡闹一下,在建的码头就在眼前。停下车,许半夏就说了句:“老苏,这儿不小吧?”这才走了出去。 老苏开门走出,见几乎是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夕阳西下,背影在石地上拖得老长。老苏感慨了一会儿,回头不见许半夏,只一寻找,就见到她在一辆白色车子前面背着手转悠,老苏看出,那辆车没有许半夏的好。 而许半夏则是在诧异,这不是借给赵垒使用的桑塔纳2000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赵垒在里面?他来干什么?不由自主拿出手机拨赵垒的号码,手机还是关机。怪了,许半夏干脆走进去看。老苏很想拖住许半夏,不让她做这么累人的行走,可是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她可能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吧,还是让她去看看才好。 许半夏才走出几步,赵垒的电话进来,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手机:“小许,是你吗?我过来你的码头看看,这就要离开,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进来了。” 许半夏当即止步,她也没很想进去,虽然穿的是平跟鞋,可鞋底薄软,走这种石头路简直是受罪。果然不久,就见一条人影从远处小小跳跃着出现,走这种路龙行虎步不行,凌波微步更不可能,只有双目如电,随机寻找合适的石块蹬上去。否则,一失足便是医院骨伤科。许半夏不是没有想过造一条路直通码头,可是一还没有整个厂区的规划,做什么都还没有想出来呢,二是资金,还是资金,造这种每天有重型车压过的水泥路,无疑是拿百元大钞一张张地铺过去。为今之计,也就只有等码头落成,塘渣上面铺沙石,简易马路可以通行即成。 趁赵垒过来还需一段时间,许半夏大致向老苏介绍一下赵垒其人。不外是姓名,曾供职,两者之间的关系,至于她许半夏心中怎么看待赵垒,这个就忽略不谈了。因看出老苏对她有心,如果老苏控制不住情绪对赵垒区别对待,被赵垒取笑的将是她许半夏。果然,老苏听了很放心地想,原来是生意场上的朋友。 不过等老苏看着赵垒渐渐走近的时候,心里的异样越来越强烈,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是风度,相比之下,与他之间高下立现。老苏以前从来没觉得穿着有什么讲究的必要,而今天见赵垒就那么简单的一件白色短袖,一条灰色长裤,却棱棱角角无比熨帖,连他看着都舒服,不知许半夏看见感觉如何?不由小心眼地看向许半夏,虽然是背着光,但看到许半夏如常的眉开眼笑的脸上,两只眼睛特别闪亮。老苏想不叹气都难。 这一刻,老苏深刻感觉到与许半夏之间的差距,以前每天只是跑步时候遇见,两人身后都没有背着社会地位,而且跑步似乎也用不上什么社会地位,所以跟许半夏之间也就布衣相交,话题都是风花雪月家长里短。而在医院里,他老苏是权威,许半夏虽然主意大过天,总还得最终征询他的意见。可今天到此一瞧,一眼望不到头的一片土地居然是属于许半夏所有,而且这还不是荒芜的土地,远处正机器隆隆地施工着什么。这一切,原来都出自许半夏之手。老苏不由自主地低眉偷偷如不熟悉似的打量了许半夏一会儿,第一次感觉这个比他还矮半个头的许半夏强硬高大,甚于他老苏。很陌生的感觉,但绝不是愉快的感觉。 许半夏这会儿眼里只有赵垒,微笑着看赵垒走近,上去几步,笑着道:“正好带着给小陈看过病的苏医生来看看我的工地,没想到赵总也在,太好了,我下飞机后就一直在找你。” 老苏在边上看着起疑,怎么许半夏与赵垒说话并没有像他医院里的小护士一样有点娇嗲?甚至比她平时与他老苏说话都不真心,好像是武装到牙齿,连话说出去,每个字都似乎戴着面具。老苏见过许半夏与童骁骑等朋友相处时候的样子,与和他相处时候一样,那时候许半夏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虽然还是不同于寻常女孩,可该皱眉时候还是皱眉,该决绝时候就满脸煞气,早跑时候开玩笑也是嘻嘻哈哈一派自然,总之她与赵垒说话就是不自然,不同在哪里,老苏也说不出,可就是感觉许半夏对待赵垒与对待他大有不同。这么一想,老苏又觉得开心,许半夏不当他是外人。 赵垒微笑着冲老苏点头招呼,一眼就毒辣辣地看出,老苏不是他们这个圈里混的人。也不知是许半夏的什么人,一定不会是小陈的主治医生那么简单,所以不便太过招呼,除非许半夏自己非要拉他们说话。“小许,不错啊,引桥的桩已经打下去,水面上的施工应该是很快了。准备单独做码头堆场,还是只作为配套?” 许半夏笑道:“立项说是只能做配套,否则不给批。不过我配套也有啊,放个开平机在这儿,没人说话了吧,呵呵。我打算先做码头堆场,以后再把配套一步步地发展起来,资金有限,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赵总你看呢?”许半夏猜不透赵垒这个时候来这儿看是什么企图,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因为天热,看见赵垒艰苦地走了那么段石子路后,腋下背部汗水湿透,不过无损他的整体形象。 赵垒点上一支烟,道:“对,稳扎稳打比较好。小许,看你这布局,可以好好施展手脚啊。” 许半夏道:“是,有次去江苏看一个厂,那个厂正好建在连接运河的一条内河边,他们就因地制宜地造了个码头,当然比我的海运码头要简陋得多,但是据说他们几乎有一半的货是从水路走的,价钱要比走公路铁路低很多。我这儿如果发展的话,也是准备走这条路,自备码头,一来一去的短驳费就可以省下不少。所以,发展的目标还是那种沉甸甸的笨重家伙,只有这种东西,才能发挥我有码头的优势。”老苏不懂,只有在旁边闷声不响地听着。 赵垒吸了口烟,正想说话,他的手机响起。赵垒看一下号码,便借开一步说话。海风猎猎,许半夏当然听不出对方说的是什么,但能清清楚楚听见赵垒说什么。为了避嫌,她去叫正与它的兄弟们玩耍的漂染回车。原想着避开一点,没想到赵垒才两句,声音就猛地拔高了起来,态度非常生硬,令许半夏把后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笔记本电脑照原价卖给我?用两年了他们知不知道?小秦,你不要忙着给他们传话,就说找不到我,叫他们自己跟我来说。你跟我说话,你为难,我更为难。” “对,我没别的要求,让他们把解职原因写给我,其余按劳动法,把补偿金结算给我。” “什么,笑话,跟我打官司,让他们告好了,你跟他们说,公司的事情一向是大家决策,大事报董事会批准,法人代表也不是我,他们要告就告吧。我个人?行啊,让他们搜集证据去,我这个手机一直不会换,等你们发传票给我。” “好吧,那你也转告他们,如果不付清我的补偿金,不答应我的条件,我还等着与他们法庭上见。” 许半夏听着就知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董事会既然要清除赵垒,自然要动用一些强制手段,好合好散几乎是天方夜谭。可怜的赵垒,可能因为不胜其烦,才把手机关了的吧。 把漂染哄上车,轻声叫了老苏也上车,这才过去跟已经放下手机,正皱着眉头猛吸香烟的赵垒道:“赵总,还没吃饭吧,消消气,我们到城里边吃边聊。” 赵垒把吸剩的烟头往地上一扔,伸出脚,死死地碾了几下,似乎脚下那个烟头就是董事会派来的那几个“他们”。完了,才越过被踩得粉身碎骨的烟头,抬起头道:“这样吧,我约了我女朋友吃饭,我打个电话给她,让她直接去那里,你们跟着我走吧。” 说完,先一步离开。许半夏在后面跟着,心里在想,似乎见面到现在,赵垒还没有就她借出车子给他用的事说一个“谢”字呢。总觉得虽然把车借给他并不图他一个“谢”字,但作为赵垒来说,他不说就有点不上路了吧。不过或许他正要说的时候就给来电气着了。 许半夏一上车,就对老苏道:“老苏,等下一起吃晚饭,我请客。” 老苏很快地道:“你们讲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旁边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回家自己吃吧。” 许半夏倒是一点没客气,不作挽留,只说把老苏送回家。 老苏还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他只是觉得与许半夏和赵垒的圈子格格不入,坐一起没意思,倒也不纯粹是因为没话说,这是一个很综合的感觉。而且,许半夏在那个圈子里似乎换了个人似的陌生,不像他原来认识的活泼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换位思考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送老苏回了家,又将漂染送回家,车在半路的时候,没想到会接到秦方平的电话,许半夏开口就道:“秦总啊,我今天刚回来,叫高辛夷带了条正宗华伦天奴的领带给你,不知道你收到没有?”其实许半夏用脚跟都猜得出来,高辛夷一定是还没带到,但话总得这么客气着说不是?即使对方有什么事,她这儿先客气了,人家也不好太怎么样。只是统共才买了四条领带,添了个秦方平,只有减去赵垒的那条了。 秦方平自然是客气地说了谢谢,然后就道:“许总,晚上想请你吃饭,赏不赏脸?” 许半夏本来就吩咐过高辛夷,叫童骁骑尽管去亲密接触秦方平,而她先回避一阵,看看风头,再加上刚刚听赵垒语气激昂地与秦方平通了电话,似乎关系颇为微妙,所以这会儿秦方平邀请吃饭,她当然不能叫他加入到她今天的饭局,只有笑道:“秦总这话说得,你这么给面子,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今天刚与朋友约了吃饭,现在去饭店路上,不如晚些时候我请你赏光?” 秦方平听了笑道:“我也知道这么晚跟你说一般没戏,那没事,我跟你约明天中午。” 许半夏吃惊,为什么追得那么紧?认识他后,以往都是由童骁骑请他,一般许半夏不怎么参与,秦方平也没什么电话给她,今天他是有什么事吧?许半夏联想到了秦赵两人的通话。所以她很客气地笑道:“秦总,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我明天一早又要出去,可能要过个几天才回来。不如等下我吃完饭立刻找你行不行?我保证尽量不喝醉。” 许半夏说得那么客气,姿态又放得那么低,令秦方平想有什么联想都难,便笑道:“也没有什么别的大事,上面催得紧,所以我也只有挨个儿地麻烦你们,等不及你出差回来了。晚上就不打扰你,酒喝上手,哪里还刹得住的,我们长话短说,就在电话里说一下吧。许总,你知道赵总离开公司的事了吗?” 许半夏心想,果然来说这事,当下警觉起来,但嘴里却是笑嘻嘻地道:“早知道了,这都成了行内的大新闻。阿骑也跟我说过这事,挺可惜的。怎么了?” 秦方平笑道:“是啊,我跟赵总工作了那么久,没有感情也有亲情,再说我还是赵总一手拉进公司的。本来我想跟着赵总一起辞职,可是你也知道,我刚找了个女友要结婚,我要辞职的话,婚事一准泡汤,所以跟赵总也说了难处。可是我要在公司继续待下去,上面让我做什么,我还是得做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为难,有些话我都说不出口啊。可是上头让我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啊。” 许半夏不知道秦方平为什么要对着她叹苦经,只得顺着他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上头叫做什么,谁敢不做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否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靠谁来养?” 秦方平听了叹道:“是啊,要是谁都像许总你这样理解就好了。” 许半夏马上非常识相地问了一句:“谁给我们秦总气受了?有些事没办法的,他们推己及人不就是了?” 秦方平忙道:“就是就是,上头也是做得凶,知道这几年我跟赵总跟得最紧,他们现在要为难赵总,总是把这个差使压给我,我有什么办法?除非我不做了。唉,他们想压得赵总没话说,叫我四处收集赵总有没有在平时受贿的事……” 许半夏立刻明白秦方平前面说了那么多是什么意思了,他一定是在她许半夏之前,已经问过别人,而且又已经处处碰壁。所以他现在就软话说在前头,叫她许半夏要骂也骂不出口。怪不得刚才赵垒接起秦方平的电话,没两句就光了火,肯定已经有话传进赵垒的耳朵。所以许半夏听到这儿就笑着打断道:“你们领导这不是为难你吗?现在的奸商谁不知道,受贿行贿都是要判刑的,谁那么傻会把自己行贿的事说给你听?不是自撞枪口吗?”不等秦方平说出来,先借别人的事把他的口堵住,给他一个表态,自己是不会傻到把行贿的事说出来的。免得等秦方平说出来自己再拒绝,大家面子上就不好看了。这时许半夏已经来到赵垒说的饭店,胡乱停下车,出来找个站脚的地方继续。 秦方平万没想到在许半夏这儿连话都没法说出来,愣了一会儿才道:“许总,那你是不肯帮忙了?” 许半夏很客气地笑道:“秦总,我不是不帮你,而是赵总在我这儿确实没什么。我们至今才做了一票,还是试探性的。要有,也就是吃饭喝酒,这又没有什么。秦总,你和阿骑是兄弟,阿骑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听我说句实话,我怀疑你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到什么。除了前面说的行贿人有顾虑外,大家还有一层顾虑,都知道赵总很不错,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东山不亮西山亮,一转身又到什么大公司做了老总了呢?起码在一年内,你说谁那么傻愿意帮你们举证他而得罪他呢?而且对于你来说,毕竟你们的洋老板不是最终管事的。真正管事的也不愿背了这种打压前人的黑锅,做坏了名声。所以他们才把事情压给你做,他们是想叫你做罪人啊。秦总,兄弟我奉劝你一句,别上你们领导的当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能甩就甩吧,否则等行内传出你的丑话来,晚了。我还有一句肺腑之言,你还是应该赶紧趁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把赵总以前做的进料的工作接手过来,你跟着赵总认识的人多,新人还没上手的时候你先接手的话,以后生米煮成熟饭,别人也抢不走你手头的工作,起码以后进来还得先倚仗你。千万别把时间再花在招人非议,给自己为难的事情上了。我们兄弟,我就跟你直说了,要是秦总你觉得不中听,就当我没说过,这话我今天说完,明天忘记,我也当没说过。” 那边秦方平听了许半夏的长篇大论,足足愣了半天,他不是笨人,许半夏这么一个点拨,他还能听不出利害来?虽然许半夏没有说出,但他这几天也已经在别人处听多,真要按着董事会派来那帮人说的那么继续做下去的话,只怕背后骂他汉奸叛徒的人都有。其实被人骂骂也就罢了,只要保住位置,人家以后见面还不是得客客气气的?这也是他早有考虑的。最要紧的还是许半夏后面的话,她说得对,趁早接手赵垒进料的那摊子事才是正经,谁都知道那才是最大的肥肉。他现在居然不争分夺秒地抢滩这件事,以造成既成事实,却纠缠于追杀赵垒这等丑事,实在是不智。许半夏这话还真是肺腑之言。他虽然嘴上好强好面子,没说什么,心里却早就掉头转了方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许总,真是兄弟,没得说。什么时候等你回来,我要请你吃饭,好好向你请教钢材市场的事情。” 许半夏一听,立刻笑道:“兄弟,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你什么时候有召唤,一个电话过来就是。跟阿骑说也一样。”许半夏刚刚说了那么一长串的话,也有押宝的意思,无论如何,怂恿着秦方平接下赵垒的进货事宜,对她来说,只有好没有坏,总比新来一个老总,她还得婉转托人找上去强吧?而且新人上来,处不处得来还不知道呢,当初为巴结赵垒费了多少工夫?谁知道与新人投不投缘,不如把宝押到秦方平身上,万一他得手,大家老交情,谈什么都容易。对秦方平已经知根知底,要操控他最是容易,只要回扣拿出去就是。既做好人又得利,一举两得,本就是许半夏打定的主意。 许半夏放下手机,伸手拉了拉车把手,确认一下车子有没有关实。才要转到另一边,隐约感觉身后有人,警惕地转过身去,只见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浮动,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真了,却是赵垒。许半夏心里一惊,也不知赵垒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知他听见了多少。心里连忙电光石火般把刚刚说的话回味一遍,似乎没有什么话是对赵垒不利的,心中才略略放心。否则,现在是赵垒最失意最敏感的时候,很可能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了他。 只听赵垒温和地、若无其事地道:“以为你走错饭店了,这么久还没进去,我出来看看。”说完便前面带路,许半夏跟上,心里不清楚赵垒出来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两人来到一个包厢,小姐打开门的时候,赵垒微微一个停顿,有请许半夏先进的意思,许半夏连忙停步,怎么也不肯迈进这一步。赵垒见此微微一笑,先走了进去,许半夏这才跟进。进去,许半夏先一眼看向赵垒的女友,看得出,她很不开心于男友还出去接许半夏。许半夏心里冷冷一笑。 桌是长桌,赵垒自然是走到他女友那一边,他女友靠窗坐,他在外面一侧。许半夏坐在他们对面。 赵垒坐下就对跟进来的小姐道:“先拿两瓶啤酒来。”然后把菜单交给他女友,叫她点菜。 许半夏半侧着身,一手搭在自己的椅背上,朝对面两位道:“赵总,我今天包一瓶酒,你随意。北方去一趟又喝伤了。” 正好小姐拿了两瓶酒进来,赵垒接过就给了许半夏一瓶,笑道:“你承包吧,看样子你比我还颓废。”赵垒自己倒酒,他女友不要,非要喝酸奶,他就直接对许半夏道:“小许,这几天谢谢你。还有今天。” 许半夏心里立刻明白赵垒刚才是听见她对秦方平说的话了,否则不会故意突出今天两个字。便微笑道:“赵总不用客气,遇到谁都会这么说的,给秦总碰一鼻子灰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赵垒玩笑地与女友的酸奶杯碰了一下,一仰而尽。“不一样,你引开了他。” 许半夏见赵垒明白她的心意,非常开心,微微一低眉,笑道:“举手之劳,而且我又没做了诱饵牺牲掉。” 赵垒笑笑,没继续说下去。不过许半夏看得出赵垒的女友比较生气,怎么可能不生气,她和赵垒说的话赵垒女友别说插嘴,连听都听不懂。没想到小姑娘会开口问道:“许小姐,你真是什么早稻田晚稻田大学出来的吗?你的英语好流利啊。” 许半夏哈哈一笑,用英语道:“大学生算什么。” 赵垒惊讶地看住许半夏,前几天女友与他吵架,说他骗人,许半夏怎么可能是农民,没想到许半夏还真不是农民企业家。其实早就应该明白,在海岛那次起就应该明白。不过他没问,但也没阻止女友的发问。 许半夏笑着解释道:“杭州那天说早稻田晚稻田什么的是给逼上梁山,不信赵总可以去问郭总,那天因为我们这一桌上只有郭总一个是大学出来的,虽然还是大专,就被伍建设和裘毕正他们揶揄得什么似的,我哪里还敢说自己大学出来的。后来只好将错就错了,大家都知道我是早稻田晚稻田出来的,我再声明自己是什么什么大学出来的,那就矫情了。” 赵垒听着笑道:“小许,你太狡猾了,骗了我早稻田晚稻田不说,那次去海岛,你还说你看《商界》钻研的管理经验,也是骗我的吧?还有什么笔记本电脑玩游戏?” 许半夏有点得意,没想到赵垒还记着这件小事,“当然,当然,今天就全面大揭露大批判吧,呵呵。不过还请赵总不要说出去,我与赵总身份不一样,被伍建设他们知道的话,我以后就不敢见他们了。” 赵垒道:“我们身份有什么不同?哦,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确实不一样。小许,我们废话少说,知道我今天去你码头看看是什么意思吗?” 许半夏略为吃惊,赵垒说得那么直接,什么事?这好像不是他以往引而不发的风格啊。所以笑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也正怪着呢。” 赵垒笑道:“裘毕正那儿欠我的钱,我用你说的办法讨回一点,还有七十几万……你看,我出来了,也就没办法再继续。前几天我跟他谈了一下,他同意把阿郭准备改造旧设备而买来的新设备机头转卖给我,他欠我的钱就这么算了。我想你那里地皮很大,暂时又不上项目,我把设备搬到你那里去,你我合作,把这条生产线安装启动后,再上其他。” 许半夏一想,不好,那不是导致冯遇发火的那套设备吗?那怎么可以进自己的地盘。但又不便跟赵垒说,免得被赵垒知道冯遇憎恨这条生产线,弄不好传给郭启东知道了,郭启东会怀疑到冯遇。可是,与赵垒合作,多么诱人的前景。许半夏思想斗争半天,还是微笑道:“赵总,这笔生意你是不合算的。那套设备本市已经有在生产,市场已经饱和,你这个时候才进去的话,得花多大力气才可以杀开一条血路挤进市场。人家都是好几年成熟下来的关系,我们如果资金充足,配套齐全倒也罢了,否则,我怀疑我们吃力不讨好。” 赵垒微笑道:“小许,你多虑了。这个市场我已经了解过,还有余额。征询过阿郭的意见,他也是一样的说法。再配上码头捆在一起,我们的成本已经注定要比别家低上一点,在这种薄利多销的环境下,我们只要肯让一点点利,市场就很容易进入了。” 许半夏知道赵垒说得不错,但是这中间还有一个冯遇在,就算是她许半夏忘恩负义一下,可是冯遇资金实力雄厚,又都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现金,没有举债,他要是狠下心来搏一下的话,宁可不赚,价钱也要压得比赵垒的低,几个月下来,赵垒还怎么维持?所以两下里考虑,都不能与赵垒合作。便歉然地道:“赵总,我还是不看好。我倒是还看好着北方的那一块市场,准备把资金都转移到那里去搏一搏。” 赵垒闻言只是看住许半夏,他今天也只是因为心里烦躁,驾车出门,偶尔选了许半夏的堆场作为方向。没想到去了那里一看,已经是面目全非,不由想到他因为七十几万债务的事与裘毕正的谈判,那谈判还是他在位时候谈的,他自己也估计,离职后,裘毕正还会不会把原先的话算数。所以他想拉上许半夏,一来因为从郭启东那里得知,这人够狠,谁也别想无理欠她的债,二来许半夏拥有这块广阔便利的工业用地,在其中建厂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本来赵垒还想考虑一下怎么与许半夏说,但刚才在停车场听到许半夏与秦方平的电话,心里感动。他离职后也不是没有别人对他表示过关心和同情,豪言壮语听得不少,但他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诸多试探,无非是按兵不动,看他离职后何去何从。唯有许半夏拿出来的都是实货,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先是考虑到他目前的窘况,给他提供代步工具,说实在的,多年以车代步,离开车子,还真是一天都活不了,而且赵垒少年得志,心高气傲,离职后一下待遇一落千丈,非得公车出租代步,他自己心里也受不了,所以许半夏的车子帮他解决的是根本性的大问题。而许半夏对秦方平的劝告,赵垒更是铭感在心,这话他不是想不到,但要是换他自己跟秦方平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央求秦方平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这哪是他做得出的事情?何况他离职后算是受够秦方平的翻脸不认人,实在是不屑与这种人多说一句话,如今有许半夏出面最好,不信秦方平听不进去这一顿威胁利诱结合在一起的话。由此,赵垒心中对许半夏的提防减了几分,古人说患难见真情,许半夏有没有真情先别说,起码此人做事是懂得规矩的,待人是有良心的。所以他想与许半夏合作的心思就更加多几层砝码。他既然心里对许半夏存了好感,也就不再虚与委蛇,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没想到会被许半夏如此爽快地拒绝,不过赵垒也没有生气,这样才好,显得许半夏这人对他不是虚情假意。否则要是许半夏只说考虑考虑,一拖几十天,让他脚不着地地一直等,反而害他不浅。 赵垒微笑着道:“小许,我感觉你不愿意碰这套设备可能有什么理由,因为根据我的市场分析,这套设备不会开不起来。不过我不勉强你,这个方案我们就不再考虑。本来我只是气不过做职业经理人被董事会如此对待,想自己做一回老板过瘾,现在我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不过小许,我也不看好你的北方计划,首先是销售风险太大,每单生意的利润与风险不成比例,不值得如此冒险;再加你入市不是时候,眼看就要到下半年的淡季,更增风险。你考虑一下,借用老宋公司资金做这等冒险,会有什么后果?” 许半夏惊讶于赵垒的爽快,以往与赵垒说话,他从来就没有那么明确过,总是简简单单几句话,让你自己回家好好考虑,琢磨不透。难道是赵垒感动于她的态度?赵垒是那么容易感动的人?可如果不是感动的话,他怎么会那么反常?许半夏心想,豁出去了,死马当活马医,只要不影响原则,也实话实说了吧。于是笑道:“对于赵总提的这套设备,我有两大顾虑,一个是这套设备的起步门槛太低,技术含量不高,资金需求不大,如果市场好的话,谁都可以花几个钱找块地开动起来,未来,永远都会是吃不饱饿不死,赚个辛苦钱,我不看好这种生意。另一个我不方便说,但也是我最大的顾虑。” 赵垒想了想,道:“你的第二个顾虑我大致有个头绪,至于第一个顾虑,呵呵,也不是没有。” 许半夏笑道:“不是也不是没有,而是很有。赵总的管理方式非常宏观,所以才能调动那么大的企业,与郭总事必躬亲的方式完全不同。如果你们换个位置,赵总杀鸡用牛刀,屈才了不说,也未必管得好。就跟鲁智深跳进幼儿园,看见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小孩子只会急出一头臭汗,还不如妈妈婆三言两语管用。第二个顾虑嘛,还请赵总保密,否则我处身事外的人,给人拉了蹚浑水去,很是不值。” 赵垒笑着点头,许半夏这么一说,他更明确这第二个顾虑与郭启东有关,郭启东出来后一直在找是谁陷害他进去的,也与赵垒说起过以前许半夏胁迫他的事,不过郭启东自己也觉得许半夏不可能做出陷他入狱的事,因为那对她没有好处。许半夏的话里把郭启东与这台设备联系在一起,赵垒更加肯定,这台设备可能就是导致郭启东事发的由头。赵垒是个站高看远的人,对本地行业市场的某些部分即使谈不上了如指掌,也是有所涉猎,原本没有考虑得那么细,如今被许半夏一点,他想联想不到都难。看来表面上是一台设备的事,其实桌底下已经是伍建设、裘毕正和冯遇的三国大战了。再一想,自己想不到还情有可原,因为他原公司的产品与他们的不是同一路线,而作为郭启东,他天天厕身其中,还做那明知会添乱的设备改造,其用心就有点值得怀疑了。所以,赵垒心里隐约也怀疑起郭启东为什么不提醒他的原因,为什么郭启东已经明知这套设备是导火索,还鼓励他买入?难道是郭启东一直不忿他赵垒事事胜过,而由妒生恨?幸亏许半夏一上来就拒绝,否则他接手后得成了暴风中心,日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与许半夏说话真是累,很多事情都是他以前没有面对过的,报纸上总是提换位思考,果然,地位改变,思维方式就得变化,只是换位思考哪是那么容易的,最起码也得有个心理转变过程,物质有惯性,人的思维也有惯性。赵垒不由得又想到许半夏的第一重顾虑,不由暗笑,其实许半夏还是说得客气了,以他过往指挥千军万马的身手,忽然一日蜗居海边,守着一条生产线做那小业主,不说是牛刀小试,单是那些小业主将受的鸟气,也够他喝一壶的。他又做不到像那许半夏,可以抹杀自己的身份,以早稻田晚稻田自毁,行事间能伸能缩。要他低三下四,与人处处称兄道弟,做不出来是其次,做出来了也得把自己怄死。许半夏这个人精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想到这儿,豁然开朗,还赌什么气,何必非要抱着做老板的念头,什么人是什么料,强求了都不行。还是回到属于自己的轨迹上来才是正经。 想到这儿,赵垒自己都不由为自己此前的赌气好笑起来,眉开眼笑地举起酒杯,冲着许半夏道:“谢谢你,又解开我一个结。” 许半夏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结,她眼里看来,赵垒现在心里的结多得数不过来,谁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对了他的哪根弦。不过管他呢,想要从赵垒嘴里撬出究竟是哪个心结,又不是像对付老苏那么容易,不如搁过一边,他要谢就领着,赵垒要谢她的地方多了。便糊里糊涂与赵垒碰了杯,大大喝下一口。 赵垒的女友见赵垒与许半夏一脸默契、尽在不言中的样子,心里非常不爽,见两人又眉来眼去地喝下一杯,终于忍不住,一把抢过赵垒手中的香烟,嚷道:“你都吸了一晚上的烟了,呛得我喉咙都痒,不许吸了,你答应我戒烟的。” 赵垒没去抢回,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女友,其实心里着实不明白,她为什么脾气这么大,那么不体谅。他最近心里很烦,才把戒了的烟又找了回来,自己也是不知不觉就抽了那么多,可这几天还真离不了香烟。 而许半夏则是清楚得很,赵垒的女友终于耐不住吃醋发飙了。越是如此,许半夏越是表现得大方,招呼小姐过来,语气平和地吩咐:“小姐,来点上几支蜡烛,消消烟味。” 赵垒的女友立刻咂出味道不对,可人家这是为她好,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一顿饭就看着她生闷气。赵垒无奈,又不便当着许半夏面赔小心,只好当没看见,问许半夏:“点蜡烛可以消烟味?什么原理?” 许半夏笑道:“谁知道什么原理,反正这么实践着,效果好像还可以。嗯,数学物理中管这种现象叫公理吧。” 赵垒一笑,道:“强词夺理。”心里想,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即使知道许半夏不是早稻田晚稻田,可还是看不出斯文样来,不过与她见面总是非常愉快,她总是能让他笑,在最心烦的时候笑。“小许,我还是要劝你,北进的计划要慎重。最起码,也得等那个人抢权有了准信才好。”赵垒都不愿意提起秦方平的名字。 别人不知道,许半夏自然知道,更明确了赵垒听到她与秦方平全部的讲话,好险,没胡说八道。这会儿听赵垒还是劝她慎重,许半夏明白这是赵垒的关心,算是投桃报李的意思吧,否则不会一说再说。便也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赵总,这事等不得,不可能把宝都押在他一个人身上,我反正如果继续做下去的话,总得开拓销售市场的,有点压力,动力也大嘛。否则如果不把量做上去,去北方也是没什么意思。我前几天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做,这几天还是在犹豫。但是再一想,知道这条路可以走的肯定不止我这么一个人,别人为什么不做,无非就是因为这些销售上的顾虑。既然大家都看到这是条好路,又都是不敢进,那说明市场大得很,很可以下手搏一把。”许半夏特意把事情说绝了,想看看赵垒反对的态度究竟有多少坚决。 赵垒想了会儿,道:“你这是赌博。我看你自己心里也没底,打算做一步看一步。” 许半夏忍不住紧逼着问一句:“赵总觉得赔率会是多少?” 赵垒看着许半夏,这一瞬间,把许半夏这个人好好地回想了一遍,忽然觉得这人非常复杂,不能用常理来评价。想了好久,也盯了许半夏好久,看得旁边的他女友两眼充血,赵垒这才慢腾腾地道:“对于别人,或许是失败概率很大,对于你,难说。春节前那次事换了别人,可能已经就近跳海了。但到你手里,却是化不利为有利。所以,对于你的北上计划,我无法判断。” 许半夏认真地盯着赵垒,看着他把话说完,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论。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略为迷茫地想了一会儿,心里只觉得赵垒这回应该不会是敷衍,那么他的话,是不是可以解释成“别人或许不行,而对你许半夏而言则是事在人为”呢?如果是这样,许半夏拿起酒杯,略略顿了一下,随即在桌上一敲,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都祝福我一杯。”说完自己全喝了下去。 赵垒倒是没有吃惊,他感觉许半夏在说之前,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决定北上,说出来,只是为得到一个求证。她相信他,也相信他的判断力,所以才认真对待他的分析,当场做出决定。这一刻,赵垒似乎有了与许半夏休戚与共的责任感。所以也没有犹豫,拿起酒瓶,特意又把自己的酒杯加满了,然后也是带点匪气地一敲桌子,道声“一帆风顺”,便干了下去。形象与赵垒以往完全不同。 许半夏随即对赵垒道:“赵总,我很快就会把你的资金还给你,最近你一定有用,而且,既然有赌博的成分在,没必要把你也拖下水。”许半夏还有一重考虑,那就是赵垒已经离职,他没有理由再分享她许半夏千辛万苦挣来的高额利润。不过这条理由许半夏自己也觉得凉薄,所以自己在心里也将此忽略不计,更别提说出来。 赵垒想了一下,道:“也好,你的主要资金还是来自老宋那一块,我这些实在没什么作用。”赵垒也是担心许半夏那里风险太大,既然她自己提出来,也就顺水推舟,“不过你需要调头寸的时候,跟我打声招呼。” 赵垒女朋友听得气极内伤,什么,赵垒还有钱在这个胖子手里?这么信任她?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饭局结束,赵垒女友忍到上车,还没关上车门,就与赵垒大吵。许半夏当没看见,施施然离去,她要的可不就是这种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接待屠虹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冯遇这个胖子还是名副其实的胖子,对于他来说,这个夏天一如既往的难熬。尤其是艰难地考虑严肃问题的时候,他更加需要充足的空调。面对着许半夏,他感觉办公室里两匹空调制冷不足,非要转移进特意为消夏布置的用玻璃隔出来的十平方米拖一匹半空调的小会议室。许半夏现在已经不算胖子,所以走进这个冷房,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大哥,这儿就跟是麦德龙里面放肉的玻璃房似的,忒冷。” 冯遇呵呵地笑道:“没办法,否则我脑袋发昏。” 许半夏待了一小会儿就跑出去,找冯太太要了件长袖。回到小房间,果然见冯遇原本红亮的胖脸恢复正常。许半夏笑道:“大哥,夏天高血压难受吧?我这么胖照样低血压,功能特殊吧?” 冯遇笑道:“别跟我嘻嘻哈哈,快帮我想想现在该怎么办?伍建设对裘毕正已经越逼越紧,再说有郭启东帮着,裘毕正的心思本来就被郭启东摸得清清楚楚,我看裘毕正快抵挡不住了。” 许半夏笑道:“不是跟你说你把它买下来吗?卖给伍建设也是卖,卖给你也是卖。一样的价钱,裘毕正肯定是愿意卖给你的。” 冯遇道:“你别跟我瞎扯,这个厂要是买下来,我就没安乐日子过了。他们的产品太杂,不像我这儿单一,买了他的厂,我得投进去多少心思?我以后想摸摸麻将桌的边都没门儿了。” 许半夏心说果然被她猜到,冯遇懒得接手,道:“那只有这么几条路了,一条,捐弃前嫌,帮裘毕正找个合适的管理人员。这种人我手头倒是有。第二条,卖给伍建设,然后你就倒霉了,这是废话,我们只要不插手的话,就是这种结局。第三条路,围魏救赵。伍建设现在眼睛光顾着盯住裘毕正,所以我们想办法怎么打击他的后院,搞得他后院起火,再没有能力搞裘毕正。大哥你看哪一条?” 冯遇皱着眉,手里的圆珠笔被他按得嗒嗒响,半天才道:“胖子,不瞒你说,第一条我已经在做了,等下我自己去机场接这个管理人员,裘毕正说他也要亲自去接。我看第三条也做起来。这样吧,我这就把裘毕正叫过来,反正他闲着也就是在家转圈,干脆我与他商量一下怎么联手挖伍建设后院墙角。胖子,你也参与一下。” 许半夏摇头,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大哥,裘毕正这个人,我一见他就想揍一顿,再没见过比他更……”许半夏说到这儿没说下去,因为看见裘毕正夹着个小包进门。冯太太没怎么搭理他,眼睛一瞟,然后下巴一指,意思是他们都在里面,你进去说话。 裘毕正连忙笑着进小会议室,态度前所未有的好,连一直挺得笔直、犹如京剧亮相的背脊都似乎有稍稍的弯。不过即使在现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手上拎的包还是换成了时下最新式的,衣衫也照样的高档新潮。 裘毕正坐下,冯遇就把许半夏刚出的几个主意说了一下,没想到裘毕正道:“刚刚有人来找我承包这个厂,价格也算合理,我想包出去算了。然后那堆新买的设备我准备拖去找个地方放着,等以后缓过气来再用上吧。” 许半夏与冯遇面面相觑,即便是在这么冷的环境下,冯遇的脸还是又红了,可见火气上头。许半夏踢他一脚,冲裘毕正笑道:“那倒是好事啊,以后裘总可以做寓公了。可是你成了寓公,政协还会找你开会吗?” 裘毕正愣了一下,尴尬地笑道:“政协换届选举还早着呢。嗯,冯总,等下那个本来准备管我公司的人还是我去接吧,我管吃管住管送。” 冯遇再忍不住,拍桌道:“他妈的,这些钱我不是拿不出,朋友是我请来的,不用你管。” 许半夏笑道:“冯总,你就把这个机会给裘总吧,他把工厂承包出去后,以后就没做大哥坐主位的机会了,今天就给他再做一次,机会难得的呢,做一次少一次了。” 这下换成裘毕正一张刀条子脸涨得通红,恨恨地看了许半夏一眼,又一下说不出话来反驳,知道跟许半夏打架没好处,愣了半天,一蹬脚,咳了一声,掉头就走。 许半夏又追出去道:“裘总我奉劝你一句,千万了解清楚承包人的背景,别是伍建设指派过来的人,你的工厂最后落到伍建设手中,这下你下辈子都得被伍建设骑在头上。” 裘毕正一声不响,不过上车后,把他的车门关得山响,很有气势。 冯遇只会摇头,道:“呸,扶不起的阿斗,以后再不帮他的忙。胖子啊,可别还真被你给说中了,这个承包人是伍建设给派来的。” 许半夏道:“不是伍建设,也离伍建设不远了。你想想,才多少天?即使是行内人,人家想承包也得好好考虑,详细了解一下裘毕正这个公司才能下手,郭启东出事到现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有人上来主动要求承包,而且看裘毕正的样子,这事极其有门,你说,不是伍建设,还能有谁?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郭启东胆大包天,连伍建设都敢惹,自己偷偷叫个代理人出来承包那个厂。如果那样的话,除非郭启东一直藏着不出面,否则他还能不给伍建设又送回去坐牢?大哥,我们得另想办法了。” 冯遇眉头皱得越发深起来,想了半天,才道:“我一时想不出好的,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胖子,你也辛苦一下,帮我再想着。不过也算是个好消息,那台闯祸的设备暂时不会上。” 许半夏很直接地指出:“大哥,如果真是伍建设的话,等他承包到手,裘毕正就随他搓扁捏圆了,他只要看到市场,就会很快要了裘毕正那台设备出来上马。裘毕正不可能捂着不放,多多少少,能换点钱回来也是好事。否则难道当废品卖给我?” 冯遇又是“嗒嗒”地揿着圆珠笔,板着脸考虑了很久,忽然双手一使劲,“啪”的一声把笔拗断,往桌上一扔,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开始就把销售业务调头,重点转向市外。即使不跟伍建设做又怎么样?” 许半夏见冯遇很不愉快,就坐着陪他说会儿话,说说北方的市场。等冯遇稍微火气小一点,才起身离开。路上,许半夏一直在想,把设备门槛拔高真的非常必要。像冯遇这种,市场一好,谁都一哄而上,没多少时间出成品,而后互相压价销售,永远不可能培养出稳定的下家。不像伍建设,起点高,投资大,与他竞争的人就是少,所以他才可以相对的高枕无忧。只怕是冯遇每天搓搓麻将睡睡觉的好日子,以后再不会有了。口子已经撕开,接下来将没完没了。 所以许半夏几乎更加确定,自己既然已经拥有了码头的优势,下一步一定不能草草上马什么技术含量低,前期资金投入少的设备,方向应该是可以辐射沿海周边的粗大笨重又有技术含量的产品,务必把便宜船运优势发挥到极致。许半夏凭着她对行业生产的了解,很快,就在脑子里列出一个清单,上面是一系列的符合预想的产品。于是,又一次因为开车时间精神不集中,把车开上绿化带。 中午与银行的几个朋友小聚的时候,一个电话进来,许半夏一看显示,“沙包”?许半夏需要转一下脑筋才想出来,原来是在北京挨她一顿胖揍的玉面肌肉男屠虹,当下忍不住就大笑了出来,忍了又忍才按下接听。原来屠虹真的要过来出差,晚上的飞机,请许半夏帮他定好房间,并要许半夏充实钱包准备请客。放下电话,许半夏笑着把在北京的经历与大家说了一遍,众人大笑。 谁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许半夏就是每天泡在饭店里吃了午饭吃晚饭,家里的保姆几乎天天不用等她回家吃。不过因为要上机场接人,许半夏只有晚上几乎不喝酒,早早退场回家,也不下车,叫保姆开门放漂染下来,载着漂染去机场。高跃进跟她在电话里曾经说起有雇用保镖的意思,不知他用了保镖没有,许半夏自己有点身手,而且身家也差高跃进很多,觉得晚上出门时候带着漂染已经足够。漂染最喜欢兜风,害得许半夏大夏天的没法开冷气,两边车窗都得降下来,方便漂染观赏夜景。 在北京的宾馆遇见屠虹时候,只觉得他狼狈,今天见他拉着行李从里面出来,左右人等与他一比,皆成歪瓜裂枣。许半夏觉得很有必要离他三尺远,免得平白做了帅哥的陪衬,让一众小女孩为帅哥惋惜至吐血。看来北京一架打得好,为天下面目模糊的劳苦大众出了一口恶气。 屠虹一出门就两眼一转找人,不过风度挺好,只是转转眼珠子,没像有的人脖子转得跟风向标似的。许半夏看见了只是大步走过去,知道自己如果挥手或者大喝一声,肯定会被屠虹在心中取笑。这种有点地位的白领心里花头最多,看谁都是斜着眼,钱多点的是暴发户,钱少点的是小农经济。 屠虹很快就看见许半夏,眼睛一亮,大步走了过来,许半夏也没有停顿,带着他往地下停车场走,一边把手上的宾馆钥匙交给他:“看你到得晚,干脆替你把房间开好了,省得进去还要多一道手续。要不要我请夜宵?” 没想到沙包非常痛快地回答:“好啊,就等着你这句话。我这回出差,没把吃饭打进预算。” 许半夏不由笑道:“你不会那么无耻吧?好吧,我明天早上给你送早餐过去,要吃大饼油条还是粢饭豆沙包?”想到豆沙包里的“沙包”,许半夏又笑了出来。 屠虹是怎么也想不到许半夏居然在手机里把他的名字设定为沙包,还觉得许半夏似乎没必要为大饼油条笑得太高兴。不过他因为长得帅,到处受女孩子的欢迎,常有女孩子在他身边笑得特别欢畅,也就见怪不怪。只是觉得许半夏这样的很有性格的女孩子也不能免俗,很是遗憾。“请客不能这么简单吧?你不会给我吃减肥餐吧?” 许半夏笑,知道他不会了解,坐进车子,就把手机里的电话簿翻给屠虹看,“知道我为什么说到豆沙包忍不住了吧?” 屠虹在不亮的车顶灯下看到这两个字,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正想笑,忽然感觉脖子处有什么“咻咻”地响,微一扭头,就看见一只狗头,目光灼灼地审视着他。心里真是觉得滑稽到透顶,这个许半夏怎么浑身上下没一点女人样,连出门都要带条男孩子才玩的大狗。定了定被狗吓到的神,笑道:“你还有什么,还是一次性都亮出来吧,我早知道要你请客很有点虎口拔牙的意思,不会容易。” 许半夏听着好玩,没想到屠虹这人气量还可以。便笑道:“这宾馆房间钥匙我先拿了,可并不是为了送一束花进去,你可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尝试着密室寻宝。” 屠虹两眼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笑道:“这种小玩意儿不是你玩得出来的吧。不过我不介意房间里有成千上万的玫瑰。”别的都没事,只是受不了漂染在他脑袋旁边盘旋,“这只狗叫什么?你的身手加上这只狗,谁见你谁怕。” 许半夏笑道:“狗是德国牧羊犬,叫漂染。就是女孩子们头发漂染成什么黄色红色,几个月后头顶一圈新头发长出来,那个颜色配合就跟德国牧羊犬的黄肚子黑背一样怪,我看见漂染进门的时候就想到女孩子的头发。至于我的拳脚,也就打打你这种坐办公室的讼师才有用。咦,你就不怕我把你拖到陌生地方谋财害命了?” 屠虹笑道:“等你开到羊肠小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你别太大意了。晚上请我吃什么?” 许半夏道:“你还真要吃夜宵?也行,要吃什么?中餐、西餐、高级、大排档,随你挑。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话?”屠虹又不是什么多年好友,见面了说不尽的话,非得第一时间把酒言欢,肯定有什么话要问她这条地头蛇。 屠虹不得不说,这个许半夏虽然行事出人意表,聪明可是真的聪明,简直是一按尾巴全身都会动的机灵鬼。“就找个清静干净一点的地方吧,只要说话方便就好。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 许半夏忍不住一个鬼脸,笑问:“你这个律师一般是怎么收费的?比如说找你约谈一个小时,你收费多少?反之,你找我约谈,是不是与别人找你等价?我得视价钱合不合适才决定跟不跟你说。如果价格好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找人问个明白。” 屠虹早就猜到许半夏是不会老老实实答应的,果然就玩出花头来。便笑道:“你告诉我你的心理价位,然后我会对照着调整需要咨询你的问题的难度。我们随行就市。” 许半夏也就适可而止,只是笑道:“我早就知道与律师谈话占不到便宜,所以该出手时候就出手。” 屠虹实在是忍不住好,他最近一直在想,许半夏为什么要找上他胖揍,事出有因倒也罢了,反观整件事,简直是无妄之灾。所以笑道:“那天你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并不存在我言语上占你便宜,你恼羞成怒的可能,我至今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挑上我。” 许半夏笑道:“没别的,看见你长得那么帅,我不爽。” 屠虹只有又笑,还能说什么呢?许半夏连歪理都不给你说,就这么照直了说,屠虹连想深究的机会都没有,难道还要辩解自己并不帅有人比他帅为什么只找他?说白了,不过是许半夏当时手脚痒痒,而他正好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撞上她的枪口,于是他光荣了。“好了,反正你这回把我招待好,我就不追究。你知道高跃进这个人吗?” 许半夏愣了一下,屠虹律师找高跃进干什么?打官司?如果这样,只有偏向老高,对不起小屠了。便模棱两可地道:“你这问题太过分了吧,是不是在考验我的社会敏感度?高跃进在我们市里谁不知道?” 屠虹笑道:“难怪人说商人有最敏锐的嗅觉和最强盛的活动能力,别人或许知道高跃进的公司,至于高跃进是谁,未必有很多人能对号入座。看来你对你们市的商界很有了解,难得。很多商人都是营营役役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社会动态知之甚少,他们以为是专心于专业,其实是放弃众多过眼的机会。” 许半夏被屠虹的高帽搞得一头雾水,他就这么问一下算好了?会不会只是为了炫耀一下他有什么特殊身份,可以直呼高跃进大名,甚至还有什么联系?不会那么肤浅吧。但是也不能不说,他说的话虽然大而空,却是有一定道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拍了她许半夏的马屁。可是她的马屁有什么可以拍的,总不至于为了个免费接送,屠虹就肯折节下交了吧?那不是他们这种高级白领的风格。于是提防起来,装作啥都不知地笑道:“你虽然表扬得有点让我不好意思,可是我还是有点当之无愧的。高跃进啊,偶像哪。不说别的,我还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呢。” 屠虹呵呵地笑了,心里生出一丝轻蔑,很多人都是那样的,经不起夸,稍微夸奖几句,便不知自己姓啥名啥了。他顺势笑道:“高跃进在你们市投资的项目很多吧?有没有搞一些形象工程?” 许半夏不知道屠虹是忠是奸,所以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傻乎乎地问:“他又不是政府,要搞什么形象工程?直接上央视做几个广告才是最实惠的呀。” 屠虹道:“人生得意,如果不宣示于众,不是像锦衣夜行一样的难受吗?政府搞形象工程,其中有很多官员的私心在里面。企业家搞形象工程,那就全是为了自己风光了,盛名为家乡父老所知,出门人家就知道是谁,主动肃静回避,多么威风。” 许半夏笑道:“你说的这种人我倒是见过不少,我这个圈子里就有两个老大,专门喜欢争做大哥,简直是斗到王不见王。有一个还专门往政协往个私协会里面混,开个会回来就要跟我们吹嘘好半天政策,我怀疑他们两个要是做到高跃进那份上的话,一定是全市人民都会背高氏语录了。高跃进好像没什么的,最多也就以公司名义给市里的公益事业出点钱,冠个名,这只能算是很柔性的广告吧。” 屠虹想了想,差不多要的也就这些答案了,笑道:“看来高跃进是个务实的人。不过那些混政协的商人也不能算是好大喜功,国内办事,混个官家身份,走出去说话也响亮一点,何况还能因此认识一些官场上的朋友。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许半夏笑道:“有道理,正好那个混政协的前几天遇到一些事,借着他在官场上认识的人,就轻易摆平了。不过这种还是小好处吧,换作在你们北京的话,那就不得了了。”正说着,手机响起,许半夏非要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才肯接起手机,“伍总,那么晚还花天酒地啊?”对方手机里传过来的是嘹亮而变调的歌声,可见是在卡拉OK厅。 伍建设在电话那头大吼一声:“许半夏,立刻过来,钱柜,给你找好一只鸭了,整个钱柜最标致的。你要是不来,就是看不起我们。”声音地动山摇,连屠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在心里暗笑。 许半夏闻言笑道:“我刚从机场接了朋友过来,还要说点事,今天就不过来了,正在车上呢。”说着,按了一下喇叭。 伍建设大声道:“好,鸭子你可以不要,我这个人你也可以看不起,赵总在这儿,你总可以来了吧?” 许半夏心里一动,不知赵垒和伍建设混在一起干什么,再一想,也对,郭启东现在跟着伍建设呢,郭启东要是力邀的话,赵垒不会不给面子出席。只是伍建设这个土匪一直对赵垒耿耿于怀,如今见赵垒失势,不知会不会把以前憋在心里的气话都说出来?何况听口气,还是有喝多了的样子。许半夏心里很是想去看看热闹,不由瞥了身边的屠虹一眼,对伍建设道:“伍总你等一下,我问问我的朋友放不放人。”随即便对屠虹道:“几个业内的朋友聚会,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屠虹摇摇头,笑道:“我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不少事。” 伍建设不知怎么听到了,在那边怪叫道:“许胖子,你不许重色轻友,旁边有个男人就不得了了吗?过来,我们这儿都是男人,你要嫌一个鸭不够,我们几个随便让你挑。” 许半夏笑道:“好,我把朋友送到宾馆后立刻过来。帮我看住那只鸭,别让他飞了。”放下电话,才对屠虹笑嘻嘻地道,“我们小生意人,说话恶形恶状,你别见怪。” 屠虹心里想着“老天,难道她真要找鸭”,嘴里可不敢问,也不愿意问,只有微笑着道:“喝酒以后,大家说话都放开一点,也是有的。” 许半夏想了想,问道:“你是律师,我想请教你一个小问题,什么条件下,保释的人会被取消保释?还有,经济犯罪缓刑的机会多不多?” 屠虹道:“没有定规,要看案子的性质究竟是怎样才可以定。如果方便的话,你最好介绍一下大致情况。” 许半夏没怎么犹豫,用ABC代替了真名,把郭启东的事大致介绍了一下,最后道:“这人实在是卑鄙,我看着他被保释出来,做人还那么猖狂,心里很不喜欢。忍不住想帮朋友一把。” 屠虹想了想道:“我可以即时给你几个方案,但我现在不做诉讼律师,说出来的东西可操作性可能不是很强,不如你等一个晚上,我今天与专门打类似官司的朋友联系一下,给你一个最好的方案。” 许半夏没想到屠虹的回答这么认真,忙道:“谢谢你,作为回报,你在本市这几天,我给你当免费车夫。” 屠虹微笑道:“你还是请我吃饭吧,听说你们这边的海鲜特别好,我想,有个本地人指点的话,应该更可以吃到精髓。” 许半夏一拍方向盘,道:“一句话,好说。明天早上就先带你去吃黄鱼面。”于是,两人约了明早见面的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失色的玫瑰金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并没有被长着赵文瑄式下巴的屠虹迷得没了准头,送走屠虹,便打电话找高跃进,高跃进很赏脸,给她的是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手机号,时时开着。没想到高跃进接到电话,连“喂”都没说一声,就直接大声道:“胖子,野猫在不在你那儿?怎么还没回家?都几点了?” 许半夏笑道:“原来高总今天在家啊。没事,她答应过我,每天都会回家过夜的。我今天遇到一件事,一个从上海过来、总部设在北京的律师找我打听你,问了一些有的没的的问题,问得比较空,好像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个喜欢虚荣的人,我诱导他你是个实干的人。不知道高总本质如何?” 高跃进说了声:“打听我的人多了去了。”但又立刻绕过枝节,直接提问,“胖子,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许半夏心说,还真是人精,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一点没被她的那些玩笑所误导。“他要是只是个寻常律师,第一次来我们市,顺口打听一下土特产,那也是正常,嘻嘻。只是他的名片给我一些联想,觉得他绝对不是当你只是一个本地有名土特产那么简单。你等一下,我靠边停下车,找那张名片给你,你去了解一下,应该不会错。”许半夏对此事也是有可无可的,不过是提醒一下高跃进,眼看高跃进有警觉,这才帮他也重视一下。 高跃进忙道:“好,我找一下笔。律师找上门,准没好事。” 许半夏停下车,找出名片,把上面的单位名称读给高跃进听,没想到才读完,高跃进就道:“胖子,他们来了几个人?你帮我了解一下,他们主要是来做什么?要了解我什么事?” 许半夏心想,难道真要屠虹留几天,她得给做几天车夫?那不完蛋了吗?这几天正好很有安排呢。“高总,我从机场只接到一个人啊,不如这样,你找个稳妥机灵的人来充作我公司的司机,明天我派他过去伺候那个律师,看看律师究竟想对你干什么?” 高跃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许胖子,你不能半途溜号。你说的这个律师的单位跟证券界有很深的关系,我正为上市烦得焦头烂额,不能在这人身上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无论如何,你得帮我盯紧他,伺候好他,绝对不能用我的人,否则给他看出一点不对的话,我怕反而出问题。胖子,我知道你会提条件,说吧。” 许半夏笑道:“提条件?哈,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冲你提条件,只是一腔热血地想着帮亲不帮理,绝不能见色忘友,怎么也得帮着多年老友的岳父。你不知道屠律师色相多好。好吧,既然是你自己说的,我也就不客气了,只有一个条件,野猫要和阿骑结婚的话,你不得阻挠。” 高跃进立刻后悔自己怎么能主动提出给许半夏提条件,此人狡猾无比,怎么都会一下就提到高辛夷与童骁骑的婚事,而不是什么资金上的援助,因为她应该会很清楚,只要他答应女儿的婚事,以后还不得乖乖看女儿女婿分上,把援助源源不断送入她许半夏手中?什么是主,什么是次,这家伙分得清着呢。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事不是我能答应的,还得看他们两人处得如何。我能不去横插一刀,已经算是够看你的面子,这条件免谈。其他条件你好好想想吧,别浪费资源。”要换作平时,高跃进早一句这事没得商量甩了过去,今天只能忍声吞气地受许半夏要挟。 许半夏大笑道:“好,我帮你伺候那律师去,送他走后,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也没指望高跃进能痛快答应阿骑与野猫的婚事,不过得时时提醒他,让他认清这个现实。 唱歌的包厢里坐着不少人,男男女女平均搭配,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包括赵垒和郭启东身边都有小姐陪着,秦方平居然也在。许半夏感觉今天不会太平了。伍建设一见许半夏,便一拍身边的男子,道:“上,你伺候好这富婆。” 许半夏顿时有点傻眼,还真给她叫了个鸭。见那个染着黄毛的帅哥微笑着起身过来,不由瞥了在座其他男人一眼,见大家都笑嘻嘻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许半夏生气,怎么赵垒也不帮着她。此刻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了,便笑嘻嘻地站在当地,等那鸭过来的时候,主动伸手出去,一把拎起他的手,左看右看,这才把那鸭的手一放,笑道:“你们有没搞错,什么鸭子,手爪子比鸡爪子还细,蒙我哪。”一边冲那鸭挥手道:“回去,找个有点肉的过来,有双鹅掌也比鸡爪子强,别搞得我跟鸡搞同性恋似的。”气得那鸭摔门而走。 众人听着都是大笑,伍建设更是大声笑道:“胖子,真有你的,跟咱大老爷们有得一拼,没叫错人。” 秦方平有点尴尬地笑道:“许总,不是说出差去了吗?早知你没出去,我们吃饭时候就叫上你。” 许半夏不明白秦方平怎么笑得有点尴尬,不过想到他最近与赵垒的关系紧张,怀疑他们在饭桌上已经有言语交集,看样子,他没占什么上风,否则依他的性格,此刻应该是志得意满。许半夏便干脆过去坐到秦方平的身边,笑道:“本来是要出去的,结果你看,我不是有朋友来了吗?我还得给他做几天车夫才能走。身不由己啊。”才说完,就听见手机响,便叫了声,“谁手机响?催回家了吧?” 众人都去检视手机,唯独伍建设得意扬扬地道:“我即使不回家,我老婆也不会来电话的,规矩要靠平时一点一滴地做下。”他还真的没去看一眼手机。 却见赵垒拿了手机出来,到门外接听,等他一出去,伍建设就对秦方平道:“小秦,你那么老实做什么,他现在又不是你的上司,他要你喝酒你还当真一杯接一杯地喝?” 郭启东在旁边道:“到底是多年上下级,秦总大方,给垒子面子。” 许半夏一听,全不是回事,便在一边不吱声。看来今天赵垒在酒桌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其实他要是知事的话,不应该在落魄的时候与伍建设喝酒,伍建设这人最会计较,怎么可能不打一下落水狗?看他叫上秦方平就知宴无好宴了。许半夏着实猜不透,赵垒为什么会这么爱凑热闹,吃完饭,还跟到卡拉OK厅唱歌,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秦方平狠狠抽着烟,道:“我这点面子不给,人家看见还不得说我没良心啊。伍总,你今天一直帮我说话,我心领了,敬你一杯。” 伍建设也爽快,抓起桌上的啤酒,拿起整一瓶就与秦方平干:“小秦,老哥不会让你吃亏,我跟你们赵总一直没怎么接触,跟你接触多年了,你还能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最爱打抱不平。今天你有不舒服的,我替你出气。爽快点,干了这瓶。” 伍建设的话都说到这分上,秦方平虽然对着一瓶啤酒直炸头皮,可还是得喝下去,碰杯是他挑起来的,不喝就是不诚心。于是两个人相对着咕噜咕噜各自喝下一瓶。 伍建设喝完一瓶,长长地“哈”了一声,俯身又从桌上抓来两瓶,一瓶重重放到许半夏面前,道:“胖子,今天你算是很不给面子,我请你来喝酒,你还推三阻四,说什么有朋友在。你的朋友有我要紧吗?别说了,你罚一瓶。” 许半夏笑着拿起酒瓶,道:“你伍老大吃饭时候也不说赏个光把兄弟叫上,害得我晚上没事干去机场接人。你要是吃饭时候就叫上我,我还能生出那么多事吗?说起来,你先罚一瓶才是。” 伍建设道:“我要紧吗?为什么我叫你你不来,非要我搬出赵垒你才肯答应?你分明是不给我面子,你当我喝多了不清楚?别啰唆,再说就罚你三瓶。” 许半夏心中才不怎么把伍建设放眼里,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嘴巴上可以让他一下,可是三瓶酒是万万不肯老老实实喝下去的。便笑道:“好啦,你伍老大心胸宽,度量大,酒量也大,跟我小女子计较什么?一人一瓶干下去算了。等下我还要去朋友那里点卯,你老大给我留条路子,别让我朋友又是骂我抛下他不管,又是骂我喝醉酒不是东西。” 伍建设干脆又抓来两瓶,往两人中间一放,嚷嚷道:“许胖子,你别想赖,这四瓶酒,要么你三瓶我一瓶,要么我三瓶你一瓶,总归得你我喝掉,我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 许半夏抓起一瓶,交给伍建设身边的小姐,不怎么客气地命令道:“你别干坐着,喂这位老大喝酒,他喝一瓶,我给你一百,两瓶两百,看你本事了。”又指着其他人身边的小姐道:“你们也一样,只要把这位老大的酒肚子照顾好了,我照赏。”重赏之下有勇夫,小姐们顿时莺莺燕燕全围了上去。 伍建设忍不住大叫:“许胖子,你想拿酒淹死我啊。小姐们听着,她赏一瓶一百,我赏一瓶两百,你们灌她,灌死她。”可是终究不舍得下手推开小姐,说话间,就给灌了几口下去。 许半夏笑道:“女人灌女人算什么味道,再说我拳脚好,道上的朋友都知道。你伍老大会怜香惜玉,我女人对女人可不会怎么客气。”小姐们闻言,自然不敢贸然上前。“都要倒进嘴里,倒外面的不算。” 赵垒进来,见女孩子们都抓着伍建设灌酒,觉得怪,郭启东笑着告诉了他,他不由冲许半夏直笑,怎么想出来的鬼主意,对付伍建设,也就只有土匪对土匪了。看来还是许半夏的匪气重一些。 等大家嘻嘻哈哈一阵,伍建设才扒开众小姐钻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酒,衣服湿了一半。踉跄着起身,指着许半夏笑道:“好,好你个许胖子,别给我逮到你,什么时候你去我那里,我找一帮鸭子压住你灌。” 许半夏笑嘻嘻地摸出四百块,小姐们一人给上一张,虽然明知有一半的酒倒在外面。“老大,拜托你以后别找那种鸡爪子,给我下酒我都嫌。” 这时赵垒的手机又响,伍建设一眼横了过去,大喝一声:“谁?这么烦,我们兄弟喝酒,他尽来电话扫兴。” 赵垒拿起电话一看,笑道:“女朋友查岗怎么没完没了的,好了,我再接一个,立刻关机。” 伍建设闻言,在场中晃了一晃,不知怎么一个转身,一脚踩桌子上,和身扑进赵垒怀里,一把抢过赵垒的手机,使劲摔了出去,在墙上摔得粉身碎骨。一边大声吆喝着道:“理她干什么,没结婚就那么烦,这结婚了你还不成妻管严?是男人就不能这么没骨气,说不理就不理。” 赵垒被伍建设这么搞得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结合今天饭桌上隐隐约约受的气,不由生气道:“你有话就说嘛,摔我的手机干什么?”也懒得多说,起身去捡自己的手机。 伍建设不放,反而一把抱住赵垒,全身都压在赵垒身上,才不管赵垒口气大是不悦,只顾嚷嚷道:“不许走,走就是不给我面子,今天一定要尽兴,喝到躺倒为止。赵总以前高高在上,我们没本事请到你喝酒,今天你还不如我伍建设,我说你不许走就是不许走。” 许半夏听得脸都变色了,伍建设这话也说得出口,不知是仗着酒劲,还是真发酒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只怕两者都有,连郭启东的脸色都不大高兴,上去扯伍建设离开。只有秦方平有点幸灾乐祸。 赵垒自然是更不必说,被伍建设死死抱着,甩又甩不开,又得听他的疯话,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使劲推伍建设。一边喝道:“你想怎么样?摔了我手机还不够?” 伍建设眼看就要被赵垒挣了出去,忙一把揪住赵垒的T恤,使劲之下,只听“嘶啦”一声,衣服被从胸口撕开。伍建设愣了一下,不由松了手。赵垒也不说话,黑着脸转头就走,连手机都不捡了。伍建设忙又冲上去,拦住赵垒,把自己的包递给他,道:“赵总最近失业,手头一定很紧,我摔了你的手机,你从我包里拿了钱去买个新的吧。” 赵垒盯着伍建设看了会儿,也不吭声,拿过他的包,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许半夏替他捡了手机跟上。到了外面,街道夜深人静,许半夏才叹了口气,道:“赵总,虎落平阳遭犬欺。别生气了,也不是人人都是如此。”一边把破手机递给赵垒。 赵垒抬头深吸了口气,接过许半夏手中的手机,低声道:“谢谢,你回去吧,我先走一步。”说完便走去找车子。 许半夏看着赵垒上车开走,这才回包厢,见伍建设与秦方平笑成一团,心里很有拔拳揍他俩一顿的冲动。看来还是郭启东有点良心,还过来问一句赵垒有没有怎么样。没了目标,大家也没唱歌的兴趣,坐一坐就散了。 许半夏回到家里,漂染一如既往神情严肃地摇着尾巴迎上来。有时想想,人还不如狗。许半夏摸摸漂染的头皮,和漂染分享了一盒牛奶,洗澡睡觉。朦胧间,听得手机在包里叫唤,许半夏想不理,可是手机叫个不停,只得伸手拎过包来,一看显示,居然是赵垒。他这么晚了,还没赌气够吗?许半夏清清喉咙,接起电话:“赵总?你手机还能用?” 赵垒道:“用的是以前的手机,小许,你没睡了吧?想找你出来说话。”赵垒其实很知道许半夏肯定是已经睡下,否则怎么可能那么久都不接听手机。只是他现在憋闷得慌,环顾四周,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不得不睁着眼睛说瞎话。 许半夏听得出赵垒口气中情绪的低落,不由心软,忙道:“没,还没睡,正泡在浴缸里呢。赵总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 赵垒出了口长气,心里有一抹温暖抚过,总算午夜还找得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还有一个人不会拒绝他。“小许,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现在正在车上,我过来接你。” 许半夏说了个地址,然后立即跳起身,全身擦了驱蚊水,套上宽大舒适的圆领棉衫和半截裤,临出门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漂染带上。一人一狗,都睡眼惺忪,走下楼梯的时候,脚步分外沉重。不过许半夏的心里是愉快的,赵垒这个时候找她,意义已不同以往。一个人最失落的时候会找谁?唯有至亲好友。 走出小区大门外,外面几乎是空荡荡的,别说是来往的行人,连车子都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辆。白天的热风此刻也略为清凉,霓虹灯都已偃旗息鼓,唯有路灯寂寞地守着长夜。赵垒的车子还没过来,许半夏站路边等着,漂染伸着舌头倚在身边,虽然许半夏一向胆大妄为,可是此刻身边有个漂染,心中还是壮胆了不少。 赵垒很快出现,那辆车本来就是她许半夏用惯,远远看见就熟悉。车子的四面窗户都是大开,看来赵垒没开空调。许半夏手探进后窗,打开保险,拉开门,先送漂染坐进去。副驾的车门已经被赵垒出来打开,许半夏也不客气,微笑着坐了进去,等赵垒给她关上车门。赵垒坐上驾驶座,没说话,先发动车子。上了路,才道:“远远看过来,你和狗站在那里,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一点没有白天的煞气。” 许半夏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斜眼一瞧,见赵垒指缝间夹着一支烟,即便是车窗洞开,烟味还是弥漫在整个车厢。许半夏微笑,道:“有时候和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满身盔甲,和狗在一起,反而卸下全身的防备,因为知道自己养大的狗,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赵垒把车开得飞快:“胖子,你把我想说某些人是狗的话塞了回来。确实,有些人连做狗都不配。” 许半夏笑道:“秦方平只是条饿狼,趁现在没人管着,急着想法子谋财。谁有财给他,谁就是他娘。这种人要他摇尾乞怜容易得很,只是不屑做而已。赵总,我只是不明白,你干吗今天要跟伍建设喝酒,这个人是什么玩意儿,你应该早有耳闻的。” 赵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飞车,在黑暗的公路上行驶。初时还有几盏路灯相随,随即便是一团黑暗,只有对面路过的车子带来一丝光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垒道:“胖子,帮我点一支烟,都在包里。” 许半夏愣了一下,估计赵垒现在可能开快车,不便一手脱离方向盘,只得打开顶灯,拉开包取出一支烟,熟门熟路拿车上的点烟器点上,只是风大,许半夏又不便凑上去吸一口,所以很难点,两次才成功。直接交到赵垒手指边。然后,看赵垒立即放到嘴边,贪婪地吸了一口。可怜,原本是个不怎么吸烟,讲究风度的人,现在竟成了烟鬼。这种越是闷骚不肯把话说出来的人,失意的时候越是依赖香烟。 虽然不用开车,但许半夏一点不敢怠慢,两只眼睛死死看着路面,谁知道这个憋了一肚子闷气的人会开出什么车来。今天其实早知是要把性命搭上的,可还是下来上车。因太知道赵垒今天需要有个人陪伴了。许半夏无奈地想,赵垒肯挑上她一起寻死,还是她的荣幸呢。 郊区的路,许半夏都很熟悉,开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总能伸出手指,也不说话,只是指个方向,于是赵垒就继续闷着头开。终于,一个左转的时候,许半夏不得不吭声:“老大,你转错路了,这条是逆行,赶紧调头。”因为许半夏以前做的小生意需要走街串巷。 赵垒愣了一下,醒过神来,果然发觉左右的行道树不对劲,连忙逆时针打方向盘。此刻,前面已经出现两盏车灯,雪亮的光线照得人心慌意乱。赵垒虽然已经开始转弯,可是原来的车速还在,一时成了两辆车对着快速撞上去。赵垒几乎是本能地松开油门,干脆往旁边的绿化带冲去。千钧一发之际,一辆水泥车擦着车尾快速驰过,几乎是瞬间,左近又恢复黑暗,只有桑塔纳2000的大灯钻在路边夹竹桃丛中漏出一点亮光。 好险!两人都在心里暗呼,不过都没说出口,只是不约而同扭过脸看向对方。此刻又有一辆车开过,车灯照出车内的两个人都是面无血色,惊恐万分。过了好久,赵垒才转回脸,启动车子往后退。这下不敢再大意,退一步,往后看一眼,免得又有车子撞上来,黑天黑地的,谁能那么快反应得过来,撞上是必然。好不容易倒出树丛,手脚发软地开到一个有路灯的宽敞处停下,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一下没了力气。“胖子,对不起。” 许半夏闻言,跳起身打开车门跳出去,道:“赵总,外面坐坐,车里面的气压不对。” 赵垒默默跟了出去,与许半夏并排坐在人行道的路肩上,点了一支烟闷闷地吸,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刚刚从鬼门关边打了个弯,不知不觉,两人成了难兄难弟。只觉得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人。两人之间隔开半米,左右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混在一起,摊在中间一米的空地上,不过两人都没去注意。漂染围着两人转悠。 好久,赵垒才说道:“阿郭今天跟我说,说他们让别人出面承包裘毕正的公司,到手后还是由阿郭管理。他说,裘毕正现在没钱,我的钱经他的手借给裘毕正,至今讨不回来全部,他想着比较内疚,他想出面帮我和伍建设说一下,付给裘毕正那笔承包费的时候,把我的那部分钱就扣下来,直接转给我,算是裘毕正还了我的款。伍建设说反正他出一样的钱,给谁都是一样,只要与裘毕正说清楚就行。所以我做东请客。本来吃饭时候还没什么,只有秦方平狂了一点,总是追着我问这问那,被我骂了回去。没想到……唉,不说了,也是我自己主次颠倒,怨不得旁人。” 许半夏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本还以为你怎么就不甘寂寞了呢。伍建设其实还是有点忌惮你的,他会给你一段时间,看着你的后续动作,怕你万一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只是他这人酒德一向不好,喝了之后就会发酒疯,我叫小姐灌了他四瓶啤酒,怕是他以前从没喝过那么多。他那些话是他心里想着的,本来是未必会说出来的,只是酒喝多了管不住嘴巴,赵总你就当他发酒疯得了。谁心里没对别人存着几分腹诽的?只怕明天酒醒,他的财务经理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到时他这个人恐怕还会急着打电话给你道歉呢。赵总你毕竟不同于我,伍建设不敢在短时间内对你怎么样的。” 赵垒哼了一声,道:“也算是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了吧。小许,你没有说我自取其辱,还算是大大的厚道。今天看你在卡拉OK厅气走那个鸭子,我就在想,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原始森林,想要活下去,只有遵守丛林法则。你在其中已经毕业,成绩优秀。我要到最近才发觉,其实我还幼稚得很,从小到大,环境太好,道路太顺,手头筹码太多,只有别人围着我转,不知道我还要拿东西出去求人,以为事事都只要运筹帷幄就行,已经不知道张牙舞爪。所以我说我今天去见伍建设是主次颠倒。伍建设与我并无交情,他凭什么要帮我?我可以拿什么与他交换?如果换作以前,这笔钱都不需要我说,他自己会得拿双手捧着送来给我,今天我不仅得自己去取,还得贴上自尊。其实我何必要费那劲,如果把力气花在与原公司把离职原因争个水落石出,联系接洽下新公司的合同,赶紧选择一家好的走马上任,我即使自己不说,伍建设也会帮我想到,自己送钱上来。我这纯是自乱阵脚,自取其辱,怨不得旁人。平时做人太顺了,忘了丛林法则,合该受这屈辱。” 许半夏认同赵垒的说法,其实许半夏自小闯荡江湖,所经历所学习到的丛林法则比之赵垒此刻的深刻体会,只有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此情此景,赵垒已经够倒霉,够沮丧,许半夏不忍再说什么,只是道:“伍建设那里的苦头,我年前也吃过,这人就那土匪脾气,只要跟钱相关的事情,他一向是六亲不认的。赵总你这次要他帮忙取回一笔钱,他还能不想方设法套取最大利益?起码落个嘴上痛快也好。赵总你今天受的还算好,我年前那次,连冯大哥也受我连累。看样子,赵总是不是找到新公司了?” “胖子,其实我年前遇到税务这件事后,已经在接触猎头公司了,人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还奢想着自己做老板,把自己吊起来卖。现在已经离职,人家本身就不用再出高价钓我,今天开始,我自己心态也得放平,还是好好挑一家合适的公司算了。胖子,我可能得离开这个市,但不会太远,我喜欢沿海的投资环境。这一次挫折下来,我基本上已经是众叛亲离,不过意外得到你这样的一个朋友,也是不幸中的一缕阳光。以后,希望你常能过去看看我。” 众叛亲离?许半夏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他不是还有女友吗?难道也在今晚翻脸了?那赵垒今晚也太倒霉了吧。不过许半夏不便去问赵垒这个问题,这人现在是火山,郁闷不止积累了一天两天,自离职后已经一直积累至今,今天已经接近爆发的临界点,否则这么稳妥的人,怎么可能开着车窗把车子开得飞快?许半夏可不愿成为导火索,更不愿成为牺牲品,好不容易才被认同,可不能就此前功尽弃。所以只是实打实地半开玩笑道:“赵总,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离朋友这两个字还差得远。我也不愿意把利益与你捆绑在一起,最多也就是你有苦难的时候,我可以尽力帮助,当然,也希望你以后得意时候能拉兄弟一把。我不过是个十足的投机分子,当你的朋友,我还问心有一点点愧。” 赵垒哈的一声大笑,板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过了好久才叹道:“胖子,你不止帮我,还千方百计让我笑。” 许半夏笑笑,赵垒这话比较言情。一眼看见有只蚊子落到赵垒手臂上,忍不住顽心大起,岀手一掌拍死。倒是把赵垒吓了一跳,看许半夏捏岀一只蚊子来,才笑了笑。忽然很婉转地问一句:“陪我坐会儿,喝瓶酒好吗?” 许半夏一愣,差点说出我何德何能蒙赵总垂青。赵垒已经起身从车后取出半打罐装啤酒。两人没有废话,各自取了一罐,碰一下,然后随意着喝。都没再说什么,各想心事。 赵垒虽知他明天没安排,尽可以睡觉,而许半夏还得打起精神忙碌,可今天就是自私一回了,留着许半夏不肯放。他现在很需要身边有人,有个可以理解宽慰他甚至帮助他的人,他下意识地找上许半夏,也是天幸,她肯出来陪他。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打开一罐酒,交给许半夏,自己也打开一罐。许半夏看了心想,唔,好像把她当女人伺候了。 还是没有说话,默契得好像是老友。赵垒很不想想起女友,可是又不能不想到,以前,女友对他好得没有原则,等他离职失势后,则事事都不顺她心,诸多指责,晚上回去晚点,她会从家里打电话责问你现在失业,哪里还有那么多交际应酬,一点不顾他此刻心情好坏,非得他低三下四顺了她意才罢。 刚才于卡拉OK厅来电,非要限定时间叫他回家睡觉,赵垒解释半天没用,也不知女友哪里吞了枪药,哭着与他辩论半天,就是不听他的解释。旋即又来一个电话催他回家,可惜给伍建设敲了手机,于是这个不接电话便成了大罪,等他气急败坏地连被撕破的T恤都没换地赶到女友家里,原想以此获得女友同情,但很不幸,女友只是冷冷地说他没用。赵垒一颗心凉了大半,回家郁闷得怎么也睡不着,气得团团乱转。 没想到许半夏还能令他笑出来。 想到这里,赵垒又忍不住与许半夏碰了碰酒罐。许半夏大致知道赵垒在想什么,但不去劝他,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就像她也是,有事自己心里闷着解决掉,最多实在闷不过,找个朋友喝酒打发最难度过的时段。今晚只要陪他度过就成,啰唆话是画蛇添足。赵垒前面已经说得明白,他很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两人一直到喝完半打啤酒,才起身回车。还是赵垒开车。车子开出后没多久,赵垒看见许半夏闭着眼睡觉,只得大声叫醒她:“胖子,有点义气好不好?就算是我开回去,半夜三更的你也得跟我说说话,免得我疲劳驾驶,一车两命。你清醒一下。” 许半夏被赵垒叫醒,郁闷地直着眼睛看着这张自己总也不能抗拒的脸,被他叫醒都生不来气,只有扭了一脸的鼻子眼不吭声,以示抗议。老天,明天另一只玉面狐狸会不会那么难缠?“老大,是不是开始数桥?” 赵垒看着觉得好玩,笑道:“我说跟我联系过的单位给你听,要不要?你帮我一同分析。” 许半夏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支起身子两眼闪亮地道:“你说,你说,我听着。给你开车也行。” 赵垒笑了笑,怎么有这么投机的人,以前一直只见她笑嘻嘻地什么都好,没想到也有选择,这副假面具还真是了得。于是,赵垒便减了速度,把这半年来与他联系过的职位一一道来,而许半夏则是随时插一句话,于她认为不合理的地方问个为什么。 其实赵垒也并不是想要许半夏帮他一起拿主意,他自己的本事特长爱好雄心他自己最清楚,去哪里更适合他,他心中早有成算。只是今晚忽然与许半夏有了同甘共苦的意思,心里很想与她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在详细介绍企业的同时,把自己的考虑也一起说了进去。 因为说得详细,许半夏不时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几次下来,赵垒感觉很是收益,便下意识地说得更加详细,不知不觉到了许半夏家小区门口,可话还没完。许半夏看看已经微微发白的天色,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提出邀请赵垒去她家说话,干脆坐在车里把话说完。一边在心里想,这年头,怎么高级管理人员这么稀缺,一个赵垒居然有那么多机会。 最后听完,许半夏问:“你似乎是倾向那个正准备开工的企业?会不会太累?这个企业的规模很不小啊。” 赵垒此刻也是疲意袭来,伸了个懒腰,道:“他们看中的是我有外资新厂一手一脚启动的经验,我看中的是他们的规模和在市场的优势地位,只要顺利投产,后面的日子不会难过。再说母公司在国外规模太大,上面董事会的操作也会比较规范一点,不至又来一次有太多人为意志左右的政变,我还真是被那种没有规矩可言的东南亚家族式董事会搞得没脾气了。” 许半夏想了想,道:“这下你得把全副身家都搬过去了,可惜了这儿已经打下的根基。” 赵垒扭头看着许半夏,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胖子,你上去睡觉吧。” 许半夏“嗯”了一声,准备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那个你最不可能去的私营小轧钢厂,他们有没有承包或者出手的意思?大约多少资产可以买下它?” 赵垒愣了一下,很直接地就道:“胖子,你最好不要沾手,这种私营企业,你除非全部盘下来,否则里面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都会叫你头痛死。你说好好的一个厂,人家都活得好好的,他们怎么可能维持不下去?而买下这个厂,你还没这实力吧?” 许半夏已经困得脑袋有点不大灵活,费劲地想了想,道:“大约需要多少资金才可以买下来?” 赵垒看着许半夏,道:“胖子,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我现在也迟钝得很,回头再与你商量。” 许半夏疑惑地看了看赵垒,见他一点没有困意的样子,哪来的迟钝。叹口气,不陪他了,本来这一阵身体就不怎么结实,再不睡一会儿,只怕白天会顶不住。心中着实垂涎赵垒说的那个轧钢厂,不知赵垒为什么好像不愿跟她说的样子。 只是这一晚下来,赵垒以往遥远而高大的形象在许半夏心中破碎。神是她自己的心造起来的,神也是被她自己的心击碎的。赵垒并没有什么不好,他还是畅销于世的大好青年,还是卓尔不群的英俊男人,如今更是成了她许半夏的兄弟哥们,只是已经沦为与许半夏一样的凡人,许半夏自己用心为他涂上的一层玫瑰金一下失色。 许半夏不知是什么感觉,有点失望,有点失落。不过也好,心头又少了一点牵挂。多一个兄弟,少一个梦中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帅哥的动力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去接屠虹的时候,还是一样的飒爽英姿,这一点对许半夏而言不是难事,最难的还是宿醉加少眠,第二天起床才是真的艰难。不过屠虹拿眼睛一溜,便看出许半夏眼圈周围的黑影,显然是昨晚睡眠严重不足。想到车上偷听到的“鸭子”一说,难道她昨晚真的与鸭子有什么纠缠?心里不由替许半夏惋惜,这么年轻,找个合适的同居也好过找鸭子,猥琐了点。 许半夏见面也没多说,只是说了句“走,我们找一家吃黄鱼面的店”,便领着屠虹往外走。屠虹好,什么叫黄鱼面?“是不是面条上面躺一条黄鱼做浇头?早上吃这个会不会嫌麻烦一点?还有点腥。” 许半夏笑道:“你放心,我不是属猫的。这一家的黄鱼面比较精致,是把黄鱼肉剔骨打碎,与面粉拌一起,压成面条才行,所以鲜味是由内而外的,即使光面也好吃得很。对了,我昨天请教的有关保释的事你帮我问了吗?” 屠虹道:“我帮你存在电脑里,等下我不用电脑,你有空看看就是了。我以前吃过的所谓黄鱼面,是把普通面条与黄鱼肉煮一起,看来不是很正宗。” 许半夏觉得聊天有点无聊,也就懒得多说,专心开车。最多把路边属于高跃进公司的资产指点一下,也就三言两语,比如说这块地是高跃进刚刚中标得来的,那片小区人气很旺,是高跃进公司开发,那幢大楼不知是不是属于高跃进公司的产权,不过底层是他们公司产品的销售展示厅。屠虹也不多嘴,只是很认真地随着许半夏的指点一一看来,偶尔问一下比如高跃进开发的小区品位如何,他的产品在本地口碑如何。许半夏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很是简单爽快。不过许半夏心中暗暗把那些问题收进记忆,也懒得多考虑,到时一起打包交给高跃进自己去考虑去。今天累得慌,不想动脑筋。 黄鱼面确实叫人惊艳,当然价格也不低,汤汤水水的一碗下去,许半夏觉得不过瘾,想再叫一碗,临开口时候才想起对面还有一个客人在,忙客气询问:“沙包,还要不要再来一碗?我吃着觉得还不够呢。” 哪料到屠虹一边吃,一边于百忙之中空出嘴来道:“我还要两碗,一碗先上,另一碗候着。” 许半夏不得不傻了眼,屠虹怎么这么能吃,看他样子也不胖啊。犹豫着叫来小二又吩咐了四碗。“沙包,你如果只为消灭我的钱包的话,不如留着胃口晚上吃鲍鱼的时候用。” 屠虹看着许半夏笑道:“自从吃了你一顿打后,我已经报名开始学跆拳道,不妨预先说给你听,免得你总是手痒想拿我当沙包打。锻炼后胃口很好。” 许半夏听了也不由笑出来:“你这种半路出家的有什么用,两天下来也就最多开了胃口,酸了腰肢,想跟我打架?我可是从小实战中练出的身手。不过你学点身手也好,我看见你更加跃跃欲试了。” 屠虹笑笑,他去练跆拳道本来只是挨打后的一时冲动,但真练上手后,感觉全身充满活力,精神状态好得不行,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你也吃三碗?不减肥?” 许半夏冲口而出:“减什么肥,吃少了连活力都没有了。”随即想起,当初怎么会想到减肥?减得都差点要送到老苏那儿躺着了。茫然之中,忽然感觉,其实还是为了赵垒吧?看见赵垒后就一门心思地想吸引他的注意,所以节食,所以锻炼,可是最终吸引赵垒的还是她的脑袋。如今……还是放开了吧,减什么减,赵垒都要走了。心里不知哪根弦给松了开来,浑身一阵疲乏,忍不住一个哈欠上来,止也止不住。 这个哈欠在屠虹眼里,便是纵欲过度的表现,心里只为许半夏可惜,这么一个率真爽朗聪明的女子,居然会钻进色字里面,本来是他欣赏的卓尔不群,如今则只是一个匪婆子而已。不过萍水相逢,屠虹并不会对此有所非议,只是好像不是很想见到她了。“许小姐,我吃完饭后,准备去计委探访一位朋友,你直接送我去那里好吗?” 许半夏装傻:“你要了解高跃进的话,我陪你把他的公司一家一家地踩点过来就是,去计委干吗?你还不如去工商税务打听比较直接呢。” 屠虹微笑一下,道:“也不全是了解高跃进,计委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介绍的,我想通过他大致了解一下你们市的宏观经济理念。” 许半夏点头,道:“明白了,不是你真正的熟人,只是朋友的朋友,不过,沙包,你究竟是律师还是经济师?怎么我看你了解的事情都是与经济有关的呢?对了,不要叫我许小姐,听着怪别扭的,朋友们都叫我胖子,你也这么叫吧。” 屠虹不是扭捏的人,当下就微笑道:“好,胖子。我觉得一个做律师的人了解一下经济学的话,对拓展视野比较有好处。不是有个概念叫交叉学科吗?其实也不一定只用在理工科上,人文学科也需要交叉。” 许半夏想了想,道:“你的话大而空,骗骗小姑娘还是不错的。沙包,你最后有没有约高跃进出来见一面的想法?如果你要见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做你秘,我也想见见这个人。” 屠虹不由好笑地道:“你也算是本地一个小名人了吧,怎么还没见过高跃进?” 许半夏想都没想就反驳一句:“你常在北京待着,是不是很有见主席的机会?” 屠虹只是笑道:“行,以后我要见高跃进的时候,会和你说一声。这回我只是过来看看,大致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接触的必要。定下大方向后,会让工作组与高跃进接触,你就静候佳音吧。” 许半夏眼见屠虹回答得爽快,不由吊得她好心起,忍不住问:“你们究竟想要对高跃进干什么?好事还是坏事?怕不怕我拿了你说的话去高跃进那里换钱?” 屠虹笑道:“我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我们自己还没打算要不要做,才不想接触高跃进。高跃进的企业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单位从外围打听着想要从他那儿分一杯羹,你说他会搭理你的告发吗?” 许半夏心想,原来他是这么考虑,怪不得一脸坦荡,说话有恃无恐的样子。如此的话,许半夏觉得自己都可以替高跃进拿主意,又不是什么坏事,轻松接触一下也好。便也不再与屠虹兜圈,问道:“如果不是公事公办,只是从一群朋友闲聊的角度与高跃进随便谈谈你们的考虑,而不是以你的公司出面正式交谈,你想不想接触?你如果想的话,我会努力通过与高跃进熟悉的朋友替你安排和他吃一顿饭,算是我为把你当沙包打而负荆请罪。我感觉这种接触比你在外围使劲打听有好处,省得做那么多无用功。” 屠虹听了立刻来了精神,道:“如果有那种机会的话,当然是最好,熟人之间随便聊几句,探一个口风,比我们做外围调查了解他们的动向要好得多,即使他没那个意思,反正也只是私人随便聊天,对我公司没什么损害。我们早就有跟高跃进随便谈谈的意图,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私人朋友性质的引见人,你要是能帮我引见的话,不知省了我多少事。” 许半夏心里有了计较,看来这个提议不错,高跃进肯定也会接受这种没有后遗症的私人会晤。“好吧,那我就去替你努力一下,不过你还是做好两手准备,自己该忙什么还是去做,免得万一我这儿没希望的话,误了你的大事。作为一个小小的条件,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心,你究竟想了解高跃进的什么?” 屠虹觉得许半夏说的话比较实在,没有一口答应,拍胸脯保证,所以他也就答得实在:“要了解的东西很多,不过最主要一点还是想知道高跃进是不是一个好虚名的人,如果是的话,一切免谈,如果不是,我想推荐他借壳上市。私人谈话的话,也就三言两语,对方的心意了解清楚就好,公对公的话,那就得拿出厚厚一本方案来说话了。” 许半夏觉得换作自己的话,借壳上市的方案她会接受,听说上市需要做很多磨人的工作,报批尤其麻烦,看高跃进忙得焦头烂额火气冲天,躲一边吹那杀鸡杀鸭的笛子出气,连女儿都照顾不了便可知。送了屠虹去计委,她便一个电话打给高跃进,一点不添油加醋地把与屠虹的对话汇报了一遍。 高跃进听了有点不置信:“胖子,你对那律师了解多少?是不是真是我了解的那个公司的人?会不会是什么骗吃骗喝的?你看着他进计委哪个办公室了吗?哎哟,别连色也被人骗去才好。” 许半夏闻言不由愣了一下,还真有可能呢。“怪不得私人会见这么难求,大家都互相在提防对方是骗子呢。算了算了,我这中间人也不做了,别害了你才好。我自己也省得为你跑腿,把这几天都搭在那人身上。” 高跃进笑道:“给我跑腿是有报酬的。” 许半夏一点不客气的道:“你这老怪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只是画只饼贴墙上诱惑我。好了,就那么定,我可以回家睡觉去了。” 高跃进急道:“胖子,你还真撒手?这样吧,免得你夜长梦多,我今晚要和几个朋友见面吃饭,你一起过来吧,顺便把你说的那个律师带上,我跟他说几句,帮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许半夏哼了一声,逼问:“免得谁夜长梦多?” 高跃进笑道:“好,好,是我夜长梦多,行了吧?我叫秘到时通知你吃饭时间地点。” 许半夏笑道:“想抹杀我的功劳也说个好一点的理由,别倒扣我一顶黑帽子,还说是帮我辨明真伪。你这奸商我算是见识了,我不是你对手,回头拿你女儿撒气去。” 高跃进听了只会笑,谁还会给他办事的同时一点不怕死地踩他几脚?至今也就只有一个许半夏。以前只是为女儿折节下交,现在他也知道得很清楚,只是为自己高兴,他也要找许半夏说说话的。 虽然说许半夏答应全陪,但是屠虹也是个合理的人,虽说许半夏欠他一个大人情,他也不会总是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耗上时间精力为他东奔西跑,再说,就许半夏而言,她所作已经够客气。所以从计委出来后,他并没有照约定给许半夏电话,而是自己找个车去下一站。举手之劳的事,何必麻烦别人。 许半夏乐得舒服,她猜得到屠虹的用心,觉得屠虹不失为一个大方的人,不会拒绝朋友的帮助,但会尽量避免不必要地麻烦别人。她没有第一时间就通知屠虹与高跃进约见的事,直到下午三点多才一个电话过去说一下,显得她获得这个约见不是轻而易举,免得屠虹起疑。 没想到的是,四点左右接到赵垒给的一个短信,提醒她看邮箱。许半夏爬上电脑检查,从一堆垃圾邮件中捡出赵垒给的加附件的邮件,打开看下来,越看越是吃惊,赵垒想干什么?邮件显示,赵垒的功课做得非常充分,那家轧钢厂的设计规模,目前资金困难与他考虑的筹资办法,那家厂的技术缺陷,人力资源配置缺陷,等等,看那架势,似乎赵垒已经是打算好了想自己过去玩一把。 不过许半夏只是看着为自己打算,资金?自己所有连买下那片场地都可能不够,何况还有上面的设备厂房,不知可不可以分期付款?但是那家轧钢厂如果没有急于出手的意思,还想找个赵垒这样的经理人救活的话,人家怎么可能答应分期付款?可能还会把价格开得很高。这个厂绝对是高投入高回报的企业,流动资金的量将会非常巨大,与其他私营钢厂一样,他们也一样面临着吃不饱的问题,所以设计规模可能从来只是个设计值,没一次达到过那个量。许半夏感觉,她即使吃下这个厂,只是用承包的方式的话,以后资金运转也是个大问题,光是依托老宋公司一家显然是不够的。不知赵垒发这个给她是什么意图,难道他想在那儿实现当老板的愿望吗?不像啊。抓起电话就问:“赵总,你自己想吃下这个公司?或者是要求占多少的股份?” 赵垒笑道:“胖子,你显然是没睡够,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个公司人事关系复杂,重要位置上面坐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这样的公司,除非是全部拿下,否则光是理清那些人际关系,就得耗去全部精力。” 许半夏疑惑地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了解得那么详细干什么?我看着我还是一口吃不下。不知赵总还有什么别的路子,或者什么别的想法。” 赵垒笑道:“想知道吗?晚上伍建设摆宴向我道歉,你过来,我演示给你看。” “伍建设向你道歉?那还真被我昨晚说中了?可是……”许半夏硬生生地把后面“你又要去自取其辱吗”的问话吞了回去。“可是我晚上已经约了朋友,换个时间行不行?” 赵垒只是笑道:“不行,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一个小时,机会难得,胖子,你不来我就没戏唱了。” 许半夏疑惑,这话什么意思?他想唱什么戏?唱给谁听?好吧,“行,我说什么也出来一个小时,最好你们约在市区,省得我把时间全花在路上。还是昨天的原班人马吗?” 赵垒啧啧连声:“谢主隆恩,还是原班人马,估计伍建设还会叫上什么人,不过不管,这几个人在就行了。晚上见。” 许半夏猜不透赵垒的意思,也懒得猜了,即使他想与伍建设合作拿下那个轧钢厂也是他自己的事,别人管不着。只是很郁闷,以前难道这么走眼?赵垒以前不是好好的吗?难道现在地位落差太大,受的打击太大,走火入魔了? 傍晚,接了屠虹,没想到屠虹还要到宾馆换一下衣服。许半夏取笑道:“你是以我男友的面目出现的,要是太油头粉面的话,会被人误会的。” 屠虹眼前顿时冒出一只鸭子的常见形象,心里冷飕飕的,是,搞不好还真会被人误会作小白脸。可是今天虽然只是私聊,屠虹也不想给高跃进一个没档次的形象,犹豫了一下,还是横了横心,回房整理了一下仪容,否则大热天的,一张脸先像足猪油汤圆。只是换衣服的时候还是留心了一下,不敢穿任何可能导致不佳联想的嫩色或花哨衣服。 看到屠虹一丝不苟地装扮后下来,许半夏笑得弯了眼睛:“帅,我做梦都想有个这么帅的男友。这下我自惭形秽了。” 屠虹不敢继续这个话题,这个连鸭子都敢要的女子,要是顺着这话题说下去的话,谁知还能说出什么来。还是转到今晚的约见上:“今晚会有谁一起来?” 许半夏心中有高跃进秘给的一份资料,便胸有成竹地道:“我跟着工行某支行的行长,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机会,因为今天市分行行长也在。你反正自己见机行事吧,都是金融界的人,你虽然是律师,可应该会有共同话题。我还准备中途溜出去一个小时,有非常要紧的事。反正我不是要紧人物,人家不会在意。” 屠虹想,作为支行行长的朋友出席,而且还有分行长在,这个机会确实是已经很不容易,不知许半夏怎么求得支行长答应的,活动能力真是不错。可是,“你真要溜走一个小时?” 许半夏笑道:“你不会是一个人害羞吧?” 屠虹摇头,不过还是说实话:“我唯一的担心是大家都说本地话的话,我别说是插嘴,连听着都困难。你再一走的话,我只有做聋子了。” 许半夏微笑道:“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放心,我总得等你与他们搭上话了才走。他们见面肯定会说到最近上市的事,你插嘴只要言之有物就行,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了。” 这方面,屠虹自是不会担心,他对上市之类的事了解很深,只怕高跃进他们不说起这事,只要说起,相信他的话一定会引起重视。屠虹非常诚恳地对许半夏道:“非常谢谢你,没想到你能帮我那么多,尤其是还影响到你自己的事。” 许半夏也难得会知道不好意思一下,笑而不答。那个支行行长是许半夏因为高跃进请的是分行长而临时想出来的,还真是许半夏的多年朋友。既然高跃进出面请,虽然支行长与高跃进的企业没什么联系,可还是说什么都会出席的。只是心里很犯嘀咕,怪高跃进怎么会想到他。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今晚给做了一回跳板。 高跃进看见与许半夏同来的屠虹的时候,嘴角不易察觉地稍稍深了一深,心里早就了然,许半夏这么主动积极,除了为他,这个帅哥也是很大的动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剃头挑子一头热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高跃进这边喝酒也不是不喝,但大家都是上了档次的人,喝酒喝得斯文。高跃进也是有意想要屠虹发挥,所以状似无意地就上市情况与市分行行长随意说了几句,屠虹见机,便插话进去聊了开来。大家都做得很自然,虽然各自心怀鬼胎。见话已说开,许半夏自觉坐着也没什么用,便溜出来去了另一个包厢。赵垒体贴,最后把吃饭地点定在一起。 进门,难得地看见伍建设居然把主位让给了赵垒,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昨天太过分了一点,看起来,伍建设还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许半夏眼看赵垒身边有个空位置,想坐过去,没想到被告知这是检察院小邵的位置。而小邵此时被伍建设叫出去买衬衫去了。许半夏一看,果然见伍建设与秦方平的胸口各自汪着一团粉红,显然是不知怎么动手动脚争着喝酒,红酒泼到各自胸口去了。 许半夏只得另外找地方坐,却被伍建设取笑:“许胖子一来就只找赵总,女人就是女人,喜欢冲帅哥扑。胖子,你也太不地道,赵总在这里,你还推三阻四,看不起我们吗?” 许半夏笑笑,道:“伍总这就折杀我了,你们在座的无论谁喊一声,我都不敢不来,你们看,我这不是连远方来的客户都扔下了吗?不过无论如何,大哥们在座,我来晚了都是不对,还是先赔罪。”说完,注满一杯,自己自觉喝下。 秦方平就坐在许半夏身边,见她喝完,就笑嘻嘻地亲自动手替她满上,许半夏忙拿手扶住杯子,连连道谢。想来秦方平今天的日子不会好过,伍建设要抬赵垒,势必不会很给秦方平脸色看。秦方平倒了酒,就问:“胖子,听说你北方来客户?今天就是招待他们吧?” 没想到赵垒插了一句:“胖子,那一桌是银行的吧?其实你还是死心,你的资金实力,即使银行的朋友肯落力帮你,恐怕还是不够,刚刚我已经大致说动他们出手这个厂,只是需要的资金太大,你独自消化不了。” 许半夏不明白赵垒好端端的何出此言,她并没有与赵垒深谈过垂涎那个轧钢厂的事,更别提具体到资金问题了,难道这就是赵垒叫她看的演示?便含含糊糊地道:“他们终于肯卖了?多少价?我隔壁现在市分行行长都在,赵总,你说个价,或者我拿得下也难说。” 赵垒不由笑道:“胖子,你的活动能力确实强,即便是我,以前请出市分行行长,还是通过副市长秘才请到。不过这没用,他们的贷款不会给你用到购买固定资产这一块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伍建设见他们两个说得神秘,忙问:“你们在说什么?胖子想买什么厂?” 许半夏立刻道:“呃,只是意向,只是意向,说出来得被伍总取笑,算了算了,我今天不提了。” 越是如此,伍建设越是好,看住在一边微笑的赵垒道:“赵总,你不会还记着昨天的恨吧?胖子怕我抢了她的东西,你不会不说吧?” 赵垒笑了笑,道:“胖子干什么神秘兮兮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伍总知道鑫盛轧钢厂吧?他们生产一直上不去,做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过关,废品率高,厂子有点维持不下去。胖子不知哪里探来的消息,磨着我帮她联系,想承包下鑫盛。我今天帮她去谈了谈,他们才给我一个明确答复,要不买下来,承包是坚决不肯的。胖子,你还是死心吧,那么高的买价,把你卖了都凑不齐。” 许半夏听了心里略微不快,他们说不肯承包,可是这都是漫天要价的一种招数,多纠缠几下,好好谈谈,或许就谈下来了都难说。这么说出来,万一伍建设也有了意思,那还怎么可能争得过他? 许半夏才想到,伍建设已经开口道:“都说轧钢好赚得很,他们怎么维持不下去?是设备有先天缺陷吗?阿郭,你了解吗?” 郭启东忙道:“这种设备粗粗大大的,即使有什么问题,稍微改造一下也就可以了,主要是调试的人有问题。鑫盛那家厂我听说过,刚开始做出来的产品还可以,后来厂里老板帮与老板娘帮打架,把些没根基的技术员都气跑了,做出来的东西当然质量好不了。他们已经在业内做臭了,技术员没一个愿意去他们厂的,高薪聘请都请不到。” 赵垒补充道:“今天鑫盛老板说,也好,把厂子卖掉,也省得他们两夫妻每天只是忙着调解两帮人的矛盾,但承包是万万不肯的,他们怕承包后那些亲戚还是会闹到他们那里去,到时可能还添上个承包人一起闹,他们想一了百了,卖了算数。胖子,我今天一听就想着你还是别打他们的主意了。” 伍建设看来很感兴趣,连喝酒都不吆喝了,只是很认真地眯着眼听赵垒与郭启东说话。这时那个检察院的小邵拎了四件短袖进来,伍建设也只是简短吩咐一句:“小邵,你把我的尺寸的给我,一件给秦总,另外两件你拎回家吧。”随即便又问郭启东:“鑫盛的产品有些什么?市场好不好?是不是接手了就可以生产?” 许半夏一听不好,看那样子,伍建设居然也对鑫盛起了心。当下就焦急地给赵垒使眼色,没想到赵垒只是冲她笑笑,便当作没在意似的把注意力集中到伍建设身上去。许半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了,赵垒在裘毕正那里的钱还着落在伍建设身上,所以他必须把伍建设哄上手,让伍建设必须倚仗他收购鑫盛,这样伍建设就不得不主动转手操作归还他七十万的事。怪不得赵垒对她许半夏的暗示置之不理,他肯定是有这个打算在里面。看来昨晚的什么感谢感动全做不得数,遇到实际利益的时候,赵垒还是第一时间把她抛到脑后,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把鑫盛拱手交给伍建设。太没义气了。她许半夏买不起又怎么样?可赵垒也不该拿她当踏板,用她对鑫盛的企图心来激发伍建设的购买欲望啊。太不够朋友,对赵垒的一颗心都凉了下来。原来,自己从来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赵垒从来就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过,他危难时候找到她,最多只是因为她许半夏是个肯半夜出来的傻帽而已。 眼看着伍建设和赵垒郭启东的谈话越来越深入,许半夏更加坐立不安,与秦方平有得没得地说了几句后,便看看手表,只是轻轻对秦方平道:“秦总,我还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包厢,我过去应付一下再过来。如果你们结束得早的话,别等我。他们忙,我就不跟他们招呼了。” 秦方平也是无聊郁闷得发慌,今晚伍建设对他一直没什么好声色,他也巴不得想溜,便笑问:“许总,你那里有些什么好玩朋友,要不我也过去你那儿。” 许半夏当然不希望秦方平过去,但也不会生硬地拒绝,只是笑道:“也好,我那儿市工行的行长和支行长都在了,认识一下也好,反正我们都不是唱主角的,由高跃进唱主角。” 这几句话下来,秦方平立刻没了声音,那些大佬,连伍建设都攀不上,他干什么去?没得做人家的陪衬。 许半夏起身出去,见赵垒回眸很有内容地看着她,可是许半夏对他的心已经凉了大半,再懒得去忖度赵垒的心思,扭过脸,当没看见地走了出去。赵垒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手中现在也就抓得住她许半夏,他也已经利用得够尽了吧?祝他把握住这个机会,拿回自己的钱,好好开始新的前程。 许半夏的性格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无利不往。为了赵垒,她已经破了很多例,割舍利润不说,还分出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那么多心思给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受打击后的心灵。这些,如果投入到商战中去的话,早就看得见利润,可是,投入到赵垒那里换来的是什么? 或者,女人太主动,那份感情就会被轻贱了吧? 许半夏回到高跃进所在的包厢时候,有点提不起神,再加睡眠不足,神色有点发滞。眼看屠虹意气飞扬地和高跃进等人谈得风生水起,可她听而不闻,只是懊恼得恨不得掀桌子。与她要好的支行长也搭不上那些什么证券上市之类的话,见许半夏进来,总算找到说话的人,忙道:“你出去那么久干什么去了?把我一个人晾这里。” 许半夏呆了一下,道:“资金不足,一单大生意给人抢走了。” 支行长笑道:“谁叫你一直不把基本户开过来?否则我看在你土地到手,码头造起的分上,帮你去申请一些贷款额度。最近听说你进出都很大啊。” 许半夏听着,只得暂时收起心神,把脑筋转回到事业上来。在赵垒那里已经投入太多心力,也该有个度了。“是,接下来我的进出可能更大一点,我准备把重点转移到北方,已经跟一家公司谈好资金操作方式,不过他们的利息比较高,如果可能的话,当然还是从银行里贷款最好。”接下来,许半夏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打算向支行长详细解说,因为她清楚,银行现在也保守得很,不会因为关系好而把贷款送上,项目很重要。即使目前还没有从这个支行贷款的打算,可今天大家能坐在一起,许半夏是不会放过灌输信息给支行长的机会的。任何人对新事物的接受都有个过程,许半夏的操作办法比较独特,业外人士接受起来会有个难度,她得预先做好支行长的洗脑工作,等以后在他的银行里进出大了后,支行长自然会潜移默化地接受,进而到忍不住地跳出来想分一杯羹,贷出资金支持。 屠虹虽然非常专心地与高跃进探讨着借壳上市的事,大致地分析对比着自己按部就班上市与借壳上市的利弊,可偶尔还是看一眼许半夏,见她一直与支行长谈得专心,话一直没断,也就不去关照她了。高跃进的问题很具体,未必是刁钻,但都是问到点子上,如果他答得不好,将会前功尽弃。好在高跃进不是实际操作的人,屠虹还能在不看资料的情况下对付。 支行长听着许半夏的介绍,闷头考虑了半天,忽然对许半夏道:“你能不能请到他做担保?”暗中在桌底下用手指指指高跃进。 许半夏愣了一下,这么顺利?“抵押贷款?能给多少?” 支行长想了想,道:“你先把基本户给我移过来,第一笔不会多,这个数。以后慢慢添。”他在桌底下伸出一个手掌。 许半夏想,五百万,也不错了,怎么说利息都要比从老宋公司拿钱低一半。不过她还是又伸出三个手指,与支行长的手掌并列,笑道:“发发发多好。” 支行长一把打掉许半夏的三枚胖指头,笑道:“第一笔给你这个数已经很不少,你别得陇望蜀。还是赶紧把担保人给我敲实了,这个才是最大砝码。” 许半夏再顾不得屠虹会怎么想,立刻就抬头跟高跃进道:“高总,给我做个担保,我要在支行里贷款。” 高跃进被打断话,却没怎么多想,瞥了许半夏一眼,就道:“可以,什么时候你拿来我敲章。” 许半夏有点不置信,这么爽快?不像是高跃进的风格啊,怎么连个数字也不问?想好好确认一下,便追上一句,道:“你先别答应得爽快,还没问我贷多少呢。”眼角余光看见屠虹满脸的疑问,随便他了,正事要紧。 高跃进斜了许半夏一眼,不屑地道:“你能贷到多少?” 许半夏顿时哑口无言,是,凭她的底子,凭她开户在支行,还想贷到多少?这笔钱即使直接问高跃进借,也应该没什么问题。高跃进此时不取笑她还待何时?只有尴尬地冲支行长笑,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就这么定了?”见支行长点头,许半夏心花怒放,终于可以申请到大笔的银行贷款了,这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支行长所说,只要她还贷良好,来日方长。 高跃进知道屠虹的尴尬,更知道许半夏现在眼里只有钱,男色也不顾了,他只有微笑着冲屠虹道:“胖子捣的鬼,不过她也是好意。屠律师不会在意吧?” 许半夏毫不犹豫地插嘴道:“什么叫捣鬼?我已经很讲义气了。我昨晚可是一直忙到今天凌晨五点才睡觉的,车子还差一点钻进水泥车下面去,今早是拿牙签撑着眼皮去接屠虹吃早饭的,屠虹怎么会在意呢?是吧?沙包?”一边贼兮兮地看着屠虹,相信屠虹心中很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但屠虹如果是个明白人的话,他只有感谢她许半夏,哪有生气的道理。他要连这都会生气的话,当初在北京当沙包的时候,早不依不饶跟她许半夏把官司打上了。不过说话的时候还说得把自己的辛苦全部列上,显得自己多么劳苦功高。 果然屠虹只是无奈地看着许半夏笑,却换了话题道:“你昨晚不是被朋友叫出去玩了吗?”难道不是与鸭在一起? 高跃进笑嘻嘻地道:“两个小朋友有什么话,回家去对质去。屠律师,我们今天就谈这些,我有兴趣,不过你得给我做个详细的方案出来,回头我与行长研究研究。” 这一桌散伙,许半夏估计赵垒伍建设他们那桌还没那么快散,伍建设喜欢拼酒,喝上劲了,怎么肯随意退场?懒得再过去招呼,便与高跃进一行一起出来,才出门,屠虹便走到许半夏身边,轻声问:“你不是还有朋友在这儿吃饭吗?要不我自己回去?” 许半夏摇头道:“不用,我送你回宾馆,我自己也得休息了,太累。”想了想,忍不住又说一句:“以后再不减肥,减得力气都没有了。”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跟赌气发誓似的。 抬头,却见赵垒站在长廊一端,许半夏不知怎的,心有点虚。既然被看见了,只得与高跃进和行长支行长打个招呼,走去赵垒那里。赵垒也走过来,若无其事地道:“胖子你准备回去了?也好,早点休息。” 屠虹一听,再看赵垒长相气势,心中略微明白,昨晚许半夏是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相比之下,屠虹感觉自己没有优势。这个男子,长相倒也罢了,气势不容小觑。 许半夏强撑着微笑道:“看来鑫盛被伍总收进法眼了?赵总举荐有功啊。” 赵垒走到许半夏一米开外,没再前行,微微一笑,道:“胖子,你睡足以后再说。我明天给你电话。”便不再与许半夏分辩,径直伸出手与屠虹握了下,自己介绍一下名字,屠虹当然也是这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不过两个男人都没有介绍自己是做什么的。 许半夏将信将疑地看着赵垒演戏一般和屠虹寒暄几句后回去他吃饭的包厢,简直觉得脑筋转不过来,傻了很久,才对屠虹道:“我今天脑子一定是进水了,怎么那么出尔反尔。”怎么听着赵垒的意思,似乎他这么做还有什么深意在?她是不是又见色起意,准备轻易“体谅”赵垒所作所为? 屠虹笑道:“还好你脑子进水,否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半夏笑道:“我要不是这么安排,你们一见面就目标明确直奔主题,这和公事公办也没啥区别了。你心情紧张,发挥也未必有刚才那么好。不过说到底,还是高跃进的意思,他要怎么做,我只有照办。” 屠虹犹豫了一下,问道:“贷款成了?就那么简单?” 许半夏笑道:“这是我今天感觉最好的一件事。贷款这东西,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就好说了。这下,我带去北方的资金又可以添五百万,虽然不是大数字,可谈价时候砝码又增加不少。至于简单,办得成的事都简单,办不成的事才会处处关卡。” 屠虹没再答话,他感觉自己在许半夏面前没有招架之力,包括拳脚,包括能力,还包括阅历。 许半夏并不知道屠虹走后一步,心里正在自惭,依然在前面昂首阔步走向车子,没想到高跃进在停车场等着她,见她过来,远远就喊:“胖子,跟我去湖边别墅。” 许半夏道:“干什么?”心说,该不会叫他做个担保,就要她卖身吧? 高跃进莞尔一笑,道:“没干什么,去听我吹笛子。” 许半夏与屠虹一起傻眼,尤其是屠虹,怎么也看得出高跃进与许半夏关系非浅,只是,是什么关系?很好。许半夏只有眨巴一下眼睛,打个哈欠拒绝:“不行,今天困得不行,凌晨五点才睡的呢。我要回家睡觉。” 高跃进道:“那没事啊,你不是一听我吹笛子就睡着吗?正好给你催眠,走吧,我后面跟着你们,送屠律师去宾馆后,你坐我的车。”一边说,一边就不由分说地上了他的车,只是不开,就等着许半夏先走。 许半夏疑惑地爬进自己的车子,冲屠虹道:“老家伙发什么神经了?还想押解我啊。” 屠虹觉得不便插嘴,笑了笑,道:“高总还会吹笛子?” 外人面前,不便说高跃进坏话,便微笑道:“嗯,我不会听,只知道他能吹出调子来的。而且吹的还不是什么流行歌曲。” 屠虹不由回头看了高跃进跟进的车子一眼,道:“我接触过不少成功企业家,几乎都有独特的人格魅力。胖子,你也有。” 许半夏一点不客气地道:“我比高跃进有魅力多了,他不过是个面目模糊的油肉男而已,你也比他有魅力,不信你们两个上街走一遭,谁的回头率比较高。呵呵。沙包,你今天大功告成,是不是要立即回公司赶工了?” 屠虹这会儿可不敢胡说,许半夏与高跃进关系这么随便,万一一个不好,坏话传进高跃进耳朵里的话,他就前功尽弃了。只有回答后面一句问话,“看来我已不用再做什么外围调查,我回宾馆查查飞机时刻表,明天准备赶早回去准备资料。” 许半夏想了想,道:“我明天不确定能不能去送你,我就怕高跃进也跟我说话说到凌晨五点。不过我会尽量赶过来。” 屠虹很真诚地道:“胖子,你已经帮我做了很多,我很感谢你。我建议你还是好好休息,否则我心里会不安。” 许半夏笑道:“大学时候,宿舍里有个同学最喜欢说一句话,‘你走了,我不去送你,但若你来,再大的风雨,我都会去接你’,我当时听着只觉汗毛倒竖。你明天一定要让我送你,否则我就给酸了。” 屠虹听了大笑,本来心里已经生出的一点敬畏消失殆尽。不打不相识,没想到还真会因此交到一个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阿骑面见亲家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送走屠虹,就把车子停在宾馆停车场,上了高跃进的车。上去就直截了当地问:“没喝多吧?我听说喝到六七成的人最容易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干脆把你蒙倒算数?” 高跃进笑嘻嘻地道:“客气一点嘛,我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在外面醉倒出洋相呢?你说,怎么谢谢我?我给你做担保,面子可不小的。” 许半夏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挥挥,吐吐舌头道:“才五百万,我都拿得出比这多一倍的钱,叫你高老总给那么少的贷款做担保,真是辱没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让你失面子。” 高跃进听了哈哈大笑:“才五百万,比我想的还少,我还以为有多少呢,还要叫我来担保的。算啦,这点钱我也不问你讨人情了。胖子,你今天领来的这个律师给我打开一条思路,不错,借壳上市是个好主意,反正我只要实惠,借壳可以绕开很多繁杂的程序。我今后还会找其他类似操作上市的公司货比三家,如果不给你的屠律师做,你不会有意见吧?” 许半夏笑嘻嘻地把高跃进早上刚说过的话扔回去:“老大,你对那律师了解多少?是不是真是你了解的那个公司的人?会不会是什么骗吃骗喝的?哎哟,别连野猫也被人骗去才好。” 高跃进大笑,道:“我正在怀疑你鞍前马后那么殷勤干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屠律师比较帅?” 许半夏笑道:“我跟屠律师的关系,你是怎么也猜不到的,不过我不会说,给人留点面子,反正我欠他人情。我答应明天早上送他去机场,高总,有什么事,你得长话短说。” 高跃进只是笑道:“不是说了吗?请你听我吹笛子。” 许半夏眼睛一白,索性不理他。干脆抱着胳膊睡觉。 高跃进好久不见许半夏有回音,抽空看一眼,竟见她真的开始睡觉,只得大声吆喝:“胖子,胖子,别这么不给面子,我笛子能催眠,跟我说话也那么没意思吗?” 许半夏“哼”他一声,还是不答。想高跃进千里迢迢把她载到湖边别墅去,怎么可能没事?只是看这家伙好像越跟他搭腔,他越人来疯,索性不理,反正到了地方,他总要摊牌。 高跃进怎么可能不知道许半夏打什么主意,不过只觉得好玩,笑道:“起来,别睡着,我开车,你怎么敢睡觉。跟你说了吧,现在你的兄弟阿骑在别墅等着我,我想见见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许半夏闻言吓了一跳,一下就从位置上直起身来,紧张地问:“真话?没开玩笑?”这么重大的事,阿骑怎么没跟她说?许半夏好好回想了一下,对了,下午研究赵垒给的邮件的时候,阿骑来过一个电话,问她忙不忙,她正满脑袋都是鑫盛,盘来盘去的都是数字,所以当时一个“忙”就打发了阿骑,难道阿骑来说的就是这事?臭阿骑,自家人还这么小心干什么。 高跃进居然很认真地回答:“当然是真话,跟你确认晚上一起吃饭后,我就约了他们两个,让修姐管住他们别走。反正迟早要见面的,不如现在就见了。” 许半夏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高总,希望你不要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对待阿骑。如果你一上去就没安好心,我宁可今天的担保要求作废。” 高跃进不搭腔,只是默默地板着脸开车。许半夏偷偷瞄他几眼,见他严肃得很,心里担心他把火气出到阿骑头上去,只得放低姿态,清清喉咙,问:“高总生气了?我们实事求是嘛。” 高跃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地道:“换作是你女儿,你还会不会那么客观?” 许半夏老老实实地道:“不会。不过……”还没说出不过后面是什么,就被高跃进打断,“你别不过,辛夷是我女儿,阿骑是你兄弟,我今天已经够客观,才会叫上你平衡双方势力。否则任阿骑三头六臂,进了我家门,他还想喘气?” 许半夏心想,这话也是,高跃进怎么也算是个人物,但又看不得高跃进言语中的嚣张,咽不下这口气,慢腾腾地边想边道:“阿骑是我命门,野猫是你命门,我们都是关心则乱。但相对而言,真要起冲突的话,我的话比你的话管用,我在场可以调剂润滑。今晚你叫上我与其说是平衡势力,不如说是你不想把事情闹僵,导致野猫再次出走。不过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我们都不想把事情闹僵。” 高跃进又是闷着头不说话,许半夏说得没错,他对女儿心里没底,他心里不能确定,他要是难看了童骁骑,女儿究竟会跟谁走。可是他知道归知道,还是不愿意许半夏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好像两大高手对招,许半夏已经事先知道他的命门,那他还玩得出什么花样来?他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绝大多数场合他都是千方百计占据主动,可是遇到儿女问题,他硬是使不出劲,处处被动。 许半夏看着高跃进,心里担心,他要是带着满腔的闷气去见童骁骑的话,不知会出现什么局面,对阿骑不利那是肯定的。得怎么化解一下才好。她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从小太有钱也不好,像野猫,你怎么拿钱去引诱她她都不会动心。要是我的话,你只要一句话,要阿骑还是要某某数额的钱,我当然毫不犹豫就选钱。所以高总,你从不克扣野猫的零花钱也是错误。” 高跃进幽幽地问了一句:“除了钱,老爹养她那么多年,就没一点分量吗?” 许半夏闻言愣了一下,道:“我与我家老爹,他没养过我,我们之间没有情分。至于你与野猫,嗯,也有点复杂。不过野猫与阿骑在一起后,已经从牛角尖里拔出来一点。” 高跃进还是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把车速缓了下来,最后斜过去停在路边,直着眼睛发愣。许半夏这下不敢乱说了,只得也陪着闷坐。车厢里安静得叫人心慌,只有发动机的声音隐隐传出,空调吹气声也清晰可闻。 过了好久,高跃进似是回过神来,长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号:“修姐,我走不开,叫他们两个回去吧,别等我了。”说完就放下手机,汽车开始调头。 许半夏看着高跃进,心想,也是,不见也就不见了,见了反而巩固他的弱势,那还去见什么?高跃进能当机立断踩刹车,是个人物。 高跃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胖子,我等下把你放到你的小区。你不会跟辛夷阿骑说我今晚调头的事吧?” 许半夏笑道:“我从来不会撒谎的,也不会瞒报军情的,调头就调头。不过我会在后面补充一句,高总准备开工再生几个儿子,有备无患,免受要挟。” 高跃进一听,再忍不住,憋了半天的臭脸总算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却是恨恨地道:“你说得不错,很有道理,你就这么跟辛夷说去。” 许半夏只是笑,不去说他。其实很多人外面发展艳遇后,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高跃进家中连老婆都没有,他在外面生个十个八个的,谁管?野猫又怎么可能知道?高跃进能这么一直顺着野猫,已经算是比较称职的父亲。其实野猫还是没头脑,只知道贪着自己喜欢,这么一直混下去,总有一天会把高跃进的心混凉掉。等以后分起财产来,她会心疼。可是许半夏不会去管这事,因为野猫归顺了她爸的话,童骁骑还玩什么?看他们两个如今情意缠绵的样子,相信,他们是深爱的。许半夏当然帮亲不帮理,行动上偏袒自己的兄弟。 高跃进瞥了许半夏一眼,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打抱不平了?主意是你出的嘛。” 许半夏不愿再接茬,这是人家的家庭问题,她多说干吗。若无其事地伸伸懒腰,道:“这下我总算可以回家睡觉了,高总英明啊英明。不过有一点不英明,阿骑这人被你先入为主地妖魔化了。其实你只要见过阿骑,你心里一定会佩服你女儿眼光不错。不说别的,才一年,阿骑的运输队已经扩大两倍。” 高跃进不客气地插嘴:“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扶着他。” 许半夏笑道:“若是阿斗的话,诸葛亮也扶不起来。再说英雄不论出身,阿骑有过去也不是因为作奸犯科。高总,我想你们还是见一见吧,宁可什么也不说,只是亲眼见一下大活人。” 高跃进怒道:“刚才你怎么不说?非要等我打电话叫他们走了你才说。女人怎么都这么难弄!” 许半夏只是嘿嘿地笑着,觉得高跃进这话是松口的意思,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阿骑打电话,让他们回去等着。倒是把那边的小男女搞得一头雾水。 夜晚的湖边别墅区阴森森的,这要是没车的话,走进去还真会有点心慌。也不知修姨一个人住里面,每天晚上是什么感觉。竹子掩映的房子外面,停着小陈去后童骁骑在开的普桑。许半夏跟在高跃进后面进去,没见修姨迎出来,客厅灯火辉煌,却不见人。只听楼上大有动静。 许半夏不便上去,看着高跃进找上楼去,她便坐到藤椅上,见茶几上很多零食,但又不是商店里看得见买得到的零食,好像是谁手工做的,难道是修姨特意拿出来招待童骁骑的?这倒是难得了,连高辛夷都不放在眼里的修姨居然会对童骁骑有好感?不知道修姨对童骁骑另眼相待,会不会影响到高跃进的判断。 许半夏肚子吃得饱饱的,也就不去动那些零食,坐在椅子上想赵垒说的话,什么叫“睡足以后再说”?难道说赵垒意指她许半夏现在脑袋糊涂,拎不清?那么说,是不是他这么做还有什么意图不成?许半夏立刻在心中否认,还有什么意图,还不是为了套出陷在裘毕正那里的七十万。既然如此,许半夏还是心软了一下,决定开恩,先不把郭启东的保释敲了,免得伍建设没了左膀右臂,有可能反悔那单承包。想到这儿,许半夏给冯遇电话:“大哥,伍建设想要吃下隔壁市一家叫鑫盛的轧钢厂,无论如何,他在那里投入的资金都会相当巨大,我怀疑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不再打裘毕正那个公司的主意,一个是即使承包下裘毕正的公司,但无力,也无兴趣改造新生产线。这倒是件好事。” 冯遇可能正好在家,听了这话,问道:“你跟伍建设在一起?看来伍建设的实力被我们低估了嘛。他真有那么大胃口?” 许半夏简单地道:“我不知道。不过看来大哥你那儿的情况可以缓一缓。看样子还真是伍建设与郭启东接手裘毕正的公司,我怀疑裘毕正不会不知道,只是掩耳盗铃而已。我不得不说,伍建设的能量比裘毕正要大得多,今天我看见他随便支使检察院的人给他买衬衫,这种关系,不知平时有多少投入下去才行。他肯定还有其他关系在公检法,所以郭启东才可以保释出来。”许半夏决定不把自己准备干扰郭启东保释的事和冯遇说,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张嘴,反正自己悄悄下手就是。否则有传出去的可能不说,还得费劲与冯遇解释。 冯遇叹气,道:“但愿伍建设顾不过来,我也可以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不过我还是得着手多发展几个客户,分散风险。” 许半夏放下电话也是叹息,冯遇怎么这么不思上进,难道不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或者这是他多年经验总结也有可能。本来还有心跟冯遇商量怎么联手拿下鑫盛,现在看来不必,冯遇喜欢小富即安,不愿像她许半夏一样到处蹚浑水摸鱼。这一刻,许半夏感觉自己有点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是个喜欢主动出击的人,不可能永远与被动的人捆绑在一起,往后,该做啥就做啥。最近从北方回来,已经在朋友们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正思索着,楼梯口人声传来,抬头看去,四个人鱼贯而下,最先出现的是高跃进,随后是高辛夷拉着童骁骑,最后是修姨。许半夏起身笑脸相迎,等众人走近,她才不紧不慢喊了声“修姨,你好”。修姨居然难得地微笑相待,轻轻说一声:“你来啦?我给你倒水。”不过临转身的时候,亲热地拍拍童骁骑的肩让他坐下,眉开眼笑的,与她对待别人不同。许半夏看得有点发愣,不由看向高跃进,却见他没啥表示。不过高跃进今天要有表示才怪。 还好有高辛夷抢着说话:“咦,胖子,你怎么会来?你来就好。” 许半夏心想,高跃进听了女儿这话不知什么感想,自家的事,女儿居然指望一外人来了才好,高跃进面子都给丢尽了。一会儿修姨端茶上来,这回客气,轻轻放许半夏面前,当然是上好的龙井,许半夏不用猜都知道。许半夏在心中并不喜欢修姨这样的人,心机太深,周身似带着阴恻恻的冷风。许半夏觉得还不如她自己家中胖乎乎没心没肺的保姆来得好。不过高跃进想要报恩,自然另当别论。 厅中高跃进只是看着童骁骑不语,童骁骑也不语,高辛夷拿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许半夏没回答她,于是她也不语。许半夏更不会充媒婆状,硬着头皮插科打诨。坐了坐,感觉没什么味道,便起身出去露台。外面虽然没有空调,空气中还夹带着湖水的一丝热腥气,蚊子也频频来袭,不过月亮圆圆,水声轻轻,待一会儿后就喜欢上了。神仙福地,高跃进与高辛夷看来都似不怎么会享受,枉费了这等好地方。外面有一把小小的竹杌子,许半夏坐上去嫌矮,估计平时都是修姨在坐的,她坐应是刚好。 过一会儿,身后移门拉响,回头一看,却不是高辛夷,而是她爸。高跃进拉上门,靠到栏杆上站着,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说我看到什么了?” 许半夏笑笑,道:“我根本不看好,因为我在大学里时候,同寝室的同学就讨论过,做父亲的人对女儿都有发自心底却被冠之以父爱的占有欲,所以心里必然会排斥女儿的男友。我的父亲对我没有父爱,所以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占有欲,呵呵,你就不同。” 高跃进道:“胡说八道,哪里有这种话。胡说八道。” 许半夏起身,也趴到栏杆上,道:“阿骑还行吧?我知道你肯定见了后没话说,整个人挑不出刺来。” 高跃进恨恨道:“我还挑个屁刺,辛夷跟我说她怀孕了!” “什么?”这下轮到许半夏大惊,“你……你没发火?”还没等许半夏说完,移门又响,高跃进头都没回,就大吼一声:“屋里待着。”许半夏也没回头,谁来都一样,高跃进已经做得够好,没对着两个当事人发脾气,而是出来外面撒气,这时候谁不看眼色非要出来与高跃进论个究竟的话,还真是自讨苦吃,连许半夏都会开口骂。未婚先孕,虽然这种事听得不少,可出到谁家谁家不乐意。 见高跃进没有说话的意思,许半夏进去里面,盯着童骁骑与高辛夷,严厉地道:“阿骑,是不是真话。” 童骁骑抬头,坚决地道:“真话。” 许半夏拿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扫来扫去,半晌才道:“你们答应过的,为什么违背诺言?” 高辛夷犹豫了一下,随即毅然道:“你应该知道,避孕措施还是会有失败率的,我们不是故意。我们只是偶尔中奖,我也是才知道的。胖子,这是我和阿骑的孩子,我绝不会去打掉。” 许半夏只是拉着脸,不语。 童骁骑也很坚决地道:“随便你们怎么发落,这个孩子我们要,胖子,你不会懂。本来想早点告诉你,可是你正好没空。” 许半夏“哼”了声,道:“我当然不懂。但是你们以为我当初希望你们不要怀孕是因为他?”说着拿手指指外面的高跃进,“你们应知道,阿骑假释期间结婚手续特别繁琐,办一个结婚证得跑公安局,我们好好的人,干什么因为结婚还得被他们审犯人一样地审?还有,你们这个时间结婚,总归不能办得尽兴,叫你父亲怎么向朋友们交代?总之是时间不对。不过既然有了就算了,天又不会塌下来。走吧,高总我会来对付,你们在也是没用。野猫最近自己注意身体。” 高辛夷皱眉,生气道:“我怀孕又没碍着谁,不结婚我照样把孩子生下来。胖子,你怎么也啰唆起来。阿骑,我们走,我们偏不结婚又怎么样?” 童骁骑也起身,一手小心地环住高辛夷,好像她都已经六月怀胎了似的,冲许半夏正色道:“胖子,你跟野猫她爸说说,行最好,不行你也别讨好他,扭头就走。你为我们两个的事也做得够多了,我跟野猫在一起没碍着谁,你没必要为了我们老是敷衍他。” 许半夏无言以对,这两人怎么都是顾前不顾后的冲动性子,只怕高跃进这么一闹,他们两个还更亲密一点都说不定,这不,两人说话的调子都差不多。他们就不想想以后?可是再一想,阿骑可能也不全是顾前不顾后,他性格刚烈,出来后又迅速收复江山,处处都是受人敬重的老大,可就是无端被高跃进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她许半夏都觉得难以忍受高跃进的偏见,还会不时出言讽刺,何况是当事的阿骑?只怕早就憋着一肚子气了。两人今天没有当场冲突,不只高跃进一忍再忍,阿骑难道就没有一忍再忍?依野猫的脾气,只怕她也是忍了再忍。这一想,许半夏觉得自己前面的考虑确实偏向了高跃进一点,很是内疚,便挥手道:“你们走吧,你们既然能做能当,我做兄弟朋友的当然替你们断后。” 高辛夷居然踩着茶几冲过来抱住许半夏,叫道:“这才是胖子,谢谢你,我老爹就交给你了,你最有办法。” 许半夏大惊失色,忙牢牢接住这只野猫,偷眼看向童骁骑,果然见威风凛凛的阿骑一脸惊惶,踢开茶几过来,长臂一抄,把高辛夷抱进怀里,与许半夏道了别,几乎是把野猫抱着出去的。 看着他们走,许半夏只是怪,修姨不知听到看到没有,怎么一直不出来?他们刚才在楼上干什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要紧的还是摆平外面露台上生闷气的高跃进。 许半夏拉开门出去,才拉门,就听高跃进闷闷地喝道:“回去!” 许半夏沉着地道:“是我。我让他们两个先走了。” 高跃进怒道:“你凭什么叫他们走?他们还没有跟我说清楚,怎么能走?许半夏,你太过分,一直以来,你都在帮着他们瞒我,没有你,我肯定可以早一点发觉。你这个狗头军师,你是不是以为让童骁骑使个美男计骗上我女儿,我就会对你另眼相待?你们心也太急一点,设计着让辛夷怀孕,指望拿个孩子拴住辛夷?告诉你,这招对我没用。你现在也不用假惺惺留下做好人,你还骗得不够?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许半夏虽然早准备好,既然是断后,肯定得受高跃进几句瘟话,但临到听见,还是有点生气,不过此刻她再不能激怒高跃进,否则他这人爆发起来,那就不是伍建设之流可以比得了的。“可是我没车子,走回家不便。” 高跃进回头吼道:“还要我送你回家?你说得出来。叫你那个破兄弟来接你啊。” 许半夏看着高跃进这样,心里反而笑了,高大老板居然为儿女私事弄得焦头烂额,又不敢冲女儿发作,自己憋着生闷气。这种情形可是难得见到。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野猫养成那德性,还不是给高跃进宠出来的。“我的破兄弟现在眼里只有老婆,兄弟不要了。不过你忙,尽管生气,我不打扰你,我就不信走出去没出租车。黑车也拦它一辆。” 许半夏一边说,一边看高跃进的反应,但直至说完,高跃进只是在夜色中飘来一声“哼”,连头都没转过来。没办法,话已说在前面,只得说到做到,转身往外走。 外面都有路灯,光是一个小区,就够许半夏绕来绕去走上好久。走到小区外,是条专门留给这个别墅区的路,几乎没有车辆经过,旁边都是黑郁郁的灌木,路灯暗淡,这才是危险的开始。不过许半夏仗着有本事在身,倒也并不怎么畏惧,只是自觉走到路中央,免得离灌木丛太近,什么东西窜出来的话避之不及。 这条路又是很长,许半夏走得很郁闷,心里把高跃进祖宗十八代好好列数了一通。可这还是苦难的开始,因为许半夏知道,出了这条路,外面的公路就连路灯都没有了。不知在这荒僻的地方能不能拦到车,心里虽然后悔,可叫她回去问高跃进要车,她还是不干的。很想就给童骁骑打个电话算了。 正思想斗争,身后雪亮的车灯慢慢延伸过来。许半夏懒得回头看,一准是高跃进,否则不会那么慢。高跃进也是生着气,可想到外面黑天黑地,又不能真扔了许半夏不理,人毕竟是他带来的,只得忍着气开车出来,可见了许半夏背着手走得开心,又想扭头回去,最后磨磨蹭蹭挨着许半夏停下,按下车窗,在里面喝一声:“上来!别演苦肉计。” 许半夏双手一撑,趴在车头上,非把脸凑到驾驶座前面的玻璃前,大大地冲高跃进做了个鬼脸,这才回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笑嘻嘻地道:“高总别内疚,我把野猫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我们扯平。不过时间紧急,还没问候到你。”高跃进既然出来,说明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许半夏心情大好。真是,走那么多路,何尝没有苦肉计的成分在呢。 高跃进有点哭笑不得,只会恨恨地道:“他妈的,你这个鬼,坏透了。” 许半夏还是笑嘻嘻地道:“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说修女与一个俗人打球,俗人一只球打出去,没命中,说了句‘他妈的,没中’,修女就奉劝俗人要注意五讲四美三热爱,不能说粗话,否则上帝会报应说粗话的人。结果俗人又一球没有命中,又骂了句‘他妈的,没中’,天上果然打下一个闷雷,可是打死的却是修女。可见报应这回事,当真是隔靴搔痒,天雷轰顶而下,却打在祸首三米之外,神鬼怕恶人,真要将良心全抹杀了,天地又奈他何。高总一开口就是‘他妈的’,与我的‘坏透了’是一个娘胎出的,咱们都是老天避着走的人,多好。” 高跃进忍不住一个刹车,看住许半夏半天,才哼哼唧唧地笑道:“许胖子,你比我还毒,做的坏事都已经上升到理论高度。哼,后生可畏。” 许半夏这才把一颗心放下来,高跃进未必心里就认可了童骁骑与高辛夷这一对,可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了。最怕憋着气不说,只要说出来,无论说什么,爆炸可能性都会降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向北拓展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终于携款去了北方。之前,她与赵垒通过电话,不过没再提起伍建设收购鑫盛的事,她不提,赵垒也没提,只是谈些去北方的注意事项。赵垒在北方人面熟,又常过去,所以说出来的话很有见地,许半夏几乎是全盘接受。不过感觉得出,这回赵垒说得比较系统,甚至有点婆婆妈妈太过详细,似乎是花时间去好好考虑过。对此,许半夏比较感激。 北方并不是北极,去北方,并不是待那里不走,而是来来回回,做那空中飞人。新的事物,非要深入接触,亲手做过以后,才会了解其中的沟沟坎坎,也更能体会赵垒有些话的含义。许半夏入门已经算是够快,只是再快也还是新手,所以第一次操作时候,虽然最后把那么大的量全部销售干净,时间却还是拖得比预期的长了近两周。第一周的时候,老宋还顶着总公司的压力,帮着许半夏编出一些一时货款不能进账的理由。到第二周时,老宋的老总早看出端倪,来电话警告老宋,要他记得公是公,私是私,许半夏虽然有信用,以前也帮过他们很多忙,但是钱已经拖了那么久,不能再行姑息。老宋只能愁着脸对许半夏说明,要她说什么也要加快步伐。 许半夏虽然忙得四脚朝天,可是心情非常愉快,因为时刻都可以看见利润的产生。不像年初春节那时,忙着,却偏还对未来感到渺茫,那才是最要命的。 因为量大,许半夏又要南方北方地跑,很有点忙不过来,新人又一下无法进入状态,使唤着不能灵便,许半夏只得就地取材,找了个本地的原本就是搞钢铁销售的人,替她在钢厂催货。本地人对本地人,说话方便很多,这以后,许半夏可以把催货的工作暂时搁置一边了。 着手开始做第二票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得以理顺,不用再如第一票那样地摸着石头过河,最可喜的是销售渠道打通,下家知道她有那货,价格又合理,服务又迁就,交款又可以用承兑汇票,比直接去钢厂方便快捷。而且现在毕竟国有企业少,私营企业多,老板们心里都有一杆精确无比的秤,稍一掂量,便清楚在哪里拿货比较合算,第二个月就早早把计划主动打给许半夏,让她早日配货。这种企业虽然量不多,但聚沙成堆,涓滴成河,捏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再说小企业在价格上比大客户要来得高,所以虽然啰唆,辛苦钱却也不难看。 秦方平虽然最终没有取得进货权,但他们公司新老总上马,怎么也得礼贤下士,问一问前人有关进货渠道的事。于是许半夏在秦方平的推荐下与新老总有了接触。新老总,秃头油面,形象差赵垒多多,令许半夏在奉承结交时候殊少乐趣。第一次见面,就送上一支万宝龙钢笔,新老总居然一点没客套一下就笑纳,许半夏心里觉得,这人比赵垒差劲多了。不止是姿态问题。不过,这种人对许半夏来说才方便,只要他受了礼,以后就是兄弟朋友了,说话方便很多。第一票,就在他们那里出了不少。 码头也经过保养期,可以投入使用,由北方钢厂发往南方的货物以后就直接进入自家码头,由阿骑管理着收发,不知省多少费用,也方便许多。只是,许半夏没有把货全部发到南边,她发觉直接在北方销掉的话,资金占用少,周期快,虽然一票之中少赚一点,但总体而言,还是赚多。因此,她干脆广收挂靠的业务员,按量计酬。那些业务员本来就是做这行的,手中多少都有些相对固定的客户,反正有奶就是娘,许半夏手里有货,他们就给她销。所以,第二票做得很是顺利,比预定时间早了三天交了老宋公司的货款。 只是,许半夏手法激进,手段泼辣,身手敏捷,宛如晴空霹雳,一下打破多年积累的行业规矩,让原本浸淫其中的老行尊们无所适从。等他们反应过来,找出许半夏的行动方略,企图曹行萧规的时候,不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就是没胆量如许半夏一般大进大出,更有人自惭精力不够,不能如许半夏一般长期做空中飞人。犹豫迟疑之下,许半夏已经占了半壁江山。 市场如同一块蛋糕,你吃了便得饿着他。许半夏一没拜山,二没烧香,从天而降,迅速夺了人家的口粮,于是大江南北,与许半夏做同行的无不羡慕嫉妒恨,背后暗骂,只是见了面依然客客气气,知道鬼已进屋,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得,只有敬鬼神而远之,只望以后山不转水转,狭路相逢时候可以手下留情。 又是一年秋来到,北方街头白杨银杏都是披上了绚烂的金黄,美不胜收。各色水果也络绎上市,紫得发黑的玫瑰香葡萄,清脆甘甜的鲜枣,尺来长的黏玉米,都是许半夏以前没有吃过的,秋天的北方让许半夏如鱼得水。可是她不能不遗憾地回家好久,因为她的地皮填了塘渣后一直没有开工,县里要找她谈话,电话里说不清,非要她上门聆听训导。又有裘毕正的儿子要结婚,虽然他已经半退休,可是面子还在,请帖发出,不得不敷衍一下。不过许半夏主要还是冲着这几乎是业内人士的大聚会去的,听说将会去很多同行,毕竟,裘毕正在这行做了多年。 高辛夷的肚子已经显形,许半夏当然不可能再叫她开车接送,自己在机场打车回家。只是怪,高跃进怎么就捺得下那颗心,那么多日子下来,就是在偶尔的电话来往中都一句不提高辛夷与童骁骑的婚事。高辛夷干脆搬到童骁骑的租屋里住,不再回家,每天由童母当公主般伺候着,而高跃进还是不闻不问。 童骁骑的生意一直很火,只要是他做上的,一般没什么人敢与他抢,更没人敢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只是他自从在高跃进那里受了轻视后,一直赌着一口气,赚了钱只是扩大规模,而不拿来买房子,害得高辛夷跟着他住租屋。许半夏看不过去,硬是命会计从运输公司的账上抽出五十万现金,给他买下一套房子,付了头款,又让他买了新车,乃是新出的丰田佳美新款。可是新房还在装修,小两口一时没法安定下来。 机场出来,直接就去看望高辛夷。如今的童母见许半夏如见菩萨,招呼得非常殷勤。没想到野猫怀了孕还是野猫,一连串的高难度动作直逼许半夏而来,搞得许半夏手忙脚乱应付之余,非常纳闷,前面那一阵她是怎么过来的,这孩子在这种娘胎里还能落地生根,也算是命大福大。说起高跃进的时候,高辛夷开始伤感。高跃进真不管她了,她才开始觉出老爸以前的好来,可是两人都是怄着气,谁也不主动给谁电话。许半夏无奈,只有答应做中间人,打电话给高跃进约时间见面。高跃进也一点不客气,嘱咐许半夏晚上九点半去接机,见面详谈。 时间尚早,与童骁骑一起在童家吃了饭,许半夏没多留,更懒得问童骁骑做得怎么样,兄弟办事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即使童骁骑想说她都懒得听,一口阻止。回家拉了漂染去找老苏。老苏家黑灯黑火,显然没人,这个老实人晚上还能去哪里?肯定又是夜班。许半夏连电话都不给一个,径直回家开了车去医院找。还是原来的办公室,不过老苏换了位置,坐得进去了一点,可能是升级了。 老苏正给一个年轻女医生讲些什么,他倒是一本正经,不过那个女医生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站在老苏身后,眼睛倒有一半时间瞟着老苏的脸。许半夏心里不是很乐意,也不上去招呼,只是站在门口不语。站了会儿,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她,身后倒是有人问话:“喂,你找谁?” 许半夏没说,老苏抬头看见了她,立刻起身开心地大声道:“胖子,怎么会是你?”边说边绕过女医生冲了过来。许半夏看着心里不知怎么,暖暖的,老苏的热情,比之生意场上那些客户的热情,可要真实多了。她也迎上去,开心地向老苏献宝:“老苏,你看,我又给你带驴肉来了,这回与以前的不一样了,是从店里买的新出炉的货色呢,早上才出的,你现在还可以吃。” 老苏也是很开心,这么多日子不见许半夏,没想到她还记得驴肉。老苏虽然总是想到许半夏,尤其是在一个人跑步的时候,可是见了许半夏却又不知说什么,只会拎着驴肉笑,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不是在北方吗?又胖了啊。” 许半夏听了直笑,她了解老苏,自然知道老苏不善言辞,笑道:“我其实一直来来去去地在飞,只是因为开拓一项新业务,一直很忙,没时间在家多待。这回准备稍微在这儿多待几天,今晚先来看看你。刚才去你家,没人,我估计你一定在上班,果然没错。” 老苏忽然想到,许半夏说驴肉是早上刚出炉的,那不是说她今天才下的飞机?才下飞机就来看他了?老苏心里很温暖,想得太多,都忘了要请许半夏坐。好在许半夏不是个扭捏的,早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到老苏的桌子边。“胖子,你这回脸色好了。虽然胖一点,反而健康。” 许半夏笑道:“奶奶的,我不减肥了,上回减得风声鹤唳的,差点以为要步小陈后尘。什么低热咳嗽,后来好好睡了几觉早就没事。可就是没时间与以前一样跑步,现在一天掰作两天用,只有睡眠时间不能减,所以每天起不来,最多只在宾馆浴缸一样的泳池里面游几圈。老苏,你还锻炼吗?” 老苏开心地笑道:“我当然每天跑步,夏天时候还常见你的保姆带漂染出来溜,漂染看见我就不听保姆的话,非要跟着我跑步,可乖了。” 许半夏听了哈哈大笑,道:“我早说你应该做兽医去嘛。第一次的时候保姆还吓个半死,说有人要拐漂染,打电话问我还要不要带漂染出去溜,我一想肯定是你。漂染现在楼下,要不要去看看?可能它看见你比看见我还亲了。”说话间,见那个年轻女医生一直没走,坐一边看资料,眼睛却一直往说话的人这一边溜。许半夏不由觉得好笑。“对了,老苏,你弟弟大四了吧?出国有没有定下来?” 老苏抓抓头皮,道:“这家伙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不想出国了,说等自己赚了点钱以后再考虑出国,现在只是一门心思地找工作。我叫他别狷介,花我的钱就跟花父母的一样,他就是不听。后来我脑袋一拍想出来,这家伙一定是恋爱了,舍不得女朋友。” 许半夏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变的主意?”她觉得没那么简单,这种年纪的男孩子,还不至于有责任心到为了爱情放弃理想。而且老苏收入不高,又要养自己,又要给家里一部分钱,还得供弟弟读,现在读的费用那么高,他弟弟哪里可能还有多余的钱谈恋爱?骗老苏的吧。 老苏想了想,道:“寒假来我这儿过年后变的,当初不该让他去人事局办的应届毕业生招聘专场看,这一看,他就生了心了。” 许半夏心想,不会吧,看招聘会怎么可能看得热血沸腾,大多数大学生只有看得灰心丧气的。肯定是春节过来看见老苏过得不容易,这孩子有良心,不愿意再用老哥的钱,想自己赚钱供自己了,倒是个好孩子。不过许半夏不会去揭穿他,一个男孩子有这种良心,只好不坏,在许半夏眼里,比出国归来都有出息得多。“老苏,一个人的路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选择自己走的,你顺其自然吧,看样子你弟弟是个比你脑子活络的人。这样子的话,你应该花点心思装修装修你的小窝了,否则万一你父母过来,还那么将就吗?或者存着钱也好,到时候换大一点的房子。”至此,许半夏忽然觉得有点无聊,好像与老苏之间没什么话可以谈了。 老苏不知,还很高兴许半夏给他出主意:“胖子,你说得不错,我弟弟一向比我活跃,现在还是学校学生会生活部部长,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暑假他没回家,打工就挣了学费。” 许半夏笑嘻嘻地起身,道:“好样的,老苏,你弟弟一定也比你长得俊吧?小伙子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高薪的职位,叫他来跟我,我这儿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不过会比较锻炼人,收入也会不错。我喜欢你弟弟的脑瓜子。老苏,我还要去机场接个人,你忙你的吧,以后有空我再找上来跟你聊。” 时间尚早,许半夏在机场停车场溜了会儿漂染,便进去里面买了本杂志翻看。高跃进是九点半到,看显示屏,飞机还误点。而现在才是八点半多一点。杂志是《ELLE》,许半夏翻的是里面的广告。正看着里面的一款保湿面霜流口水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胖子,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许半夏大惊,猛抬头,只见赵垒笑盈盈站在面前,只是非常简单的白衬衫,深蓝西服,深蓝撒银领带,却依然那么卓尔不群。许半夏如同傻子般老老实实说了两个字:“不是。” 赵垒一笑,坐到许半夏身边,把箱子竖在一边,这才道:“正好,我没叫人来接,等下搭你的车回去。” 许半夏这才如梦初醒,忙道:“好啊,不过你得等到九点半多点,还要近一个小时。其实你早说一声,我就专程来接你。还以为你这大忙人得明天早上才到呢。” 赵垒笑道:“本来有叫你接一下的意思,不过也以为你这大忙人,一定会是明天才卡着时间到,这就算了,不与你说,省得你抹不下面子,赶着回来就为接我。最近比较忙,一直睡眠不足,我想着还是今晚过来,明天可以放心睡个懒觉。你这么早来机场,接男友吗?” 许半夏忙笑道:“不是,你可别诋毁我的名誉。我来接阿骑的丈人,他们两人闹得不愉快,我只有帮他们做中间人。赵总,是郭总大力邀请你过来的吧?怪,裘毕正怎么与郭总又和好了?” 赵垒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裘毕正现在只有指望着阿郭把承包的厂子管得兴旺发达,他才可以永远安心收着承包费,过逍遥日子。要是阿郭有点事,伍建设哪里还会接手这个厂子?裘毕正问谁要钱去?所以阿郭现在只要还了钱,裘毕正又不去做苦主,到时量刑也不会怎么重,最多一个缓期。照样管他的厂子。” 许半夏听了点头,怪不得呢,原来裘毕正这是委曲求全。不过许半夏这次回来很有把郭启东送进去的意思,当然,这话不会与赵垒说。“赵总,你倒是没怎么变,按说,一个新的这么大规模的公司上马,应该事情会比较多的。” 赵垒道:“这种都是按部就班的事,人只怕心神无着,然后睡不着觉,然后就心力交瘁。胖子,你这么忙,不也好好的吗?还又胖了一点。” 许半夏不由伸出两枚肉嘟嘟的指头,笑道:“今天这是第二个人说我胖一点了,我也觉得胖一点好,否则做事情都没力气,营养严重不良。怪,你们怎么都精瘦精瘦的,却都体力那么好。明天早上要车子吗?我把君威开到你宾馆去。不过我不能充当你的车夫,我明天要被县里叫去训话。” 赵垒一听,认真地问:“什么事情那么严重?我在你们县认识政协主席,不知帮不帮得上忙?你还是给我原来的那辆桑塔纳吧,你自己也要用车。” 许半夏笑道:“我又换车了,这回换的是宝马X5,我喜欢的运动型。我开来着,这几天正迷它,等下要不要给你试手?我记得你喜欢玩车子。我的事没什么要紧,他们追着我赶紧把那片地开发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打一圈围墙给他们一个交代就是。只是我一直想不出好的项目,只能再拖他们一段时间了。反正他们拨一拨,我动一动。” 赵垒看着许半夏笑,温和地道:“你一直这么充满活力,好,等下车子就给我开,我应该还认识路。你那片地我也替你想了几个方案,正好这回准备把资料交给你,是现在给你还是明天再说?现在给的话,开箱子挺麻烦,还是明天吧,不急。你明天听训回来就联系我。胖子,看来你做得很是不错。我听业内反应,也猜到你应该做得很好。没想到,就这么闯出一条路,这条路几乎没人看好,你很不容易。” 许半夏听了如听见天一般惊,赵垒在帮她考虑?赵垒一直在关注她?饶是她再老奸巨猾,此刻也是一脸惊讶地盯了赵垒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道:“谢谢你,我很需要你的意见。不如等下你到宾馆后拿下来给我吧,我今晚看了,明天婚宴的时候可以请教。”这话是实话,赵垒虽然做的不是他自己的事业,但他管理的公司一直很高端,所以站得高看得远,比如这回她去北方发展,原本就是他先提出的。许半夏重视他的意见。 赵垒微笑道:“不急,明天除了中午饭与伍建设见面说几句话,其他时间都交给你,我没有安排。你可以边看资料边提问,这样更好。” 一说到伍建设,许半夏就想到鑫盛,心里正要有疙瘩,却被后面的话打回去,“其他时间都交给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只为资料答疑吗?许半夏有点不敢置信,愣愣地道:“好啊。那我明天聆听训话回来就找你。嗯,你听见业内怎么说我了?”只见赵垒目光柔和,许半夏不敢多看,扭开脸看向出口,仿佛已看见高跃进正从那儿出来似的。不是下定决心不要理他了吗? 赵垒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半夏目光闪烁地转过脸去,微笑道:“业内对你许半夏一片叫骂声。不过越是这样,越说明你做得成功,否则也不会南北一致地叫骂。这不,我一来就看见你一年内三换车,可见我没料错。” 许半夏闻言,惊讶地回过头来,道:“骂我?我招他惹他了?不会有人惹事吧?” 赵垒笑道:“你怕他们做什么,这帮人嘴巴说说,他们要是真狠的话,联合起来对付你,你才会吃亏。可惜他们只是一盘散沙。你只管你自己做大做强,这帮人背后骂个不亦乐乎,面前还是会来巴结你,还指望着你给他们饭吃呢。理他们作甚?难道你还担心他们没饭吃了冲你许半夏揭竿而起?” 许半夏再次惊讶,赵垒怎么说话成这腔调了?好像看透不少。以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难道是这回离职,看的嘴脸太多,所以思考问题方式发生了变化?不由擦边地问了一句:“明天……赵总你在这儿那么多朋友,只怕大家一声招呼,把你撕了呢。” 赵垒果然微微一撇嘴,笑道:“朋友?”不过没再说下去,这大概就是赵垒的分寸。 不过许半夏也因此明白,赵垒经过那次失意,吃一堑长一智,心境与以往大为不同,应该说是务实很多了吧。以前,怎么说呢,总有点少年得志,轻狂飞扬,喜欢排场了一点。不过这些自然是不便说出来的,许半夏扯开话题:“听说伍建设上月终于接手鑫盛了。可是开工方便吗?那么一大笔转让费,他有没有分期付款?” 赵垒一笑,看住许半夏道:“都是我在中介操作的事,你说我能让他分期付款吗?你至今还没有想清楚。误会我快半年了吧。”这一笑,非常意味深长,里面很多内容,并不单纯是狡猾的微笑。 难道是误会?听赵垒的意思,似乎他对伍建设有什么打算。许半夏只会目瞪口呆地指住赵垒,道:“你今天已经给我无数次吃惊了,难道你要对伍建设不利?可是伍建设对你毕竟表面上还是没什么过失的。” 赵垒一笑,道:“我倒也不是睚眦必报,不过不经他的手一下,鑫盛依你的实力,吃下还有点困难。你让他去折腾多好,折腾死了,你正好低价接手,到时说起来还是帮他。” 许半夏眼珠直转,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吃惊地道:“我明白了,你那天故意不告诉我,却事先发个邮件过来诱导我,让我在饭桌上表示出很热切的兴趣。因为你知道伍建设这个人的性格最好斗好胜,喜欢抢别人喜欢的东西,你拿我做诱饵,顺理成章的引诱伍建设上钩。同时一带两便,让伍建设不得不记着你的好处,把裘毕正欠你的钱还了。你算计得真准,我服了你。这就是你说的你对你原来‘主次不分’的做事方式的改进吧?可是你老早告诉我就行了,我又不是傻瓜,一定也会好好配合的,害我误会你一场。” 赵垒微笑着看着许半夏,道:“早告诉了你,你还能生气生得那么自然?伍建设也是人精啊。只是我很委屈,你那么不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与别人说过什么心事,也就那晚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居然第二晚还会怀疑我的诚意,叫我说什么好。”一边说,一边看着许半夏歪着嘴摇头,一副不可教也的样子。“我只等着机会与你当面解释,因为电话里说,太轻描淡写,你这个狐狸精不一定会相信。可是你逃得飞快,每天躲在北方不见人。害得我不得不抽时间过来参加裘毕正儿子的婚礼。啧啧,过分了。” 许半夏被赵垒摇头晃脑地说得难得地脸红起来,心里却是贼心又起。只是一个电话进来:“胖子,还说来接我,怎么不见人?还在路上?”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半夏一看手表,这才发现高跃进已经到达,再次证明,可见,她许半夏是个见色忘友的人。忙跳起身,却不忘飞快扔下一句话:“可见还是辛苦,赵总两鬓有几根白发了。”说完就匆匆迎上高跃进,不过走岀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对跟上的赵垒说了一句:“真想立刻知道你要怎么对付伍建设,可是我今天约了高总谈判。” 赵垒忍不住将手抚上鬓角,深深一笑,道:“不急,给你两个选择,拭目以待,或者明晚全部给我。” 许半夏一哂:“明晚我们还能活着出来?肯定得给灌醉。他们对你,是老友重逢,对我,是杀不了我只有灌死我。” 赵垒在后面笑嘻嘻地道:“醉胖子也无所谓。”一眼看见迎着许半夏走来的另一个胖子,原来大名鼎鼎的高跃进是这么一个人,看着似乎面熟。看他姿态话语,似乎与许半夏很熟悉的样子。看来两人关系不会只是童骁骑的未来丈人那么简单。不过许半夏这人野路子很粗,五湖四海都是兄弟,这是赵垒早就知道的事,认识个把高跃进这样的人物没什么稀。 还没等许半夏说话,高跃进就大声嚷嚷道:“我早知道你肯定给什么帅哥绊住了,果然。”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打量赵垒,可不正是当初遇见的许半夏单相思的帅哥。不得不说,此帅哥与屠虹春兰秋菊,各擅其长。可见男男女女都有好色的本质,许胖子以后再说他好色,他已有话说。 许半夏瞟了一眼赵垒,没直接回答高跃进的揶揄,只是笑道:“赵大总经理给人说成帅哥,不知什么感觉?不过我是一直只把克林顿当帅哥看待的。” 赵垒只是笑笑,不说话。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 高跃进跟着许半夏往外走,又道:“胖子你最近死哪里去了?每次只知道叫个会计过来让我签字敲章,你说我给你担保多少了?怎么报答我?”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不敢去见你,怕你把我撕了扔黑地里,我又得怕兮兮地出来找车。”一边说,一边一眼关六,看看赵垒跟上没有。 高跃进道:“今天怎么又敢见我了?我预先跟你说好,不许跟我说什么野猫阿骑的事,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许半夏故作吃惊,道:“老大,不会你真的已经生出儿子了吧?还真不要女儿了?那可有意思了,你外孙比儿子只大几个月。对了,他们领了结婚证了。” 高跃进郁闷地道:“知道,给我发过短信。”随即转身冲着赵垒道,“你是许胖子的朋友,你不会在外面给我胡说八道吧?” 许半夏抗议:“高总,别乱讲,赵总又不是八卦记者。”随即报了赵垒现在的身份,“又不比你差。” 高跃进这下站住身,再次仔细打量赵垒,才客气地道:“现在比我差一点,不过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还这么年轻。最可气的是还那么帅,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许半夏听了很有与有荣焉的感觉,忽然想起,忙掏出车钥匙给赵垒,此刻赵垒也是很客气地对高跃进道:“高总我是久闻大名了,很荣幸今天能……” 许半夏笑嘻嘻地打断:“很荣幸今天能见活的高总,哈哈。” 高跃进哼哼道:“小胖子你也就要我担保的时候才肯老实,说你眼里只有钱是一点不错的。” 许半夏笑道:“你看我多诚实,喜欢钱就直说。哎,我坐后面,后座还有我一条狗蹲着,高总你会害怕。” 高跃进连忙刹住脚步,假惺惺地笑:“胖子,你还真是每天出门带着狗,我以后倒是要学你这一招。”不得不想起曾经许半夏指挥大狗扑上他身的恐怖情形。 许半夏道:“是呀是呀,我堆场里的其中一条狗现在一步不离地跟着野猫,也是德国牧羊犬,你看我替你考虑得多周到。” 赵垒不声不响地发动车子,往外开去。没几米,就飞快加了速。一边自言自语地道:“好车,早知我应该买这种车。胖子你也不早提醒我。” 高跃进问:“什么时候换的车?我也要换这种车去,肯定耐撞。” 许半夏给个白眼,道:“什么耐撞,什么话。赵总你的职位决定你要用四平八稳的车子,死心吧。” 高跃进道:“我知道了,胖子,你今天肯定要跟我过不去,得,赵总你送我回家吧,你是胖子朋友,一定知道这个胖子有多坏。” 赵垒笑,这个胖子有多坏,他早就很清楚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不过,有多好,高跃进就未必知道了吧。但看高跃进与许半夏说话那么自然随便,心里不得不服许半夏这人精,与人拉关系的水平一流,难得的是又不低三下四。“不可以,把你送回家,我就得独自面对胖子,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老姜来完成的好。等下我到了宾馆,撂下车子就走,没二话。” 高跃进终于对漂染的嗅闻忍无可忍,想大喝一声,又怕反受其害,只得强抑火气,闷声道:“许胖子,管住你的狗!要嗅嗅人帅哥去。” 许半夏笑嘻嘻地抱住漂染,本来,漂染去嗅高跃进就是她暗中怂恿的。虽然她想严肃地与高跃进讨论野猫与童骁骑的事,但是又知道,自己要严肃起来,说话肯定不是高跃进的对手,人家多年霸王似的下来,即使阿斗,也会几句门面了,何况高跃进。只有以情感人。她抱着漂染,慢腾腾地道:“人可能都要设身处地了,才能想到别人的好处。像我和漂染,晚上出门一定带着它,虽然我胆子本来就大,可是自从有了漂染后,就有相依为命的感觉了,到北方牵不上漂染就心里空落落的。高总你没养过狗,自然是不会知道漂染的好处。等明年漂染生孩子,我给你留一条。” 高跃进与赵垒几乎同时想到,许胖子说这一席话绝没那么简单,肯定还话中有话,又不知是什么圈套。不过赵垒不会插嘴,他想,许半夏说的一定是高跃进的事。而高跃进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木然地看着窗外,忽然想到,许半夏说她离开了漂染到了北方才想到漂染的好,是不是意指女儿辛夷离了他这个老爸才想到老爸的好了?不是没有可能,可是高跃进决定不接腔。辛夷未婚先孕,擅自结婚,已经冷了他的心,他不是不想女儿,只是不想就那么快回心转意。许半夏要做说客,就让她做吧,看看她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许半夏虽然不能确定高跃进在想什么,但也大致知道,他肯定会联想到什么,因为今天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要谈什么的,即便是与野猫混不相干的话,只怕高跃进也要往野猫那儿想一想。所以高跃进不吭声,那是理所当然。便明知故问道:“咦,怎么都没声音了?我说得不对吗?” 赵垒见高跃进还是没声音,只得笑着帮个腔:“胖子,你这话不是不对,只是怎么听怎么不像该你说的。” 许半夏顺势打个哈哈,道:“被你看出来了,我今天真是满感慨的,一个人怀孕以后会变化那么大,肚子才有点显形,就知道以前的无法无天是多么错误,以前父母的苦口婆心是多么正确。人有时候考虑问题,真要换个角度,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去想。”其实,野猫哪有这种觉悟了,虽然想她父亲了,但也只停留于初级阶段,最多说个那么多天没见还怪想之类的话,还不是许半夏添油加醋。 高跃进冷冷地道:“那么说,许半夏你是准备体谅你的父亲了?” 许半夏哈哈一笑,道:“我早知道高总会问出这个问题来,他不一样,人再怎么换位思考,也不可能揣摸到性格缺陷者的思路,否则就是逼疯自己。我们这里说的是正常人。” 高跃进不语,心里很疑惑,事实真如许半夏说所吗?辛夷什么时候脑子有这么清楚了?只怕其中有水分。所以选择不说话,看许半夏怎么表演下去。 许半夏见高跃进总是不搭话,心里无味,不去理他,管自己跟赵垒说话:“赵总,要不这车等下就扔你那儿吧,我自己开君威。省得我明早还得把君威开到你宾馆,又得少睡一个小时。” 赵垒想了想,道:“好,谢谢你。胖子,明天中午与伍建设的饭局你参加吗?” 许半夏摇头就道:“此人我一见就有拔拳相向的冲动,能不见就不见。可是,会不会有好戏看?你透露一二吧。” 赵垒笑道:“当然有好戏,不过现在还是铺陈阶段,不是非常火爆,但比较耐人寻味。” 许半夏听得直乐,难得赵垒也有这么风趣的时候,笑道:“没见过你这样自吹自擂的人,好啊,我明天就跟去瞧着,顺便咬牙切齿地帮几句腔。” 赵垒笑嘻嘻地道:“你这个态度就对咯,反正你在伍建设那里吃过的苦头多,我不担心你会演不好。” 高跃进还是不语,但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坐那儿闭着眼睛不语。好像是个局外人。 许半夏见高跃进干脆沉默,心里虽然有点灰心,但来之前也有所考虑,高跃进不是冲动型的性格,他与野猫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有他的考虑,他的布置。她许半夏妄图一夜之间三言两语就感化他,这好像太小看高跃进的智商了。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看来这两父女之间的坚冰融化还得假以时日。 送赵垒到宾馆,高跃进与许半夏干脆也下了车,坐大堂吧里说话。可是一个想不出说什么,一个静以待变,怎么说怎么别扭。不过许半夏相信,要是高跃进心里没这个女儿的话,肯定不会安排这回与她许半夏的见面。他肯见面,无非是希望通过她许半夏了解一些女儿的近况。 过了好久,许半夏总算想到一件心里想了好久的事,便问高跃进:“高总,修姨好像对阿骑很好,是不是那天他在楼上帮了修姨什么忙?” 高跃进愣了一下,道:“哪天?哦,那天。屋顶天窗做得不好,需要个高一点有力一点的人使劲扳一下才合榫。叫个物业的小伙子来也一样可以。这年头,家里缺个扛煤气瓶的人也没什么。”言语里,自始至终就是不提一下阿骑。 许半夏“哦”了一声,顿了顿,才道:“那就不明白为什么修姨看见阿骑笑得那么暧昧了,我还以为她会一直孤高下去。”后面一句“原来也会春心荡漾”就不说了,相信高跃进自己会想到,总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可是直接问一定问不出来,只有下猛料激出高跃进的话了。 高跃进被许半夏的话呛得差点咽气,不过一回想,好像是的,那天修姐居然还拿出自己做的小点心满满摆了一桌,这是他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真有暧昧?滑稽,许半夏这是胡说。可是……高跃进自己也想不通。不过他还是维护修姐,道:“胖子你胡说,修姐对客人客气一点也是有的,再说又帮她一些小忙,人家那是回报。” 许半夏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再继续,相信高跃进应该已经有了防备。“高总,上市了?” 高跃进道:“是啊,绕过发审委,不知道轻松多少。不过我最后没给你那个朋友的公司做,他们办事比较认真规范,只是后台不够硬,手段少点泼辣劲。但我不会亏待他们,后续工作交给他们了,以后你遇见他们帮我敲一下,一定要给我做好。” 许半夏笑道:“屠虹很委屈地跟我提起过,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换我也一样会找手脚快动作利索的公司帮忙,早上市一天早圈钱,利息都够付高价的咨询费了。当时你们上市庆祝的时候,我还想着你会不会邀请我,结果很失望啊,原来……哼哼。” 高跃进听了只好讪笑,当时正值他与高辛夷闹冷战,不想因此而导致高辛夷与童骁骑有什么幻想,于是最终大笔一挥,把许半夏的名字划掉。索性取笑许半夏,免得她追问:“屠帅哥找你了?胖子你怎么总是不切实际找帅哥下手?你好好一个做事的女人,见了帅哥就乱方寸,脑袋也糊涂起来,我旁边看着都难受。你要找帅哥,不会找那种可以用你的钱掌握的小白脸?刚才的赵帅哥和以前的屠帅哥,哪个是容易打发的,你说你累不累。这点精力花到赚钱上去,赚的钱就够你养无数帅哥的。醒醒吧。” 许半夏极其尴尬,咬牙切齿真真假假地道:“我不把赵帅搞到手誓不为人。” 高跃进笑道:“胖子,你这家伙酒色财气也一样不少的,这点我很喜欢。只是好色好得这么艰难,很是没用。我二十出头的时候那么讲感情还可以说说,你都混了那么多年江湖,也老大不小,还那么感情用事,那就有点花痴了。你要喜欢帅哥,还不如喜欢我,起码好处大大的,钱色并收。” 许半夏听得差点要拍桌子,忍了忍才道:“高胖子,你要是再老二十年,我勉强还可以跟你,伺候你几年就可以瓜分遗产。再年轻十年也马马虎虎可以将就,你虽然不帅,总也有点男人样。可你现在这年龄不上不下最要不得,跟着你没出头日子,好不容易伺候你翘辫子,我也没玩的兴趣了,钱再多都没用。野猫英明伟大,她这个时候不认你这爸很是应该,反正阿骑现在钞票也不少,够她用的。以后在病床前面认父也来得及。” 高跃进听得一口口水噎在喉咙里,呛得差点回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开腔道:“许胖子你说什么?” 许半夏笑道:“我叫你高胖子,因为你比我还胖。就这么定了,以后人前给你面子,叫你高总,人后说什么都叫你高胖子。” 高跃进指着许半夏,好半天没声音,终于憋得满脸通红地收回手指,却改大掌往桌上一拍,道:“许胖子,你这鬼!色鬼!祝你跟着鬼帅哥冒足一辈子傻气去。” 看高跃进被自己激怒,许半夏不知为什么,心里特别开心,忍都忍不住,扭过脸去闷笑。高跃进要是真气得发昏,早起身走路或一杯水泼过来了,不过是一时下不了台,被她说得太难堪了。 高跃进看着许半夏憋红着脸闷笑,心里真是气得想扑上去揍她,可是再一想许半夏的话,知道她是存心的,自己居然被她气急,这小娘皮不知心里多少得意,怪不得笑成红脸。高跃进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闷了好久,见许半夏还是扭着脸笑得肩膀发抖,恨得又是一拍桌子,可话到嘴边,却也是忍不住笑出来。他这一笑,许半夏更是有恃无恐,不再憋在喉咙里,干脆放声大笑出来。两人抱着肚子笑个痛快。周围人等侧目。 高跃进笑完,这才道:“许胖子,你跟那些帅哥可有跟我一起笑得那么畅快?” 许半夏想了想,好像是的,在赵垒与屠虹面前都比较矜持,微笑的时候占多,只有北京那晚冲屠虹出拳脚才算是放肆,但慢着,这有什么可比?“不一样啊,我对你的钱包有企图,我对他们只企图色,当然区别对待。” 高跃进笑道:“只要有企图,没什么不同,你自己不明白而已。算了,我不跟小字辈讨论那么深奥的问题。今天你让我笑得开心,也气得够呛,我放你一条生路。野猫这叫住的什么地方,一家三口挤那么小的屋子,你叫她搬到湖边别墅去,反正我让出来不去那里了。” 许半夏只是笑笑道:“那可好,他们去了那里,我也可以有机会享受湖边别墅了,否则只修姨一个人在那里,我都不敢过去。要是能看见快雪初晴该有多美。” 高跃进故意道:“我又没说给你去。” 许半夏当然不会当他一回事:“切,我游泳撑船都要去,除非你吹大王开刀的笛子。” 两人吹了一通,终于气氛融洽下来,这才各自回家,出得门来等出租,高跃进都在埋怨许半夏不该重色轻友把车子让了。许半夏自己更是郁闷,取备用钥匙开了门放一直探头探脑的漂染出来,走了好一段夜路才得以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赵垒设局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听训话的时间不长,不过等候训话的时间不短,直到许半夏和其他等候训话的相关人等不耐,拍了桌子,主管副县长才姗姗来迟。今天找的都是些大户,而大户之为大户,都与政府某些领导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副县长,许半夏就很熟悉,吃过她饭,受过她礼,估计其他人与副县长的关系也不会远。所以虽然副县长把政策讲得危险无比,大家都只是嘴上敷衍,没一个当真往心里去。走个过场,大家各自表一下不可能做到的决心,便草草散伙。倒是在县府门外停车场上互相观摩交流座驾花去不少时间。 这么一拖一拉,早上便无与赵垒交流的时间,许半夏和赵垒商量一下,决定直接就去伍建设的中午饭局。赵垒早到,许半夏进去停车场就看见自己的宝马X5雄赳赳地屹立于众轿车之林,非常拉风。看手表,十一点半都不到,许半夏都快很小人地怀疑,赵垒是不是睡过头没吃上早饭,所以午饭那么积极。 被小姐领进一间包厢,果然见赵垒孤零零地坐着翻看什么,见许半夏进来,就笑道:“还好你来了,否则我得假模假样背诵自己写的资料了。胖子,这是给你的,你不如现在就初步翻一翻。” 许半夏犹豫了一下,与赵垒隔着一张椅子坐下,接过资料翻看,才第一页几行下来,就笑道:“你帮我想的三个项目,我起码想到过两个。可惜都是因为资金不足,不敢再考虑下去。不过,这会儿开始,应该可以实施了。我可以先从设备价格不高的外围做起,再发展核心设备。我还是专心看看我没有考虑到的第三条吧。” 赵垒很神秘地一笑,道:“我建议你还是一页一页地翻,不过我这份资料时间上还是做得保守了一点,没想到你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资金实力会强上那么多。看来,我原本帮你设定的设备安装周期可能还可以大大缩短。反正,给你做参考吧。” 许半夏正想说什么,听见门口有人放肆大笑着进来。许半夏心里一动,忙对赵垒道:“赵总,昨晚说好,今天下午和晚上全留给我答疑的,不能改变主意啊。” 赵垒微笑道:“我什么时候成出尔反尔的人了?你放心吧,再说晚上还有重头戏,连喝醉都不会。” 赵垒正说着,包厢门几乎是被撞开,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进来,正是秦方平与郭启东。两人吵闹不为别的,只因为郭启东要抢秦方平手上的几本杂志。许半夏早在听他们在走廊吵闹的时候心里已经了然,此刻自然是当傻瓜一样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争我夺而了然地笑。不过秦方平肌肉发达,身强力壮,瘦高的郭启东不是对手,但郭启东显然没有罢手的意思。赵垒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抢什么?什么杂志这么好看?” 郭启东看了许半夏一眼,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秦方平已经开口:“赵总先来了啊,都没看见,对不起。还不是几本《花花公子》,还有碟片,阿骑送我几本看看,郭总非要跟我抢。”许半夏早就知道,自从赵垒重新得势后,秦方平早就做出不少上门道歉赔罪之类的动作,平日里对郭启东也巴结得很,活脱一个小人。不过相信赵垒经此一役,对待这种小人应有免疫力。秦方平见许半夏在座,笑道:“阿骑还说是许总给他从外面带进来的,郭总你想要,不会直接跟许总讲?” 许半夏只是笑,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还不是怕阿骑在野猫怀孕期间行差踏错,毁了前程,这才在出国的时候买两本回来给他解闷。不过当着赵垒的面说出来就不很方便了。 郭启东对许半夏总是记恨,当然不会愿意向许半夏要,却把箭头指向赵垒:“垒子,你常去国外,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带几本,别让小秦得意了去。” 赵垒笑道:“胖子是女的,带这种杂志进来没人查,海关对我们这种男人查得很严,查出来的话,现场很难堪的。” 许半夏笑着给赵垒打圆场,“阿骑骗你们呢,什么我带进来的,我现在回家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机会出国。还不是他做了几单进口废纸运输生意,人家仓库与他关系好,把拣出来的《花花公子》送他玩,你们还当真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郭总喜欢的话,叫阿骑下回再问人要几本来不就得了。” 秦方平听了笑道:“这个阿骑,就这么骗我。好吧,郭总,给你看一顿饭的时间,看完还给我。我自己才拿到手呢。” 郭启东闻言立刻抢了过去翻看,许半夏笑着揶揄道:“郭总,其实上看不就得了?小电影都有,这种杂志算什么。是不是郭总不大上?” 郭启东心里一阵尴尬,不过还是强掩着笑道:“我上哪里有时间看这些,每天只在阿里巴巴什么的转转,胖子你该不会常看小电影?” 许半夏笑道:“你什么时候把电邮地址给我,我发址给你。只是有些地址得用代理才可以,不知道你会不会。还是什么时候跟阿骑说一声吧,反而方便。”郭启东自从重新掌权后,因为犯的事已经发作,是以也可以不受许半夏威胁,与阿骑没了业务。他是不可能找上童骁骑的,而许半夏也不想让他继续逍遥下去。这些话,不过是饭桌上白说说。 赵垒看着许半夏只会笑,哪有女人家说起这种事来还想占男人上风的。而郭启东则是“好啊好啊”地应着,却没写他的邮箱地址,只是翻看手头的杂志。许半夏看着他那急切样,心里冷笑一声。 因为已经有了别人在场,许半夏也就不再看那资料,好好收起来,放进她的大包里。几句寒暄下来,伍建设也到。伍建设带着几个人,看上去比较实在,知识分子的样子。大家都起身认识寒暄,交换名片,许半夏这才知道,这几个知识分子样的人是省钢的工程师。看样子,赵垒知道伍建设会带这几个人来。寒暄后落座,许半夏很自然地坐在赵垒身边。 伍建设坐下就道:“胖子,听说赚得很好,回来也不说给我个电话,还要赵总联系才肯出来吃饭,太不给我面子。” 许半夏忙谄媚地笑道:“哪敢啊,伍总,你倒是问问赵总看,我去机场接人,遇到赵总,一听说你们要见面吃饭,我就积极申请加入了。还怕伍总看不起小的们,才死皮赖脸央着赵总出面帮我说话。我这番苦心伍总不知道也罢了,冤枉了我那是不行的。我连冯大哥都还没见过呢。” 伍建设嘿嘿一笑,当然也不会把许半夏的话当真,不过场面上的人,谁都不会直着脖子真去追究谁对谁错,反正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就是对。这会儿伍建设知道许半夏实力大增,又兼有事要问,所以不会像以前那么不把她放眼里,不过也不会太把许半夏放眼里,两只眼睛看着筷子上的套子,状若无心地问许半夏:“胖子,你什么时候给我打听一下,你的那些材料在北方直接加工了给我的话,价格多少可以拿下?” 许半夏心说,这个你即使不问,我也早就替你搞清楚了,本来就准备今晚跟你谈,可是你问了,我就要拿拿乔了,叫你欠我一个人情,气短一下也是好的。于是笑嘻嘻地道:“行,我等下吃完饭就找那里的朋友问一下,伍总是不是想了解一下那边的加工费用?我想肯定是比这儿的便宜吧,那边煤便宜,又是离原产地比较近,周转资金比较少,财务费用要比这儿低很多。人工更别说,我看着那边对《劳动法》不是很重视,加班和拖欠工资是常有的事。伍总如果要去那里进货的话,什么时候与我说一声,我替你安排。” 伍建设听了脸上有点不自在,恨不得把一句“我会要你安排”扔过去,可又很知道不能不叫许半夏安排,因为自己最近初初接手鑫盛,杂务缠身,压根儿没时间去理会一些细节,现在的进货都是从老客户那里要。上回听秦方平说了许胖子那里的货色价廉物美,他在面子与差价之间心里斗争了很久,终于逐利之心占了上风,派了个业务员去北方了解市道,可是了解来的东西与秦方平所说很有不同,他清楚,别人没摸到许半夏的道。所以今天才肯开口,没想到许半夏一点没有受宠若惊,还大剌剌地来一句“我替你安排”,真以为她几块钱拿下来就是老大了吗?可是又不能不叫许半夏“安排”,只得淡淡地用命令手下的口气道:“好吧,你给我报个详细价格过来,我要那里的加工费和原材料价。我等下叫秘给你发传真。” 许半夏心想:废话,原材料价怎么可以给你,给你了我喝西北风去?不过脸上则是若无其事地笑道:“好的,我吃完饭就回公司看去。晚上裘总儿子婚礼上拿给你。” 伍建设对此也没吱声,只是很简单地“嗯”了一声,便终于抬起眼,看着赵垒很客气地道:“一直想要好好感谢一下赵总,赵总老是不给我机会,等下让我好好敬你几杯。今天请了省钢的工程师过来,正好请赵总和几位高工一起给我一些建议,看看我下一步该怎么做。上个周末的时候,工程师已经去看了鑫盛的设备,都说设备没什么大问题,主要还是调试维护保养和配套没有跟上。赵总你对那里熟,你看看是不是这些问题?” 赵垒微笑道:“这些还不是最大问题。现在的鑫盛最大的问题是产品太低级,原因是没有把后道设备开起来。当然我知道,后道设备的技术要求更高,他们原来的技术队伍不强,开不起来也是对的,伍总接手后,要是能把后道工序做足了,你的产品可以好好上一个档次,成本没添多少,价格和市场可要好看得多。” 许半夏凭印象想了想,后道设备是些什么?有了,好像都是些污染比较严重的,需要排出酸性含铁离子废水和粉尘污染。不知道鑫盛原本有没有做环保评审,如果没有的话,伍建设倒是要花点工夫打点了。不过既然是以前开动过,应该是拿到过环保评审的。不知道赵垒提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用意在里面,许半夏拭目以待。 只听其中一个工程师道:“赵总说得没错的,后道工序不开动起来,做出来的产品相当于野鸡部队,价格上不去,这种产品做的人也多,竞争比较激烈。后道工序上去的话,只要质量保证,产品就是正规军了。我看那些设备不差,最多是马达换功率大一号的就行。这一点,郭总应该是内行。” 郭启东正满心牵挂着那几本杂志,有点心不在焉,听到点名,抬头见伍建设正一脸问询地看着他,忙道:“这倒是真的,后道开起来,产品价格上去,就是所谓的技术附加值。不过那还需要有好的人去操作,有时候温度什么的控制不好,出来的就是废品。不过伍总,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那些设备专业性太强,类似马达要换大一号的问题我就看不出来,需要专家指点了才行。” 那个工程师忙说:“郭总客气了,郭总说得对,后道技术含量比价高,做得不好就废。不像前道,土法上马做出来的东西,即使是废品,还是可以用用的。” 赵垒更是笑道:“伍总你算是捡到便宜了,同样的设备,你问省钢买的话,这些价格就拿不下来了。而且省钢的设备还比较老旧。鑫盛的后道设备虽然几乎是埋在废品堆里看不见,但擦拭擦拭,开动起来立即升值。” 郭启东有点顾虑地道:“后道设备开动起来的话,污染会比较大。”说的时候,两眼只是看着赵垒。 许半夏忙笑道:“污染?我那个滩涂上不知被谁泼了废机油,至今没有查出来,我把那块脏海涂填上塘渣废物利用,他们照样卖我好地块的价。污染这东西,只要把苦主摆平,政府机关才懒得理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日子过的人,反正土地是稀缺资源,再污染也不会妨碍政府卖地。不用太担心。上了再说,环保要有话说,到时再摆平。开工的时候一定要态度强硬一点,否则事事都要批要审,等真开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忽然想到,伍建设买的鑫盛在异地,他在那里不再是当地的地头蛇,不知还能不能摆平当地人?要是摆不平的话,可就有得好看了。难道赵垒用的计策就是这个? 赵垒却是笑道:“胖子你太大胆了点,做生产型企业与你做贸易不同,你做贸易大不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生产型企业设备厂房都搬不走,政府不抓这些老实和尚抓谁?出了事要处罚,一找就找得到,不付罚款就贴封条,让你没法生产,一般谁敢乱来。否则银行怎么不肯贷款给你贸易公司,对生产型企业又特别优惠呢?一样的道理。” 伍建设端起刚刚满上的酒杯,与个人碰了一下,随即认真地对赵垒道:“环保这种东西是被逼上梁山了才做的事,哪个企业自觉过了?都是些知识分子在吵吵闹闹。我们小时候就跟着大人一起打六六粉敌敌畏,也没见我们有谁短命,要说,农药打得多了,虫子会产生抗药性,人还不是一样?城里人到农村喝点溪水会拉肚子,我们小时候喝田沟里的水都没事,都是各自抵抗力的问题。今天饭桌上也差不多,我和胖子是大老粗,我们最知道怎么做。赵总你和阿郭两个知识分子就想得太多。为什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秀才考虑太多,顾虑太多,失去机会。我知道你们几个知识分子都嘴里不说,心里反对,没关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哈哈。” 赵垒一边跟着笑,一边在心里想,这个伍建设倒是一点都没怀疑许半夏是知识分子之一,可见许半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超绝。 伍建设是个办实事的人,几杯酒下来,除了劝酒的几句话,他几乎没多少废话,事事围绕鑫盛这个主题展开。关于设备,关于市场,就是不谈环保。连许半夏都感受得到伍建设火一样的干劲。一顿饭下来,解决不少问题。看得出,省钢几个工程师被伍建设招呼得很好,言语非常坦率,知无不言,伍建设也是在话语间一直提出要他们加盟。不过这种引进特殊人才的事一般都要单独与老板私下里谈的,伍建设与那几个省钢的工程师犹如一方在扭头摆尾展示,一方在亮出麻将牌似的翡翠戒指引诱,各自心照不宣。 不过许半夏相信这笔生意肯定可以成交,因为看得出伍建设已经下了开动后道工序的打算,他迫切需要有省钢这几位有实际工作经验的技术人员加盟。而省钢近年一直体制僵化,生产每况愈下,职工的收入可想而知。伍建设本就是个为达目的肯下血本,甚至不择手段的人,他花了那么大笔钱购入鑫盛,不可能不存着让鑫盛下金蛋的梦想。只怕下大价钱引进几个工程师才只是第一步,真正启动起来的时候,从省钢大量挖熟练操作工都有可能。很多私企的机器都是这么通过挖社会主义墙角启动的。 饭后,赵垒跟着许半夏的车子后面,去许半夏的公司。许半夏这个老板千年不遇地到一次公司,差点引起轰动。才刚坐下,看许半夏关上门,赵垒就笑问许半夏:“胖子,你是不是想误导伍建设污染环境,到时被政府责令停改?” 许半夏笑道:“我没引诱,只想探探他的口气。伍建设在他家附近搞污染,他上上下下摆得平,没事。他办厂那么多日子以来,因为有原集体厂的底子,从来不用为污染问题操心,他肯定对污染这一块重视不起来。果然他在鑫盛也胡来。” 赵垒看着许半夏笑道:“胖子,这还需要试探吗?伍建设唯利是图,他只要看到开动后道设备的好处,鑫盛制造污染是必然的,那是他的本能。而跑关系掩住相关人员的嘴比上一套环保设备的成本低,你说他最终会怎么做?所以你只要坐等,不要过多插嘴。” 许半夏想了想,也对。赵垒顺着伍建设的性子将他引到鑫盛,还愁唯利是图的伍建设不乱来?早就在想赵垒应该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看来赵垒原来早就设法请君入瓮了。但有几点不明白,她得问清楚:“可是,伍建设因此也引进大量对应的技术人员,鑫盛原来也一定有配套的环保设备,否则当初就不可能通过环保评审上马。那些技术人员为自己的性命,也会要求开动环保设备。不过……难说得很,老板最大,再说污染最终还是传到厂外,不是厂内,而且伍建设这个人又很强硬,那些技术人员最终会屈服都难说。” 赵垒笑道:“胖子,你没有搞过实业,虽然看得不少,可是没有真正搞过,终究不会知道其中关键。环保设备购置安装的费用才只是一次性投资,皱皱眉头也就忍下了。可是环保设备如果启动,每天就需流水一样的运行费用了。那些运行费用得一五一十算进产品的成本中去,吞噬伍建设的利润,你说他舍得这么割肉吗?我想在没有外力压制的前提下,他不会舍得,你只要看看他的公司附近小河一片浑黄就知道他怎么看待环保了。” 许半夏好好想了想,才不得不佩服地道:“你把伍建设吃透了。可是,我觉得引导伍建设开后道设备是把双刃剑,这导致他必须引进尖端人才,使他的产品在市场获得口碑,取得高价,站稳脚跟,不易撼动。同时,他可能会良心发现在工程师的要求下启动环保设备。这些国企出来的规规矩矩的工程师,可能是不小的变数。” 赵垒微笑着拿眼睛看着许半夏,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胖子,看你的眉眼,很像敦煌壁画里的隋唐女子,慈眉善目。” 许半夏心里好好地乱跳了几下,很快接口道:“你是不是还有下半句没有说出来?我帮你说吧,是不是‘谁知伊心肠墨黑’。” 赵垒笑道:“多想了吧,我可没那意思,我只是看着你忽然有感而发。”随即就转了话题,“你说得不错,这些工程师是最大的变数,但不是你说的那种变数,他们产生的变数比环境污染可能产生的变数都大。他们才是我力促伍建设开动后道设备的最主要原因,制造污染激化鑫盛与周边的矛盾相较之下只能放在第二位,我其实并不想看到鑫盛污染太大,太作孽。” 许半夏正被赵垒前面一句话搞得心头鹿撞,没想到赵垒话锋一转又回到原路上,她需要收回心神,好好回味一遍赵垒的话,才听懂他讲的是什么。听赵垒说到污染太大太作孽,不由想到自己在海涂干的好事,一时一颗心给猛揪了一下,原来赵垒很不喜欢污染。但脸上还是笑嘻嘻地道:“别卖关子,说说你的原因。依照你的意思,难道那几个工程师是定时炸弹?” 赵垒微笑道:“据可靠线报,省钢因为效益不佳,上头有换帅的决心。空降的一个大帅身份背景性格都酷似三国时的周瑜,可惜该人目前正在国外培训,因此上头一直捂着消息。这个人是高干子弟,有后台,不怕折腾;脑筋好用,知道革新;最主要一点,此人权欲重,他想以省钢作为他展示自己的舞台,为他谋取更高职位获得实绩傍身。毫无疑问,此人上台的话,肯定会大刀阔斧地激活省钢。” 许半夏见赵垒才说一半就戛然而止,知道他卖关子,此刻她许半夏要是再继续要求赵垒说下去的话,就很没种了,无论如何得自己想出来。瞑目少顷,许半夏立刻豁然开朗,“我明白了,此人上台以后要人没人,因为可以用的人都被伍建设挖走,以致无法顺利施展抱负……”许半夏也学着赵垒说了一半,卖了关子,按下不说,“可是你又是怎么得知的?” 赵垒明白许半夏已经了解了他的意图,心里欢喜,笑嘻嘻地道:“禀胖子,此人与我一个学校出身,不过以前只是点头之交。上半年他出国前特意挽人介绍与我认识,向我了解接手省钢的前景,所以我才能事前得知。” 许半夏恍然大悟。赵垒,以他对伍建设性格的深刻了解,和对省钢领导层变迁的事先了解,精心设计了这么个复杂曲折的圈套。而他自己则是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事态发展。手腕之高明,心机之深沉,耐心之良好,都堪称绝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鸡鸭同笼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赵垒提出一起去裘毕正儿子举行婚礼的宾馆,而许半夏则是思量再三,决定不一起去,推说去换件衣服,让赵垒先去。因为一下午与赵垒讨论三个方案,两人因为要看同一份文件,不得不坐得很近,气息相闻,许半夏有缺氧的感觉。何况又感觉得出赵垒也是千方百计地制造机会与她接近,三不五时地冒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让许半夏觉得接受不过来。就像是一个长期吃素的人,忽然顿顿鱼肉,即使吃得下,肠胃都不知道怎么吸收。许半夏需要与牛一样独自安静一下,好好反刍。再说,与赵垒一次同时出现还可以说是巧合,多次一起出现,不能不叫别人怀疑了。别的人犹可,绝对不能让伍建设起疑。否则他会好好反思。 而且,许半夏还有许多事必须背着赵垒做。首先,要紧急与屠虹通个电话,给他传真赵垒和她商量后觉得最可行的一个方案,希望屠虹帮她留意,有没有相关行业的什么公司破产或者集团剥离资产,让她许半夏可以收购便宜货。屠虹的公司做的本就是掮客,他们的信息比较灵通,不问白不问,或许真可以撞到一处金矿。屠虹虽然没有拿下高跃进公司的上市,但后续工作的业务量也不少,为此比较感谢许半夏的帮忙,再说许半夏言语泼辣,说出来的话往往一针见血,他听着总是感觉痛并快乐着,很是上瘾,日常没事时候,隔三岔五就给许半夏一个电话,不为什么事,单纯闲聊。 第二个电话打给童骁骑,告诉他《花花公子》杂志碟片已经顺利入了郭启东法眼,让他叫人最近盯紧一点。顺便报告一下今晚郭启东肯定会出席婚礼。根据童骁骑的汇报,吃了午饭后,郭启东跟着去了秦方平的公司,许半夏心中暗笑,不用说了,两人一准趴在电脑前偷偷看碟片。犹如吃饭,有人一起抢着吃才香甜,如果不是秦郭两人抢夺,这种与碟片未必有多吃香。而高辛夷则是在口头抵制几下后,已经与童骁骑的母亲一起收拾东西,准备搬去湖边别墅。可怜童母,与高辛夷品位不同,在什么该收拾,什么不该收拾的问题上,一忍再忍。 各路俱都安排停当,许半夏这才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由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洗手间的镜子前打量。隋唐女子?而非隋唐美女?而且还慈眉善目?许半夏颇不自信。看镜中的自己,皮肤自然是好的,难得的是白里透红,两颊自然飞着一抹粉霞。至于那两条慈眉一双善目,许半夏只知道自己眼睛瞪起来的时候怕她的人很多,连那些送废钢上门的泼皮都怕,但是笑呢?对赵垒似乎一直是态度和蔼可亲一如花痴的。 许半夏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这个笑,是她平时做得熟能生巧的皮笑肉不笑,不过是脸皮扯动,弯一弯眉眼,弯一弯小嘴。咦,看上去还真挺舒服的。说是慈眉善目有点夸张,但一团喜气,犹如无锡地摊比比皆是的泥阿福还是有的,因为眼睛弯得遮住了眼珠子的精光。许半夏自己看着都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难道赵垒的口味变了?记得他以前喜欢的都是那种女人味十足的女孩,他的前女友就是那么个被许半夏一看见就认为是女孩而不是女人的女子。赵垒这回言语之间的暧昧是什么意思?许半夏不敢确定。从他设计伍建设这件事来看,此人心计着实深沉,说出来的话岂是剥去一层皮就可以看见肉的,起码得与春笋一样剥去好几层,每层却只露一截肉。但许半夏又想,赵垒言语暧昧,她许半夏乐在其中就是了,何必想太多?万一他是幡然省悟,如今是真心对她许半夏好,自己疑心太多,不就是白白失去机会?许半夏患得患失地上车,不过却是坚定不移地前去婚礼现场,因为那里有赵垒。 儿女的婚礼现场,差不多也是父母的交际场合,否则许半夏之流的从来没见过裘家小子,怎么也会进入受邀之列呢?门口团着一群人,反而盛装的新郎新娘矗立于人团之外。许半夏稍稍一吊脖子,就看见人团之中心为裘毕正和赵垒,其他人中,许半夏面熟几个,分别是些机关里说得上话的,但又不是顺位第一的某长。走近一听,裘毕正正用嘹亮的声音介绍赵垒给旁人,对了,赵垒的身份确实比较醒目,尤其是对于全民动员,忙着招商引资的官员而言。裘毕正怎么可能放弃赵垒这么个可以给自己长脸的外商。可见赵垒也是刚到,不知去哪里拐了一遭。许半夏看见赵垒从人缝中露出的一角衬衫领子,才放心下来,原来他也是回去换衣服了。 许半夏看见大厅另一侧的冯遇,准备走过去,不想被今天意气风发,眼观六路的裘毕正拉住。裘毕正用异于寻常的热情洋溢与许半夏招呼:“哎哟,胖子,好久不见,听说大发了啊。” 许半夏心疼地看着被裘毕正拉得略略变型的衣服,笑嘻嘻地道:“裘总,恭喜恭喜,这下等着做爷爷了。”说话间忍不住瞟了一眼赵垒,是不是自己这一脸慈眉善目的笑很入他的法眼呢? 原以为裘毕正招呼一下就罢,没想到裘毕正居然撇下旁人,单独把许半夏介绍给新郎新娘,非让新郎新娘叫了许半夏一声姐姐,搞得许半夏云深雾罩的,不知他为什么变得这么殷勤。不过许半夏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跟着新郎新娘说笑了几句,搞得大家一起大笑才罢。居然裘毕正一直陪同着,随后又拉她到刚才的那个人团里介绍。 许半夏与几个官员熟,所以忍不住笑道:“裘总,忙你的去,我们都认识,会照顾好自己。” 裘毕正却是不走,还是站在许半夏身边笑呵呵地道:“胖子,你说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夏天到现在,都快半年了吧?这半年光听见说你做得怎么怎么好,想找你见面祝贺一下都找不到人,还好还是经常通几个电话的,否则我们这帮老兄弟都要怀疑你不要理我们了。” 许半夏听着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两人夏天时候的最后一次见面,裘毕正对她食肉寝皮的心都有,虽然以后两人几乎是一周一个电话,大多是裘毕正主动打出,但谈的都是市场行情之类的话题,许半夏只是不明白,裘毕正邀请她出席他儿子的婚礼倒也罢了,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怎么会对她这么热情?不由心里狐疑脸上依然笑嘻嘻地回答道:“裘总,这不是骂我吗?我可是常常向你这个前辈汇报最新动态的。不信你去问问冯大哥,我对你藏私了没有。” 裘毕正还是笑得一张脸皱成一朵菊花,“胖子,听说冯总老婆拿了五百万在你那儿吃利息,有没那事?” 许半夏只是笑着道:“冯大哥说家里的钱放着也是放着,他又不想扩大规模,存银行利息太低,炒股票风险太大,所以帮我一把,知道我资金吃紧。冯大哥手笔大,一拿就是五百万。”这才心里隐隐有点明白,原来裘毕正看中她这儿的利息了。怪不得对她这么客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绕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裘毕正何必这么客气了,她许半夏一向与钱没仇,她老爹的钱她都扣着不还,何况是裘毕正的钱?钱这东西于许半夏而言,如韩信用兵,只有是多多益善。这时见赵垒走了开去,和别人招呼,那是个两鬓飞霜的中年人,看样子,又是什么官员。 裘毕正往赵垒那儿看了眼,有点焦急地道:“胖子,我们市政协领导来了,我得去和他打个招呼。要不我明天上你公司找你,有要紧事商量,你一定要等我。” 许半夏几乎是没有迟疑地道:“好,你去吧。”许半夏知道裘毕正明天找她为什么事了,但不知道自己明天早上有没有空,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等就等他,否则,谅裘毕正如今也一下拿不出多少钱来,他的钱都压在设备里收承包费,她该忙什么还是忙什么去。等裘毕正走开,许半夏立马就去找冯遇。大家聊了几句,也就相携着去到餐厅坐下。 与去年在杭州时候相比,一桌子少了个童骁骑,多了赵垒和秦方平。裘毕正没再与伍建设抢位置,他今天要坐新郎父亲的大位。伍建设还是一点不客气地占了主位,然后大笑着请赵垒坐到他左边,冯遇坐他右边。好在赵垒胸有成竹,而冯遇一向随遇而安,所以今天没人与他抢,不知他有没有因此觉得意兴索然。 许半夏很想坐到赵垒身边去,可最后还是想了想,坐在冯遇旁边,忽然想起这是婚礼,忙问冯遇:“阿嫂怎么不来?” 冯遇笑道:“她一向不喜欢看见满桌子喝酒的,不来也好,省得回家和我生气。胖子,她让我遇见你跟你说一下,说你这回给的利息多出一点。” 许半夏忙道:“没多给,让她算一下日子,我这次因为头寸调不过来,拖了几天才付给大嫂利息,所以这些日子利息的利息也得算上。别人的便宜可以占,你们的我坚决不占。” 冯遇听了“噢”了一声,笑道:“胖子,你这也太小心了点,一时调不过来,跟我们说一声就是了,还那么认真干什么?我们又不少那几块钱。” 许半夏正要说什么,伍建设大喝一声:“胖子,今天这一桌你最小,酒瓶子就归你负责了。大家谁没了酒都问你要。否则这种婚宴服务最差,喝酒才喝上兴致,酒就没了。反正胖子你今天照顾好。” 许半夏嘴里笑嘻嘻地说着“那还用说,伍总即使不说,这差使我也会担着的”,可是心里却很生气,什么玩意儿,还不是看她最近得意,心里不愤了。也不知这一桌有多少人抱着类似想法。不过也没人开口替她向伍建设表示抗议。 不想伍建设又道:“胖子啊,我们这些大哥难得今天那么全都聚在一起,尤其是赵总来一趟不容易,不能吃完饭就散掉,你好好安排一下,我们吃饭后去唱歌,唱完歌再去消夜,好好陪赵总乐一晚才好。交给你啦。” 许半夏最近总是跑外面,对本市最近的娱乐业行情不是很知道,交际什么的都是委托童骁骑在跑,只得笑道:“好说嘛,我请客。还是钱柜?”定下来后,立刻离开位置远远找僻静处给童骁骑,而不是秘打电话,“阿骑,帮我在钱柜定个包厢,等下伍总赵总冯总郭总秦总都去。让他们先放两箱啤酒进去候着。你照计划安排几个女人,要放得开点的。”童骁骑自然心知肚明该怎么做。 许半夏人面熟,又兼裘毕正好面子,请了不少政府官员,许半夏少不得要过去敬酒寒暄。她总是敬几个,回来自己桌子吃几口菜。不过每次回来的时候,伍建设总是冲她挥着空了的酒杯,大喊“胖子失责”。许半夏只得拿来酒瓶替他满上。第三次出去敬酒的时候,正好遇到从那个两鬓飞霜的中年人那里敬酒回来的赵垒,这条路线不该是赵垒取直路该走的路线,他可能只是为了要跟许半夏说句话,他只是很简单地说了句:“别生气,再给他猖狂几天。”许半夏当然明白赵垒说的是谁,伍建设。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她心里还是如吃了蜜一样,浑身轻松起来。如同孤军奋战之时忽然援军敲锣打鼓而来,阴霾一扫而空,斗志更胜往常。原来,一加一可以大于二。 婚宴本就不会太长时间,大家散去后,许半夏这一桌的人也一起起身离开。伍建设看见赵垒开的车,好地道:“赵总你是自己驾车来的?” 赵垒笑道:“不是,我昨天机场遇到胖子开着这辆车在接人,很喜欢,就抢了来玩。”赵垒也有意与许半夏保持距离,免得被伍建设怀疑。 伍建设此时酒还没喝多,说话还有点分寸,再说此刻还要倚仗着赵垒一些事,所以只是冲着许半夏打了个“哈哈”,没说什么,钻进自己的车子。给他开车的是财务经理,许半夏以前见过。 进去童骁骑给定的包厢,早有在里面候着的莺莺燕燕迎了出来,各自拖住一个男客。赵垒身边当然也坐了一个。许半夏虽然很清楚这是童骁骑的安排,要换往常,也就觉得童骁骑做事有准备,安排得好,可此刻看着赵垒身边的女子,心里很堵。偏伍建设还大喊道:“胖子呢?胖子怎么没有?给胖子叫个鸭。” 许半夏笑道:“你们开心,我给你们点歌。伍总是不是还是那首《好汉歌》?”一边说,一边手起键落,把各人平时喜好的歌点了上去。见差不多了,才拎起啤酒瓶往各人面前放。到郭启东前面的时候,看到郭启东身边女子显然比其他女子火爆,坐下没多久,一只手已经伸进了郭启东的衬衣。显然这是阿骑的安排。 秦方平举起酒杯向许半夏敬酒,两人现在关系好得很。但许半夏还是建议:“郭总应该与秦总干一瓶,弄不好秦总喝醉了昏头,把杂志全部送给你了。” 郭启东一点不客气地搂着小姐,笑道:“不如把童骁骑去叫来,我好好敬他。” 许半夏道:“阿骑今天搬家,怕是出不来。郭总还是问秦总要吧,他们两个现在每天黏一起,亲兄弟都没他们要好。阿骑老婆说起秦总就吃醋。” 伍建设见没人理他,心里不高兴,大叫道:“小秦,什么好东西。” 秦方平忙道:“黄带黄,都放在公司里,什么时候去伍总那里,给你拿过去。” 郭启东听了不乐意,拉住秦方平嚷道:“小秦,你太不讲义气了吧,伍总一说你就给,我磨了你一下午都不给,你看不起兄弟。” 秦方平知道自己说话漏嘴,忙敬酒赔罪。伍建设等郭启东喝完,一拍郭启东的肩膀,道:“你当然不能跟我比,不过你比裘毕正这个白痴强多了。跟着我,有你的好处,干了。”说完自己先喝。郭启东只能跟着喝了。许半夏看着听着,觉得依郭启东的性子,只怕早被伍建设这些话气得五内出血,只是现在必须靠着伍建设,所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火已经放起来,许半夏很高兴看到他们开始拼酒,见冯遇招手,便走过去跟他说话。冯遇问的是市场行情,顺便举杯喝几口。不过冷天的啤酒喝下去胃里不舒服,冷冷地总是化不开,两三瓶下去,许半夏只有选择去厕所吐掉。回来,包厢里只余赵垒与伍建设。“咦,他们人呢?” 赵垒道:“不是一个个跟你出去了吗?还以为你们找到好玩的项目,扔下我们几个。” 伍建设大咧咧地道:“我还以为我们都是一对一对的,胖子你也忍不住去找鸭了。是不是没见个好的?” 许半夏笑道:“伍总英明啊,可是我找过去一看,一屋子的鸡靠墙坐着,就是没有一只鸭,只好灰溜溜回来。难道他们现在都不在这儿做生意了?” 赵垒看着许半夏笑道:“胖子你别胡吹了。”又同伍建设道:“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我们不等了,出去吃夜宵吧,顺便可以说些话。” 伍建设闻言立刻起身,嘿嘿贼笑道:“他们哪里是一时半刻回不来,我看他们是不会回来了,正好,我们吃夜宵去,也安静一些。胖子,我中午问你的价格你给我打听来没有?” 许半夏忙答:“有了,你伍总吩咐的事,我们怎么敢怠慢。这儿吵,我们边吃夜宵边说吧。”一边想掏钱付小费,赵垒快她一步付了。许半夏倒并不会觉得叫她一个女的付小姐的小费有什么不妥,反正她以前也常付。不过赵垒替她付本就说好该她付的小费,她心里还是挺欢喜的。 去夜宵饭店的路上,许半夏接到童骁骑的电话:“胖子,不好,冯总也在。” 许半夏看冯遇与郭启东和秦方平一起消失的时候,也担心过他们在一起,但又想到冯遇经常趁大家高兴的时候溜走会他的小李,所以并不是很在意。这下头大了,难道自己这一天好不容易诱得郭启东入瓮,最后得因为冯遇而放弃精心筹划的行动?可是,要是放弃这一次的话,以后还哪来这么好的机会?最主要的是,跟踪郭启东要消耗多少人力财力啊。今天一下午都已经盯了他半天无果了。许半夏迟疑了一会儿,道:“冯大哥如果和他们不是一个屋子的,你多花点钱从中周旋一下。” 童骁骑道:“不行,他们这几个鸡本就是一个窝的。” 许半夏把手机放到膝盖上待了一会儿,这才又毅然举起手机,道:“事不宜迟,你行动吧。不过跟兄弟们说一声,不要通知他们家里。你也小心点,不要让别人知道是你告发的。” 童骁骑笑道:“你放心,我只跟派出所副所长说了一下,没和别人说,他是我最好哥们,不会外传。” 放下手机,许半夏心想,还好赵垒没去,可惜伍建设没去。不过要是赵垒也去了的话,她还会不会当机立断叫童骁骑下手?许半夏怀疑她会,而且可能还会叫上记者曝光。 只是对不起冯遇了,不过等下赎金她会去交。不会让冯太太知道,也不会让他吃苦。 饭店与钱柜比较近,几乎是放下电话没多久就到。许半夏才下车,赵垒过来轻道:“喝了酒还打一路电话,也不怕闯祸。” 许半夏心里有鬼,闻言吓了一跳,忙收起心神,笑道:“一个北方客户打电话来问价格,叽叽歪歪的一直拎不清。”话说完才想到,赵垒这不是关心她?“赵总你怎么知道我打电话了?也是给我电话了?” 赵垒一笑,道:“我在你前面,看一看倒车镜就知道。别想赖上我。” 许半夏笑,心里很舒服,这是不是意味着赵垒现在一直在关心她?只是,他是兄弟般的阶级友情,还是别的?许半夏心里不是很能确定,怕自己动作猛了的话反而与赵垒连朋友都做不得,患得患失,反而失了平时的爽快,变为步步为营。 许半夏因为一直惦记着童骁骑那里的行动,有点心不在焉,不过好在大家都喝了酒,而且喝得不少,因此没人注意许半夏的反常。伍建设是个生意人,即使喝了酒,还是能非常详细地询问许半夏有关加工费收取等细节,而且回答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所以许半夏怀疑,伍建设没跟着郭启东秦方平一起出去,是因为他惦记着这票生意。 说话间,赵垒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说他平时话不多,还真是,即使一桌都在寒暄的时候,他也是微笑看着的时间比较多。不过他接了个很古怪的电话,他没有起身去别处,只是很冷淡地看得出是板着脸在说话:“嗯,是,我手机换了……对不起,我与朋友在吃夜宵,不便离开……对不起,我明天一早就走……谢谢,你不用来送我……嗯,谢谢,再见。”言语之冷淡,连伍建设都盯着赵垒瞧。不过赵垒放下手机,却是笑了笑,道:“怎么都看着我?” 许半夏笑道:“赵总脸上有朵花。” 伍建设则是一点没有掩饰地道:“谁?前女友?见就见嘛,反正你晚上也一个人。”许半夏听了心中一凛。 赵垒笑道:“伍总不是说要陪着我好好高兴一晚吗?怎么现在就把我往外推了?” 伍建设道:“别客气,你要是有个人问题要解决的话,我不会缠着你。”正说着,许半夏的手机也响,“干什么?胖子的男朋友也找上来了?你们真是麻烦。” 许半夏接的是童骁骑的电话:“胖子,很顺利,都进去了。我跟副所长说了,他不会刻意通知家属。”许半夏听着只是“嗯嗯”连声,不说什么,最后才说一句:“好,知道了。”就收了手机。 伍建设听完笑道:“我就说胖子怎么找得到男朋友,一听就是工作电话,嘿嘿,被我一猜就中。” 许半夏笑道:“伍总走眼了吧,或许赵总这么优秀的人就是我男朋友呢,赵总,是不是?帮我争口气。”心里忐忑,但脸上却是挤眉弄眼地一副不正经样。 还没等赵垒说,伍建设先得意扬扬地道:“胖子,你这种人,男人见了都怕你,谁敢要你?除非你花钱养几个小白脸。我跟赵总都不怕你,但是我们都不会要你这种人的。对不对,赵总?” 赵垒微笑着道:“胖子太出色,看人一眼就看到心底,有几个男人架得住胖子的眼光?”伍建设听到这儿,大大说了声“对,不过比我们还差一点”。赵垒一笑,继续道:“伍总自然是有家有口,不会想到胖子。我可是不同,胖子多好一个人啊。” 伍建设一听,“噗”的一声,把嘴里的一口水都喷了出来,雨露遍撒桌上几乎所有菜肴。随后笑得差点打跌。许半夏心里决定,再不吃桌上任何一口菜,好脏。伍建设笑完,正想说赵垒这个玩笑开得好,不想手机响起,他接起一听,骂了声“他妈的,我立刻来”,便黑着脸挂掉。对赵垒与许半夏道:“他们三个运气不好,嫖娼给抓进局子里面去了。他妈的,郭启东这个笨贼,叫他悠着点悠着点,就是不听。我去城西派出所一趟,你们……” 赵垒起身,道:“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尤其是阿郭,他还在取保候审期吧?” 许半夏一边招呼结账,一边明知故问道:“郭总他们的不是说已经查好了吗?怎么还没判?我还以为他已经缓刑了呢。” 赵垒递给许半夏一个眼色,叫她别问的意思。而伍建设已经大步冲了出去。等许半夏结完账,与赵垒出去,伍建设的车子刚绝尘而去。赵垒这才道:“我们一起走吧,你的车放在这儿应该没有问题。” 许半夏上了车就问:“郭总怎么一直不判?按说他这种事性质很简单,应该不会拖那么长时间还不判的。” 赵垒道:“伍建设找了关系把阿郭保出来,但他也找了关系,让人把这案子压着不发审。阿郭说伍建设因为怕如果判刑而不是缓期的话,没人替伍建设管厂,所以一直动用关系帮他拖着。不过我怀疑伍建设不是那个意思,凭他的能耐,阿郭钱都还了,苦主裘毕正又不追究,要给阿郭谋个缓刑很方便。主要他是怕阿郭的事真正缓刑判下来后,阿郭反而没了约束,即使不给他打工也可以。伍建设知道阿郭这个人滑,他不得不动用关系压着案子,阿郭因为担心进拘留所候审,又不得不仰仗着他,只有乖乖听他的话。不知道阿郭猜到了没有,我怀疑他这个人精不会猜不到。” 赵垒说的那么直,许半夏想了又想,还是不敢把自己设局陷郭启东进去的事说出来,只是道:“取保候审的人,如果这个时期出事的话,可能取保得给敲了吧?” 赵垒点头,道:“不知伍建设这回还有没有能耐把阿郭保出来了,而且这么一来,阿郭的案子发审的时候,可能量刑也得有另外考虑。” 许半夏假惺惺道:“也怪阿骑,好好的干什么要把《花花公子》传出来,否则也不会出事。也好,正好一起保了冯大哥,否则冯大哥回家不好交代。” 赵垒只是叹息,郭启东的结局可想而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我很想着你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伍建设没法把郭启东保出来,在派出所办公室里碰了软钉子,出来大门外就开骂。秦方平与冯遇两人都蔫头耷脑地没劲,话也不高兴说,赵垒提出去什么地方吃个夜宵散散心,也被他们拒绝。伍建设无的放矢地骂了一通后与众人拱拱手,跳上自己的车子先走,于是,不得不由赵垒开车分别送大家回家。秦方平虽然想自己打的,但被许半夏拖住。 把秦方平送走后,赵垒才说话:“胖子,怎么一直不说话?想什么呢?” 许半夏正在想冯遇沮丧的脸色,心里揣度,不知他想到郭启东进去后再出不来的时候,心里会怎么想。因为郭启东已经又在着手改造那条生产线,这会儿郭启东进去,厂里大乱,谁还有心思改造那条生产线?其实说到底,真是为冯遇好的,只是没法说给他听。相信冯遇明天醒过来,会明白好歹。所以听见赵垒说话的时候,好好惊了一下,等一会儿才道:“不知郭总出不出得来,要是出不来的话,局面又会变化很多。不过只会向着对我们的计划有利的一面转变。如此一来,伍建设不得不更花心思在鑫盛的启动上,为保证东边不亮西边亮,他可能更要从省钢挖高层次的人。” 赵垒轻叹道:“阿郭自作孽,不过事已至此,伍建设会大力活动,裘毕正也会一起活动的。” 许半夏道:“没想到,郭总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几本《花花公子》怎么就可以把他打倒了呢?说实话……嘿嘿,不说了。男人怎么都那么脆弱。” 赵垒忙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如此,胖子你别一棍子打死所有人。阿郭与秦方平本来就好色,冯总我平时不了解。今天他们本就老酒喝得上头,又有小姐在旁边陪着,阿郭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秦方平新婚妻子正怀孕,做出这种事也是有点必然。” 许半夏连忙点头,赵垒能这么解释最好,巴不得他不联想到那几本《花花公子》和碟片。许半夏还没答话,赵垒又道:“胖子,你人面熟,交道广,能不能看看,帮阿郭一把?” 许半夏道:“好,我会试试看。不过我有感觉,近期我很忙,没时间与人应酬,酒肉朋友只要几天没酒肉就得疏远,今天裘总儿子结婚遇到那几个,就比原先冷淡许多,不知道我以前的关系还能不能用。赵总,你不是也认识几个上层的吗?像今天你敬酒去的那个,一看就是地位不低的。我认识的都是科长什么的,你认识的人比较上层。” 赵垒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道:“他是我前女友的父亲。不管怎么说,见了面我总得给他敬酒。” 许半夏前后想了想,才道:“明白了,怪不得刚才吃夜宵时候你前女友会打来电话约你,原来是她父亲跟她说的。她……很漂亮。” 赵垒淡淡地说:“金银珠宝,寒不能衣,饥不能食,就跟漂亮一样,有什么用?我出点事情,先跳起来的还是她。寒心。” 许半夏有点假惺惺地道:“小姑娘年纪轻,没吃过苦头,不知道吧。” 赵垒扬眉看向许半夏,还是缓缓地道:“胖子,你也不大,那你呢?我那个时候没有利用价值,还眼看着考虑问题走火入魔,想做小业主,要不是你,我拔出泥沼还没那么快。胖子,你是我那段时间唯一的精神支柱。” 许半夏听了这一席话,心里快美无比,用心被赵垒感知,总算没白支持他一场,他能知道,许半夏已经满足。不过嘴里还是笑嘻嘻地道:“这就更说明,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呵呵。” 赵垒不语,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却又放进去,许半夏看见了笑道:“吸吧,我又不是没见你吸烟过。不过那么多时间不见,赵总的烟瘾好像小了很多。” 赵垒微笑,不过这笑容有点勉强。他柔声道:“胖子,你还帮我点过烟。那个晚上,我们坐在旷野的路肩上喝闷酒,吸闷烟,回来一身蚊子包。你也一样吧。” 许半夏笑道:“我比较狡猾,一早涂了防蚊子叮咬的药水。我们两个一起吸引来的蚊子都集中起来去咬你。”那晚,虽然担惊受怕,可是回想起来,却是只有两人患难与共的温情。 赵垒笑了一声,短促如夏夜流星,不过好歹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闷,他有点犹豫地问:“胖子,你还记得伍建设在去年夏天,杭州聚会时候说的话吗?就是对我的评价那几句,阿郭后来跟我说起,我想着也对。” 许半夏想了一下,问:“什么话?伍建设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他说谁好,除非谁就在他面前。而我这种类型的人,即使站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肯正眼看我。” 赵垒心中释然,看来,许半夏根本就没在意伍建设说的那句话,伍建设说他表面风光,其实是虚架子,一年收入不及他伍建设一个月,赵垒原先还是一笑置之,可是夏天遭遇职场变故的时候再回想起那段话,心里着实感慨。如今见许半夏做得风生水起,前途无量,他心中不知怎的,有丝担心,会不会许半夏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有伍建设一样的感受?还好,看来没有。 许半夏见自家小区就在面前,虽然赵垒不说话,她还是不得不说:“赵总,我到了。明天我去送你。” 赵垒微笑道:“好,我正等你这句话。胖子,我这回过来,主要还是来见你。机场出来巧遇你,你又最后送我去机场,正好有始有终。可惜,我那儿现在施工正忙,我很抽不出时间在这儿多待。以后你常给我电话。” 许半夏把这几句话咀嚼再三,终究没勇气先跨出一步,借着打开后车门,平缓一下跳得不知所云的心,这才笑道:“好,我会常常给你电话。”有点藕断丝连地准备转身下车。 看着许半夏跨出一脚,赵垒感到一下心里有点空,不敢再迟疑,一把拉住许半夏的左手,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盯着吃惊回首的许半夏半天,吐字艰难地道:“胖子,我没当你是兄弟,也不想再当你是朋友,以前或许有,以前欣赏你的魄力冲劲。那一晚后,我越来越发觉,我很想着你。我知道你这人重兄弟朋友感情,遇事大刀阔斧,五湖四海都是兄弟,只怕跟你一说,你会笑话,最后连兄弟都没得做。今天……你要笑话就笑吧,但不许下车,我们好好谈谈。” 许半夏闻言整个人僵住,耳边如火车轰鸣而过。“我很想着你”!这句话翻来覆去在许半夏脑子里翻滚,回旋,这就是了,不是兄弟,不是朋友,但是很想的人,那还有什么?想到这儿,许半夏几乎是没有犹豫,回身上车,把门一关,满脸抑制不住的高兴,道:“你不早说,害我刚才很是失落。走,我们好好谈谈。”情急之下,差点把“他妈的”三个字也带出口。 赵垒这颗心才放了下来,再没有刚才的拘谨,脸上也是管不住的笑意:“胖子,还说我,我从昨天下飞机到现在,一直冲你明示暗示,你一点都没有反应,害得我都快失望,只好破罐子破摔,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孤注一掷了。” 许半夏听着开心地笑,忽然有点不会说话了。 赵垒在红绿灯的空隙,悄悄观察一下许半夏的脸色神情,见她一脸心花怒放,心中很是开心,恨不得伸手捏捏这张胖乎乎的笑脸。可是手犹豫着伸出去到半路,又觉得陌生,中途改道。许半夏太强,赵垒总觉得不能拿她当寻常女子对待,所以步步小心,怕一个错着全盘皆输。现今看到许半夏的脸色一再说明着她也早就有心,这才有点后悔,前面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一点。 许半夏看见赵垒的手终于没伸过来,又有点紧张,又有点轻松,笑问:“这下,我们去哪儿?” 赵垒道:“我们干脆把车子停在你的小区里,外面走走。现在路上几乎没人,很清静。” 许半夏没等赵垒话音落,早灵活地起身,开门下车。赵垒没想到许半夏这么快用行动响应,看着车外的人儿莞尔,也忙下车,到了外面才想起:“胖子,这还是在你们小区门外,你上来,我们把车开进去。”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就笑。 许半夏听了也大笑,道:“咦,我怎么犯糊涂了呢?怎么说跳就跳了呢?可是你也一样啊。算了,反正旁边就是门卫,我们停这儿也不碍事。走吧。” 赵垒终于还有点脑袋检查一下车门,这才跟上许半夏,拉住她的手。一时,两个平时见惯场面,熟练应答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互相看来看去,闷声不响走出好长一段路。 许半夏着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总觉得与两人喝多了酒有关,犹豫半天,忍不住问:“这是真的吗?我从一见你就垂涎于你,当时只要能接近你,把你的前女友搞晕脑子我就满足了。我怎么都不会想奢望你会……嗯,会……” 赵垒没想到许半夏坦白如斯,再加本来心情就愉悦,听了这些话,不由大笑,回想起过往的种种,还真是的,许半夏一点都没胡说。许半夏见他只笑不说,大窘,一脚出去,但中途心软,只踢在赵垒的脚后跟,鞋帮子碰鞋帮子,谁都没吃亏。赵垒也没避开,笑着道:“是我不好,我最先只觉得你可以接近,也可以利用,呃,不好意思,听了不会生我气吧?” 许半夏虽然明白这是实情,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尝没打过利用赵垒的主意?不过听着还是有点疙瘩,但她不会计较,道:“我们之间曾经互相利用,大家心知肚明,说都不用说。但是我年前有难,你冒着风险给了我你私人所有的五十万,我当时开始,对你不再存用完即丢的想法。不过后来你可没再利用我,也用不上了。” 赵垒道:“胖子,你这么大方明智,这是我最欣赏的一点。与你的交往,是个渐进的过程,慢慢才敢信任,也慢慢才敢商谈,直至深谈。原本一切的发展我自己也不是很在意。一直到你误会我帮伍建设的时候,我才感觉我的行动滞后于感觉,其实,我应该早一点与你通气。” 许半夏反应极快:“那你为什么昨晚还说不预先告诉我是因为怕我的愤怒反应不真实?” 赵垒笑道:“你别太聪明,我会吃不消。昨天说的是我本来的打算。但我今天说的是我后来看你误解后的心情。我很后悔没把你的感受放第一位考虑。不过这话昨天不敢说啊,怕你嫌我肉麻,弄不好以后与我保持三尺距离。” 许半夏听了心里开心,笑道:“对啊,昨晚你要是那么说的话,我准保怀疑你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企图。呀,我好开心。还是不相信是真的。”说话时候忍不住轻轻蹦跶了两下。 黑暗中赵垒起先没有注意,只觉得拉着的手被有节奏地扯了两下,醒悟过来,才明白,原来是许半夏在蹦跶,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连说了几个“你”,想说什么,终被心里抑制不住爆发出来的笑声打断,满脑子都是不可想象,真想对许半夏要求,让她再蹦跶两下。终是没有出口,只是笑着道:“我也很开心,说出来你会响应,我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这么多日子,其实我早就应该在想明白的时候就开口。” 许半夏笑道:“还好我不畅销,否则就没有今天了。”忍不住又双脚一并,跳了两步,这回终于被赵垒看清。两人傻瓜一样地笑了大半夜。 第二天送赵垒上飞机,两人黑眼圈加身,却精神不减。 从机场回来路上,许半夏从云里雾里抓出一点理智,给冯遇打电话:“大哥,还在生闷气吧。” 冯遇闷声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回家还跟老婆吵了一架。”硬生生把一句差点阳痿给咽了下去,总算记着许半夏是个女人。 许半夏愣了一下,道:“阿嫂怎么知道的?伍建设都跟派出所的打好招呼说不外传的。” 冯遇道:“不是为这个,昨晚给抓到,穿衣服手忙脚乱的,棉毛衫穿反被我老婆看出来了。她说我一定有问题。算了,不提这事,吵就吵嘛。伍建设今天来问我那个派出所有没有熟人,我说要有的话,昨晚早一个电话通知熟人出来保我,还要等你们来?他只有找裘毕正想办法去。” 许半夏道:“大哥想开一点,这种事即使宣扬开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只要阿嫂不折腾你就行。其实想通了,或许对你还是好事呢。阿郭进去,他那条正在改建的生产线就得下马。他这一进去不是一天两天的,伍建设即使要找新人接替也得花些时间。更不要说新人不知道能不能有阿郭的鬼精算盘。那个厂在新人手下要扶起来,很要一段时间吧。而且能不能扶起来还另说。大哥,不过这话别跟伍建设什么的说,否则他们就得怀疑你施苦肉计了。想开一点,不是什么大事。” 冯遇苦笑道:“胖子,你不用东拉西扯来安慰我,不用你说,昨天我们三个给拘在一起,阿郭担心取保候审撤销的时候,我自己都想到这一点了。只是心里火大,这种高兴事也盖不住,给我几天好好生气,你也别来劝我,也别过来,否则我老婆拿你出气,骂你跟我在一起的也不帮她管住我。” 许半夏见冯遇这个时候还替她着想,心里很是内疚,不过看冯遇言语里显得并不是很看重进去的事,只是觉得晦气而已,而且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对他只好不坏,这才有点放心。但她终于是彻底帮助了冯遇。只是觉得最对不起的是冯太太。 不敢在家多留,赶紧回到北方,免得说多错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修姨出走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的生日,没想到最早来电的竟然是她的同父异母弟弟。小伙子在电话里怯生生喊了一声“姐,生日快乐”,就没了下文。许半夏好,难道有谁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她不会太在意,因为舅舅什么的都有她手机号码,有事他们会打她电话。她气定神闲地问:“什么事?”她不复是当年的刺儿头,这种小孩子,她还不屑于对付。 弟弟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道:“姐,我想买电脑,可是钱都在你那里了,妈妈说我要电脑就问你要钱。” 许半夏一听,哗地笑了出来,道:“嗯,电脑要多少钱?你去商店看型号了吗?准备买台式的还是笔记本?我看还是笔记本吧,你上大学时候也可以带上。”果然是讨钱的,可是桥段太老式了一点,怎么可能入她许半夏的法眼?不过可以陪他们玩玩,顺便娱乐自己。 弟弟立刻犹豫了,道:“是啊,笔记本好,我还是要笔记本。” 许半夏狼外婆式的温和,道:“那好,你去商店看看价格,准备买哪一款,回头跟我说说。” 弟弟果然中套,急忙挂掉电话,大约是去跟他爹娘说去了。许半夏想着他娘可能的怒容,乐而开笑。 生日?要不是有人提起,许半夏还不愿意去想起它。既然已经想起,只有打几个电话给外公外婆阿姨舅舅,遍地讨取“生日快乐”这四个字。过一会儿,高辛夷来电,一开口就欢快地说:“胖子,生日快乐!” 许半夏笑道:“咦,你怎么知道的?阿骑跟你说的?谢谢你。” 高辛夷道:“阿骑说是跟我说了,但又跟我说让我别骚扰你,说你不喜欢提起生日。我想不管他了,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那么多日子了,你又是那么豁达的人,生日怎么可以不过呢?我本来想请你客,这一顿就欠着你,等你回家时候补。我宝宝也祝贺你,你听着,他在踢我肚皮。” 随即可能把听筒放肚子上去了,许半夏听来闷闷的,可什么声音都没有。等她好不容易终于又拿起电话,许半夏忙道:“声音失真,还是等我回家趴你肚子上听。野猫,你爸爸去过别墅看你了吗?” 高辛夷有点失望地道:“没有,我一来湖边别墅,老爹就绝迹了。平时他常打电话过来给修姨,但是我要想拿过来听一下,修姨就给我搁了,她说老爹不想跟我说话。我越来越觉得她这个人阴阳怪气,好像跟我和阿骑妈妈有仇似的。胖子,你来的时候她有没有给你脸色看?” 许半夏心里觉得好,嘴里忙道:“我去别墅的时候,她不是很客气。野猫,你在家吧,也不怕这么跟我说电话给修姨听见了又怄气?你也收收性子,都要当妈妈的人了,凡事替你老爹想想。” 高辛夷不依了,叫道:“胖子,你怎么跟我婆婆一个腔调?她还说我是因为怀孕脾气大呢。可是这是我家啊,凭什么我要看她眼色?我老爹的真姐姐都不会对我那样的,她凭什么?还总是对阿骑动手动脚的,那么大年纪一点不会检点,害得阿骑每天晚上都不敢回家吃饭。胖子,你什么时候回家,一定要来我这儿看看,我快被这老妖婆迫害死了。” 许半夏听了觉得好笑,道:“什么妖婆,你们即使没矛盾,被你这么一说也有矛盾了。修姨对阿骑的态度,我也感觉有点怪,以前还跟你老爹提起过,你老爹也不知情。你们忍忍,老年人想要她改变是不可能的,不行的话,就搬到我家去住,反正我大多数时间也不在家。再说你们的新家也已经装修好了,再开窗透几天气也可以搬进去住。不用与她怄气,你谁她谁啊。” 高辛夷哼哼着“对,我谁她谁啊”,这才挂了电话。许半夏立刻拨通童骁骑的手机!“阿骑,你湖边住着不自在,就搬我家去吧,野猫这人性子爆,别搞得她发火了。你怎么也不早跟我说,反正我那里大半时间空着,保姆也闲着可以给你用。” 童骁骑道:“野猫找你诉苦了?其实我跟她说了,看她爹面子上,也就再忍几天,我们很快就搬到新家去。要不是我那间租屋已经退了,我早就带着野猫走了。野猫性子急,怎么也等不到那一天。还好我妈在那里跟着,否则我都担心野猫与那女人打起来。说实在的,要不是我妈在我身后跟着,我早一拳出去。” 许半夏听着又是好笑,阿骑连“修姨”两个字都不肯出口,可见对修姨之厌恶。“阿骑,你别跟我客气,要不就跟走亲戚似的,只把一些常用的东西带去我家里住一段,我家里东西都很全,等要搬去新家时候再把东西从湖边别墅搬出来。修姨这个人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总感觉她很怪,阴阴的。你不喜欢她就跟她保持距离吧,她可经不起你一拳头。” 童骁骑笑道:“说实话,我每天都想揍这个给我开门的老妖婆一拳,这人怎么说都有病,要不是我躲着她,她早吃我拳头了。胖子,你不知道这老妖婆有多变态。” 许半夏笑道:“你跟野猫的口气一模一样,是不是两人每天躲房间里一起骂?好嘛,回头我告你岳父去。阿骑,不顺心就搬吧,否则对野猫不好。” 童骁骑听了想了一想,就道:“也好,我回去和野猫商量一下,明天就搬。胖子,生日快乐,回头我补你一顿酒。” 许半夏笑道:“切,又是口径一致。”笑着放下电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机。时隔一年,某人是不是还能记着她的生日。 为免胡思乱想,按着手机找出沙包的电话,用座机拨过去,“沙包,祝我生日快乐。”屠虹已经是很说得来的朋友,隔三岔五通个电话嘲笑一通,其乐融融。虽然,两人后来再没见过面。 屠虹在电话那端急切地道:“哟,你还有生日?我还以为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快乐啦。你等等,别放电话,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只收实物,不收什么贺词啊祝酒歌啊之类的花花调子。” 屠虹拿肩膀夹着话机,到处翻找礼物,一边笑道:“我帮你看过那么多合同,光是算算咨询费就够你买礼物的。别急,怎么找不到了?我昨晚才找到的。胖子,我准备年休了,跟一帮朋友约了自驾车去云南,你有没有兴趣?元旦后几天。” 许半夏笑道:“我才不去,你有赚钱的事找我,花钱的事别找我。沙包,你的拳脚练出点花头没有?如果你还不成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做保镖的。” 屠虹笑骂:“去,狗嘴里味不出象牙。我们团里有几个练跆拳道的师兄,欢迎你来跟他们比试。” 许半夏笑道:“好女不跟男斗。沙包,是不是你的桌面乱得看不来?怎么一份礼物可以找那么久?” 屠虹笑道:“错了,我桌面光洁如镜,抽屉乱成猫窝。门面还是要的。呵,找到了,是这样的,东北一家原本做重型机械的工厂活不下去了,被一家上市民营企业买去。不过那个民营企业只要它在市中心的地块,准备把厂房设备都变卖。那边现在闹得很僵,工人到市府门前去静坐反对,因为当初的转让合同约定的是工厂必须继续开动的。” 许半夏道:“拆厂只会是个时间问题,等工人闹疲了,只要一个眼错不见,一夜之间厂房就会被推到。那个上市民营企业还能不把上面的头头脑脑摆平了?现在谁肯帮工人说话?那个企业是做什么的?” 屠虹道:“别急,具体我给你发邮件过来,天哪,我得扫描多少页资料啊。我看其中的设备有你上回传给我的资料中列举过的,如果合适,搬来用多好。不过你看一下我邮给你的资料。如果合适的话,我给你联系那家上市民企,你最好自己过去看看。” 许半夏道:“好,谢谢你,沙包。你们去云南的车子准备好了没有?我有一辆宝马X5的,动力够足,你需要的话,我叫人给你开到上海去。” 屠虹笑道:“除非你自己一起去,否则我可不敢玩你这么好的车,可是我心里真向往啊。什么时候我去高总的公司,你把这车给我玩几天。” 许半夏笑道:“沙包,你这个人太讲道理了。不过我不跟你讲诀窍,免得你以后跟我耍奸。你脑子是一流的,可惜少了点刁滑。我一个朋友原来也是如此,看人总带着玫瑰色,吃了一摔后才蜕变。就是我传给你的这份资料的作者。” 屠虹回想了一下那份资料,笑道:“你朋友很厉害,那份资料往哪儿放都行,实用大气,很难得见到这种操作性那么强的资料。我几乎是一看就知道重点在那里。你那位朋友什么时候给我认识认识,想交个朋友,以后有事可以请教。” 许半夏听了得意,道:“可以,其实你要请教什么跟我说也一样,我的经验也很足,呵呵。不过沙包你真是好眼光,人家现在是一家很大公司的老总呢。对了,你们见过面,就在你第一次见高总,吃饭结束出来的走廊上。” 屠虹笑道:“原来是他,我有印象,很出色的一个人。你们不一样,你是实干派,冲锋打前阵是一流的,宏观方面就差了点。不过你现在也用不着。我劝你好好抓住你这个朋友,你那块海边的地皮要好好请他规划规划。”不过打死屠虹都不会想到,这么出色的男子会看上许半夏,以为那男子与许半夏大约也是他和许半夏一样的交情。 许半夏心里甜丝丝的,虽然屠虹有贬低她的成分在,可她并不难过,心里反而替赵垒高兴。哼哼,沙包,不用你说,也不用我催,赵垒自己会给我做好规划。放下电话后,许半夏就一遍遍地刷新邮箱。 冬季的天色暗得特别快,下午四点多,外面已经黑蒙蒙的一片。许半夏收拾了东西回宾馆,办公室与宾馆才几步的路,在寒风将要穿透最后一层衣服前,胜利抵达宾馆大门。屠虹终于把扫描件分成几个邮件发送过来,许半夏一边接电话回绝各路客户的饭局邀请,一边双眼不离电脑看那资料显示。 终于那个等了一天的,显示是“帅哥”的电话进来。“胖妞,今晚跟谁一起吃饭啊?”赵垒自那夜分手后,一直喊许半夏为“胖妞”,以示他与许半夏其他朋友的身份区别。 许半夏略略失望,原来是寻常的一天一个问候电话,只是今天的电话早了一点,以前都是晚饭后。“你这么早打来电话,是不是晚上会应酬到很晚?”说到应酬,许半夏不得不想起昏暗的K房,自己对此有太多认识,虽然见怪不怪,知道交际应酬,这些不可避免,但想到赵垒可能在那里搂着一个别人给他安排的小姐,心里就添堵。 赵垒笑道:“我正在车上,等下就赶到你身边与你共进晚餐。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 许半夏翻了一下白眼,玩笑开得不是时候,便恶意地详详细细地把自己住的地址给赵垒报了一遍:“帅哥,等你哦,你要不来,明天就会看见一个饿瘦的胖妞。”许半夏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离电脑,却没看进去什么东西。放下电话后,比较郁闷,还是看不进去屠虹传来的那些资料,只觉得心情烦躁得很,打开窗户放进冷气,在窗口好好站了一会儿,心里明白,自己在生赵垒的气。可又理智地一想,赵垒又未必记得今天是她生日,去年那个时候他还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会记着这个日子。可理智归理智,心里的不爽还是没办法消弭的,再吹着冷风也不是回事,只得叹口气,去餐厅吃饭。很不喜欢地看到,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了? 出门,并没有一大束会移动的花遮住某个人,所以许半夏没有惊喜。电梯口,有一部上升的电梯在许半夏面前打开,放出几个人,里面也没有惊喜。终于有电梯下降,许半夏背着手等着,下行的电梯就更没有惊喜了。忽然,有谁在后面握住她背着的手,许半夏毫不犹豫,就是一脚踩出,虽然不是穿的高跟鞋,不过相信对方不会好受。哼,背后猥亵女子,罪加一等。 没想到检视辉煌战果的时候,见一大束花应声而落,身后更是传来赵垒的叫声:“胖妞,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可是想来给你一个惊喜的。” 许半夏吃惊回头,见赵垒的一张俊脸略微扭曲,那条被踩了脚面的腿微微弯曲,显然是不敢在那只脚上压上一半体重。许半夏忙出手扶住他,一手捡起地上的花,虽然心疼赵垒,可还是抑制不住地高兴得眉开眼笑:“谁叫你偷袭,也不说预先通知我一下,害我郁闷一下午。” 这个生日是许半夏过得最快活的生日,也几乎是有生以来最快活的一天。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难以置信的快乐,像个不现实的梦。 送赵垒上飞机后回来,许半夏开车飞驰在高速路上,两颊依然晕红。CD里放的是BOY ZONE的歌曲,许半夏志得意满地拿手掌跟着节奏敲打方向盘,偶尔遇到熟悉的部分,就跟着唱上几句。开到半路的时候才想到要打开手机。想到赵垒的手机关了二十四小时后,至今还下落不明,不知他公司的人会如何着急,许半夏想着就好笑。 才得意没多久,就听手机开叫,拿来一看,“沙包”两字。“胖子,怎么一天不开机?昨天给你的资料看着如何?” 许半夏反应不及,喃喃道:“昨天……什么资料?” 屠虹被许半夏搞得愣了一下:“胖子,你不会告诉我你昨天没有收到电邮吧?你好像在花天酒地是不是?音乐这么响的,能不能外面说话去?” 许半夏忙拧小音响,这才恍然道:“对了,电邮,我差点忘记,要命。沙包,给我一晚上,我现在正在车上,回去立刻就看。昨天已经看了一点,感觉大部分设备有点旧,都是差不多折旧完了的货色。” 屠虹这才嘀咕道:“这还差不多。我也发现你说的这个问题,所以更应该人过去亲眼看了。今天我跟那家上市民企联系了一下,他们很欢迎有人购买那些设备。你既然在北方,过去一趟也快。” 许半夏这才脑袋恢复一点清明,笑道:“他们当然急切盼望有人接手设备,那是转嫁矛盾,抛出烫手山芋啊,大兄弟。不过我还是会过去看看,了解了解情况,你暂时不要跟他们联系,我不想看他们想给我看的表象。矛盾过于激化的东西我不敢要,要了也拆不回家。否则你说闹了那么些日子,他们即便是把那些设备当废品卖了,也比一直放着占着资金还要付银行利息强啊,我怀疑肯定有原因。你说是不是。” 屠虹想了想,笑道:“胖子,你这奸猾小人,原来看资料看出另一层意思来了。你最好快点行动,否则元旦后我很长时间不在,没法帮你。” 许半夏感动,不过她还是有疑问:“沙包,你从上海一路开到云南,这路上又没有什么的,都是差不多的高速路,你把那么宝贵的年休时间放那上面不是很可惜?我教你一个投机的办法,让他们先出发,然后你飞机过去到昆明与他们会合。然后享受车旅的精华部分,多好。” 屠虹听了笑道:“去,你这俗不可耐的奸商,你怎么能体会到看着一路景物变迁的好处。旅游就是要一步一步地接近目的地才有味道。不跟你说了,你去东北后有什么想法,要我出面的话立刻跟我说。好啦,我吃饭去,晚上还要加班。” 许半夏忙叫道:“什么?还出外吃饭?叫人送个饭盒上来不就得了?屠沙包,你真是肉糜。” 屠虹笑道:“我得趁出去吃苦前好好滋补了,否则那么一路下来,还不抽筋?同事帮我定的红烧肉、油爆虾、炒鳝丝,如何?” 许半夏这才发觉自己也肚子饿了,咽了口口水,道:“他妈的,这会儿说这个,谋财害命嘛。不说了,我到上海的时候,你请我吃这三个菜。” 与屠虹说话荤腥不限,又不想要他好感了,所以分外轻松。才放下屠虹的电话,手机又响,这回是客户的。许半夏先腾出手把天窗打开一丝小缝,这才接起,因为有屠虹前面一个电话垫底,这会儿脑筋已经够使。后面的电话几乎接二连三没有断过,放下一个又是一个,让许半夏都没有时间考虑别的,后面更无时间去看是谁打来电话。出高速的时候,居然一声“喂”后,响起的是童骁骑的声音。“胖子,不好了,你快回来。” “什么?工地出什么事?”许半夏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出人身事故了。 童骁骑道:“那些都不是问题,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解决。昨天与你谈了后,野猫急着要搬出去,恨不得连夜就搬。今早搬家时候我在,那女人又对我黏黏糊糊,野猫看不过跟她吵架,扇了她两个耳光,自己也动了胎气住院。等我安排好野猫的事回去别墅拿野猫替换衣服,发觉那个变态女人留了张条子出走。” “通知野猫老爹了没有?”许半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很想立刻掉头回机场,但是已快到宾馆,不如拿了东西再走。 “通知了,但只是秘接电话。通知后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野猫的老爹还没有出现,也没有给我回话。我只有去医院照顾野猫了,胖子,你赶紧回来吧,我看着大事不好,只有你治得了野猫爹。” 许半夏道:“你去照顾野猫,顺便叫一些兄弟沿别墅的路找人,有多少岔路找多少,只要能在野猫爹之前找到修姨就没事。我立刻去机场。阿骑,千万先把对那个女人的厌恶放在一边,找到了你要拳打脚踢再说。” 阿骑狠狠地骂了一句,这才放下电话。许半夏立刻辗转从北京到上海,再回家。一路都来不及买点东西充饥,只吃了一包飞机上送的青豆。饶是如此紧赶慢赶,到了家里,已经是半夜。还得带上漂染开车去湖边别墅。一直联系不上高跃进,一直关机。许半夏知道他不止一部手机,相信他是因为不想听她许半夏的电话。一路给阿骑电话:“阿骑,我现在去别墅,你那里有消息没有?野猫好不好?” 阿骑道:“野猫现在没事了,要有点什么,我跟那女人没完。我已经派出所有兄弟找去了,也联系了沿路的几个地头蛇,要他们帮我打听。这女人衣服穿得怪里怪气的,只要出现过,不会打听不到。对了,我一个派出所的朋友说,野猫的爹托人请公安系统的人在各车站路口找,声势弄得很大。什么人,搞什么东西。” 许半夏道:“你妈呢?叫她先到我家睡觉,不要守着,明天还要她照顾野猫呢。你今天就熬夜吧。” 阿骑道:“对了,都差点忘记我妈。趁野猫现在睡着,我先送她去你那里。” 许半夏又问:“漂染的兄弟在哪里?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叫漂染和它一起追踪追踪看看。” 阿骑顿了一下,道:“我怎么忘了它了。它现在不在别墅,因为那个变态女人嫌狗不干净,说影响胎儿,我们把它送到码头去了。你的漂染在的话,叫漂染试试。” 许半夏道:“知道了。他妈的,搞什么脑子,十足变态,神经病,添乱。”许半夏又急又饿又累,也是急火攻心,此刻要是看见修姨的话,一准白胖拳头砸下去。因为开快车,从家里随便拎上的一包吃的都来不及拆,只想着快到别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寻找修姨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绿竹后的别墅隐隐有灯光透出,许半夏下车走进石子小径,看见别墅居然大门洞开。难道是阿骑离开时候连门都没关一下?许半夏将信将疑地走进去,却见屋内原来有三个人,客厅烟雾缭绕。见到许半夏进去,高跃进先是大喝一声:“许胖子,你做的好事。我们一家人全被你害了。” 许半夏心里骂了声,他妈的,你养个神经病在家里,自己倒是没事人一样的。不过此刻不便与高跃进硬碰硬,只得举举手中的食品袋道:“我够意思了,从北方一路赶过来,包车从上海到这儿,连饭都还没吃呢。” 高跃进的助手谨慎地道:“你手中的是狗食。” 许半夏一听差点翻脸,本来还以为是骂人话,待得往食品袋一看,可不是嘛,还真是漂染的口粮,不由又一声“他妈的”,扔下食品袋去厨房寻找。总算,冰箱里面有盘醉鸡肉。许半夏也顾不得冻,先吃了再说。抬眼看见墙上挂的围裙,心中一动,拿来凑漂染鼻子边让它闻。 不时有电话进来,原来,火车站里面没人,找遍广场都没见这么个人,汽车站也没有。高跃进连着接了几个找不到人的电话,心浮气躁,走进厨房,见许半夏笃笃定定地坐着吃东西,心里光火,但总算没说什么,只是瞪着许半夏看。许半夏百忙当中说了一句:“给我看看字条。” 高跃进的助手见老板招手,忙把字条送上,许半夏一看,差点喷饭,原来里面是一句诗,七个字,“愧无面目见东翁”。还是一手妩媚婉转的小楷,用毛笔写就。许半夏看完,略一思索,就道:“高总,修姨已经说得很明了,她做了对不起你们家的事,所以出走。你不要怪罪到野猫头上去,她还躺在医院里保胎呢。” 高跃进皱眉急道:“野猫?医院里?她没事吧?” 许半夏吃下最后一块鸡肉,道:“我们边走边说,我想让漂染闻着这条围裙的气味找找修姨。” 高跃进道:“你不早说。”立刻对两个助手吩咐,让他们带着修姨房里的衣服床褥分头去找公安局的熟人,弄条真正的警犬过来找人。于是许半夏不用出去,坐到客厅藤椅上,晃着字条道:“原因都写在上面了。以前我记得我也跟你提起过一次,问你为什么修姨看见阿骑的时候动手动脚的。你没引起重视。这下事情发了。” 高跃进一把抢过字条,道:“你别胡说八道,修姐不是这种人。” 许半夏白了高跃进一眼,道:“昨天野猫打电话向我诉苦,说修姨总是对阿骑动手动脚,对她和阿骑的妈很冷淡,还有敌意。我也与你一样不是很相信,就打电话问阿骑,结果阿骑说他被修姨骚扰得都不敢回家吃晚饭。我想修姨一大把年纪,难道我们还指着鼻子教训她?不行还是避开嘛。阿骑与野猫的新房才刚装修好,孕妇住进去不好,我让他们住到我家去。原定今天搬家,没想到今天就出事了。”具体出什么事,许半夏略而不谈,尤其是野猫扇出的两个耳光,否则高跃进心中的天平会立刻偏离高辛夷。 高跃进再是见多识广,听了许半夏的话也是傻了。好半天才嘴里嘀咕出两个字,“修姐?”一脸的不置信。许半夏等了半天不见高跃进说话,只得又道:“野猫的话是不是值得相信,你自己定。但只要是阿骑对我说的话,我是一定相信的。反正今天野猫搬家,阿骑在场一起搬,不知修姨又对阿骑做了什么,害野猫动了胎气。等阿骑送野猫去医院脱离危险后回这儿取衣物,就发现这张字条了。” 高跃进只是皱着一张脸,一只手把字条捻来捻去地,好久才道:“那么说是修姐的不对?”语气里半信半疑的。 许半夏心想,你有了怀疑就是好事。不过嘴里还是坦率地道:“修姨今天对不对,得等找到人以后,大家对质了才能清楚。不过从她对待阿骑的行为来看,她这里有问题。”说的时候指指自己的脑袋。高跃进不是笨人,那么多年生意做下来有这等规模,怎么说都是精明无比的人,许半夏感觉在他面前玩手段还不如实话实说来得好。“但我以前跟你提起过,你不重视,你也有责任。” 高跃进盯着许半夏看了一会儿,道:“你胡说,修姨除了不愿意出门见人,其他都很正常。走,看野猫去。” 许半夏道:“难得,你还记得野猫是你女儿。” 许半夏还想说现在去也不过是看个睡猫,但又一想,阿骑在那里呢。让这两个人去见面说两句也好,起码看在野猫卧病在床的分上,高跃进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路上高跃进的电话不断,但就是没有好消息。许半夏闭着眼睛休息,过一会儿真的睡了过去。一会儿,许半夏的手机响,不过她睡着了,没听见。高跃进只得推推她,让她接电话。许半夏一拿起手机就跟还魂了一样精神,一看显示,更是眉开眼笑,原来是赵垒。“胖妞,你也还没睡觉?”赵垒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很是性感。许半夏听着不由想起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和结实有力的胳膊,一张脸早就红了。 “是,我送走你后,有点事,也赶着回滨海了,现在事情还没处理完,估计一时还没法睡觉。你怎么也那么晚还没睡?”不知不觉间,就压低了声音。因为高跃进的车子被助手开走,现在用的是许半夏的宝马X5,密封相当好,所以许半夏即使只是小小一声吸气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高跃进还是第一次听到许半夏说话声音那么小声小气,不由呆了一下,斜睨了她一眼。 赵垒一边扯松领带,一边道:“今天是我们最主要的设备进场。因为设备超高超重,用的是你可能没见过的大平板车来装载,路上还得请交警配合指挥交通,封锁某些道口以便转弯,所以必须得在晚上从码头出发到公司。我必须一直在场协调,否则各政府部门可不会给那么大面子的。还好,码头与我们的工地不远,否则得闹腾到天明。” 许半夏笑道:“怪不得嗓子都哑了,一直说话了吧。你既然有那么重要的事,昨天还过来干什么?” 赵垒躺到沙发上,微笑道:“我昨天怎么能不去?没事,公司这儿自然还有其他的人跑腿。” 许半夏一如所有小儿女接到情人电话的时候一般,只是低着头,两眼笑眯眯地看着膝头,当然看不见旁边高跃进频频投来的惊疑的目光。“可是你手机也没开呀。还不被你的手下们在心里骂死。” 赵垒一听大笑道:“是啊,我一下飞机,手机就给轮番轰炸到发烫。回到公司,满眼的都是怨妇脸,我还真是对不起他们。胖妞,我已经在开始想你了。” 许半夏总算还记得有外人在身边,所以只是轻轻说了声:“Ditto。” 赵垒立刻明白许半夏身边肯定是有人,便道:“你有办法的话也早点休息,你忙吧,我睡觉了。” 放下手机,许半夏又垂头咬着嘴唇暗自笑了一会儿,才抬头,却发现车子停在路边,而高跃进正开着天窗吸烟。想取笑,忽然领悟到什么,立刻噤声,想了想,才道:“高总,你累的话我来开吧。” 高跃进不知为什么,听许半夏这么扭扭捏捏地接这个电话,心里很不爽,就是忍不住不时想扭头看仔细听,开车没法专心,只有停下来。此刻闻言,毫不犹豫地道:“上回机场见面的那个赵什么的给你电话?把到手了?” 许半夏听着不顺耳,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也不多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会吧,高胖子这么个喜好美色的人怎么可能吃赵垒的醋? 高跃进不说什么,其实他很想说什么,可就是知道说什么都不对,只得狠狠扔了香烟,开起车继续前行。医院倒就在眼前了。 许半夏路上就问了童骁骑病房号,可是到了住院部大门口,被拦住,原来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任凭许半夏怎么抬出高跃进的名头都没用,保安非常威严。无奈,只得打电话叫童骁骑出来。 大冷天的,童骁骑外面只穿了一件西装,里面也就衬衫而已,许半夏几乎可以替兄弟拍胸担保,他绝不可能在衬衫里面还穿什么保暖内衣。童骁骑一出来,先不管高跃进爱不爱听,叫了声“爸”,不过声音里面殊无感情,谁都知道是过场。随即便不再搭理高跃进,只对着许半夏道:“刚刚有个朋友来电话,说有人在一家小店门口见过这么一个人,听他的描述,应该是。我让兄弟们都集中到那里去搜,不过天寒地冻的,要是她投宿在什么农家里,那就要等明天了。”童骁骑见高跃进没有暴跳如雷的样子,心里真是佩服许半夏,还好把她请来。 高跃进听了立刻道:“你说个具体方位,我已经叫人出动了警犬,要是知道个大致方位,估计找起来可以方便一点。” 童骁骑想了下,道:“不如我给你他们领头的电话,让他们自己去接头,说得更清楚一点。”边说边翻自己的手机,找到号码,然后递给高跃进,也没太恭敬。 许半夏便问:“野猫睡了?” 童骁骑道:“是,睡一会儿后脸色好了许多。睡下到现在还没醒。也没别的状况。” 高跃进在童骁骑说的时候停下所有动作,只是侧着耳朵听,但又不说话,很是别扭。 许半夏也问不出别的,她对生孩子什么的事别说没经验,连管闲事的可能都没有。硬是好好想了半天,掏肠刮肚帮闹别扭的高跃进又问道:“医生有没有说什么?要不要紧?” 童骁骑大致有数,小陈那当儿许半夏都没那么问他,都是直接找上老苏,显然此刻是帮高跃进问的。“医生说还要好好住院观察,不能动气。不过野猫已经说过,可以让我叫人去找那女人,但找到后一定要再给她两个耳光。野猫的是替我打,找到那女人后的两个耳光是替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打。”童骁骑惊吓至今,还得硬着头皮找那女人,早就憋至内伤,所以也不顾高跃进说什么,有话直说。 高跃进听了,等一会儿才道:“辛夷是因为跳上去打修姐耳光才动胎气的?” 童骁骑冷笑道:“野猫打得好!她是替我出气,我早有想揍那女人的想法,只是胖子一早三令五申不许我们动手。换你是我,你也不会愿意一个女人对你东摸西摸,还要给你梳头。今晚又闹出这么不安分的事来,简直跟恶人先告状没什么两样。折腾了野猫不够,还想吓死野猫吗?我们的孩子万一有个好歹,那女人等着拿命来抵。” 许半夏立刻抢着有意识地问:“野猫听说修姨出走后,是不是吓死了?她以前跟我说过,高总的命是修姨救的,说修姨在高总心目中的地位高得很,她一定很害怕修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爸要找她算账,是不是?”不管野猫想过没有,许半夏先演苦情戏似的把话说在前头,就不相信高跃进这样的奸商会大义灭亲,罔顾女儿的身体而找女儿算账。因为她觉得,高跃进是一定不会原谅野猫居然打修姨的耳光的,只有把野猫说得惨不可言,高跃进才可能心一软而放弃对女儿的处置。 没想到知女莫若其父,而且又是个人精父亲。只听高跃进沉声道:“胖子,你不用替野猫掩饰,野猫听见修姐出走,只会大笑喊痛快,否则也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可以让你兄弟去找修姐,但找到后给她两个耳光出气。”说是跟许半夏说,但是眼睛只是看着童骁骑。童骁骑无话可说,因为野猫还真是被她老爹说得一丝不差,所以他不肯否认。 许半夏无计可施,看看阿骑,再看看高胖子,心里立刻立场鲜明地把自己与阿骑捆绑到一起,略一思索,道:“看修姨所写的条子,‘愧无面目见东翁’,写得出这种句子的,得是知达理的人。请问高总,哪个知达理的人会做出这种悍然出走,不顾关心她的人心情的举动的呢?她要是一走了之倒也罢了,她还知道磨墨提笔考虑再三,写出这么七个字,说明她压根不是气头上的一走了之,而是蓄谋!她想通过施此苦肉计让非当事人忽略冲突的根源,而把目光聚焦到她出走这个现象上。她有意把自己包装成弱小,让别人忽略她内心的罪恶,她所作种种都只是给你高总看,因为你是她的米饭班主。于是,你高总就会在最后裁定中,认为野猫是冲突的罪魁祸首,而阿骑是冲突的背后黑手。可怜两个小青年,哪里会是那么个心计深沉的老人的对手,两人又是烈火干柴一点就燃的性格,他们被算定是做了替罪羔羊。高总,我对你没有忠告,要怎么处置你女儿和我兄弟,你自己看着办吧,死不了人,没什么大不了。”许半夏越说越生气,因为一边说,她心里对修姨的认识也渐渐汇成系统,以前还没那么系统地去考虑过这个人,因为修姨一直把自己隐蔽得很好,今天来回一深思,这才发觉,此人心计至深啊。 高跃进听着心里只有两个字:“谬论”。他了解女儿,与修姐相处那么多日子,也自认了解修姐,修姐知达理是没错,可生性胆小怕事,根本做不出这种老谋深算的事情。许半夏的翻脸指责让他听得跳脚,一等许半夏慷慨陈词地说完,他立刻怒喝道:“许半夏,你又了解修姐多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来就会养着她,哪还需要她做什么举动拉拢我?你够了,少插手我家的事,你懂什么?” 许半夏既然说了,干脆说个痛快,反正得罪也得罪了,说白了反而把问题说清楚都难说,反正就是个“赌”字,赌的还是运气:“高总,我不想管你们的私事,可是阿骑与野猫都是我的兄弟,我不能眼看着两位兄弟被人陷害,袖手不管。你安排野猫住进湖边别墅,原本可以借此机会,偶尔通个电话,大家两下消了心结,可是,你不肯接听野猫给你的电话,别墅的电话又一直被修姨霸着,阿骑的妈妈别想去接,野猫身手不灵,抢不过修姨,而修姨在与你通话的时候,野猫想要说几句,她就挂机。她存心就是离间你们父女,让你身边别无其他至亲,只能重视她一个。这还不够说明修姨心机至深吗?”许半夏说的很有想当然的成分,不过大半是野猫自己给她说的实情,她添油加醋,怎么有利野猫和阿骑,就怎么说。 高跃进怎么也不相信许半夏所说,他了解的修姐一向是谦恭的善良的,他相信自己的目光。所以他很快就许半夏的言行得出结论,许半夏不是善类,她自然别有所图。而且他心中目前对许半夏说不出的不满。毫不客气地道:“许半夏,你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瓜,你才是在一门心思离间我和修姐,竭力妄图拉拢我和辛夷,还有你的好兄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我只有一个女儿,我与女儿的关系你不许插手,你也别指望我会如你所愿接受你的兄弟。你已经做得太多,别以为我会一直纵容你。今天找到修姐便罢,找不到人的话,我唯你是问。所有事都是你挑拨糊弄出来的。” 许半夏这下听得火气全上来了,什么?事情都是她挑拨的?他高跃进以前就是傻瓜吗?这不存心找茬吗?许半夏咽了半天气,才平缓了声音,道:“我不妨跟你直说,高总,我总是拉拢你和野猫有两大目的,第一,是为野猫和阿骑的幸福,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没理由不为他们着想;第二,我当然不是君子,我图你给我经济上的支持,至此,你已经帮我做了近半年担保,我很感谢你。但是,我不会拿我兄弟的幸福换你的担保,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反正,我保兄弟保到底。”许半夏如今的境况自然大不同于以往,多家银行拉她入户,担保什么的只是过场而已,所以她大可说得气壮山河。终于把心中想说的全说出来,真是说不出的痛快酣畅。 童骁骑看着许半夏终于不再对高跃进糊稀泥,也替她高兴,一向都见许半夏霸王似的,可为了他和野猫,许半夏一直在与高跃进周旋,他看着很不忍,兄弟兄弟,怎么可以总让许半夏帮着他?不过这两人吵架,他插不上嘴,只好在旁边精神支持。 高跃进本来以为许半夏在他的暗示下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她干脆直说了出来,把问题摊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处置,逼他拿出态度,心里更是火大,大声道:“你不就是翅膀硬了就想单飞吗?你还不如直说你想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行啊,我成全你。”话才说完,手中的手机震动,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这还是童骁骑的手机,要不是手机还可能传递修姐的消息,他一准甩了过去。此刻只能好好地递给童骁骑。 电话那头的兄弟向童骁骑汇报,人找到了,在一座立交桥的桥洞里,牵狗的公安还没到,那老女人又不肯回,抱着一棵小树就是不走,怎么办。童骁骑正火大中,又听说这老女人这种时候还搞脑子,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你们吃素的?她不肯走,你们不会绑了她扛着走?怕什么?” 许半夏与高跃进立刻都猜知,修姨找到了。高跃进一听童骁骑这么说,大急,劈手就去抢那手机。他动作过猛,许半夏看了误会,以为高跃进想动手,快他一步抓住他的虎口,不让他动手,嘴里怒道:“高总,有话好说,动手干什么?” 童骁骑更来气,受高跃进的气多了,这会儿这厮还想动手,他以为他是谁了,当下就对手机那头的兄弟道:“绑了那老女人送派出所,告她冲我耍流氓,对,我会去作证。”说完就关了手机,对许半夏道:“胖子,野猫就交给你了,我去派出所做口供。什么东西,给她三分薄面,竟敢对野猫狗仗人势,对我动手动脚。” 许半夏饶是此刻再生气,听了童骁骑的主意也忍不住想笑,似乎回到了高中时候快意恩仇的时光。那个时候,只要稍不入眼,他们就拍案而起,哪像现在,做事瞻前顾后,顾虑极多。不过一眼瞥过去看到高跃进气得变了形的嘴脸的时候,心里哀叹一声,还得糊稀泥,否则以后野猫面上不好看,总归是她的父亲。 高跃进被许半夏制住,一只手无法动弹,心里很有另一只手接上去的想法,许半夏霸王惯了,难道他就不是霸王?只有更加霸王。但一招下来,就知不是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就收了手,在一边郁闷。见童骁骑说话后,许半夏只是冲他看,眼睛里早就没了原来的火气,知道她开心着呢,是,她现在诸事顺利,要帅哥有帅哥,要兄弟有兄弟,连修姐也是被他们先一步找到。高跃进气不打一处来,拿双眼睛阴沉沉地往两人脸上扫了一遍,沉声道:“可以,你们看着办。”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想起许半夏的车钥匙还在他手上,他有开着那辆车走的想法,可是那车上还蹲着一条喜欢亲他的狗,无奈,只有不用。右手一甩,把钥匙往后抛出。 等高跃进走远,许半夏才去捡起车钥匙,冲阿骑道:“跟你兄弟说一下,把老女人送到别墅区门卫,嘱咐不能让跑了人,要门卫联系高跃进领人。他们毕竟是野猫的亲人,他们家里的事情,野猫可以翻脸,我们不可以越俎代庖。今天已经够高跃进受气的,算了。你好好谢谢兄弟们,有空请他们吃饭。” 阿骑也没办法,只有照办,虽然想到危机时候的野猫就真的很想揍这女人一顿。他纵横江湖,也就只听许半夏的约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修姨的故事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告别童骁骑后,直接杀奔别墅区,她有点不放心阿骑的兄弟们,这些草莽英雄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她把车子开得飞快,此刻本就已经黎明时分,要换作夏天的话,东方应该已经现出一丝青白。可这还是冬天,四周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许半夏很不明白,明摆的事情,高跃进怎么会不肯接受。修姨即使是救命恩人,但能如女儿要紧吗?看高跃进对辛夷差点小产的关心比之对修姨的热忱差得远,许半夏不得不怀疑,今天的高跃进是不是反常?或反常的原因是因为反感她许半夏。吃醋?那就有点可笑了。 到了别墅区门卫,果然见修姨被捆着蹲地上,两个阿骑的兄弟在一边看着,他们大概是不放心。许半夏只看了修姨一眼,就不再理她,拿出钱包摸出一叠钱交给阿骑的两个兄弟给他们吃夜宵,打发他们先走。这才过去给修姨松绑。“何必呢,那么大年纪还玩什么离家出走,好嘛,今晚闹得全市黑白两道都出动了找你,你很有成就感吧。为报倾城随太守,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尽管做报告,我洗耳恭听。” 可是修姨就是不说,犯人似的蹲在墙边,胳膊抱在胸前,浑身发抖,似乎很冷的样子,又似乎很害怕。而原本一向梳得溜圆的发髻早散了开来,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原本白皙的老脸,她的头垂得很低,看不见她现在的脸色。她还是蹲在地上。许半夏来的路上很有代野猫出口气,再甩她两个耳光的想头,可是见了此人如此的可怜相,只觉得打她还脏她许半夏的手。见保安好地在边上瞧着,心里生气,干脆一把抱起修姨,塞进自己的车里,带她去湖边别墅。 到了门口,也不打话,只是手一操,掏出修姨口袋里的钥匙,这种门,进出都要用到钥匙,许半夏这个喜欢机械的第一次来就搞得清楚。 客厅里面还是一股烟味,不过许半夏不很在乎。把修姨扔到藤椅上,自己拿起狗粮给漂染调配饭食。漂染辛苦了一夜,也该吃了。只是人肚子饿了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门响,高跃进回来。许半夏看看他,再看看漂染还没吃完的狗食,一个冷笑,拉起漂染道:“走,咱回家吃去。”也不理高跃进,管自己离开。 高跃进见此喝了声:“慢走,我检查一下修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要跟你理论。” 许半夏冷笑止步,道:“你倒是提醒我了,野猫还叫我扇她两个耳光,我差点忘记。高总真是二十四孝,只怕高总妈妈在世,你也没对她那么大方。小洋楼,临湖别墅,合她心意全套上海买来的进口家具,丝绸和羊绒的衣服,还美其名曰保姆,进门的人都要看她脸色行事,连野猫都要欺负,更别说阿骑与阿骑的妈。标准的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有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老大不小的人还对着主家的女婿耍流氓。还敢恶人先告状,说愧无面目见东翁,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这下你这老女人可得逞了,这么小小演一出苦肉计,以后东翁家父女可就见面不相识了。这一手真辣,也只有你这种知达理的女人才想得出来。” 好啊,既然要她留下来,那就得由着她说了。许半夏干脆坐在饭厅的椅子上,闲闲地把医院里没说完的都说出来。 “你少挑拨,我的钱爱给谁就给谁。”高跃进说完抿着嘴不理她,跪下身去看卧在藤椅上的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微微颤抖的修姐,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修姐的脸庞,湿湿的,一缕缕的,有的黏在衣服上,有的黏在脸上。只有轻声的啜泣从头发后面传出来,轻不可闻。那副样子,比当年来投靠他的时候还要狼狈。高跃进很想帮修姐把脸上的头发拨开,但是又知道修姐这人是打掉了牙往嘴里吞的人,一向不愿意给人看见她的狼狈相,更不会说出来。两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起身到修姨的房间取了一床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许半夏看着这一切倒是愣住了,高跃进这个霸王,居然还会那么温柔待人,究竟是修姨水平好糊弄住了他,还是他本良善?再一想也是,其实这人对野猫也是仁至义尽的,要不是野猫实在让他伤心,他也不会发狠不理。看来,以前对他有偏见。只看见他的钱,没看见他的本性。 做完这一切,高跃进虎着脸走过来,到酒柜取了一瓶红酒,坐到餐桌边,看也不看许半夏,只是闷闷地道:“去厨房做点吃的。” 许半夏双手一摊:“不会。”但还是站起身来,去冰箱里找。把食物在微波炉里面弄热,她还是会的。转眼见漂染已经把盘子里的狗食吃得干干净净。 高跃进在她身后追了一句:“是不是女人?” 许半夏道:“野猫在你手里长大,居然也不是女人。”一边说,一边在冰箱里翻找。那盘已经下了许半夏肚子的醉鸡肉原来是冰箱里独一无二的熟食,其他都是生冷。许半夏对蔬菜之类的没措施。想了半天,许半夏想起自己小时候会煮的白煮蛋,便取了几个鸡蛋洗了,扔进冷水里。不过煤气灶之类的难不住她,三下两下,她便找到了气瓶,开了大火开煮。 高跃进终是不放心修姐,又出去看了一下,见她缩在毯子里,哭声倒是听不见了,只是头钻在毯子里,更看不见。身子还是如原来一般缩成一团,在毯子下越显瘦小。高跃进把头伸过去仔细听了下,听得出明显的呼吸声,哭过的人呼吸不会轻,隔着毯子都听得见。这才放心,走进饭厅,顺手把中间的玻璃门拉上。 见厨房里许半夏背着手看着一个锅,很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属于厨房。只得走过去问:“煮什么?” 许半夏冷不防有人进来,吓了一跳,这才稳下来道:“白煮蛋蘸酱油。” 高跃进点点头,拉开冰箱翻找,过了一会拿出一盒花生,道:“炸点花生米,这儿还有青瓜,你洗洗。” 许半夏看了高跃进手中的东西一眼,忍不住一个哈欠,掩饰不住的疲倦,道:“不如这样吧,你等着,我外面找早餐摊买些东西来,怎么也比我做出来的好吃。” 高跃进道:“不可以,你现在不怕我,又可以不要我的钱,你这一开车出去,肯定是直接回家睡觉。你走开,我来。” 许半夏无言以对,小算盘都被高跃进说中了。只得把位置让给他,有点不置信。但再一想,有什么可不信的,高跃进以前据说插队过,肚子一饿什么都可以变废为宝拿来吃,做菜算什么。她背着高跃进伸了下懒腰,真是想睡了。可是那瓶红酒拿什么开?只得找工具,找了半天,也不知被修姨收在哪里,只得拿出最原始的办法,取一条擦手的毛巾垫在墙上,红酒瓶底一下一下地敲上去,软木塞子一点一点地移出来。三分之二出来的时候,许半夏打着哈欠用劲把木塞拉出来,顿时一股甜香柔柔沁入心脾,好酒。 过一会儿,高跃进端了一盘散发浓香的还在“滋滋”叫着的花生米进来,还有一盘绿绿的青瓜,两盘菜掩映着煞是好看。许半夏忽然想起自己煮的蛋还在火上,忙跳去关了火,回忆着小时候煮蛋的细节,把蛋丢进水斗里冲凉了,也像模像样装在盘子里端上桌。 高跃进看了眼鸡蛋,忽然有感而发:“相比起来,你们还是比我们这一代人幸福得多。” 没找到酒杯,许半夏拿来两只碗。白玉般的骨瓷碗里倒入殷红的酒,很是美艳。许半夏哈欠连天地道:“相信高总留下我不是准备忆苦思甜,有话直说吧,说完我要回家睡觉去。”夹了一粒花生米,入口却是熟软,“本事很差啊,花生米一点不酥。” 高跃进道:“你懂什么,花生米不冷不脆,冷了才脆。” 许半夏揉揉眼睛,道:“也不早说。”端起盘子就往冰箱冷冻室送。高跃进看着不得不说,此人生活经验不足,可是脑筋好使,一下就想出了绝好的办法。 “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还累?太没用了点。”人已经找到,高跃进已没像起先那么气急败坏,此刻理智压倒一切,说话行事又讲起了道理。 许半夏需得想了想,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累,昨晚她也没好好睡下过。“你倒是试试看,先开两个小时飞车到首都机场,然后飞上海,再催着司机从上海到家,活人都得折腾死,又不是你,到处有马屁精接送。说吧,什么事?”很是没有好气。 高跃进此时反而没气,看见许半夏又是酒逢知己的感觉,与许半夏碰了一下碗,自己喝下一口酒,道:“我跟你说我跟修姐的交往,你听了如果知道你自己错了,立刻向修姐道歉。” 许半夏冷笑道:“她对阿骑的行为,不是色令智昏,就是精神有问题,两者都还不值得我说出道歉的话。” 高跃进微笑道:“如果我把两千万无息借款摆在你面前,你道不道歉?” 许半夏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半天才道:“如果只是说一句话,没有后续动作,可以。但是如果要牵涉到阿骑和野猫,不干。钱拿来,我去道歉。” 高跃进鄙夷地一笑,道:“你还真做得出来?那么没骨气?” 许半夏道:“少清高,别看你现在人五人六的,当年没钱时候还不是一样赔着笑脸做客户的三陪?支票给我,我立刻草拟道歉词。我知道你借壳上市后圈钱成功,很狂,想拿钱砸人。” 高跃进这才发现,自己陷入被动了,本来他想取笑许半夏的,没想到许半夏既没有因假清高而被他取笑,又没有因想钱又要面子而让他把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话扔回去给她,反而是赤裸裸地直奔主题,这时候,高跃进反而不知道是拿钱买她的道歉了,还是一笑否认。知道许半夏会一脸诚恳地去道歉,但是这有什么用?事情还是没法解决,关键又不是她,是在辛夷那儿。 不过高跃进也不是吃素的,笑了笑道:“才拿出两千万引诱,你的本色就全表露出来了。” 许半夏能不知道高跃进说那么多是为什么,道:“少来,我也问你同样的话,修姨如果是因为色心或精神病导致的花痴,你会不会向野猫道歉?向阿骑道歉?向阿骑的妈妈道歉?别人不说,阿骑的妈妈被她迫得狠了,老太太连电话都不敢碰。” 高跃进道:“我没你脸皮厚,说不出口。但我会补偿他们。” 许半夏“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你的面子是面子,修姨的面子是面子,别人的不是?我问你,野猫以前虽然胡闹,可她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你女儿你最清楚。野猫的肚子今天闹出那么大的响动,以致要去医院保胎,也不知会不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如果有影响,那是你外孙一辈子的事,你补偿得了?说老实话,孩子的爹妈只扇她两个耳光还是轻的。阿骑已经看在野猫面子上收敛了,否则依他的性子,你就忘了阿骑以前怎么阉了我前男友?你自己冷静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因为偏见,因为先入为主以为修姨是弱者,只要谁与修姨对立,谁就是欺负修姨。你冤枉我们了,你奶奶的。” 虽然在医院里的时候,许半夏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那时半夜三更人还失踪着,高跃进心急如焚,听不进去,此刻许半夏说得也没有气急败坏,虽然最后加了个你奶奶的,倒还是可以接受,确实,许半夏还没说得严重,万一野猫流产了怎么办?那一来,小两口动刀子都会。不过今天以后,他们与修姨肯定是再走不到一起了。以女儿的脾气,出院后还不知会干出些什么来。高跃进心里如怒涛翻滚,脸上却是疲态益现,看在许半夏眼里,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知错了,所以精气神泄了。 高跃进想到最后,不由叹了口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不过不要辛夷听电话是我吩咐修姐的,她一向胆小,又把我的话当圣旨,所以不给辛夷听电话可以理解。” 许半夏冷笑一声,道:“把你的话当圣旨?你太高看自己了吧。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这儿本来准备用红木的,结果被修姨反对掉,只好派人跟她去上海,买了如今的藤制家具。即使是你过世的太太,反对起来也不会那么厉害,修姐这个把自己摆在保姆地位的女人算什么?她要再年轻几岁,还可以说是你们两情相悦……”高跃进听到这儿,立刻一句“胡说”,许半夏不理,继续自己的话,“可你们差十几年,所以我只有一个解释,她一直有步骤地利用你的报恩之心。她表面上把自己的地位放得越低,把自己的形象搞得越弱,你看见了就越内疚,就越想好好补偿她。我刚才说了,哪家保姆是丝绸羊绒了?就算是你烧钱,请问老大,你家母亲的待遇有她好?只怕你娘在黄泉路上看到这些得气得蹬腿,啊,不会蹬腿了,换吐血吧。”说到这儿,又明知故问地道,“咦,我管你家闲事干什么。” 高跃进待了一会儿,只觉得许半夏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又不很愿意相信,觉得她在痛打落水狗。想了半天,脑子一团乱之余,说了句:“花生米可以拿出来了。” 许半夏这才想起还有花生米,忙跳起身,拿出花生米,居然上面已经挂了一点霜花。回桌边时候就捞了几颗吃,还真是嘎崩脆,只是冻掉牙齿。“天哪,都成冰魄神弹了。得一粒一粒地吃,否则要求救于冷酸灵。” 高跃进不看武侠小说,不知道冰魄神弹,还以为是什么冰激凌之类的东西,等许半夏一放上桌,他就夹了一颗,味道是好,冷是真冷。好在室内暖气打得够热。漂染早躺在地上睡了。 许半夏见高跃进不说,又道:“我们这样开诚布公地讲道理你说多好,干什么要暴跳如雷,还要威胁我不给我担保,其实我现在又不很在乎你的担保,让你签字还不是给你面子,让你在我面前保持良好感觉。” 高跃进一听,差点噎气,这什么话?给她担保原来还是为他自己好。“好,好,谢谢你,我这么占你便宜真是很不好意思,你也别勉为其难了,抹了我这张老脸了吧。” 许半夏哼了一声,懒得说,玩笑开过就算,再说下去就是小孩子了。“好了,我的理由大致就是这些,你如果想要道歉的话,可以不说,不过自己倒满满一碗酒喝下去,我就算你已经道歉了。” 高跃进又是差点噎气,什么,她以为她说对了?“胖子,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或许你也先入为主了。原因未必只有你说的那么两条,而且修姐也不会是那么处心积虑的人。我从十七岁开始认识修姐,一直到现在,她总之不是那样的人。孤僻倒是有的。这一碗酒我可以倒满了,但我放在这儿,等我说完,我们再决定,究竟是你喝还是我喝。”说完,真的倒了一碗,放在两人中间。 许半夏拿过酒瓶,把自己的碗倒满,推到中间,嘀咕道:“你喝过的碗我才不喝,我若错了,我就喝一碗。” 高跃进觉得好笑,心里明白,这个许胖子不怕他,不止是因为有恃无恐,而是因为她胆大心细。所以与她说话,他才会觉得有点棋逢对手的味道。但又因为她年轻,是个女人,他面对许半夏的时候免不了带点闲情。“我初中毕业时候,才十六岁。家里吃不饱,可还是得支农去,支农你知不知道?” 许半夏打个哈欠,道:“你可以删掉一些你的光荣事迹,直奔主题。我怎么会不知道支农?” 高跃进点头道:“好吧,就算你知道。当时跟我一起的还有很多人,一起到街道等候挑选。当时我还不如一把锄头柄高,来挑的人都看不上我,到最后一个很偏山村的记把我挑了走,他还唉声叹气地说来晚了,没挑到好货。”许半夏心想,你现在也不高,不过懒得开口说,这个高跃进今天在医院的表现让她很失望,觉得素质低还是没办法的,一急就露马脚。不像赵垒,再落魄也是公子。所以他目前除了全身金光灿灿还吸引人以外,其他也就是野猫爸的面子在了。 “那个山村很穷,我又正长身体,分的口粮都吃不饱,每月到月底时候就没了吃的,要是蚯蚓好看一点的话,我也勉强会吃它。因为我们这些下乡青年吃不饱,到处偷鸡摸狗,村民看见我们讨厌得很。没吃饱就会贫血,我第二年夏天在河边抓青蛙的时候,猛一站起来,因为贫血,眼前一黑,栽进河里。我不会游泳,掉水里就懵了,最后刚好修姐经过,救了我。过程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只知道修姐也差点淹死。” 高跃进大概有点激动了,停下吃了几颗花生米,又拿过酒喝了一口。要换以前,许半夏早一句“你虽然喝酒但我不会算你是道歉”过去了,今天懒得说,累得慌。“这以后我就赖在修姐身边了,不过修姐胆小,我不便明目张胆上他们家去,但她常会带个饭菜团子给我,那个时候,有吃就好,哪怕是糠菜饼。从修姐陆陆续续跟我说的话中,和村人背后议论中,我知道她原来不是本地人,家在山外,很远的地方,因为是地主子弟,给斗怕了,一家纷纷逃开。因为逃得早,到了山村还是上了户口,但批斗还是逃不走。修姐因为长得水灵,十六七岁的时候被村长儿子强奸,可是怀孕后村长一家又不认,不得已嫁了个瘸腿。瘸腿也不是好货,小孩生下来,知道不是他的,当天就被他扔水里溺死。虽然那是孽种,终究是母子连心,修姐因此大病一场,很多年没再生育。好不容易又怀上一个,才成形又掉了,据说还是个儿子。正好是在救我前几天。原来,那晚修姐是万念俱灰,准备跳河自杀的,结果她救了我,我间接也救了她。” 这时漂染竖起头往外看,大家被它的动作吸引,一起看向外面的客厅,修姨还是那样蜷缩着没动。于是高跃进又讲下去:“后来我知道,修姐给我吃的菜饭团,有的还是她自己饿着肚子省出来的。我那时候小,有吃就好,哪里会想到那么多?那时候谁家都不宽裕,哪来多余的口粮?这事后来被别人知道了,于是村里流传我是修姐养的小白脸,我们有奸情。修姐被她丈夫一顿好打,又羞又恨,连夜跑了。” 许半夏不由问道:“她那本事,连现在都跑不太远,那时候哪里跑得掉?不会是你帮她的吧?” 高跃进不由笑了下,道:“你没猜错,我那时也一起跑了。不过修姐被我送上火车,去了上海,后来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日子的,等我有一天发达了,她上来找我,一身狼狈,她不说,我不问。” 许半夏道:“她怎么专门喜欢年轻男子?”心里其实很想再问,当年修姨有没有对高跃进动手动脚。 高跃进“唔”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终究是想不出来,太累。揉揉太阳穴,斥道:“胖子你又胡说。修姐不是这种人。” 许半夏却又好地问:“我还不明白一件事,野猫以前一直忌惮修姨,为什么?还有,野猫说她妈也忌惮修姨。她来找你的时候,你前妻还在不在?她对你前妻什么态度?” 高跃进想,修姐好像对野猫妈妈也是不怎么好,两人相处不来,所以他才把修姐搬到这个别墅来给她养老。不知这是什么原因,高跃进很想弄清楚,但今天实在是太困,脑袋不好使,还是叹气道:“别追究了,是我不对,不该把辛夷搬来这儿,否则不会造成这种局面。我喝这一碗。” 许半夏看着高跃进喝酒,心想他倒是道歉了,只是这种道歉似乎有点不痛不痒。“那么你在医院里指责我的话,是不是随着这碗酒吞回去了?” 高跃进犹豫了一下,一时说不出口。他狂怒着指责许半夏好像另有原因。 许半夏看着他,起身道:“好吧,不为难你,我回家睡觉去,你自己也想明白吧,女儿总归是女儿……他妈的,我怎么又插手你们家事了,再见。” 说完,许半夏就领着漂染出去。走到客厅,看着藤椅上的修姨,不知为什么,还是很想踢她一脚。她是可怜人,没错,可许半夏总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不再是以前山村里的淳朴少妇,她的心计现在深得很,从第一眼在门口见到她开始,许半夏已经看出。而她许半夏与高跃进的关系,自此是有了很深的疙瘩了吧,高跃进以后还有多少脸面在她面前趾高气扬? 高跃进没有起身相送,看着许半夏出去,伸手将许半夏留下的酒也喝了。此刻,他心中也是泛起狐疑。他精明过人,虽然知道许半夏这人不是善类,言语偏向辛夷阿骑,很有妄加推断的成分,但是,不得不说,排除她的那些推测,只听她指出的事实,修姨果然有无数可疑之处。 他沉默着看向修姐。她究竟是精神问题,还是如许半夏说的老谋深算? 好在,辛夷总算没事,修姐也总算找回来。可是,这两个人,以后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强腕管理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没有回家睡觉,先拐去码头看了一眼,那么早,已经有货船到港,吊车挥着长臂正忙碌地卸货。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给码头的所有东西都染上一层红艳,那是希望的喜色。这种太阳许半夏早就看多,但每见一次,激动一次。连漂染都似乎被感染,看着从海平面一挣而起的太阳大叫。 很快,那些吊车上的,灯柱上的,房间里的,所有的灯光被阳光替代,而那些不知已经忙碌了多久的工人从许半夏身边匆匆经过的时候,都只是微笑一下算作招呼,然后各自忙自己的,不用谁在场指挥,很是训练有素,任何外人见了都不会想到,这只是一个运行还不到半年的码头。 过一会儿,身后有人道:“胖子,你不睡一下?” 许半夏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不过还是回头,一拳轻轻打在阿骑胸口,道:“你做得真不错。怎么,你妈这么早就去医院接替你了?野猫一夜没事吧?” 阿骑满脸都是笑容,他听得出胖子的夸奖是真心的:“我妈还没去,不过野猫她爸派了一个保姆过去陪床,他自己也准备过去看,我不想野猫为难,还是离开了好。我跟野猫说了下原因,她也觉得我在又得吵架。而且她说她一晚都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对,应该问题不大。我真是吓得半死,自己动刀子受伤血流得走都走不动,心里也都没那么害怕过。胖子,那个老女人,后来怎么处理?” 许半夏叹气道:“看她团得跟块破抹布似的,我的拳头落不下去,一向没有打老弱病残的习惯。跟野猫爸辩论了一夜,人找到后,他理智很多,毕竟是个经过大风浪的人。不过从他那么失常来看,他对那女人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后来他跟我说了很多他以前插队受那女人照顾的事,我觉得,那女人对他而言,差不多是再生父母。以后,你和野猫就躲远一点吧。你别太往心里去,再说野猫幸好也没事,昨天这件事就算是过去吧。野猫爸既然派出保姆去伺候野猫,又自己跟去探望,说明他认错,想做些事弥补野猫。其实你要是不回来就好,可能今天你们也可以建立关系呢。” 童骁骑听了问:“那有没有问岀老女人为什么对我动手动脚?” 许半夏笑道:“我没好意思问。估计修姨逃难到上海后不知遭了什么罪,人性变质了。你们两个以后看见修姨还是离远一点,这个女人,我看不清楚她。” 童骁骑点头,道:“知道了,不过以后也没有机会了。胖子,我们到食堂以前吃点什么吧,我请客,咸鸭蛋,白粥,肉包子。” 许半夏跟着去,路上吞吞吐吐地道:“阿骑,我和赵垒……在一起了。”其实她真想意气风发地说一句“我把赵垒把到手了”,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颇显扭捏。 童骁骑听了却差点跌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前一阵野猫还提醒我,说她那么不讲理的爹到你面前变得很听话,她都叫我提醒你别上她老爹的当,说她老爹不是好货色,她也不想叫你后妈。我看着你不像喜欢高总的,就没跟你提,可是我也没看出你和赵总有什么啊?” 许半夏的脸红了又红,连脖子都似煮透了的龙虾,半天才道:“昨天前天的事。他特意给我过生日来了。” 童骁骑想了一想,马上道:“哎呀,是我不对,不该叫了你来。影响你了。胖子,赵总还算是配得上你。” 许半夏强装镇定地笑道:“你没影响我,他很忙,你来电话的时候我刚送走他。还有,叫野猫别胡说,高胖子哪是个容易对付的?还不是我多次交锋软磨硬磨打磨出来的。今早我们差点谈崩,我都已经做好放弃他给我担保的打算了,还好,没事。不过,我还是觉得以后要跟他保持距离了,我们自己已经有了一定实力,前景又很不错,没必要再去低三下四娱乐人家。”许半夏对高跃进今早以两千万借款做诱饵的事还耿耿于怀。这件事,也就阿骑可以说说,再说阿骑一向做得不错,在高跃进面前比她许半夏要强项得多。 童骁骑迟疑了一下,道:“野猫她爸给你气受了?胖子,对不起你。” 许半夏道:“我也不是个容易压迫的人,这点你放心。还有,你抽时间多去看看野猫,别只知道工作。” 白粥榨菜拌一起,外加一个咸鸭蛋,许半夏一口气吃了两碗,顿时全身热乎乎的,疲倦劳累一扫而空。狼吃饱了温驯,人吃饱了善良,饱暖而知礼仪的许半夏心中开始隐隐觉得高跃进有点可怜了,否则,他又何必软硬兼施地拖住她回忆过去?他想必也是对修姨心有怀疑,可是竭力粉饰太平,想让自己做个知恩图报的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吧。他刚才也说,他现在要面子。许半夏难得恻隐地对童骁骑道:“对野猫爸……毕竟你是外人,以后再客气一点,最起码拿对秦方平这类客户的态度来对待他。野猫可以意气用事,你不行,你也别给野猫添乱。这回的事,算是大家和解的一步吧。估计野猫爸也会退上一步。” “胖子,我对野猫爸没有利益需求。”童骁骑有点不愿,“野猫也说不用对她爸客气。” “野猫懂什么,等过几天她爸真的心灰意冷对外发展生出儿子专心对待儿子,她等着失落吧。高总对野猫方法不对,但仁至义尽,比我那个老爹好上百倍。我有这样的爹,天天给菩萨上高香。” “你那爹太差,不能作为对照。”童骁骑虽然不以为然,但他没当面提出否定,就是答应许半夏的要求了。 告别童骁骑,一口气开车到市区的公司,那是为了配合大规模销售,方便客户找得到门而设立的。到达公司的时候,才七点多一点,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许半夏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一径敞着自己的办公室门,拉开帘子,从玻璃墙里看着外面。 上班时间八点差五分的时候,办公室门才被推开,有人进来。进门大吃一惊,老板板着脸已经坐在里面,老板室灯火辉煌。最先进来的是赵垒介绍来的财务经理,他一向就是这个时间进门。他有大门钥匙。财务经理进门后就担心,其他人都起码要迟到几分钟到,看老板的架势,今天存心来抓考勤,而大家刚好都被抓个正着。等下有得好戏可以看了。 许半夏一直端坐在办公室里,直到八点十分,见人还只到了不到一半,便起身拉上窗帘关上门,不再朝外看。八点半的时候,同样迟到的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一脸是汗,叫了声“许总”,便说不出下句。许半夏只是静静看着他,什么都不说。越是如此,办公室主任越急,想说,又怕越说越糟,只有等着许半夏批评。没想到难得迟到一次,居然会被老板亲自抓到,什么理由都不必说。 许半夏足足拿眼睛盯了办公室主任十分钟,盯得他的头顶心朝她,这才淡淡道:“我只问你,你怎么处理你自己?” 办公室主任小心地道:“我今天迟到,我会依照规定记录在案,月底扣除工资。” 许半夏本来指望办公室主任能认识到他不止是律己不严,最大的问题是没做好分内工作,没管好全部人员的纪律。但是可恶的是,他避重就轻,妄想以一个明面上的小错转移许半夏的视线。许半夏从鼻孔里冷笑出一声,用冷得可以结冰的声音道:“很遗憾,你出去吧,把门带上。”便不再说。 办公室主任见了老板的这个态度,知道蒙不过去,出去后一直想着老板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措施。“很遗憾”,遗憾的是什么?对他今天就缺勤一事处理意见的遗憾,还是什么?自己要不要开动制裁手段,把大家的迟到都处理一下?那当然可以,照章办事就是,谅谁都不会反对。他做了十几年的办公室工作,最知道这个工作吃力不讨好,他才不会笨到深挖过往,搞得大家一致视他为臭猪头。反正老板忙,很快就又要飞走,回来了还能不把今天的事抛到脑后去?他可不想因为得罪大家,被最终孤立。他喜欢凡事好商量,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把自己与别人对立起来? 当办公室主任正洋洋洒洒地就刚才所想,写出今天集体迟到的处理意见时,许半夏捏着电话到处找人,她找的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被猎头公司称之为后妈的曹樱。当时猎头公司不推荐她,说她在行内风评不好,很多人反映她刀子很快,杀人如麻。许半夏当初与她见了一面,却觉得比较对胃,只是考虑到自己约束那么多人的经验不足,最后还是用了现在这个老成持重的。曹樱开了手机,却没接,很是怪。许半夏坚持不懈地打,终于打通,背景是很嘈杂的声音。上班时间,她在干什么?许半夏介绍了自己后,便把今天集体迟到的事说了一下,问她:“曹小姐,换你的话,你会如何处理自己?” 曹樱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出现这种情况,我先请辞。” 这正是许半夏要的答案。中午,就与曹樱约了吃饭,饭后,两人一起回公司,下午去旧迎新,曹樱走马上任。晚上,许半夏又乘了飞机北上。飞机上,她照旧睡觉。 几乎是只睁了半只眼睛进的宾馆,在淋浴龙头下迷茫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发现衣服还全在身上。而后就是睡觉。第二天起床,阳光已经快脱离面南的玻璃窗,不用看手表都知道,已是中午。睡觉是年轻人最好的补品,一个好觉过来,不用二十年,当即便又是一条好汉。 打开手机,无数的短信,昨晚的今早的,什么话都有,许半夏一条一条地回,首先当然是赵垒的。 “胖妞,一晚上干什么去了?一直关机。我昨晚本来想早睡,结果一直等到十一点。” “睡觉啊,前天都没睡。”不过没说前天究竟发生了点什么,这些事赵垒一概不知,解释起来,那就说来话长。“昨天白天又调整了一下公司管理结构,清肃纪律,连夜回的北方。好笑的是,我在水龙头下淋了半天,才想起衣服全在身上。不过要是飞机上没睡那么两小时的话,如果继续连轴转下去,也不致那么糊涂。” “胖妞,知道过劳死这个词吗?你别仗着自己身体好,你出身中医世家,应该知道动极致死这句话。以前你的业务单纯,业务量小,所以什么都亲力亲为,现在你应该学会把工作分派给别人去做,自己从抓业务转换为抓人。明白吗?” “可是,我很担心一点,业务不抓在我的手里的话,会不会什么时候将旁人的翅膀培养硬了,哪一天等我醒来,江山已经落入自己训练出来的人手里。唯有这点最是担心。” “胖妞,你那么多年与人交往下来,最拿手的是识透人心。你有这点优势在手,后面的只要善加利用人性,造成公司内部人员相互制衡的局面,管理的‘理’字便顺手了。我没系统学过管理,但是我感觉,‘管’是唱红脸,‘理’是唱白脸,双管齐下,效果才会好。趁你现在手下人员慢慢多起来的时候,你还是下点心思好好琢磨这一点,多花点时间在管理员工上面。否则现在还可以东头翘起按东头,西头翘起按西头,以后人多了,东西头一起翘,你每天只能做救火员。内部消耗足以拖垮一个企业。” 许半夏好好考虑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总是待在北方,操作事务性的生意?好吧,我听你的,开始学会逐步放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放手,你以后必须二十四小时开着机,我随时要电话过来问你。” “哎哟,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倒是给了你个二十四小时查岗的借口。” 许半夏放下赵垒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微笑着双手托天伸了个懒腰。赵垒真好,这就把她的事好好考虑上了。他是职业经理人,管理人应该是最有一套,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好好磨住他,把他的经验都掏挖出来。那么,昨天雷厉风行地撤换办公室主任会不会是错误呢?许半夏只考虑了几秒钟,便断然肯定,没错。她的企业不需要一个没有棱角只知糊弄的烂好人。 第二个电话是给童骁骑,看来见色忘友这话对许半夏是恰当之极的。“阿骑,我昨晚一直在睡觉,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怎么会没事,野猫的爸睡了一白天,晚上就坐在野猫床边不肯走,害得我都没有插嘴机会。野猫问他那老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不知道,却跟野猫说,那老女人身世可怜,他要照顾她丰衣足食一辈子。” “哪止是丰衣足食,应该是锦衣玉食吧。没想到老高还是有良心的人。野猫一定没事了吧?否则你不会不说。” “野猫当然没事了,只是一没事了就烦得人头疼,吵着要出院,我妈被她吵得几乎半个小时要打个电话给我,要我管住野猫别乱来。昨天做了B超,里面是个小野猫啊。”童骁骑说的时候声音很温柔,“没跟我妈说,她想要小阿骑。” 许半夏听着,心里也有一丝温柔的牵动。小野猫,不知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以往小婴儿不是没见过,不过都与她没什么深厚的关系,她只是远远地旁观,只觉麻烦,现在看野猫与阿骑一步步走来,阿骑这样的硬汉子说起小野猫的时候也会变成绕指柔,难怪高跃进也一直拿野猫没办法了。父女天性。只有自己例外,摊到一个没人性的爹。短消息里面也有同父异母弟弟的留言,许半夏懒得回他,不外是他找到了心水的笔记本电脑来要钱。 给高跃进回电的时候,许半夏已经在餐厅,之前已经处理了几笔生意。“高总找我?” 高跃进道:“真想跟我生分了?” 许半夏心想,他怎么知道的?自己可一点没表露啊。他这一主动开口,倒叫她很是被动,解释还是不解释?看来姜是老的辣。许半夏只有装作不知地反问:“为什么?”只是有点不知道高跃进干吗对她那么主动,似乎是没有必要,难道真想拐了她给野猫当后妈?发昏了吧。 高跃进没回答她,却是换了题目:“胖子,什么时候回来?我准备开发一块市郊临江地皮,面积很大,今天拿到设计,你要不要先来占一处风水最好视野最好的房子?” 许半夏还是不明所以,高跃进这是干什么?讨好?不会吧。不知又有什么目的。惹不起躲得起。便有点嘲讽地道:“我现在看见临水的房子有点障碍,水太阴。以后高总开发山间别墅的时候给我留个位置吧。” 高跃进怎么可能听不出她在揶揄那幢湖边别墅,以及里面的人?不过他也当不知道,只是笑道:“我准备造六幢三十层的高层,我自己占了一个顶楼,给野猫占了另一个顶楼做猫窝,你要是也要的话,给你预留一个。” 许半夏对于如今房地产发疯般的行情了解得很,当然很清楚预留一个顶楼是什么人情。高跃进公司开发的房产一向走大规模、高档化之路,配套设施非常齐全,也非常超前,住他公司开发的楼盘,据说是身份的体现。那么顶楼,也就意味着顶级身份。许半夏心动。“顶楼啊,以后拿着架望远镜就可以监视你们一家。可是,一层顶楼,我要那么大干什么?做嫦娥?或许,我交房后立即转手出售,赚上一票。照这形势,似乎肯定可以赚。高总,为什么便宜我?” 高跃进一点没犹豫地问了一句:“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许半夏想了想,吸了口气,镇定地道:“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赠予,大家先说清楚,你需要我做什么,付出什么,免得到时又一句我插手你家家务给打回来,我不想自讨没趣。” 高跃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许胖子,我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因为我清楚你那几根花花肠子,你是我十几年前的翻版。你贪财好色,性狠好斗,缺少原则,这些,我以前都具备,以前都做过。我现在碍于身份很多事情不能做,但是看着我的翻版走着我的老路,我就跟看着我自己打拼一样喜欢。而且凑巧,你又是女人,对我而言,更多一层吸引。就那么简单。” 许半夏瞠目结舌,被高跃进的坦白钉在地上,不能动弹,不错,因为与童骁骑的对话,许半夏考虑过高跃进可能对她很有暧昧,所以想适可而止,以后保持距离。现在被高跃进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反而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拒绝他,还是配合他?就在于许半夏是不是点头答应要买那层顶楼。忽然,许半夏心里油然升起那么一种挑战的感觉,高跃进大马金刀地说出因由,只因为他掌握着优势资源,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做农夫愚弄傻驴的勾当,只是在驴嘴前挂根萝卜引诱,他想维持与许半夏有趣的交往,只有真金白银地开价。可是,许半夏也可以选择拒绝,你要看?我偏不照你的意思做,大玩战场上的侦察与反侦察。因如今条件成熟,手头资金充足,可以允许自尊心作怪,许半夏选择拒绝。“高总,我明白了,感谢你说大实话。不过那顶楼我还是不想买,我手中年初的钱,还没到年底,已经翻了一倍不止,买楼等增值对我而言是个傻投资。另外,一个人住那么大有什么好?说话都有回声。哪天你入住,我一定请名家给你填一匾额,上‘广寒宫’,你住进去做砍桂花树的吴刚。” 高跃进笑道:“许胖子,什么时候你说话不损我一下,是不是浑身都很不舒服?广寒宫少个嫦娥,你虽然胖,但也可冒充一下,总归是女人。不如我分出一半地盘给你。” 许半夏笑道:“你如果把一半遗产写给我,我立刻卷了铺盖搬进去。也不用等什么广寒宫落成。” 高跃进当然不会答应,一半遗产,后面的话不就是领了结婚证做正式夫妻?那可不行,他前面也总结过自己,与许半夏一样贪财好色,这要是搁个胖子这么厉害的老婆在身边,他这两大爱好还不得全部付诸东流?当下便笑道:“胖子,你别耍嘴,你舍得你的赵帅哥?等你玩腻了他,还有屠帅哥排队候着,正好给我这种年纪不上不下的人看好戏。” 许半夏见高跃进又搬出以前她说他年纪不上不下最尴尬的论调,可见他很在意。中年男人,外表看着很是长袖善舞,内心其实危机重重。可是说她“玩腻”赵垒,这话真是很难听,许半夏自问自己的感情一点没掺假,很单纯很迁就,哪里来什么“玩”?气道:“怎么都不会比你跟你修姐的暧昧恶心。”说完就挂了电话。 高跃进没想到,许半夏会毫不犹豫地摔他的电话。除了她说的现在不用他担保,所以可以不用看他脸色行事,其中另有其他更重的原因,那原因就是他说话轻薄了她的意中人赵垒。这让高跃进很是失落,也心有不甘。 偏偏这时,秘来告知,修姐感冒发烧,送往医院,目前已经入住医院住院部顶楼有电视有沙发有浴缸的高级病房。高跃进不由想起前年他母亲病重垂危时候,不舍得胡乱花他的钱,坚持从干部病房搬到下面普通双人病房,屡劝不回。害他不得不托关系空出旁边的病床,作为事实上的单人病房。而修姐……所有的都是她理所当然的提议,而他则是不便否认。 问清修姐只是因为大冷天出走引起感冒,而无其他并发症,只要打针吃药,其实不必住院疗养的时候,高跃进不得不想起许半夏的挑拨。杀猪就得养肥了后动手,他现在正肥。以前他一直回避这种想法,现在他不得不确定这个认知。修姐早已经变了。 他抽出办公室里的一只密封档案袋,他不是傻瓜,修姐诡异地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当即接纳,但立刻私下委托调查公司调查。这只档案袋里是修姐在上海的资料,据说,很潦倒,很低贱,但他有点一厢情愿地选择眼不见为净,没有打开。是,一个无用的乡村弱女子,又没有户口,去了上海能做什么,他怕看了会影响他对修姐的感恩。这会儿他还是不愿意看,但走进洗手间,一把火烧了它。不用关心在意修姐以前做过什么了,她的行止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他很生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重工厂里的饺子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怎么管理业务员?考勤还是考核?许半夏与赵垒商量了几晚,这才得出结论。不过这些得等回家再谈。北方的业务员已经基本被她自己理出头绪,许半夏只是担心催货。不知有没有好的激励办法。许半夏去东北的路上,一直考虑这个问题,即使在飞机上睡熟的时候。只是暂时还没结论。 冰天雪地的东北给许半夏的第一个礼物便是一个大马趴。好在地上都是冻的,拍拍屁股站起来,身上没沾什么灰。许半夏好,自己的重心不算高了,为什么别人不会摔跤,她反而站不稳?许半夏一向都有严谨的科学求知精神,在研究东北本地人走路步法、选择路线、和穿着打扮后,得出结论,他们拥有新车轮胎似的鞋底,那么深的刻花可以增加与冰面的摩擦。反观自己的鞋底,光滑水平,不打滑才是天理不容。 所以,当务之急,是入乡随俗,买长可及膝的羽绒服和轮胎般鞋底的雪靴。一顿忙活下来,整个人早换了模样。戴上帽子,看上去不是不像个本地人的。 饭后打出租车到屠虹所说的那个重机厂的地址。这个地方规模不小,可见以前曾经兴旺过。只是现在成了闹市中的贫民窟,走进这块地方,连路灯光都瞬间暗淡下来。估计,政府已经将此地视作即将改造的地块,不愿再投入改造资金。不似闹市区的人来人往,这儿一切都是寂静的,连地上的冰雪也没怎么用心铲除,人行道是走多了后踩出来的。 不时有自行车在冰雪上高难度地匆匆驰过,车上的人自顾不暇,自然不会来注意许半夏。而偶尔行色匆匆的步行者也是没看一下许半夏,他们谙熟冰面行走,不似许半夏走得小心翼翼,都是飞快从许半夏身边擦过,偶尔还擦到她,害得她站立不稳。 终于看见路边一列店铺,在昏暗中吐着温暖的灯光。招牌都很简易地贴在屋檐上,不是什么霓虹灯,看不清,走近一看,原来是卖菜的摊档。沿街都是玻璃窗,几色菜或鸡蛋猪肉之类的就陈列在玻璃窗内,大概放到外面来的话,这零下的温度很快就得把菜冻蔫了。好好的鲜猪肉也得成价格低廉的冻肉。只不知鸡蛋冻了的话会不会碎? 对面也走来两个人,黑沉沉的衣服,佝偻着身子,蹒跚的脚步,看得出是老人,但不知是老头还是老太。许半夏识相地让开一点,免得撞上他们。不想,才移开一点,一个店铺的门呼啦打开,里面冲出一个端着柳条筐的中年胖妇,她没看清许半夏,风风火火出来,就把许半夏撞倒在地。许半夏身下有厚厚的羽绒服垫着,并不觉得痛,还有兴致大略估计一下,自己质量和速度都不如这胖妇,动量大大不足,摔倒的合该是她。 她一个南方人到了冬天的东北,虽然华北也不热,但东北又是截然不同的天地,处处新鲜,都让许半夏忘了自己今晚此行目的是来看看这个工厂的外观,和附近宿舍楼的外观,以求知己知彼。所以摔跤也摔得开心得很,被胖妇内疚地扶起的时候,还笑嘻嘻地直说好玩。许半夏只要由衷地笑起来,一张脸就跟泥阿福似的可爱,胖妇一看是个胖墩墩的小姑娘,心里喜欢,笑道:“姑娘,听你口音是南边来的,是不?” 许半夏道:“是啊,晚上没事出来走走,可惜没下雪啊。给我看看你卖的是什么蔬菜好不好?不知道南边的蔬菜与北边的有什么不同。” 胖妇道:“行啊,你进来里边看啊。这天吧,气象说晚上得下雪,你别急,这儿隔三岔五下雪,住几天一准看得到。”忽然看见走过来的两个老人,便扯开喉咙道:“大妈你们来啦?今天里面还有几条冻茄子呢,你们好好找一下,准在。我进去了。” 许半夏看着那两个老人蹒跚着接近柳条筐,随后趴上面翻找,挑出一片片破败的大白菜叶。不由好地问胖妇:“他们家孩子养着小兔子吗?” 哪知胖妇叹了口气,道:“什么啊,那是拿回去给人吃的,都是那厂的工人,厂子卖了,可问题一直解决不了,工资发不出,退休金也发不出,拖了那么久,家底也花光了,拿什么买菜啊。哎,我这儿生意是越来越差了,一天都卖不出几棵大白菜。” 许半夏听了大惊,现在这年头还有捡大白菜叶吃的人?再看向外面,尤其是看到灯影下两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双手迟钝地捞着什么,不由想起远远站在海涂外侧痛惜海涂被废机油污染,痛惜海涂不能再随着潮起潮落给渔民带来食物的诅咒的老太,也是黑沉沉的衣服佝偻的背。海涂边的大多数村民一向靠海吃海,现在海涂没了,那位念念着不得往生的老太将吃什么?就像眼前的重机厂被蛮横侵占后,外面那两位老人靠什么吃饭。许半夏的念头一瞬即逝,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还很是怪自己怎么在异乡冰天雪地如此多愁善感,她有点冲动地对胖妇道:“大妈,你这些菜全加起来值多少?我都买了,等下你帮我送送到这两位老人家家里去,我再到边上买几刀肉。” 胖妇见生意上门,当然开心,许半夏看着也就不多的菜,放了一张一百块在桌上。拉门出去,拉住两位老人,大声道:“你们别捡了,我让里面的胖大妈送你们一车蔬菜。”两位老人不很置信,看着许半夏,见是一个毛头小姑娘,以为是开玩笑的,其中一个老妇和蔼地道:“姑娘,早点回家吧,家里人等着你呢。” 胖妇忙出来吆喝:“真别捡了,这姑娘好心,把我这儿菜全买了送你们呢。”又对许半夏道:“姑娘,你买了肉也搁我车上吧,拎着重。” 许半夏笑笑,干脆一个店一个店地过去,一筐鸡蛋,整半只猪,两大袋面粉,两桶花生油。看得那老妇抱住许半夏道:“姑娘,你别乱花钱,回去仔细大人骂你,我们不能白拿别人东西。” 许半夏笑道:“什么叫白拿别人东西。”她一向最会见人说人话,多的就不说了。 付完钱,胖妇已经骑着车上路,许半夏见肉铺找零麻烦就拿了两片猪肝两只猪腰抵数。买了他们那么多猪肉,就是白拿又如何?虽然许半夏不知道肉菜的价格,但奸商的本质还是在的。本来手是插在口袋里的,不觉得多冷,可现在要拎猪肝猪腰,无奈,只得伸出戴手套的手晃在寒风里。虽然有皮手套保护着,可薄薄一层皮,有等于没有。几步下来,许半夏都觉得手快麻木了。可又没法加快速度赶上胖妇的车,只有好事做到底,总不能交给两位老人拎吧。两个老人追在后面一直说,只是他们说话说得快,许半夏只听懂一半。 偏生不巧,口袋里的手机叫响,只得腾出另一只温暖的手,接起电话,是赵垒的。“胖妞,安顿下来了?感觉如何?“ 许半夏夸张地嘶嘶地吸着冷气,笑道:“冻死我了,呼出去的气你知道会怎么样吗?在空中结成冰,就跟棉花糖似的一团,然后吧嗒掉地上,摔成雪花。” 赵垒笑道:“别胡说,我冬天时候去过鞍钢,不是没见识过。怎么,你在外面吗?是不是外面在下雪很好玩?” 许半夏忙道:“不,我在宾馆附近大街小巷转悠。对不起,我不跟你说了,手冻得发麻。” 赵垒听出她旁边可能有人不便,便收了线。 越近宿舍楼,四周越昏暗,照明着四周的只有从各家窗户漏出的几线灯光。而那灯光透过玻璃,透过挡风的塑料膜,透过覆盖在塑料膜上的煤灰,也早就所剩无几。不要指望有雪光反射着月光这等浪漫精致,城市的白雪,不出一天,就会被取暖的煤灰污染。许半夏从机场到市区,一路就是看着田野的白雪由白转灰,渐成街边污泥的。 这么黑的路,又是坎坎坷坷的冰雪地,许半夏走得极其艰难,没多久,浑身大汗,比早跑效果都好。不知什么时候,身边伸出一只手,挽住她的手臂,也就那么轻轻的巧力,许半夏便保持了平衡,黑暗中,有双黑亮的眼睛鼓励地看着她,温暖亲切,犹如记忆中奶奶的眼睛。那是老妇的手。 走进宿舍区,发觉前后左右都是整齐划一的二楼水泥房,隐约可见围墙还是拿水泥大石垒起来的,坚固厚实,墙头围着一圈铁刺。果然是过去的重点国企,那架势,以前谁家敢用。许半夏没想到她是这样进的重机厂厂区。 还好老妇的家在一楼,不用硬着冻僵的关节爬楼梯。打开院门进去,里面是干净整齐的院落,院子里种了两棵树。胖妇与另外一个女人早就在着手把东西往里面搬,许半夏也上去帮手,此刻,猪肝的表面已经略略冻硬。许半夏这才知道,一百块钱原来可以买那么多蔬菜,而又感慨,老妇一家居然连几块钱都拿不出,吃菜靠捡。 进屋,大家摘了帽子,才看清,两个老人一为老妇,一为老夫,都长得干净斯文,眉宇间隐隐有卷气。房间中央放着一个火炉,从钢板的缝隙中看去,里面正烈烈地烧着炉火。一根铁皮烟囱从炉顶伸出来,在屋子中绕了一圈,通到室外。取暖,靠的就是这烟道传热。室内的温度不算太高,但总比外面暖和,手套已可以不戴,人也不必再佝偻起来,老先生老太太都恢复了笔挺的身段。再一看,虽然衣服破旧,可打理得干净熨帖,衬着两张知识分子的脸,让许半夏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时光倒转几十年。 房间虽然暗旧,可打理得干净,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挂着灰烬。烧煤炉的屋子能这么干净,与住在里面的人是分不开的。许半夏在华北见过不少小工厂门房,一样是烧煤炉,可走进房间就不能动,一碰就是一身灰。可见老先生老太太之勤快,可惜,这么勤快又看似有知识的人,却落得大冷天捡菜吃的结局。可能他们黑暗中出门,也是为掩难堪吧。不知不觉中,许半夏心中对两位老人的称呼改头换面了。 胖妇卸了车已走,家中另一个女人还在搬运,老太太走过来,她果然有双明亮的眼睛,拉住许半夏的手,她的手粗而干,与她的眼睛不符,不过与这环境相称。“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很谢谢你的帮助,我们无功受禄,受之有愧。谢谢你。” 许半夏听着,只觉得眼眶一热,差点流泪,忙道:“老太太您别客气,如果你们不嫌烦,请我吃顿手包的饺子,我从来没吃过正宗东北人家自己做的饺子。”料想这种老知识分子最讲究礼尚往来,虽然包饺子麻烦,不过请许半夏吃顿饺子,可能会让他们心中的内疚减轻一点。许半夏多年经商,最了解的是人心,连在奸商公务员中都可以长袖善舞,对付两个老知识分子真是杀鸡用牛刀。这一刻,许半夏感觉自己人心还是不错的。 老太太一听,果然欢快地笑道:“好啊,好啊,白菜猪肉饺子,正是我的拿手好戏。姑娘,你坐着等,很快就好。我们也正好还没吃饭呢。老刀,你把面粉袋拆了,取两斤面粉出来。” 被称作老刀的老先生本来一直微笑着在旁边站着听她们说话,见说,应了一声正要取面粉,忽然回过头来道:“老伴儿,老边家他们也一样等米下锅呢,我们不如把这些肉菜平均分几份,给他们也送点去,也让他们今晚吃个饱。”想起这些菜是许半夏买的,忙又对许半夏道:“姑娘,我们分一些给老朋友,不知可不可以?” 许半夏忙道:“没问题,没问题,本来就是送你们的,随便你们安排。正好包饺子我帮不上忙,我帮你们一起拎过去。” 老太太听了,明亮的眼睛里起了水雾,又拉住许半夏的手,道:“姑娘,你真是个好人。老刀,反正你也帮不上忙,跟小丁一起送菜去,我们不能叫姑娘也一起去,她南方人,不会走雪地。老边家只有老两口,我们把菜送上去,其他家都还有女儿媳妇在,通知他们让他们自己来取吧。”老太太说话条理分明,一点也不腻歪,不是寻常人。然后又指点着大致说了肉菜的分配,平均合理,非常简约大方,由点见面,许半夏怀疑老太以前不是寻常人。而老刀也很绝,出手下去,拿出来的面粉说五斤就是五斤,几乎不会多了少了,这一手功夫,除非是粮油店里日积月累的经验,否则一定是老刀计量眼光一流,平时做人有心。小丁看来是他们的儿媳妇,不知他们的儿子在哪里。 许半夏并没有殷勤地非要跟着出去送菜,看得出,老太是个讲实际的人。不过许半夏在老刀他们出门的时候叫住,又掏出所有的钱,晚上不敢多带,大约有千把块,自己留下一百,笑道:“老先生把这些钱也分给大家吧,冬天取暖的煤也是不小的开销。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大家都有点呆住,送东西似乎还可以接受,钱,却是有点赤裸裸,但许半夏又说得对,取暖的煤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老太太接过钱,数了下,才道:“姑娘,你的钱是雪中送炭,我们收下。但你一定要留下确切地址,我们相信今年冬天一定是最难过的冬天,以后一定会好,等我们儿子回来,我们一定把钱还给你。” 老刀和媳妇拿了钱出去,许半夏才取出一张名片交给老太,道:“老太太,您不用在乎这点钱。” 老太接过名片一看,不由叹息道:“年轻有为啊,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有那么大能耐。”一边开始张罗着包饺子。 许半夏帮不上忙,只有在旁边看着,一边笑道:“我不小了,过了年就是三十。”随即明知故问,“为什么今天冬天会特别艰难?” 老太一点不似寻常老太,很不容易糊弄,见问,反而反问一句:“小许,你一个外乡人怎么会走到这种黑咕隆咚的地方来?这儿虽然是厂区,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可晚上还是不安全的。” 许半夏感觉想要瞒这个老太太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如实说了,反正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我有一个朋友介绍我来看这个企业,说是这个厂子要改造,有二手设备准备出售,我的公司现在正准备开发,设定的项目与这个厂有点重合,所以我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二手设备可以淘。今天我刚下飞机,还没联系当地接待的,怕晚上喝酒。在宾馆里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规模,明天谈话时候可以心中有底。没想到,以前那么辉煌的重型机械企业,现在会落魄成这样,很痛心。不过我最痛心的还是企业员工,原来都是行业里的精英,现在不知在过怎样的日子。我想,老太太您说的最难的冬天,就是指这意思吧。” 老太太闻言,好一阵沉默,房间里只听见斩大白菜的声音。好久,才听她轻描淡写地道:“小许,你不知情,可别被那些人做了甩包袱的冤大头。这个工厂,是我们几千号人赖以生存的根本,他们要改造,要盖居民楼,可以,但是他们不能原来答应得好好的,说是保证生产继续,现在却想拆除设备,只给我们几千块钱,把人往火坑里扔。我们只要求另外置换一块偏远一点的土地,让工厂继续开工。我们的产品技术型强,国家不少重点工程需要用到我们的产品,可不能给国外公司把市场侵占了,那样我们国家会被动。可是他们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他们只想着掠夺,没想到全局,更没想到安置我们。我们的儿子是抵制拆除工厂的领头人之一,冲突的时候,市里官员出来说话,安抚人心,可一转身,等事情平息了,警察却挨家挨户把这些原来领头的一个不落地抓进去坐牢。这一下大家全火了,自觉分成三批人,日日夜夜守着工厂,防止他们偷拆。小许,即使你花钱买了设备,我想,你也是拆不去的。真正的主人不会答应。” 老太太虽然义愤填膺,却并不慷慨激昂,说话沉稳平静,有条有理,很有说服力。但这些说服不了许半夏。一个企业的产品就是一个产品,有市场就得以生存,否则只有被取代,除了国家扶持的国防工业,商人无利不起早,重机厂占着市中心这么好的一个位置,如此明显可见的一块肥肉,不吃的人才是傻瓜,只要批文齐全,许半夏觉得,换作是她,她也一样会这么做。高跃进开发了那么两块房产,他拆迁的时候能没遇到过抵抗?只不过是解决的手腕问题,如今拆重机厂的人太有恃无恐了点,不过他也是可以有恃无恐,只要有政府支持,这群没有经济收入的人能坚持得了多久?而且,重机厂的自发守卫者毕竟是没有组织没有收入的,如《管子》所言,乌合之众,初虽有欢,后必相吐,虽善不亲也。守卫者的崩溃只会是时间问题。开发商做得很有策略, 只抓去几个组织者,让群龙无首,他们有耐心等待工人们自我瓦解,然后他们再各个击破。 不过许半夏也看出自己要收购这批旧设备的话,事情棘手。弄不好,群情会被人利用,把矛盾转嫁到她这个外乡人身上,她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看来屠虹提供的消息不正确,冲突要比屠虹所言激烈得多。不只是和平抗议,已到动用国家机器。许半夏至此已改变原本的收购之心,有了其他计较。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撇清自己。但自己解释的效果如何,许半夏心里清楚,再说,自己解释还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许半夏才不会这么做,所以想了半天后,道:“真是不看不听不知道,原来事情与我了解的很有出入,谢谢您给我解释,否则我此行可能得陷入泥沼了。” 老太微笑道:“能帮你一点,我感到很高兴。而且,其实这些设备基本上是十几年没改造了,要有改造,也是我们自己小打小闹拼拼凑凑,如果拆了运到南方去,我真担心它们经不经得起折腾,考虑到未来运行中的维修投入和不高的运行能效,小许,你还不如用新设备。我们保护这些设备,因为它们就跟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是一手一脚养起来的,所以不舍。” 许半夏很没想到老太会说出如此自知之明的话来,不由好地问:“老太太,您以前在工厂里是干什么的?” 老太微笑道:“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哎,我以前是工厂的副总工,老刀是高工。我们儿子以前想学经济,我们脑筋老化,一定要他学机械加工,还要他分回来家里,害了他了,他以前还是全省青年技术标兵呢。” 许半夏忽然想起,郭启东以前也获得过类似市青年技术标兵这样的荣誉,那技术还真不是盖的,只是人品差了点。想到老太的儿子现正失业,这样的人居然失业,爱才揽才之心大起,再说老先生老太也都是老高工,机械加工这行业,与医生一样,越老经验越足,只要还没糊涂。真是一门精英啊,许半夏不由两只眼睛碧绿。这上下,更应该撇清自己了。 她想了下,对老太道:“我以前大学里学的也是机械,不过出来后一直从商,把什么绘图啊力学啊都忘记得精光。但这也养成一个爱好,我走到哪里都喜欢自己钻进车间里去看一下设备,看看人家的布局合理在哪里,就连汽车只要没大问题,也都是自己动手修理。我一点不夸张地说,全省同行里面,几乎没有我没去看过的企业。说起来,人的所谓爱好是最解释不通的事,您老以前让您儿子考机械,也是因为你们的爱好在吧?您儿子要最终对机械没爱好,他也不会钻研到夺得技术标兵称号,您没害他。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将来。对了,我要赶紧与我的朋友说一下,叫他别再帮我联系收购设备的事。”许半夏口角轻轻一转,就把自己来看厂与爱好联系在一起,而不是单纯地打探情况,这样一来,老太他们也无从反感起。她还贴心的消除一下老太对她儿子的内疚,更让人心生好感。 老太虽然是副总工,可哪里架得住许半夏这个人精的言语,还真觉得她说得挺对的,不由心里好感更增。微笑道:“小许,你只管打电话,我会手脚轻一点的,不影响你。” 许半夏一笑,边拨通屠虹的电话:“沙包,我已经在东北你介绍给我的重机厂宿舍了,你又在加班?” 屠虹道:“我要不加班才不正常了。胖子,不得不佩服你交际手段,才到那儿,连人家宿舍你都登堂入室了啊。怎么样?” 许半夏也存心让老太听见,以示撇清,所以一点不避开,道:“沙包,很不好,你明天不用给我联系了。”说着便把今天的遭遇跟屠虹大致说了一遍,“你说,我要是按原计划来的话,就跟盯着将死动物的秃鹫有什么区别?”言语中,许半夏当然美化自己。虽然,如果冲突没那么激烈,而设备又能入眼的话,她是不会反对做这种秃鹫的。 屠虹道:“类似情况以前也就只在络上见过一星半点的披露,没想到真会有这种事情。真没想到,我所见过的衣冠楚楚的人居然就是做出这种事来的黑手,一点看不出。胖子,你退出比较好,我们阻止不了他们,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参与。” 许半夏知道屠虹比较有血性,没想到他还有点正义感,不由好笑,不过这会儿可不敢笑出来,只是道:“是了,我已经选择退出,你不说我也不想继续,否则打你这个电话干啥?不过我要问你一句,你跟那家上市公司的关系好不好?能不能帮个忙,把刀工的儿子想办法放出来。都快过年了,这么拘着人家不放,让人家一屋老的少的怎么过日子啊。”正说着的时候,老刀和媳妇带着一帮人进来,也是老的老少的少,脸上都欢天喜地的,洋溢着喜儿看见红头绳的笑。听了许半夏的说话,都一下静下来,眼巴巴热切地看着许半夏,似乎她就是希望。 屠虹道:“我与他们关系并不熟,不过可以托人帮你问一下,我会尽力。你等我消息。” 许半夏还有点虚晃一枪的意思,屠虹却似乎是当真的,这一点,许半夏听得出来。放下手机,一个个大妈上来跟她握手致谢,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许半夏第一次感觉,做好事原来感觉不错。其中有个大妈犹豫了半天说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原来也是带头抗争给拿进去的,这一下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报上自己儿子的名字,一数有七个,加上老刀家的孩子,共有八个。许半夏只有一一记下再说,能不能做到,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等大家拿着肉菜面粉,带着希望离开以后,老太——胡总工过来道:“小许,你别太为难,你已经帮到我们很多,放人出来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还算是本地人,可为了放孩子出来,上下疏通关系搞得倾家荡产。你一个外来和尚未必容易念经,别太放在心上。” 做过总工的人果然不一样,毕竟管人与管技术很有不同。许半夏笑道:“你们知天命,我尽人事,算是我到东北一趟没白来。” 饺子上桌的时候,被窝里又揪出一个小男孩来,才两三岁,睡得小脸蛋红是红白是白,很可爱。手工饺子就是不一样,皮薄馅足汁多,小家伙几乎是一口一个,许半夏虽然吃过晚饭,却也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了几个。总算有点克制,知道那是人家的口粮,所以没多吃。期间,胡总工问起许半夏公司的事,许半夏便把赵垒给她设计的规划详细说了一下,大好机会,哪里找得到那么好的顾问。因为很多数据无法给出,许半夏提出可不可以明天拿着笔记本电脑过来讨教,两个老人都很高兴,觉得自己有用,又觉得许半夏雪中送炭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总算找到回报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小流氓遇到大流氓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被刀工和胡工两夫妻送出很远,两老一直看着她上出租车才肯走。许半夏特意留意了一下,身后似乎没有跟踪的人。回到宾馆,就给赵垒打电话,说了今晚发生的一切。“我出来后虽然与刀工他们一直说着话,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没发现有人跟踪才松口气。我在想,我虽然实力一般,可是手中还是有几个可以为我动拳头的人。这家上市民企能做到如此嚣张,除了政府走得通以外,黑道能不沾一点?还真怕月黑风高下面被人灭了口。所以我有点担心,明天虽然只是去讨教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可万一给误会了,不知会出现什么后果?我在想,要不还不如与上市民企他们打个招呼,也可进出方便一点。” 赵垒一针见血道:“胖妞,你最终目的是不是想把他们这些技术骨干挖到手?你挖重机厂的技术人员,等于是撬动上市民企的对立面,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好处。你不如与他们面谈,做得正大光明,免得自己身处危境。” 许半夏听了欣慰地道:“帅哥,我与你想的相同。而且我还想与他们谈一下条件,把几个我需要的人放出来。本来我是准备回家的,可是今天与胡工他们一谈,实在不舍得不挖走几个人,都是宝啊。好吧,我明天联系他们。” 赵垒笑道:“我本来以为你又打一个电话来是说当着别人不能说的私房话,热心了半天,原来还是在办公室都可以说的话,你要赔偿我的损失。” 许半夏愣了一下,不由满脸欢笑,道:“我……嘻嘻,好好想我,不许想别人。”口气中满是霸道。 赵垒大笑,心想,这倒也是胖妞的特色。 放下赵垒的电话,许半夏立刻给屠虹电话,一边拨打一边心想,都是帅哥,年龄也差不多,赵垒以前与屠虹有点差不多,可是现在为人要实际了很多。打击对于人来说,会在人心中留下永恒不可磨灭的伤痕,但也会锤炼一个人的社会处世能力,究竟打击是好还是坏?如果可以选择,她许半夏又会做出何种选择?会不会愿意选择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父亲,从小无忧无虑,长大少个心眼?许半夏发现这个选择有点难。 “沙包,和他们联系了没有?” 屠虹的声音里听得出生气:“胖子,再没见过那么流氓的人,我劝你别再蹚这浑水,早点抽身。这说出来的哪是人话啊,好像警察局是他们开的,黑道都比他们讲点规矩。” 许半夏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门锁一响,房门洞开,一个服务员似的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随即闯进一帮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四个。许半夏非常识相地把电话挂上,拿过桌上的手机扔床上,举起双手。这套规矩,她早年混江湖的时候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个高大汉子冲到许半夏面前,劈胸抓住她的衣领,大声喝道:“你就是什么屠律师的女人?” 许半夏镇定地道:“屠律师懂个什么屁,他口传有误,我刚才正教训他。我要见你们老大,我有办法让他尽早得到重机厂地皮。我们互利,没有冲突。”开宗明义,口气当然是越大越粗越好。心里却是真想把抓住她领子的大手碎刀子斩了。 那大汉咧着嘴笑道:“凭你?小胖妞?你想见我们老大?做梦吧你。”说完,使劲拧了许半夏的胖脸一把,手掌只是挨挨蹭蹭着脸不放。 许半夏虽然暂时还没发怒,可一张脸早是铁青,吊起嗓门道:“你最好立即跟你们老大通报,否则误事的后果你吃不起,你们老大最近心头大患只有重机厂地皮。” 那大汉头一歪,与兄弟使个眼色,叫他电话通报,却还是捏住许半夏的下巴不放,许半夏终于火大,她虽然嘴上荤素不拘,可其实洁身自好得很,连赵垒都不敢相信她和他会是第一次。这会儿本来碍于大局,想忍忍算数,可这大汉得寸进尺,眼看一只脏手就要探向胸口,终于忍不住。瞄住那大汉身后的刀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膝撞裆,肘击太阳穴,反手抽刀,架刀于颈,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一招之下,打了那大汉一个措手不及,立刻受制于许半夏。 一招得手,许半夏一脚踩住被她反手抓住手臂、压倒床上的大汉便破口大骂:“他妈的,你奶奶混地头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敢跟你奶奶动手,不要命了。”又抬头向其他投鼠忌器,刀子在手却不敢上来的汉子,道:“叫你们打电话,打了没有?叫个管事的来说话,不要这种只会欺负女人的孬种。” 其中有个人道:“好说,好说,你手下留情,不要伤了我们兄弟。”又有人出去打电话。 许半夏冷笑一声,不去回答,也不再说话,只是专心于脚下汉子,仔细留意他的微小起伏,怕他使出什么招数翻身。真要出手,她手中的刀子可不怕见血。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人进来,进门就笑道:“误会,误会,兄弟们不会办事,得罪大姐的地方,请多多包涵。敝人姓王,我们老板在办公室等大姐过去,外面冷,我给大姐披上衣服。”说完,取出衣柜里的大衣,而不是羽绒服,挂在手臂上,人却不过来,只是摊开双手,微笑着看着许半夏。 许半夏见此,知道此人不便过来,怕她误会他来援手,看来是个懂事的人。此时也只有选择相信他,否则,难道与这一帮人对峙到底?许半夏也微笑,抬脚退后两步,让脚下汉子起身。那个姓王的男子立刻喝道:“怎么办的事,滚!” 许半夏干脆把手中的刀也扔出去,然后也双手一摊,笑道:“这位兄弟把刀子拿走。” 王姓男子笑道:“大姐好身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我们这就走?” 许半夏爽快地道:“你们老板难得一见,今天贸然打扰他,我很过意不去,等下我当面向他赔罪。”这下,本来还只是犹豫着要不要见,现在是被逼上梁山了。 随即,许半夏便被带上一辆黑色奔驰,王与她同车,其他四人跟在后面一车,感觉不是不像大姐大的。这时,天上果然如卖菜胖妇所言飘起雪花,纷纷扬扬,很是迷离。可是许半夏此刻没有赏雪的心情,满心紧张地等待与那老大的见面。相信此人并非善类,因为高跃进的规模也不小,但会不会做出派打手出头的事。高跃进这人都还只想着要为自己找保镖保护呢。 进了一幢大厦,步入一专用电梯,直升顶楼办公室。许半夏和王都不说话,四个大汉也不说话,大家都是一脸严肃。许半夏相信,只要与那老板谈得不好,她想竖着走出这幢大厦,可就难喽。 经过通报,许半夏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进入宽敞的老板办公室。里面灯光昏暗,只有头上寥寥几盏筒灯,和大办公桌上的一盏古董台灯亮着,反而还是落地大玻璃窗外城市的灯光返照进来,映着拍窗的雪花,分外好看。怪的是,大办公桌后面没人。身后,倒是有人低沉地说了声:“请这里坐。”很礼貌很君子。 许半夏转身,果然见有半只头露在会客区巨大沙发上面,要不是那人出言提醒,许半夏还真不会去注意。便大步走了过去,也不客气,在那人打量她的时候,自说自话坐到他的对面。那人欠欠身,算是招呼。面对面了,可以看清,也是一个胖子。不过那人说话很客气:“对不起,许小姐,我的手下办事胡来,没伤着你吧。” 许半夏忙笑道:“不客气,我已经自己讨回公道。”大家都是假惺惺的客气。因为大家都是金盆洗手上了岸的流氓。 那人微笑道:“没想到许小姐有这么一手,怪不得,原来是艺高人胆大。想请教许小姐对重机厂那块地有何高见?”那人说话的时候,全身陷在沙发里,半躺着非常舒服的样子。 许半夏当然不会坐得笔挺,也是一上来就舒舒服服地陷在沙发背里。不管谈话结局如何,这会儿能享受还是要享受。“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本来只是有意厂里的二手设备,今晚实地勘察,并找工厂工人打听,以便知己知彼。不过了解之下,我知道设备其实陈旧不堪用,但是工厂的工人技术员却是一流。回来后我想请屠虹律师联系贵公司,我要人,而且不只要一个两个,寻找到出路的人是不会闹事的,我想,我们互利。”许半夏一辈子都难得说那么一次放得上台面的面语,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入乡随俗,人家既然这么咬文嚼字,她当然也得回以字斟句酌。只是,许半夏知道这样的对手最不容易对付,他的情绪掩盖在厚实的铠甲之下,想调动想刺激都很难奏效,只有等他自己觉得合拍,产生共鸣。但只怕共鸣也不会被察觉,莫名其妙就给结束谈话。许半夏的心越发提吊起来,但没有后悔。 那人缓缓地紧盯着道:“互利?我看不出。” 许半夏也照着那人缓慢的语速道:“您一定已经知道,我刚刚从重机厂宿舍出来。说来凑巧,我误打误撞认识了几个闹事事主的家属。原来,老老少少都是一群讲原则胜过一切的生,家学渊源。这种人可折不可曲,可诱不可压,您和他们对峙到最后,剩下的必定就是这一帮老老少少的生挡在您的挖掘机前。除非您折了他们,否则将还是无穷无尽地对峙。但这种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的信仰没有那么坚定。而我需要他们,他们如果离开,与您对抗的大队人马将群龙无首。” 那人一双略为深陷的眼睛紧紧盯着许半夏,也紧紧追问了一句:“许小姐不远万里就为前来配合我处理此事?” 许半夏道:“凑巧,凑巧而已。但最需要您的配合。” 那人在黑暗中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是,你需要那些人才,我需要那片土地,互帮互助,各取所需,是不是?” 许半夏心中暗骂,他妈的狐狸,就是不肯给她占一点便宜,非要说是她的意思,好像他没心急似的。不过见问,只有点头道:“是,我需要您的帮助,然后才能各取所需。” 其实那人也在心中暗骂。说了半天,许半夏只是在与他兜圈子,就是不说出究竟是哪几个步骤。非要他出声问一句究竟是哪几招,她似乎才肯说。可偏她又每一次都透露那么一点,搅得正为此事挠破头皮的他心痒难搔,忍无可忍,只得沉默了一下,终于放下架子,说出许半夏急等的那句:“谈谈你的步骤。” 许半夏舒了口气,好了,总算那人愿意沟通,而不是光听汇报了。便也开始详细说明:“对于他们,诱使或者迫使他们离开的动力我看不外这么两个,一个是我的高薪许诺。但是我怀疑以前不会没人拿钱引诱过他们,他们不走,肯定还有其他原因,主要我以为还是他们心中坚持的原则。他们想对抗您到底。但这只是很小的动力。第二个动力是恐惧。他们目前不是感觉不到您施加在他们周围的压力,但是他们的孩子在您手里,对孩子的牵挂,这份心中最大的恐惧,反而激起他们生百折不挠的斗志。所以,只要您愿意割断他们的牵挂,他们的斗志也将回归原位,变为纯粹的恐惧。这个时候,只要我给他们安排好退路,他们自然会顺梯而下。他们这群核心一瓦解,其他人也就随您宰割了。” 那人“嗯”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带崽的母狼最凶。” 许半夏心想,我说了半天,原来他一句话就可以说明,水平真好。但不再接口,只简单应一声“是”。该说的都已说清,再说就是啰唆。 那人思索了一下,拿出一张空白卡片,写上一串号码,从桌面上推到许半夏面前,道:“以后你直接联系我。” 许半夏双手取过,立刻知趣地起身道:“感谢您给我机会。不打扰您的休息,如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一步。再见。” 那人居然也起身,中等高度,腰围大于其他两围。伸手与许半夏握了一下,道:“后面的事,就看你如何居中调节了。做得好,以后你可以在这个城市横着走。” 许半夏微微一笑,说声“谢谢”,略略曲了一下身,转身出门。到了门外,还是不便大喘气,因为王在外面等着。王以手势留住许半夏的脚步,随即进去请示,出来的时候又比原来客气许多,看来,这番斗智斗勇,她许半夏没落下风。 回到宾馆,才觉得脖子发紧,纯粹是紧张导致。 翻看依然扔在床上的手机,已经没电。换个电板重新开机,果然,里面全是屠虹的电话,是,好好一个电话打到要紧关头无端搁断,他怎能不起疑?当时与四大汉对峙的时候,她一手持刀一手抓大汉,当然无暇腾手出来接听一直在床罩上震动的手机,跟着王出门时候不便带上手机,这一个多小时里,不知屠虹打来多少电话,居然能把电池打空。 不等屠虹再打,她自己主动拨过去,接通就是一句:“沙包,你害我差点被人当沙包揍。”说的时候不由抚上被大汉捏得热辣辣的一边脸颊,此刻还是生疼。不过这等糗事她是不会跟手下败将屠虹提起,她接下来说的当然是自己如何神勇出手、后发制人,终于得以见到幕后老大的经过。不过许半夏心中狠狠地暗想,等事情办成,在这里可以横着走路的时候,非宰了那只咸猪手不可。 屠虹一边听,一边一迭声地说对不起,对于许半夏的身手,他是最有发言权的,听到最后许半夏说去见老大,忙问:“没事了?你有没有割地赔款?都是我太冲动,不该贸然直接与他们联系要求放人。” 许半夏道:“割地赔款倒是不至于,不过我难得那么老实了一次。沙包,后面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我以后直接跟他们的头联系,反而不会造成误会。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要如何,你也等我办完事了回家再说。” 屠虹疑惑地问:“你不是说不要那些设备了吗?还有什么事需要你留在那个危险的地方?胖子,不要逆反心理,该收手还是要收手。” 许半夏不便把她自己秃鹫一般的打算说出来,怀疑说出来后屠虹也不会理解,只得道:“我后面没什么别的,只想给那些吃苦的工人送点温暖,你说我逆反就逆反吧,反正我从小就是逆着长大的。” 屠虹想了想,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激动:“胖子,好样的,有血性,我支持你,我今晚收集资料,明天你注意收邮件。你还是注意自身的安全吧,女人不同于男人。” 对于屠虹“女人不同于男人”这句话,许半夏深有体会,今天这事,她要是个男人的话,最多挨些拳脚,侮辱是不会有的。以前许半夏不要做女人的想法比较强烈,如今似乎因为赵垒而改变许多。女人就女人吧,认清现实。 只是心中惊悸犹在,躺下也睡不着,看时间已晚,不便打扰人家,除非是恶向胆边生,骚扰谁家睡觉。那么谁可以被骚扰呢?老苏?不行,别害得这实诚人第二天拿手术刀杀人。高跃进?也不行,肯定没开机,否则吵得他睡不着觉,也算是讨回公道,最好还可以导致他身边的小情人吃醋。说到吃醋,许半夏想起一个已经结婚的人,龚飞鹏。此人既然已婚,却又总是在她许半夏面前作情圣状,似乎要她相信,他龚飞鹏心中永远有个最重要的位置给她留着,对此,许半夏是不相信的。这么滑头的人,怎么可能心中有如此的执着?换成是对金钱的执着,许半夏还信。 好吧,那就骚扰龚飞鹏,最好他家夫人接电话。 手机打通,果然龚飞鹏没有关机,可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许半夏看看手表,这会儿是零点三十几分,估计龚飞鹏早就进入梦乡。不放弃,继续打,不信就吵不醒人。终于,手机被人接起,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许半夏笑嘻嘻地道:“请问屠虹在吗?”于是,对方一个“打错”,手机被关。许半夏当然不会罢手,继续拨打,响了半天没人接,断掉,再接再厉,终于被人接起,这回是龚飞鹏。一听里面传来男声的“喂”,许半夏立刻就自报家门:“龚胖子,我许半夏,不许挂我的机!”声音嘹亮,足以在寂静的黑夜里穿出手机,到达两米开外。可以想象,龚太太看着她接到第一个电话说是找错人,而紧接着第二个电话龚飞鹏却接下来说话,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哈哈,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龚飞鹏果然没有挂机,迷迷糊糊地道:“你什么事?都这么晚了还没睡?”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在你们市啊,晚上咖啡喝多了,睡不着。龚胖子,你上回跟我提起你们系办实业现在到处拉生意,究竟是些什么生意?我正好准备上一个新公司,想把产品的技术门槛提得高一点,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做好了一个计划,要不你过来看看?我需要你们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专家的意见。” 一听有生意,这个现代知识分子立刻清醒,都不管十二月天被窝外面有多冷,立刻起身道:“好,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立刻过来?” 许半夏“噗嗤”一笑,道:“不用那么急,我发邮件给你,你明天上查。”也不多说别的,直接收线,放声大笑。立刻过来?龚太太会有什么猜疑?不用说,龚胖子今晚不得安生喽。不过许半夏心中很是感慨,如今知识分子的治学态度,比起刀工胡工那些人,真是功利了很多,浅薄了很多。逐利的嘴脸简直比真正的商人还要难看。既要当某某又要立牌坊,说的就是这些人。 因着这个电话调剂,心情放松了许多,许半夏终于可以熟睡。原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做什么事,都得做起来再说,预先未必能通盘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两面三刀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紧赶慢赶,终于在自助早餐厅九点收摊前夹了一盘吃的,坐在窗前,晒着太阳,慢慢享用。窗外便是已经被踩成黑色的新雪,还有穿得灰沉沉的过往行人。有几个穿着军大衣的男女在路上铲雪,有的还用上了铁锹,昨晚的雪可能下得不小,不过今早已经阳光灿烂,天空碧蓝如洗,居然还没有北方冬季常有的阴霾。 饭桌上放着电脑,里面有早上刚收的两封邮件,先看龚飞鹏的,难得的是他居然没有生气的迹象显露,不过许半夏不认为他昨天能好过,否则不可能早上六点半就给她邮件,一定是闹得一夜没睡。他的邮件中简单介绍了一下最近系里在做的几个项目的内容。许半夏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不过看见这些介绍,还是大致能明白是些什么玩意儿。说实话,许半夏并不相信他们的设计能力。 屠虹的邮件是凌晨三点多发出来的,很大一个附件,打开来一看,足足三页。许半夏边吃边看,终于明白,屠虹这人心中的正义感发作了,附件里有一大堆有关那家上市民企的问题要许半夏帮他调查,非常详细,若要亲手完成它,许半夏怀疑她还得在这个城市住上一个月。许半夏不由觉得好笑,屠虹一个律师,那么多年工作下来,接触的丑陋还不多?这点小事就激动?但又一想,屠虹要是不容易激动的话,当初在北京电梯里面相遇的时候,也就不会反击她许半夏的故意挑衅,而致两人不打不相识了。这个邮件要是被地头蛇看见的话,她许半夏还真得不得往生了。手指很自然地点了删除,但当一个小小的对话框出来问是否确定的时候,许半夏又犹豫了,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有点“是”。可思虑再三,终究觉得把这个邮件放在手提电脑上会出问题,回到房间,立刻就把它转发到自己的私人站,挂在那里待查。而邮箱里的信件最终还是被她删了。 然后沉吟一下,给龚飞鹏一个邮件,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昨晚纯属恶搞,请勿挂怀。”抿着嘴笑着发出去,相信龚飞鹏的血压得出现一个峰值。点上那个“send”的时候,许半夏落指特别轻快,“啪”一响,Game over。什么玩意儿,还想吃着碗里,盯着锅里。拿别人当他窗前休息眼睛的风景那是他的事,他千不该万不该找上她许半夏。 去银行取些现金,直接就打车去胡工他们家。白天的阳光下,宿舍区看上去益发破败。有些墙面的水泥已经大块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小区里面有几个老先生老太太在费劲地打扫积雪的路面,几个穿得跟皮球一样圆的孩子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嬉戏,摔地上也不过是打个滚,一骨碌就爬起继续跑,孩子不会懂得缺钱是多么痛苦的事。 到了胡工刀工家的院子,透过低低的围墙就看见刀工抱着小孙子坐着晒太阳,嘴里还轻轻地讲着故事,很温暖的样子。许半夏进去院子,胡工立刻迎了出来,拉着她往里面去,一边笑道:“我还请来几个老搭档,都在屋里面等着你呢。” 许半夏进去,果然一屋子的人,年龄分布不均,不过最小的也有四十了吧,最大的特点是几乎每人都架着一副眼镜,有近视,也有老视。大家都因为胡工而对许半夏非常热情,刀工也抱着孙子进屋。在胡工的主持下,几乎是免谈闲话,直接进入主题。都是专家,而许半夏虽然不是专家,可到处看厂看得多,对专家的话容易接受,也能提得出自己的看法,大家讨论得很热闹。 吃午饭的时候,大家人手一大碗白菜肉丝手擀面,许半夏心想,这么一来,胡工家的面粉哪里够吃?她还在想,一个老工程师指着许半夏的脸问:“你这儿生冻疮了?以后出门还是戴上围巾口罩吧,东北冷,你们南边来的不习惯。” 许半夏立刻明白他指的是昨晚被那只猪爪拧出来的痕迹,当下只是微笑着道:“是吗?我早上都没留意到。”一边不在意地拿手摸了摸,还有点痛。现在娇嫩了,以前即使打架打出血,都不会吭一声,现在居然知道痛。“可能是过敏吧,我自己都没感觉。”看见胡工投来的带着问号的眼光,许半夏不由又心虚地添了一句。 大家也没怎么在意,吃了简单的午饭后继续讨论,速战速决,以赵垒制定的规划为基础的详细规划呼之欲出,一位水电工程师在胡工的把握下,几乎快手把许半夏两百多亩地的水电大致规划总图都画了出来,设备的就更别说了,所需一期的设备列出一个详细清单,甚至有的还标注有几家设备制造单位备选。一期的车间大致布局也已定,流程安排更别说。大半天时间,速度惊人,皆因他们胸中自有乾坤。 众人天将暗时纷纷告别,许半夏一一恭敬地送到门口,自称晚辈。回身,被胡工拽住。胡工戴上老花镜细细看了许半夏的脸后,叹息道:“不是过敏吧?昨晚他们怎么对你了?” 许半夏心知瞒不过这个心细如发的老人,不可能再以过敏或自己撞浴缸来搪塞,只得道:“我昨晚出去时候还留意了身后,应该没人跟踪的,可是最后还是被他们找上,不过交手后我没有怎么吃亏,后来还见到了正主儿。我把话说明白,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您别担心。” 刀工闻言走过来,很认真地道:“他们不是能讲道理的人,小许你别大事化小,一定是我们害了你。” 许半夏没想到两位老人这么关心这么在意,尤其是胡工面色凝重,一双粗糙的手却温柔地包容着许半夏的胖手,就跟记忆中奶奶的手一样,不由心中软软的,伸出手臂抱住胡工不语。胡工有点尴尬,站着僵了一会儿,她可能不适应这么亲热的接触。许半夏忙知趣地收手,笑道:“你们真的别担心,我昨晚最后还跟他谈到释放关在里面的你们的孩子的事,他提出条件,我目前还没法答复他,还得联系朋友解决。他们道理可以不讲,可是利益不可能不要,都是小人,只要利益当头,没什么不可以谈的。” 胡工严肃地道:“小许,你不可以为我们跟他们妥协,你本来就是局外人,怎么可以叫你付出利益?我们不愿意看着你受累,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们只有以后当作不认识你,与你划清界限,免得连累你这个无辜。我们的事本就不是你的分内事。” 许半夏见胡工说得认真,知道这个心结必须替她解开,否则这个原则性很强的好人会真的以后硬下心来闭门谢客。她原本对于如何推一把拉一把,把他们几个工程师弄到自己地盘上去,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这个时候容不得她再深思,必须开始走一步看一步地实施了。当务之急,必须一把抓住胡工夫妇,不能让他们脱线。当下把电脑打开,虽然没有联,但点击历史,还是可以找到早上粘贴到自己私人站上的屠虹的邮件,然后把字体放大,转给胡工看,“您两位看看这个,这是我一个证券界工作的朋友昨晚听说我在这儿的所有遭遇后,连夜拟出的问题,我虽然不熟悉证券业的操作,但我想,这可能是个围魏救赵的好办法。赵,就是重机厂。所以我必须留下,而且,我也想给自己出气。” 胡工将信将疑,为了重机厂,他们什么办法都想了,上告,找老领导,可都敌不过对方的势力,旧关系老人情在金钱面前统统黯然失色。难道许半夏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是外来和尚能念经?围魏救赵,强魏真的围得住吗?两个老人把眼光落到电脑屏幕,上面是一条一条的问题。刀工还在一条一条地思考并自言自语的时候,胡工把全文看了一遍,然后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这才睁眼道:“小许,那是要全面调查他们总公司啊。” 许半夏道:“全面是不可能的,起码财务报表我们是无法看到的,这上面也没叫我们回答。这一些,我不敢留底,你们也最好别留底,现在你们好好再看几遍,能记住几条就几条。回答这些问题,需要你们这些本地人了。我不知道最后的效果好不好,还是昨晚那句话,尽人事,知天命。”话说得太满,反而令人不容易相信。 胡工与刀工点头,也不打话,开始默记这些问题,直至天全黑。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做出百倍努力。何况,现在的希望是那么少,几乎是没有,所以更要加倍努力。两个老人谋杀了无数记忆细胞。许半夏没有留下吃饭,消了电脑中的历史记录便回宾馆。 果不其然,在大堂遇见等候着她的王,许半夏怀疑,他早就已经进入到她的房间好好搜寻了一遍。不过许半夏心想,换作她,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一样会做。否则何谓土霸王地头蛇?许半夏一早就眉开眼笑地道:“正好,王先生吃饭了没有?我很想请你指点本地名菜。” 王微笑道:“正有此意,我要不要在下面等一下许小姐?” 许半夏笑着摊开手看了自己一下,道:“咦,是不是要换上晚礼服?要不,那还上去干什么?” 两人准备去的是一家狗肉馆,王一说去吃狗肉,许半夏便连声叫好,王本来只是奉老板之命,借吃饭接近试探许半夏,公事公办,如今见她如此豪爽,倒也喜欢。所以一上车,与昨天不同,有了对话:“许小姐在家用什么车?” 许半夏笑道:“你们比我文气,我用的是宝马X5,吉普车似的,八缸,动力好,跑得快,还耐撞。再说我人胖,叫我从你这种小车里面钻进钻出,我都替你累得慌。” 王听着好玩,笑道:“很有道理啊。回头跟我们老板说说。你那车子开我们这种雪地好啊,动力那么足,一点不怕打滑爬不上坡。” 许半夏笑道:“车好有什么用,得会开车才行。前一阵华北下雪,我开了车出门,结果没几步就不敢动了,方向盘自己会打滑,刹车踩下去心里都不踏实。这要到了你们这儿,我半年都别开车了。” 王笑道:“你还没见那些在冰上面骑自行车的,后面还驮个煤气瓶呢。我们开车的看见都让他。” 说些当地的风物,很快就到饭店。进去一看,里面已经坐着昨晚的四条大汉。桌上冷菜已齐,白酒满杯,就等着他们进来开动。许半夏一坐下,就端起酒杯对昨晚被她挟持的大汉道:“正好,兄弟你在,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向你赔罪。昨晚上,你他妈要是女人的话,我也不会这么下手,摸回来也就算了,谁叫你是个爷们,我摸回来还是便宜你,呵呵。兄弟不怪我的话,我们喝上三杯,这个梁子就看在你们老大的面上,揭过。”生气归生气,上了台面,总得这么说,再说现在还在人屋檐下。 那大汉没想到许半夏说话这么野,再说她把老大搬出来,他还有什么话说,而且人家也够客气,已经成了老大的客人,还一上来就敬酒赔罪,虽然心里还有点结,可面子总是有了,一下高兴了不少,端起酒杯就跟许半夏连喝了三杯。 许半夏喝下酒,就皱着眉头对王道:“这什么酒,怎么那么烈,喝下去胃都会烧。” 王也没想到许半夏这么主动爽快,印象大好,笑道:“你不清楚这里,这个饭店最好的酒一般都是他们自酿的米酒,喝下去神仙也会醉。来,吃点白切狗肉填填肚子。” 许半夏也不客气,再说空肚喝烈酒也容不得她客气,与大家让了让后,就大口开吃。 王在一边看着道:“许小姐性格豪爽,一点不像南方人,你应该到我们北方来。今天我们上上下下都在议论你的身手。” 许半夏笑道:“你还不如说我不像女人。不瞒兄弟,我从小学的祖传功夫,小学开始就上街打架,一路打来,身经百战,身边兄弟一大帮。身手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我这人最好结交朋友,我最好的兄弟现在是我们那里的大哥,以后你们有机会过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请你们出海去吃最鲜活的海鲜。” 这一段话下来,王大致了解,这个许半夏大约也与自家老大差不多,她自己洗手上岸做出头露面的事情,手下还是养着一帮兄弟继续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怪不得昨晚两人虽然不知谈了什么,可看老大表露的意思,他们俩似乎一拍即合。王最佩服老大,能文能武,没想到这个胖女人也会是这么一个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多谢许小姐,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上门拜访。咦,许小姐出门还带着那么大的包干什么?累不累?” 许半夏知道他开始套话了,但当作不在意地道:“是电脑啦,我一些数据都记在这上面,怕老酒一喝下去记不住误事。”一边说,一边就取出电脑,随手打开,吃了几口菜,等开机结束,才转着鼠标打开文件给王看,“你看,重机厂那些工程师的技术还真不是盖的,今天才半天,就帮我把整个厂区布置草图都拿出来了,那些脑子真是好,数据好像都是存在他们脑袋里似的,随口就说得出来,佩服。”一边就指指点点地把草图设计要点说给王他们听,王虽然听不懂,但肩负打探消息的任务,如此重要涉及重机厂人士的情报怎能不听,只好云里雾里地听着,指望听出些什么蛛丝马迹。其他四人更是插不上话,自己喝酒开心。 他们的老大,许半夏昨晚都要与他大玩散手,何况是这些爪牙。她一脸热情诚恳主动豪爽地隐隐控制了整桌的主动权,而嘴上却是事事以王为重。狗肉流水般地上来,前面的白切带皮狗肉,后面的红烧狗排,狗肉干菜汤,蒜泥狗杂,常见的狗肉煲等,真难为他们一种狗肉能做出那么多种花色,吃得一桌皆欢。 期间,赵垒来电查岗,他现在似乎应酬不多,常常可以吃饭时间打来电话。赵垒见她忙,没有多说,只通报了郭启东的事。郭启东虽然把贪的钱悉数还上,但因为数目较大,还是判了两年。许半夏心想,即使坐上一年就给假释,也差不多够伍建设受的。赵垒还说,省钢的新老总上任,过两天两人准备约见一次,好好交流市场动向。许半夏当下就嘲笑他这下可逮着误导人家的机会了,还是人家自己撞上来的。赵垒笑着承认,在许半夏面前他坦白得像个老实人。许半夏当然不便把昨晚的遭遇当着王他们的面说给赵垒听,只有简单问候一下挂机。 狗肉美味,自酿米酒虽然入口呛辣,可回味不错,有股独特的清香,不止许半夏吃得尽兴,其他五人也是。不过他们把她送回宾馆的时候,许半夏故意借醉把手提电脑“遗忘”在王的车上。上面都是鸡毛蒜皮看似重要的事情,真正要紧的都放在私人站上,地址只记在她心里,不如大方让他们好去查去看。相信,对方老大一定了解她的动机。 果然,一早许半夏走进餐厅,便被服务员小姐诚恐诚惶地请进一个包厢,里面赫然坐着腰围大过其他两围的老大,他的身边椅子上,摆放着许半夏“遗落”的电脑包,而王则是坐在包厢门外吃早餐。许半夏进门,身后的门便被服务员带上,她也不再上前,稍稍躬了下身,微笑道:“您早。” 那人这才如知道包厢中还有其他人似的抬起眼,打量了许半夏一下,也是微笑道:“你去外面取了吃的,进来坐下吃。” 许半夏依言出去,先绕到王那里,拍拍他的肩,不过都没说话,只对视一笑。然后才去捡了一盘吃的,一杯牛奶,回到包厢。刚坐下,那人便拍一下电脑包,对许半夏道:“你昨晚多此一举了。” 许半夏立刻明白,那人是在表态,表明他相信她,而她则误判了他的信任,这才会做出这种故意遗落电脑包给他们检查的举动。不管他是不是真信任她,最终有没有检查过电脑的内存,那人这么一句话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讲出,许半夏便落了下风。她只有忙笑道:“对不起,我小心眼了,请您原谅。”真人面前,还不如老老实实认错,自认小字辈。 那人点点头,也不再就此问题深挖细判,只是道:“进展如何?” 许半夏忙道:“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我只有一个担心,让年轻人离乡容易,让老年人离乡有点困难。可是,您抓进去的那些年轻人万一出来后不愿意抛妻别子……” 那人断然插话:“没有万一。放他们出来已经是我的极限,他们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伤了我的人,我没关他们个十年八年,已经是看你的面子。” 许半夏心说:不,我没面子,你看的是财神赵公明的面子。不过这当然不便说出来,只是点头道:“我明白,他们若是好模好样出来,不吃一点苦头,岂不是坏了规矩,破了惯例。不过您不能心急,您若是太早放了他们,他们还以为是多容易的事,也不会因此心存敬畏,约束手脚。出来之后,他人的对抗也会照旧。很快就是元旦,元旦后春节前,这段时间,我认为最合适。” 那人想了想,道:“可以,春节、春节,那就春节吧。东北的天气,现在也不是可以干室外工作的时间。许小姐,我一向用人不疑,你说什么我听什么。春节!你可别辜负我的信任。” 许半夏忙道:“您请放心,我许半夏在前辈您面前岂敢乱打诳语。那岂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 那人微微一笑。许半夏注意到,他用餐的餐具与大厅里面的不同,可能是自带或者餐厅特备。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此人面前金光灿烂的碗碟上,宝光映照得那人肥白粉嫩的脸年轻生动。若只看表面,似乎不应该是那种横着走路的人。许半夏想到自己,何尝又是一脸凶神恶煞了。 那人吃得慢,许半夏也不敢吃得快。等他吃完,许半夏才把最后几口咽下去,而后立刻上前替他拉开椅子,躬送出门。当年还是给舅舅跑服装生意的时候,这种小辈之礼许半夏经常做,如今做来虽然有点生疏,不过好歹程序没错就行。对方也知道她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礼到就行。 回到房间,许半夏拍拍肚子想,要是每顿饭都吃得那么不自在,迟早得整出胃病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飞杭州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再去胡工家,许半夏已经熟门熟路,经过肉店的时候还进去买了一只前腿。她这回没带电脑,空着手去,包也没背。冬天大衣服有个好处,口袋大而且多,哪儿都可以塞东西。 胡工知道许半夏会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院子里等候了,见了她,先是好好在太阳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见没有再添什么乌青淤痕,这才放心。然后开始念叨:“小许,你怎么又拿东西来,我们这些已经够用了,这怎么行。” 许半夏笑着推她进门,把肉挂在外面,跟着进门。屋里稍微暖和一点,她摘了帽子手套,艰难费劲地东掏西摸,挖出一部新手机,和五万块钱,放到桌上。胡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本来刚拿出一沓钱的时候她还想说什么,可一叠以后又是一叠,一共来了五叠,又加一部手机,这才觉得蹊跷,只有等着许半夏开口了。 许半夏拉了胡工坐下,微笑地道:“胡工,昨晚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餐,我都是和他们一起吃的,今早的还是他们最大的头。”说到这儿,胡工雪亮的眸子盯住许半夏,眼光复杂焦虑。许半夏忙道:“您猜对了,我跟他们谈的就是您儿子他们的事。虽然我请了有来头的朋友说项,不过听说你们以前双方起过冲突,积怨很深是不是?” 胡工点头,道:“有,但不是双方起冲突,而是我们以人墙抵挡他们的打手,最后被逼无奈才动了手。” 许半夏点头道:“这就是了。历来都是恶人先告状,昨晚我得知,他们已经就您儿子和其他员工的事提起诉讼,目前已经进入司法程序。没判下来之前,我相信他们还是有办法把此事一笔勾销的,但如果宣判的话,事情就铁板钉钉,很难改变了。无论以后会不会昭雪,现在背着一个罪名总是不好。今早,我和他们老大已经谈妥,司法程序先缓一步进行,我回家再想一下办法。他们给了我一个期限,所以我得下午就回。” 胡工一惊,道:“真的……进入司法程序了?我们的孩子只是正当防卫啊,要是被他们颠倒黑白说成是打人,他不就是得一生一世背上黑锅了?不行,我们得找律师,砸锅卖铁都不能让他们陷害我们的孩子!” 许半夏很清楚,平民百姓,没事谁都不愿打官司,所以她才重点提出进入司法程序这一点,果然把一直从容镇定的胡工惹急了,这才道:“您别急。不过据我看,可能没有一个律师敢真正为你们辩护,除非他不想活了。而且,据我知道,正经儿判了去服刑倒也罢了,日子最难过的还是在拘留所,家人不能探望,里面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那里面的日子不是正常人过的,尤其对于得罪了他们的您儿子来说。胡工,您说的这条路只能是最后选择。现在还是先听我的。” 这一席话下来,刀工还在考虑,胡工已经落下眼泪,儿子连着母亲的心,尤其是她又清楚许半夏说的是真话,儿子得罪的是黑白通吃的他们,谁知道他现在在里面吃什么苦头呢?儿子会不会挨揍已经不是问题,该问的可能是儿子一天挨几次揍吧?这一刻,如果那位老大就在眼前,胡工怀疑自己立刻就会妥协,上前哀求。 许半夏不接着说下去,她要给他们两老一点时间思考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现在还是一腔血气,没考虑到,或者是本能地在心里抵制考虑这种可怕的可能,非得有人提醒一下他们,让他们明白个彻底,他们才会从心里产生恐惧,有恐惧,才会自乱阵脚。说实话,许半夏不认为他们继续抵抗下去会成功,城市改造的步伐是不可逆转的,即使那家上市民企倒台,还有其他公司接上,他们的抵抗只会是螳臂挡车。换作是她许半夏,她不会做这种与时势对着干的傻事。她根本不会从心里来支持他们这些老老少少的抵抗。 胡工与刀工两双老眼对视着流了好一会儿泪,几乎都有半个小时那么长久,胡工才道:“小许,可是你真的不应该总是卷进来为我们做这些啊。别说你自己还担着风险,你做这些还不得拿你的利益去交换?我们哪里还得起你的人情啊,我们不敢要求你为我们奔走,你今天走后还是想都别再想起我们了,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这是命,命啊。” 这一刻,许半夏有丝心软,这两个老好人,即使在这么艰难的时刻,他们竟然还是首先想到她许半夏,要她置身事外。许半夏都快一个激动,就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他们了。但她随即就冷静下来, 如果她把与上市民企老板的谈话告诉他们两老,两老会立即明白,换儿子出来的代价是大家抱成一团的抵抗的瓦解。他们会选择儿子出来还是抵抗到底呢?可能他们情感倾向尽快让儿子出来,但综合做人原则和社会名声后,理智地考虑,他们肯定会反对许半夏的主意。因为那是会牺牲全厂大多数没一技之长的生活更艰苦的工人们。良心上过不去不说,以后他们即使自己一家团圆其乐融融了,背后也难堵悠悠众人之口,这对两个正直的老知识分子而言,可能比死还难受。许半夏明白,说了的结果就是再回原来的僵局,她得不到优秀的技术人员,上市民企得不到拆除干净的地块,重机厂的工人依旧朝不保夕。这种三败俱伤的僵局会到哪天打破,那就不知道了,最起码,许半夏看到,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她是不可能再从中得到好处了。那个上市民企的老板还能让她回来? 所以,只是一瞬,许半夏便把心软压了下去。依然一脸认真地道:“胡工,刀工,你们别把我想成太好的人,像昨天的咨询,换了别处,我得付出多大的价钱。而你们却是那么无私地帮我,一下就帮我解决好多问题,所以你们也得允许我为你们做些什么作为回报。否则,我以后需要在技术上麻烦你们的时候多了,你们要是不接受我的回报的话,我以后也不敢再见你们了。你们说是不是?不是我人好,而是你们自己太低估你们的价值了。我只是不想占你们便宜,所以才要做些什么。这些话比较市侩,可都是我的实话。”许半夏说得太真,这一刻自己都差点怀疑自己本心就是如此了。谎话说上三遍便成真理,看来是很有道理的。 许半夏要是没有前面自发的扶贫帮弱的行为在,而是直接敲门进屋与胡工刀工说这么一通大实话的话,两位老人还未必能接受这种大实话,可能还真会觉得市侩。可是因为有前面的好事衬着,他们对许半夏的印象都很好,这话听起来,只会觉得许半夏这人实诚,做了好事还不让受众内疚。印象这东西都是先入为主的,再聪明睿智的人也得被印象迷惑。胡工很认真地道:“小许啊,你是好人。你也别宽解我们了,反正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哎,你回去把勘探图和红线图尽快拿过来,我们可以着手给你好好做起来。我们老了,只有这一点能耐了。” 许半夏听着心里觉得凄惨,但也只有继续硬着心肠了,只是再不敢拉住胡工的手,心虚。她候着胡工擦了眼泪,才又道:“你俩还真是低估你们自己了,好吧,我闲话少说,我被勒令下午回去想办法呢。技术方面,我会立刻快递图纸过来,胡工,这些钱有五万,您帮我管理着用,需要的文具用品和劳务报酬,都从这里出,不够的话,我再汇过来。您千万别拿自己的老面子叫您的老朋友帮我义务劳动,他们付出脑力体力,我付出金钱,这是公平合理的交易。您得答应我。”其实许半夏心里有很清楚的一笔账,这些图纸要设计院什么的去做的话,价钱不知得往上翻多少倍,做出来的东西还不一定有他们这些老法师做出来的实用。而叫龚飞鹏他们做的话,更是华而不实。而她这个时候先把钱送上来给他们用,还反而背了个大好的善人名声。依他们昨天的速度,相信图纸很快就能做出来,因为还有胡工尽心尽力催着呢。 胡工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无偿为许半夏付出,可是别人也等着米面下锅呢,怎么可以总叫人义务劳动?虽然觉得这么拿许半夏的钱很说不过去,但也只有如此了。妥协,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给逼着进行的。 许半夏等胡工默默点头后,又把手机盒子递给胡工,“胡工,我们得经常联系,这个手机里面存有一千块钱的话费,您拿着用。这是发票,如果手机有问题,您得自己找上门去修了。” 胡工又是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小许,你放心吧,事情交给我。哎,你也要走了,好闺女,我给你做几个饺子吃吃吧,这回我包猪肉大葱馅儿的,保证很香。” 许半夏听了心里很沉重,不敢吃胡工放了心血进去的饺子,忙道:“胡工,您别忙了,我难得来一趟东北,昨天听说这儿的酸菜和酱骨头是一绝,想中午最后一餐就吃这个,您和刀工带我去个好吃一点的饭店好吗?”见两老面面相觑,有点犹豫的样子,又忙补上一句话:“我生出来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从小由爷爷奶奶养大,他们已经早逝。不知怎的,看见你们的时候我就想起他们,你们就让我尽尽孝心吧。” 饭店其实还是许半夏选的,就是她住的地方。两老虽然衣着敝旧,可一点没有惴惴不安的样子,即使小孙子都坐得很正,这是家教好。照着胡工的指点,许半夏点了酸菜粉条炖猪肉、酱骨头、地三鲜、小鸡炖蘑菇,还想再要点什么,被胡工阻止,许半夏只得作罢。酸菜的味道有点不习惯,但与酸菜炖在一起的五花肉爽口不少,许半夏一点没有顾忌,吃得痛快。酱骨头也好吃,这桌上也就她和刀家小孙子一起不要脸地抓着骨头啃,刀工和胡工都吃得很斯文。饭后胡工坚持打包,许半夏也不阻止,又多要了个酱骨头给他们媳妇小丁吃,因为原本叫的一盘酱骨头被许半夏吃了个底朝天。 而后把他们请到自己的房间,钥匙牌交给他们,反正已经超时,干脆再多包一天房,给他们大冬天的洗个痛快澡。许半夏话是没这么说,她相信胡工刀工不会那么傻,会把那房子空置着不用。 回到家有很多事情要做,在码头附近县城买下八套房子,略作装修,等候东北来的技术人员入住,潜意识里,许半夏已经把他们当作囊中之物了。图纸整理出来立刻快递给胡工,让他们开始正式设计。根据她与赵垒的讨论,她跟曹樱商量一下,便铁腕推行业绩考核制度,虽然第二天三分之一的业务员就递上辞职报告,曹樱这个铁娘子的脸也担心得黄了,可许半夏坚持。考核是迟早的事,再说标准定得不算差,那些人要走,也只有由得他们,总不能一直拿大锅饭养着他们。而对于留下来的人来说,一下如同打了强心针,业务部的办公区域,再不见闲闲地喝茶聊天的人。许半夏耐着心看效果,或许,少了三分之一的人,业绩比原先还好都难说,人都需要刺激。所以没批复曹樱要求招人的报告。 自从忙上自己的事后,与冯遇见面少了很多,这回说什么也抽出时间去找他。大冷天的,冯遇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见面就大笑着道:“胖子,呵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裘毕正这几天急得要跳河,那条改造了一半的设备没法继续下去了。”话音才落,见冯太太从门外进来,冯遇忙一个眼色,把话止住,塞翁失马?请问失了什么马?冯太太万一浮想联翩追根究底的话,冯遇就麻烦了。 许半夏送冯太太一条东北带来的狐狸围脖,她很喜欢,空调房间里也戴着。即使这么富的女人,看来衣橱里还是永远少一件衣服。与冯太太寒暄了几句,便又问冯遇:“裘毕正跳什么河?该跳河的应该是伍建设才是。” 冯遇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裘毕正与伍建设只签了一年的承包合同,因为原先裘毕正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又不得不承包,所以别扭地只签了一年,他现在很担心伍建设一年到期后不再继续。” 许半夏想起当初冯遇骂裘毕正傻帽,看来还真是傻帽。笑道:“阿郭最起码要坐一年,这一年后出来,也不一定肯给伍建设打工,他也生伍建设的气呢,因为伍建设当初为了能抓得住阿郭,一直找关系拖着阿郭的案子不给判下来,非得等事情出了才给宣判,害得阿郭连缓刑的机会都给敲了,你说阿郭这么小心眼的人出来后怎么可能还听伍建设的?” 冯遇听了,笑嘻嘻地问:“胖子,这个内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阿郭肯定不会跟你说,赵总说的?” 许半夏一想,还真是给冯遇抓了小辫子,只得笑嘻嘻地道:“是啊,赵总那次生伍建设的气说的。” 冯太太在一旁挤眉弄眼地道:“胖子,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那个赵总特别好,是不是有意思?说出来,我老着脸给你做媒去。” 许半夏心想,吃都被我吃了,还要你事后媒婆做什么。不过觉得还不是公开的时机,所以只是笑道:“哟,阿嫂,你可别说出去,否则我以后还怎么见人。”随即赶紧转移话题,“大哥,伍建设的资金实力不错,怎么会维持不下去裘毕正的工厂?是不是钱都投到鑫盛去了?” 冯遇道:“除非伍建设花点钱把工厂旁边一个居民楼买下来做仓库,否则没有阿郭那么好的脑筋算计着,他们不是一会儿断料,就是一会儿产品多得塞满车间没法走路。自从阿郭进去后,他们就这么一直开开停停,工人不是等料,就是等着清空车间可以干活,你说设备这么一开一停的,废品率得有多高。十月到现在,伍建设看着越开越亏,干脆下决心停了它,亏得反而少一点。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鑫盛,精力全投在那里。那鑫盛的设备也不错,接手就可以开工,伍建设用的又都是些省钢的好手,做出来的产品质量上得去,销路慢慢在打开。他们的后道工序也是一点一点地在跟上,据说已经差不多可以全线投产了。” 许半夏惊道:“伍建设还真是个实干的人,这么短的时间,他就能把个死样活气的鑫盛开起来,还开得好,看来是不得不服的。前一阵我把材料运给他去的时候也没听他怎么提起,原来是想闷声发财。” 冯遇道:“他现在要仰仗你在北方帮他进便宜货,看见你的时候自然没什么话。他现在看见我是不一样了,鼻孔都朝了天了,见面就跟我说他今天一天赚多少,一个月至今赚了多少,还说一天一变样,一月大变样,狂得不得了。见面还得跟他秘约,还给我限时间,时间一到他就离开,搞得跟什么大忙人似的,我也懒得理他了。” 许半夏心想,伍建设对她倒是比以前客气许多,而且要打他电话也是随时打,从没有说要经过秘转一转。看来一年下来,风水转了一转,冯遇不思进取,赶不上伍建设超前的步伐,被伍建设给轻视了。而她许半夏则是日新月异,实力大增,伍建设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看起来,人要在他人面前扬眉吐气,不能求不能靠,只有自己一双手辛辛苦苦地做出来,自己活得好了,别人自然也就看重你了。这一刻,许半夏心里升起一种骄傲,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很不容易,很值得骄傲。不过对着有些失意的冯遇可不能露出来,只有笑嘻嘻地宽慰道:“大哥,你管他呢,当初你带我去借钱,伍建设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他这人就是这样的啦。” 冯太太道:“我也说,这种人,只要我们一天还得给他供货,他就得一天在我们面前翘尾巴。还是胖子,听说你这几回给伍建设进货,说什么也不肯进跟我们厂生产的产品同规格的货,还被伍建设骂了一顿,有没有这事?你们兄弟就是不一样。” 许半夏笑道:“我怎么可能坏了大哥的生意,当然不干了。他要骂就骂好了,他骂,我把电话一摔,等他声音小了我再接听,当没听见就是。做人总得有良心。” 冯太太笑道:“胖子,伍建设现在只有拿你没办法了,你哪天得狠狠杀杀他的威风,断他一个月的货,叫他呼天天不应。” 许半夏也跟着笑,心里却想,我好好的生意可以做,干什么要用这种傻办法去对付伍建设?又没有什么好处。 从冯遇的公司出来,许半夏心情很好,嘴里哼着“翻身农奴得解放”。一年下来,人虽然苦点累点,可心胸开阔了许多,魄力也大了许多,今天这样成就,是去年想都想不到的。以前看见伍建设如仇人一样,现在也就马马虎虎,看着他把鑫盛搞得好,还有点服他。想到狂妄如斯的伍建设如今也不得不对他以前很看不起的许半夏客客气气,许半夏心里很是得意,很是自豪。 晚上与赵垒通电话的时候,就忍不住把自己的得意一五一十地说了,赵垒一边听一边笑,等她说完,才道:“说起来,我和你的感受差不多,最先在伍建设那里受气的时候,恨不得买了杀手当即杀了他,所以那天都没好好睡觉,连夜就把对付伍建设的方案拿了出来。现在我自己做得好好的,竟然把对付他的心放淡了,你说是心胸宽了吧,我又觉得不是,可就是不怎么提得起劲来对付他了。省钢的新老总约我见面,我还好好拖了一下时间,觉着提不起劲。” 许半夏道:“是了,是了,我也是提不起劲来对付伍建设了,不像当初恨不得一把捏死他,还得亲手,给你我出气呢。再说我现在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自己的新项目展开上为好,鑫盛看来得放一放了。” 赵垒道:“我也是这么想,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你现在后备干部还没好好培养出来,扩大过快也不是好事,稳扎稳打比较好。胖妞,省钢老总跟我约杭州,你去不去?如果你定好时间,我就把时间给他,我们在杭州见面,可好?” 许半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道:“明天就可以啊。”说完才心说,是不是太猴急了点,这下要给赵垒笑话了。 赵垒见许半夏答应得爽快,心里很喜欢,笑道:“那就这么定,明天让我安排一下工作,后天吧,等下我就通知省钢老总。胖妞,我很想你,看到你也那么想我,我不知多高兴。” 许半夏见赵垒没笑话她,这才放心,在赵垒面前她总是患得患失。“后天,后天的话,你得把周末两天也给我,我带着你游杭州。” 赵垒笑道:“傻妞,我推到后天,还不是考虑到后面有两天休息。不给你给谁?你还没跟我好好说说你去东北的收获呢。” 许半夏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笑道:“我也等着跟你见面时候说,那么多内容,电话里哪里说得清楚。对了,你有什么要吃的我给你带过来?” 赵垒笑道:“别的不用,菜市场有种海蜒,很细的一种,你去买一些跟剥皮花生米一起炸了,给我带一大罐来,我最喜欢这种东西。如果季节不对,菜市场没有就算了。” 许半夏心道,你的要求怎么可能不给你办到呢?菜市场没有,我即使到渔民家去搜也得搜了来。放下电话开始,许半夏就忙开了为去杭州与赵垒见面做准备。 说到杭州,不由想到龚飞鹏,一个电话过去,笑嘻嘻地问:“生我的气了吗?” 龚飞鹏明知故问:“许半夏,我生你什么气?你倒是说说看?” 许半夏当然不会说,依然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会体会我的苦心,想你们男人每天在河边走,湿脚的机会多的是,我常常帮你喊几声狼来了,久而久之你太太的神经就麻痹了,预防针也打足了,你不是可以方便了吗?” 龚飞鹏很是哭笑不得,但要发火的话又很没面子,只得道:“许半夏,你别胡闹,我太太怀孕了,你以后少做这种缺德事。” 许半夏笑道:“好吧,放过你。我后天到杭州一趟,你白天别安排,我要找你商量我新工厂的事。等下我给你传资料过去,你给我好好看看,什么产品还可以更尖端,后天我就要问你。不许跟我打马虎眼,我已经在络上自己查阅过资料了。 龚飞鹏犹豫了一下,生意上门是好事,但又对许半夏这口气有点反感,怎么说他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所以道:“我后天有课。” 许半夏早知道他会推,笑道:“你有课我就到你系办等着你下课。反正我熟门熟路。后天啦,就这么定。”许半夏想着赵垒与省钢老总见面,她旁边陪着做家属没意思,不如约见龚飞鹏,打听一下行业最新发展。他们在学校,信息还是应该比外面灵一点的。 龚飞鹏无奈,只有答应,他又不是不知道,许半夏要求的事,什么时候他能推得掉了?除非不要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与狼共舞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打开电脑收邮件,许半夏这种生意,一般往来不大发邮件,有邮件也都是很熟悉的几个朋友。果然邮箱里只躺着一个邮件,地址还是个不熟悉的。这种不熟悉地址又带着附件的邮件要不要打开呢?可是这个邮件的主题叫许半夏起疑,“你背后做的好手脚”,这是什么意思?许半夏猜想这是什么垃圾邮件,但好着,开启杀毒软件后,打开邮件。上面只短短几行字,许半夏一看,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是东北那个上市民企发来的邮件。他们知道什么了?许半夏战战兢兢地打开附件,一看,脑袋就“嗡”的一声,正是屠虹发给她的那三页问题。天哪,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盯着电脑看了半天,不得要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还有什么痕迹没清理干净,有临时文件被他们的电脑高手查出来了?可是,他们那天早餐时候没说什么啊。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发给她看? 许半夏的脑袋里飞速闪过无数严重后果,但很快便把心一横,打鼻孔里哼出一声,最坏能坏到哪里?最多也不过是他们与她一刀两断,又去与胡工明说她许半夏的两面三刀,这又如何?大不了损失几万块钱,得不到胡工的图纸也得不到小刀工程师等技术人员,天下懂这门技术的又不止这区区数人。本来就不熟悉的人,得而复失,并不怎么可惜。而且,她已回家,一个东北的地头蛇能拿这边的地头蛇她许半夏怎么样?再说了,她又还什么都没做出来。 不过,即使做好最坏的打算,还是得有积极的应对,做点什么总比消极等死来得强。许半夏没一刻犹豫,就拨通了上市民企老板的电话。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上那人。“您好,收到您的邮件了。想跟您说明一点,这么幼稚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不会去做。” 那人淡淡地道:“那不是你的风格,是不是屠律师的?” 许半夏道:“屠律师在电话里听了您手下进我房间,以为我受了欺负,想替我出气,才发了这个邮件过来。而后知道我太平无事,他也就作罢。”这几天没与屠虹联系,但她也没把胡工他们了解来的答案传给屠虹,相信屠虹应该不会就此有什么作为。 那人道:“许小姐,你去了解一下,屠律师究竟写了什么没有。不过我看见的那篇文章中没有提到屠律师发给你的这些问题中的内容。我还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许半夏忙道:“您请告诉我在哪里看见这篇文章,因为我跟您一样不愿看见您出任何事。重机厂那片土地若有任何反复,对您不利,对我同样不利,我很不希望已经被我视作囊中之物的人员因重机厂复工而回归,那将是我的重大损失。如果屠虹有任何不利于您的作为,我竭力阻止。”见此,许半夏只有明确表态,把自己在此事中的利益明说,说明大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好好坏坏绑在一起,她不可能挖对方墙脚。如果只是一味解释自己不会做那种事,对方未必相信,自己也很失自尊。对自己不自尊的人,人家也不会尊重你。但把自己的利益所系说给他听,他是内行人,不用多解释,他当然就会明白许半夏是不会做出和她自己也过不去的损事的。 那人想了一下,道:“很好,我也不信依许小姐的脑袋,能做出这等幼稚举动。我稍候给你把那篇文章的内容传给你。” 许半夏道:“我知道怎么做。” 收了线,这才发现大冷天的,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很多的没想到。怪不得那人这个时候把邮件发给她,原来市面上有针对他的文章出来,他怀疑是她许半夏支使,所以投石问路。而此前,他虽然已经查出了她许半夏电脑里没擦去的文件,可就是含而不发,可能是暗中看着她准备怎么做吧。看来自己千虑还是有一失,许半夏暗呼侥幸,还好此前没有脑袋拎不清,做什么仗义行侠的傻事,要真把胡工反馈的资料给了屠虹,屠虹照此整理匿名发表,不正好撞上枪口,告诉那人,这事是她许半夏参与的吗?那人引而不发,可能暗中一直在观察她许半夏有没有做吧。那么,那天的早餐会,是不是算是一个警告呢?好险,当时还自以为聪明已经擦了痕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原来山外有山,小命还是捏在人家手里呢。想起来真是后怕。 要不是自己警惕性高,一见邮件就大着胆子找上门去直接说明情况,否则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也幸好那人够霸道,不肯再引而不发,否则隐忍不发,等她许半夏什么都不知道又回东北时候给她一闷棍,那时她才有得好受的。 这一紧张,都没心思做别的,只对着电脑刷邮件,邮件一直没来,许半夏忍不住给屠虹去电话:“沙包,你看见那篇针对东北那家上市公司的文章了没有?你写的?” 屠虹道:“胖子,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不是我写的,不过那篇文章是发表在证券站上的,你怎么会知道?你炒股?” 许半夏舒了口气,道:“不是你写的就好。我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屠虹笑道:“我就说你不会去看证券站。那篇文章有些内容可以借鉴,但看起来写的人不是很专业,问题只看到表面,没有深挖,文章深度不够,力量欠足。也就最多只能是发表在站上,发报刊还有些难度。我要写的还在收集资料,也在等你的资料。” 许半夏真心真意地道:“沙包,如果是为我的话,你就收手吧,这事不好玩。你要是匿名发表,将没人重视你的文章,如果真名发表,你得注意性命了。” 屠虹笑道:“这我知道,他们对你做得出这些,对我未必就肯放过。但是,胖子,你知道吗?本月的《金融内参》上面发表了一篇令全国证券业轰动的文章,是中央财大的刘姝威所写,六百来个字,等于是判了蓝田股份的死刑。她才是一个女人,而我们是几个大男人,我们自认不是什么侠客,但偶尔路见不平一下也是可以的吧?你别替我们担心,我们在这行里面做了那么多年,与做教师的刘姝威不同,我们知道怎么做。” 许半夏没想到屠虹会这么执着,而且看来还不是他一个人在做,考虑了一会儿才道:“沙包,你和那个刘老师不同,她所在的是学术机构,得罪了人,照样可以在学校工作拿工资,而你不同。现在有几家公司是经得起彻查的?你如此毁人饭碗,那些有把柄的上市公司以后还有谁敢来找你所在的公司合作?你这恶名气作响了,以后还有谁家公司敢收留你?除非你改行。沙包,你要想清楚,你能放弃你目前的地位收入吗?” 屠虹一时无语,觉得许半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连这点利害关系都搞不清楚。原先一腔热血没考虑清楚倒也罢了,如今被她许半夏这么一挑,他还能不明?屠虹有点无奈地对许半夏道:“胖子,我考虑考虑,你说的不无道理。” 许半夏忙趁热打铁,道:“沙包,连我受了气的都可以忍了,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还是多考虑考虑你元旦后的南行。” 屠虹收线的时候“呜”了一声,听得出很是不情愿,但是许半夏相信他会想清楚,这么简单明显的利害关系,他要想不明白,以前这么多年是怎么混出来的,那就有点疑问了。他又不是什么高官后裔,也不过是靠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而已,不会没吃过苦头,不会不珍惜现在。许半夏不担心他想不明白。 打完屠虹的电话,看来也不用太在意东北来的邮件了,她还是回了一个,说明络上那篇文章不是屠虹所写。至于屠虹会不会去写,她没必要向对方保证,对方应该已知她会怎么处理,她再保证,就反而低三下四,被对方瞧不起。 带着电邮带来的阴霾,许半夏去童骁骑与野猫的新居吃饭。早知童骁骑不在,没想到的是,高跃进也会去野猫家吃饭,可见这人虽然后宫三千,对女儿还是真心的。其实他对修姨也是不错,虽然知道此人有问题,可依旧还是太后似的供着修姨。野猫有这么多人过来陪伴,很是喜欢。大家都捡着她喜欢的话说,许半夏与高跃进本来就都是人精,想要谁高兴谁肯定高兴,野猫过得很愉快。但席间,许半夏不主动和高跃进搭话,高跃进也不主动挑起只与许半夏有关的话题。 直到告辞出来,许半夏与高跃进一起走,许半夏才在楼梯上意思意思充个场面,主动道:“高总,去看过我的码头没有?阿骑现在管得很好,生意都忙不过来。”终究是不愿意与高跃进敌对。 高跃进见此当然不会继续小家子地追究许半夏摔他电话,哼道:“可惜名气不大好,听说霸道得很,开运输车的司机一半骂他。” 许半夏笑道:“那是忌妒。阿骑要不是这么霸道,我们生意这么好的码头,还不得给那些运输车踏平了?我们现在的码头装卸费比别家低,船都喜欢停靠我们那儿装卸。但总得让我们东山不亮西山亮吧?我们自己的车队不霸着好业务,让利给船队的装卸费从哪儿捞回?阿骑胆大心细,分寸抓得一丝不差,我都服他,倒是叫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当面跟阿骑说说看?见了阿骑还不是低头哈腰递烟的。” 高跃进站住,道:“给人说成是黑道总是不行的吧?生意越做越大,你们也得注意点名声,你也别总是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都交给阿骑去做,他本来就有案底在,经不起再被人抹黑了。” 许半夏一听,黑暗中笑了,很开心,高跃进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总算是在替阿骑考虑了。她笑嘻嘻地道:“我明白。”连忙换了话题,“高总怎么还是没配个保镖?” 高跃进嘿嘿一笑,许半夏才注意到,他的手搭在后车门,而不是前车门,看来他还是配了。“胖子,周末有没有事?我要去趟杭州,见几个要紧人物。他们都是一家几口来的,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带得出手。” 许半夏笑道:“我?我周末也要去杭州见赵帅哥,你订房在哪个宾馆?”知道高跃进是寻她开心,他要带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孩还能没有?多少人盯着他身边空出来的太太位置,前赴后继,以为自己可以是个特例。 高跃进道:“那几个要紧人物要住香格里拉,你呢?没定下来的话,我帮你定,方便随时可以把你借用一下。” 许半夏这会儿有点哭笑不得了,道:“好,你替我定一个套房,要面对着西湖的。我周五早上去。你要借用我的话,不是不可以,嘿嘿,你自己斟酌。” 高跃进也是一笑,不是不想借用,只是没那个胆强借。这张嘴,不顺着她意的话,什么话说不出来?真不知道她与赵帅哥是怎么相处的,看赵帅哥也是个有地位有能力的人,真能忍住被这蛮婆欺压?高跃进还真想看看好戏。他最想看的是赵垒被许半夏压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以此证明他英名神武,早知此蛮婆不可亲近。但高跃进在上车之前,看似闲闲地说了句:“我把修姐送回老家团圆了,每月派人送两千块去。” “唔?”许半夏被这句话打得发愣,怔怔地看着高跃进又扔岀一句“不要跟别人说”,钻进车子绝尘而去。她不知道修姨在事后又理所当然地小病大治闹了住高级病房那一出,导致高跃进心头翻出旧账,心怀不满。她站在寒风中瞠目结舌,老家?那迫害过修姨的瘸腿丈夫?团圆?许半夏发觉她的脑子有点不好使。难道高跃进不想继续锦衣玉食地供养着一个恩人,给人假仁假义的假相了?吃饭时候还以为高跃进有情有义,对女儿对修姐都格外优待,而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高跃进那对谁好,对谁不好,全在他一念之间,转念之间便翻脸不认人。当初他因修姐出走漠视女儿差点小产的事实,早前还有气死他结发妻子,现在竟把修姐送回当年逃出来的家庭,高跃进为所欲为,底子里纯凭他个人好恶。许半夏心说,他还挑剔阿骑在码头为所欲为,他也一样,不过是给自己的为所欲为穿件漂亮马甲而已。但许半夏又一想,高跃进的所作所为无可非议,谁人不是在自己可行的权力范围之内为所欲为?懦弱的男人最知道回家打更懦弱的妻子呢。 许半夏不知道高跃进单独告诉她,而不让告诉别人,是不是可以算作对她的警告,让她不要在面对着他的时候肆无忌惮。他是有脾气的。就是不知修姨触动了高跃进的哪条敏感神经,她以后和高跃进相处时得留意了。 龚飞鹏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副教授,总是有其水平在的,也不知道他真正准备了没有,许半夏听他演说业界动态的时候,觉得获益良多。虽然他八点钟的时候便被许半夏叫到香格里拉一起吃早餐,心里有点一如既往的不被尊重的感觉,但许半夏见面一句“我一早不到六点就赶着过来杭州聆听你的金玉良言”,他的任何不良感觉都烟消云散。 龚飞鹏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都是精英。大学时代,他学习政治双过硬,难得的是教授喜欢,辅导员也喜欢的人物,唯独让他钟情的许半夏却看不上他,三言两语便可把这个精英打为平民。这成了龚飞鹏心中的魔障,一直不自觉地拿许半夏做着比较,希望什么时候可以超越她。所以他很刻苦,花出比常人多得多的精力,除了在学术上努力,在生意场上,他也不愿意落后于许半夏,系办实业,倒有一大半是靠他支撑的。虽然谁都说他是尖子,他自己也认为是,但一向心里不踏实,因为他一说出研究的课题,许半夏就是冷冷一句“他妈又是骗人的玩意儿,越玄越骗人”,他就立刻自觉地心虚。今天总算得到了许半夏的肯定。要她六点不到就动身过来杭州,只为聆听他的金玉良言,那说明,其实许半夏是很在乎他的真言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许半夏并非说谎,因为她那里到杭州还真要那么多时间。 其实龚飞鹏哪里知道,许半夏六点不到动身的原因只是因为今天要与赵垒见面,她兴奋得睡不着,赶着过来杭州。此刻因为有求于他,所以顺手就把高帽子奉上,大家欢喜。 难得许半夏有对他认真提问认真倾听的时候,龚飞鹏人逢喜事精神爽,超水平发挥,记忆似乎非常好使,各类最新发展如数家珍,听得许半夏也不得不服,实实在在夸奖了两句。对于龚飞鹏提到的西方最新加工设备,两人研究了很有一会儿,一致感觉,那些设备的价格高就高在中国做不出的材料、先进的工控设备和精良刀具上,而在传统的机械加工工艺方面,并没有太大的改进。不过也就是因为加了这道全电脑控制,所以产品性能可臻完美,成品率可超过常规。这一问,许半夏心中有了底。后面发展方向是什么,钱要花在哪面刀口上,需要引进哪方面人才,一下有了比较先进完整的思路。 赵垒早说了早上还要去一下公司然后再到杭州,许半夏并没指望他能早到,反而高跃进倒是一早就来了,一来就给许半夏电话,问她在哪里幽会,可不可以提供观摩。许半夏烦他,又不便对抗,怕万一得到修姨的遭遇,便直说了自己在哪里。过了一会儿,果然见高跃进带了一个女孩过来,那女孩一看就是有档次的,容貌身段都是一流,言谈举止高雅大方。许半夏看了有种“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感觉。心里明白,高跃进有炫耀的意思。 原以为大家打了招呼,高跃进会离开,没想到他厚颜无耻地坐了下来,笑嘻嘻地问:“胖子,怎么换了个男朋友?” 许半夏只是微笑道:“我师兄,龚飞鹏,年轻教授。”下意识就把龚飞鹏的副教授转了正。 高跃进笑道:“怎么都是比我们强的,我们小费也是医学院研究生。胖子,把你比下去了。” 许半夏笑道:“没关系,我只要下面还有人垫底着,尤其是胖子垫着,我就混得很舒服。别跟我打岔,我在请教龚胖子问题。你们自己玩。” 高跃进不由笑道:“什么话。我们懒得出去,这种天气还是在玻璃窗里晒晒太阳看看西湖舒服。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 许半夏扼腕叹息:“可惜暖气烧得太好了点,一只胖大苍蝇撞着玻璃窗就是不肯走。” 高跃进知道又是在说他,一笑不理。但他懒得走,许半夏一大早就占着的靠窗位置着实好,一眼看出去,近处绿藤挂窗,远处烟波西湖,虽然路边的法国梧桐都已落叶,不过灰白斑驳的枝干在阳光下竟也挺好看的。许半夏见他软硬不吃,赖着不走,只得冲他女友小费说声“抱歉”,便继续与龚飞鹏说话。他们说的都是行话,高跃进虽然不是同行,但也是个懂行的,觉得许半夏看来也不止寻常滑头滑脑小商小贩。 龚飞鹏已经把上午的课推到了下午,所以十点多近十一点的时候便坚决要求回去,不肯吃饭,因为他通知学生的是改成十二点开课。许半夏怀疑这个龚教授杂务太多,改课是常有的事。龚飞鹏有系办实业给他开的车子,许半夏只需送到门口。第一次,龚飞鹏是在许半夏面前得意昂扬而走。 回去桌边,高跃进劈头就是一句:“许胖子,你野心不小啊,想争世界尖端产品了?” 许半夏笑道:“做不做得到另说,但强化硬件环境,提升员工档次,争取产品出口,你说,挣个高新技术企业回来,可以少交多少税收?少交的这些税收,我全拿来发展科研,造成良性循环,永葆顶级高手地位,对金钱取之有道……”说到这儿的时候,不由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少造冤孽,不是很好?” 高跃进有点刮目相看,真心实意地道:“你新企业,一开始有资金这么做倒也是一条好路子,我现在不行了,一身包袱压着。不过你倒是提醒我,我不如把新上马的公司独立核算出来,独立申请个高新。对了,胖子,你有没有那方面的申请资料?给我看看。” 许半夏把自己存在电脑上的资料翻出来给他。高跃进仔细看的时候,她忍不住道:“出口一起做的话,这税收政策真是优惠得不得了。如今国家一直在削减开发区享受的税收优惠政策,不知道外资企业的税收超国民待遇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再说把公司设为外资的话,资金进出麻烦,我还是看好高新企业。如果你也有心的话,你先做起来,路走通了正好我接上,哈哈。” 高跃进很仔细地在看,就是不答话,许半夏估计他心里在就其中的某些条款逐项逐项地对照,在看某些有点不符合的部分,是不是可以有什么办法掩盖过去。高跃进好不容易看完,才把电脑一合,交给许半夏,道:“你原来不是准备因地制宜,发展适合码头的粗笨工业吗?怎么改想法了?不过也好,技术含量高的,总是不会轻易被市场淘汰。你一上来就把技术门槛提高,以后竞争也少一点,懒觉睡得也踏实。” 许半夏道:“技术含量高,也并不意味着东西非小得跟象牙雕刻一样,你知道,对冶金行业来说,只有技术含量高,轧出来的钢板才可以更宽更长。我这个码头是不会浪费的。而且即使我不用,阿骑也已经把它用得很好。” 高跃进想了想,道:“我记得你旁边有座小山包,为什么不把小山买下来,将工厂范围延展过去?否则你那里很快就会规划沿海道路,小山那头被人占去的话,你以后发展就受局限了。” 许半夏道:“我哪来那么多资金,即使现在的地也是三年期付款的,至今拿不到土地证。我现在不得不拿贸易赚来的钱不断填到固定资产投资里面去,如今我的进度得受我贸易赚钱的进度的限制,哪有闲钱再买下小山那边的地块。” 高跃进听了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若无其事地笑嘻嘻地道:“我倒是想到一条赚钱法子了。我把你小山那边的地买下来,空在那里等你发展,你如果发展得好,就不得不高价问我买地了,呵呵。”说完,只是笑嘻嘻地看住许半夏,不过两只眼睛里全是精光。 许半夏被他说得精神一振,心头一下掠过很多与高跃进联手的想法,可又太知道联手需要太多天时地利人和的考量,尤其是她与高跃进力量对比悬殊,不易平衡,不过由他把小山那头的地买下来,倒真是一个双赢的策略,是个拿来就可以实际操作的好办法。许半夏也是目露精光,与高跃进对视了半天,这才沉吟着用随意的口气道:“我帮你想到的办法更赚钱。不如你把小山那头买下来,我把我的地跟你置换,小山打掉正好给我填那块地。原来的那块给你,你们丈人女婿正好好好在码头基础上做物流,不会让地空置。只是小山那头的地如今是海水养殖基地,怎么拿得下来,得看你水平了。这绝对是双赢的办法。” 高跃进想了想,道:“你这脑袋里想出来的能是双赢?明明是你单边赢。我女儿女婿都听你的,照你的办法做的话,跟小山两边全是你的有什么不同?出力气挖人家鱼塘的事倒是推给我了。许半夏,你占我便宜我可以让你占,但你得知道我的好处,不要当我傻帽想蒙我。” 许半夏没想到自己的小算盘都给高跃进说了出来,非常被动,果然姜是老的辣,蒙不过他。只有喝着咖啡笑。认错又很不甘愿。 高跃进见此也就没追究,许半夏毕竟不是自己的手下,不便斥骂。不过许半夏说的置换的办法还是可行的,如果码头那块全部腾出来给他的话,他倒是有个很大的物流计划,也想看看童骁骑是不是扶得起了。花点钱,算是给女儿辛夷谋个前途。再说他成了投资方,以后看女儿女婿还逃得出他手心不。便对许半夏道:“扒鱼塘的事你去做,谈成了我交钱。不过以后你与阿骑之间的账目你得分清了,不许占我们的便宜。” 许半夏心里虽然想过可能与阿骑得分清账目,但真临到眼前的时候,还是不舍,虽然知道这对阿骑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究竟阿骑会是怎么想?他愿不愿意被高跃进操控?还是未知。想了半天,才道:“这事,我不能单独决定,而且我看你也得跟阿骑明确他占多少股份吧。我又想插手一下兄弟的事,他不能单纯只是给你打工。我回头把资料给你,你斟酌一个股份额度。我也回去跟阿骑商量一下,他或者野猫反对的话,我们这项计划就作废。” 高跃进倒是意外,没想到许半夏还真会把兄弟放在前面考虑,以前以为她这样贪财好色的人不过是口头说说,惠而不费。但高跃进也不是个一感动就会让步的人,他认可了许半夏的话,答应回头认真考虑。这时,他等的人来了,他问许半夏要不要过去认识一下,许半夏笑言,她的地位,还不是认识这些人的时候。高跃进想着也是有理,便自己带着女友走了。 许半夏看着两人离去,心里为那女孩惋惜,好好一个人,在别处应该是很说得上话的,非要做高跃进的女友,这么长时间下来,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还得保持微笑。不过又一想,即使做了高跃进的老婆还不是一样,除非强势的女人,否则也只能做装饰。可是照高跃进的性格,他哪里会傻到找个强势的人来碍手碍脚? 又回头想与高跃进的合作,究竟可不可行。要是高跃进真的肯买下小山那边的地块来与她置换,倒是很好一件事。只是好得叫人不相信,似乎太便宜了她许半夏。但他若是单纯为野猫考虑,帮扶阿骑一把,那也不是不可能,他还中年,不用考虑接班的事,但又不忍看女儿女婿小本经营,他面上也不好看。可是,许半夏忽然想到,阿骑可以控制,万一高家父女有很大的野心,索性加大投入,再建大吨位码头,索性做大物流。到时,究竟是她许半夏扩大生产吃下那块地,还是阿骑在高家的控制下吃下她许半夏的地,那就很难说了。更有的可能则是到时各自做大,谁也吃不了谁,最后向外发展。如果这样,她许半夏现在又何必挪来腾去地倒腾呢?岂不是多此一举?这一想,许半夏有了退意,山那边那块地,谁知道是不是高跃进抛给她的诱饵! 越来越觉得与高跃进接触是与狼共舞,有好处,有刺激,也危机四伏。 眼下,因为高跃进的插手,与阿骑的分家可能也是迟早的事了,否则高跃进不可能向不是自己女儿女婿掌握的公司投资。为了阿骑前途,更为了兄弟之间的友谊永远,分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怎么分?亲兄弟明算账,说白了就是割肉。 许半夏坐在那里傻想,脑袋里把所有的资产掂来掂去,虽说是给兄弟,可真要给了,还真是不亚于割肉。车队理所当然地归阿骑,虽说原始资金全是她投入的。那么码头呢?要是把码头与车队分开,阿骑就没了优势,可给了的话,她许半夏的海边优势也尽去。如何双赢?又顾全兄弟友情?如今事情插入了个高跃进,形势便不由许半夏独立主导了。 苦思冥想中,手机叫醒,原来是赵垒的:“胖妞,我到了,你在哪里?” 许半夏立刻开心起来,跳起来道:“我来接你。”忽然想起还没付钱,忙自己跑去账台付了,绕到大门口,见赵垒拎着个行李包大步进来。许半夏想跑,想跳,又忍住,也是大步过去,走近时候,赵垒把行李一扔,张臂就把她抱进怀里。总算两人都是要面子的人,很快便分开,手拉手上去电梯。“哎,路上吃饭了没有?”赵垒开车过来,不知会不会路上没有停顿,许半夏就是下意识地等着他一起吃饭。 赵垒笑道:“想着早一刻见你,路上没吃饭,这个时候,应该还有饭吧?”说话的时候,也不顾电梯里还有旁人,俯身轻轻吻一下许半夏的脸。搞得她一脸通红。 许半夏也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多了。“你那个省钢老总什么时候来?”一边步出电梯。还很不习惯赵垒这么亲热,许半夏浑身不自在,都想稍微逃开一点距离,免得又被赵垒当众偷袭。赵垒哪里肯让她跑远了,一把揽过来,笑道:“他大概两点多才到。刚刚还说在路上吃饭,我们不用等他。妞,我们到下面随便吃一点。” 许半夏虽然实战经验不足,可道听途说,间接经验很足,一听赵垒的话,马上就明白了他发出的信号,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要不就去吃那个西餐自助吧,一大片烤肉,一个土豆蛋就可以解决问题。”边说边打开门。这个房间果然好,阳光满室,西湖在抱。可这会儿,两人谁还会管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省钢出手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两点后的西餐自助厅,人居然还不少,很多老外。许半夏饿得够呛,可是对着西餐又吊不起胃口,只得吃了几只小巧的羊角包,也就烟熏肉还合胃口一点。见赵垒拿了一大片烤肉,以前都没见他吃那么多过,忍不住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吃。他只穿了件有点厚的棉T恤,红白粗条,居然挺好看。赵垒见许半夏一个劲地只看着他,也忍不住笑道:“妞,你再看我,我就害臊了。说说你去东北的事。” 许半夏这个时候懒得说那些冷冰冰的事,只是道:“你的果汁没了,要咖啡还是别的,我给你去拿。” 赵垒一把拉住她,冲来往的服务员说了咖啡,才对许半夏道:“别离开我两米远,我们好好说话。是不是东北的事很影响情绪?你好像都不是很愿意跟我说起。” 许半夏不由笑道:“跟太聪明的人交往也不好,简直无所遁形。是,东北之行……感触很多,介绍我过去的屠虹差点拍案而起了。我偶然良心发现做了件好事,没想到卷入其中。我也不加自己的评论了,就按时间顺序说下来吧。”接下来,两人一人一杯咖啡,许半夏说,赵垒听。 说到许半夏被来人带去见上市民企老板的时候,正好省钢老总电话进来,说他到了。赵垒只得拉起许半夏道:“走吧,苏总到了。他接手这个烂企业,待遇比以前差一点,心里可能会比较敏感,我们还是去迎接他一下。”说到这儿一笑,许半夏知道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他前不久才落魄过,感同身受。不知不觉,两人竟然已经有了默契,想到这儿,许半夏不由把脸贴过去,靠到赵垒的肩上。赵垒也知她想到了什么,伸手拍拍她的脸,道:“妞,你继续说。” 许半夏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替我担心担心,我当时面对四个东北大汉哪,很危险呢。”忽然想到,天哪,她这好像是在撒娇。 赵垒笑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秦方平这人什么都跟我说,他跟你们吃饭后回来就告诉我,说他跟你的阿骑兄弟掰手腕不是对手,而你更是深藏不露。后来他大概跟阿骑交往多了,回来跟我说,原来阿骑以前是被你招安的,你的身手比阿骑还好。你以前是他们的大姐头,对不对?所以我相信你能应付。” 许半夏不由埋怨一声:“秦方平这个大嘴巴。”她还想着说到这段最紧张的时候,赵垒能表示点什么。原来他早知道她有身手,没劲。看来后面的事要想博取赵垒的轻怜蜜爱也是困难了,很是郁闷。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怕被赵垒取笑说怎么一下这么矫情了。此刻苏总已经看见,只好把话止住,微笑着做家属状,依然被赵垒牵着手过去。 看见苏总身边也是一个年轻美貌女子,许半夏心想,这年头,怎么个个男人眼睛都盯着年轻美貌女子,以前赵垒的女友也是如此。很明显的,苏总看向许半夏的时候,眼睛里有点惊。许半夏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家伙一定在想,如此才貌双全的赵垒,怎么会找个胖妞。不由想起赵垒形容过她的话,“隋唐女子”,哼,她们那种唐伯虎笔下女子有那本事独闯东北吗? 等苏总寒暄几句,回头去总台登记入住时,许半夏轻轻对赵垒道:“那个苏总不如你帅多了。” 赵垒微笑着看住许半夏道:“苏总女友也不如你多了,我来的时候你什么都已做好,你看他们,还得苏总去登记,小姑娘只会站一边。”赵垒心里暗自补充一句:“我以前可是吃足苦头。”不过没说出来,不愿再提这事,很没面子,即使前女友如今很有后悔表示,屡屡示好。 许半夏还真是有点得意,可不,不由拿眼睛上下瞄着赵垒,贼笑道:“也有一点不好,打架的话,你得吃亏了。以前那个屠虹被我打了一顿,如今卧薪尝胆,学什么跆拳道去了。不过我明白告诉你,你要练的话,也晚了。” 赵垒看着许半夏得意扬扬的脸,他还真没怎么见许半夏霸道过,只觉得这张胖脸好玩,都想伸出手捏一把,只是总算还知道有人在一边看着,没好意思动手动脚,却是看着许半夏笑,道:“妞,干脆你教我。就跟猫教老虎本事一样。” 许半夏一个鬼脸给他:“教了你以为就可以欺负上我了?切,别往自己脸上抹金。” 苏总登记完的时候,回头见赵垒两个细语喁喁,两下里眉目传情,很是好,他知道赵垒是个很骄的人,怎么东挑西挑反而挑花了眼,三十多岁了,功成名就,反而找了这么个没什么姿色的女子?拿了钥匙卡,一起上去,他只是开了个标间。也是,现在省钢不景气,他哪好意思太奢侈。 许半夏在电梯里接到高跃进的电话,高跃进哼哼地道:“远远看着你们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许半夏不由一笑,看了眼赵垒,对着手机道:“起码看着不会有联想。” 高跃进道:“少张狂。”就挂了手机。心里很不喜欢看到许半夏与别的男人那么情深意切,但要他自己贡献上去取代赵帅哥,他又不愿意,怕在许半夏手中给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赵垒问:“谁?” 许半夏笑道:“野猫她爸,就是你上回机场看见的高总。刚刚看见我们了,拿话来堵我。” 赵垒笑了一声,不予置评。只是对苏总道:“等下就到我们房间说话吧,比较宽敞,还对着西湖。” 苏总笑道:“很没道理,你们比我早到一点就有临湖房。我昨天预定的都没有。” 等苏总出去电梯,许半夏才对赵垒道:“我叫高总订的房间,这地方似乎临湖阳台房永远没有。” 赵垒终于可以趁没人摸摸许半夏的脸,道:“猫师傅水平就是好。” 苏总很快就独自上来,闲闲走到窗口看了下,对赵垒道:“还是你这种外资企业大方,我现在都不舍得花钱。” 许半夏忙着倒茶,作贤惠状,赵垒笑道:“不是我开的房间,是胖子一早订下。她昨天还特意帮你去鑫盛看了一下。”人前他就不叫他的独有称呼了。 苏总眉毛一挑,看着进房后只穿了件红白细斜条衬衫的许半夏,原来赵垒的女友是这种事业型的,也看不出。“许小姐,听说鑫盛已经全线投产了?” 许半夏把他的茶给他放上,微笑道:“叫我胖子吧,大家都那么叫我。鑫盛全线投产是指生产线,他们的环保至今还没上,听说除尘一直开不起来,好像是电子除尘吧,所以干脆别的也不开了,酸性废水排放也亏他们想出馊主意,在空旷处多买了块地,拿围墙围起来,废水就一点不处理,直接排进空地上挖的大坑里,靠那大坑往周围泥土渗水。好像排放也不是太多,居然这种土法渗水速度跟得上。” 赵垒与苏总都是一脸不信,赵垒忍不住问:“什么?胖子,你会不会看错,会不会把冷却水看作是酸性废水了?酸性废水直排,性质太严重了。” 许半夏笑道:“哪里会错,那条管道就是从几个老大花岗石槽里面通出来的,再说冷却水都是经冷却塔循环利用的,怎么可能排放掉?伍建设哪里是那么不会算计的人?” 苏总忍不住问:“酸水有没有拿石灰最简单处理一下?” 许半夏摇头,道:“没有,没看到有处理,我想着他们也应该不会用石灰处理,否则絮状钙沉淀会糊住泥土,导致渗透不畅。这块地周围看来得废了,不过现在是冬季,还不大看得出周围植被有什么反应,都是荒着。” 赵垒与苏总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与许半夏不同,比较正规,很是接受不了这么个恶性破坏环境的事实,虽然赵垒知道伍建设肯定会制造污染,但没想到他连酸性中和的处理都不做一下。苏总看着赵垒道:“被他们这么折腾,那块地周围不是得永久性废了?” 许半夏道:“肯定废了,这会儿还看不出,等春天雨水一多,地下水与地表水汇一起的话,废酸扩散得更快。不过怎么也得等春天才看得出来。我还怀疑铁离子也得在地表冒出来,到时一片焦黄。” 苏总倒吸一口凉气,道:“那些私营企业主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赚钱,只差杀人放火不敢明着做了。污染?污染对他们恐怕是小菜一碟。” 许半夏听了不由自主地脸色一沉,她做的好事虽然已经被塘渣掩盖,可她自己内心最是清楚。而赵垒不知内情,在苏总说到私营企业主的不是的时候,已经敏感地装作随意地将手伸过去按住许半夏的手,微微用力算作安抚,却看住苏总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这些已经足够他们下马。” 这时有人敲门,许半夏跳起来去开,原来是苏总的女友,人家一来就乖乖地柔柔地坐在苏总身边,许半夏想到自己却是与赵垒一人各占了一个双人沙发,看来自己很不自觉。不过她倒茶还是比较自觉的,自己觉得还是颇有一点女主人的样子。 苏总道:“胖子看的还不能算数,我得叫专门人去取证。最好捅到电视台去。只是目前不是很看得出污染的破坏,这是个问题。我也有点矛盾,难道坐等容忍这种污染扩大深入以至无可救药?而且我的设备也急等着开启,我们都等不起。赵总,你怎么看?” 赵垒想了下,道:“环保许可证他们不知有没有,如果有的话,你的动作可能要做大很多,还得把当地环保都揪出来。否则污染不显著的话,你即使帮他们闹出来,也不过是罚点款,责令整改而已,不会太打击他们。如果环保许可没有的话,那是最方便的。” 苏总想了下,拿出手机就找人,叫人查一下鑫盛有没有通过环保评审。许半夏心想,自古都是民不与官斗,看来至今还是如此,看人家办事多方便,一个电话就可以查政府机关的资料,即使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壮。忍不住坐到赵垒身边,轻声道:“技术人才市面上不是可以挖到吗?不行去东北挖。他们主要关心资金就行啊。” 赵垒轻道:“他们的产品冲突才是关键,伍建设咄咄逼人,哪里肯让出市场给省钢?你又不是不知道伍建设这个本性,他更可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压才刚恢复的省钢。眼下省钢只有想办法先把伍建设废了,否则哪里竞争得过他,成本先打不下来。” 许半夏点头道:“是,省钢总得在环保上面花点钱。两下里打价格战的话,省钢就不会是对手了。苏总还真得下决心灭了伍建设。其实不用别的,只要让鑫盛停上半年,伍建设就得要命了,他买鑫盛的钱肯定很多用的是银行贷款,流动资金贷款私用到固定资产投资上去的。如果银行此刻因此收回贷款,他的母公司都得给拖垮。” 苏总打了电话,立刻道:“他们很快会给我查出环保问题。你们刚刚在谈什么?再跟我详细说一说可以吗?我隐约听着很有意思啊。” 赵垒道:“胖子的猜测应该有道理,伍建设的资产应该没那么多,我问了阿郭,他也这么推测,听说收购鑫盛用了很大一部分银行贷款。苏总,你只要有办法让他们环保的问题暴露,停产整顿,他们的资金链肯定出现缺口。然后揭露他们银行贷款挪用,从上而下责令给伍建设贷款的银行停止贷款,审计违规放贷,伍建设的母公司可能都得被迫停产。到时你再现身,等他自己找上你谈条件吧。” 苏总笑对赵垒道:“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这么简单?我本来还准备拉上你去鑫盛看看。谢谢你,胖子,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都在想,怎么才可以不把我们赵总牵连进去,又可以让我搞个清楚。” 赵垒也不避人,一只手放许半夏肩上,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边对苏总道:“你相信胖子,她看的厂只有比你我多,她得出的结论一般不会有常识性错误。她昨天也是想着我们今天会面后可能会觉得应该实地去看看才能心里踏实,她怕以后事发,牵连上我与伍建设结怨。所以她自己过去看了一下,她没关系,她出了名的爱看厂,再说与伍建设现在有生意来往。”说着,拿眼睛笑视着许半夏,心想,这家伙,路子实在是野,对他也是真好。 许半夏笑道:“苏总,趁着天冷衣服穿得多,如果要针孔摄像的话,赶紧拿来给我去做,我进出伍建设的鑫盛没有人管。天一热,我就帮不上忙了。”赵垒闻言看许半夏一眼,她怎么这么热情主动?是不是又看到什么商机了?还真是会钻营,想当初自己就是被她钻营进的,当时她想出来的法子还都真是投其所好,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好笑。 苏总听了笑着道:“虽然你的办法是最好的,但是你看电视上揭发什么违规的时候,前面总是要加一大段记者如何千辛万苦排除万难的噱头,似乎非此就显不出奸商的险恶,危害的巨大。可见什么事都有什么事的套路,我们就让他们专业人员去做吧。回去我就跟他们联系,不过可能要缓缓再做,肉眼看不出的污染,如不能触目惊心,效果不会太好。” 赵垒笑道:“行规,呵呵,蛇有蛇路,蟹有蟹路,确实,记者们知道怎么制造效果。不过我们得担心一点,万一他们在后面的时间里把环保跟上的话,你就抓不到把柄了。” 苏总正要说是,他带来的女友忽然问了一句:“他们把环保抓上去的话,那不是好事情吗?” 在座三个自诩见多识广老谋深算的人一下都是无言,忽然感觉,他们的处心积虑,曲线救国,在一个单纯的女孩眼里是那么不堪一击。揭开他们所打的所谓环保的幌子,内里原来也一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半夏不由靠到赵垒肩上,轻笑道:“看来都不是东西,你也变坏很多。” 赵垒讪笑道:“从来都不是怎么太好的人,只是今年忽然感觉做坏事的个人成本很低,产出效益很高,诱惑太大,想让人不做坏事都难。”他知道许半夏只是与他开玩笑,所以他也半真半假。 苏总则是对他的女友和蔼可亲地解释道:“商场不同于生活,那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丛林,既然身处丛林内,就得遵循丛林法则,跟着别人弱肉强食。但是我们又是文明的人不是?因此吃人的时候必须打个幌子,掩饰自己丑陋的本意。比如造反叫清君侧,打劫叫劫富济贫等等。我们现在的幌子叫拯救环境,可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打击我的对手。至于他们环不环保,不是我们最终需要的结果。你明白了吗?” 女孩也是个拎得清的人,听了苏总一堆解释,笑道:“我明白了,你们这是在耍阴谋呢。我听不懂,还是给你们定吃晚饭的地方吧,张生记好不好?我问我爸爸的秘抄了电话地址呢。” 女孩此话一出,许半夏立刻想起赵垒以前的女友,斜眼睨向他,见他倒是没什么反应,显然是她多虑了。随即又愤愤不平地想到,人家的老爸都是人,怎么就她许半夏的老爸不是人呢? 苏总摆平女友,这才轻咳一声,道:“赵总,鑫盛这件事,我回去再行安排吧,你说得对,得抓紧时机。这个嘛,知道省钢换将,主动跟我联系想要回来省钢的工程师有那么几个,我会叫他们密切注意鑫盛的举动。最主要的是,我想向你了解一下市场,都说你高瞻远瞩,把握市场的神经是一流的。” 苏总这话说得非常客气,可以说能把赵垒全身毛孔熨得妥妥帖帖,只是赵垒再不是以前的赵垒,他现在已经非常明白恭维话背后的实质,更明白人家的恭维话其实冲着他的身份而来,而不是他本人,所以听到这种话,甚至还是从一个新贵口中说出的这种话,他已不会如以前那么得意,而因此滔滔不绝,如演讲般长篇宏论。他只是微笑着对苏总道:“苏总,这儿有个高人,胖子她现在掌握着北方两家小钢铁厂的生计。你现在最大问题还是没米下锅,省钢的生产搞不起来,即使把鑫盛弄倒了,那些技术人员也不一定会回省钢。你现在如果单纯依靠银行贷款的话,我怀疑你即使通过关系,贷款的额度也不会太高,因为现在银行也比较滑头,在推行公司化经营。我建议你多方筹措,考虑一下民间资本。这方面,胖子应该可以提供一些操作办法。” 许半夏听了立刻心领神会,赵垒说了这么一席体贴苏总的话,其实是在替她铺路,赵垒知道她想打入省钢的野心。不由把握着赵垒的手略略使了下劲,赵垒也很快回以一握,两人心灵相通。 苏总正为资金问题头大,现在又没有什么国家拨款,省钢虽然是省里的一块牌子,但是政策可以倾斜,资金还是得自己解决,所以他听到赵垒的话,眼睛一亮,立刻就道:“民间融资是条路子。” 许半夏胸有成竹地道:“民间融资包括的面很广,不过有一种比较臭名昭著,就是高息借贷。因为国家政策规定,法律保护的民间借贷利息不是很高,所以高息借贷非法操作,很容易出状况。我们做的比较不一样,我现在操作的一般都是来料加工,生产厂家依靠我付的加工费维持工厂正常生产,然后依靠他的自有资金赚取利润。当然,时间一长,工厂的自有资金会慢慢积累起来,而且,因为资金滚动量加大,在银行留了好的案底,银行贷款也会跟进,他们会越来越不愿意给我们做加工,我们就只有退出这个市场,发掘另一个新市场了。” 苏总听了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办法,目前我们最大问题还是没米下锅,等着找米下锅,就跟赵总说的一样。如果有来料加工也愿意做,只要设备转起来,不用再靠银行借款发工资,人心自然不会再散下去。否则,工人一月也就几百块,好做赖做都差不多,想管也管不起来,除非指着鼻子盯着他们骂,他们才会拨一拨动一动,那怎么行。我也不想再听银行行长跟我哭穷。胖子,你谈谈具体操作,如果可行,我加工费从优。”苏总办事倒是非常爽快。 赵垒一捏许半夏的手,止住她的话头,自己微笑道:“苏总给我们胖子面子,不过省钢毕竟是中型企业,胖子的资金也就杯水车薪,而且她已经在北方扎根,现在要把资金从那边连根拔起,转移到省钢来,一来不现实,二来也没那么快。再说,国家政策一向是扶持省钢这样的国营钢铁,打压小钢铁,所以只要你省钢一转起来,银行贷款会很快一笔笔跟进,不像北方小钢铁要获得银行贷款很是艰难。所以胖子即使在你那儿做来料加工,只怕也没多少日子可以做。很快就得撤离。苏总,你制定民间融资政策的时候,可能得考虑到这些制约。”说完这些,却又一本正经地对许半夏道:“不过胖子,我还是希望你投钱到省钢,你每天窝在北方,我想见你都不方便。而且,苏总是我校友,你得优先考虑。” 许半夏一听,心里放声大笑,这个赵垒,她许半夏已经欺苏总是行内新手,才把人家最不愿意做的来料加工先入为主地强加给苏总,方便她许半夏以后操作,而赵垒却一点不领苏总爽快答应的情,又数落了省钢的一堆不是,要苏总继续让利,看来也就只有加工费上再作优惠了。可最后还做一把好人,显得他的考虑一点没有功利,纯为大家个人问题着想,叫人不相信也难。再一想,现在的苏总与一年前的赵垒差不多,也是少年得志,热血沸腾,世界在他面前是玫瑰色的。而且,苏总还不如赵垒,起码赵垒非常懂行。所以,现在的赵垒要打发这么个一年以前赵垒似的苏总,简直是轻车熟路。 不过许半夏还是一脸正经地看住赵垒道:“你叫我回来我就回来吧,再说我现在新厂也要开始上手了,总是南北两地飞不是办法。也好,我把资金脱出来,苏总这儿的忙帮完后,正好我的新厂落成,到时苏总不要我们的资金了,我们刚好拿来运转自己的新厂。” 赵垒很诚恳地对苏总道:“也不是帮忙,说到最后,还是互利。胖子当然无利不起早,苏总正好因此开动省钢,大家都有好处。” 这话苏总很听得进去,若是单纯只说帮忙的话,他这人心高气傲,即使受了,心里也有疙瘩。一个“互利”说下来,他很容易接受。当下,便与许半夏讨论资金打入日程。不得不说,苏总还是有才气的,进入省钢短短那么一个多月,已经把内部的财务状况基本搞清,各色数据信手拈来,熟练得似乎已经把这些数据运用了一辈子似的。赵垒与许半夏都是心想,此人只是少了一点历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撬动胡工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胖妞,快点,等着你呢。”卧室里传来赵垒慵懒的声音。听到这话,许半夏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猛跳了一下,但只随口回了一句:“等我干什么?”因为她正专心研究着赵垒放在洗脸台上一片蓝汪汪的瓶瓶罐罐,相比之下,她花花绿绿的两三瓶护肤品就显弱势了。 赵垒好,下床过来看,果然看见许半夏拿着他的一瓶护肤品在仔细研究。不由一笑上去问:“研究什么?我还等着你把东北的事赶紧往下说呢。” 许半夏直起身,正好落入赵垒怀抱,“帅哥,我研究了半天,发觉你一半东西花在你的胡子上了。还好还好,幸好我还认识几个英文字,否则都快误会你是不是油头粉面。” 赵垒抱着她,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笑着拿没刮过胡子的脸蹭许半夏的脖子,道:“对了,我差点忘记给你带来的礼物,来看看?你在用……哦,你用的是HR系列,我自作主张给你带了娇兰系列,行吗?” 许半夏回身跟出来看,居然也是蓝汪汪的一堆,看着介绍,对照每件东西,果然都是合用的,而且赵垒连小样都没忘记给她拿回来。心里不禁产生一丝疑问,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但又觉得这话不便相问,只得道:“你买的都是我需要的,真好。” 赵垒一直注视着她,见她似乎不是很热心的样子,猜不透是为什么,揽紧她,谨慎地道:“我走进香港崇光的化妆品柜台就晕了,香气十足,差点引发我的鼻炎。正好娇兰就在身边,他们介绍什么,我听着好就买下,我想,法国出来的应该是不错。这些算是新年礼物的引子。”边说,边又取过一个精美的盒子,“希望你喜欢这件。” 许半夏打开盒子,一看,是一串粉色珍珠,并不大得张狂,但是粒粒均匀,色泽柔和,非常漂亮。再回头看包装,原来是御本木出品。“真美丽,以前在上海八佰伴买过他家的一粒珍珠,这成串的看着又是不同。”赵垒闻言松了口气,接过珍珠项链,给她戴上,而后抚摸着她的脖子,亲昵地道:“妞,看见这串珠子的时候,我就想到你的珠圆玉润,果然跟你很配。” 许半夏伏在赵垒怀里,心里很是感慨,但此刻,她感觉是幸福的:“你应该听我说过,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老年人似乎不是很注重新年礼物,春节时候最主要的还是给我准备一套新衣服,他们去世后,我穿了两年的旧衣服,那时我正长个儿,手长脚长地伸出袖子一大截,都没人管我。后来做生意,新年时候从来只有我送出去的礼物,别人也有回礼,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女人用的东西。你知道吗?有次你送我裁纸刀,差点把我气疯,还被高跃进取笑。” 赵垒本来听着很是放心,原来许半夏心有所感,所以表情上才不是很雀跃,后来听到裁纸刀,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笑道:“那时可不还是当你朋友看嘛,呃,妞,你是不是那时已经喜欢我了?” 许半夏也不否认,笑嘻嘻地道:“是,去年夏天在杭州的客户会上已经对你有贼心了,否则我才不会搭理郭启东。不过我掩饰得很好,还以为自己没有一点希望,即使跟你做个朋友也好。我就是很怪,你怎么会一下想到我了,很难理解。” 赵垒听着发笑,这就是许半夏的风格,会说自己起“贼心”,又主动接近的女孩可能是少数。想到理由,也说不清,只得道:“妞,你有没感觉,今天的苏总,其实是我以前的翻版,他的日子如果继续顺风顺水下去的话,他会继续追求那些公认的美女名车豪宅,而漠视自己心中真正需要的人。妞,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春节税案那次?其实那次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熟睡过,正好你电话过来也遇到同样的事,我就顺势去你的堆场,原本只是想找个同类发发牢骚,没想到跟你一席话,我焦躁了几天的心竟然静了下来,整个人都轻松,居然会不知不觉在那么不舒服的椅子上睡着。可惜那时候我还处于苏总阶段,中看不中用,幸好你有耐心。” “真正需要的人”,这几个字,许半夏好好咀嚼了一阵,原来如此。不过,有句话必须反驳:“那个苏总的水平还是有的,不过比起一年前的你,还是有段距离,你当初长袖善舞也不全是因为有个大型外资企业老总的名头在,你看你的接任者,他至今还没享受到你以前所受的重视。帅哥,看见你的时候,我从小认准的偶像周瑜就是你这张脸了。OK,问题说明,我们开始下一议题:我的东北行。” 赵垒笑嘻嘻地道:“怎么不叫我‘垒’了?” 许半夏不好意思地道:“太肉麻了,叫了一次过敏了一天,还是叫你帅哥比较舒服。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回到正经问题。” 赵垒依然没一脸正经,不过听到许半夏描述到与那上市民企老板见面的时候,才渐渐严肃起来,人也坐直了。等许半夏说出这是两个退隐大流氓的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笑,也没插嘴,只用或轻或重的“唔唔”声表示他听着。说到这一天结束,赵垒才问:“为什么出来后不给我电话?起码我可以帮你一起出主意。” 许半夏毫不犹豫地道:“我当时考虑的半夜骚扰名单上根本就没有你,都凌晨了,你一定已经睡熟,你现在正处于基建阶段,那么累,我怎么舍得打扰你。我那时候的名单上都是讨厌的人。” 赵垒想了想,也不忍责怪她,只是道:“妞,你太好强,以后别什么都自己担着,我们共同分担的话,会轻松很多。我以前生气的时候,不也半夜找你?你看今天我们一搭一档,多好。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许半夏心想,是啊,当初看见赵垒半夜找她分担痛苦的时候,她还只觉得欢喜,并不觉得累赘,看来以后要改变态度。见赵垒也没责怪的意思,便不再分辩,继续说她的东北行。不过这一下,就说得更详细,连自己对胡工他们矛盾的心理也说了出来。全部说完的时候,赵垒才问:“就这些了?我怎么感觉你诱胡工他们过来的计划有点玄啊。万一他们乡土情结发作,或者心里留着与大家同生共死的想法,不愿意从抵抗圈地的前线临阵脱逃,抵死不肯离乡背井,你到时收留的只会是小刀工等从里面放出来的几个人了。这些人比较年轻,你说他们会很有用吗?而且单身过来的人,流动性也比较大,你不容易掌握,我看还得想个别的法子。” 许半夏也是皱眉道:“要不是我自己也觉得没把握,也不会一直拖着等元旦过后了,我想他们只有越来越失望的,而且心头阴影也是越来越大的,受苦的毕竟是他们的骨肉。我就是等着面见你跟你商量,看有没有更妥善的办法。” 赵垒松开手,起身道:“妞,让我吸支烟,我到外面客厅一个人待一会儿,让我好好想想,你也想想还有什么可行的办法,我们商量。” 许半夏笑道:“要不要小的给您点烟?我都怀疑你当初半夜把我叫出来,又让我给你点烟,很有暧昧成分在。” 赵垒忍不住笑道:“去你的,我那时候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跟你暧昧。”边说边抽出一支烟叼上,偏把打火机扔给许半夏,许半夏心领神会,跳起身给他点燃。赵垒这才抱抱许半夏,走出去外间。许半夏也懒得多想了,这事她都考虑了那么多天,再想也没什么花头,干脆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看项链,左看右看,还真衬她的皮肤。一时脑袋里把家中衣橱的衣服搜索了一遍,看有什么可以与之相配。又出来把赵垒送她的娇兰全放进行李箱。等了好久,没见赵垒进来,一支烟应该已经吸完,他还在考虑吧,不打扰他。 许半夏想开电视,但又怕吵到赵垒,见两人的衣服横七竖八趟在椅子上,便起身收拾。当然,有良好的意愿未必就能产生美好的结果,许半夏挂衣服的后果可能是明天拿起来比团在椅子上还皱上三分。不过没挂几件,便听赵垒在外面叫她,“妞,带香烟出来好吗?陪我外面坐坐。” 许半夏出去,见窗户被赵垒开了一丝,有点凉风透入,不过反而觉得爽快。想到人家女友是小鸟依人的样子,总不成自己老是一坐下便大马金刀,难得自觉地坐到赵垒身边,问他:“想到什么了?那么费神?” 赵垒皱皱眉头,道:“我想走个险招,你看行不行。”说着去摸香烟,可拿起盒子又放下,笑道:“我正戒烟呢,想着一点一点减下来。不吸了,不能破例。妞,宝贝,给我一杯水好不好?凉的最好,省得我总想着香烟。” 许半夏立刻跳起身,去给他倒一杯凉开水,送到赵垒手上:“你瞧,我伺候得多好。我刚才没事把你的衣服也挂好了。” 赵垒闻言,笑嘻嘻地伸手摸摸许半夏的脸,以资奖励:“妞,屠虹不是个帅哥吗?我得陷害他一下了。我定的计策就着落在他身上。” 许半夏笑道:“这跟他是不是帅哥有什么区别?屠虹挺帅的,属于那种儒雅飘逸的,有点像赵文瑄。你是不是吃醋了?那我可高兴了,一向都是我在你身边喝干醋,终于你也有为我喝醋的时候,哈哈。” 赵垒笑道:“你这一说,我本来打算喝醋的心就歇了,要真有事的话,你也不会大声宣扬出来。不过这个屠虹长那么帅总是个问题。妞,以后你与他少接触,他没事这么帮你的忙,肯定不安好心。知道吗?” 许半夏心说,还说不喝醋,都差点把屠虹说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了。不过许半夏不反感赵垒吃醋,很有扳回一局的快感。“你说吧,准备怎么陷害屠虹?” 赵垒笑道:“其实也不算是陷害。屠虹不是给你一个问卷,要你调查东北那个上市公司吗?可能他已经对那企业的经营情况大致有个了解,否则不可能写得出那么有针对性的问题叫你去探查。你说呢?换成是你,对着一些报表之类的文件,一夜之间拿得出太详细的问题吗?” 许半夏摇摇头,道:“我当初想的是他们可能曾想过要做东北那家上市民企的生意,就像他以前要做高跃进的生意,一早就把高跃进的公司做了外围调查一样,他们已经把东北那家调查得有点眉目了。” 赵垒点点头道:“这倒也有可能,我本来怀疑他一早就有扳倒那家东北企业的打算,原因不明。只是给你发个邮件,嫁祸于你,以后如果东窗事发,就可以引导那个东北人循着线索来找你算账,以为你是后台。然后他就可以逃脱。不过妞,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半夏又是暗笑,赵垒言语间对屠虹很是不客气,显然大有原因。不过照屠虹的性格,似乎有点不大可能这么阴险毒辣,所以许半夏不相信赵垒的推断,笑道:“帅哥,你还说不吃醋,屠虹在你嘴里都差不多成奸角一个了。我是不相信他会那么奸恶的。” 赵垒听着笑道:“别瞎说,你每天接触那么多男人,我要这么就吃醋的话,还要不要命?我只是从他一早就熟悉那家上市民企,一上来就给你列出一串针对性的问题想到的,不过你的解释或许也有理,但我不是很相信他们会如此无的放矢,中国上市公司那么多,他们怎么可能全都了解下来?为什么就偏偏只选中你这家?就算是巧合吧,妞,你也要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我的话是旁观者清呢?” 许半夏心头一凛,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在如此尔虞我诈的氛围里,怎么可能出现一个干净的兔宝宝?“万一……万一屠虹没接受我的劝解,还是照着他们原来的本意,把文章给发表了,做第二个刘姝威的话,我的计划不是得全盘砸了?不错,这里得加个保险。” 赵垒喝口水,把玩着杯子,两只眼睛似乎是好地看着杯子被他倾斜成45度角,水却是满了杯底,还未到杯口,显然是水量不到杯子体积的二分之一。他玩够了,才道:“妞,你知道我的担心了吧,我总感觉他们把文章发表的可能性很大,否则辜负前面做的那么多努力。很多人,尤其是一个团队,事情做上手后,就有了个向前的惯性,虚言恫吓是很难阻止他们的,除非有真正的外力阻止。或者他们存着另一个打算呢?比如说,他们这么大胆揭发一起显而易见的弊病,导致名声大振,成为正义的化身。有些不三不四的企业以后为了谋一个好名声,心甘情愿花大价钱请他们合作包装,他们可能还因此成为一面旗帜。苦只苦了被他们利用的人,妞,那就是你。” 许半夏好好回味了一下她以前与屠虹的言语交往,还是摇头:“可能性不大。” 赵垒揽住她的腰,亲昵地俯首耳边,道:“可也不能排除可能性不是?我是要等经历够以后才明白,人性为了利益,能险恶到何种地步。别大意,否则真被我说中的话,你就被动了。” 许半夏被赵垒的亲昵弄得有点迷迷糊糊,可又觉得屠虹的事情得从长计议,还真得想一个更保险的办法出来。一边要享受回应赵垒的亲密,一边又想快点拿出个好办法,于是更加迷糊,身不由己陷入赵垒布下的温柔乡。 只要不喝酒,许半夏一般起床比较规律,一早便醒。梦里不知身是客,睁开眼睛才忽然想起,赵垒在哪里?心下一惊,微微支起身看,借着透过遮光帘的微光,见赵垒与她一样,各据大床一边,各自睡得香甜。不由笑了,是不是习惯单身了?流连着不想起床,便钻到赵垒背后,脸贴着他的背。赵垒可能有所感觉,朦胧中问了一句“冷吗”,许半夏答个“不冷”。赵垒又是呼吸均匀地睡去。他可能想换个睡姿,只是身后被许半夏趴着,尝试几下无效,只得继续侧着身睡,许半夏觉得特别好玩,真想拉开窗帘,取出包里的照相机拍下赵垒的睡姿,可又不舍得惊动他,只得一个人贴着赵垒的背傻笑,心情愉快得像要飞天。 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回想昨晚与赵垒的谈话,觉得也不能不防屠虹,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她还真是被利用了还得被人笑话是傻帽。很快地,许半夏便趴在赵垒背后,听着赵垒的心跳,得出后面的行事步骤。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都已经睡了九个多小时了。见赵垒没有醒转的意思,想他也难得睡个好觉,平时不知多少事情烦他,还是让他继续睡吧。可许半夏躺不下去了,她想着赶紧着手办理东北之事,以免夜长梦多。便轻手轻脚起床,到客厅的洗手间洗了脸,想打电话,又怕吵到赵垒,干脆披上外套,提把椅子到外面走廊上,坐走廊上打电话。 第一个是给胡工打,因为相信这个老人一定是很有作息规律,此刻一定已早饭吃罢。“胡工,您好,我许半夏。” 胡工每次接到许半夏的电话都很开心,因为她总是带来好的消息。“小许,周末还这么早起来?” 两人说了一下图纸进度后,许半夏才道:“胡工,我昨天又找了个人,估计您儿子最近可以出来,不过对方开的条件是最近三年内,不要让他们在市区见到小刀他们几个人,否则对方被打伤的弟兄们不肯罢休。我想,三年不长,小刀工他们几个先可以在我这儿落脚,我的公司正上马新厂,正需要他们帮忙,待遇从优。如果他们有其他好的去处,等在我这儿休养好了,可以转移过去。这一点,我想人放出来是首要,三不三年的,以后对方能不能再维持如此势力还不知道。胡工您和其他关在里面的职工的家属商量一下,如果行,你们就立刻收拾他们的行李,先打包用火车托运到我这儿,我会在最短时间内到东北与他们最后敲定。如果不行,我再另找门路,看还有没有更妥善的办法。” 许半夏的话半真半假,不过听着情深意切,体贴周全,叫人不相信都难。胡工自己起码已经觉得这已是最好的退路了。她很感激地道:“小许,难为你一直帮我们奔波,我们的孩子交到你的手上,我们最放心,以后都靠你了。我是答应小刀去你那里跟着你的,只是别家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好的去处,我去问问,你晚上等我消息。” 许半夏微笑道:“胡工,你我之间,您是了解我的,我不用多说。您跟他们说的话,可以这么说,我们这儿的工资水平普遍比较高,而他们来的话,是我的贵客,我在工资上不会亏待他们,一视同仁。更不会在人才流动上设置什么障碍。” 胡工笑道:“他们不相信你,他们能不相信我?小许,我替你做担保。再说,你的好心,我们这儿现在谁人不知?这些你太多心,你肯接收我们的孩子,还要给他们休养,我们都已经感激不尽,怎会还有太多要求。你能此前就把待遇明说,足见你的好意,你放心,有我呢。” 许半夏知道,好的技术人才,就跟好的管理人才一样,管理的时候,引导的效果要好于压制,她如今施予他们大恩大德,他们以后敢不尽心?当然,前提是要有胡工这样讲信用又有威信的人穿针引线做媒介。“还有一件事呢,胡工,请您打听的那些问题不知有眉目了没有?我们这边的律师和经济师正加紧拿出这篇重磅文章呢。他们需要实地考察出来的有力材料。” 胡工忙道:“有呢有呢,我们老刀正在整理。我这就叫他快点整理清楚了今天一定给你寄出,我寄快件吧,否则当中元旦隔着,耽误时间。” 许半夏道:“好的,我在杭州,我会叫他们留意。不过胡工,有件事我得先跟您提出,你要预做准备。这些材料被屠虹他们引用进文章中去的话,对头应该会很清楚是从我这儿传过去的,而我最近一直没去东北,我从哪里得到消息呢?毋庸置疑,肯定是你们帮的我。考虑到我那次第一次上您家,晚上出来时候眼见后面没有跟踪,可最后还是被他们查到我住的宾馆,可见对头在你们宿舍区有内奸埋伏着,随时汇报行踪。我怀疑屠虹他们的文章出来后影响很大,因为前此有篇证据不是很足的文章,虽然只在络传播,已搞得你们的对头人心惶惶,甚至电话威胁到我头上。屠虹证据充足,正当报刊等渠道发行的文章产生的威力将可想而知。威力越大,当然对头的反弹也将越大,如果威胁到他们公司生存的话,您说,他们会不会有孤注一掷的暴力举动?我怀疑,他们的行动将不会再只是把人抓进去坐几天那么简单。而且你们都是老人,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几岁,我怕你们受不起。您与他们联络的时候也商量一下这事,我的建议是你们跟着放出来的小刀工一起过来避祸。等文章出来后再看动静。我觉得,抵抗是长期的事,该保存实力的时候,你们不要莽撞,别把实力消耗在无谓的表面文章中。这只是我局外人的一家之言,您请考虑。” 胡工听了踌躇,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想到过后果,但只是想,连与刀工都没说,此刻被许半夏点明,等于是逼她到作出回答的境地。她犹豫再三,只得叹气道:“小许,你给我时间考虑,我们要好好讨论。” 许半夏步步紧逼,道:“胡工,时间有限,也就在你们快件发出与屠虹文章交付之间这么短的时间,具体我不是最清楚,但我想还是尽快。我之所以建议您与放出来的小刀工他们一起来,也是因为大家路上互相可以有个照应。还有一个问题我必须向您指明,你们过来我这儿,是来帮我的忙,而不是投靠,我想请你们都请不到的。你们是看得起我许半夏,才会愿意放弃多年住惯的家,到我这儿帮我。最多也是大家互利。所以,胡工,你们不要有顾虑,我的新厂如果不靠你们,我还得全国各地物色技术人才呢,那是多大的工程,我们机缘凑巧,能走到一起,胡工,我很希望您来主持我这儿的工作,您在家里待着,真是浪费你们的大好时光,夕阳也得有夕阳红啊,何况你们还不老。呀,我说多了,胡工,您别受我误导,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别的我不说,性命要紧,不做无谓牺牲。” 许半夏打胡工电话的时候,并不像接赵垒电话时候那样心无旁骛,顾盼之间早就看见高跃进走进另一个房间,对了,大家一起订的房间,在一层的可能性很大。他倒是起得早。想到高跃进也看见她,不如大方打个招呼,给个早安电话:“这么早?早饭吃了?” 高跃进笑道:“我看见你坐外面,这么早就给赵帅哥打出来了?” 许半夏笑道:“错了,我心疼他,怕打电话吵到他。谢谢你订的房间,不错。” 高跃进道:“有事就过来坐,一个地方住着,还打电话干什么。” 许半夏笑道:“你有话就出来说,大清早的,我不方便登堂入室。” 高跃进立刻挂掉电话,一会儿就开门出来,取笑道:“算了吧,你还有什么怕的,最主要是怕赵帅哥误会你吧。小山包用地的事有没有考虑清楚?” 许半夏见高跃进站着,正想起身,却听身后门响,回头一看,见是赵垒探出头来:“你起来了?”见赵垒总算是穿上了睡衣。赵垒看了一眼高跃进,说声“高总你好”,便对许半夏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跑哪儿去了。要不要进来说话?” 许半夏笑道:“不用,我不方便进高总房间,高总也不用进我们的房间了吧。我们还是在走廊说话。” 赵垒闻言,冲高跃进微笑着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关门进去。 高跃进几乎都闻得到许赵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很是不爽,知道是一回事,看见了又是一回事。很没好气地道:“回头再找你谈。”说完就走。 许半夏翻眼睛白一眼高跃进,无所谓地回去房间,客厅里不见赵垒,走进卧室,见洗手间门关着,估计他在里面拿什么瓶瓶罐罐里面的东西在用,没好意思敲门进去观摩,只好闲坐。想起高跃进的态度,很是觉得好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金风玉露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赵垒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却是很不休闲的衬衫领带,只差套上一件西装拎个包出门办公了。许半夏看着他惊地问:“你干什么?上班去?” 赵垒笑道:“我只带了一件T恤,你倒是去看看,被你挂成什么样子了。” 许半夏狐疑着被赵垒推进屋,见那件T恤就扔在床上,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区别。赵垒拎起来给她看:“你瞧,你也不知道怎么挂的,我穿上去就跟被人从背后拎起来过一样,后面的领子高高翘起。” 许半夏一看果然,幸好自己的衣服是已经换了一件的,否则一准也是那样子,都是一种挂法,不由哈哈大笑,拎起来找个洗衣袋装了,挂到门背后,笑道:“我昨天还想勤快一下,看来不是那块料。走,我们下去吃饭。” 赵垒笑着摸摸许半夏的后脑勺,道:“你还不如我,我是出国时候住宾馆给逼出来的。要不要叫上苏总他们?” 许半夏道:“你打个电话给他吧,他昨天似乎说过今天准备很早起来就回去安排,我怀疑他现在都已经把房间退了,你打他手机。” 赵垒去找手机,打开来正要拨打,见短信传入,一看笑道:“他们已经走了,说是怕我们还睡着,不方便打扰。八点整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已经起床了吗?”一边说,一边已经动手扯领带,看来纯粹是因为装点门面才打的领带。 许半夏心里觉得遗憾,赵垒衬衫领带的样子非常潇洒,不过想想也是,谁愿意吃饭还挂着领带。他是把她许半夏当自己人,才会很自然地就把自己最闲散的一面展现给她,想到这儿,许半夏心里甜甜的,挽起赵垒的胳膊,有点委屈地无中生有:“刚刚在门口差点与高跃进吵架,这人仗着给我做担保,简直是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赵垒道:“我出去找你的时候你们不是谈得好好的吗?我印象中你跟高跃进的关系除了生意场上的关系外,私交应该是很不错的,怎么,他不会是吃我的醋了吧?”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还真是有可能,就是见了你以后变调的。咦,他怎么可能?他昨天还带着女朋友冲我耀武扬威呢,这花老头,搞不清楚他。” 赵垒笑道:“可能是占有欲吧,巴不得身边女子都属于他。再说,妞,你又那么与众不同,跟你在一起阳光灿烂的,想不喜欢你也不行。今天要是换别人,我说你衣服挂得不好,你得冲我委屈了。” 许半夏想了想,忽然笑道:“你还说,这种委屈才叫情趣,否则我们就跟兄弟有什么区别?我昨天见苏总女友坐下来就很自然地坐在苏总身边,我还好好观摩了一下她的姿势,只是我学着觉得别扭。” 电梯里幸好另外两个是老外,赵垒心想,否则人家听了非得笑死。笑着劝解道:“妞,你行事率性自然,心胸开阔,不会予人压力,与你在一起,人很轻松。至于像不像女孩子,各有各的看法,起码我看着你越来越像女孩。我还巴不得人家看不到你的好处,省得我远在别处担心。” 许半夏想了想,道:“这很不公平,任是谁看见你都会觉得你帅,我其实每天都得担心你。再说现在应酬的套路我都清楚,天哪,我还见过你身边坐着个三陪小姐,我的心胸还真不是一点点开阔。”说起来真是悻悻的,虽然知道这有点秋后算账的意味。 赵垒知道这事说下去很解释不清,其实许半夏心中最是清楚这种社会现象,她只有比其他女子清楚得多,只得岔开话题,笑道:“倒是叫我想起你那次气走一个鸭,那时我只以为你不喜欢这种人,现在才知道,你这人的本质其实保守得很。” 许半夏自己也知道这事再深入也没用,现在出去应酬的谁不叫小姐?自己不叫,别人的小姐还会趴过来诱惑,男人的坚持……其实脆弱得很。不想再说下去,说了也是跟自己过不去,社会现象如此,靠她一个人太不自量力。正好走进餐厅,见高跃进也在座,他的一桌不少人。便跟赵垒道:“高跃进在那边,我们离远一点吧。” 赵垒道:“别太刻意,领座带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当不知道最好。” 许半夏笑道:“对,干脆刺激刺激他。”领座小姐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真的把他们带到高跃进他们旁边的一张小桌。许半夏与赵垒坐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把椅子移近,顽皮地相视一笑,存心做给高跃进看。 边吃,许半夏便边跟赵垒介绍早上另一个电话,完了道:“我本来想立刻就给那个老板电话,但想让胡工他们把快件寄出了再说,否则他们心里没有寄托和希望,弄不好还是会坚持在抗争的一线。” 赵垒犹豫了一下,问:“你然后是不是要透个什么风声给那老板,让他加大对胡工那一小部分人的压力,迫使胡工他们最终为逃避而背井离乡?妞,全国那么大,多花点钱,还是可以找到能人的,别太钻牛角尖,有几个给你拉来就可以了,你这儿待遇好的话,其他人会闻风跟进的。做事不要太绝。” 许半夏道:“可是我与对方老板的交换条件就是他交给我抓进去的人,我下手瓦解重机厂工人的抵抗,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我要是没完成瓦解的话,那人还不得找我算账?” 赵垒道:“妞,回到家里,你才是地头蛇,你还怕他们干什么。我昨晚说起我想出一个险着,结果……嘻嘻,我们后来没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先把人换出来,然后你促使屠虹去写那篇他们可能早就想写的文章,搞得那个老板无暇来搭理你这边的事。他们那种企业的资金链一般都是很脆弱的,我看屠虹那么急迫,可能也是有看到这一点,知道可以一击就中。我说的险就在这里,因为我也不能保证屠虹们能不能写出这篇重磅文章。只要写出,后面的事就可以拭目以待了。你说呢?” 许半夏连连摇头,道:“不行,那种黑社会类似物的垂死挣扎会害死我。” 赵垒也是摇头道:“那也行,人过来后,你赶紧撒手不管,让屠虹和他们去闹。其实不管那家上市民企会不会有事,重机厂是迟早要夷为平地的,老年人有时候比较容易老脑筋,你以为年轻人会看不到这一点?他们过来享受这边的甜头后,真愿意回去捧那体制不行、设备不行、资金短缺的老厂的臭脚?所以,根本不用你去作恶,只要拆重机厂有巨大利益,就不愁没人拆它。而且都还是急吼吼地想拆它。重机厂没有复工的机会,不用等你去瓦解,你这次怎么不滑头了?” 许半夏听了有点半真半假地道:“我这是在东北被吓着了。对了,其实屠虹这人你应该见过的,就是那次你瞒着我诱导伍建设买鑫盛,我在你和高跃进的两个包厢之间流窜,后来我们结束的时候你们一桌还没完,我和屠虹出来遇见你,你们还寒暄过几句。” “我见过屠虹?噢,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是你临时找出来气我的张三李四,也没怎么去在意他,我没什么惊艳的感觉啊,也就一个上海写字楼里随处可见的高级白领。”顿了一顿,又笑嘻嘻地道:“比我还是差点。” 许半夏只会笑道:“有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比你更无耻的。不过还真是实话。那我下午还是打那个东北老板电话,不过是叫他放人,事不宜迟。然后给屠虹一个电话,说证据到手,看看他的反应再定。帅哥,在宏观把握方面,我不如你。” 赵垒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在随机应变、冲杀拼抢方面,我不如你。不过妞啊,你现在实力已经不是一年前可比,现在开始,你也应该学点通盘考虑了,否则忙死不说,还得捡芝麻丢西瓜。” 许半夏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上回已经提醒过我,但是真要做起来,还是有难度的,我起点低,很多观念停留在土法上马上,不像你起点高,见过的大场面多,看多了心里有谱。你得等我慢慢习惯起来,不许拔苗助长。” 赵垒笑道:“你还说嘴,你的起点怎么低了?以前骗我说你看《商界》,我还真是相信了你。你不是起点低,你是好胜心太重,事事都要抓在自己手里才觉放心,所有让你看上眼的你非得争取到才安心。以后你的庙大了,得给人分享一点甜头才是,有些事情也得知道适可而止,抓利益也得抓重点,小的部分你就算指条路,犒劳为你效力的手下,大家都开心。” 许半夏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拿叉子拨拉着盘子中的煎蛋,心想,还真是这样的,经她眼的有利益的东西她都不愿意放弃,比如东北的事也是,所以追得很苦很累,但也收获颇丰。说起来,还真有雁过拔毛的意思。“我是不是很像那种圈地运动时期的资本家啊?就是那种被马克思批得很彻底的赤裸裸的剥削阶级。是不是姿态很难看?旁人看着特小农经济那种?帅哥,你还是分次批判吧,一次批判太多,我会自卑。” 赵垒难得见许半夏有那么克己的时候,他心里很清楚,他说的这些话要是换成别人说的话,许半夏可能理都不理,可在许半夏眼里,他不同,他说的她都会认真考虑,所以许半夏反应才会那么大。不过他还不是为了她更好,才会这么直接指出吗?他按住许半夏捏着叉的手,温柔地道:“妞,这一年,我算是看着你披荆斩棘过来,你要不是有这么强势的力量,要是如我原先所设想一般稳扎稳打,就不可能有今天,你是非常不容易。但你走到现在这规模,应该已经遇到问题了,比如前段的考核问题。所以我感觉你应该调整策略,否则如果继续这么硬性扩张,可能会步很多昙花一现企业的后尘。我只是旁观者清,才能给你看法,你不用自卑。等下解决完你的问题,我也有大堆麻烦事要找你,你要自卑的话,等下就得轮到我自卑了。我们自卑来自卑去,那多没意思。” 许半夏岂能听不出赵垒这些话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他这人话少,谨慎,多虑,所以一下跟她说那么多有点刺激的话,才难能可贵。她细细把赵垒的话都记下来,才笑嘻嘻地道:“我对你可是从来没有志在必得过。” 赵垒微笑道:“我还能不知道?” 许半夏一笑,心说,离得那么远,以后想志在必得,也有点玄。只好继续原先的眼开眼闭政策。他那么清楚她,更是可以有恃无恐。想到这儿,心中很是无奈。 赵垒原来真有很多事要与许半夏商量,比如他们公司征用的某村土地,当地村主任跟地头蛇似的,非要组建车队承包赵垒公司的货物运输,可是他们又疏于管理,用不上手。可是不用他们的,他们又拿车堵住公司进出通道,县里来人相劝都是没用,农民耍赖的时候,谁劝都不听。比如公司贴补的食堂村人肆意进来揩油,随意使用里面的健身娱乐设施等。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也着实叫人头痛。而这些,许半夏最是拿手,或高明或促狭的主意随便拿出,如果遇到简单的,赵垒当即就电话过去解决。原来,他现在的公司规模太大,办公室天天有人,周末也有关键人物在。赵垒要不是今天出来,一般周末也是蹲在公司。这让许半夏很放心。 许半夏也是没有闲着,革命娱乐两不误。她和赵垒都是太理智的人。 可惜春宵苦短,两人依依不舍地吃完周末的晚餐,便要分手各奔东西。餐桌上开始,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地话少了,携着手一起回房,都走得特别慢,电梯不乘走楼梯,可那也有完的时候。进门,许半夏便紧紧抱住赵垒,叹道:“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元旦没法去看你,因为东北那些人可能刚好那个时候过来,那时最忙。你呢?” 赵垒一样是紧紧抱着许半夏,见问忙道:“我那时在国外述职,我会天天给你电话。妞,你不要太拼命,注意劳逸结合。” 许半夏点点头,但没说,只觉得一开口,似乎眼泪就会出来,可是流眼泪,多没意思的动作,会不会被赵垒笑话。她只有深深埋在赵垒怀里。很久,才气息平稳:“走吧,否则回家太晚,明天都起不来。” 赵垒没有放手,抱了好一会儿,才一声不响地进卧室去取行李,许半夏恍惚看见他低垂的脸上,眼圈仿佛是红的。可是他拎着两只箱子出来时候,头还是垂着,虽然消沉低迷,看着又没哭过的痕迹,许半夏心想,我都忍住,他哪能忍不住? 赵垒想由他来结账的时候,被告知住店的账已经结了,还能是谁?两人到停车场,车子被他们昨晚饭后散步好玩停到了一起。赵垒把两人的行李都放上车,许半夏只是看着,没有援手。做完一切,赵垒才过来,捧着许半夏的脸,道:“妞,我们同一个高速入口,不同方向。你走前面,我车小,后面跟着方便。我看着你走。” 许半夏点头,已经跟话痨似的说了整整两天多的话,此时还是有千言万语,但又说不出来,用力狠狠抱了下赵垒,硬下心肠转身进入车子,启动着等赵垒。见赵垒垂着头站了一会儿,也接着上车。这才缓缓开出。路灯明亮,随时可以看见赵垒的车在后面出没,不过他的车是黑色,太难从车水马龙里面区别出来。但是,许半夏相信他在后面跟着。一程又一程,快进入分岔道的时候,许半夏想给赵垒个电话,最终犹豫了一下,没给,怕拿起又放不下。只在岔道口降下车窗,冲后面挥挥手。随后,眼见一辆黑色的车子滑上隔壁岔道。赵垒走了。 赵垒磁石似的跟在许半夏后面,许半夏的车子很容易辨认,开得又不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跟上。等到许半夏挥手,他似是才蓦然清醒,呵,分手了。车子很自然地就拐上了他回家的车道。可心里忽然生出强烈的不舍,就这么分手了吗?又要等几天才可以见面?想到各自的车子将孤零零地驰上黑暗的高速路,心里不知怎的,空落落的难过,几乎没有思索,在收费站前一个拐弯,找上许半夏回家的路。当然,许半夏已经上路。 赵垒没有犹豫,取了卡,紧紧跟上。超过一辆,不是,再超一辆,还是没见,不知超了几辆,才终于看见许半夏高大的宝马。他这才慢下来,静静跟在身后。 赵垒从来就知道许半夏对他很好,自从那次去职风波后,所谓烈火见真金,更知许半夏对他存的是男女之心。他本来有点心灰意懒地想,女孩子不过都是如此,他以前接触的不可谓不多,干脆找个对自己很好的过日子,以后省心。再说许半夏虽然比较丰满,可眉眼也不差,笑起来非常甜蜜,身家智慧气质都是上乘,自己又能照顾自己,性格爽快明理,找个这样的老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于是找个裘毕正儿子结婚的机会,找许半夏挑明。没想到的是,许半夏会那么高兴,从那天起,一次次地对他露出外刚内柔的一面。 不能不说,赵垒虽然开放,但是许半夏生日那天第一次给他,他还是很震惊,震惊之余,心里更是铁了对许半夏的心。以后几乎一天一个电话,他不是傻子,很清楚许半夏对他有多好,也知道她对他有多迁就。心里早就对她日久生情。这回杭州见面,两情缱绻,虽然两人接触还有点不是很自然,尤其是许半夏总是很有顾忌,生怕惹他生气似的,言语适可而止。可房间里分别他已经很不舍得,这会儿真的分道扬镳,心里跟抽空了什么似的,这才明白,自己也是情根深种了。此刻他只想着累一点苦一点,怎么也得看着许半夏回家。他都那么难过,不知她又会如何,她只有更甚。因为她对他只有更好。赵垒想,她是女人,女人再强也需要男人的照顾,他得送她回家。不过不想给许半夏电话,她知道的话,肯定会叫他调头。 黑暗中,两辆车一前一后,许半夏根本不会想到后面的车是赵垒的。她正式上高速后,眼泪刷一下随心所欲地淌了下来。不想离开赵垒,真的不想离开。这三天这么好,好得不像真的,为什么不能在云端多待上几天?他有工作追着,不得不回去,她干什么也要回家,钱不能少赚几块吗?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去?跟着他到他的住处,即使只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家也好。现在不想回家,不要回家。正想着,见一个出口闪电而过,忽然想到,干脆下一个出口下去,再转上来追赵垒去。主意打定,说到做到,她开始从泪眼婆娑中找下一个出口。很快,十几分钟后,下一出口就在眼前,两公里,一公里,转出,交费。然后把车往边上一靠,准备给赵垒电话。 才一拿起电话,手机冷不丁叫了起来。一看,显示是“帅哥”两字。许半夏接起连“喂”都没说,直接就道:“你在最近的一个休息区下来等我,我立刻跟上。” 赵垒见许半夏半路下来,不明白她这是干什么,忙打电话问她,没想到是这个意图,两人果真是心意相通,大喜,话都说不明白了,只是喃喃道:“妞,你往后看,往后看。” 许半夏回头,看后面一辆车出来一个人,不正是赵垒吗?立刻手机也不要了,“哗”的一声喊,跳下车撞进赵垒怀抱。 “以后送别的女人礼品只能送裁纸刀。” “是,是。” “K歌房不许叫小姐。” “是,听你的。” …… 这一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分家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火车站台上,寒风中站着三个人,中间是许半夏,左右分别是童骁骑与曹樱。童骁骑是临时被许半夏拉来的,以壮欢迎的声势。所以许半夏还得跟他解释:“来人都是很好的技术人员,就是我前阵跟你说的东北重机厂闹事那些相关人员。其中有七个年轻人是刚从看守所出来,直接上火车的,据说还身体很弱。阿骑,还记得去年夏天我去接你的时候吗?呵呵。再一天,就得是前年的事了。” 童骁骑已知道许半夏与赵垒两情相悦,心里一直觉得侥幸,要是赵垒没有年初那个波折,许半夏可能是得不到好结果的。现在见她一直喜笑颜开,他看着也高兴。听许半夏提起去年夏天那件事,不由笑道:“你送我进宾馆那事,我若是告诉赵总,不知他会怎么想。不过你千万别告诉野猫,她会与我拼命。” 许半夏笑道:“怕什么,赵垒连我对付鸭子都见过,他又不是纯情小生。我怀疑郭启东把太监那事都告诉过他。你的事我不要命了才会去告诉野猫。” 童骁骑一笑,忽然道:“昨天晚上有人报说太监回家了。我还没有去核实过,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许半夏听了,一张脸立刻沉下来,想了一会儿,道:“零二年春节是在二月份吧,看来太监在外面混得不好,年底才开始,他就可以回家了。阿骑,他最恨你,第二恨我,本来我们也不用管他,一个太监,他能狠得过我们?只是现在野猫等着生孩子,不能有差池。你别等他在家站稳脚跟,闲着没事做出什么举动,找个办法立刻赶他走,最好别再有敢回家的心。” 曹樱听得心惊,许半夏的话中东鳞西爪地可以听出很多内容,怎么觉得里面有什么江湖味道啊。 童骁骑听了简短地道:“知道了。胖子,等下有空我跟你单独谈些事。” 曹樱忙很自觉地走开几步,装作过去垃圾桶扔纸巾,然后就待那儿不再过来。许半夏看了她一眼,对童骁骑道:“太监那儿你今晚就叫兄弟们过去,带把你以前骟他的差不多的刀过去。叫兄弟们少说话,别留下把柄,我们现在家大业大,不能陪太监玩明的。我等下会陪着东北来的客人,可能一天没空。你是不是要和我说分家的事?”这时,远远一声火车鸣叫,探头看去,还不见火车头出现。 童骁骑见曹樱走远,才放心道:“胖子,车队最先的车子都是你出的钱,后来买的车子,有一半钱是你拿进来的,另一半是前面的车赚来的,我一分钱都没出。你真要与我分家的话,这些车子你都拿回去,我就明确只给你打工,你宁可工资给我高一点。” 终究是兄弟,与高跃进的想法不一样,许半夏欣慰地想。此刻火车头已经可见,声音越来越响,许半夏知道自己再怎么说,阿骑可能都不会接受,便大声在“咔嚓”声中道:“我新设立公司有风险,万一有问题的话,我不想一损皆损,所有都赔进去。车队写到你名下,码头你承包,你那里经济独立,赚的钱也是你拿着。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再问你要。没问题的话,这些钱你支配。我们兄弟,自己说得明白,也不用写什么文保证了。”在童骁骑面前,许半夏不会透露高跃进的用心。 童骁骑心说,这倒也对,他这儿没什么说不清楚的。跟着许半夏找相应车厢的时候,大声道:“这样吧,我给你写一份文,免得万一以后有什么问题,野猫与我的孩子拎不清楚。” 许半夏笑道:“野猫会看中我们这些?问她爹去拿不是更方便?阿骑你别多此一举。”火车缓缓停下,已经在窗口看见朝外张望的胡工。他们一行来了四十几个人,七个放出来的及其家属外,还有几个胡工说动过来的技术人员。许半夏已经在外面预备下一辆大客车。 童骁骑还是坚决地道:“我要写,一式两份,到时候公证一下。” 许半夏不去理他,知道阿骑肯定会写,不过她是不会据此问阿骑拿回家产的。车停门开,来客鱼贯而下,许半夏诧异地看到,有几个居然是给扶下来的。难道小刀工他们几个在里面受的待遇比她设想的更差?胡工抱着孩子下来,许半夏忙上去接住行李,后面是扶着一个年轻长须衣衫褴褛男子的小丁和刀工。在胡工的坚持下,一行先回宿舍,等清理完了再去医院。 胡工一家上了许半夏的车,其他都上大客,由曹樱带领车上跟来的员工安置。车子上路,许半夏才开始说明宿舍的情况:“八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都在一个小区里,七家各占一个房间,单身来的都先挤一下剩下的房子。房间里有基本的家具,因为时间紧,没好好布置,胡工您看着有什么短缺的话,直接跟刚才见的小曹说,不用客气。” 胡工抱着孩子坐前面,小孩子初到一个新鲜地方,满是兴趣,叽叽呱呱不停,他妈妈在后面敷衍他。胡工满脸疲倦,但看着心情比较好,虽然许半夏觉得她此刻背井离乡,心情应该不会太好,可能是为不让她许半夏为难装出来的。胡工微笑道:“小许,你已经安排得很好了,其他我们自己会对付,不能总给你们添麻烦。” 许半夏故意脸一板,道:“胡工刀工,你们既然到我地盘,就得受我鱼肉。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每天二十四小时上工,不会放过你们。”说完自己就笑,连小刀工听着都笑,胡工忍不住轻轻打她一下,这才不说客气话。随即许半夏又笑嘻嘻地道:“胡工,我的技术人员还都是小猫两三只,您得给我推荐一个好的管理技术部和以后的设备安装,否则我得请出您披挂上阵。” 胡工笑道:“这事我已经替你想好了,我就举贤不避亲,推荐我们家小刀吧。他在厂里的时候已经是全面负责技术了,老老小小都爱听他的。” 许半夏倒是没想到小刀既是技术标兵,又有人缘,这才是最难得的人才,心中大喜,道:“那好,就这么定。不知小刀工会不会开车,我先给你配辆专车,其他工程师上下班我买了辆面包车接送。我的工厂在海边,与住的集镇还是有一点距离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七位的身体调养好,有什么事,都等身体好了再说。对了,胡工,你们的快件还没来之前,屠虹已经把他写的揭露文章给我传过来,等下到家了我给您看,我想您一定会有兴趣。”许半夏当时拿着胡工寄来的快件也不打开,直接给屠虹电话报告他们东北有人要来的消息,没想到屠虹说他已经有草稿,于是许半夏叫他发过来看看,心里却是暗自相信了赵垒的猜测,屠虹一定有其他目的,不会是只给她许半夏出气那么单纯。不过无论如何,屠虹帮她的忙找设备这事还是值得感谢的。因此这份快件许半夏也不再拆开,外面套上一只大袋,锁在保险箱里,不准备寄给屠虹。很是有必要脱了自己的干系,不能让那些会让人联想到她许半夏做手脚的内容流到屠虹手上。谁知道这种养着黑道的人在屠虹他们处心积虑的打压下会做出什么反弹来呢。 小刀工一路上只听着母亲絮叨这个许半夏如何仁义如何能干,心里却是不怎么相信,觉得可能是父母的老眼光,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但此刻能出来不遭罪已经是好,有地方落脚也是好事,凡事从长计议。出了火车,见许半夏虽只是一个胖乎乎的姑娘,但指挥起来言简意赅,一看就是个有魄力的,与母亲嘴里的大好人形象不同,这才有点放心。此刻见她上车就简单清楚地把大事确定,连专车也都送上,心说,还真是有魄力,心里受用,于是嘴里不免客气了一下:“许总,也不用搞特殊化吧,我跟他们一起坐面包车就好。等以后做出工作来你再安排。” 许半夏微笑道:“在其位,谋其政,得其禄,这是天经地义。专车是小刀工所在级别应有的享受。至于以后你坐不坐得稳这车子,得靠你自己做出来了。” 小刀工立刻听出话中的分量,他觉得,许半夏恩威并举,反而比母亲口中一味的老好人容易接受得多,这才是企业家应有的态度,他倒反而喜欢这样的爽快。当下便道:“我会不辱使命。” 这时许半夏的电话进来,接起一看,原来是东北来的,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才接通。对方那人道:“四十五个人已经交到你手上了,你倒是客气,当他们宝一样拿那么好的大客迎接。” 许半夏心中一冷,对方果然派人跟踪着,不知现在后面有没租车跟上。当下便微笑道:“押送的几位兄弟辛苦,需不需要我的兄弟出面好吃好喝招待几天?” 那人道:“你已帮我调虎离山,去掉最难对付的几个老家伙,后面的事,你只要替我管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到处胡说八道就是。还有,我不想在今年春天的时候看见他们回来东北。” 许半夏微笑道:“您可以让兄弟们跟着去看看我们的环境,是个世外桃源啊。” 那人自然明白,所谓世外桃源,就是与世隔绝,当下呵呵笑道:“我相信你,因为这是你出的主意。以后来东北找我。” 许半夏放下电话,便给曹樱拨去:“曹樱,你叫大客径直去工厂,不要去集镇上的宿舍。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有紧急原因,到了我会跟他们解释。”随即又一个电话给童骁骑,“阿骑,东北有人跟踪过来,等下我直接带人去海边,暂时不暴露集镇上的宿舍。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到路上看着,究竟是哪辆车盯着我们,你叫他们盯住了,只能盯,不要有冲突。回头我再处理。” 胡工等在旁边听着已经变了脸色,见许半夏放下手机,胡工便小心地问:“他们跟来了?” 许半夏点头,道:“不碍事,这儿不是他们的老家。不过我们先到我的海边工厂避一避,我觉得还是不要给他们知道你们的新住地为好,免得他们以后随时可以派不三不四的人上来。我的海边工厂比较偏僻,那里来往车子少,只要不是货车跟着我们,哪辆车是跟踪的,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我会叫人盯住他们离开了我们再回宿舍。别担心,只是好事多磨。” 小刀工道:“妈,我说我们火车上说话得小心,你看是了吧,果然有人盯着。许总,我怀疑他们看着我们到地方了就走,不会留太久。” 许半夏见小刀工脑子清楚,心里高兴,笑道:“他们爱留多久就多久,明天如果还不回去,我就叫阿骑领着他们到海岛上去胡吃海喝,喝醉了塞上飞机。到了这儿,只要给我知道是谁,不会让他们碍事。不过也是看得出,他们胆大心细,把你们赶出了,还要看着你们扎根在哪里才放心。也是,他凭什么相信我呢。” 小刀工叹气道:“原来他们的能量可以这么大。”心里明白,一段时间内,安全问题还是得仰仗许半夏了。里面的日子不是人过的,父母妻子问起来他都不说,怕他们难受,而他自己也说不出口。如果一直在里面倒也罢了,出来了,那是死也不愿意回去了。 许半夏一听就明白,小刀工心中怕那些人了,也好,只要他怕,以后有的话就跟他说,由他去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否则什么都是她说出来,都快有那人代言人的感觉了。等以后有时间,跟小刀工说一下,那人不希望在春天时候见到他父母等回去。 因为有跟踪者而耽搁,真正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暗。可是曹樱办事出色,已经一早叫人在门口等候,客厅灯火明亮,冰箱里是常备菜蔬,床上是厚实的被褥,浴室有全套洗漱用品。实实在在给人温暖贴心感觉。连许半夏看着都舒服,何况是刚从严酷环境中逃出的人们。而后曹樱又送洗漱后的七个人去医院检查。许半夏则是留在胡工的房子,与他们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外卖。 饭后,许半夏坐在那里打开电视,向胡工介绍这是市电视一台二台三台四台,那是省电视……忽然看到伍建设的鑫盛的画面。顿时哑了声,认真看画面。心说这个苏总动作还真快,才两周多一点,拍也拍了,电视也上了,对于伍建设这种规模的企业来说,上央视焦点访谈还有点浪费,省台已经够他吃一壶了。相信苏总的后续措施还会很快跟上,不会就上个电视算数,肯定是借上电视为由头,开始整压伍建设。有好戏看了。当下便打电话给冯遇,叫他也看。两个人一直连着电话,许半夏只听冯遇在那一头直呼“痛快”。 放下电话,见胡工与刀工在议论鑫盛污染的事,一脸愤慨,忙一本正经地道:“胡工,刀工,咱们以后不做那种事,利润嘛,我们应该问科技要,不能节约环保投入的钱。”赵垒,苏总,还有眼前刀工胡工的态度,都让许半夏不敢提起“污染”这两个字,“刚才电视放的那个工厂,我跟他们老板熟悉,跟他另一家厂在做生意。那另一家,环保也是做得不怎么样。”说完才忽然想起,这个情况也应该告诉苏总。伍建设两家厂连坐的话,只有更惨。 虽然许半夏已经看淡与伍建设的争斗,但一想到他,还是会想起当年她随冯遇借钱受的羞辱,和赵垒在伍建设手里受的羞辱,这些虽然已经不足以让她许半夏自己上阵,扳倒伍建设,但已经足以促使她做一件举手之劳的事,那就是给苏总一个电话,把伍建设母公司的污染源和污染情况做个简单描述,苏总果然如得了宝一般,谁不知道双保险的好处?但许半夏也想,侥幸,海涂已经被塘渣掩盖,否则,若是有哪只看不见的手有意搞她,她怎么死都不知道。事后才后怕当初的妄为。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不可为,有些事做了,一辈子不得安心。 两个多小时后,小刀工他们回来,所幸的是,都只是外伤,调养即可。但许半夏知道那里面的内幕,相信小刀工心里面的内伤,一辈子都不会痊愈。大家都已安置完毕,许半夏也就不作逗留,告辞离去。路上,她考虑到既然已经与童骁骑说清楚分家,干脆乘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审计一下自己的资产,做一个公证,有备无患。往后即使赵垒以前用过的财务经理快嘴告诉了赵垒,她也有话说,只为分家。许半夏虽然深爱赵垒,但还没愿意到把一半财产归到赵垒名下。可是签署婚前协议的话又太伤感情,她觉得除非赵垒提出来,她是不会与赵垒说这个的。 出门,就给屠虹一个电话:“沙包,今天东北的那些工程师到了,我建议你过来看看,那个惨,七个给抓进去的人,现在没人扶着走路都艰难。” 屠虹没想到许半夏这个时候来电话,笑道:“你是不是忙到现在?我不过来了,我想好好准备一下元旦过后南行要带的东西。对了,你看看我那篇文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我让你调查的你至今没给我答案。” 许半夏此刻对屠虹有了防备,心想果然他不会过来,所以将计就计地道:“我今天本来就要给胡工他们看你的那篇文章的,但遇到一些事给忘了,真是可惜,否则你可以过来问他们要第一手资料。你知道,我当时在虎穴狼窝里待着,怎么敢在电脑里留你的邮件,除非我活腻了。对了,今天东北的技术人员过来,竟然有两人偷偷押送过来,被我发现,晚上才回去,真是嚣张,手爪都伸到南方来了。”心说,不知屠虹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想。 屠虹好久没说话,半天才道:“这么嚣张?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否则拆迁一块地也不会闹出那么大动静。” 许半夏干脆单刀直入: “沙包,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准备立刻把你那篇文章发了,然后南行避难?这篇文章不是你一个律师能写出来的,一定还有会计师参与,是不是他们一起出去避难?我很抱歉,让你为了我做出那么多牺牲。谢谢你。”许半夏想套出屠虹的真情,但又怕屠虹起疑,只有装出还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屠虹是帮她的忙,让屠虹放松警惕,对她说出一些实情。 屠虹听了前半段有点吃惊,听了最后面一句才放心下来,笑道:“谢什么,难得也要做件好事,我见不得有人这么欺负弱势。我这儿没关系,南行路上自己晚上住哪儿都还不知道呢,他们想派人押解都困难,再说我们几个也好歹都是男人。胖子,你也当心一点,即使没有你提供的资料,这篇文章我们也准备元旦后就发,已经联系好可靠的编辑。元旦后那段时间你得当心疯狗咬人。” 许半夏心想,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提醒她注意,不过这么看来,赵垒所料不错了,屠虹还真是另有意图。看来他早有外出避难的规划,规划了还不止一天两天。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公司一定是看准那家上市民企身上有什么利可图了。天下攘攘,皆逐利而往。 放下屠虹的电话,便给赵垒电话汇报。赵垒听了笑道:“妞,服气了吧?还是我说得对。对了,今天苏总来电说伍建设的公司上电视了,你看见没有?” 许半夏笑道:“巧得很,我千年难遇地看一回电视,正好是看到这个专访。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干脆把伍建设原先那母公司的污染也跟苏总说了,干脆加个双保险吧。” 赵垒笑道:“你这不是要伍建设的老命吗?不过这么一来,不知多少人心中称愿了。胖子,你自己千万别出面,还有,东北那件事情才真正开始,你最近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咬不到屠虹咬上你,你就麻烦了,这事不要托大。不行就到我这儿来吧,等我回国你就过来,准保没人找得到我这儿。” 许半夏叹息道:“我不知多想去你那里,只是胡工他们一来,所有事情都要正式启动了,我真不能走开。春节吧,反正春节我也没地方去。” “我们约定春节。很快了。”确实很快,但是对于热恋中的人,这段时间直如银汉迢迢般的漫长。 漫长的等待,第一天已经让许半夏难熬。回到家里与兴奋的漂染玩相扑,心里却是放不下很多问题。伍建设的鑫盛眼见着被苏总折腾,她有没有可能变袖手不管为分一杯羹?胡工他们已来,是紧锣密鼓地立即开展工厂项目,还是暂时休息过了这个财务年度再说?下一个财年,她是为赵垒而侧重工厂,还是为利益最大化而侧重贸易?还有那么多零碎问题,她该如何纠正与高跃进的关系,该如何正确对待分出去的阿骑的车队,该怎样完善公司日常管理?还有一个迫切问题,有无改变身份的必要,将自己从原先低三下四的小生意人转变为符合目前身价的有一定社会地位社会责任感的所谓私营企业家,就跟如今人模狗样的高跃进似的?所有的思考,都汇聚在迎接新年的前夜,许半夏难得的闲暇时光里。看来,如赵垒所言,再也不能遇见什么事做什么,不能营营役役于具体事务,她得有所放弃,专心于总体规划。 她想找人谈谈。但是,童骁骑一向是最佳听从吩咐的人,老苏不是同一级别,冯遇胸无大志,她不便在冯遇面前说得太多,以免被误会成耀武扬威,还有其他朋友,那是不可深谈,赵垒又不在身边。她想到高跃进。不知道这个花花老公子今晚有没有空。 没想到高跃进接到电话就热情地道:“欢迎欢迎,正包着荠菜小馄饨,你过来一起迎接新年。” 许半夏至此才彻底明白,她此时想到高跃进,就像高跃进平时找不到人说话想到她一样,他们两个臭味相投,说话说得到一块儿。所以即使相互干预,相互得罪,关系却可得以保持。当然,似乎高跃进的心胸比较值得肯定。 令许半夏没想到的是,小费也在高跃进的别墅。看到许半夏哈着冷气进门,她打个招呼,就旋身上楼了。 许半夏坐下就跟高跃进道:“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把修姐……” 高跃进听见“修姐”两个字,立刻挥手示意停止:“这话不谈,你也别管这事。我倒是有事情正好要问你,回来后有没有考虑买下小山包的事。你有没有去谈一下?” 许半夏早料到高跃进不愿意谈修姨的事,本来,将人家扔回虎口,知道内情的人谁都知道这事大大不妥,所以高跃进才不敢让野猫他们知道。她问过便罢,毕竟修姨不是她的姨,她只不过喜欢随时小小打击一下感觉太好的高跃进。“我也正要与你说这个。最近暂时没空,刚刚把车队独立出来,已经照你的意愿划到阿骑名下。码头还是归我名下,不过低价承包给阿骑,由他自由支配,这么安排你是不是满意?” 高跃进有点尴尬,他打的算盘还是被许半夏看出来了,只得当作从来没那种想法似的道:“胖子,那是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不便说话。不过你把车队独立出来也好,我往后架不住辛夷恳求投资车队,账目独立比较容易操作。” 许半夏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小山那边,我回头想了想,暂时没有精力去对付它,再说要是没有好的项目,政府也不会大力配合征用鱼塘。还是你出面比较合适,你谈下来,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尽管说。你时间已经不多,我下月开始造厂房,订设备,你女婿很快就会没有停车场。现在我与他各自经济独立,不可能一直给他揩油下去,现在如你所愿把阿骑独立出来,你一定已经有妥善安置办法。” 高跃进没想到许半夏反将一军,只得道:“这事阿骑知道不知道?你得事先通知他。” 许半夏笑道:“高胖,你当我是瘟生?”真是,有好处的时候他跳出来离间兄弟,没有好处的时候他躲回去又要许半夏认清兄弟,她许半夏爱给阿骑占便宜那也是她自己的事,由不得高跃进自以为是来指手画脚。不过也有一点值得庆幸,总算高跃进从面子上到心里都认了阿骑做女婿,知道为女儿女婿考虑了。 高跃进干笑两声,许半夏既然已经知道,他再耍花招已是没用:“胖子,你要把麻烦踢给我,总得事先打个招呼,不声不响,真把厂房造起来了,以后那么多车子哪里停去?好吧,小山那头那块地我去谈,如果谈下来,你还是依照原来的承诺,搬去那头,省得我们还要造码头。” 许半夏淡淡地道:“晚了,我已经测绘做完,建筑设计都开始做上了。不过有个折中办法,你把小山轰了填鱼塘,两块地打通了,我留出码头周围一块空地给阿骑的车子调头,你给我一块新地做办公生活区,大家都好。” 高跃进当然不是吃素的,微笑道:“胖子,你不要得寸进尺,码头还是属于你名下,你不过是承包给阿骑,你当然得提供给他良好的经营环境,否则阿骑可以不要,转包其他码头。码头周围那块地,当然得是由你安排。” 许半夏深陷于沙发中笑道:“高总这话滑稽,我这码头本就是小本经营的打算,规划中本就没有给它留太多空地,承包价也是按此规模计算。我还不是为你心中的大物流计划做打算,才愿意退让一步,把已经成形的生活区和办公区迁出去,你倒反而指责起我占你便宜来了,那好,我不占你便宜,我还是照原规划只留出一条路,你大可趁现成转头承包其他码头去,海阔天空,你爱挑哪家就哪家。”抬眼似乎看见有人影在楼梯口一闪,心想小费在上面偷偷摸摸干吗,轮得到她吗? “我这是开门揖盗,今天不该欢迎你来。”高跃进没法扔一句“爱谈不谈”,因为这事牵涉到女儿女婿,他和许半夏现在是互相被制。眼看再谈下去就是赤裸裸讨论谁家割地赔款,颇伤元气,他只有虚晃一招,退出战场,佯笑道:“这事我们现在谈得那么细节还是早了一点,还不知能不能把小山那边那块地拿下来。有点冷,我去穿件衣服。”便匆匆上楼,这话就算告一段落。 忽听外面“砰”的一声,随即鞭炮如炒豆子一般噼噼啪啪,落地大窗看去,夜空中光彩闪烁,煞是好看。许半夏醒悟过来一看时间,果然已快零点。啊,新年,过去的一年苦乐年华,但愿新年一切顺利。这时,一个电话进来:“妞,还没睡?正好,跟你一起跨入新年。” 高跃进下来的时候,看到许半夏缩在沙发一角,拿着手机喁喁细语,不用说,又是赵帅。眼不见为净,干脆去外面看烟花。楼上是他的小费在落寞地看着烟花。一样的烟花,不同的心事。终于隔窗看着许半夏说完电话,高跃进也快冻僵,连忙进屋,没想到许半夏的手机又响,高跃进忍不住道:“那么烦。” 许半夏微笑道:“我人缘好。”拿起一看,是阿骑,这才想起今晚的行动,忙问:“怎么样?” 童骁骑道:“你听见的其中几声最响的爆竹肯定是我们弟兄放的。弟兄们踢开他们家院门进到房间,太监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答应天亮立刻离开。刀子都不用留给他。” 许半夏听了不由笑道:“这爆竹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真应该好好奖赏他。干得好。叫两个兄弟盯住,务必看他上火车离开。太监也太不中用。我正与野猫爸说话。” 童骁骑道:“野猫说,不用跟他太客气,这人一向是拿客气当福气的人。” 许半夏听了失笑,道:“你早点睡,我有数。”收了电话。兄弟与兄弟老婆都支持她,她还有什么话说,当然是高歌猛进,继续猛敲高跃进的竹杠,为童骁骑的事业良性发展引进活水,也不忘自己刮点好处,因为同样一块地,高跃进去批比她许半夏去批,进程要快得多。 高跃进在一边听着不是味道,追着就问:“又干什么好事?你们能不能手脚干净点,与那些混混撇清关系?” 许半夏笑道:“我本来就是女混混,你还是先与我撇清关系。太监就是被阿骑阉了的人,这种定时炸弹怎能留他在身边待着?赶他走还是客气。”才说完,手机又响,一看显示,吓了一跳,立刻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跟高跃进说了声“更大的混混”,才毕恭毕敬地道:“您好,新年快乐。” 那边居然声音和蔼,带着笑意地道:“我的人回来了,你那边比一个海岛也强不到哪里去了,呵呵,真是世外桃源。新年快乐。” 高跃进看得大惑不解,什么人,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惫懒货许半夏这么恭敬。 许半夏笑道:“看来我明年厂房落成的时候,得在周围种上桃树。有件事想麻烦您行不?”许半夏忽然灵机一动,趁那人高兴提出,在得到对方首肯后,道,“我手头有个人,留在身边总是颗定时炸弹,想远远地送到您那里修理,不知行是不行?” 那人听了大笑,道:“行,你流放他过来我这儿,我会替你看住他。还有什么事吗?” 许半夏心想,明明是你电话过来,怎么问起我有什么事来了,但随即心里一激灵,难道他知道什么了?当下便决定丢卒保车,道:“明天我叫一个押解的兄弟带一件礼物给您。我想,您一定会喜欢。” 那人笑嘻嘻地道:“许小姐,我倒是希望你自己过来,我带你去小兴安岭打猎。” 许半夏忙道:“好啊,好啊,这是我最向往的。”放下电话,才知一场虚惊,原来经此一事,那人已当她许半夏是朋友。而刚才,许半夏还以为他已知屠虹的策划,试探于她,这才说准备带礼物上去,礼物正是屠虹电邮给她的文章草稿。那么,既然是虚惊一场,还要不要换个礼物?许半夏在心中默默推起了沙盘,帮谁,对她更有利? 高跃进早就不耐烦,见许半夏打完电话还神游太虚,忍不住大喝一声:“胖子,干什么?又想什么损招?” 许半夏正想得出神,被高跃进一喝,也没怎么还魂,只是恍惚地冲他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什么都不如保存自己的实力要紧。身家,性命……”说到这儿,才似是忽然元神归位,眼睛一亮,道:“怎么了?你叫我什么事?” 高跃进道:“什么事,你还问我,你这不是要把太监往火坑里推吧?这事还是瞒住你赵帅哥,否则看谁还敢要你。” 许半夏微笑着想,一个太监,如果走进小兴安岭岭区,死了活着都没人知道。但自己反正是不操这个心了,那人会妥善安置。如此的话,加上不想重机厂复活,以致胡工他们蠢蠢欲动想回,即便是有赵垒的劝解也没用,那就更离不开那人了。恶人既然已做,那就做到底吧。救那人一把,借此更加拉近关系。屠虹嘛,那就对不起了,出来混,总得预备着可能翻船。何况是他先没安着什么好心,各为其利而已。 想明白之后,才对捧着滚烫小馄饨出来的保姆阳光灿烂地一笑,还送上“新年快乐”,高跃进一直看着许半夏,直觉里知道这人打的一定是坏主意。把个太监送到连她自己都敬畏的大混混那里去,还能有个什么好?一时收起了原本对许半夏的一些轻忽。不过还是被许半夏无数的电话搞得不耐烦地道:“胖子,说说你对阿骑未来的规划。” 许半夏不肯被高跃进指责了去,道:“我怎么对待太监,你怎么对待你的修姐。但对阿骑,我不知道你肯下多大血本。” 高跃进最忌讳听到修姐,见许半夏一再提起,火气上头,扔下一句就撇下许半夏上楼:“你不许丢下阿骑不管。你有本事规划得多大就多大。” 许半夏看他消失,心中不明,高跃进与修姨之间又发生过什么,让高跃进如此不愿提起。但今晚的议题基本解决,讨得高跃进基本明确的态度。她现在可以不求靠高跃进,但她不能不为童骁骑未来的考虑。背靠大树好乘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雪花覆盖重机厂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从高跃进的别墅出来,外面是条并不怎么亮也不怎么宽的单行道,路灯或许是与主干道一样的路灯,等透过浓密的树叶后,洒出来的光已所剩无几。这种路,许半夏不敢开得快,万一左右有什么半夜喝醉的人闯出来钻车轮下,即使不判罪,自己也得吓出心理障碍。 忽然看见有个佝偻的黑影在前面横穿马路,动作很慢,在许半夏的车子快接近的时候才到达马路另一边,即使透过密封很好的车窗,也听得出此人所拖的硕大编织袋撞击水泥地发出的“哐哐”声,此人的目标是路边的一只垃圾桶。许半夏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若干天前,胡工和刀工的蹒跚身影,他们当时的目标也是垃圾,想从里面找点吃的。也不知那黑影在垃圾桶里面掏摸什么,许半夏停车稍转一个角度,车灯正好给那黑影明亮地照明。 那黑影猝不及防,被车灯吓住,一下坐到地上,一手加额,快速转过头来看,见一辆庞然大物的车子车头正冲着她,顿时面无血色。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许半夏见此只得开窗喊道:“别怕,我看路灯不亮,给你照着,你好好挑。” 那老妇可能因为见是一个女人,心里的恐惧消失,这才扶着垃圾桶缓慢而艰难地起身,继续翻检,偶尔还回头战战兢兢地看一眼。许半夏见她翻找的东西与胡工他们不同,是矿泉水瓶和易拉罐。也是可怜的人,新年夜里,得趁清晨的垃圾车过来前,把有用的翻找出来换钱,而且连背都背不动,只能拖着。无聊之下,许半夏心想,是什么让这么年老的人生活无着,靠捡垃圾为生?胡工他们被东北那家上市公司大混混逼得靠垃圾为生,还有多少……许半夏想起被她毁去的海涂,那也是断了多少人的生计。她不寒而栗,人不能太清醒,太清醒后的反省,总是令人无法面对。她心惊胆战地翻出皮夹,数出一千块,下车交给老妇。没想到那老妇接到钱,第一反应是傻了,等许半夏上车,这才反应过来,竟然跪倒在地,冲缓缓过去的车尾纳头便拜。许半夏没敢看,落荒而逃,心中更觉得,自己的这笔钱仿佛是给了诅咒她不得往生的老太。 车子开出一段长路,终于咬咬牙,决定赌赌运气。这个电话打通,得出结论,天亮后跟太监上车的将是一块未经加工的老坑翡翠,如果不通,还是照原计划实施。 没想到,电话通了,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许半夏定定神,斩钉截铁地大声道:“屠虹,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明天我的人过去东北,我把你的草稿让他们带上去见某人。” 屠虹正赶着新年与同事朋友玩乐,没想到冷不丁接到这么一个电话,顿时一头冷汗从额角发际缓缓淌下,出事了。他赶紧往外走,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边大声喊:“胖子,你听我解释……” “屠虹,胖子不是你可以叫的,那是给我的朋友叫的。一个背后算计我的人,不配叫我胖子。今晚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好自把握。”许半夏停下车,发觉这儿竟然是老苏的医院。白天傍晚都拥挤不堪的停车场,此刻居然有点空旷感。许半夏偷空一想,怎么不知不觉跑到老苏的医院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种新年夜晚,老好人老苏一定是又被安排上夜班的。又想,自己流连着不肯回家,难道是如此寂寞? 屠虹则是这才反应过来,一向都是笑嘻嘻叫他沙包的许半夏这回改了称呼。“胖……许……你听我解释。这事我本来觉得对你有利,对东北重机厂那些受苦的工人有利,所以事先没与你招呼。而且……” 许半夏冷冷地道:“你不用解释说你是雷锋叔叔,我只要你说实话,你不会不知道文章出来后,那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否则你不会早就开始谋划南行避难;你也不会不知道,那人抓不到你们这些真正的黑手,他肯定会迁怒所有牵连的人,我会首当其冲;你更清楚那人的手段究竟如何,我会遭怎样的罪。你不够朋友的地方不在于你隐瞒事实,而在没有提醒我选择、防备。今晚,你要再跟我打马虎眼,明天我会让手下带什么礼物去东北,你心里应该有数,我还没傻到做替罪羊。” 屠虹心虚,许半夏说得没错,一下衬出他前面说辞之苍白。如果不说出真相,不用说,许半夏肯定不会是明天才行事,可能今晚他就得开始躲避追杀。但如果说出真相,许半夏又会如何反应?前面只有两条道,两条都不是康庄大道,选前者,注定坎坷,选后者,或许还有生天。屠虹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竹筒倒豆子,详详细细把他们公司的计划和盘托出。 许半夏一边“嗯嗯”地听着,一边举步走向老苏的办公室。原来也不过是一场商业大战,一家垂涎另一家的上市公司外壳与手中的土地资源,明着不敢硬捋虎须,怕死无葬身之地,只得委托屠虹的公司暗施手脚。而她许半夏正是无意撞上蛛的昆虫。果然被赵垒不幸言中。看来以后看见帅哥就有好感的花痴行径得改一改了。 听完电话,许半夏只是一声“知道了”,便关机。知道屠虹在电话那端肯定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不管他了,他做那么多,受那么点惩罚,不算过。可是,如果放过屠虹的话,自己怎么办?如果没有什么表示,惹祸上身将是必然的结果。原本是可以不打这个电话,知道不知道真相都无损屠虹将给她造成的伤害,可是,见到那个捡垃圾老妇的时候,她已经心软,那一刻,其实心中主意已改,不把屠虹的传真送去东北。只是心头不平,硬是要把屠虹的真相逼出,才算心理平衡。 沉吟着抬头,却正好对上老苏老大一张脸,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一步,这才道:“老苏,你干什么装鬼弄神地吓我?” 老苏委屈地道:“你自己进来后就一直发呆,跟你招呼都没用。你没事吧?脸色还好的。新年快乐!” 许半夏把心事撂一边,冲老苏道:“新年快乐,老苏。我知道这个大好时光你一定在上夜班,果然。我有心事,我既不想助纣为虐,又不想伤及自己,可是暂时还没有想出折中的办法来。头很大。本来我是准备自己身家性命要紧,罔顾某些人的痛苦,可是看着类似某一幕又真真切切在眼前重演的时候,心里忽然不忍。老苏,换你你会怎么做?” 老苏几乎是很快就道:“如果拿那么多人的痛苦,换自己的逍遥,胖子,你不会安心的吧。” 许半夏早知老苏肯定是这个答案,也没太重视,还是自己出神。她一向不择手段,目的是将利益最大化,但看了同样不择手段的伍建设所遭反噬,同样不择手段的东北那人造孽激起的民愤,看到那黑油油海涂边老太太的诅咒,还有赵垒苏总那些精英们的不屑,她现在心中越积越多的犹豫。她想着,非此即彼,还是两全其美,或者袖手旁观。 老苏帮不上忙,只有给她倒杯水。这时有人叫老苏出去看病人,老苏只能离开。许半夏抱住头乱想,可是一团乱麻。见老苏很久没有回来,干脆走到外面去挨冻。外面虽然不是冰天雪地,可高楼卷下来的风也不弱,吹得人透心凉。被风这么一吹,脑袋倒是清醒了,赶紧返回房间,老老实实爬上那么多的阶梯,开机给东北那人发短信:“差点被人利用,对不起。许半夏。” 才发出没多久,那人电话就进来,声音没什么表情,道:“你怎么发现的?” 许半夏道:“您问出来的,您问我还有什么事,我总觉得有蹊跷。这一想,想出纰漏。不过我跟您的利益是拴在一起的,您应该相信我不会多事。但我还是想跟您说明。” 那人道:“这件事,是我高估你,你低估我。” 许半夏稍稍打开窗户,呼吸一口冷空气,脑子动得飞快,道:“是,我年轻识浅,考虑欠周。但我没低估您,只是我不跟您说明,我寝食难安。” 那人淡淡一笑,道:“不,你还是低估我。”说完就收线。 许半夏看着手机发怔,什么叫“你还是低估我”?可是能不给他说明吗?不说他都自己问出来了,等她说了他又这么表示,明显只是表明他的高姿态,意思是他明察秋毫,你不说他都清楚,你怕个什么;说了反而是怀疑他的英明。着实有点做作。不过这样是最好,以自己的低姿态,换取那人的轻视,反而不会因屠虹而惹祸上身。 也可见,他早就不相信屠虹的邮件是朋友义气,不相信只是帮她许半夏出气那么简单,他可能早在许半夏去东北前就盯上屠虹。这一想,顿时后怕起来,老天,这要当时没跟他说明自己的利益是如何与他挂钩在一起,而且又头脑发昏自己过去调查屠虹列出的问题,会不会最终给抛尸小兴安岭?别以为当初制伏过他的手下,真要动手,自己哪是一哄而上的地头蛇的对手?说起来,当时的运气真是说不出的好。当时如果有稍微的行差踏错,都已经可以死上几回。此刻越想越是手脚酸软,头皮发麻,颓然坐于不知谁的椅子上发呆。屠虹,屠虹,真是害人不浅。这个人,以后是不能再交往了。 他们既然早已知己知彼,她只有选择袖手旁观,她无能为力。接下来,将是屠虹他们与东北上市公司的较量,她今天良心发现,仁至义尽,不将屠虹已写的传真透露出去,起码,如果屠虹他们的檄文有效,对胡工他们是最大帮助。但她怀疑,屠虹的文章能否见光,对方实在是太强。但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最后无论鹿死谁手,重机厂都难逃被拆命运,委托屠虹的公司也看中重机厂的地皮,东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剩下的,她唯有设法保全自己,保全已经到她地盘上的胡工刀工们,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不等老苏回来,许半夏留下一张字条,上“新年里我有好消息,我找到心仪的人了”,断了老苏不切实际的念想。 回到家里,取出老坑翡翠,拿纸袋装了。那摊水太浑,那人太深,她许半夏道行不深,到此为止。派个专人送翡翠上去,此后决不再涉入。至于太监,他爱去哪里就哪里吧,放在那人手里,指不定会是更大的定时炸弹。 元旦似乎是个分水岭,过了这么短短的一天,许半夏身边的许多事情纷纷启动。屠虹应该是上路了,可是一直没有传来相关文章上报或上杂志的消息。不知是他最终忌惮,还是被东北那人出手掐死于编辑之手,都有可能。但许半夏不愿去问屠虹,更不敢去问那人,究竟有没有出问题,反正只要每天看一眼股价便知。那只股票一直只有小幅波动,在正常合理范围内。 对于伍建设来说,这一回的政府机构办事特别雷厉风行,元旦一过,立刻下发整改通知。伍建设最先也不当回事,自己带着所向无敌的金灿灿的笑脸上去周旋,叫工厂继续生产。没想到他在陌生地界的机关里面碰到了太极拳,回来鑫盛,水电已经切断,厂门外围了一群抗议的本地农民。大家有的看了电视,有的听了传闻,听说有人毁了他们的农田,谁不愤怒?知道元旦工厂停工,所以元旦一过,张三喊上李四,阿猫拉上阿狗,老老少少把鑫盛大门塞了个水泄不通。伍建设见众怒难犯,掉头就走。 但是,第二天,他的母公司也上了电视,拍电视的人水平很好,正选在大气气压最低的时候,一蓬黑烟冲出烟囱,没有直上云霄,而是黑压压弥漫开来,遮天盖地。一看就是污染极其严重的样子。于是第二天当地环保就找上他,不过乡里乡亲比较好说话,于是伍建设探知,因为他一连上了两次电视,上头极其重视,连夜电话下来要求严肃处理,务必停工整改。以前勾肩搭背的兄弟只有遗憾地跟他说,上头的死命令,他们也没有办法,老兄你多担待。伍建设终于知道自己不慎,不知撞了什么鬼。 许半夏自己的公司也开始启动。建筑设计,水电设计,设备设计等配套进行。小刀工果然不负盛名,技术方面指挥若定,众人都是服服帖帖。因为扛重任的是儿子,不用许半夏劝导,胡工和刀工自动每天进工地蹲点,家里反而只剩一个儿媳管着小孩。小刀工出差定购设备的时候,就由胡工指挥全局,不过胡工虽然宝刀不老,可是思想因循守旧,办事太过稳妥,在进度设置上总是留有比较大的余地,几次下来许半夏摸透内情,便自作主张把她设定的进度打个折扣安排。每次小刀工不在的筹建会议上面,许半夏都是态度坚决,无可辩驳地铁腕设定完成期限,两天一次地检查完成进度,完不成就态度严厉地批评,或者干脆是拍桌大骂。这一点,胡工非常不能适应。虽然许半夏从来没有骂上她,也从没让风暴哪怕是擦到她一点点,可胡工还是觉得许半夏的工作方法太粗暴了点,不像她原来印象中笑得甜甜蜜蜜的好女孩。而小刀工则是非常适应许半夏的工作,他一样的急性子,脾气还有点爆,许半夏做惯奸商,还知道能伸能缩,小刀工则有时还需要许半夏给他圆场。不过许半夏觉得这样也好,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 重机厂因为一小批主心骨的南下,抵抗势力有了动摇:为什么别人就那么聪明可以找个避难的借口南下赚钱,听说还有房有车,为什么自己还要苦哈哈地在寒风中坚持?于是原来自发组建的三班倒的值班队伍开始有人溜号,有人迟到早退。终于有一天晚上,在南下强冷空气的掩护下,推土机挖掘机趁了无人看守,掀翻围墙,撞开大门,撞开车间,迅雷不及掩耳地以最野蛮手段拆除设备,运出作为废铁变卖。及至宿舍区内人家闻声穿衣下床赶来,里面已经七零八落。 寒风夹带着雪花,从破碎的窗户卷入,从倒塌的大门卷入,从四面八方卷入,裹挟住刚从热被窝中钻出来的绝望的人们。几束众人集资买下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束都是颓丧地朝下照射着,模模糊糊可见满地的机器残余,那些,都是大家曾经用牛油细心保养过的轴承、螺丝、曲轴……有几片雪花跳着精灵的舞蹈闯入光圈,以手电筒为追光,表演着它们轻舞飞扬的绝唱。也有几片雪花飞上众人绝望的眼,化作泪珠,打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誓言。更多的雪花前呼后拥地闯入这块死寂的废墟,掩盖住曾经的劫难。待到明天太阳升起,这里将是纯净的琉璃世界。罪恶,一向是最容易掩埋的东西。 所有的愤怒都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就近的无危险的发泄口。只要有一个人提出,走了极端的人们便会附和。于是,大家你一块我五毛地凑足钱,去找最近的一家公用电话,用曾经敲打金属的铁手敲开沉睡的店门,用一个免提,向远方传达此地的愤怒。 此刻,路有冻死骨的时候,朱门依旧酒肉酸臭。酒足饭饱的到外地订购设备的许半夏与小刀工理所当然地在歌台舞榭接受着设备提供商的热情款待,这便是所谓的饭后余兴。客户单位老板也是女人,一个胖胖的看上去像个家庭妇女的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她和许半夏这两个熟知交际场本真的女人只是人手一杯茶,熟视无睹地看着手下男人们被珠围翠绕,自己聊些无趣的话题,还真是无趣,陌生人之间本来就哪来那么多话题,要不是有酒肉垫着,有美女穿插着,应酬岂不是天下最无趣的事?大家都无趣,还如何“培养感情”? 即使老板不好此道,迫于情势,也不得不安排。差不多时间的时候,许半夏与客户老板先一步自觉离开,方便男人们随意决定是不是带小姐出台。 许半夏虽然可以面不改色地为刚出来的阿骑安排一只鸡,也可以见怪不怪地在大堂看着小刀工怀里被客户单位业务员塞进一个小姐,小刀工推辞再三最后“勉强”接受,可就是不能想到赵垒遇到类似情况会如何,想都不敢去想,因为她看得太多,不信青年男子可以抵御诱惑。所以即使给赵垒电话,她都很刻意地选择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以免太晚的时候自寻尴尬。一样是人,她何必自寻烦恼去严格要求赵垒?明知不现实。赵垒已经回国,吃饭时候他来过电话,这个时候许半夏想他,可不会给他电话,她想得有点绝望,所以不敢独处,在报夹拿了份《国家地理》翻看。不知屠虹到了彩云之南了没有,不知他还会不会从云端降下回到上海。去,是他的选择,回来,则是别人的施舍,再由不得他。虽然许半夏很想知道,一个律师面对道上的大哥,会有如何的一场交锋,但她不敢再探进去一根指头。 可终于还是得去睡觉。有了牵挂,睡眠不再如过去的无牵无挂。 才躺下没多久,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许半夏下床从猫儿眼一看,居然是衣衫不整的小刀工,手里还捏着一部手机在打。要换作别的女人,此刻必是得好好斟酌要不要开门,许半夏不怕,男人能对她怎么样。一开门,小刀工二话没说,就把手机塞给她,嘴里则是轻轻地不知自言自语什么,一脸茫然。 许半夏接过手机,稍微一听,便知重机厂出事了,众人把怒气发泄到他们认为的临阵脱逃的小刀工头上。几乎是没有犹豫,许半夏也不关手机,直接打开电池盖,拆出电池,拔出磁卡。手机不正有这点好处吗?这种手段,她许半夏以前被人追着要钱的时候不知用过多少回。将东西放回还是茫然的小刀工手上,许半夏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么出来,屋里还不给鸡搬空。”不等小刀工回答,自己先冲出门去,直奔电梯口,一把揪住那个女人回房。小姐了解嫖客的心理,所以一遇强力便大叫,最好人家报警,许半夏则是二话没说,揪进门便是给她两个耳光,打得她站都站不住,清醒过来立刻明白碰到大姐,立刻乖乖掏出不该属于她的东西,自认倒霉离去。从头至尾,许半夏几乎一言未发。 看着小姐仓皇逃出,许半夏才一脚踢上门,推垂头丧气的小刀工坐到椅子上,交给他一杯热水,认真地道:“这种时候,你根本就不用解释,他们不会听你解释。但时过境迁,他们自己会明白。不是你的错,你无能为力。重机厂就像是一个手中拿着重宝的三岁幼儿,不是张三来抢,就是李四来抢,凭你们微薄的力量,不可能从自身来强大三岁幼儿,最终结局有且只有如此一个。你已经付出够多,让那些逞口舌痛快的人倒是进去坐坐。” 小刀工抬头低哑着嗓门道:“可是,我真的是临阵脱逃。我,还带上我们的家人,我对不起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许半夏能理解,坐在小刀工对面还是很认真地道:“错,你是被赶出来的,你此刻如果没有找到落脚点,衣食无着,流浪街头,他们还是会视你为同盟军。你不过是混得比较好,打翻了某些人心里的天平,所以才当了别人的出气筒。树大招风,这道理你应该懂。” 小刀工只是抱住头,长长地叹气,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可是我还是内疚,因为我心里也不想回去了。” 许半夏无语,知道小刀工此刻走了极端。干脆出去找酒店的医生过来,让小刀工服了镇静剂睡觉。跨不过去那道坎,绕过去不就可以了?天下那么大,哪儿有绕不过去的坎。只是被小刀工占了房间,她不得不收拾收拾去小刀工的房间。看见小刀工房间里面两张床都是一团乱,不知哪张床上面……看着厌恶,许半夏电话给服务中心,要求立刻撤换床单。只是觉得空气还是混浊。 忽然想到,赵垒的家如果进去过别人,自己还会甘心进去吗?赵垒如果昨天还搂着一个其他女人,今天她还愿意投入他的怀抱吗?虽然早知应该眼开眼闭,可真临到坎前,还是避不开,绕不过,心中的疙瘩终成死结。此刻,许半夏恨不得再找宾馆的医生上来,求要镇静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底气不足勇气足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任是一夜辗转,醒来拉开窗帘,迎进一室阳光,一颗心还是悠然归位,可见除死无大事。 睡了一个结实觉的小刀工除了眼神有点空洞,脸色倒是一点不憔悴。许半夏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玩笑:“兄弟,赶紧把手机装上,我今早一开机就给打爆了,你家娘子差点跟我拼命。”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刀工大惊失色,问道:“他们打到我家里了?我妈还不气死。” 许半夏想了想,感觉有理,道:“你还是电话回去问问,他们肯定知道你们所有的电话。” 果然,昨晚小刀工手机不通,电话便转打所有宅电,一夜不息。许半夏在旁边听着心想,有那劲头自相残杀,不会将怒气化作勇气,拧成一股绳与那人拼了?不过也是捡软的捏而已。但此话不可与小刀工说,否则自己成小刀工出气筒。 大清早,难得冯遇这么早起给许半夏电话,他这人一向懒散,到了冬天,一般没有应酬的话,晚上九点睡觉,早上九点半才出现在公司。按说急流行舟,不进则退,但他的懒日子似乎一直很顺利,都是处处路遇贵人,逢凶化吉。所以懒人有懒福,这是千古名言,相比于冯遇,许半夏觉得自己是条劳碌命。而此刻才是早上七点半,冯遇却已经用他办公室的电话挂过来:“胖子,晚上一起吃饭,伍总想请你客。” 许半夏立刻领会,笑道:“大哥,伍建设是不是到你家把你揪出被窝的?现在你身边?这样吧,我现在出差,既然是你大哥面子,我晚上再晚也赶回去,你们告诉我一个地方,先吃起来,我下飞机就过去。” 冯遇笑道:“机灵鬼,一猜就给你猜到。好吧,你坐飞机的时间定下来,我们等你。” 放下电话,许半夏一脸冷笑:伍建设也有今天。鑫盛关门整顿,银行立刻冲他关门,紧急收回贷款。虽然他的母公司经他强力疏通,最后得以生产,而在鑫盛的地头他只是个外来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加电视曝光,民愤极大,看来重新开工遥遥无期。购买鑫盛动用了银行贷款和他所有闲散资金,所以鑫盛关闭,银行关闭他的账户,他手头流动资金出现负数,母公司即使开门,也无钱买料,无法正常生产。开一天门就是一天的支出,手下工人都在嗷嗷待哺,当务之急是问亲戚朋友借钱渡过难关。冯遇手头有不少现钱,许半夏手中有资源可以给他压货,所以他目前最需要这两个人。伍建设很清楚他以前对许半夏如何,他只有请出冯遇,以冯遇的面子请许半夏吃饭。因为冯遇一向是个好人,比许半夏容易说话。这点意图,许半夏岂能不知? 看小刀工一脸大汗地捏着床头的电话,脸皮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没拿电话的手死死攥着领带,等他打完电话,怕是这条领带也得废了。可见,胡工他们昨晚也接到类似电话,相信胡工刀工的反应只有比小刀工更内疚更悲哀。 许半夏感觉劝什么都不会太有效果,再说胡工是个精细人,自己说太多,难保会露出蛛丝马迹,所以只是走过去跟小刀工轻轻道:“我先去吃饭,八点半他们工厂的人来接我们。”说完便出去,相信小刀工应该知道工作和饭碗的重要性。 吃完时候才见小刀工进餐厅门,许半夏只与他打个招呼,便自行出去订机票,看见票务中心有关俄罗斯旅游的广告时,心中一动,坐下来好好了解了一下细节,要了不少资料回家研究。 小刀工这一天一直勉强支撑着精神,其实能这样勉强支撑已经算是不错。许半夏一点没有客气,就把原因推给昨晚对方业务员给小刀工找了个贼鸡,三言两语在谈判桌上暗示,让对方欠下尴尬人情,自己化不利为有利。下午便飞回了家,联络到胡工,胡工居然坚持在公司上班指挥,许半夏心里感动。真是坚强的老人。 所以,许半夏一到便把小刀工拉到胡工办公室,三个人关起门说话。没想到胡工并未如小刀工般激动,只是淡淡地说:“出来了,我本来就考虑到可能回不去。自己做出事情,就要有种承担后果。凡事,自己心中有数便是。” 许半夏没有想到胡工会说出这么一通话来,倒是始料不及。再一想,这个老人经历几十年风风雨雨,三反五反,十年浩劫,看得还算少?只因心中端着一颗正直的心,至今依然纯实。许半夏想了好久,才道:“本来想过来劝您一句,风物长宜放眼量,现在看来,我竟是多事了。”边说边不由瞥了小刀工一眼,心说,就人格而言,他比起他母亲,那是差一个段数了。许半夏心生崇敬。“不过我还是多句嘴,屠虹本来打算出去旅游十五天就回的,可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天,依然没有消息,可见其所受压力。两军对阵,讲究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老虎现在摩拳擦掌,我们不是对手,等它打盹的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小刀工,我们需要等待和忍耐。” 胡工听了点点头,平静地道:“小许,幸好你最知进退,否则哪有我们几个的今天。我们不一定回去,但我们不能让人说三道四。小许说得好,风物长宜放眼量,我们需要等待时机。” 许半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心中只要有希望,做人就有信心。最怕小刀工被一骂骂死,从此消沉。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给屠虹电话。自己心中的厌恶只是小事,事业才是大事。 “回不来了?”事已至此,大家还是放开直说的好,许半夏也没有什么客套。 屠虹倒是没掩饰,苦笑道:“可以回上海,但是不能做什么了。公司已经壮士断腕,中断了与我们几个的合同,保全他们自己。如你预言,现在没人敢接收我们。” 许半夏道:“你们的补偿金不会不丰厚,你们这些人又不是吃素的。给你指条路,出国充实充实吧,回来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你们又都是好汉。” 屠虹犹豫了好久才道:“我正有出国打算,不过还得透过渠道获得东北那人批准。许,我今天才知道,当初你的处境是如何之险,我本来还以为那人只是地头蛇而已,恐怕你现在还得时刻小心。我很对不起你,这回拖你下水。” 许半夏也不客气,直接道:“你知道就好。不过我今天给你电话,却是想叫你出国后不要放弃此事的调查揭露。如今,我这儿的东北工程师们跟我一样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哪一天大祸临头;而且那人一天不除,你们几个也一天不能好好回国。屠虹,我们现在不是朋友,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往事也不要多提了,既然已经发生,我们还是考虑怎么解决。你有没有决心?” 屠虹忙道:“我们已有这个意思,但不敢跟你再提,怕你想到以前的不快。对于我们来说,事已至此,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我们这几个人都想着把调查工作继续下去。出国,起码人身安全先可以保障。这回没有什么私心,也不与利益挂钩,不过我现在对你说道义,说社会责任,你未必会相信我,所以也不提。很高兴你还想起我,还会给我电话,还把我放在你的同一阵线。既然如此,我得寸进尺一下,你那儿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你的那些工程师们向我们提供相关资料。” 许半夏心说,我就直接爽快跟你承认吧,我不是为道义,或为社会责任,我只想我的手下心里放下包袱,好好干活。但嘴里当然不会那么说,一次吃亏,怎么也得对屠虹生出一个心眼。于是附和屠虹,道:“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你不妨开始努力,先出国,出国了再走第二步。我这儿,你放心,多的是炸药。” 放下电话,又找到胡工,把屠虹他们计划失败,如今被迫打算出国的情况与胡工介绍一下。胡工唏嘘不已。至此,胡工一家的业余生活又多了一项内容,一起依照屠虹的要求,把重机厂如何私有化,交易如何暗箱操作,工人抗争如何无效,工人生活如何困窘,一一实事求是地记录。不过这回吸取前事教训,明白那人爪牙分布之广,手段之毒辣,都不敢让任何其他人得知,连一起南下的朋友都不知,只是自己一家悄悄讨论,写出来的东西交给许半夏转达。 一家人都相信,只要自己做出努力,良心上便可以得到安慰,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因此可以扳倒那块大石,讨回自己的公道。人,得以在逆境中生存,要么是行尸走肉,混沌度日,要么有信念支撑,笑对困厄。胡工一家被许半夏引导到后者,也或许他们心中早就存着来日方长的意思,但是因为许半夏推一把,又指出一条与屠虹合作之路,所以信念更加清晰。 而许半夏自己不需任何引导,她的信念始终如一,百折不回。 安排好这些,外面的天早就暗了下来,许半夏开车出厂,见路上三三两两的人步行而过,看神情很是激昂,这条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般不容易见行人,即使自行车都很少,很是反常。不知这是干什么,难道又是一起抗议拆迁?开出几步,才看清楚,原来是从小山那边的鱼塘出来。心里会意,一个电话打给高跃进:“征地遇到麻烦了?就是小山那头的地。” 高跃进忍不住问:“胖子,你当初是怎么征到那块海滩的?我记得你说你那儿价格不高啊,我怎么动用那么多关系,价格升了那么多都没用?” 许半夏笑道:“那不一样,我这块海涂是报废了的,没法进行海产养殖,荒着也是荒着,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过来看的时候,那时候我这儿还没填塘渣,你不会没发觉吧?” 高跃进反应很快,笑问:“胖子,你这块海涂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许半夏嘻嘻一笑,彻底否认,“废话,我那时候小本经营,为了十几万的税钱还得给抓进去住一晚,哪里会想到如今的规模。你以为我是神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么乱说会害死我。” 高跃进道:“那你帮我想个办法,我现在没措施了,你不能把烫手山芋都扔给我。要不我放弃,叫阿骑换个地方经营。” 许半夏笑道:“高胖子,填人鱼塘是断人长远财路的事,你激起民愤了,那些当官的当然不敢强来。但你也不能用阿骑来威胁我啊,你女婿是你自己硬要抢过去抱着自己管的,怎么有点挫折了又想放手?那可不行。不过我良心好,还是给你想个折中方案,你干脆也别太黑心,先把小山头买下来轰平了,这点面积,已够阿骑好好发展。” 高跃进笑道:“这还用你提醒?我正要跟你商量时间安排,他们规定我在春节期间鱼塘大致清空的时间段内轰平小山,你那里有没有问题?”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下手那么快,不得不服,看来是小看了他。也很高兴,这下阿骑的事业不会转移,原来前面是这个高胖子在寻她开心。“高胖子,你知道你以阿骑来要挟我,那是百发百中的。让我无条件配合你炸山,你还不是想赖掉一笔因配合你炸山我这儿停工停产损失的费用,和把我这儿房屋设施震伤的赔偿费用?休想,等你炮声结束,我这儿的索赔单子会第一时间送到。”不管高跃进真的想赖,还是没有考虑过赖,许半夏都得把这问题提前说清,虽然是以玩笑的态度,但提前说明,可以避免到时仓促送上单子,反而伤了两人之间的和气。因为她相信,高跃进本性里是一定想赖的。 高跃进也是爽气,一声“呸”,就收了电话。这个人,只要不与他有利益冲突,基本还是个可以说话的人,不腻歪,可以为了利益不记仇。 随即又找出赵垒的号码打过去:“帅哥,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我要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去了。” 赵垒笑道:“你哪个河东哪个河西?伍建设?东北那人?税务局的?” 许半夏笑道:“是伍建设,哈哈,今天七点半他就把冯遇从被窝里揪出来,单纯只为请我晚上吃饭,哈哈,他也会有这一天,现在一定资金周转不过来,瞄上我的货色了。” 赵垒道:“妞,他那鑫盛是个烂摊子,苏总既然上手,是不会让他太太平平复工的,事情最后解决前,你可别把你的自己资金陷进去,你得提防伍建设做出私卖你拿去加工的材料,拿钱填鑫盛窟窿的可能。一定要等他把鑫盛割了你才可以与他合作。” 许半夏笑道:“这个我清楚,伍建设那个土匪,比我流氓得多。我还等着鑫盛滚滚产生的债务拖垮他的母公司呢。我只是想象着伍建设今天还会不会冲着我做老大,今天他会是什么嘴脸。” 赵垒笑道:“说实话,我也很好,恨不得飞到你身边看好戏,我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妞,回家好好跟我说说。” 许半夏笑道:“要是我订包厢的话,我一定会装个针孔摄像,拍下这个经典镜头。不过真到了场,还是得给他面子啊,谁知道这种人什么时候可以翻身。伍建设这种人一般都是生命力超强的。” 赵垒笑道:“做人要厚道,即使伍建设不能翻身,你也不要夺了他的面子,否则那不是跟他以前对待我们的态度一样了吗?别因为这种面子问题得罪人,即使以后不会再山水相逢,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也没必要丢了自己的品格。知道吗?” 虽然赵垒说这一席话就跟大人拎着小孩的耳朵数落,甚至还恨不得一屁股打下去似的,不过许半夏听着却是很明白这是为她好。也就老老实实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赵垒听了笑道:“是不是很不服气?” 许半夏有点不好意思,道:“老大,留点面子吧,你刚刚说了做人要厚道的。” 赵垒笑道:“那不一样,我们是人民内部矛盾,有矛盾才有统一。妞,晚上再晚也给我电话。” 到了说定的饭店,许半夏停下车,拉开背包,掏出今早从宾馆取来的俄罗斯旅游介绍,撕碎了,就近扔进垃圾桶里。早上,因为小刀工昨晚召妓而产生了一丝心理障碍,心里对与赵垒的两地分居现状悲哀得很,也怀疑得很,很想逃避了之,所以下意识地取了俄罗斯旅游资料,心想春节时候干脆避到遥远的地方去算了,不见,或许想念会慢慢断线。可是刚刚与赵垒一通电话,心里又春暖花开,哪里去找一个可以率性说话,对方能听得懂,又能产生共鸣,更可以偶尔互相给予指点的人?放弃赵垒,只怕是一辈子的后悔。那以后纵是有谁人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恐怕心中还是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吧。想起小时候很不觉得那么回事的一阕宋词,“……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平时做什么事都是果断利落,怎么遇上赵垒,却总是患得患失了呢?别多想了,就是赵垒,一生休。 正自想得入神,伍建设也刚下车过来,见许半夏直着眼睛慢腾腾往饭店里面走,大叫了声:“胖子。” 许半夏要过得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拿眼睛看了伍建设足有三秒钟,才似是恍然大悟道:“伍总,咦,看来我没有迟到。” 伍建设很客气地问:“你想什么心事?怎么跟傻了似的。” 许半夏顺水推舟:“刚订了套设备,正在想呢,第一笔订金是进去了,春节后的第二笔钱从哪里出,总不能去挪用银行给的流动资金贷款。我从来没有搞过实业,真正开始着手了,才知道千头万绪,原来一点都不容易。以后要多向伍总请教了。”捧上伍建设一把,也把自己资金紧张的问题抛给他,告诉他借钱免谈。 伍建设当然不会不知道,嘿嘿一笑,却是道:“你流动资金那么雄厚,抽一点点出来调调头寸看不出来。银行又不是不知道都在那么做,不出事情,按时把钱还进去,就什么事都没有。” 许半夏只是笑笑,心说这办法谁不知道。不过也到了包厢。算来,伍建设今天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冯遇已经在里面,一见大家进来,便起身过来,拉起伍建设就往主座。冯遇虽然背后也是为伍建设的遭遇开心,表面还是很厚道的。随后秦方平与裘毕正一起进门。伍建设的财务经理这回也上了座。许半夏还是坐在冯遇的下首,裘毕正这下再不会与伍建设争,虽然伍建设也是落魄,可两者程度截然不同。不过秦方平此刻对于坐在裘毕正的下首很是不服,可见一年多下来,风水轮流,沉舟侧畔千帆过了。 寒暄几句,大家都是很快就把话题转到鑫盛。冯遇直接说:“伍总,你的鑫盛会拖垮你,只要那里一天不复工,你就得填一天的窟窿。但是据说那里的农民排着班在鑫盛门口巡逻,工人只许出不许进,要这么下去,不是成了无底洞?” 伍建设一听就开骂,说了半天脏话后才道:“他妈的碰到地头蛇了,你要敢过去,他们锄头就砸过来,性命都不要,专门往你轮胎下面钻,恨不得出条人命。还都是老太婆最勇。” 还是冯遇道:“即使整改也得有人进去整,他们那不是不给你开门的意思吗?有没有想过直接冲进去?” 伍建设道:“要是在我家的话,我怕它个鸟。可那不是我们地盘,打电话报警都爱理不理,警察过来看看没打起来就走。我要再敢动,不是不要命了?他妈的,这个公司我不要了,让它破产,欠银行的债不还,工厂放那儿银行要收就收。” 许半夏不由道:“那不是损失很大?而且他们银行怎么可能不追上门问你要债?”许半夏有点不相信,即使银行贷款不少,可是才没多长时间,要多也多不到哪儿去,伍建设真舍得放弃他那么大的投入?再说银行能放着伍建设这个有资产的大活人不问? 伍建设嘿嘿冷笑道:“损失一点,总比一直扛着无底洞强。他们爱玩什么玩什么,反正注册的法人代表不是我,鑫盛跟我没关系。”说着拿出营业执照副本给大家看,“我早有防备,哪里可能把所有企业都绑一起的。活了当然好,死了怎么办?” 许半夏目瞪口呆之余,不得不佩服,这才叫壮士断腕。不等鑫盛烂出来,自己先完身而退,最多损失一点钱,可总比陷死在那里强。这一来,伍建设有原来那么大的母公司壳子在,虽然暂时现在没有流动资金,可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甚至都不要一年时间。真正是硬汉子,当机立断下得了手。饭桌上众人都是直愣愣看着伍建设,一个个都是惊讶佩服兼而有之。等大家反应过来后,一个个朝伍建设敬酒致敬。 许半夏不无遗憾,不过这也是伍建设的本事,不得不服,换个裘毕正倒是试试?连一个郭启东都摆不平。 所以伍建设与许半夏说起押货的时候,许半夏也就认真与他磋商怎么合作。他的窟窿既然可以填补,以后总还是客户,生意上门没有往外推的理。反正时间押得长,借老宋公司货款的利息还是得由伍建设付。而且他的量不小,此刻求人,价格也不敢往死里压,对于许半夏来说,是单好生意。 只是这钱赚得不爽,出门给赵垒电话,说了前因后果,赵垒也是想不到伍建设会唱这一出。“按说,也有人手头有几家厂,法人代表全都不用自己名字的都有,有的是存心想做坏事。但那大多是贸易公司或者是小作坊,方便欠一笔换个地方。可是伍建设买下那么大鑫盛,也敢用别人的名字,这首先得有魄力。我就没那胆,要不我也把工厂的名字与贸易公司的名字分家了?” 赵垒道:“找得到合适的身份证,对方又一点不知情,也可以。最怕的是以后身份证的主人知道自己不知不觉有了那么一家公司,巨大财产面前不能不心动,循法律途径要求讨还,对你总是个麻烦。你又没想做坏事,还是老实一点吧。妞,你先不要立刻给伍建设发货,我到苏总那里了解一下情况,看是不是真实。如果伍建设真的就那么一甩手把鑫盛甩给银行了,你再发货给伍建设也不迟。” 许半夏道:“苏总可能比我还郁闷。不过他的省钢已经开始运转,趁鑫盛倒闭,赶紧把原来的技术人员好言拉回去,倒也是个小胜利。帅哥,你说鑫盛最后会归谁?我想伍建设是回不去了,公司可能非得高调转让给别人后,农民才肯放工人进去整改环保设备。我是不会去接手的,一是自己这儿也正等钱用;二是有那环保臭名在,如今被人盯上了,想做点手脚也不行,再说,改造环保设备费用不会小。我还没那么大财力,干脆奉劝苏总的省钢接手算了,总是国有企业,地方上面协调方便一点。” 赵垒笑道:“这你别担心,总有人接手,不过谁接手都不会比省钢接手更顺手。妞,我们不谈这个,没劲,不是很光彩。你说说,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开始放假?我们把时间核好了一起放。” 许半夏心里一动,道:“去年春节时候你为了应付危机,出国与董事会周旋,这回你总该回家了吧。你不像我,你得回家与父母团聚。” 赵垒笑道:“去年我没法回家,今年一回去就是两个,不是扯平了?妞,他们也想见你。但是都说女孩子怕见对方父母,你怕不怕?”赵垒感觉许半夏有点缩手缩脚,所以干脆用怕不怕刺激她。 许半夏笑道:“你别给我下套。”随即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这事,我回头研究研究。大年三十给你答复。” 赵垒道:“妞,你是不是嫌我什么都没表白就要你去我家?” 许半夏心说,还真有点,否则心里总是惴惴的,不过她好强,听赵垒那么说,才不会承认,还反问:“你要表白什么?” 赵垒一听笑了,心里不知怎么就想到许半夏说这话的时候微歪着脸,弯着两只眼睛,像只胖狐狸,只从睫毛缝间射出狡黠的精光,窥视着他可能出现的窘态。他忍不住地笑,脸瘦下巴尖的人才有狐狸样,为什么想到许半夏的时候也总是脱不了“狐狸”两个字? 许半夏听着赵垒在电话那头只是笑,就是不说话,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真有那么好笑?“你笑什么?怎么鬼鬼祟祟的?” 赵垒忍了忍,笑道:“我在笑你装傻。也罢,春节时候我先到你那里接你。到时候,我只对着你的耳朵说,法不传六耳。” 赵垒的声音柔柔的低低的,像是有电波从手机发射出来,直击芳心,回肠荡气,许半夏都希望此刻赵垒就在身边,身上似乎每个细胞都张着嘴在呼唤赵垒的拥抱。说起来早上真是走火入魔,还想着去俄罗斯旅游过春节,她真离得了赵垒吗?此刻心里只觉得,就算是赵垒有一丝离心,她都要死缠歪打纠缠着赵垒,不许他的心离开半步。对此,许半夏虽然心中底气不足,但是有十足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来自北方的新年礼物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电话里赵垒说他会联系苏总,了解鑫盛究竟落到谁家手中,许半夏当时没有开口阻止他,其实赵垒不知道,自己也没空告诉赵垒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一单生意做下来,她许半夏与苏总的关系,已非只有校友交情的赵垒能比。这天下,有什么能比利益相牵更牢固的关系?只是看着赵垒自动请缨帮她许半夏做事,即使她从苏总那儿了解内幕是唾手可得,此刻也是幸福地把那找苏总的机会放弃了。赵垒为她考虑,为她操心,那是多叫人惬意的感觉。 只是鑫盛,被银行收去的话,最终将会落于谁的手中?省钢虽然是最佳接棒者,可是他们一是有没有野心?二是他们有没有财力?许半夏估计他们是有心无力。不过今晚不想了,到底是喝多了酒。 而赵垒放下电话,忍不住一笑,这个胖妞,从她交代的与伍建设言语交锋中可见,她目前资金紧张。也是,她的流动资金虽然庞大,可那大半是过路神仙,她毕竟积累未久,底子不厚,目前又正是工程队进场,基建开始大规模启动,设备大批定制的时候,说钞票如流水一般出去,那是一点不会错的,这些赵垒都经历过,他最知道万事开头难。可许半夏就是一字不提那些苦况,就如同当初因税案进去一晚,损失惨重,可第二天见面她却依然笑容如旧,而且与此同时,即使那年春节大批赔钱货压在手上,也没见她多诉一声苦,她的坚强连很多男人都远远不及。 只是,赵垒不想让许半夏一直这么独立支撑下去,他想帮她一点什么,虽然他的积蓄或许对许半夏而言只够竖起车间一角,着实微不足道,但关键时候或许也可以派点用场。那么是春节时候给她一个巨大红包,还是等她资金紧张的时候雪中送炭?对许半夏的财力,赵垒不是最清楚,他一贯谨慎,考虑到如果许半夏资金暂时并不紧张,他此刻拿钱进去,会不会导致误解?比如被误会他想插手?虽然相信许半夏对他真心实意,但自己也不能做事太过莽撞,还是少做那种可能会导致误会的事为好。如此,不如做事做漂亮一点,先外围了解了许半夏资金情况,万一有紧急需要,他再义不容辞地送钱上门,或许效果更好。 看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十点,赵垒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给以前的手下,现在经他举荐进入许半夏麾下的财务经理打电话,侧面了解一下大致情况。他只是以聊天形式说话,祝贺新年之余,各自谈谈自己的现状,一如寻常的问候。 不过财务经理心想,既然现在改投了新的主子,而且许半夏对他不薄,所以他得为许总争脸,不便与旧上司多谈现在公司的账务,他当然还不知道赵垒与许半夏的关系。所以他虽然不敢胡说公司资金形势一片大好,当然更不会说公司其实资金紧张,只是简单地说:“我们还好啦,许总今年自有资金增长很快,财力滚雪球一样地膨胀,每天大笔资金进出,我们公司不得不为出纳配了车子。虽然年关,公司要像杨白劳一样紧张是不可能了,呵呵。不过我们还是忙。”财务经理不想顺着赵垒的话多说公司的资金情况,一个转弯岔了开去,“最近童骁骑运输公司的账务独立了出去,分家搞得我们人仰马翻。接着又是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完了还得公证,我们得大力配合。说起来,过年对于我们做财务的人而言,才是年关。” 赵垒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请会计师事务所的人来审计?与童骁骑分家似乎也不用做得那么兴师动众,许半夏他们兄弟之间基本上是许半夏说了算。难道是给税务盯上了?否则许半夏怎么可能自讨苦吃寻这个麻烦?不由有点担心,但依然平静地道:“说起来,你们现在业务量太大,税务局不盯上你们盯谁去?你们一家公司一月的税收,可以抵几十家小公司一年的税收,即使考虑抓大放小,也不会让你们轻松,你们门缝子里面扫一把,也比人家一年利税多。你说是不是。” 财务经理不疑有他,笑道:“倒不是税务盯上我们,我们与税务的关系好得很,他们不会春节前夕来麻烦我们,而且许总很懂税法,做事不会没有分寸,不会让我们难做账,累得被税务盯上。许总只是说既然分家了,干脆把我们的资产好好清理一下,心里可以有个底,顺便做一下公证,大家都清楚。这一句交代,可要了我们财务部的老命了。”当时许半夏怎么说,财务经理怎么说,他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但赵垒听到耳朵里却是一下咂出什么味道,毫不犹豫地引导:“运输公司的财务班子刚刚上马,要他们这个时候立即着手应付审计,可能他们心中年关的感觉更强烈。” 财务经理笑道:“没有,没有,他们现在独立核算,我们不管他们的事情,就连派过去帮一个月忙的人许总都吩咐不许他们多嘴插手。我们只是审计我们自己的这一块,没听说运输公司那一块也要求审计的。” 这几句话,直如重拳打中赵垒心口,赵垒只得很勉强地撒了个谎,说有人拍门找他,以后再聊,便挂了与前财务经理的电话,坐在沙发上发愣。他是最了解许半夏的,许半夏这个时候做什么劳什子的资产审计公证,针对的是谁,他一听便明。真是把他赵垒当什么人了,她这么又是审计,又是公证,节节如防贼一样地提防着他赵垒,怕他占去一份便宜,她以为他是那种贪图女人财物的小白脸吗?难道许半夏对他的好只是表面?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他不知道的?可是无论如何,赵垒心中只觉得,许半夏那么做是对他人格的侮辱。而他想不出许半夏如此兴师动众地审计公证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他不是不想为许半夏找理由,可是找不到。只有颓然坐在沙发上,茫然在茶几上摸了半天,举起杯子,又放下,拿起报纸,也没兴趣,最后还是抽出一根烟,点燃,把自己沉浸在烟雾缭绕中。他需要从震惊中恢复。 但是也就一支烟的工夫,赵垒便冷静了下来。想到两人元旦时候的缱绻,分手时候的不舍,以及过往许半夏对他的一切一切,他不是傻子,许半夏如果有心眼,可以骗他一时,但骗不了他多时,他知道许半夏对他的情意,不会有假。理智上说,对于两个都有不菲家业的人而言,婚前财产交代清楚,甚至签个婚前协议,这种事情周围很多有身家的人在做,许半夏婚前公证一下财产,却至今没提出与他签订什么协议,其实已经很是迁就。照目前势头发展,许半夏的财产以后肯定是一直大大多于他的,他确实会比较占便宜。可是理智归理智,骄傲如赵垒在情感上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总觉得自己成了占便宜的人,形象可憎。心里不自觉地落下一个疙瘩,既不是对许半夏,也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两人之间的关系。 许半夏浑然不知,一觉睡得极好,起床是个大晴天,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淡淡洒在被子上,似乎很温暖。虽然是周六,可最近哪有休息天,一天时间恨不得掰成几天用,所以只敢稍稍赖一会儿床。也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许半夏想到一件事。既然鑫盛最大可能的结局是被银行收去,而银行一般又都是最头痛收回这种实物而非货币,那么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把鑫盛拿到自己手中?可是,像她这样的私人公司接手的话,守在门口的农民未必肯散,而且作为一家被曝光过的敏感企业,以后必将时时被地方环保当局检查审核,麻烦多多,必定影响生产。大概只有省钢接手,地方政府才会开一面了。而省钢毕竟是国有,农民始终对国有企业还是抱着信任态度的,所以在目前看来,只有省钢是最合适的接手了。但是省钢应该是有心无力,它自家的流动资金还得问她许半夏调度,怎么还可能匀给鑫盛?她许半夏则是拿得出流动资金,但拿不出购买那堆固定资产的钱,一样的有心无力。可是,她想出一个高招,这其中如果加上苏总在上层的活动,虽然两家都有心无力,可或许会负负得正,最后拿下鑫盛都有可能。想到这儿,许半夏热血沸腾,再躺不住,跳起身就向电话跑。事不宜迟,机会不等人。 许半夏如今与苏总的交情,虽然才只短短一个来月,已非赵垒可望项背,她与苏总之间的通话比与赵垒还频繁。而且只要是许半夏想结交的,谁能感觉不到她的热情?苏总早连家里电话都向许半夏露了底。不过周六大清早的,打人家家里电话不合适,还是打手机,再急,目前也只是她许半夏在急,不能让苏总知道她的心急,否则谈判的主动权旁落。 没抱太大希望,但没想到手机会接通。可怜的苏总,空降接手了这么大个烂摊子,这会儿已经开机,说明他周六也没有休息的打算,比她许半夏还勤快。寒暄过后,直入正题:“苏总,我昨晚与鑫盛老板吃饭了,有些有趣的事想向你汇报汇报,呵呵。不知现在方不方便。” 苏总听了立刻笑道:“你任何时候都是方便的。快说快说,据说一直停工没法开动。上上下下都把他们开工的路给堵了。” 许半夏道:“是啊,伍建设说了,政府最多只是发一个通知,拉掉他们的电,农民可是一点不客气,搭了个竹棚子,天天轮班守在门口不让进出,他们即使是想搬点什么值钱的出来都不行。可能也就春节时候农民站岗会松懈一下了。昨晚伍建设谈了下他下一步的打算,苏总,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他准备把鑫盛割肉。”在苏总的一声惊呼中,许半夏把昨晚的谈话原原本本与苏总说了一遍,“我也不得不佩服他,伍建设壮士断腕,可能是避免他主力被拖垮的最佳解决办法。” 苏总听了一时也是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道:“伍建设真的下得了手?那么狠?” 许半夏道:“这只是昨晚他的说法,我还不能全信,最好请苏总找他们贷款的银行了解一下情况。不过照伍建设的性格,被银行逼急了,这个土匪会做得出来。” 苏总沉吟道:“小许,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被动了。打乱原来的计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伍建设只在你们朋友圈内小范围表态,对外却是闷声不响,不作表态,谁都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或许对你们的表态也只是幌子。这其中便有很大变数,在给他贷款的银行通过协议或者法律途径获得鑫盛产权之前,他随时可以跳出来捣乱。我最头痛的是,伍建设如今把自己从枪靶的位置转为埋伏的位置,我就很难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怎么做,对他就没法做出预防工作。万一他获得什么政经资源优势,死灰复燃了呢?我倒是更愿意看到他深陷泥沼,一步步身不由己走向深渊。那其中的趋势,我们可以主动把握,一目了然。现在这样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得去侧面了解一下他究竟有没有开始这么做。” 许半夏听了不由惊道:“呀,这方面我倒是没有考虑到。银行要取得鑫盛的产权,伍建设一定不会老老实实拱手出让,肯定会拖拖拉拉,最终通过司法途径解决。如果他再做一下手脚,最终产权到银行手里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如苏总所说,这其中变数太多。最起码苏总想召回被鑫盛拉出去的那帮技术人员就已经有了难度。伍建设公开不表态,那些技术人员就得一直处于观望中,毕竟他们已经出来,而且省钢收入不高,目前又还没有大的起色。而且伍建设的母公司如果起死回生,又很有起色的话,难保他在官司过程中忽然提出新的建议,继续鑫盛的营运。那时候农民也闹得疲了,银行见贷款可以收回也就见好就收,地方政府也不想好好一个厂一直荒着没利税,难说他或许真能咸鱼翻身,到时你就被动了。苏总,看来你得调整策略了。” 苏总这一回很快就道:“小许,我能那么轻易放手?只要我不放手,伍建设能那么容易得手?我倒是不担心最终结局,我只是怕其中变数太多,不得不花太多精力在那上面。我现在唯一的问题只有劝说银行不要对伍建设有妄想,同时又得给银行一点甜头,让他们赶紧取了鑫盛的产权,了我心结。只是我现在自己也没钱,想给银行甜头却拿不出货色。只要银行肯配合,对鑫盛步步紧逼,伍建设就闹不出啥花头来。等吧,只有等我把省钢运转顺利了,再给银行压砝码。” 许半夏一听,心里放下大半,原来苏总脑子一直是清楚的,几句话之间就已经找到问题根本,那就是在银行着力。当下顺水推舟,高帽子送上,顺便一起附上自家的打算:“苏总,刚才我还觉得事态严重了,把打电话给你的本意都差点吓忘了。还好你指了一条路,我这儿倒是正好有给银行的甜头。我原本以为伍建设壮士断腕是件好事,正好方便你我从中下手,但是我忽略了其中的变数,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点。不过既然苏总成竹在胸,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也正好,我原来的思路正好与苏总这个给银行一点甜头的思路相合,不知道苏总有没有兴趣听一下?” 苏总听了,笑道:“小许,你资金实力雄厚,有你搭一手,银行方面我就容易说话,否则我总是底气不足,呵呵。你赶紧说说,我听着。” 许半夏心说,我自有资金的实力哪里强了,最多是拿着别人的大钱,狐假虎威而已,不过这话她是不会对别人说的。“苏总,我本来是想着鑫盛被银行收去的话,银行对着那一堆废铜烂铁一定头痛得很,他们一定是急于处理,希望折价卖给谁家。可是我想,只要你苏总一直把持着,鑫盛谁敢接手?伍建设这样强力的人也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江湖上知道好歹的人谁还敢尝试?而比省钢更有力的企业却是又看不上鑫盛的规模,所以我算计来算计去,也就省钢是最佳接替者。你们接手,政府方面的事情容易摆平,技术人员方面更是可以与省钢互通有无了,而且,鑫盛的设备稍稍补充一下,不比省钢同类设备差,接手鑫盛是不错的选择,尤其还是一个政绩的转折点,说明省钢不仅可以维持正常运作,还已经能持续发展扩张了,这对于一个烂摊子而言,是多漂亮的象征啊。唯一一点不足是你们没有资金吃下鑫盛。所以我想不如苏总拉上我,我们一起吃下鑫盛,由省钢出面,牌子也挂省钢的牌子,流动资金等全部由我解决。这才是我的粗略意向,如果苏总有兴趣,我们可以找时间凑一起详细商谈。” 对苏总而言,旁的不说,最吸引他的是许半夏嘴里说的政绩。是,目前看来,省钢可以勉强上马运作了,可是要达到可以扩张的地步,起码现在还看不到希望,估计所需时间会很长。可是他想着尽快出成绩,只有显而易见的成绩才能说明问题,才能向有关部门交出完美的答卷,达到他曲线救国,谋取心仪位置的目的。既然许半夏愿意借力,又愿意低调行事,给省钢挂了名头,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还能有什么可说?当下就道:“小许,你今天不要再有安排,我立刻过去你那里商量。你给我订个房间。” 许半夏满口答应。放下电话,心里开花,成了。本来还有点担心苏总不肯给她分一杯羹,或者错估他的野心,他或许只想拿回原来的那些技术人员便算数,并不会热衷鑫盛那个摊子。所以在话中大大的加了诱导因素的剂量,拎出苏总最在意的政绩作为突破口。酒色财气,苏总占大头的是气,只要他野心够大,应该不会忽视她许半夏提出的好处。果然,他当机立断准备过来详谈的决定,说明他心动了,而且还是很心动。如此,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只要苏总肯努力,那么收购鑫盛的资金就不用她许半夏出了,如今她的资金也青黄不接,恨不得老鼠洞里挖口粮,哪里还拿得出那么一大笔钱来收购鑫盛?毕竟做的只是正当生意,又不是歪门邪道,哪有那么快发财的。这一点,许半夏早就有了计较。只等苏总过来后,再定具体细节。 很想第一时间就说与赵垒知道,可是赵垒关机,只得在他手机上留了短信,没再打他家里的电话。想是难得周六休息,好好睡个懒觉也是有的。赵垒又似乎挺喜欢睡懒觉。想到这儿,许半夏不由对着一碗粥眉开眼笑。只是火热滚烫的一件事一时找不到赵垒说话,还是很有点遗憾的。 开车去公司,半路时候一个电话进来,许半夏还以为是赵垒的,一看却是个不熟悉的号码。接起才知,原来是东北那人的手下:王。许半夏连忙道:“王先生啊,久违久违,新年快乐啊。”心里不禁打鼓,他们前天晚上刚刚拆了那厂,她许半夏昨天刚好联系过屠虹,不知王今天找上门来是为哪桩。 王的声音听上去比较轻松:“许小姐,很久不见你,新年快乐。前天晚上我们把重机厂拆了,都没遇到抵抗。我回来后我们老板说,这得感谢你啊,许小姐。” 许半夏忙道:“是啊,真快,你们老板真是决策有方,最初我还以为最起码也要等到春节后才能动手呢。请王先生转告你们老板,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个跑腿的,你们老板这么看重我,我着实不敢当呢。” 王轻笑一声,道:“还真被我们老板说中了,他说许小姐一定会谦虚推辞。不过我们老板一向赏罚分明,他说他要送一个亲手得来的东西给许小姐,作为新年礼物。” 许半夏心说,你不理我就是最大的礼物了,拜托拜托。但嘴里还是十二分的客气:“呀,这我怎么受得起,王先生,你跟你们老板说一声,我这个小辈给他办事那是应该的,我能跟着他办事又学到东西,是我的福分,快别提礼物不礼物,折杀我了。王先生你千万转达。” 王笑道:“这也被我们老板猜中了,他说你一定不会收,但是他拆了重机厂心里欢喜,他用心准备的礼物你一定得收,我们一早就派出兄弟提着礼物过去。估计是十点的飞机到达你那里,请你派人过去接一下,否则我们的兄弟到你那里就是两眼一抹黑了。许小姐,这是我们老板的心意,你别客气了。” 许半夏忙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帮我谢谢你们老板,也请你们老板方便的时候到我们这儿来玩,王先生,你也有空过来玩啊,让我做一次东。” 放下电话,许半夏一看时间已经不早,紧着赶去机场可能正好等到十点的飞机出来。也来不及叫别人了,自己方向盘一打,直接去往机场。却听手机又响,这回是小刀工打来:“许总,怎么不去厂里了?今天起重机厂的人过来,要等你谈价呢。” 原来小刀工开车跟在她的车后,刚才只顾着应付王,没留意。许半夏犹豫了一下,道:“你先跟他们谈参数吧,我去机场接个人,嗯……是你们东北过来的,对,就是他们,说是送礼物过来。我有点担心,还是我自己去一趟,不敢怠慢他们。” 小刀工听了一下怔住:“他们还不放过我们?还要怎么样?明摆着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吗?许总,要不要我一起去?” 许半夏一听,知道小刀工误解了,以为是送他们的礼物,忙道:“想请你一起壮胆呢,可是你一走,起重机厂的人来了怎么办?你还是管着厂里,我如果中午没法回厂吃饭,价格你就定一下吧。放心,我不会有事,这儿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 小刀工前天晚上刚见识过许半夏的身手,可还是不放心,他对家乡的那些人心怀恐惧。可是许半夏说的也对,他要是一走,谁来拍板?只得答应了。 虽然最后小刀工给劝退,但他言语中显而易见的关心还是让许半夏感动了几下。人跟人之间都有感情的,起码从目前来看,她许半夏是刀工一家的恩人,她自己虽然并没有这个自觉,但人家是那么认为了,也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了。对此,许半夏心中有些微的内疚。 赵垒一起床打开手机,就看见许半夏的短信,想了想,没回。洗漱后又拿起手机看一眼短信,一直到坐到饭桌边,还是没有拨号的兴致,直到饭吃完,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多,才下去找车,上了车才给许半夏电话:“妞,你周六都这么早起来,可以评模范了。” 许半夏也已经到了车上,正闷闷不乐地想着事,接到赵垒电话,忽然就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连珠炮似的道:“刚刚东北那边给我送来个油光可鉴的大木箱子,很沉,说是给我的新年礼物,我都不知道是什么。送东西的人也不肯跟我回市区受我招待,当即就回去。我有点害怕,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但又不大敢打开它。小刀工说他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说实话,我也是担心得很。” 赵垒刚给许半夏打电话的时候有点勉强,这个时候听许半夏这么坚强的人此刻言语里都是满满的惊慌,一下心软了,昨晚的事都抛到脑后,想了一想,道:“你别太担心,这种飞机上面托运过来的行李都是检查过的,不会有大事。而且他们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爆炸品或者射飞刀之类的下流事。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路边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先看一看,如果没什么,心也可以放下来。否则提心吊胆地玩命开车有危险。” 许半夏其实自己也在找地方停车,刚才只是缺少动力。“我本来是想当场就在机场看的,但怕万一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机场人来人往,给人看见了不好。我也正找地方停车呢,好,这儿有个出口,转弯停车,你等一下。” 把手机往车座上一放,先在路边停下,然后拿着手机打开后备厢,想去开箱子,可想了一想,对赵垒道:“我还是把箱子拖到车子下面再打开,你等着。”说完抓起木箱往地上放,还真沉,不知是什么东西,按说他送出来的礼物不会不贵重,但是怎么可能那么沉?难道是什么石头?打开所有的搭扣钥匙,许半夏犹豫了一下,走到侧面,不敢正面对着箱子,然后一脚勾开箱盖,人跳到一边:“打开了,咦,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没有飞刀射出来。我看看,是什么。” 赵垒听了也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不由笑道:“我说了吧,他们怎么可能做那种下三流的事,再说你与他们又没有什么恩怨。” 许半夏应了一声,但笑不出来,拨开上面一块藏青的盖布,才看上一眼,腿就软了下去,到底是见多识广,还没瘫坐到地上:“帅哥,是两只小鹿,上面一只给轰掉半只头,血肉模糊。下面一只头给压在下面,还看不出来。他们这是在杀鸡儆猴,威胁我吧?” 赵垒听了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道:“不是没有可能,他们或许是在警告你不要做出屠虹他们那样的事来。不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礼物,那人想把自己亲手打来的猎物送给你,毕竟这种东西难得,是他们东北的特产,你平时没法见识。而且还是派专人专程送来,这个礼够重。” 许半夏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箱子中的小鹿,喃喃地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不该挖胡工他们过来了,否则不会有这种事。被那帮人盯上了的话,以后没个完了。前面我是做事太冲了一点,没好好考虑后果。”许半夏以前打架动刀子,血见得不少,自己的血也见过,更有冬天纠集伙伴杀狗吃肉的壮举,她从不怕放血剥皮。按说看见小鹿上的血是不会害怕的,她害怕的是死鹿后面举起黑洞洞枪管的人。 赵垒虽然以前也劝说过许半夏放弃从东北火坑里挖人的打算,可现在事到临头,再提也没有意思,便道:“妞,凡事往好里想,或许真没什么大事。而且你目前为止还是帮了东北那边的忙,只要以后不做挖他们墙角的事,不与屠虹交往,他们能无事生非吗?他们也没闲着。毕竟他们是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人,不可能太乱来。事情已经到此地步,你没有退路,还是想想怎么化不利为有利吧,我也替你想想。但屠虹那边你是千万不要再有任何牵涉了。” 许半夏心想,昨天才刚与屠虹联系过呢,看来这事也得放手了,否则把东北那人惹急了,即使他手里没有她许半夏捣鬼的证据,也难说他会迁怒于人,叫杀手拿把猎枪轰掉她的半个脑袋。想着都怕。踢上箱盖,把箱子搬上车,这才又对赵垒道:“我知道了。以后怎么避得远就怎么做吧,回头我跟那些东北来的工程师们也说说,让他们也收敛着点,别到时候给我惹了麻烦。帅哥,其实我早上打你电话本来说的是另一件事,苏总等下要过来,他想与我谈谈我们联手吃下鑫盛的细节。” 赵垒一听不得不服,刚才还听许半夏说话声音都变,这会儿一下就放下了,似是若无其事地谈起别的事,真是举重若轻,要是换成其他女子,还不哭爹喊娘?又想到自己昨晚还在担心许半夏资金不足,怎么她现在倒有力气收购鑫盛?不由疑惑地道:“你拿得出那笔钱?我起码知道,省钢是拿不出的,难道钱都是你出?你可别占用流动资金贷款,否则可能重蹈伍建设覆辙,光是利息就能压死你。” 许半夏道:“我是从昨晚伍建设割肉把鑫盛抛给银行这事得出的主意,要说叫我从伍建设手里买,我也拿不出那么大笔的钱,但是与银行的话那就不同了。所以我才要拉上苏总,没有省钢,银行不会便宜我。因为目前看来只有省钢才是唯一最佳接手人,可正好省钢没钱,那就给我钻了空子,他不得不找一家拿得出大量流动资金的人合作。我正好是个虽然拿不出大笔自有资金,流动资金却是不愁的人;而且我又不是太强大,容易控制,收购过程中省钢可以一直占表面主导,对于苏总来说是件很有政治价值的事情。今早苏总被我一说就心动,当即拍板说要过来详谈。他现在正在路上。” 赵垒正想顺口说出“要不要我过去”之类的话,忽然心里不知怎的抽了一下,把那话咽了回去,想了想才道:“妞,你走稳一点,伍建设前车之鉴在,鑫盛要开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那箱礼物……”赵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过去陪你吧,你现在心情一定很复杂,我跟你说说话开解一下也好。” 许半夏听了很是感动,赵垒是打心眼里地为她好,她能不知?但是她知道赵垒现在也是忙得转不开身,她虽然想他过来,可说不出口,思量再三,才道:“你那么忙,还是别过来了,我还好,这会儿比起当初在东北,已经好很多。没关系,相信我是很坚强的。虽然我很想你,但是我也没时间去找你,我们都一样。”叹息之间立刻就转了话题,“我还没说完收购鑫盛的计划呢。” 赵垒正听着许半夏的话心里叹息,这妞现实得要命,理智得要命,要用看寻常女子的眼光来看她的话,可能可算是冷血,她对他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好了吧?没想到许半夏会一下就扭转话题,一时有点不适应,正好他也到了厂里,一边下车一边道:“我到公司了,你说的计划我大致有个数,是不是想通过关系跟银行签订一个桌面下的协议,你多少钱买下鑫盛,帮他们银行解决坏账,然后他们银行立即把多少钱用贷款形式返还给你,你等于是空手套白狼,对不对?” 许半夏惊讶地道:“咦,你这个乖宝宝怎么会知道这种歪门邪道?” 赵垒哭笑不得地道:“这种事我以前接触过,还是银行自己找上我的,说希望我消化一家破产抵债企业,他们银行解决贷款。那时利息高,我一算这每年的财务费用就不得了,没答应。现在贷款利率低,这种办法可以考虑。你跟苏总尽管放胆开价,他这人社会效益第一,收购企业这么长脸的事,他一定热衷,你算是抓到他的点子上了,不要太客气。” 许半夏这会儿老老实实了,原来赵垒没她想象的那么正统。两人又扯了几句话,这才放下。许半夏感觉那箱礼物带来的紧张感轻了许多。有个人分担的感觉真好,她现在已食髓知味,只要有重要事情,第一个先想到给赵垒打电话商量汇报。 许半夏开车回到公司,才下车,便见胡工和刀工等几个老工程师一起迎了过来,可想而知,肯定是小刀工与他们说了。本来她不准备把那箱子给他们看,怕吓着他们,但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再说他们现在又处于心理过敏期,这种与东北那人私相授受礼物的事本就敏感,如果回避不给他们知道,反而可能导致他们东想西想,只有开箱。 当着他们的面,许半夏拖出箱子,打开,然后无声地站在一边。很快,就看出众人的脸跟她方才一样变得煞白,有的还白里透青,胡工是唯一的女性,更是支持不住,站到一边干呕。这时小刀工过来,他的脸色也很差。一众沉默了很久,才听小刀工道:“是狍子,还是野生的,虽然说狍子很傻,可要打到它,而且正打到头,还是要有点枪法的,他们送这件礼物来,是想威胁我们吧。” 许半夏道:“我也这么想,一枪能轰掉狍子半个头,这枪即使不准也已经够可怕。下面还有一只,我们翻看一下。”人多胆气壮,再说许半夏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所以把上面的死狍子拎走的时候,也不是太害怕。 下面那个狍子可就干净得多,躺在箱底乍一看似乎没有伤痕,扯起来了才看出,狍子脑门上一个黑洞洞的枪洞,犹如计算过似的,这枪洞正好在两只耳朵的正中间,与耳洞三点一线,一枪毙命。这一枪,虽然没比轰掉半个脑袋的视觉效果强,可往深里一想,却是叫人腿肚子打抖,阴寒从骨子里缓缓浸出来。这枪要是瞄准自己呢?自己能像傻狍子一般跑得那么灵活吗?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许半夏手上早没了力气,死狍子颓然掉进箱子。 众人都无言,都没什么话可说,前天的事刚听说,今天这个箱子就送到,还能说明什么问题了?无非是警告他们收起尾巴做人,不得轻举妄动。 还是许半夏说话:“大家别太担心,你们在东北的时候他们也没拿你们怎么样,到了这儿,他们更不可能怎么样,只是吓唬吓唬我们而已。”边说边扶起胡工往办公室走,“不过我们也得有点防备才好,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显了。” 胡工一家都知道许半夏说的是什么意思,自此以后,他们即使是写揭发材料,也不敢让一起过来的老伙计们知道了,更不便多叫许半夏出面与屠虹联系,他们是有良知的人,不想太牵连许半夏入那泥沼。而小刀工则是走得更远,他基本上已经放弃了扳倒那人的念头。胳膊拗不过大腿,自身的能量几许自己最知道,除非真是不要命了。已经有过一次不要命导致的遭遇,小刀工心中想没有阴影也难。 对于许半夏而言,这下心理负担少了许多,与屠虹联合想要扳倒东北那人,她本就勉强。这下不用再多花心思敷衍胡工。 回到办公室,打王的手机不通,又不敢直接去给那人电话,只是给他发短信,很简单的几个字:“谢谢您,帮我镇住那帮人”。很快就接到回来的短信:“你没有误解我的意思,很好,聪明。” 许半夏看了在心里骂一句:他妈的臭流氓,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送这一箱“礼物”来主要是为威胁警告,却偏要人假惺惺地说成是他在帮忙,帮她压制胡工等人,使她易于管理那帮人。够虚伪。他那么恶霸在前,谁还敢“误解”他的意思?要是时光倒退一百年,只怕他还想叫人冲他山呼万岁吧。不知平时他周围的人是怎么自处的。看王与以前那几个大汉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估计也是给压服了的。许半夏可不想成为那人的手下,以后没事还好,只要与那人稍微有关的,她是坚决退避三舍。否则不是自讨苦吃吗? 与苏总一直谈到很晚,从下午谈起,饭桌上也没歇着。许半夏原本只想着先谈个意向,谈个框架,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谈具体合作方式,可是苏总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甚至考虑到了后来的运营。后来经许半夏追问,原来他在那家银行有很深的关系。难怪,当初伍建设出事时候,银行也是起事人之一,当即断了伍建设的贷款供应。既然如此,朝中有人好办事,许半夏当然非常认真与苏总谈了下去。不过这一下,因为她事先没有周密考虑,失了主动,可又因为苏总的急于求成,她也没被动到哪里去。晚上十点,两人大致就讨论内容得出个纲要,各自在会议纪要上签字画押,这才散去。明天,苏总便直接去鑫盛所在地找那家银行高层商谈。许半夏知道苏总的办事速度,心说像他那样的高干子弟还是比较难得,看来是个很有前途的人。心中当然留了持续发展关系的念头。 回到小区,冬天的夜晚萧条冷清,许半夏似是隐隐看到有人在她楼下一闪,又躲进阴影,她走过去看,却又发觉没人。怀疑是自己最近忙昏头,眼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小野猫出生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许半夏因为动用的资金越来越多,现在已经不是老宋可以决策的范围了,半年前就已经直接与老宋公司的老总直接接触。春节前过去,当然除了对账之外,还要感谢他们一年来的照顾,自然,老总又得摆宴招待,只是这回不再是以前礼节性的接见,而是朋友间的觥筹交错了。许半夏当然不会忘记给相关人员带去厚重的心意。 每天都是喝得烂醉,没有点逃避的余地。老宋见许半夏攀上了高枝还不忘一直提携他的生意,过年又一点没忘记他,心里很感动,所以一路亲自接送。许半夏本来是准备第二天晚上就回的,可是在那边酒桌上遇到了另一个类似老宋公司级别的北京公司来的老总。郎有情,妾有意,两下里因为老宋公司老总的撮合,只要没有喝酒的时候都谈得很是愉快。所以第二天晚上,许半夏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北京的老总一起去了香港。于是,许半夏又有了新的资金来源。资金来源分散,不一棵树上吊死,这才比较保险,这种招数笨蛋都知道。 在香港,许半夏看上一只百达翡丽的男表,黑表带,白表面,钢表壳,简单大方,非常喜欢,忍不住下手给赵垒买了一只,作为新年礼物。既然与北京的那个老总一起出来,自然也送了他一只,是为投资,那是不一样的。这两人的东西,目前资金再紧张,许半夏也是要咬咬牙送出的。 北京的老总乃是高干子弟出身,见许半夏送来的不是金光灿灿、钻石闪烁、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害他戴不出去的俗物,而是含蓄高贵的物事,又很知道那价值,心里喜欢,自然知道投桃报李,后面该怎么做。有些人,拿几十万现金进去还未必能打动得了他的心,可一件与其身份匹配甚至高于其身份的所谓贵族礼物,却能彻底换来骄傲的他的认同。只因彼此由此似乎有了身份认同,对上了共振频率。 其实赵垒也是这种人。生意场上,许半夏倒宁愿对方是一捆钞票出手就可以收买的俗物。可以少费许多心机。 至于生活上,许半夏最欣赏赵垒,雷打不动,百折不回。 从香港出来,直接跟着上了北京,那里,许半夏早就吩咐了财务经理拿着前几月的财务报表和工商登记、税务登记等资料送上门备查。报表白纸黑字,又有每月税务那里敲来的章,巨大的现金流量和销售数额一目了然。再加有老宋公司老总的推荐,北京的老总谨慎地拿出第一笔钱开始参与许半夏的生意。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第一步,许半夏就不愁他不接着上。她懂得互利,懂得互相给予甜头。 因为新工厂筹建,自有资金紧张,许半夏早有从流动资金中抽取的打算。原本的融资渠道为银行与老宋的公司,只要她把还款时间协调得好,也可以瞒得过去,再说相对于庞大的流动资金而言,她抽取的用于固定资产投入的钱毕竟是有限。只是担心银行这一块,因为公司流动资金的进出银行最清楚,万一要找茬的话,仔细审查,还是可以看出她挪用流动资金,所以这原来一直都是许半夏的心病。如今加入了北京公司,三家资金一起流转,许半夏充分体会到了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乐趣。 财务经理很是感到骄傲,当年他在赵垒手下做的时候,虽然是家不小的外资企业,说出去名声很不错,但如今看来,资金流量是不如许半夏多了,他进公司后,眼看着许半夏的生意蒸蒸日上。本来他很是担心许半夏会不会如暴发户般假大虚空,一味只追求着产值上升,账面利润十足,而不知亏空越来越大,以致以后的日子不得不挖东墙补西墙。很快在合作中他看出,许半夏的算盘非常之精,即使十一月这个寻常来说最大的淡季时候,她除非不做,做了也是在扣除各项费用后只赚不赔的,所以他相信是没有问题了。他尤其对于许半夏精准的数字记忆佩服不已,因为佩服,再加许半夏给他的收入不低,所以他早就被许半夏收了心。 即使最近因为大量筹建项目上马,资金紧张,他也不担心,就凭他都可以知道哪里可以挪用一点钱,不用说许半夏一定是更清楚,他一点不急。只是怪赵垒怎么会问起他们公司资金紧张不紧张的事。与许半夏办完手续,没在北京留宿,连夜飞机赶回。送机的人离开后,财务经理忍不住问:“许总,江湖上是不是传言我们公司资金紧张?这事如果传出去,不是很好听啊。” 许半夏本来是想问审计做完没有,见问得蹊跷,不由疑惑道:“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了解一下渠道,还是堵一下的好,传到银行耳朵里总是不美。” 财务经理不疑有他,但也有点顾虑,小心地道:“与赵总聊天时候赵总提起一句过,说的大概是筹建阶段各家资金情况都是捉襟见肘,问我们公司最近是不是也紧张。我说我们公司好得很,从来没有出现过资金火烧屁股的情况。”眼看许半夏闻言脸色一凝,连忙道:“不过我没多说什么,多解释了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给我转了话题,说我们最近忙得很,又是年底,又是审计公证的,时间紧张得恨不得不睡觉。” 许半夏听前面的时候觉得怪,赵垒怎么去问财务经理她的资金紧张状况,每天电话在打,有什么不可以直接问?什么意思呢?公司内部的资金情况这是很隐私的问题,许半夏不是不愿意让赵垒知道,只是觉得这种问题多说没什么意思,两人每次通话都是说不完的其他话题,哪里会去想到什么枯燥的数据?而且许半夏也觉得,总是提资金紧张,倒好像是看中他口袋里的几百万钞票了。再说她好强,不想在赵垒面前总是哭天喊地的。但总觉得赵垒绕过她去问财务经理,这事她很难接受。所以忍不住地就皱起眉头。 但等财务经理后面的话说出来,前面的些许不快早被许半夏抛到脑后,原来还有更严重的。什么,被赵垒知道了她在资产审计和资产公证?以赵垒的精明,这不是等于明摆着告诉他,她许半夏是在做什么打算吗?她不是没有想过与赵垒商量这方面的事,但是考虑到赵垒以前提起伍建设在杭州销售会议上说的话时候很敏感的样子,她当时在赵垒重提的时候装傻作忘记状,可由此看出赵垒还是很在意的,所以不敢跟他提起。而此刻许半夏则是后悔没有跟赵垒提起,自己说明起码也是一条好汉,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而背后又是审计又是公证地暗做准备,则有点对不起赵垒了。不知赵垒现在在想些什么。不过她自然不会拿这些事与财务经理说,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问道:“那这应该是最近的事了?你告诉我时间,我回头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缺钱的名声不能传出去。” 财务经理不知就里,还觉得自己做得蛮对的,忙道:“是上周五晚上的事。” 上周五?许半夏立刻回忆起来,然后想起周六的种种,忽然想到,她一早给赵垒短信,赵垒很晚才回电,那时她已经从机场接了一箱子“礼物”出来;而且那晚她和苏总谈得很晚,忘了给赵垒电话,也没有收到赵垒的例行电话,原本他们从来是晚上怎么都要通话说几句的,如果有事,那也会提前招呼,难道周六晚上赵垒是有意忘记不打电话的?许半夏此时希望赵垒不要那么含蓄,要生气的话还是吵出来骂出来的好,自周日开始赵垒还是一天一个电话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许半夏怀疑,这其中已经有些不一样了。赵垒很骄傲,骄傲的人不能伤及自尊。而她,现在只有赵垒了。 许半夏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恨不得立刻打电话过去向赵垒解释,但是怎么解释?说什么呢?她忽然发觉自己也有口舌不灵的时候。这时催着上飞机,她只得关了手机。飞机上,接着与财务经理说话,分散对那事的注意力。事已至此,只有想着怎么善后了。赵垒不可能没感觉,这一点许半夏确信无疑。 下了飞机就开手机,这可能是很多人的习惯,许半夏也黑灯瞎火地先掏出手机开了。一下进来几个短信,一个是高跃进的,问有没有办法说几句话,很要紧。一个是赵垒的,叫她开机了就打电话给他。看见赵垒的短信,许半夏第一次心虚地不敢打电话给他,还是跟高跃进先说:“高总,我刚下飞机。找我什么事?” 高跃进道:“你很忙啊,我秘说每天约不到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许半夏笑道:“我可以把机票给你检查,看看我是不是在外面没法跟你见面。要不现在才九点,你有空的话说个地方,我立刻带着行李赶过去?” 高跃进想了想,道:“来我别墅吧,大冷天的,我不想出门。你元旦那时候来过的地方。” 许半夏笑道:“你给我准备点夜宵好吗?首都机场死贵,我晚饭都没吃饱。” 高跃进道:“饿不死你。快点,别去别的地方转悠。” 许半夏答应了,让财务经理自己打的回去,她找了辆车去高跃进那里。上了出租,磨磨蹭蹭地摸一摸头发,抓一抓痒,挪一挪位置,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干了,才鼓足勇气给赵垒电话:“不好意思,让你等好久,我刚从飞机下来呢。” 赵垒笑道:“该不会是刚跟着你说的那个新联络的公司老总到北京吧?我正好也今天给总公司召到北京,怎么样?过来我这边?方便吗?” 要换作以前,许半夏听了这话只会欢呼雀跃,然后表示遗憾,可是今天听了却别有一种滋味在心,似乎一下把心中的委屈都勾了出来,但又把一路上担着的心事放下一半。要是赵垒心里真是很不舒服的话,保持风度通话还有可能,可是自己找上门要见面就不会了。不知怎的,心里一酸,眼角也就润了起来。忍了很久才道:“我刚下的是从北京回家的飞机,臭帅哥,你不会早点来个电话通知,我起码可以在北京宿一夜。” 赵垒在电话那头连连叹息:“是我失策,我也是刚刚下飞机,今天是总部紧急给我通知,说叫我到北京见一下总部来的人。所以来不及通知你,真可惜,太可惜了,否则我还以为可以给你惊喜。我们总公司的大中华区总部在北京,刚从香港搬来。以后我可能跑北京机会比较多。” 许半夏心里有鬼,但见赵垒没有追究的意思,还一如既往,当然心里感激放松内疚,什么滋味都有,可千百种滋味涌上声带,化作声音,却是嘟嘟囔囔的几个字:“我想你了。” 赵垒其实也是在那一头叹气,记性太好,想忘记心里的那个疙瘩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听见许半夏难得的声音里居然带了点哽咽,心里也是什么滋味都有。傻了半天,才柔声道:“傻瓜,我们不是很快就要见面了吗?要不我从北京回来,先到你那儿转一下?” 许半夏耳朵里只回想着“我们不是很快就要见面了吗”这一句,真是很想追着问赵垒,真的能见面吗?可是也知道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只得忍了忍,道:“这会儿你也是最忙,别过来了,反正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对了,我家保姆提前回老家过春节,这几天我住厂里,你别打我家里电话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本事都摆在那儿,即使各自心怀鬼胎,可话还是说得叫对方一点听不出端倪来,都想着有什么事春节见面时候可以好好地说,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关上门吵架都可,起码可以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色眼神。 放下电话,许半夏心里想,其实自己做的事要真说起来也是没错的,现代社会大家结婚前把条件什么的摆上桌面都谈清楚,甚至签个协议,这事儿很多人在做,尤其是对有家有口的人。赵垒见多识广,怎么会不清楚这点?所以自己这么担心是多余了吧。不过如果赵垒真的很生气的话,那是不是太小心眼了点?这事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可是想是这么想,要许半夏放下对赵垒那一头的担心,她还是放不下。一路怔忡,直到下了出租车,被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高跃进在温暖的家里只穿着一件深蓝的毛衣,一见许半夏提着行李箱由保姆迎进来,他难得地起身迎接了一下,走过去几步,看着许半夏道:“你还真是直接从机场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去家里拐一下。” 许半夏笑了笑,脱了大衣交给保姆,道:“您老要我三更到,我哪敢拖到五更来?” 高跃进闻言笑道:“胖子啊,你怎么又瘦了那么多?为帅哥减肥?至于吗?” 许半夏禁不住笑道:“什么话,高胖子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连我胖瘦都管起来了?换你一下飞机就给召唤过来谈话你能不瘦?累死我了。野猫不是明天的预产期吗?我主要为这个赶回来。今天她住进医院去了没有?” 高跃进笑道:“住进去了,还是单人房间。你说辛夷都那么大可以生孩子了,我怎么还可能不老到婆婆妈妈?没想到她平时霸王似的一个人,遇到生孩子了能怕成那样,抓着阿骑一点不让他走一步,老爹在她旁边她都不要了。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许半夏笑,原来如此,还说最近高跃进怎么这么良善:“快做外公的感觉好不好?阿骑都等不及了,跟我说事情都断断续续像是屁股后面有什么追着似的。好了,高胖子,我们不说废话,我还要赶回海边工厂去住,不想搞得太晚,你叫我来一定有什么要紧事?” 高跃进笑笑,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肚子,却是低头沉吟。好一会儿,才低着眉,有点深沉地道:“我今天吩咐人送年货送钱去修姐家,没想到报说修姐失踪。上周的事。” 许半夏惊异,看住高跃进,却不知道该劝慰还是疑问。 高跃进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野猫跟修姐住过一阵,修姐知道野猫的预产期。不过这事儿我没与阿骑和野猫说,怕他们担心。我让人先在修姐家村子附近找找,也报警了。但是……如你所说,修姐现在考虑问题不是很正常。” “你担心修姨到医院找上野猫?”许半夏忽然想到周六晚上与苏总会谈结束,回家看到的一闪而过的可疑黑影。“可是修姨上回什么愧无面目见东翁的时候都跑不远,她能找到野猫生孩子的医院?你别瞎操心。” 高跃进脸上却颇为尴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跑不远可能是假相。调查下来,修姐在上海很江湖。” 许半夏再次吃惊,“咦”了一声,难道修姨也混大姐头?“她像我一样?” 高跃进摇摇头:“没你那么强,但是很复杂,做过妈妈生,下过牢。所以我才会比较担心,叫你来商量。” 这时保姆送上一盘虾饺,只只小巧玲珑,透明晶莹,看着都不舍得吃。两人立刻闭口不谈。许半夏这个人牛嚼牡丹,来不及欣赏,风卷残叶般就三个一起下了肚子。嘴巴还没清空,筷子上又夹上了两个。高跃进看着只会摇头,怎么这种样子,也不知道在赵帅哥前面还会不会那样粗鲁。正想揶揄几句,电话进来,他才听了几句,立刻兴奋地跳起来道:“知道知道,我立刻过去。”放下电话就对许半夏道:“我上去穿几件衣服,你快点吃,辛夷好像要生了。” 许半夏连忙到厨房叫保姆把饺子放塑料盒子里,自觉地披上大衣,等高跃进下来。许半夏开车,高跃进坐旁边替她拿着食盒,方便许半夏随时拎一个吃。因为高跃进说他激动,不便这个时候开车。毕竟是血肉连心,许半夏与野猫阿骑虽好,但还不至于激动得连车子都不便开。 很快就到医院,许半夏却是被一个电话阻在车上,高跃进不理她,把食盒往椅子上一放,自己先上去。要是换了别人的电话,许半夏早就跟上去边走边听了,可这是屠虹的电话,而且还不是手机打来。这时候屠虹已经不敢叫许半夏为胖子了。“许,我屠虹,听得出来吗?” 许半夏也不客气,实实在在地道:“屠虹,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等于是给我惹麻烦。” 屠虹的声音没了以前的意气飞扬,变得消沉低落,语速都慢了一拍,“我知道,所以我用的是公用电话,半夜才来电话亭用IP卡打。我们没法出国了,那人不答应。” 许半夏忍不住问:“那你现在还在云南?” 屠虹闷了一会儿才道:“是。很讽刺的是,那人准备投一笔钱到这个穷困县支持当地建设,说是让我们几个对口负责,其实差不多是软禁吧。许,今天是难得的进城机会,他允许我们买一点生活用品回去,他的人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的。那个小地方不通络,电话又不便跟你打,今天以后可能很少再有机会联络。我想提前跟你说声新春快乐。以前有很多事对不起你,请你大人大量。原来是我们年少轻狂,误判形势了。” 许半夏本来对屠虹已经没什么好感,此刻听了这些,也不由唏嘘,想象得出他现在身处异乡的街头,一个人拖着孤零零的黑影,而身后不知多少距离外,或许有一双监视的眼睛,要多凄惶有多凄惶。不由叹气道:“以前的事到此为止吧,别提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许半夏既不敢说有什么需要来电说一声,也不敢说这种情况不会太久,东北那人气焰如此嚣张,不会善终。因为屠虹不会没有亲戚朋友,不用她冒险送上门去给东北那人猜疑。而猜度东北那人结局的话,自己知道就是,谁知道屠虹会不会出卖她。她虽然可以说往事不要再提,可是心里对屠虹是再也信任不起来了。 屠虹叹息,很久才又说了句:“那我挂机了。再见。”感觉中,这声“再见”,或许是此生再不会遇见许半夏了。他总觉得如果他要翻身,可能许半夏是最好的指望之一,所以想感动她一下。可是今天电话看来,许半夏已经不愿再与他多说,说的话也是大而且泛,往哪儿搁都行,于是这一个希望也破灭。看来他得在这种穷乡僻壤做“善事”了,讽刺的是,还是帮那人做。 许半夏心中其实很有揭竿而起,拿下东北那人的念头,不用说屠虹,自己也都给那人压得惨了,以前从来就没那么束手缚脚地窝囊过。但她再想怎么行动,此刻也不会与屠虹通气,以后即使行动拿出来了也不会跟屠虹说。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是一条心的人,不是能掌控的人,还是不要捆在一起的好。这一次亏吃得已经够大,如今小命还是给人捏着。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现在她正新鲜热辣地被那人盯着,等那人放松警惕了,她许半夏即使没法当主角扳倒那人,也起码得做个落井下石的人。 想了一会儿才走出车子,高跃进自然是早没了影子。她单独进去大楼,心里想着高跃进刚才的话,修姨这种人真能产生威胁?但人的潜能真的很难说,尤其是在高跃进将修姨扔去老家扔给她仇人似的丈夫之后,谁知道修姨真会做出什么反弹。而高辛夷此时又正是最软弱的时候,百毒可侵。 深夜的产房还忙碌得很,沿墙一排椅子居然给占得全满,童骁骑还是站着的。高跃进与童骁骑的母亲坐一起,这个高胖子害得童骁骑的母亲不得不侧着身坐才避开他。众人无话,频频扭头看着产房大门,只要有个响动,众人扭脖子的速度简直比军训时候听见向左看齐向右看齐还管用。许半夏想说话,但见大家都那么老神在在,不得不闭嘴,可又困得很,最近那么辛苦的,体力透支得厉害。她只好东逛逛,西逛逛,看墙壁上贴的那些育儿知识提神。 野猫为人爽气,生孩子却是一点不爽气,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才筋疲力尽地被推出来,嘴唇煞白。那么小的床上躺着红皮老鼠似的一个婴儿,是个小野猫。大家都乱了方寸,只知道围着大小野猫说东道西,所以后面的事都是许半夏在奔跑。天微微亮时候才完事,这时留下阿骑和一个月嫂看着,高跃进又叫来他的保镖,其他人睡眼惺忪地回家。许半夏还得把人都一个个送回家了,自己才开着高跃进的车子回公司。 年前的码头已经没那么忙碌,厂区一片宁静。只有漂染和它的两个兄弟见了许半夏窜得铁链子当当响。本来是想叫保姆把漂染带去她家养着的,可后来想着诸多不便,不如送到厂里,还可以日日相见。漂染也开心,一起玩的同伴都有。 许半夏终究是偏心,松了漂染的链子,带它去宿舍一起睡觉。不放心,又在门口贴了张字条,叫人中午前别吵醒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被翻老底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所有上过三班倒的人,你问他夜班什么时候最困,几乎会无一例外地告诉你,凌晨三四点,而不是零点。对于如今夜生活丰富的城市而言,零点已不是临界,零点的时候上街,你依然可以看见霓虹灯热情地招引着夜游的浪子。只有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寂静,保安在岗亭里打瞌睡,早起的清洁工还没有上班,城市一片寂静。 即便是产房,这个时段也要比其他时候闲得多,大楼里只偶尔传出几声新生婴儿夜醒的哭闹,但很快就都归于平静。大楼外就更安静,只有夜风吹着经冬不凋的树叶,发出懒懒的沙沙声。 一个黑影佝偻着从寒风中走来,他没有进去大楼,只是在门口探望一下,随即便消失在浓密的绿篱里。夜风中传来几声低微的金属碰击声,如果不注意,压根儿不会被人听见。很快就又是万籁俱寂。 虽然野猫有如此大名鼎鼎的父亲,可产房紧张,医院还是要求顺产的人经一夜观察正常后,第二天就出院。以便腾出房间给下一个产妇。也难怪,即使大冷天的,即使有暖气,走廊上还是冷。可你看,有几个产妇却是挺着大肚子躺在架在走廊上的床上,一夜环境恶劣,又是人来人往的喧闹,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野猫无奈,只得出院。阿骑紧张地陪了一个晚上,铁打的汉子此刻也两眼血红。许半夏自告奋勇要求开车。她总归是睡了几个小时了的。 妇幼医院地处闹市,从这儿到童骁骑的家,有一段众所周知的交通瓶颈,没事谁都绕着走,所以许半夏一出去,就右拐去稍远的环城路绕道。难得的不是周末,路上车不多,车子都速度很快。快要绕上车速飞快的环城路时,恰好绿灯转红灯,许半夏毫不犹豫地就踩了刹车。 可是怎么回事,刹车怎么不灵?旁边坐着的童骁骑经验丰富,立刻扳上手刹,可还是不行,车子照着原来的速度向前冲去。许半夏全身的冷汗一下都冒出来了,额角亮晶晶地闪烁出一滴一滴的晶亮,顺着发丝沿着脖子往下,消失于衣领。她急速操纵方向盘,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擦着一辆迎面飞速驰来的集卡而过,耳边还满是集卡隆隆的闷响,眼前是集卡扬起的万丈灰尘。 惊魂未定,又见尘烟中一辆装满渣土的翻斗车呼啸而至。这个城市开车的谁都知道渣土车是路上最横行霸道的主儿,遇见它也别管红绿灯,远远避开才是唯一安全之策。而此刻,许半夏再打方向盘,车子也不可能在最短时间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手忙脚乱之际,眼看着翻斗车头呼啸接近,面目狰狞。 除非此刻翻斗车紧急刹车,还可以把灾难降到最低,可是自己的车上现在有最软弱的才刚出生一天不到的婴儿,还有一个疲惫的产妇,刹了车的翻斗车即使轻轻撞一下,都可轻易要了他们的性命。何况翻斗车根本没有刹车的意思,依然全速撞来。尘嚣中,许半夏忽然看见,那个司机的脸是那么熟悉,他两眼圆瞪,嘴角狞笑,睥睨地俯视着这一车上的老老小小。车里面有他深仇大恨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曾经联手剥夺了他作为男人一生的快乐,如今是他讨还这一切的时候了。 太监!许半夏看见是太监的时候,便知道了天命。再避,翻斗车还是会追着撞上来,如此机会,太监怎能放过。许半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四个字清清楚楚于空白间浮现,“不得往生”!四个字随着翻斗车头一齐撞来,滚滚闷雷似的声响中,夹杂着野猫的尖叫和婴儿的啼哭。许半夏闭上眼睛,满心绝望…… 可是为什么没有痛楚?许半夏拼力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不很熟悉的环境:天花板、顶灯、柔软的床。原来是黄粱一梦。浑身已经汗透,凉凉地难受。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许半夏心跳如鼓,坐起来恍然,修姐的失踪勾起高跃进的担忧,而她心中最担心的还是太监的报复。太监最终只是被逐出本市,但是他想偷偷潜回也不是不可能。不知道那天晚上楼下看到的是不是太监的鬼影。 回去办公室,路经会议室,从小窗见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坐在里面,曹樱陪着他说话,许半夏当没看见,从关闭的会议室门前经过,直取自己的办公室。进门就拿起电话给童骁骑拨打:“阿骑,叫几个兄弟帮忙,我担心太监。” 童骁骑道:“怎么忽然想起太监?他早离开了。你别担心,野猫爸叫来一个保镖。” 许半夏不知如何解释,又不能说得太严重怕童骁骑忙上加乱,这才真正体会高跃进听说修姨失踪不敢说给阿骑听,只能找上她许半夏的心情。只能道:“算我瞎操心吧,反正我没来由地担心。小心为是。” 童骁骑理解这是许半夏的关心,但他不是很担心,产房除了保镖,还有新雇的月嫂,和川流不息的两家亲戚,人多得泼水难进,即使太监真找上来,也进不了门,何况太监又不知道野猫生孩子。童骁骑没想到野猫爸过会儿也是来电,一直好像对野猫的安全问题忧心忡忡的样子,童骁骑怪了,这两人怎么都这么婆婆妈妈?他哪知这两人各怀鬼胎。 许半夏听得出童骁骑不是太在意的样子,她也只能如此了,还是去办公室找工业副镇长说话吧。人家过来总是有事,无事不登三宝殿。春节临近,肯定是化缘来了。 进去会议室一看,才知一起来的还有许半夏很认识的村主任老丁和村记老曹。寒暄过后,副镇长笑道:“许总,现在规模不一样了啊,这儿几乎是一天一变,我们这些老当地的都快要不认识了。” 许半夏听着笑,道:“镇长这是放手让我们自己大干快上呢,我们哪敢不听话,呵呵。” 三人互视了一下,最后还是副镇长道:“老曹,怎么样,还是你说说?” 许半夏心生疑惑,什么事这么要紧,难道不是来化缘?难道今年春节又要像去年春节那样诸事不顺,甚至最后还得进去住一晚?不过想归想,脸上却还是笑呵呵地道:“什么事这么为难的,不妨直说,是不是村里要修什么的缺钱用?还是要我买一些焰火春节放着大家热闹?” 老曹为难地看了看副镇长,见他还是拿眼神叫他说话,只得咳了声,道:“胖子,我们多年朋友了,你在这里也都快十年了吧,你是什么人,我们清楚得很。但是新来的镇委记就不知道了,他原来是县委记的秘,刚刚下来锻炼,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想叫你上去询问,还是我们镇长给拦住了,说我们先过来问清楚怎么回事。我们都是多年朋友,你的为人我们怎么会不清楚,你这人最是仗义的。那个……后面有什么你听着不爽快的,尽管跟我们生气,我们自家兄弟,没什么的,说完了给我们个答复,我们也可以向记交差去,大家都好,你说行不行?不过是走个过场,你也别太当真。” 许半夏更是疑惑,什么重大事件需要新上任的镇委记跟抓典型似的先来抓她?忙笑道:“我们还有什么说不清的,我还得先谢谢你们帮我先顶着,否则镇记要真跟我公事公办,那味道就差了。你们说吧,别为难,有什么说什么,我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曹又是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有传说,说这个滩涂污染是你做的好事,方便你下手便宜买下它。胖子,你别激动,传说,传说而已,可是说的人多了,影响总归不好,你还是想办法消除一下影响,镇委记也是为你着想。” 许半夏一听,“哈”的一声笑出来,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情,这事我也有耳闻,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起过,没想到会传到记耳朵里。看把你们为难的,没这种事。事实很容易说清楚,镇长,正好午饭时间,不如你跟记约一下,我们一起吃个便饭,我把我最近发家经历跟他说一下,这事一说就明白的,我带上今年来的报表,一目了然就说明问题。”许半夏满脸不在乎,可心里却是在乎得很,不知道新上任的镇委记究竟知道了多少,才会派出三员大将上门问话。 副镇长一听,也松了口气,他与许半夏交好,尤其是在当初卖地给许半夏的时候,很吃了她一些好处,她若有事,他也不会好过。忙拿起电话给镇委记。因他出面邀请,那边很快就同意,二十分钟后,镇委记与许半夏一行四人汇聚在一个包厢。 镇委记看上去文质彬彬,也很客气,与许半夏握手时候微笑道:“久闻大名了,没想到你那么年轻。我们今天不喝酒,随便吃点,主要是聊天,交个朋友。来,这儿坐。” 许半夏与村主任等客气了一下,这才坐到镇委记左首。坐下就很诚恳地道:“刚刚曹记跟我说了那个传言,我想,那么久远的事了,我想不起来当时在做什么,也拿不出不在场证据,还是跟记说说我这几年的资金实力。其实很清楚的,记你一看就会清楚这事是不是我干的。你瞧,这儿正好有我刚刚请会计师事务所做的历年资产审计,本来只是为了跟阿骑分家做公证用的,纯是内部机密,不过这下正好拿来做证明了。”边说,边拿出包装精美的一本审计报告给镇委记。 镇委记哪里看得懂这种企业的报表了,不过还是拿来仔细翻了翻,然后摊在桌上,道:“这最好,拿事实说话,比什么都强。” 许半夏笑道:“是啊,记你看这儿,这是我前年公历年的资产,也就是有只船翻了污染海涂那一年的资产。才四百万多一点。那年是这么一回事。我原来一直做废钢收购,因为比较脏,被赶来赶去的,最后赶到海涂边山脚下歇脚。大前年初的时候,国家清理三角债,钢厂资金一下紧张了,不能再拿钱换废钢,所以就强制用成品钢串废钢。我原来一直就只做收购废钢到钢厂换钱的生意,一下给我那么多成品钢,我都不知道卖给谁,一下亏了我很多钱。你看这一页,利润是负数。” 看着镇委记仔细看数据,副镇长笑道:“那时我还是工办主任吧,这事我知道,许总每天焦头烂额的,到我们这儿要我们帮着找门路。” 许半夏笑道:“是啊,是啊,我当时是什么办法都想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直到前年夏天时候吧,我才做顺了,算是结束亏损。那时候,正好海涂给污染了。记请看,比较前年与大前年的资产,几乎没什么增长。前年最后赚的差不多也就是把大前年的亏空补上了。” 记前后一翻,果然不错。心里一下想到,她那儿两百多亩地,查下来价格要近两千万,即使是分期付款,那也要有点勇气才买下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便道:“自古英雄多磨难,许总你那时开始苦尽甘来了吧?” 许半夏笑道:“还没完呢,前年是我过得最凄惶的一年,最后连车子都当了,否则没法过年。你说我前年活得那么苦,怎么可能像传言中说的那样先知先觉地把海涂污染了,等我去年有钱了来买?除非我是神仙。我那时候只求活命,发展这事连想都不敢想。”说着便把自己试水做第一票俄罗斯废钢生意怎么遇上市场崩盘,怎么为了维护信誉四处借钱硬挺,怎么交不出税务的十七万税款,在过年前夕被抓进去住一晚上,出来后怎么地两手空空只好当了汽车为过年的事一一说了。因为真实,一席话说得听者动容,连旁边的女服务员都听傻了,好听啊,哪里听那么精彩的故事去?站着都忘了做事。最后许半夏指着前年的四百万资产道:“其实到去年过年的时候,这四百多万只是估价,实际价值还得缩水的,我虽然没穷得破产,但也差不多了。这事你们只要查一下就清楚了。至于我是不是给关进去住了一晚,问问县国税稽查科的都知道,他们现在见了我的面还在跟我笑话呢。” 大家听了都是面面相觑,村记老曹道:“这事我听说过,人家都传说是胖子偷税漏税给抓进去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许半夏忙接住话头道:“瞧瞧,瞧瞧,这话我要找国税稽查科付科说话去,我好好一个人,被他那么一搞,都成偷税漏税做犯法勾当的了,这人言可畏啊。”但也只是随口这么稍微点一下,随即便对着服务员道:“小姐,我们记不让喝酒,你茶总要给我们倒吧,别光站着啊。” 镇委记这时候早被许半夏这段近乎传的经历震住了,心里把前后一想,她做得那么艰难,还真是不可能先知先觉污染了海涂等以后下手。那时候她能保住产业就差不多了。当下微笑道:“我们外人看热闹都听得心惊肉跳的,难为许总那一年就那么过来了。拿事实说话最管用,你这一说,还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有时候传言也是空穴来风得很哪。” 许半夏忙道:“也算不得空穴来风,我要是还是只做着破烂生意,买不起那块地的话,也就没人猜疑。现在是别人不知道我还有那么一段曲折,只看见我表面风光了,所以想岔了也是有的。记你给我一个机会说清楚,我真感谢你。否则我其实已经听到有关传闻,可是又不便到处拉着人解释,傻得就跟祥林嫂似的,所以只有闷在肚子里等来日方长。这下好,说清楚了,我也没负担了。”这话许半夏不得不放下身段委委屈屈地讲,否则记下不了台,要是记错了,那不等于是说他水平不好,听着风就是雨吗?自古官不与民斗,她还不是高跃进那级别。 镇委记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别人只看见你车进车出的风光得很,哪里会知道你还有那么一段辛酸。许总,恕我冒昧,我很想知道你后来怎么做得那么大。” 许半夏此刻见桌上风平浪静,镇委记态度和缓,心里也放松了下来,忙道:“这还真是应了古人一句老话,祸兮福之所依。因为我赔了老本凑足资金提前还了那家国有公司的钱,那家公司看中我的信用,后来大胆借钱给我周转。他们多大的规模啊,拔一根汗毛都比我腰粗,我这才借鸡生蛋,把前面的亏损掏了回来,又赚了点小钱。后来因为进出的货多了,总是拿别人家的码头卸货不合算,那是很大一笔费用,自己在海边那么好的资源不能放着不用,这才想到要买下海滩的地,造个码头,弄个堆场,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到现在还是借鸡生蛋,不过现在的鸡已经不是一家,而是三家了。”许半夏侧面借着老宋公司的信任表明自己在商场上的信誉,听的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她自身的信誉,自然又会对传言否定几分。 镇委记听了很客气地笑道:“这事我们听着就跟听传一样,现在中央不是一直在提倡诚信吗?许总,你可以做诚信的典范了。回头我们叫人宣传一下,我们镇也是难得出现这么个典型。” 许半夏一听傻眼了,她这个从小到大的三差生还从来没想过做典型,做反面典型倒也罢了,做诚信典型的话,知情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尤其是高跃进。愣了一下才道:“谢谢记,谢谢记,这个我不敢当。说真话,我只想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求名只求利,因为你也知道,树大招风,然后变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年轻,我家里老人一直追着叮嘱我不要没自知之明,别被胜利冲昏头脑。到时候若得意忘形,飞得太高,变成断线风筝了都有可能。我不是不想宣传,实在是我怕我这人小船不可重载,一点出名就忘乎所以,所以只好压抑再压抑了,我对自己的自我控制能力没信心。请记体谅我。” 镇委记见许半夏态度低调,可又不是寻常乡镇企业主见了他时的低三下四,自嘲的言语诚恳却不失风趣,心里对她有了一点好感。再因为他是个从事文字工作出身的人,自从下基层后,每天遇见的都是没有文采的粗话,如今许半夏的话虽然不是文采斐然,却也有几个运用得体的成语,他听着很是顺耳。人都是有点情绪化的,这一来,看许半夏就顺眼了许多。 这时村主任老丁才敢插话,笑嘻嘻对许半夏道:“胖子,去年你那么苦也还是请戏班子给村里唱了几场戏,今年我可要敲你竹杠了,我就狮子大开口一下吧,啊?怎么样?”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去年我不行,所以只有打肿脸充胖子,今年我不用充胖子了,所以……”不说下去,只是冲着老丁笑。 老丁笑道:“你想赖?这可不行,大家都已经听了你几年的戏,你怎么可以说赖就赖的。今年就一直唱到元宵吧。”大家玩笑惯了,老丁没拿许半夏的话认真。 许半夏笑道:“今天记镇长都在,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还是请记镇长指导吧。”一边说,一边踢了身边的老丁一脚。 老丁虽然不知道许半夏是什么意思,但也是心领神会,不再说话,看着记。镇委记只得微笑道:“岂敢岂敢,我们怎么可能指导什么,许总客气了。不过过年过节的,政府正集中精力搞送温暖活动,让贫困人家可以安心过年,希望许总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持我们一把。” 许半夏忙道:“记的话我领会了。丁主任啊,要不我们今年别搞花架子,我也不充胖子,我们听记的,做点实事。等下我回去叫我们公司人员做一份送温暖给你们村孤寡老人的计划,春节前就实施,可以吧?” 老丁听着当然开心,本来还以为许半夏叫记说话,那意思是肥水想要流给镇里,攀附镇委记的高枝,这一说才放心下来。那还有什么不好? 镇委记听了也高兴,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敬了许半夏一杯,意思非常明确了,“许总,你是个干实事的,我敬你。以后有空到镇里来,一定要来找我。” 许半夏连忙恭敬地与之碰了杯,心里在想,这一下不知要花掉多少钱,有点心疼。只能糊弄自己似的想着,一算是积德,二算是在新来的记前得一个好儿,省得他总是对废机油事件疑心,三嘛算是跟村里搞好关系,少点麻烦,四嘛,也可以把胡工合理地抽出来,省得她插手太多,拖后进程。已经是一举四得,不错了。许半夏自嘲地想着。不过也好,终于找到合理机会,可以还了毁人海涂饭碗的账。 按照记的指示,午饭吃得比较简单,没有喝酒,饭吃得很快。饭吃好时候,差不多话也刚好讲完。记要去县里开会,与许半夏握手道别。副镇长一个眼色留下许半夏,又回到原来的包厢说话。没了旁人,副镇长说话就没了架子,随意很多,称呼上也换作了“胖子”。“胖子,你好好想一下,是不是得罪了什么要紧人物?为什么记才下来几天,都没见上几个人,怎么就瞄上你了?他能听人说过几句话?怎么说得出你的什么事情来?你得当心暗手啊。” 许半夏本来心里也有点模模糊糊的感觉,此刻被一点醒,吓了一跳,道:“大哥,你别吓我,虽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要老是这么给调查,我还是得给吓出毛病来的,日常工作也别想展开了。你帮我分析分析,会是怎么回事?” 副镇长本来想着老记升官,或许镇长就升了记,他顺推升镇长,没想到空降一个大有背景的白面生,一下希望落空,心里很是不服。所以免不了背后话就多了几句:“胖子,他既然一下来就调查你,说明他是带任务下来的。他是县委记的人,你说还有谁能给他任务?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得罪县委记了。” 许半夏更吓了一大跳,得罪县委记?主管副县长倒是常见,交情也好得很,县委记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得罪?想了半天,就是没有一点头绪。半晌才颓丧地道:“大哥,我们这种做企业的人,要是认真抓起辫子来,一抓一大把。我不知道怎么着县委记了,要是他想怎么样的话,我可怎么办?” 副镇长看着心里有点解气,许半夏近来飞黄腾达,虽然对他还是客客气气,可他看着总是忌妒,见她现在吓成这样,心里总算平衡一点。不过他与许半夏无仇,高兴过了,也就实实在在给她指条出路:“小许,擒贼先擒王,你像今天那样讨好镇委记是没用的,还是找关系与县委记好好套套近乎吧,只要县委记点头,镇委记还能放个屁?” 许半夏早就想到,只是还想听取副镇长意见。现在听他说出的与自己的合拍,忙点头道:“大哥,我明白了。谢谢你,非常谢谢你,我这就去找人。” 把副镇长送到镇政府了才回公司,一路思考,就是想不出与县委记究竟有了什么瓜葛。再加本来就睡眠不足,出差后又身体疲倦,一时心浮气躁,火气十足。众人都退避三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心结解开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镇委记见开会还早,直接就到了县委记的办公室汇报工作。他在这里可以直进直出。县委记一见面就问:“我叫你办的事还没消息?你不是一向快手?” 镇委记笑道:“我不是要等结果全出来了再来汇报吗。我先与外围一些知情的同志谈了话,知道许半夏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今天找她本人谈话,看样子是个懂事的人,见面也没有喊冤,跟我摆事实讲道理,有话说话。总体而言,这个人做生意应该是比较规范的,一般企业没事是不会自己找麻烦找人审计的,她却是直接拿了审计报告来给我看。我刚刚来之前去税务局转了一下,主要是想把许半夏跟我说的事从税务局那里对一下号,看来她没胡说。”接着便把许半夏饭局中说的那些经历与县委记说了一遍。 县委记听了后,笑道:“多大年纪了?看来还是个能人嘛。去年既然做得那么好,利税是多少?” 镇委记道:“记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我去税务局了解时候调了她公司的记录出来,去年她可以说是我们镇第一纳税大户了。记,如果没什么大事,我想冲您求个情,我们镇财政还要指着她呢。” 县委记笑道:“我还不是为你?你刚下去,我只怕这种财主不把你这个年轻的镇委记放眼里。你上去先给她一顿杀威棒,然后再给她点好处,以后她见你就服服帖帖了。我这儿没什么,求我的是以前的老上级,现在也就是政协里面混退休的,只是他的一些私人恩怨,没什么要紧。我只是看着他提供的这个材料有用,让你用一下。” 镇委记感激不已,忙道:“今天就见效了,许半夏主动提出给一个村送温暖。不过这人一直挺爽气,以前亏得都当车子了,春节还出钱请村民看戏,是个可以发掘的人。我不知怎么谢谢记。” 县委记点头,道:“我知道你的能力,这事放手交给你,知道你一定能办好。对许半夏,你回去以后还是要以扶持为主。你那个镇跟其他镇相比,总体上经济相对要落后一点,做得好,成绩很容易看出来。类似许半夏这种企业,拿出去好看,用起来实用,看起来潜力还很可发掘,每年对你的GDP贡献就不是个小数目。你以后多扶持,让他们的企业更上台阶,有什么优惠政策需要出手的,找我来批。最好让她带动你们镇的经济,形成一个产业带。你一定要给我长脸,拿出政绩来。” 镇委记听着这么贴心的话,激动得没话可说,只是看着县委记眼圈发红,只差一点说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记”这类的话了。两人都没有再去提什么废油污染海滩的事,那本来就只是手段。政经大局才是最要紧。 许半夏哪里知道自己的事在别人谈笑间做了棋子,心里还只是翻来覆去地想着副镇长的话,很是不能理解,究竟哪里得罪了县委记,会不会伍建设的倒霉事也落到她头上了。这会儿,什么修姨失踪太监潜回之类的事都不去想了,那些相比之下,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小事。 叫来曹樱和胡工交代了资助贫困老人事项,说是公司占了人家村里的海涂,断了村里的一半财路,所以得有所表示,从今开始,包下村里孤寡老人的生活,每月给钱出力。她心神不属地也没怎么理会胡工开心的表情,更不会去内疚地深想自己本意乃是毁了人家海涂总得有所表示,找今天给镇委记表态的借口趁机顺势推舟地做出来。当务之急更需占用她的思考。等她们出去就关上门,拉掉电话,关上手机,一个人细细地推沙盘。究竟是谁说动县委记对她发难?看今天情况,镇委记的问话完全是空穴来风,看来他们手头没有掌握着证据,所以自己此刻如果动作过于频繁,可能反而会招致怀疑。本来第一念头就想去搬出高跃进这个救兵的,只是这一下不是等于在告诉县委记,她心虚吗?许半夏非常相信,污油事件他们是不会掌握到什么的,但他们既然会利用这件事,说明他们中有人对她许半夏品性非常了解。这才是最可怕的。想到她和赵垒因为了解伍建设,所以伍建设被他们设局差点掐死,不由不寒而栗。在县委记面前进言想要掐死她的是哪个对头,她必须将之揪出来。也由此可见,人真不能行差踏错。 如今的她家大业大,别的不用,只要封账查她个几天,她就会翘辫子,因为她现在的活路都在资金飞快流转上。如果是个熟知她的人下手搞她,而且正捏准她这处七寸的话,她就惨了。会是谁呢?关键问题是,熟知她的生意圈内的人,谁能搬动县委记?许半夏把高跃进也算了进去,现在与童骁骑分了家,不排除他无所顾忌,想进一步霸占她这块好地肥他女婿的可能。伍建设那是最大可能,她现在为配合苏总,彻底不让鑫盛翻身,已经开始对伍建设的供货要求阳奉阴违,再说她向省钢投钱的事行内早就传开,伍建设不会不联想到她与省钢联手打压他的可能。裘毕正也有可能,他这个人路数粗,但他现在有一些钱压在她手里,可能他得有所忌惮。而冯遇就不大可能,冯太太与她现在一周算一次账,关系好得很。再说冯家还有大笔的钱在她手里,这才是关键。其他一些生意上的朋友没有那么深的交往,对她也不是很知根知底,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来。 这世界,哪里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只要大致确定幕后黑手的范围,从这几个人入手,目标明确,范围便可缩小许多。许半夏便飞车出去直奔县府,找熟悉的原常务副县长、现在的县长了解情况。早就听闻他与县委记有矛盾,只是没有激化而已。 与县长关门谈了半个小时出来,许半夏出来时满脸冷笑。县长分析得很对,能支使县委记的,不可能是商界的这几个人,而政界的人许半夏几乎没有得罪,最后许半夏想到了赵垒前女友的父亲。把他的名字一说,立刻得到肯定。 赵垒前女友的父亲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滩涂污染之事,他还能从哪里知道此事?目标当然直指同在政协的裘毕正这个傻帽。记得在裘毕正儿子的结婚仪式上见过那人。 要换了以前的脾气,许半夏早飞车过去找裘毕正,一拳头揍上他的鼻子。但现在她“温和”了很多,只是以年终算账为名,约裘毕正出来喝茶。裘毕正正没事做,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容易有大旱逢甘露一般的应酬,早飞车来了。他还是派头十足,可许半夏看着只是觉得好笑。 不等裘毕正坐下,许半夏便开门见山地道:“裘总,你现在公司开不起来,伍建设又管不了你,暂时又没下家收你的公司,你说,你现在没有别的收入,何苦为难放在我这儿吃利息的两百万?你为什么这么想不明白?” 裘毕正吓了一跳,道:“小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不要说得那么严重。”要换作以前,裘毕正早对骂回去,可现在硬不起来,许半夏是他衣食父母。 许半夏冷笑道:“裘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机会我是给你了,你自己不说,到时也不要怨我。”说完便起身离开。 裘毕正惊出一身冷汗,忙跳起来一把拉住许半夏,非常诚恳地道:“小许,你有话不要说半边,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的。你想想,我现在救命钱都放在你那里,我能对你怎么样?我烧香念佛保佑你长命百岁兴旺发达都来不及呢。” 许半夏听他这话说得也是在理,确实,他再傻帽也不至于傻帽到那地步,他说得出这话来,说明他很有认识。难道是自己推测错误了?便又坐下,取出从县长那里拿来的赵垒前女友父亲的名片,拿给裘毕正看:“这人你最近接触了没有?你在他面前怎么说我了?” 裘毕正一看,忙道:“这人我刚与他吃过饭,小许你怎么知道了?我没与他说什么啊,当时伍建设也在场的,不信你问他。还是伍建设要求我引见他的。你也知道,伍建设这家伙现在赖着半年承包费就是不给我,说他这后半年郭启东进去后又没用过我的工厂。我懒得跟他打官司,想跟他好好沟通,即使拿回一点也好,所以只好比较顺着他啦。他说有事要找这位领导,我当然只有帮忙嘛。我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吃了一顿饭。” 许半夏看着裘毕正,不由想起当初赵垒想从伍建设手里拿回钱时候的狼狈,心里软了一下,转了口气道:“然后呢?” 裘毕正见许半夏口气缓和,舒了口气,忙道:“后来听说他们挺要好的,我去伍建设厂里的时候见过领导一次。” 许半夏这下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信息了。她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如果只是裘毕正出手,她还不怎么担心,而如今是伍建设与赵垒前女友的父亲联手,这两人……那就没有个底了。她懒得再与裘毕正周旋,淡淡地道:“裘总,这儿我可以记账。我先走一步。”便拎起包离开。 看来伍建设还是最终有所觉悟了,他要是从赵垒前女友的父亲口中知道了她与赵垒的关系,那么他会把鑫盛的账也算到她许半夏头上来,因为他即使恨赵垒,也是鞭长莫及。这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那就只有深仇大恨可以形容了。伍建设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对他,许半夏早有准备,但没想到他会棋高一着,联合上赵垒前女友的父亲。这说明,伍建设很快就会借力打上她许半夏的七寸。怎么办? 许半夏坐在车里彻底无力,根本没心思去发动汽车,只是直着眼睛发傻。虽然她现在实力强大,但民不与官斗,县委记要是来一招强的,她虽然以后可以来个什么行政诉讼,可那时她的损失早就造成,还有何挽回余地?无论如何,必须预作防备。 很想和赵垒商量,可是事关他前女友,会不会让他很尴尬?如果他为了她而不得不找上前女友,那会不会因此割地赔款,许以什么好处给前女友?许半夏不会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好处,她当然不会答应。许半夏不得不有所顾忌。 左思右想没有解决办法,许半夏蔫蔫地开车回自己公司去。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找高跃进帮忙,此人在市内呼风唤雨。“高胖,我岀事了,被县委记瞄上了。” 高跃进道:“县委记没事找你什么麻烦?吃饱了撑的?” 许半夏叹起气来:“不止是县委记一个人,还有市政协的领导。我去年已经吃足政府的苦头,要不是野猫问你借钱赎我出来,我春节还得在里面过,今年年前我怎么还是那么倒霉啊。” 高跃进道:“你怎么得罪人家了?什么大事儿,你有没有犯法?这样吧,你过来跟我说说。顺便我们讨论个办法,让阿骑警惕起来,别以为医院里住着不会出事,还有……” 许半夏现在没心思去管修姨失踪这等琐碎小事,不由冲着电话大叫道:“我烦死啦,我烦死啦,你不要再烦我啦,我脑袋快爆炸啦。”一阵子大叫下来,顿时觉得有点儿痛快,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烦死啦”状态。最近公事私事麻烦不断,她心里又是怀着鬼胎,早就疲累到极限。 倒是把高跃进吓了一跳,把手机好好拿开一尺距离才避免了魔音穿耳,但他随即失笑,难得看见许半夏狂叫失态,今天还是第一次。不由心想,终究还是个小姑娘,换他就不会那么叫出来。不过也可见她现在是真有难处了。等许半夏叫嚣结束,这才尽量克制笑意,尽量装出狼外婆的温和:“胖子,有事情过来,我帮你解决,没什么大不了。快点,我请你吃饭。” 许半夏现在无计可施,只有抓住高跃进这根稻草当枪使,虽然知道高跃进肯定要她帮忙想办法解决修姨失踪这等风声鹤唳的麻烦事。一路在想,伍建设是不是知道了她和赵垒的关系,所以认为鑫盛是她和赵垒联手设套让他钻进去了?他当然不会认为是他自己决策失误导致,即使承认了,也得迁怒。那么,即使他现在不爆发,或者是还没意识到她在其中的作用,等她与苏总联手吃下鑫盛的时候,他怎么也得爆发了。所以看来还得想办法打落水狗才好,一劳永逸。太监那儿就是因为没有痛打落水狗,才导致现在总提心吊胆他会做出什么来。千年防贼的滋味不好受。 这种火烧屁股的当儿,老苏却来电找许半夏。 老苏自从许半夏跟他说了与赵垒的关系后,很是郁闷了几天,但他是个爽朗的人,并不因此就对许半夏不理不睬,这次弟弟寒假过来找工作,他想到了许半夏,“胖子,我弟弟今年过来找工作,他已经有几家意向单位,我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我弟弟主意大,我的意见他怎么也不肯听。” 许半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弟弟?这样吧,你到我家小区对面的那家四星级宾馆等我,我跟人谈个话,很快就过去,一起吃饭,边吃边谈。” 老苏同意,只是没想到会那么顺利。许半夏则是看到自己又成功装一次好人,拍方向盘庆祝一下。没想到到了高跃进公司,却见高跃进被要事霸占了去,远远看着许半夏递过很歉意的眼色,许半夏只得作罢。天雨偏逢屋漏,许半夏决定以后春节前都冬眠不出,她似乎与春节犯冲。 到达宾馆的时候,正好看见老苏带着一个大男孩进宾馆的门。停好车跟进去,见他们两个人就那么老老实实站在大堂等,也没想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一下。见到许半夏,老苏先大步迎过来:“胖子,这是我弟弟,比我还高呢。”说的时候看着小苏,眼神中都是骄傲。 许半夏看着笑道:“看着你那么高大的弟弟,我都不好意思叫他小苏。走,上去二楼,我们边吃边说。”许半夏虽然心事重重,可应付一下老苏还是不成问题。 不想小苏在后面跟着,冷不丁地说了句:“许小姐,你并不胖啊,怎么我哥叫你胖子?” 许半夏回头笑道:“没办法,我遇见你哥哥时候正为减肥早跑,胖子的称呼是那时落下的。现在发现要减肥其实很容易,把自己忙得七孔冒烟,想胖都不能了。”想了想,又含笑补充一句,“你还挺会说话的,勤工俭学在做什么?” 小苏腼腆地道:“给人编程序。” 许半夏想到自己读时候程序还是什么C语言之类的东西,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坐下点菜,许半夏很客气地把菜单交给小苏,让他找自己喜欢的点。她自己就跟老苏说话:“老苏,看看我气色,没病吧?” 老苏早就留意了,见问,才道:“但也不好,睡眠不足的样子。” 许半夏道:“那也没办法,昨晚野猫生孩子,阿骑的孩子,一直折腾到今早三点,我只睡了一上午就工作了。”说话之间,错眼见伍建设走进一个包厢。还看见他冲着她这一桌看了一眼。不知他那包厢里有谁,许半夏很想知道,所以把椅子移了下,正好对着那间包厢门。可这一来,就变成与老苏很亲近了。老苏不知所措,只得悄悄移开去一点。可饶是如此,还是变成了他与许半夏亲亲秘密坐一起,而小苏一个人坐在圆桌另一端的局面。 老苏犹豫了一下,才慢腾腾地问:“你男朋友,他最近不在?” 许半夏微微一笑,道:“他现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忽然感觉到与老苏的距离太接近,只得稍微把椅子又拖回一点,“老苏,你有没有破格升主任医师?” 老苏笑道:“据说在讨论了,医院叫我好好干。” 许半夏笑道:“这种话是诱饵,你不用太相信他们。小苏,别客气,找喜欢的点。” 小苏点了个大名鼎鼎的东坡肉,然后就把菜单交给许半夏,笑道:“这不是川菜馆,我都不知道怎么点。” 许半夏看看老苏,笑道:“老苏,还是我来吧?”老苏点头,他本就不擅长点菜这种事。许半夏也不看菜单,噼里啪啦点了几个,还要说下去,忽然听小苏道:“许小姐,够多了,已经三百二十三块了。” 许半夏一听吃惊,忍不住问:“你这么看几眼就把菜单上的价格都记下来了?” 老苏得意地道:“我弟弟一向对数字有天才,过目不忘,圆周率可以背到我想象不出的数字。” 许半夏挥挥手让小姐上菜,对老苏道:“你们两兄弟都是天才,老苏你也不错。那小苏你不觉得放弃深造很可惜吗?” 老苏也道:“是啊,弟弟,你再考虑考虑,你读研究生的时候有工资,我还可以资助你,你再赚点外快,应该可以过得很好了。” 小苏断然道:“不,我要赚钱,我不要小富即安,更不能再拿你的资助。哥,你今年也三十一了,你的钱还是存下来,你应该好好找个对象结婚。”许半夏听着有理,再说这是他们苏家的事,自己不便插嘴。她两眼转来转去地旁观,却一点没放过对面那间包厢里面的动静。 老苏却不打算放过许半夏,他本来就想搬许半夏这个救兵的:“胖子,你帮我说说,我在这儿过得是不是还算可以的?我弟弟是不是有点好高骛远了?凡事都一步一步来,心急不得的。” 许半夏看着老苏笑道:“老苏,你拿这话来问我,不是问错人了吗?我比你弟弟还走远了一步,高中开始就赚钱了呀。你弟弟目标明确,又有行动来证明,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说实话,什么都是出路,未必只考研一条。退一步说,你弟弟有赚钱欲望,还是让他出来闯一下的好,如果他撞墙了,回去考研也不迟,那时候不是更安心读了吗?老苏,我理解你弟弟的心情,我当初也是不肯读大学的。” 小苏这下开心了,他赚钱的迫切心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许半夏比起来,那真是差很多了。许半夏认准了赚钱,那是牛拉不回的。即使进了大学,也可以身在曹营心在汉。而小苏总是还顾忌着亲人的感受。不过这也是环境决定,许半夏当年如果有温暖的家庭,充足的零用,只怕贼心也不会那么盛。不过小苏没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老苏,很狡猾的样子。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只有老苏这个老好人才会拿到她面前来展示。 菜上来,苏家两兄弟都是好胃口的人,许半夏也不差,两兄弟最先有点顾忌似的,但见许半夏一点不客气,两人也就放开了。宾馆菜蔬的容量哪里经得住这三个人的洗礼,几乎是上一盘清一盘。老苏百忙当中给许半夏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单位的名称:“胖子,帮我看看,这几个单位好不好?” 许半夏看了下,问:“要稳定还是要钱?为什么不就地在北京找工作?”随即自己就笑嘻嘻接上一句,“废话,这还用问吗?老苏肯定是稳定压倒一切,小苏肯定是钱不嫌多。来这儿工作小苏想替老苏出头。” 小苏再也客气不起来,大笑出声,老苏则是有点气愤,都被许半夏猜中,但许半夏太不给面子。小苏笑后对许半夏道:“许小姐,我哥说你做得很大,我可以跟你做吗?” 许半夏挺喜欢小苏的,他那数字记忆力和对钱赤裸裸的追求,都与她许半夏差不多。不过这种才出来的社会新鲜人不知天高地厚,训练起来费事得很,许半夏不想强人所难,免得到时与老苏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只是笑嘻嘻地道:“这样吧,最近几天你反正是寒假,每天跟着我上班,看着喜欢的话,你跟着我做,不喜欢的话,我不会阻你前途。这张单子上面的单位都不是可以挣钱的地方,你有空还是再找找。” 正说着,伍建设那个包厢里走出一个人来,许半夏不认识。不过趁此机会,她拨个电话给伍建设:“伍总,看见你在请客啊,要不要我进来敬一杯酒?”干脆自己找上去,如果伍建设此刻有鬼,一定不敢让许半夏与那一屋的人见面。 伍建设一听,道:“哎呀,胖子你也在啊,干脆我来敬酒吧,现在哪里敢劳驾你许大总经理大驾啊。”边说,边就走了出来。许半夏看着心里冷笑,看来伍建设今天请的人是不想给她许半夏看见了。 等他过来,许半夏起身相迎,她反正小辈当惯了,此刻也不会与伍建设争什么大哥大姐的。 伍建设见面就道:“胖子,上回跟你说的给我押货做的事,你怎么一点不再提起?春节前也就算了,我准备早早把工人放掉,回家休息。你春节后准备怎么安排我的货?我的生产计划都给你有一个月了。” 许半夏直截了当地道:“伍总你背后给我下绊子,搞得我这几天鸡飞狗跳,你那件事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伍建设没想到许半夏会这么说,不由愣了一下,却随即一拍桌子道:“许半夏你爱做不做,老子不少你这点货色。你跟赵垒给我下的圈套,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一五一十吐出来。” 许半夏也一点不客气,一拍桌子回过去:“谁给你下圈套你找谁去,你给我下的圈套我也一笔不漏会问你要还。你不少我这点货色,我更不稀罕你这点生意。以前别人下手我看戏,今天开始我自己动手。不过非不得已,我许半夏懒得动用拳头,伍总你好自为之,请回。” 伍建设哪里受过那么大的气,一下两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一抓袖子道:“好啊,许半夏你想动手是不是?老实说我早就想揍你。滚出来,要打就打,老子今天给你点颜色看看。” 许半夏一拍桌子,道:“老苏,你看着我的包,我一会儿就回来。什么玩意儿,想跟我打架,也不打听打听我以前是混什么的。走!当初我先看上鑫盛,硬是被你抢了去,我也没说什么,你自己把鑫盛整死,倒是赖上我了?我他妈这下非要争口气把烂鑫盛吃下来玩给你看。我许半夏就是比你强。”一边说,一边摘下手表手机交给老苏,准备大打出手。 伍建设这才忽然想到,妈呀,这个许半夏以前是混什么的,他怎么敢与这人单打独斗,人家连男朋友都敢阉,跟她打架能占得了什么便宜?而且这一动手,本来贴的伪善面具还不都撕了?以后要是许半夏指挥着小流氓每天找他空门,他还怎么过日子? 老苏知道许半夏打架水平一流,虽然担心,但也没有插嘴,听许半夏叫他管住包,他就下意识地拿过许半夏的包放自己怀里。小苏则是吓了一跳,见哥哥不出头,还以为是一向好脾气,他可是坐不住了,伍建设那样子那么凶,他怕许半夏不是对手。忙起身道:“男人打女人算什么好汉,有种跟我打。”这时几个餐厅男服务员也走了过来。 伍建设见此忙就坡下驴,大声道:“你们人多算什么好汉,想车轮大战吗?来啊。许半夏,我今天好男不跟女斗,放你一马,你走着瞧。” 许半夏冷笑道:“少来,你不是我对手。伍建设我奉劝你,你冲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你再敢冲我下暗手,你摸摸你头颈上有几颗脑袋!” 伍建设嚷道:“走着瞧,许半夏你走着瞧。”但气势已经大不如前,可还是大刀阔斧地回去自己包厢。 许半夏“哼”了一声,才坐下,身后高跃进走进来,笑嘻嘻地道:“许胖子,很牛啊,幸亏赵帅哥没看着,否则还有谁敢娶你?” 许半夏回头一看,只得又站起来,没好气地道:“就是这个伍建设,害得我今天很狼狈,居然请出我们县委记来搞我。要是在外面遇见,我非好好揍他一顿不可。你吃了没?” 高跃进看着满桌只有一只见底的汁水淋漓的空盘子,不由道:“你们才开始吃?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快吃完了。” 许半夏道:“错,我们把菜都吃完了,等着你来结账。” 小苏比较活络,见此立刻道:“许小姐,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谈?要不我和我哥回避?” 许半夏这才欣赏起小苏来,会做人是能做事的前提,难得他不像他哥哥。她也很干脆地直说:“老苏,小苏,我也不留你们,我与高总确实有很要紧的事要说。小苏,明天早上我到你哥哥住处接你,就这么定,可以吗?” 小苏道:“许小姐,你给我一个地址,我自己找上去就行。” 许半夏想了一想,道:“也行,你就问你哥哥要,到了我公司就来找我。”边说,边起身把他们兄弟俩送到餐厅门口,“老苏,今天很抱歉,我事情很多,这顿饭吃得不痛快,改天我安排好时间,专门补请你们兄弟。” 老苏连许半夏累得面无人色的时候都见过,所以很能理解,笑道:“胖子,你跟我客气什么,你要不是当我们是朋友,怎么可能见缝插针安排时间出来跟我们吃饭?谢谢你。你回去吧,人家还在等着你。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等许半夏一回头,小苏立刻非常好地连珠炮似的提出很多问题,他对许半夏充满好,也充满好感。 许半夏回去桌边的时候,见高跃进身边站着个人。高跃进坐着,那人站着,所以显得很突兀,不协调得很。高跃进也没有因那人是站着而去仰头适应他,反而是那人因为高跃进坐着,而弯腰屈就。所以一看即知,两者之间地位差距较大。看见许半夏过来,那人忙又匆匆说几句,然后点头哈腰地离开,走前还不忘与许半夏也打个招呼。 许半夏疑惑地看着那人背影,道:“这个人我好像认识,但是他有必要对你如此低三下四吗?或者是我认错?” 高跃进看上去有点烦恼,起身道:“胖子,去我家吧,这儿没包厢吃饭,到处都是认识的人,烦。”自顾自地走出几步,看许半夏没走,又回来道,“怎么不走?” 许半夏笑道:“我即使不付钱,也得签单吧?你要不先下去等我,我立刻就下去。” 高跃进没走,站在桌子旁边非等许半夏签了单,才一起出去,走到门口,见左右没人,才道:“你没认错那人,自从他拿了我的钱后,他一直就那腔调。说起来,比那些拿了钱还要在我面前充长官的人要有良心得多了。”说话时候,高跃进对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得意地一笑,笑还未到嘴角,电梯叮咚一响,到站,光可鉴人的电梯门轻快弹开。所以许半夏没有来得及看到高跃进费了点心机的表演,高跃进颇为泄气。 高跃进上的是他保镖开的车,许半夏在后面跟上。忽然想到,今天一天都没接到赵垒的电话。忍不住拨了一个过去,没想到是关机。这是个很大的例外。赵垒这人一向做事细致,如果他要非正常关机的话,一般都是提前会给个通知的,免得许半夏想歪。今天这是怎么了? 凡事都有个主次,考虑问题也都有个主次,可赵垒的电话没开机,搞得许半夏百上加斤,没了考虑任何问题的兴致,脑袋一片空白,即使连赵垒为什么不开机都没去考虑。只是机械性地跟着前面的车子,屡屡出现险情。终于在到别墅大门时候,人家前车一个拐弯进去,许半夏则是“呼”一下开过了头。过头后还想了想怎么前面的车没了,这才又在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印象,好像前面的车转弯了。停路边需好好想了想,这才回头进去别墅。 高跃进看着低头进门的许半夏,心里怪,一会儿不见,这人情绪怎么就似乎进了低谷,本来是想在宾馆看她愁眉苦脸的,结果没欣赏到,反而这会儿多云转阴。心说这小青年就是小青年,情绪化这么厉害。他径自吩咐保姆煮吃的,许半夏则是坐下喝保姆端来的茶,很不意外地被烫了一下,茶杯落地。随着杯子在厚厚的地毯上打了个滚,画出一块地图,她的脑子这才有点清醒过来,抬起头来,见高跃进与保姆都看着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地道:“我今天心事很重。” 高跃进道:“真那么要紧?” 许半夏唧唧哼哼地回了一句:“我现在看见你像是看见救命稻草,而且是割下来遭了几场雨、有点霉答答软皮皮的稻草。你还没吃饭吧,拿酒来,我们边喝边谈,我最近麻烦事儿忒多。” 高跃进起身辗转过去敲了许半夏一个后脑勺,取来一瓶芝华士和一盒冰块,给许半夏倒了一点。许半夏投桃报李,给高跃进夹了一块冰。 这一回,许半夏有点实心实意地道:“高胖,谢谢你把时间给我。你今天本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高跃进道:“咦,胖子你说人话?那看来真是遇到严重问题了。说吧,我帮你忙,你帮辛夷阿骑。”他也夹了一块冰给许半夏,揶揄道,“先消消火气,今晚的时间够你说个清楚。” 许半夏候着保姆放下冷菜离去,才道:“与阿骑说了我担心没把太监拍死,太监可能会在此时攻击我们的软肋,我没提起修姨,要阿骑派人留意产房。我看他不是很重视。所以如果你担心修姨,你还是自己悄悄在野猫产房附近布置你的保镖。” 高跃进皱眉:“这傻大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女婿。恐怕我再派保镖过去还得被他们赶回来。不说了,胖子说你的事。” 许半夏却中邪了似的感慨道:“当年你我也是傻大胆,否则你不会有野猫那样的女儿,我不会有臭味相投的兄弟阿骑。只不过我们现在经验积累,胆大心细了,他们还没变。比如说你,修姨笨就笨在傻大胆,不知道再大的恩情也经不起一再折腾,居然以为恩情可以挑战血浓于水的父女亲情,尤其是在野猫怀孕时候。哪知你狠劲一点没变。” 高跃进一拍桌子打断许半夏,冷笑道:“许胖子你别自作聪明,这回分析错误。你说,你们傻大胆造出的太监会不会真的找上辛夷?” “太监没那么神通广大,是我最近有点风声鹤唳,看什么都危险。”许半夏被高跃进拍醒,忙岔开高跃进想说又忌讳说的修姨话题 ,“好吧,说我的事。我们县委记不是找我麻烦吗?我后来调查了,原来是市政协一个退下来的领导找上的他。我不怕商业竞争,但我真担心被不明不白地拿审查调查之类的政府行为搞垮。有说县官不如现管,现在县官现管都齐,我感觉很不妙。” 高跃进一针见血:“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做贼心虚,海涂的污染是不是你们三兄弟做的?否则你慌什么,你一向胆大心细。” 许半夏断然否认:“与我们三兄弟无关。但高胖子你不会不知道,被官府里的有心人盯上是什么后果,我担心的是这个,我还没你现在这样雄厚的社会实力。” 高跃进道:“政协那个领导跟你究竟有什么过节?许半夏你以前还不至于能耐到得罪稍微高层的领导吧?说说是谁,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许半夏闻言有丝为难,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是赵垒前女友的父亲。最关键的是,他现在与我的生意对手勾搭上了,就是刚刚在酒店里与我冲突的那个,所以很了解了我的底细。所以才会打蛇打七寸,我哪儿痛他们往哪儿打。” 高跃进“哈”地笑出声来,一脸嘲弄,一只手旋转着杯子,看着许半夏笑道:“你自找的。不过那个政协的领导也够恶心,这种儿女事情也值得他大张旗鼓地做,太闲了,让人看不起。胖子,你不用太担心,县委记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绝不会是无聊的人,他要是知道政协那人的用心,以后即使那人再有很好的整你的借口,县委记也未必会帮他,争风吃醋的事传出去影响太差。何况即使是老领导,可是进了政协养老的人还能有什么能量?县委记即使帮忙,也不会太用力,人都是势利眼。县委记还得考虑他自己县的财政收入呢。胖子你只要好好干自己的,老实缴税就是。” 许半夏见高跃进没怎么嘲笑她,心里倒是觉得自己以前一直嘲笑他有点不厚道了。而高跃进的话她自己也考虑到过,更是已经与县长有了一点沟通,而且已经得到明确支持,所以没觉得他高跃进有什么高明处。不过再次得到高跃进的确认,心中更加有底。她忧心的还有其他。赵垒至此还没有回电。想到这个,许半夏有点坐不住,起身走到落地大窗前,惊讶地发现,外面居然下雨了。许半夏虽然一向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可此刻看着雨滴打在玻璃上,晕开一层一层的涟漪,竟然似是看不够似的,傻傻地对着。 高跃进见许半夏这样,越发好,也没离桌,只是扬声道:“胖子,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想不开吧,那我以前还真是高看了你。这事很简单,想方设法侧面让县委记了解事实,千万不要与县委记翻脸。你那个对手你该怎么打压就怎么打压,打压不了就拉拢,反正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可以愁眉苦脸的?” 许半夏叹道:“怎会不知道怎么做,可是我不知怎么解释我与政协那个领导交恶的原因。说那个政协领导无中生有吧,别人怎会相信?可要说真有那么回事的话,如果以后与赵垒有个万一,我的脸将往哪儿搁?主要是我自己不看好,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许半夏发现她现在的情绪完全被赵垒左右了。 高跃进闻言差点把嘴里的酒呛出来,这是许半夏这个蛮婆说得出来的话吗?要不是看着她说,如果是别人传达的话,他铁定不信。一个这么坚强霸道的人,遇见赵垒了,还是露出女人家的本性,知道患得患失了。不知道她以前对太监是怎样的,估计当时是青春期的冲动,要换作赵垒有什么对不起许半夏举动的话,看那样子,许半夏似乎只会自怨自怜,而不会有什么扬眉剑出鞘的举动的。还真是看不出,原来还一直以为赵垒可怜,被许半夏欺压。“胖子,那么说,你今天腻腻歪歪搞了半天,都只是因为赵大帅哥?” 许半夏点头,一边走回餐桌,举起酒杯,又放下,道:“县委记那里的事,我找了县长后,心里基本有了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什么大不了。再说刚才你也说了道理,可见大家一般都是那么想的,基本不会出错。只有……唉,算了,不说了。” 高跃进好笑地看着许半夏,心里真是畅快,原来这家伙也有这么一天。“胖子,你跟帅哥之间的关系是一厢情愿?我早跟你说过了嘛,这种太出色的帅哥不要惹,你抓不住他的。这下你瞧,被动了吧?” 许半夏点头,“可是已经惹上了,甩不脱了。好了,高胖,你没事的话,我走了,我得好好补觉。” 高跃进笑道:“慢着,你这笨女人,我的事还没完。你得帮我说服阿骑加强安保。” 许半夏起身,想了想,才道:“高胖,我今天脑子有点乱,想不出什么东西来,等我睡一觉回头再跟你讨论吧。” 高跃进说实话是很有点幸灾乐祸的,很想好好挖苦许半夏几句,可是见许半夏没有招架的意思,觉得没劲了,只得起身送别,看着许半夏蔫头耷脑地出去。但幸灾乐祸之余,心中又有点堵。他对这个胖子算是很不错了,面子里子都给,虽然有利用,但帮她的也很多,而且从不太计较她的冒犯,原以为是胖子个性如此。可今天看了她对赵垒的态度才知,他高跃进在许胖子心里根本没什么。这让他觉得很郁闷。又想到他对修姐仁至义尽,可修姐居然如此算计于他。他对女儿高辛夷更是二十四孝,女儿现在嫁了人眼里只有阿骑。如此看来,他似乎很没女人缘。他忍不住给小费打了个电话让她立刻过来,在得到欣然允诺后,高跃进终于找回一点自尊。但很是贼心不死地想,怎么搞一下许胖子才好。总得让她对他言听计从一回。 许半夏没有去海边工厂宿舍,钻进自己窝里草草睡觉。才躺下,蒙眬间,手机响。本来她一向是关着手机睡觉的,可今天若有所待,所以开机。看见屏上显示的帅哥两个字,许半夏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人则是一蹦出了被窝。天可怜见,赵垒终于来电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可临了还是把担心之类的话缩回嘴里不说,只是简单地问一句:“你很忙?” 赵垒在电话那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嗓音沙哑地道:“妞,我快累昏了。总公司除了老板以外的头都来了,研讨明年大中国区的发展计划。本来我只是一方诸侯,旁听为未来的执行做准备就是,可我听着就是难受,提了自己的见解出来,所以原定下午结束的会议一直持续到现在。相信吗?诸葛亮当年舌战群儒的场景也不过如此。” 许半夏一颗心才真正归位,原来是在开重要会议呢,怪不得不能开机。听赵垒的声音,还真是用嗓过度的样子,许半夏心疼,想尽早结束电话让他休息,可又不舍得放下电话,鬼差神使地又道:“是不是大中国区负责人不认同你的观点?可要是总部负责人也不认同的话,舌战也进行不下去了,说明你并不是单打独斗啊。”遥想赵垒舌战群儒的风采,一定不逊当初杭州会议时候的光彩。很是神往。 赵垒闻言笑了,什么都瞒不过许半夏:“是,本来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的,但才说出来,就被分管销售的副总裁抓住,要我出去单独考虑半小时再回来,让说得具体一点系统一点。这一下我骑虎难下,只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大致完整的方案出来。回来会议室一说,被批太冒进。妞,这下我得罪大中国区总裁是得罪定了,很可能他在怀疑我想取而代之,以后可能会给我小鞋穿了。所以这叫祸从口出。” 许半夏听了疑惑地问:“可是你语气里嘻嘻哈哈的,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不是很有信心你的意见被采纳?不过我相信你的方案,你这人一向保守,连你的意见都会被批作冒进的话,基本上原本的计划就是很不可取的了。做市场的怎么可以没有一点冒险精神。” 赵垒听了笑道:“妞,相比于你,我是绝对的保守。但是相对于我们这个大企业来说,我算是激进的,大企业一般就是按部就班做事,很少激情。我满不在乎的原因是,现在大中国区的人还不至于会把我怎么样,我管理的公司还处于千头万绪的筹建阶段,没人可以替代我。至于以后,以前最困难的时候我都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怕的。所以我不会再把这个位置看得太重,更不会再坐等着被动挨打。” 许半夏的脑子转了半天,道:“那么说,你还是有可能有风险的?”许半夏心里担心,赵垒要是失去现在这个位置的话,会不会再次严重挫伤他的自尊。 赵垒把自己扔到床上,微笑道:“很可能是他们接受了我的意见,但否认了我这个人,这是最坏结果。但要否认我这个人不是太容易,起码得等到筹建结束。来日方长。妞,你那里有什么事?” 许半夏犹豫了下,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牵涉到你前女友的父亲,非常无聊。” 赵垒道:“怎么回事?” 许半夏道:“可能是伍建设告诉了他们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又不知在后面说了一些什么撺掇的话,让她父亲撕破脸皮帮女儿争风吃醋,我怀疑他政协的工作太闲了,闲得失去常态。他竟然拜托以前的老部下,我们这儿的县委记对我不利。第一波已经被我挡了回去,但是我怀疑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许半夏点到为止,说得太多,赵垒脸上须不好看。 赵垒怎会不知道许半夏的压抑?知道许半夏做事是个大开大合,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人,哪里肯受这等委屈,还不是为了顾全他的感受?否则,只怕前女友父亲眼看着就得身败名裂。他想了一会儿,道:“妞,这事我要是插手的话,只会给你添更多麻烦,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跟你的关系,我这回春节到你那里去干脆明确了,我们光明正大,没什么可以遮遮掩掩。至于因此有可能带来的后果,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商量着对付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许半夏听了呆住,赵垒知道公开后的结果吗?他应该很清楚。那么说,他是不计较她背后又是审计又是公证那件事了?“对了,你还是不插手最好,我最怕你自告奋勇说你去做他们思想工作,然后像苦情戏里做的那样,为了我在那边忍气吞声割地赔款。”说完,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你不在意我公证我的财产?”许半夏横下心来了,今天的运气要坏也已经坏到底了,干脆把窗户纸捅破了,赵垒要杀要剐看着办吧,大家说清楚,省得她总是提心吊胆,做人不自在。 赵垒没想到许半夏会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但又一想,这才是许半夏的泼辣风格,说出来,不藏着,或许对大家都有好处。但他先直言道歉:“妞,对不起,我不该私自打听你公司的财务状况,原因是我感觉出你现在自有资金应该比较紧张,想先问问清楚,再把自己的积蓄提出来春节时候带过去给你先用着。不过你的财务经理嘴巴很坚实,我没套出什么,这是可喜的事。你公证财产的事,我说实话,知道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但回头一想,我们都不是少年男女,理智地安排自己的财产是很必然的事。我也实话实说,我心里还有疙瘩,回头春节见面时候你得加倍对我好,知道吗?” 许半夏听完,分明地听见自己嘴里“嘘”地吹出一声长气,整个人顿时瘫软下来,放心了。就怕赵垒烂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他这么说出来,虽说他心里有疙瘩,许半夏却是相信,两人之间不会有事。但是又想到赵垒打听她财务状况的目的是为支援她的资金,心里很是惭愧,怎么自己的私心就这么重呢?她软软地趴在床上好久,才又道:“我放心了,赵垒,你不知道,我这两天为此都快发疯了,偏最近事情又层出不穷。所以我死马当活马医了,说出来跟你做个了断,好就好,不好我也认了。还好。你春节早点过来吧,无论如何,能早来一天是一天。”说着,不知不觉觉得眼角湿润,咦,怎么又不争气了? 赵垒听许半夏如此说来,心中的疙瘩也就稍稍消解:“傻瓜,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一个小误会就会酿成大风波,你太不放心我。妞,我不能在你身边帮你做什么,好在你一直都是坚强能干的人,你自己做的也一向很好。我这儿只要时间允许,会第一时间飞到你身边的。” 放下电话,许半夏心里豁然开朗,忍不住跳出被窝伸展了一下手脚,拳打脚踢一番,满心都是思路。忍不住地想半夜办公,吵醒所有人,可最后还是有点良心,没做出手,终于开心地睡去。明天一定神清气爽,一扫北京回来后的阴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血淋淋的代价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许半夏果然精神极好,起来先去医院看了高辛夷。这个时候没有来客,终于可以与野猫坐下来好好说一下话。童骁骑也在,他也是趁白天忙碌之前先来看了老婆孩子。许半夏本来还想避开高辛夷再帮高跃进拿太监做借口要童骁骑警惕起来,没想到童骁骑已经把话说了出来:“胖子,我已经多安排了几个兄弟在医院附近巡视,你那边怎么办?家附近要不要有人看着?” 高辛夷好地道:“干吗?拍黑帮片吗?”高辛夷生孩子生得闷死,很不符合她一向的个性,眼看有好玩的,怎么也不肯放过。 许半夏道:“我们才不管你,我们怕有人绑架了小野猫。谁让你爸家大业大。” 童骁骑会心一笑,也选择不说,怕吓着月子中的高辛夷。高辛夷却佯怒道:“好啊,你们过河拆桥,有了小野猫就不要猫妈啦?”没想到她张牙舞爪动作大了,吵醒身边的小野猫,产房一下闹了,众人七手八脚。 许半夏一点忙都帮不上,对童骁骑笑道:“好啦,我走了,你们忙。我得去找人算笔账。” 童骁骑眼看着许半夏眼睛里面露出煞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道:“胖子,要不要跟几个人去?” 许半夏欣慰于兄弟的关心,微笑道:“不用,我只是与一个不识时务的丫头谈几句话。走了。” 出门下了两阶台阶的时候遇见高跃进低着头进来,想到昨天在他面前的失态,不想见他,免得被他取笑,拐个弯去了另一个出口,然后直奔赵垒前女友的工作处。那还是她以前从秦方平那里打听出来的。 见面,那女孩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厉声道:“我这儿上班,你来干什么?我给你三分钟,否则我呼叫保安了。”同一个办公室的人闻言都站了起来,盯着许半夏。 许半夏哪里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道:“你爹做出来的龌龊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给你一个派出所的地址,我许半夏生于此,发家于此,你叫你爹动用权力整我前先动用权力打听一下我许半夏是什么人。你爹背后做了我什么小动作,第一次看赵垒面上我作罢,若有第二次,走着瞧。”说完,把字条往桌上霹雳般一拍,也不等女孩有什么反应,扬长而去。 如果不出所料,一分钟内,赵垒前女友就会打电话找到她父亲,诉说缘由,然后估计不出半天,那做父亲的就会通过关系打听到她许半夏何许人也。然后该人便会闭上门好好分析她许半夏是不是什么亡命之徒,有没有办法通过法律途径把她绳之以法。最后发觉她许半夏还什么都没有做,即使做了,有前例在手,也无法追究她的法律责任。不得已,又电话来去各方征询,得到的结果都是如此。于是该人便会害怕。想到被个类似黑社会的人盯上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谁也难以保证,他娇滴滴的女儿哪天夜归路上给人划花了娇滴滴的脸,或者他早就不入眼的糠糟妻出门受了暴打,而他自己也未必逃脱得了,谁都有落单的时候。千日做贼可以,但哪有千日防贼的?掂量之下,这个闲得发慌的官僚该知道怎么做了。 许半夏压根没有就此多作考虑,也不再准备透过什么管道,让县委记知道他助纣为虐,做了多荒唐的事。源头都堵住了,还担心什么?高跃进说得对,县委记与她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哪里会得挖空心思自动上来对不起她许半夏?只是伍建设那里得设法了。伍建设不同于裘毕正,此人自己有才,跌倒了容易翻身,很不容易置他于死地。而许半夏相信,也肯定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他死不了,除非他自己气馁,但照伍建设的性子来看,这很不可能。所以她只有千年防贼了。所谓加强自身建设,就是杜绝可被抓小辫子的漏洞意思。 车至中途,曹樱打电话进来:“许总,镇委记过来参观,请问您什么时候到?” 许半夏心里骂了一句“有完没完”,但心想着在赵垒女友那边扔下的话恐怕此时还没起作用,所以只有忍了,很不开心地道:“又不是动物园,有什么可看的,告诉他,我二十分钟内到。” 虽然不愿意,但此刻也只有飞车回去。穿过小镇,来到经过公司的马路,这条路不过是很常见的农村公路,双向两车道,没有什么人行道与车道的划分,所以自行车不怕死地在路中央晃悠的事常有。许半夏才转弯上直路,便见远处一辆自行车从机耕路上拐出,摇摇晃晃地冲着她那方向骑来。 虽然才是早晨,可是已有从码头开出的大卡车。那人还没骑上多远,一辆大卡便隆隆轰响着追了上来。大卡司机一般野惯了,见前面有个傻骑车的,便狂按喇叭,速度则是一点不减。那人不知怎的一个哆嗦,车身一崴,便朝着左边摔出去,恰恰迎着许半夏的轮胎钻去。许半夏吓了一跳,根据经验急刹已经来不及,怎么刹车都要撞到人,左边又是大卡,无奈,只得一打方向盘冲着右边低于路面一米多的烂泥地一头栽进去。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虽然撞下去,可手臂牢牢撑着方向盘,胸口虽然撞了一下,但不是很痛。感觉没事,气囊也没弹出来,这才准备睁开眼睛。忽然只听车顶“嘭”的一声巨响,非常出乎意料,许半夏不由一缩脖子,左右侧目看去,周围都是烂水田,也看不出什么,这才想到冲车后看。才一转身,只听“哐”的又是一声脆响,尾部车窗碎裂,一块棱棱角角的大石块破窗而入,随着石块无力滚下,许半夏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随即见此人直起身来,端起一块大石,满脸都是狂热。正是刚才差点钻到她车轮底下的路人,看仔细了,许半夏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太监是谁?昨天早上做梦才梦见他,没想到梦还真灵。可许半夏现在可不敢赞美自己是许半仙。但许半夏也不由放心下来,日思夜想,太监终于出现,出现了就好,动手了就好,只要不是在她家楼下鬼影闪烁就好。 怪不得刚才的自行车骑得歪歪斜斜,除了故意以外,可能与车后压着几块大石也有关系,只是不知道他手头还有几块大石,许半夏觉得钻在车里被动挨打不是办法,想到刚刚曹樱打来的电话,忙回拨电话,顺便一手打开左车门,果然不出所料,一块石头飞击过来,打在右车门上。趁此空挡,许半夏抓着包一头钻出左车门,趁太监回身搬石头没注意,深一脚浅一脚蹿进烂泥地中央去。即使太监现在臂力超群,可石头分量重,哪里可能扔出那么远?许半夏招呼曹樱找人过来援救。这时一块大石飞来,许半夏身子躲闪了,脚在烂泥里陷着走不快,一下撞在腿弯。还好强弩之末,没太大伤害。 太监见许半夏机竟然逃蹿出去,逃出射程范围之外,狠狠地抓起最后一块大石块往车顶一抛,又转身找别的武器。许半夏不敢逗留,怕什么飞刀铁弹之类的东西飞过来,自己手无寸铁,又陷于烂泥,腾挪不便,只有惹不起躲得起。只等挨过这几分钟,援助的人将会很快到来。可是烂泥地行走困难,而且每次拔出脚来,总是带出更多的淤泥,于是脚更重,行走更难。加上心浮气躁,简直是步步艰难。 可是一边走一边还得顾着身后的太监又出什么花样,心里其实最希望太监不顾一切追下来,但又知道太监很清楚她的手段,不敢贸然近身。走了几步,没听见后面有异常响动,回头一看,见太监正扶起自行车。想溜?有那么容易?既然太监已经没招,许半夏来了精神,一边回身,一边大喝一声:“站住,有种给我站住。”一点都没想想,既然是太监,还有什么种。许半夏被烂泥缠得心烦,干脆俯身甩了鞋子,脱了束缚,光脚大步追出。 太监一看慌了,他虽然对付许半夏,可心中对她根深蒂固的敬畏,见她拔脚飞奔追来,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扶起自行成没命地逃跑。跳上车腿都软了,却又忍不住回头看看人有没有追上。一点没看到前方货运大卡飞奔而至。 许半夏找着脚下的泥泞落脚处,眼看就追到马路牙子,胜利在望,忽听一辆大卡戛然急刹,却不见了太监踪影。许半夏才惊疑间,看见自己公司的面包车开来,想了想,双手撑在路基跳上,一上来才见,不远处大卡车轮下一汪鲜红的血,太监连人带车一起钻在硕大车轮底下。 事后事故认定,太监是慌不择路,自己钻到大卡车轮底下。但许半夏自己心里清楚,太监这条命,她有一半责任。年少时候任意妄为,看阿骑骟了太监,只觉大快人心。除了对阿骑还得因此负上法律责任心有不甘之外,一点没有想到太监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当年真是傻大胆,一点不会想到,被毁的人将会怎样地恨她。 许半夏想到太监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撞出机耕路,杀向她车子的时候,恐怕太监心里做的是两手准备,要么是搞得她措手不及,眼睁睁撞上他,给她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要么是搞得她转弯过快,撞上其他车子或飞出路面,方便他砸石头出气。怎么也拼个你死我活。太监心中极其恨她,性命都可以不要地恨她。 如果只是遭到石块袭击,许半夏可以若无其事,小时候拳脚刀剑见多了,除死无大事。但如今她没什么事,死的是太监一条残缺的性命,即使她没有动手,她还是受害者,可是一条人命还是非同小可,沉甸甸如太监掷向她的石块,压在她胸口不得呼吸,让她无法面对。一大摊的鲜血,鲜活的性命。梦里她经历九死一生,现实却是太监的血为他们的少年轻狂画下句号。 她再无法从容应对正等在会议室的镇委记,走过去有点有气无力地跟镇委记大致说了原委,镇委记理解她的心情,没多谈什么,只和善地嘱咐她保重,又拜了早年,就告辞离去。 许半夏这才能回自己宿舍洗了泥脚,换身衣服。出来,还有大量事情等着她吩咐。小苏被她安排到销售部门做内勤。反过来还要安慰胡工,这一事件与东北那人无关。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事。 晚饭时候,许半夏才一个电话给童骁骑:“阿骑,你在哪里?我这儿早上出事了,你知道吗?” 童骁骑道:“我知道了,我到你办公室去过,看了你一会儿,见你在办公,很忙碌的样子,也就不打扰你了。看样子你没当它一回事。对了,我在野猫这儿,她爸爸也在。” 许半夏微笑,这就是兄弟阿骑做得出来的行径,是他们以前街头打架打出来的习惯,只要站得起来,都不是大事。“你来看我了,那为什么不进来喝口水?我当然是没什么,我们以前只差枪林弹雨没经历了,这种刀光剑影算什么。野猫问起来的时候你可别说得太血淋淋。” 童骁骑道:“本来不准备跟她说的,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声音里带着微微的一丝笑意。 放下电话时候,许半夏忽然有点羡慕野猫与阿骑的相处,两人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没一点成家立业者的样子,可以互通有无,野猫有什么问题,一脚飞向阿骑就可以获取答案。简单便利,又其乐融融。怪了,与赵垒明确关系后,整个人反而柔肠百结起来,心思越来越像个女孩。 被大石撞了的脚弯眼下沉沉地痛,按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许半夏考虑了之后,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以策万全。兜兜转转,此刻又是开上了原来的君威。不过下意识地带上了漂染和它的兄弟们。一车一人仨狗,倒也坐得满满当当。出去时候,路上已经全暗。早上那一块血迹随着车来车往,早已觅不着踪影。或许白天来看的话,还可以看见路面颜色有块稍深的异常。说起来真是叫人不相信,一条熟悉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消逝得快捷,让人都无法反应。 许半夏并不恨太监,太监无计可施又心怀仇恨,只能想出卑微的豁岀自身的报复,却让她感慨万分。说到底,这还是当年年少轻狂,做事只知快意恩仇种下的因果。以前交通宣传栏上常有一句话,“代价血淋淋”。她许半夏、阿骑、太监,可不都已经为年少轻狂付出血淋淋的代价?虽然她许半夏的代价还是最轻的。若是往后夕阳下想起这段过往,必是不可能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打发。一条人命,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叫人轻松。即便是在许半夏眼里曾轻贱如太监之流,这条人命还是会压在许半夏的心头,偶尔吐一个气泡,浮出水面。近两年的曲折,让许半夏开始回头思考当年的无知无畏。她已经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以前做过太多,所以她最近一直风声鹤唳,提心吊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边高跃进听了童骁骑对许半夏今早所遇事件的描述后,忍不住问道:“阿骑,你兄弟遇到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现在过去陪陪她?辛夷这儿有我。” 童骁骑笑道:“胖子这人与众不同,她这个时候最不需要人陪。以前类似事情时候,谁上门谁给打出去,一点没有情面。” 高跃进听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拒绝别人的关怀?除非是外来的关怀不到位,关怀不到点子上。高跃进扪心自问,即使他这样的在社会上跌打滚爬那么多年出来的金刚不坏之躯,遇到麻烦事的时候也想找个人陪陪,即使不说话也好,这也是修姐原来得他好感的最大原因。何况许半夏还只是个半拉子成熟的年轻人。 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一样的血雨腥风地杀出重围,才有今天超然地位,高跃进不觉很是同情许半夏。看今日阿骑的态度,想当年这个许胖子不止是不把她自己当作女人看待,恐怕连男的都不如她坚强。就像他高跃进一样,人后多少心酸。又想到昨晚许半夏因为赵垒而露出的无措,看得出,这家伙虽然死撑着似乎是金刚不坏,其实也是个小女人。唯此才让人同情。昨晚本来对她的几分怨气也没了。 高跃进状若无事地又与女儿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告辞,这边高辛夷与童骁骑两人也没觉得什么,在他们印象中,高跃进反正向来都是行色匆匆。 高跃进上了车,让两个保镖自己回家,便开了车上路。一边拨通许半夏的手机:“胖子,在做什么?出来。” 许半夏正在车上往医院赶,见问,想都没想就是两个字:“没空。” 高跃进也干脆:“少废话,叫你出来就出来。我有事找你。” 许半夏忽然想到高跃进刚刚不是在阿骑和野猫那儿吗?那么说他应该知道她今天心里不自在了,那还来烦她?真是讨骂。所以很是不客气地道:“没空就是没空,我去医院,你少烦。” 高跃进见许半夏也没对他掖着情绪,就跟昨天大喊“烦死啦”一样,反而让他觉得心疼,所以还是好声好气地道:“你去哪家医院?我去看看你。胖子,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拒绝我。”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会说出这些话来,倒是呆住了。闷了半天,才说了医院地址。估计高跃进从妇儿医院出来的话,还是他先到那医院。 果然,等她把车开进医院的时候,已经看见高跃进的车子停在停车场了。医院夜晚的停车场比较空,一目了然。 高跃进看见许半夏钻出车子他才也跟着钻出,见面就问:“胖子,你还是受伤了?没听阿骑说起啊。” 许半夏提提嘴角算是笑了,道:“被石块擦着脚弯了,有点痛,但走路没什么大问题,过来看看医生也好,保险一点。” 高跃进走开几步看了一下许半夏走路,也没说什么。他不自觉地对许半夏平等对待,推己及人,换他的话,只要自己能走,也不会大惊小怪,等人来扶。只是进去门诊大楼后,胖胖的身躯移动得飞快,亲自动手帮许半夏办了挂号手续,又去指南看了夜间急诊外科在哪里,然后过来领着许半夏过去。许半夏有点吃不消,高跃进这么体贴很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两人一向只是取笑来利用去的,虽说嘴上也有挂着朋友两个字,可真正在心里却没怎么太把对方当作朋友,只是有时觉得在某些方面,对方因为相似,可以相信,甚至是深信。如今高跃进这样,那是超过以往的认知了。 虽是晚上,又是急诊,可外科病房里还是不少人。高跃进一直陪在旁边站着等,很让许半夏过意不去,忍不住低声跟他商量:“高胖子,你还是去车上等着吧,或者你有什么事先去忙,我看完医生给你电话。否则你在旁边站着我都不好意思撩裤腿。” 高跃进一笑,也是轻声揶揄道:“许胖子,你这个脸皮这么厚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时候?好吧,我外面去等着,你记着结束时候给我电话。” 许半夏点头,目送高跃进胖胖的身子挪出门诊室,心里感动。虽然不知道高跃进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可是他能做出来,已属不易。 照了X光,经诊断骨头没事,许半夏这才放心。出来停车场,发觉高跃进的车子不在,便爬进自己的车子,虽然车窗开着,可里面放了三只狗终究与一只狗的气味不一样,许半夏不得不打开换气,这时就看见高跃进的车子进来。 “胖子,脚没事吗?自己能开车吗?不行的话乘我的车子。” 许半夏打开车门给高跃进看,笑嘻嘻地道:“你瞧,三个漂染,我怕你看着车子都开不稳。还是我跟着你吧。去哪里?最好不要去吃饭喝酒,我怕我三只狗在车里面跟我造反。” 高跃进最头痛许半夏的狗,只得勉强一笑道:“我本来就没想去酒店什么的地方,走,跟我去湖边别墅,那里现在空着,有人打扫看护,应该不会太乱。你也没吃晚饭吧?我刚刚去酒店打包了一些冷菜,我们一起喝喝酒,说说话。没意见的话跟着我来。” 许半夏点头,不知怎的,喉咙竟然发痛,有些眼泪涌上眼睛,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可最终还是被许半夏压了下去。高跃进以前不算是真朋友,可今天他能这么对她,许半夏非常感激。 跟着高跃进去了湖边别墅,进去里面,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开了瓶酒,坐在对着阳台的沙发上各自管自己喝。外面是黑沉沉的湖面,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即使看见,也是在遥远的对岸。而房间里的空调打得温暖如春。三只狗在宽阔的客厅里窜来窜去打闹。 喝完一瓶,许半夏阻住高跃进开另一瓶的手,叹口气道:“酒劲已经上头了,今天状态不佳。我还是回去吧,否则车子都开不回去。”边说边已起身。 高跃进也起来,把一串钥匙交给许半夏,拍拍她的头,道:“这是这儿的钥匙,我一般不来,你要是想来的话只要事先给我秘一个电话就行。有些事别想太多,什么都背在自己头上的话,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压垮,想开一点。” 许半夏低着头,点了点头,还是没抬头,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回身道:“修姨有消息没?” 高跃进没提防许半夏会问她自己之外的事,愣了一下才道:“没,没有。” 许半夏叹道:“只要别是一条人命就行,人命,实在是太沉重。” 高跃进这才真正确定,许半夏今天消沉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太监的一条人命,而不是她所遭遇的危险。果然阿骑说得不错,许半夏一向不需要安慰。但那说的是常例,只是这回有所不同,这回还有太监一条命夹在里面。高跃进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告诉许半夏他准备怎么进一步发落修姐,以后再说吧,这小姑娘最近承受得已经太多,而他的主意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许半夏开车回家,下意识地,开得比以前慢了许多。三只活蹦乱跳的狗衬得今天的她分外落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失望的年初一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因为捐款资助孤寡老人的数额大,影响大,而且预期的时间将是很长,镇委记竭力要求许半夏出来接受媒体采访,说这是宣传本镇精神文明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可许半夏有自知之明,她所作所为不过是为海涂赎罪。再说太监的事才刚发生在眼前,她还有何底气吹捧自己? 最后推不过,把具体执行的胡工推了出去,说这事都是胡工促成。当然私下不得不与胡工交流了一下她的难处,说是太监刚死,背后议论太多,又怕被枪打出头鸟。胡工是经历过大国有企业内部钩心斗角的老人,怎么会不理解许半夏的顾虑,再说胡工本身就有一股侠气,看许半夏为难,她当然拔刀相助。胡工说话是很注意分寸的人,在媒体面前说得滴水不漏,很碰不出火花,搞得采访的人兴致缺缺。但看在镇委记分上,还是把文章发出来了。于是这个慈善活动成了许半夏全公司员工的集体行为。但明眼人怎会不知道,集体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而且还是细水长流?这么做也就堵一下无知又长舌者的嘴而已。 不过这个集体慈善比之常见的个人老板出几个钱意义更大,镇委记反而非常认可。 车子终于在赵垒来到前修好。原本以为只是配几块玻璃、做一下表面钣金和刷一层漆,那么简单的事不会超过三天,没想到用了一周有余。大年三十,大街上面清清凉凉,各人都是回家团圆的时候,许半夏到空荡荡的家里转了一下,准备开着修好的车去机场接赵垒。可怜这两个人,都是嘴上狂喊着早点结束,早点休息,却都是工作到最后一刻才肯罢手。 漂染回到熟悉的环境,非常兴奋,独自满屋子地溜达。许半夏则跑进卧室,打开衣橱,对着满满的衣服,左挑右选总觉得不合适。打开所有电灯对着镜子看看,发现这几天下来,她一张从来都是白里透红的脸现在显得灰白瘦削,所有黑白灰的衣服全都不衬脸色。更别说瘦了那么多,没一件合身衣服。最后不得不挑出一件土黄的毛衣,外面罩一件长黑大衣算数。但愿春节七天休息下来,可以恢复原貌。 看看手机,距离赵垒上飞机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知道赵垒有没有去了机场,有没有与她一样坐立不安?许半夏摸摸包里给赵垒的礼物,那块在香港买的手表。又去厨房,将胡工特意给她包的饺子从塑料袋里拎出来,一一码在一块干净的布上面。这还是胡工吩咐的。许半夏微笑着心想,晚上赵垒来的时候,她亲手煮饺子给他吃。虽然知道他不会稀罕,就像她一样,赵垒的口味偏海鲜。但是,这是她的心意,不是? 偏偏手指满是白粉的时候,有人来电,打的是手机。许半夏稍稍洗了下手,打开黑包,包上还是留下粉白手印。但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机上的显示是帅哥。许半夏很是欢快地直接说话:“帅哥,已经去机场了吗?太早了点吧。”嘴里揶揄,心中其实欢喜,原来赵垒与她一样心急。 赵垒却道:“妞,对不起,我不能去你那里了。刚刚北京大中国区给我电话,说是总部有要人过来,指名要我过去。” 许半夏一个跟头从云端里掉下,什么,等了那么多天,他不来了?“明天是春节,你确定吗?总部要人这个时候过来?促狭了点吧。”许半夏心中有了不好的联想。 赵垒道:“我想可能与我上次会议时候提出与大中国区总裁相左意见有关。那次会后,我把自己在会议上的发言补充一下,全文发到总部副总裁的信箱里,也算是会议纪要吧。我没有多加会议之外就其他事的考虑和意见,算不得背后施黑手,正大光明得很。坐高位的人如果做出来的手段类似宵小,类似‘文革’中的背靠背的话,那种人是不能服众的。我才不屑于那么做。有可能这次春节期间总部要人过来,是对我的发言的反应,但我不知道是好是坏。很想请你一起过去,可我还不知道去了北京是什么遭遇,或者后面还有什么安排。原谅我,等我明天与总部要人接触了,再给你电话行吗?” 许半夏的情绪一下被打入冷宫。可是她能拒绝吗?她极其沮丧,但还是强打精神道:“你不用怀疑,总部的反应一定是良好。否则没必要派要人亲自过来,又指名让你过去。我想你提出相左意见肯定得罪总裁,如果不是要人指名,你没有机会面见总部钦差。而如果总部反应不良的话,冷搁着你的意见,你们大中国区总裁的反弹就能够你喝一壶。不过我还是等你明天的电话吧。唉。” 赵垒心中觉得很对不起许半夏,但是又是踌躇满志,对于北京之行充满希冀。“妞,我也是这么想的,真好,总是能与你心有灵犀。不过我们大中国区总裁没你料想的那么沉得住气,这几天就没放过我,已经秋后算账。手指一伸,连我管辖公司的年度计划他都要求我重做。我阳奉阴违改了几个字,当天晚上就发给他。我真是火大了,有问题当时开会时候就可以说,没必要事后用手中权力打击报复。打量别人就没做过管理?这等下三滥手段还不入我法眼。我看他这回春节见面了怎么报复。” 赵垒一向话少,除非是阐述一件事,这么滔滔不绝的时候还真是少见。不用亲眼目睹,许半夏也能想象得出他此刻的飞扬神采。是,他现在一定非常兴奋,机会在他面前招手。许半夏不开心,等了那么多天,最近又遇到那么多不顺心的事,她满心想着第一时间与赵垒面对面沟通,尤其是说说太监的事,可是不行了。明天……明天谁知道是什么结局呢。她有点敷衍地道:“你这些内容前几天没在电话中如实汇报。” 赵垒则是笑道:“怕你笑我意气用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就不能关住嘴不说,却非要与大中国区总裁对着干。人家好歹也是总部多年放出来的钦差,在总部根基深着呢。我一个新进胡说八道不是讨打?” 许半夏还是不由嘘道:“省省吧,你这人做事如果不是思虑再三,怎么可能出手?真冲动的话,最多也就是闷声不响走掉。是不是有什么考虑吧?” 赵垒听了大笑,道:“妞,怎么都逃不过你的猜测。没错,我这半年多来,对总公司的企业文化感觉良好,但对大中国区的经营理念却是很不感冒。好好一家跨国公司,如今给个老华裔管得跟我原来做的家族企业似的,连带地,大中国区的发展理念也非常陈旧滑稽。我这回在会议上的发言虽然是有点冲口而出的意思,但后来就是故意了。我想不外是两个结果,要么鱼死破,这种人手下做着也没意思,大不了筹建结束被他难看掉;要么因此提醒总部,大中国区其实还可以那样做的,那样做是可以做得更好的,最理想结局是把大中国区总裁换了。不过我不看好后者,毕竟一个根深叶茂的人在大企业里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妞,明春我失业的话,你得给我安排好位置了。” 许半夏干脆又是一声“嘘”:“去,别说得那么危机深重的,我看你竭力争取的是后者才是,你才不会消极等待前者的结局。这不,总部要人不是来了吗?你的争取已经有结果。帅哥,我看好你,明天你给我的新年礼物一定是你的大好消息。” 赵垒笑得有点志得意满,但还好没忘记许半夏:“我今天去争取一把。妞,你今晚去哪里吃饭?我是注定在飞机上了,你呢?一定要找人一起吃饭。” 许半夏以满不在乎的口气道:“放心,我找了三个小兄弟。再不行就去外婆家混一顿。倒是你可怜得很,偌大一个帅哥,还得接受空姐们施舍年夜饭。” 赵垒温柔地道:“妞,你最近一直很忙,有点疲于奔命。今天别玩得太晚,还是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或者,我被总部要人放出来,我们直接去东北滑雪如何?很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不过我在想,如果,嗯,有点可能的如果,我被总部赏识去了大中国区工作的话,以后在北京,我们反而有更多见面机会。” 许半夏抬起头想了一想,道:“既然总部来人很可能是赏识你的计划,极有可能实施计划的人就顺水推舟认定你了。我觉得你去北京的可能性很大。那样可能反而更好。你别一直对不起对不起的,我吃不消。我们来日方长。” 赵垒有点谨慎地道:“还有一种可能,这种超大型跨国公司的内部人事调度有些方面其实也与我们的大型国企差不多,论资排辈得厉害,不像你那里用人那么灵活。不排除可能是有些不明白的事找我再说个清楚。不过这样一来,你看着,大中国区总裁更要视我为眼中钉了。” 许半夏轻轻道:“我不担心会出现这种结局,管理层不会没有考虑。你去北京的机票买了吗?出发上路了没有?” 赵垒道:“接到大中国区电话的时候已经让秘订了机票。我得先与你说一声。时间……出发时间差不多了,反正一样的旅行箱。我走了,妞,其实我很希望你独自去我父母家。” 许半夏有点勉强地提起嘴角笑笑,似乎赵垒就在面前,她笑给他看。对于她而言,家庭观念几乎没有,虽然明知赵垒希望她去见他的父母是什么意思,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但是她眼中只有赵垒,如果赵垒不在身边,她才不会去斑衣娱不相干的亲。但她只是笑道:“去吧,免得路上赶得太急。你父母那儿我等着你一起去,你知道我胆子是最小的。” 赵垒听着大笑,许半夏胆子小?他的胆子都自问没有许半夏大。对于许半夏的体贴,他很感舒服,已经有点习惯有事找她一起商量,发现总能获得共鸣。此去北京,很可能将是他事业的转折点,他不否认当时在会议上提出反对意见时候抱有破釜沉舟,成王败寇的想法,这点许半夏也看出。他已经对大工厂管理熟能生巧,他需要一个跨越,跨上一个新的平台,而不仅仅是一个台阶。与许半夏一席谈,更让他心中有底,信心倍增。 许半夏放下电话则是傻站了很久,她倾注了多少心血来等待今天,却最终扑了一个空。她虽然在电话里嘻嘻哈哈说邀请三位小兄弟吃年夜饭,可她自己心里知道,什么小兄弟啊,不过是漂染三兄弟而已。她能去哪里?外婆家是舅舅的天下,她进去插什么桩? 明天赵垒会给什么结果?那不是她能掌控的东西。赵垒从来都不属于她能掌控,只有他前阵落魄的时候,而那时她反而不喜欢了。她或许就喜欢那么飞扬骄傲的赵垒,喜欢他掌握大局的镇定与气魄,喜欢看着他像一只雄鹰搏击蓝天。不,她不能也不会去阻拦赵垒,她很清楚赵垒与她一样,机会出现眼前的时候,他会竭力争取。她即使只是通过话筒,都能嗅得出那丝属于赵垒的机会,赵垒自己岂能不知?岂能放过? 或许,他们两个都是鹰,两只翱翔天际的鹰。他们会在搏击长空的时候彼此呼唤应和,道声珍重。但永远不会像大雁一般,牵手并进。只因为他们是鹰,天性注定。赵垒也深知她,所以都没要求她跟去北京,在宾馆无聊等待,而是等他确切消息后再定。或许他也认为,他们的交集可以短暂,但必须是全心全意,必须是光华璀璨。 许半夏为这个认知所鼓舞,带上漂染不远万里去工厂接了另外两个漂染回家过年。漂染兄弟仨难得团聚在这等豪华府邸,欢奔乱跳。许半夏煮了一大锅饺子与它们分享。居然难得只只都是完整。然后搏斗着替小兄弟们洗了澡,筋疲力尽,但也热闹。一人仨狗,居然也能激发出亲情,一种单纯的亲情。此后,只要许半夏没有出差,漂染它们的喂养不再假手他人,全由许半夏自己一手料理。于是,许半夏不会做菜,倒是煮得一手好狗食。 不得不承认高跃进是个聪明人。这人也是上无父母,养个女儿像是野猫,并不怎么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他又不肯再入围城,受那婚姻约束,春节这个阖家团圆的大日子里,他的身份也是颇为尴尬。虽然有蜂拥前来参拜的亲戚,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所以高跃进昨天已经打包去了地中海。许半夏一点不怀疑,这家伙在享受地中海阳光的同时,绝对不会错过异国美女。这大概是高跃进多年智慧与实践的结晶。 但许半夏心说,这一阵累到虚脱,若是要她乘十几个小时飞机去游玩,那是敬谢不敏的。而让她在床上睡个十几小时,那是轻而易举的。可惜天不遂人愿,大年初一一大早,漂染兄弟仨哭着喊着要饭吃。喊就喊了,它们还恬不知耻地向那只贼溜溜的加菲猫学习,三枚庞大身躯轮流在许半夏被子上面踩踏碾压,害得许半夏不得不睁开一只眼睛,稀里糊涂为它们调配一袋狗粮,然后才得继续睡觉。 初一不外是到处拜年,但是许半夏出门时候,将原来封好的红包数出一半。她本来替赵垒考虑,怕他不懂习俗,所以多封了一半红包方便他见亲戚的时候可以分发,现在他人都没来,她还凑什么热闹。幸好她一直没太把亲戚放在心上,男友上门的事她只想搞个突然袭击,混过初一就行。否则这会儿赵垒没来,她还真难向亲戚交代呢。 可她心里还是郁闷,下意识地等着赵垒的电话,时不时将手机取出来看看有没有信号。因为今年她大发,众外婆系亲戚都是问题连连,许半夏没劲搭理,蔫头耷脑地一个劲说累。没想到的是,吃饭吃到一半,绝迹外婆家无数年的父亲上门,不用说,专程来找许半夏的。身边还带着许半夏的同父异母弟弟。他们还能是为什么来?还不是因为许半夏一直扣着不还的一百万。 许半夏看见门口的是他们两个,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道:“你们下楼等着我,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在座都知道许半夏与父亲不亲,但是难得见他们当面交锋。他们都一致无声无息地看着门口尴尬的两人,连外婆都不说一声。一直等做父亲的怏怏下去,外婆才对许半夏道:“都那么多年了,对他客气一点吧。” 许半夏缓缓起身,又夹了一块醉鸡肉扔进嘴里,才冷冷地道:“他今天来是想问我要钱,我下去一会儿。” 外婆在许半夏身后道:“这个做爹的对半夏她妈挺好,对半夏怎么这么糟,两个人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现在看我们半夏有钱了,他还真好意思来要钱,真是不要脸。”大家都误会许半夏嘴里的要钱是什么意思,本来还有点同情,此刻也不客气了,都说天下倒还真不多见这么不要脸的父亲,按说他们家小日子也是过得很不错的。 许半夏本来就有误导的意思,但也没耐心躲在门外偷听反应,这等小儿科的虚晃一枪,她还能不知道结果?下楼见父亲弟弟一起等在楼下,父亲白面金丝边眼镜,长得文雅气派,弟弟刚有几根胡须,显然是宝贝得很,悉数蓄在嘴唇上面。两个人看上去都是体面人。许半夏走过去淡淡地道:“什么事?难得你们主动找我。” 做父亲不大敢直视女儿的眼睛,小小心心地道:“半夏,听说你最近生意做得很好,我那一百万可以还我了吧?” 许半夏冷冷地道:“还行,你没将黄世仁学得十足十,总算比黄世仁晚一天来问我要钱。”说完一顿,看着父亲的白脸一下火红,红到耳边,这才又道,“说吧,你要钱去什么用。” 做父亲的像是个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低着头红着脸喃喃地道:“你弟弟眼看着要考大学了,需要不少钱。我们也准备换一处房子。” 许半夏依然冷冷地道:“考大学要钱吗?我从高中开始费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我不知道读大学原来还得家里出钱啊。弟弟既然出去读,你们还换什么房子,原来住的还不够?我当初刚毕业时候住堆场,你们怎么没留张床给我?理由不成立。回吧。” 做父亲的哑口无声,反而是弟弟看不下去,大声道:“姐姐,你既然在借据上面说好还钱,为什么言而无信?你答应我用那笔钱买电脑,你也是一样言而无信,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个好汉呢。” 许半夏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实在不应该跟着你父亲来,大人们的阴暗面你怎能看得懂。你知道为什么你爹今天一定带上你吗?你知道为什么你爹不敢直视我吗?凡事都有前因后果。我为你好,一直没有向你透露内情,可是你家无良爹娘反而逼着你来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果然都不是东西。放心吧,你的电脑与大学学杂费我都记着,不会少你。你这个学期还得好好用功,电脑不急。如果你现在有独立思维,不妨好好考虑一下你这个家庭的某些不正常。但我一定会在你大学毕业,工作一年之后,详细告诉你实情。相信那时你心智成熟,会有自己的判断。我就这些话,你们回去吧。”说完,许半夏便不管不顾自己上去,将父子两个丢在冷风里。 许半夏的话引得她弟弟思考,他也觉得反常。但是他又不相信自己的父母会是姐姐口中的无良爹娘。是以一径愣愣看着父亲,他也觉得父亲在姐姐面前很抬不起头来,与平时对他时候的自如完全不同。等到姐姐在楼梯口消失,才听他父亲干咳一声,道:“回去吧,你姐姐一向逆反心理很重。凡事顺着她点,她妈死得早。” 弟弟一听,又觉得父亲挺委曲求全的,心中很想冲上去抓了姐姐下来了解清楚,可是已经被父亲拖着离开。小小年纪,一时想得脑子发胀。但毕竟是父母多年养育,他在心里很快便偏向了父母,至于这个逆反的姐姐,看她以后怎么做。不过有一件事不出所料,两人回家后,妈妈将姐姐与爸爸夹杂不清地骂了一下午。 许半夏才不会管她父亲兄弟想什么,也懒得管舅系亲戚指责她父亲,今天她没精打采得很。吃完饭便与外婆告辞了出去,先去探望一下小陈的父母,送去一个大红包。然后去几位东北来的工程师家里,有小孩的家里也是每个孩子一个红包。出来时候已经四点多,先回家喂了嗷嗷等食的漂染兄弟,才去阿骑家混饭。 野猫看见许半夏,先是一声大叫:“咦,你不是有特殊安排吗?赵总人呢?” 许半夏笑嘻嘻地坐下,道:“吹了,这下可以做小野猫的奶奶了。” 童骁骑一脸不信地看着许半夏,野猫却递了一张报纸给她,哈哈笑道:“我们小野猫的奶奶已经有人做去了,你慢了一步。到底怎么回事?没见你多伤心啊。” 许半夏简短地答了句:“他总部来人,去了北京。”一边接了报纸翻看。上面居然有一条高跃进与一个有点名气的明星的八卦,两人在北京上飞机去度假时候中了记者埋伏。许半夏再没兴致,这时候也忍不住笑出来:“我还以为你爹走出国门玩向世界了呢,没出息,大好机会不把握。做的时候又不需要他说话沟通。” 童骁骑听了跟着大笑:“胖子,你这话给野猫爹听见得气得吐血。他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我们传达给他吧。” 高辛夷也是笑道:“胖子,你在赵总面前会不会这么说?” 许半夏笑道:“我们认识那么多日子,我是什么人他早知道,我调戏鸭子他都见过。唉,他怎么还不来电话呢?都吃晚饭时间了啊。” 童骁骑觉得今天的许半夏反常,心中有点担心,不由想起当年她拍案而起对付太监的情形。当年,她本来也是不动声色,忍无可忍时候才一怒出手。高辛夷不知,还是笑道:“胖子,说实在的,还是我爹最适合你。有你管着我爹,我不知多幸福。最好你管住他不让他乱交女朋友。” 许半夏笑道:“野猫你不了解你爹,你爹酒色财气,缺一不可。你管他别的都可以,唯独这四点碰也不能碰。不信,你看看你不屈不挠跟他闹出走,他改了没有?” 高辛夷眼珠子一转,觉得有理,正要说话,许半夏久等不至的电话总算打来。“妞,等急了吧。我们谈了一整天,吵得很激烈,大中国区总裁很生气。等会儿准备吃饭,我赶紧给你电话说一下。”赵垒的话音有点激动,语速很快。可见今天会议言谈之激烈。 许半夏看看阿骑夫妇,走去阳台接听:“总部要人过来不是最后拍板?他们还准备听取意见吗?那你有点危险了。” 赵垒道:“是啊,要人是总部分管常务的副总裁,估计他过来会做最后拍板。亚太总裁也来,看来很重视。他们反正都春节不休息,苦了我们。晚上还要继续,他们说他们的时间有限。” 许半夏想了想,道:“也是,换我也会这几天快马加鞭设定总方针,完了春节后上班正好焕然一新实施新方案。帅哥,我看你今天一定是有啥说啥了,一点没含蓄一下。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赵垒听着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还算是可以的,我们大中国区老板下午冲我拍桌子了。今天没召集太多中国区的高层,没马屁精捧他,他的意见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所以他很烦。我唯一头痛的是,我毕竟不是负责全局的人,了解的只是我掌管的这一块。但是今天的讨论是逐条逐条地定案,有些东西我不算最清楚,被大中国区老板噎死的机会比较多。我今天想不激动也难。” “啊,这样。不过你们总部要人应该清楚,这是客观原因造成的局限,你作为一个诸侯王,能够指点大中国区方案,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与赵垒说上几句话,许半夏今天悬了一天的心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脑袋清晰无比。 赵垒笑道:“我想他一定清楚。而且我已经看出,会议桌上的风向不利大中国区老板。本来,他们亲自过来抓紧时间敲定方案,又把我这个反对意见者招去,不会无的放矢。看得出大中国区老板的沮丧。妞,很想你过来,如果我筋疲力尽又精神紧绷地回到客房能这么与你说几句,睡觉都可以踏实很多。我很在意这次的机会,所以全力以赴,精神……很紧张。” 许半夏一听差点跳起来,开心地道:“好啊,我也想参与你这个重大历史性时刻,你等着,开着机,先去吃饭,我到机场转转看还有没有去北京的票。” 赵垒显然很开心。许半夏更开心,放下电话便了解航班,知道晚上有一班起飞去北京的,大喜,叫阿骑开车带她去家里,拎了早整出来的行李箱直奔机场,买了一张唯一的商务舱的票,飞奔北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年轻气盛的小苏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赵垒公司的会整整开了三天,以大中国区原总裁黯然下台,赵垒就任新副总裁为休止符而结束。赵垒虽然是副职,但是上面的总裁为亚太区总裁兼任,有等于无,所以,赵垒回来房间,暗自面对许半夏的时候非常兴奋。崭新局面在赵垒面前展开,从此,他步入一个新境界。 许半夏原以为两人可以香槟拥抱庆祝高升昏天黑地狂欢剩余几天,没想到接下来是赵垒带着亚太总裁全国巡回。许半夏自然是毫不犹豫自费跟去了,但是跟着跟着觉得无趣,他们用英语快速交谈,而她大学六级的英语毕业后未经强化,说点日常的还马马虎虎,但是遇到赵垒那样的高级别讨论,她只有哪儿凉快哪儿去。她从来都是霸王似的一个人,即使碍于环境做不了主导,她的思想还是可以成为自己的主宰。唯独坐在赵垒身边做家属的时候,她觉得手足无措,一颗狂野惯了的心无所依归,浑浑噩噩。她想到了关在动物园铁笼子里的东北虎。 但这期间她倒是好吃好睡,一张脸又恢复血色。再加上赵垒在身边,难得的,许半夏身上女人样占了上风。但是初七晚上依依惜别赵垒独自乘飞机回程的时候,许半夏发现她这么七天来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整个人一片空白,除了一些与赵垒的亲热镜头。骤然看见来接她的阿骑的时候,才有大梦初醒的感觉。机场回来的路上,她没说什么话,抱着漂染几乎一路沉默,害得阿骑以为她在赵垒那儿失恋了。 阿骑一直到了许半夏楼下,才深思熟虑地说了一句:“胖子,想开一点。” 许半夏闻言惊讶,看着阿骑道:“想开?想什么开?我跟赵垒挺好的啊。” 阿骑道:“那你怎么一脸不高兴?对了,舍不得离开人家了。我告诉野猫去,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非也非也。”许半夏连连摇头,将漂染三兄弟牵出车外,“说实话,离开时候对着赵垒心中很难过,但是到了飞机上,人反而觉得轻松自由,忍不住叫了一杯啤酒喝。是不是我活该打光棍?做人家属的味道很不好受。” 童骁骑不明所以,他也是随性不羁的性格,怎么他与野猫在一起不觉得拘束?他把车钥匙交给许半夏,一边困惑地道:“胖子,会不会你们都想做老大?为了争老大,窝里斗得一塌糊涂?” 许半夏站住身,认真地想了会儿,毅然否定:“肯定不是。赵垒在生活中没怎么想做老大,我也懒得管太多闲事。不过……不过你说的可能也有道理,我可能是适应不了做小女人这个角色,这几天因为要配合赵垒的行动,没法自己决定行踪,憋闷得很。看看吧,不过以后赵垒调到北京,我与他见面机会反而多了不少。也是好事。” 童骁骑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许半夏此刻的态度,这等不爽快,不是他认识那么多年的许半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胖子,你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怎么你也唧唧歪歪像个小女人了?野猫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腻歪过半分,性格一点没变。” 许半夏闻言不语,她在赵垒面前可是收拾起了羽翼,性格收敛不少。她沉着一张脸想了很久,才道:“人与人不同。我还是要定赵垒,绝不便宜其他小娘皮,我越来越喜欢他。阿骑,我只是一时不适应,很快会好。你回去吧,晚了。” 童骁骑走后,许半夏拉了三条狗上楼回家,保姆已经回来。 睡前看看床头柜上放的表盒,那是从香港买来准备送给赵垒的,但去北京时候匆忙,忘记打开保险箱带上。许半夏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又将之锁回保险箱里。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将手表遗忘在家里,但是她选择不深思。 很多公司春节后的第一天都是懒懒散散的,过来点个卯,然后大家捧着茶杯交流春节感受。但是许半夏不一样,一上来便是召集中层开会,半小时之内商定一周工作计划,然后一拍手散会干活。商定计划的时候几乎没有胡工插嘴的分儿,只有她与小刀工在说话,语速也是飞快。因为许半夏知道,胡工插话的话,进度一定会被保守地拖延。她不能让胡工说出口,说出来了的话,她不便驳回。她宁愿稍微出些小问题影响进度,也不能因为保守而拖延工期,她觉得一个公司始终紧绷的精神状态很要紧。目标明确,赶着做工,分配合理,大家的积极性才会一路高涨。这一点,她在电话中与赵垒曾经取得一致。 对于胡工,许半夏采取用而不用实的方针。用是用她的经验与技术,但是对于她的管理思维,许半夏一概否决。她许半夏一生做事都是在风口浪尖游走,一向都是看准了,就集中火力下手,没有一慢二看三通过的道理。但是她敬重胡工,所以总是避免对胡工正面拒绝,也从不直接与胡工辩解。她觉得这是两个人牢固生根的意识形态,没必要强求胡工适应她,只要她稍加留意,保持求同存异就行。有些事情实在躲不过,就转嫁给小刀工,由他去劝解他母亲。 胡工最先一团火热,有点报许半夏知遇之恩的意思,后来慢慢有所觉察,因为只要她干预太深时候,许半夏总有慈善举动十万火急地交给她去落实,久而久之,心中有点不很愉快。她是个事业为重的人,为人一向硬气,如今被许半夏的怀柔政策搞得束手束脚,又不便对许半夏抗议,只有回家与小刀工激辩。小刀工年轻血性,与许半夏一拍即合,尤其是许半夏有的是煽动人心的本事,所以与母亲胡工辩论的时候,针尖对麦芒,非常火爆。 但当胡工看到最后得以实施的往往都是儿子的激进方案时,心中很有老而无用的感慨。家又回不去,心中很是消沉。反而是老刀工等人本来就是被管理者,这方面倒也无所谓。对此,许半夏也有所察觉。春节过后没多久,她与龚飞鹏接洽,将商谈确定那套未来准备拿去申请高科技企业的图纸的任务全权交给胡工。看到龚飞鹏等被胡工称为学术油子的人被认真务实的胡工折腾得哭爹喊娘的时候,许半夏暗暗狂笑。胡工终于得其所哉。 让许半夏没想到的是,高跃进居然也是正常于初八上班。他这一来一去飞那么长时间,又倒腾时差,才只享受那么几天,这算是什么旅游,肯定是走马观花。高跃进上午就打电话过来给许半夏,订下晚餐见面。许半夏很是怪,招他了还是惹他了,怎么电话里口气那么霸道。 中午时候是午休的老苏给许半夏来电,难得的是一向爽朗的老苏口气郁闷:“胖子,帮个忙。我弟弟喜欢在你那里工作,说是不肯回校了。他是不是做得很好?我父母这回春节过来,一听弟弟这么说,气得都快抽筋。你能不能帮忙劝劝?” 许半夏有点莫名其妙了,小苏看中她的公司哪一点?才几天工作时间,能鬼迷心窍至此?“老苏,我问你,你弟弟以前有没有弃学的念头出现过?不对啊,我这儿没见他干得很欢啊。他才来几天,能深入到哪儿去,热爱到哪儿去?我建议你先找清源头再说。否则你我怎么做工作都是隔靴搔痒。” 老苏一想,也是:“那么他说的话是借口了?但是胖子,我们一家三口听了他的理由后一致认为他想在你那儿大干苦干,他还说了一些计划,什么帮你打开国际市场之类的话。他说的时候很认真,不像是假话。这一点我们还能看不出来?胖子,你有空帮我修理修理他,起码把文凭混出来吧,我家里大人们都等着这最后的环节呢。再说大四最后半年本身就是混日子,他在学校要干什么不可以?胖子,看我面上,一定要帮忙,你应知道现在社会对文凭有多看重。” 许半夏不以为然,她有文凭的人都还自诩早稻田晚稻田呢。不过面对的是老好老苏,当然给他面子:“老苏,这很容易解决。我这儿工厂还在筹建,产品出来还遥遥无期。你弟弟在公司待着也没事做,最多是上搜集资料为以后做准备。我给他一个笔记本电脑,让他回学校给我继续工作。反正最后半学期也没多少事。你看行不行?他宏图大愿既然能实现,还能不回去上课?” 老苏一听就觉得有理:“胖子,对,对。不过我弟弟的电脑钱由我来。不能因为我家私事让你额外开销。” 许半夏笑道:“去,又想勒紧腰带省钱给你弟弟啦?我不是白给你弟弟电脑,要他给我做工抵换。你弟弟毕业时候如果花落别家,却不把电脑还我,我就着落在你这个做哥哥的头上讨还。到时你再勒紧腰带不迟。成交吗?” 老苏即使再实在,也知道许半夏的好意,但许半夏的话让他没法推辞:“胖子,我弟弟说你工作起来玩命,我真不应该你那么忙还给你添烦。可是……” 许半夏笑笑道:“哥们这是什么话,你家里有腊肉再给留两条,等你爸妈回家后我上你那儿打牙祭喝酒聊天去。老苏,我在想一件事,你该开始有点长远打算了。你们兄弟看来以后都落户在这个城市,你有没有想过要买一套房子以后把你父母搬过来?钱不要总是大方花在你弟弟身上了,你弟弟是个灵活人,我相信他说的勤工俭学可以满足他学习生活的言论。你得有买房计划。说起来,这也是你的家庭计划,一点不比供你弟弟读来得次要。何况你弟弟是有志气的人。算了,这话你自己考虑,我昏了头插手你们家务事了。” 老苏听着却是觉得句句对味,一如过去,许半夏都是快他一拍帮他想到事情本质,确实,弟弟早就提出不要支助,都是他担心弟弟吃苦才一再坚持。而且,真的得考虑父母退休后过来居住的计划了。他略为思索,便道:“胖子,我有数了。回头我会与弟弟谈一下。你忙,我不打扰你。但注意劳逸结合。” 许半夏速战速决,虽然年后上班第一天大量事情要做,但老苏是兄弟,他的事当然得第一时间帮忙。立刻就挂电话招小苏过来。小苏的眉眼与老苏依稀仿佛,但是比老苏长得舒展一点,又兼人高马大,看上去有点一表人才的样子。不过穿着简单,一件棉猴儿,里面是小摊随处可见的毛衣,看来他没拿着老苏的钱乱花。许半夏以一个大姐,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大哥的眼光打量着进来的小苏,看得小苏居然扭捏起来。许半夏落落大方地伸手指指桌前的椅子,道:“坐,跟你谈一点私事。到我公司几天,有什么感想?听说你已经乐不思蜀?” 小苏深思熟虑地道:“哥哥一定跟你已经说了,我不想回学校了,想在这儿做下去。我喜欢这儿的工作。” 许半夏不以为意,但还是笑笑道:“听说你对未来的工作很有想法,说出来我听听。” 没想到小苏从棉猴儿内袋里摸出一份文件来递给许半夏,自信满满地道:“这是我根据目前所见拟定的计划,许总请过目。” 许半夏都是有点惊疑了,拿过还带着小苏体温的文件,微笑道:“回去拿个文凭吧,怎么说也得给你父母与哥哥的投资做个回报。只有半年时间了,不长,你可以从我这儿拿着笔记本电脑回学校去继续你的工作,放弃文凭可惜,尤其是你那么好大学的文凭。我与老苏是朋友,我不会留你。” 小苏急了,道:“许总看了我的计划再说,如果我的计划可以为你带来极大利润呢?” 许半夏还是微笑道:“我会仔细阅读你的计划。也很感谢你对我的公司如此尽心。你也快开学了吧,这几天在家好好与父母亲近,明天开始我准备对你采取强制措施,拒绝你进入公司大门。” 小苏大惊,忍不住站起来大声抗议:“不,你一定得先看了我的计划再说。我的计划不长,你一看就知道。” 许半夏不去理他,但还是展开计划,在小苏的虎视眈眈下大略看了一下,笑道:“我早知道你写的计划不可能打动我,因为我赚钱的重点压根不在这个工厂,这个工厂说到底只是实现我的一个梦想。但是你的计划有一定见地,我建议你拿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回去学校,给我上寻找商机。我会随时传送文件给你。” 小苏很是失望,颓然坐回椅子,没想到让他自己热血沸腾的计划却一点不入许半夏法眼。他想了半天,才道:“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我哥哥否认我的计划。我不信我的计划不行,我有充分的数据和对其他公司的络调查来证明我的计划。但是,不,我不会理会你的拒绝,我还是不回去上学了,我一定要留在你的公司,留在你身边,帮你做事。” 许半夏从来不是会轻易拉下面子的人,闻此孩子气的话,只是笑嘻嘻地道:“你不急,我这个工厂的投产估计得等到半年后,正好是你毕业时间。你如果有意我的公司,我是非常欢迎你来的,你是个可造之才。到夏天时候,正好新业务开展,你正式投入市场拓展,不是一点不浪费时间?回去学校吧,文凭很要紧,因为大家都不是比尔·盖茨。”许半夏觉得自己难得能做个大姐姐。 没想到小苏一口拒绝:“不,我不愿离开你哪怕一个月。你即使不接受我,我也不会去学校,我要留在本市,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饶是许半夏见多风雨,此时也闻言惊住了,什么?原来绕来绕去,小苏打的是她的主意。看着小苏愤怒、爱恋又有敬重的目光,一向口舌灵便的许半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天,有史以来,还是第一个男人在她发出讯号之前主动追她。即便是他哥哥老苏都是在两人友好相处之后才有误解的。许半夏须得定一定神,才能从桃花阵中逃脱,但还是笑嘻嘻地道:“小苏,你哥哥老苏差不多可称为是我方外好友,我不可能拂逆他难得对我提出的要求。你还是请回吧,我已经清楚你的意思。再给你一个警告,回去拿了文凭再来。否则我不排除派专人押送你去学校报到。我说得出做得出。” 小苏没想到许半夏连一句类似“我已有男友”,或者“你还小不适合”等的解释都没有,她的话里压根就没把他小苏放在眼里的意思。仿佛她善待他,与他本人无关,全是因为他哥哥与许半夏的交情。小苏很受打击,猛地站了起来,闷声闷气地道:“我明白了,如果我哥不是你好友,你才不会管我回不回学校。许总,我堂堂男子汉,我也说得出做得出。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我要做给你看。”说着便冲出门去,头也不回走了。 许半夏看着小苏冲出去,愣了会儿,终于哑然失笑,觉得非常滑稽。但还是得打电话给老苏报备。没想到老苏已经进入手术室,无法接听,许半夏只得与接电话的护士留了言让老苏回电,作罢。 难得高跃进请客居然在西餐厅,许半夏进去见面就嘀咕,这家伙一趟欧洲回来,西餐还没吃腻?但见高跃进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许半夏给他下个定论,一定是花天酒地闹的。高跃进倒是看了看许半夏,客客气气地道:“又胖回来了,看样子春节过得不错。” 许半夏老实不客气地道:“有什么阴谋吧?我们两个一说人话肯定出事。你春节也过得不错,求仁得仁。” 高跃进笑道:“我听说你背后诽谤我。好了,闲话不说,我们谈谈阿骑运输队的事。” 许半夏道:“我已经把运输公司分出去了,你不找阿骑还找我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分赃不匀?把阿骑叫来吧,我们不能背后决定他的公司。” 高跃进摆手,道:“慢着,我先跟你讲讲我的打算。我准备以预付款形式支持阿骑的车队,不想入股。我既然出钱,你就得出力。阿骑公司的管理你不能放手。” 许半夏道:“你出多少钱算是出钱?你算算阿骑这个运输公司的资产,如果你出的钱超过我的一倍,我才认。而且不能是什么预付款,得是实打实的投入。你做得到吗?我知道对于你这么抠门的人来说,预付款已经是你的极限,但是你拿这个来要求我,太过分了点吧。你吃什么?我吃了七天西餐,闻到黄油味已经要呕了。我只要龙虾汤。” 高跃进点了自己的,等小姐离开,才道:“胖子你别过分,我叫阿骑独立出来,难道自己会不要脸地插资金进去控制阿骑的运输公司?你想得出,我做不出。但是借款之类没名没分的事我做得出来,阿骑恐怕也不会接受。他们两个还是小孩子心性,不像你有钱就是爹。我想来想去还是预付款这种形式比较对,我把公司以后的运输业务都剥离出来,交给阿骑去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原因不用我跟你说了吧?” 许半夏虽然被高跃进骂了几句,但听了他的话还是放心。高跃进的公司业务量极大,单靠阿骑的几辆车子着实不够。所以他必须付预付款进来先给阿骑买车子。但是高跃进本质上是个商人,他当然清楚阿骑的能耐,怀疑车队骤然扩大规模的话,阿骑的管理水平能不能跟上。但他自己无力管这等琐碎事,只有借许半夏与阿骑的兄弟关系,预先找许半夏谈妥,让她继续插手车队的管理,否则他不放心。影响运输队事小,影响他旗下公司的产品运输事大。看来她还真是冤枉了高跃进。 许半夏想明白了,才举举手中的白水杯子,道:“有数了,你用心良苦,我也不是没良心的。我会帮阿骑理出一条头绪。刚才误会你,不过事出有因,完全是因为过往你人品有问题,我看见你不得不有所防备。” 高跃进不得不拿斜眼看着许半夏,这年头只有她才敢对着他胡说八道了。不过难怪,他以给兄弟独立名义逼着许半夏将运输公司割肉一样地割出来,她心中不深恶痛绝才怪。现在又回过头来要求许半夏插手管理,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不过高跃进一向清楚天大地大资本最大,他有资本,不怕许半夏不听话,但过程中得听点她的讽刺打击了。 这一顿饭吃到最后纯粹成为工作餐。两人都是速战速决的主儿,既然拍板合作,立刻便叫了阿骑过来,接着将高跃进手下分管物流的经理找来。许半夏与那经理谈了才知道,原来运输不是一进一出那么简单。她立刻想到了老苏的弟弟小苏,这小家伙脑筋一流,接受能力极强,又有电脑编程能力,或者由他一五一十做起,可保阿骑的运输管理有条不紊。但是,那样一来,等不及半年了,他必须立刻转到阿骑那儿去。老苏会怎么想? 许半夏清楚,自己抓阿骑的公司,最多只能抓个宏观,而阿骑抓公司,抓的是市场与运输环境,必须有个人在内部理清所有程序,事无巨细地操作她的指令,否则接下高跃进公司的全部业务后,阿骑的运输公司很可能只有一个结局:吃饱撑死。 许半夏在谈话告一段落时,立刻起身,对高跃进与阿骑道:“你们继续聊,我去抓个人给阿骑。高胖子,你走着瞧,我今天这一顿吃得很不爽。” 高跃进笑嘻嘻地看着许半夏出去,知道她今天不爽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吃得不好,而是被他逼着做事。不过他极其相信许半夏的能力,这才会预先找她商量。否则他投钱进去真有点不放心。 许半夏考虑到老苏还没给她电话,怀疑这个老实人又被抓进手术室做什么大手术了,还没回家。干脆直接上老苏小窝里去抓小苏,收回她中午说的话。这没什么大不了。 没想到才到老苏那个小区,忽然看见有人背着双肩包窜出小区大门,后面追着的可不正是老苏?许半夏立刻意识到前面跑的是小苏,忙加速追了上去,慢车道上面拿大灯晃着奔跑着的小苏。小苏回头看见是许半夏,也不理,跑得更快。许半夏摇下车窗喊道:“上来,我跟你谈个交易。不回就不回,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不是夜深人静,小苏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狐疑地回身道:“真话?你看清楚我的计划了?” 许半夏只是很平静地道:“不,我有其他重大计划。上车。”她觉得对待一个小毛孩,这种态度足够。 小苏一听高兴,立刻停下步子,跳上许半夏从里面为他打开的车门,坐到副驾位置。许半夏立刻刹车,等老苏上来。 老苏好歹是天天锻炼的,跑了那么多路,呼吸比小苏还平稳,上了车就问:“胖子,你们怎么谈的?” 许半夏看着焦虑不堪的老苏心说,这大哥做得都可以抵得上老爹了,天下还真有这么好的人。“老苏,我中午的意思是,你弟弟要是不回去上学,我绑也要绑着他去学校报到。还给你办公室留了个口信,想先提醒你盯住小苏,别因为我的威胁而跑了。现在看来你没收到口信,你没给我电话。小苏你别蠢蠢欲动,话还没说完呢。” 老苏道:“他们没跟我说你有电话来。怪不得这小子今天一言不合就想跑出去自己租房住。胖子,谢谢你。弟弟,你就不怕爸妈气死?” 小苏却是急着道:“许总,你有什么新的建议?”又回头对老苏道:“哥,我不想读了,我的心已经野了,即使绑我去学校,除非你贴身跟着,否则我还是会逃出来,我不想虚掷这半年时间了,你也应该知道,除了文凭,最后半年什么都得不到。” 老苏气得打摆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攥起拳头想揍人。许半夏见此才冲老苏摆摆手,对着小苏严肃地道:“小苏,你应该清楚,没有大学文凭,以后你的求职道路会很艰难。求职时候别人先看的是门面,你没有文凭,将不得不从底层做起,这些后果你想过了没有?” 老苏先道:“对啊,你看看我们医院,你要是没文凭,进来只能打扫卫生。除非你自考什么文凭出来。” 小苏道:“哥,你那里不一样,你那里不能上不能下,死气沉沉,倒贴我也不会去你那种单位。我不需要文凭,不信你看着,我哪天若是后悔,你可以砸死我。” 老苏怒道:“你就不能体恤体恤爸妈?才半年,你不能忍一下?” 小苏这时候却冷静下来,看着他哥哥认真地道:“哥,我想早一点赚钱。我不否认爸妈今天会生气,但来日方长。我不认为读一直读到博士,拿个博士文凭光宗耀祖,才是对父母的孝敬。我只单纯地想让他们尽快过上好日子,一种物质生活丰富的好日子。” 小苏的话字字如刀,直刺老苏。许半夏在旁边听着也是想,老苏确实没资格说小苏,他家庭状况不好,他如果真正孝敬,应该早点出来工作补给家庭。或者说,小苏不得不由他供着上学,其中也有他家已经被他老苏长年读掏空的原因在。很可能,小苏看多家庭窘况,所以才勤工俭学自己养活自己,在看到机会的前提下断然放弃文凭要求提前工作。很可能小苏迷恋她许半夏,也有因为她一早自立打天下这个成分在,因为那可能是小苏从小的理想。 见老苏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小苏也没有妥协的意思,许半夏打了圆场:“这样吧,小苏既然强烈要求工作,我这儿正是非常需要用人的时候,小苏过来吧。至于文凭,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有本事的人,最后还是依靠本事吃饭。但如果哪天小苏想要文凭了,我保证你可以去国外大学拿一张很亮眼的文凭来。老苏你看看,这办法是不是折中?” 老苏被弟弟的话呛得成了闷葫芦,但老实人不是没火气,想到家中父母失望的眼神,他对着许半夏怒道:“胖子,你不要说得轻巧,你真不在乎文凭吗?那你为什么不早早出来创业,还在学校混到一张文凭?你知道他浪费的是三年半吗?” “因为我安排得很好,创业与文凭并无冲突。老苏,你弟弟不单纯是因为文凭问题。”许半夏知道老苏会生气,但打心眼里却对老苏不以为然,小苏又不是在他老苏那种需要文凭的地方工作,何必那么看重一张文凭? 小苏则是辩解道:“除了文凭,我不觉得我浪费了三年半,我学到的,以及我在大学提高的认识,足以让我享用不尽。我觉得回去再读半年才是浪费。而且我还有个人原因。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许总无关。你不用迁怒。” 口舌不灵的老苏在这两个人面前无话可说,半晌才忍声吞气地问弟弟:“半年,半年都不行吗?你非要看到妈妈流泪你才高兴?” 许半夏不言,小苏毅然不去上学的话,她会接收,但是非要花言巧语诱拐小苏去阿骑那里帮忙,这事情她做不出来。毕竟一张金光闪闪的大学毕业文凭对小苏的未来来说,是受用不尽的。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小苏以后会不会反悔。她许半夏已经在为当年的年少冲动付出代价了。 小苏一口拒绝:“不!”没有多余的废话。 老苏两眼看向许半夏,定定看了很久,满眼都是失望。终于叹了口气,打开车门离开。一路他默默回味这些对话,忽然想到一条,许半夏这时候过来做什么?如果是找他,完全可以先打电话。但又一想,她在医院留言,没人告诉他,所以她找上门来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她的话里面为什么有“中午的意思”这个词?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晚上的意思有变?为什么弟弟什么都听不进,却被她三言两语劝上车? 想到许半夏一向都是心思莫测,老苏觉得其中有鬼。他不由折返回去,却见慢车道上早已人迹渺然,许半夏的车子早不知去了哪里。难道是弟弟一早知道有地方可去?回到家里与父母一说,焦急的父母当然都不会太过理智,一致认定平时乖顺的小儿子今次如此不可思议地叛逆,肯定事出有因。三人成虎,一向信任许半夏的老苏心中产生动摇。 老苏下车后,许半夏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没看小苏,只直直看着前面,道:“真想明白了?不是一时冲动?” 小苏断然道:“即使以后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说说有什么新的计划。” 许半夏这才启动车子,缓缓开出慢车道:“看得出,你们家亲情浓厚,大家都在为家人考虑。所以你今天虽然任性妄为,但血浓于水,以后回家还是苏家好儿子。唯一找不回的是文凭。”心中却是跟上一句,以后老苏可能是不会原谅她许半夏了。弟弟小苏最后跟着她许半夏走,而且被她所重用,明摆着的事,只要稍微加以合理化推断,谁都会认为弟弟反常是中了狡猾的许半夏的圈套。但是许半夏不会将此与小苏说明,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有所图,担负一点责任很是应该。而且,老苏怨她,对于老苏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他的眼里可以看见那些对着他放电的女医生与护士了。 小苏沉默了一会儿,他心中有对许半夏的爱恋和冲动,但做出不回学校的决定断不是一时之念。他相信自己不是大孩子,他有理智会思考,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想了很久,才道:“我知道父母会伤心,但是半年以后我会让他们改变看法。许小姐,如果你给我提供的工作无法让我有所发挥,我要求重回你的销售部门。” “狂!”许半夏笑笑下了结论。她只有在初中高中狂过一阵,以后做了小生意,吃了许多苦头,狂劲自然消失。“是这样的,我兄弟阿骑承包了我的码头,最近他的运输公司获得大额资金注入,准备几何级数地扩展。但是我觉得他的管理可能会跟不上。对于上百辆运输车子的监管,需要的是很能统筹的头脑,以及电脑系统辅助。我想到了你。你对数字的敏锐,让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给阿骑的运输公司设定最佳运作办法,将运输车队变成现代化的物流公司。为此,你必须做到两点,一是学习其他先进物流公司的管理经验,管理流程,你自己去找资料,我也会介绍人给你讲解。二是尽快熟悉运输行业的一些规矩套路,免得制定出来的规程是纸上谈兵。这些,都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薪金从优。你有没有信心?” 小苏将许半夏的话好好考虑了一下,气壮山河地道:“有信心。今天就可以做起。” 许半夏也没客气,道:“我只认为你是个可造之才,但你远非最佳人选。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过了一个月你还没头绪,我外聘高级管理人员。如果你行,这是你的一个大好机会。不要奢望我会捧着你。” 小苏这回想都没想,就道:“我会证明给你看。”一双眼睛也是毫不退缩地看着许半夏。 换作别的女孩,或许在这么热烈的眼光下早有所反应了,但许半夏只有在遇到赵垒的时候丢盔卸甲,其余时候,男孩们最后都俯首认她为老大。她认为小苏俯首只是个时间问题,所以压根不予理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渐行渐远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惊蛰过后,大地回春。许半夏的事业总是在春天走向顺利,而她的个人生活终于也春意盎然。因为赵垒迁至北京,许半夏把本来准备大权下放的贸易部分又抓了起来,反而把在建新厂大权托付给小刀工。她想多点时间飞去北方,飞去北京与赵垒见面。赵垒虽然能干,但终究是新人上阵,需要了解的东西很多,所以在不影响日常工作的情况下需要加班主持的交流通报会议很多,即使他想周末到许半夏处,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只要许半夏在北京,他总是压缩加班时间。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但两人有次将这些话捏一起一归类,发现两人话中占大头的居然是工作工作工作。于是两人自诩是“革命情侣”。 冯遇太太自从去年由伍建设与郭启东搅出的风波平息后,眼看着裘毕正的工厂一时无人租赁,更无人接手,当然原本所说的设备改造也无法得以实施了,竞争对手如此消失于无形,她心头松快,去年底已经恢复天天在办公室支起麻将桌大杀四方的享受人生。春天到来,虽然天气还是春寒料峭,但是人还是活泛了许多,找齐牌搭子比冬天容易。 这天打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忽然想起冯遇将在五点半下飞机,而她如果离开牌桌的话,正好三缺一,对不起冒着春雨过来搓麻将的麻友,而司机又必须在这个时候去学校接她的儿子,如今世道这么乱,怎么能放心儿子放学后穿过那么多条马路独自回家?她在一局终了时将牌一推,道:“我打个电话,让胖子去接我老公。你们等等我。” 其中一个经常来公司与冯氏夫妇搓麻将的牌友笑问:“许胖子吗?她现在成了大老板,还有时间出来?” 冯太太略为得意地道:“胖子就是这点特别好,虽然发了,却是很有良心,见了面一口一个大哥阿嫂,礼数从来不缺。春节时候特意从香港给我们带来一只数码摄像机,手掌那么大,本市店里都还没见过。说是给侄儿玩。我们倒不是贪她礼物,她那点心意着实让人喜欢。让她去接下大哥,没有不答应的。” 说着也懒得离桌去拿座机上的电话,掏出手机给许半夏拨打。 许半夏这个时候正在办公室里,对面是生了小孩还不安生,非带着小野猫过来运输公司晃荡的高辛夷。高辛夷神色不是平常的嘻嘻哈哈,满脸都是不快。抱着孩子的保姆跟在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许半夏示意她去会议室等。才按下高辛夷,没想到接到冯太太的电话,许半夏只得对高辛夷道:“你等等,这个电话非接不可。”说着打开手机,笑着道:“阿嫂,有什么懿旨传达?是不是大哥从北方钢厂要回来了?你给我飞机到达时间。” 冯太太听了笑道:“你这鬼精,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了。你大哥五点半到,你去接他那是最好不过。我没事,你忙,你忙。” 许半夏笑道:“阿嫂有没有要求让我转达?比如说让大哥立刻回家给你烧最拿手的红烧肉?呵呵。” 冯太太笑道:“胖子你也取笑我来了,回头我让儿子磨着你做奥数,看你还乐不乐得起来。” 许半夏哈哈大笑,道:“阿嫂你哪壶不开拎哪壶。你就在家等着大哥吧。” 放下电话,许半夏心想,冯遇这个人经常是出差三天说成四天五天,提前回来一般先去小李那儿报到,谁知道他说的五点半到是怎么回事呢。但是这个时候冯遇的手机一定是关机,所以她也没有犹豫,直接给小李的手机发了个短信。高辛夷等了半天还不见许半夏理她,嘀咕了一声:“胖子,你不是说只接一个电话吗?怎么事情越来越多?” 许半夏正发短信,没说话,只是抬眼横了高辛夷一眼,只管自己继续将短信发出。高辛夷见许半夏平时在一起都是嘻嘻哈哈的,这一眼横过来却是冷彻心底,一点没有情面。心中一寒,但又生气,想到自己在运输公司集装箱改装的简易办公室见到的情形,一时生出许多不好的联想。可又不敢在那刀子一样的目光后还打扰许半夏办事,只得忍着,等许半夏发完短信,才道:“胖子,你管管小苏,这家伙还以为运输公司是他家了,连阿骑都没在他眼里,什么都要照他说的做。他才来多久,知道个屁啊。那么大点的小毛孩拿着你的令箭骑在阿骑头上,算什么话嘛。” 许半夏闻言,有点哭笑不得,道:“是不是小苏让你不要抱着孩子到处晃?一家成熟企业应该这样嘛,不能对下面一套规矩,对上面又一套规矩,只要是规矩,人人都要遵守的。谁让你爹非要打钱进来给阿骑发展什么大公司呢?”其实小苏最初是打电话给许半夏,让她出面阻止高辛夷到处聊天,但许半夏懒得管这些,让小苏自己做主。 高辛夷被许半夏说中,但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地道:“才多大企业啊,这就想猪鼻孔插葱装象了。我以前在老爹企业里又不是没有混过,到你这儿不也是抱着孩子来了吗?怎么,你要赶我?” 许半夏笑嘻嘻地道:“你以为你爹不头痛你在他那里大闹天宫吗?我这儿你今天上来是找我说正事,没问题。但如果每天抱着孩子找这家找那家地聊天,你看我会不会拎你出去。我不拎你,我们曹樱铁娘子会跟我翻脸。” 高辛夷听了立刻道:“那么说小苏拿我开刀是你指使的?那他骑在阿骑头上是不是你指使的?你干吗让个新手欺负你多年老兄弟?” 许半夏听了哭笑不得,道:“我欺负谁都不会欺负到阿骑头上。原因我已经跟阿骑说过,你回家自己去问阿骑。小苏如果真是欺负阿骑,阿骑还能不拔出拳头?我第一个不允许。你别瞎说。时间不早,不如我们一起晚饭,把你爹也叫上,看看怎么做才好。你用这个电话联系。” 高辛夷拿了电话给老爹丈夫联络吃饭事宜,正好冯遇的电话也过来找许半夏。冯遇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道:“胖子,还是你知道我。你帮我个忙,九点以前你关上手机行不行?我跟小李吃了饭再回家。” 许半夏笑道:“不行,我有两个报价电话非等不可,大哥,还是照旧对一下口径吧,你说个地方,免得我们口径不一致。” 冯遇也知道手机是生意人的耳朵,寻常关不得,只得退而求其次:“胖子,你就说我们在西郊度假村吃山货。那里远,我老婆怕开夜车,不会过去。” 许半夏笑着答应,放下电话见高辛夷拿眼睛狐疑地看着她。许半夏笑道:“怎么不联系?” 高辛夷道:“冯遇不是在飞机上等着你五点半去接人吗?你怎么能与他通话?啊,你们是不是合伙瞒着冯太太什么事?冯遇是不是没去出差,躲哪儿会小秘了?” 许半夏闻言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此大哥非彼大哥,生意场上到处是大哥。见面叫声大哥,说话方便许多。” 高辛夷不信,联系到刚才的短信,这电话——短信——电话之间的时间扣得太紧,她相信自己猜得没错。一时也不想打吃饭电话了,追着许半夏问:“我听说场面上人如果知道一个男人有二奶,都会自觉替男人瞒着,结果家中老婆都是最后一个知道。胖子,阿骑如果有什么,你是不是第一个替他打掩护?就像我爹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妈最后才知道一样?” 许半夏不由想起当年阿骑刚出来时候她还替阿骑找了个女人放在屋里,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阿骑已经结婚,这种事她当然不会再干。而且野猫的娘就是被高跃进花天酒地气死的,她若是认了,野猫能不急死?但料想她说得太多,高辛夷反而起疑,所以只是一脸不以为然地道:“胡说八道,想哪里去了。” 但是高辛夷这个时候听什么话心里都会掂一掂,见许半夏只说了那么几个字,而不是断然否定,大大起疑,只是盯着许半夏不动了。许半夏懒得理她,心里还想,好好一只野猫,怎么做了母猫,整个人叽叽歪歪起来了呢?比如她,赵垒远在千里,她也从不多说个什么。这种事靠像冯遇老婆那样地管,怎么可能管得过来?一切靠他自觉。心中即使有什么不美联想,只要没有证据,眼开眼闭。还能怎样?但想到时候,许半夏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工厂还在新建,她还离不开这里。等以后顺利投产,方方面面理顺,她就有时间经常往北方跑了。 心中郁闷,见高辛夷还是傻坐着,只得她自己动手打电话。约阿骑,一口答应。想来阿骑即使有事,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她一招呼也会顺延。再给高跃进,先是秘接的手机。许半夏只说了句:“告诉高总,许半夏约他吃饭,很要紧事。如果他没时间,饭后喝咖啡。” 那秘现在很知道许半夏与高跃进的友好关系,想来很快通知了高跃进。过一会儿高跃进来电,问道:“什么事那么要紧?明后天行不行?” 许半夏简单地道:“运输公司的事。需要你拍板。” 高辛夷忽然凑过来,对着话筒大喊:“不要你的钱了,我们的公司不要做大。” 许半夏的耳朵差点被高辛夷震聋,忙把话筒交给她,抱手坐到一边。高跃进在电话那端吓了一跳,道:“干什么?不是挺好的吗?才开始怎么就要结束了呢?”心里一边想到,怪不得许半夏要求今晚吃饭,看来是辛夷吵到她那里去了,她搬出他这个始作俑者做盾牌。 高辛夷有点气急,道:“公司大了,我反而管不着了,还得听别人指手画脚,搞得我一点面子都没有。而且钱多有什么好?男人钱一多就变坏。现在公司有外人管着,阿骑闲下来还能做什么好事?我不要你的钱,就是不要你的钱,你把钱抽回去。” 许半夏旁边听着愣住,没想到高辛夷除了被小苏管得慌,还有其他考虑。抬眼,却见阿骑站在门口,一脸尴尬。许半夏与他心意相通,知道阿骑不是个太合格的丈夫,婚前不说,婚后与些三陪搂搂抱抱难免。他与那些朋友混一起,能孤傲到哪里去?阿骑进来,坐到沙发上面。许半夏问他:“小苏管得很严?野猫说你很不愉快。阿骑,有什么心事,你跟我直说,我们多年兄弟,你还用瞒我?” 阿骑看看正对着电话狂喊“不要钱就是不要钱”的高辛夷,犹豫了一下,才道:“胖子,我知道你和野猫爸都是为我们好。但是你想想,赚钱干什么?我不想像裘毕正那样做太上皇帝,我现在在运输公司没法做事,做出来的都与什么鬼规程有冲突,心里很闷。人不开心,赚了钱有什么意思?” 许半夏想了想,道:“规程是我们一起最后敲定的,已经舍弃很多不现实的部分,还不行吗?可以改啊。这种东西还不都得慢慢琢磨。” 阿骑又是犹豫,一脸为难,很久才道:“胖子,我们运输公司都是老粗,兄弟上下一伙儿。紧的时候大家可以不睡觉把任务完成,靠的都是兄弟感情。你看现在小苏管得大家束手束脚,想多干都不行,全公司上下血性都没了。看着大家满身怨气,我也是不痛快。与其都不痛快,还不如不要扩大公司,否则做人图的是什么呢?” 许半夏看着阿骑不语。当初她想过这个问题,一群江湖人,怎样才可以有效约束起来,会不会有不良反弹。原本想的是阿骑可以起到上行下效的作用,没想到阿骑自己先竖起造反大旗。如果阿骑也是反对,那么,以后的脱胎换骨工作还真难以进行了。她可以自己上阵代替小苏发号施令,谅那帮司机也不会不听。但是那样违逆兄弟意愿,强扭得兄弟心生不快,久而久之,难说,兄弟会不会离心离德。她沉默很久,才道:“阿骑,你真这么想?不是一时气话?想明白了?” 阿骑点头,几乎与高辛夷同时道:“不要扩大。”阿骑又多说了一句,“我还是想按着自己的步子扩大。” 许半夏点头,抓了高辛夷手中的电话,问高跃进:“有时间没?” 高跃进道:“我跟你单独吃饭,不要他们两个,他们懂什么啊。” 许半夏道:“好吧,你定下地点给我电话。”放下电话,敲着桌子想了会儿,才对两人道:“阿骑,我了解你的心意,我会尽量向野猫爹争取。你们自己回去吃饭吧,野猫爹想与我单独谈话。” 高辛夷叫道:“我爹什么意思嘛,我们的事,他凭什么总是自说自话替我们做决定?胖子,你一定跟他说,我们很不痛快,他要是非给我们钱不可,我们干脆拉出队伍,另立山头。他爱做自己做去。” 许半夏真正是无言以对,耷拉着眉毛看着这两个人,心说没想到这两人还是不要钱的高士呢。此刻只有点头道:“有数了。你们回家吧,我会传达过去,你们老爹不是不开窍的人。” 但许半夏真正坐到高跃进对面的时候,两个人怎么也搞不懂,大好机会,野猫与阿骑怎么都轻易放弃。尤其是高跃进更是沮丧,看着许半夏道:“胖子,你清楚阿骑公司的名声吗?现在说出去,谁都知道他是我女婿,我不想人家一想到他就想到黑道,想到我是后台黑老大,可怜我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我本意想花钱把他的公司规范起来,漂白了可以体面拿出去。他们两个怎么不领情啊。” 许半夏岂能不明白高跃进的意思,以前车队小,夹缝里求生存,不得不有点非常手段。但是现在做大了,阿骑与手下那么多人还是称兄道弟,作风与以前一样,她看着也有高跃进的想法。当初高跃进肯出钱,她看准了这是机会,才会那么积极,忽视阿骑的感受,现在看来,阿骑拒绝改造。“高胖子,我无能为力了。其实不止阿骑,野猫一样的喜欢过去。两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高跃进郁闷地道:“胖子,你以前不也是混江湖的?怎么你脱身那么容易?你跟阿骑不还是兄弟吗?你带带他啊。” 许半夏考虑了会儿,道:“可能略有不同。我混江湖是为赚钱保驾护航。阿骑是因为兴趣。我会带着他慢慢改,但明显是不可能一蹴而就了。这次就算你浪费钱我浪费精力。” 高跃进听了觉得无力,他听得出许半夏无计可施了,他自己更无计可施。他们两个从来不听他的,原本他还指望他们,尤其是阿骑能听许半夏的,现在看来也是不行。高跃进犹豫半晌,才有点不自信地问:“你以为他们两个能被你慢慢改变?” 许半夏闻言苦笑,高跃进精于看人,他还能看不出女儿女婿性格如此,怎么可能改变。都已经是有了孩子的成年人,除非是大风大浪,否则性格怎么可能说变就变的。“那你还能如何?” 高跃进摇头,道:“一个辛夷我已经没办法,现在又添一个阿骑给她撑腰。罢了,随便他们去玩,我再不插手。胖子,明天你帮我撤资,已经买了车的钱算是我送他们玩儿。” 许半夏笑道:“他妈的,以后投胎我得认准门户。高胖子,你的钱就让我玩一个月吧,算是补偿我劳心劳力一场。”说的时候电话响起,许半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正是冯太太,又查岗了。暂时不接,先笑眯眯地看着高跃进。 高跃进气道:“一说起钱你眼睛就亮。接你的电话。” 许半夏这才接起电话,笑嘻嘻地与以前一样道:“阿嫂,查岗?西郊度假村吃饭呢。你一起来?” 没想到冯太太惊呼道:“怎么会那么巧?我们阿三今天牌风特别顺,杀得我们个个蔫头耷脑,他出份子请我们到西郊度假村吃河鲜。你们哪个包厢?我过去敬一杯酒。” 许半夏一听惊住,怎么会那么巧。当下没别的考虑,当机立断挂了电话,干脆关机。随即对高跃进道:“帮个忙,给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我一个哥们让我骗他老婆说在西郊吃饭,没想到他老婆竟然也在西郊。我用你手机给他通个消息,让他自己赶去处理。” 高跃进会意一笑,翻出手机给许半夏,这种事,十有八九的男人做过,可以理解。 许半夏用高跃进的手机直接给小李打电话,小李估计是看着这个号码不熟悉,拖了很久才接的电话。许半夏接通就急着道:“小李,我胖子,让大哥听电话,麻烦了。” 冯遇接了电话就问:“怎么回事?” 许半夏简单地道:“阿嫂的牌搭子拖着他们吃饭,地点也正好是西郊度假村。她说要到我们包厢敬酒,我借口电池没有断了通话。” “怎么办?”冯遇傻了,很久才道,“胖子,我会给她电话,你就别说了。” 但许半夏还是用高跃进的手机给冯太太去了个短信,解释一下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借用别人手机,相信冯遇会立刻去电话,她不用多说,说了也白说,祸已经闯下。还手机给高跃进的时候,许半夏有点失落,知道冯遇河边走多终湿脚,只不过这样一来,冯太太与冯遇大闹一场之后,他们依然是夫妻,但是冯太太以后一定是不会待见她许半夏了。她以后肯定别想跨入冯遇公司或家的门,那两块地方都是冯太太的地盘。她知道对不起冯太太,但是她又能如何?朋友不聚不亲,与冯遇,可能得冷落下来了。 高跃进在一边看着许半夏一脸想不开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许半夏想了想,道:“这个朋友夫妇都是我的恩人,为了今晚的事,看来得渐行渐远。以后业务上还会有往来,但不会再是以前兄弟姐妹的好了。” 高跃进不屑地拿眼睛瞥了下许半夏,又埋头解决他专为自己点的鸦片鱼头。好不容易才哼出一句话:“否则我干吗花那么大力气找你玩?” 许半夏看着高跃进,心中有所感悟。她才是起步,而高跃进走得比她更远,高跃进走的路,或许就是她许半夏未来的路。 比如胡工,她明知胡工是好人,但为了工厂的利益,她不能妥协,只有对胡工虚与委蛇,让胡工慢慢明白渐渐失望。 比如老苏,在这个方外的朋友面前,她需要有时间有耐心给自己套上一张符合世俗好人标准的面具,把自己的尾巴牢牢掖在大袍之下,但是,日子久了,她乏了,老苏成熟了,原来的交汇点已经失去存在基础,她该摘下面具谢幕了。 比如冯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后面无论出现什么结果,她都不会有所怨言。她尽力了,她也不可能做得更好。若换作以前,她或许会得嬉皮笑脸上去与冯太太插科打诨一通,一笑过去以后还是朋友,但是今天的她不会,一是没时间,二是,她已经无法把架子放到冯太太熟知的她过去的地步上。时过境迁,人人都在变,她不可能不变,身家地位是一部分,心态也是一部分。 还有阿骑,还有野猫。看高跃进都懒得与女儿理论,反而找到她来解决运输公司的问题,许半夏仿佛看到她与阿骑关系的未来。与阿骑的关系未来会怎么走下去,过程,她还不清楚,但她已从高跃进身上看到结果。 那么,以后还真得找高跃进这种人玩?许半夏斜睨了一眼高跃进,见他面前的鸦片鱼头已成一堆枯骨。高跃进笑嘻嘻地抬眼道:“胖子,你今天胃口不如我。” 许半夏真真假假地道:“减肥,我不想早死。” 高跃进嗤道:“你清水白菜混到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许半夏忽然感慨:“已经不得往生了。”是,求仁得仁,她已经接近实现小时候的梦想。回头看时,朋友一个个离去,最早的是小陈。但那也是她求仁得仁。未来可以预见,她在商界这个无间道中将继续志得意满地沉浮,身边将不再有过命的朋友分享快乐痛苦,有的只是高跃进这样的玩伴,直至生命终了。幸好,还有赵垒。两人的语言已经越来越共通。 高跃进则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许半夏,问道:“什么是不得往生?怎么听上去咬牙切齿一样?” 许半夏如实道:“今天心中一下失去四个朋友,情绪非常不对头,高胖,陪我喝几杯?” 高跃进见许半夏如此沮丧,倒不便再寻她开心,真的端出一个长者的面目,认真地道:“胖子,看来你还是年轻。什么叫作失去朋友?比如我女儿,难道女儿出嫁了就不是我女儿了吗?你想岔了。” 许半夏道:“女儿出嫁了怎么还可能与未嫁时候一样?你还能找到以前小背心时候贴心贴肉的感觉吗?” 高跃进不以为然:“想明白点,我生病时候女儿能来看我一眼,我已经满足了。再退一万步讲,她不缠着我要钱已经够出色。胖子,我不陪你喝酒,红酒的卡路里太高,我不如再吃一个鱼头。” 许半夏明白高跃进的意思,但是暂时无法接受。不过不接受也得接受,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只有继续昂首挺胸向前看了。 高跃进却在服务员收去满盘白骨后,垂着眼睛不紧不慢地道:“前几天山里的冰化了,我的意思是水面上的冰没了。” 许半夏不知道高跃进怎么一下风花雪月起来,道:“你暗示要我请你去春游?没门,你太胖体力太差。” 高跃进却迟疑了会儿,大约思想斗争了一下,才抬眼认真地道:“不是。你大概没去过山区。春天化冰之后,山水流得很快,河里的水也流得飞快,会把河底的有些东西翻上来,又冲去下游。” 许半夏看着严肃认真的高跃进,道:“是不是你以前还是小化工的时候,环保方面做的孽给化冰了?” 高跃进将面前的餐巾折叠又抻平,如此再三,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是修姐。” “唔?”许半夏大惊。将高跃进吞吞吐吐的话前后再一想,明白了,年前说到修姐失踪,大家都担心修姐不利于正生孩子的野猫,却都不会去想到最简单的结局,修姐其实沉进河里,会去死,而且可能是自杀。如今山区化冰,修姐的尸体给湍急的河水翻上来,才知她已死。自杀,还是失足落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此时的高跃进想必心中最清楚,修姐的死与他悍然送她回丈夫身边的决定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就像太监一样,即使太监已经死去那么多日子,虽然太监并不是什么东西,但一条人命,终究是一条人命。而小陈就更不用说,小陈一直是许半夏心底深处最深的阴影。 许半夏没有相劝宽解,陪高跃进默默坐了好一会儿,喝下一瓶红酒,才开车送他回家。许半夏相信高跃进前几天或者明天将又都是一脸的若无其事,但是今晚,现在,高跃进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场所。但所谓宣泄,也仅此而已。 回头,她将能力超群的小苏从运输公司撤了出来,但是没跟小苏说明原因,何必给一个正在奋发上进的年轻人一记闷棍?她一把将小苏扔到市区的销售部门,让他接替她管理的千头万绪的进货出货。小苏对数字的敏感甚于她许半夏,对市场的敏感则还需要培养,但许半夏看中他是可造之才,她愿意手把手培育这棵苗子。原来,转眼,她已经成了前辈。 小苏好学,有拼劲,最难得的是个累不死的蟑螂。很快,他便掌握了许半夏的生意门道。但许半夏并不担心她这个猫师傅会教出一个反噬她的老虎徒弟,小苏学得的只有那些看得见的手段,而那些看不见的人情世故,就如猫师傅倚仗的爬树本领,小苏还来日方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拥抱台风 最快更新不得往生最新章节! 收购鑫盛出乎意料地顺利。因为在这个社会办事,有关系好于没关系,有老关系胜于才结交的新关系,有深厚背景之下可以互换利益的关系更是所向无敌,苏总正是其中好手。鑫盛在伍建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手到了省钢与许半夏的手中。 多日不见面的冯遇拍手称快,但还是没能从冯太太那儿批得单独出门时间。冯太太现在彻底否定许半夏,冯遇要求携太太一起出面摆宴庆贺她绝对不会参与,当然更不会批准冯遇单独出门恭贺许半夏,那不是明摆着鼓励冯遇出轨吗?阶级斗争的那条弦必须时刻绷紧,一刻都不能松懈。以后有朋友问起,最近怎么不见胖子。冯太太当然不便家丑外扬,总是闲闲一句,“人家已是大老板”,于是听的人都是露出会心微笑,叹一声人心不古。 伍建设是土匪,但不是蛮牛。他已经清楚玩明的不是许半夏对手,玩黑的更不是许半夏对手,所以偃旗息鼓,专心打理他剩下的事业。许半夏见好就收,灭了伍建设她也不会要他的事业,何况伍建设在家乡根深蒂固,灭他须耗费不小财力物力,得不偿失。所以两下里相安无事。伍建设岂能不知许半夏放了他一马,这以后偶然见面虽然尴尬,但也不再剑拔弩张。 鑫盛在完善环保设备和改造主要生产线后重新投入运行。苏总自从拿下鑫盛后,就把经营权全部交给了许半夏,这反而让许半夏钦佩他的魄力,一点没有去糊弄他。技术人员当然可以随便与省钢互通有无,不用互挖墙脚。接手一个成熟的企业实在是比开始一摊新事业要方便许多。重新开业庆典那天,许半夏邀请了所在村落的农民现场参观监督,以示透明。而她自己没有出席,这等出头露面的事,还是苏总负责吧。不过苏总也是好样的,做得不俗。当着前来采访的领导和记者,当场宣布把庆祝费用用作资助该村贫困学童上学费用,于是皆大欢喜。 海边新厂一期工程终于在初夏交付,爬上码头吊车往下看,以为已是庞然大物的厂房原来才占了两百多亩空地的三分之一。小刀工问许半夏二期什么时候上,许半夏答不上来。好不容易一期结束,又将小苏培养成熟手,几乎可以替代她的统筹规划,她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获得片刻轻松,她很想去北京好好待上几天,陪陪也是忙得陀螺一样的帅哥,她可不想太快背上二期的包袱。 一期试生产结束,又在小苏努力下打开外销渠道,许半夏更是拼足老命亲自挂帅,打开国内市场。当成品库内几乎没库存,大半设备为订单运转的时候,许半夏才在六月初让曹樱准备一个简短仪式,宣布工厂正式开业。 没有请什么权贵,只请了村里上了六十的老人来公司参观聚餐。众老都知道许半夏出钱出力资助村中孤寡老人,对她都是非常尊重客气。曹樱悄悄报说,来的人数比原统计多了十几个,许半夏心说总不成还有六十岁以下的人来冒充吧。但今天来的都是客,最多是多摆几双筷子,多放几把凳子。犯不着为了一餐饭食坏了现场友善气氛。既然已经做了冤大头,何妨尽善尽美地做到底?也算对得起已经付出的那笔不菲善款。 绕场敬酒的时候,许半夏一直下意识地留意着找那个曾经在污染的海滩边数着念珠诅咒“不得往生”的老太太。或许有那么种可能,去年提出赡养孤寡老人而不是小儿,今天提出请老人们参加开业庆典,是因为她许半夏心中时刻回想起那四个字,她并不想否认这个现实。说心中没有敬畏,一点不在意诅咒,那是假的,大约是那时候还没来得及享受担心害怕的味道。但后来想起那天废油污染的海滩上垂死挣扎的水鸟,和后来阳春天气在被塘渣掩盖的污染海涂上随着海鸟一飞冲天的小陈年轻快乐的灵魂,许半夏时时会得心中一沉。她急切想找到那位曾经诅咒过她的老太,想知道老太眼下对待她的态度如何。 敬了大半个圈子的时候才见到那个老太太。整整两年没见,她的背看上去已经直不起来。但是牙齿应该很好,吃起柔韧的红烧墨鱼来一点不落人后。 见许半夏驻足,旁边的村记老曹笑着上来解释:“胖子,太婆年纪大了,耳朵背,走路不灵活,但大事情一点不糊涂。知道你做的大好事,她现在天天在家替你在菩萨面前念一段经,保佑你发财利市,长命百岁。” 许半夏听了哭笑不得,她想过无数结果,就是没有想到这种结果。正在专心吃菜的老太感觉到旁边似乎有人,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是许半夏,伸出枯槁的手拍拍对比鲜明的许半夏白胖的手,说声“正好”,便掏出一只小巧的黄布袋子,郑重交给许半夏,道:“许老板,我每念一次经,会数一粒米在碗里。听说你要请我们吃饭,我问景阳寺师父讨了一块黄布把米装起来送你,你以后随身带着,保佑你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许半夏闻言收起笑容,心中只有四个字,“恩怨分明”。愣了好久,才接了老太手中的小黄布米袋,一语双关地道:“太婆,我会一直记着您的话。” 老太耳朵背,贴过脑袋来,让许半夏又说了一遍,这才抓起许半夏的手摇摇,对身边几个老太得意地道:“我说了吧,你们过来白吃,许老板肯定不会说什么,她是好人。” 曹记哭笑不得地对许半夏道:“太婆一定要带邻村一起念佛的老姐妹来,怎么说都不听,说你最大方,肯定不会赶老姐妹走。” 许半夏长那么大,还难得被人说成是好人,不由看向也走过来的胡工,却见胡工笑吟吟的,抿嘴不说,不知胡工在想什么。当初初见面时,胡工也曾说她是好姑娘。想必现在胡工心中该很清楚,她许半夏好在哪里,恶在哪里了。 送村老酒足饭饱离去,许半夏独自找到去年曾经埋下小陈头发的所在。那里,现在是围墙与车间之间的平坦水泥路,许半夏只能记得大致位置,那石头,那头发,都已经被掩埋在一水儿平坦的水泥下面,所有的一切已经踪迹无觅,除了过去的岁月和记忆。许半夏看看左右没人,取出钥匙扒开泥土,将老太送的黄布米袋埋在就近的一棵行道树下。完了起身站起,拍拍手上泥土,心中默念:小陈,我们并肩子打江山的愿望已经实现,接下去你好好往生,早早投胎,希望菩萨一路保佑你。 围墙外是阿骑运输公司的汽车“隆隆”开过,阿骑依然没变,依然是重情重义的江湖好汉,依然与手下一帮兄弟过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日子,依然对她许半夏说一不二。但是许半夏知道自己变了,她虽然还在百忙当中抽空照顾阿骑的生意,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变得与高跃进一样,开始与阿骑保持一定距离。当年的三兄弟,虽然没有什么桃园结义,可情同手足。现在…… 远远的,也来参加开业庆典的小苏站在树荫下看着这边不知在做什么的许半夏,因为看许半夏走开的时候神色严肃,他才没跟上。他与老苏风格完全不同,他喜欢主动大胆地出击,他抓住每个可行的机会接近许半夏,期待以能力抹去许半夏看他的时候眼中的“小弟弟”三个字。 七月中旬,窗外的天空是铁青色的灰,呼啸的大风卷起地上任何没有固定住的东西使劲摔打,摔得许半夏办公室的窗玻璃“啪啪”作响。 高跃进中午来的电话,声音一如往昔,仿佛随时准备与许半夏拌一场嘴似的:“胖子,台风傍晚到,你那里撤离没有?来我别墅吧,我们看着湖水喝酒说话。” 许半夏心中一动,笑道:“这个时候,是男人的话,来我这儿看台风登陆。你那边小小一汪湖水撞出来些茶杯里的风波有什么看头。来吧,我为看台风准备了好酒好菜,正好少个人说话。” 高跃进没有含糊,说一声“好”,便扔了电话,顶风驱车赶来海边许半夏的办公室。一进许半夏的新办公室,艰难地关上被风大力顶开的门,便被许半夏招呼到一扇落地玻璃窗前。他今天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许半夏捏着一只酒杯,根本不容他开口。 “高胖,你看正前方天边的那朵乌云,对,颜色比别的黑一点,从你出发到现在,我看着它慢慢挨过来,逐渐变大。乌云下面看得出明显的水汽,我怀疑那应该是台风真正的边缘了。” 高跃进仔细看了一下,觉得那乌云果真是铺天盖地一样地压来,但真一认真,又觉得乌云其实没移动多少,仿佛是静止一般。可那么遥远的云,已经给人透不过气来的压力。他接了许半夏递来的一杯黄酒,坐到大玻璃后面舒服的沙发上面,可眼睛感于大自然排山倒海的气势,嘴里竟然没有一句话,只默默喝酒吃菜,看着黑云越来越近,移动越来越快,两个人握着酒杯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忽然,只听耳边“噼啪”声音持续不断传来,眼前一雾。但随着更多“噼啪”声音打落,眼前的玻璃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似乎外面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扯来瓢泼雨水狠狠摔在两人面前的窗上,反而洗岀一派清晰。再看那乌云,早不知在什么时候推到了头顶,以不远处堤外冲天巨浪为先锋,以密集敲打玻璃的小拳头般雨滴为兵卒,嘶吼咆哮着倾压下来,眼前一幢三层小楼在它眼里如同不起眼的玩具,仿佛随时可以伸出巨浪之手将其连根拔起,撕为齑粉。 黑暗顷刻挤入办公室的方寸之地,台风震天动地的摇撼压得在座两个人大气不敢喘,酒杯早已成空都不觉,不约而同握着拳头紧紧钻在沙发里,神色紧张地端坐,一边担心着不远处的大堤会不会被泼天巨浪冲毁,一边又恋恋不舍眼前的风云激荡。 过了不知多久,高跃进忽然感觉周围一下静了下来,静得都不像真实,连外面飞扑而来的雨都歇了。他不安地扭头看向许半夏,彻底的纯粹的黑暗中,只见到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珠。这一刻,高跃进心中恍惚有什么想法在眼前暴风眼中的寂静里膨胀,胀得他不得不开口说话。 “胖子,你知不知道,野猫知道修姐死了。” “知道。野猫来骂过我,还说要阿骑和你我断绝关系。” “她骂你干什么?与你无关。她也是要跟我断绝关系。” “她关心我,不想我像你一样变坏。” “变坏?你也认为修姐是我逼死的?” “当初不管我有没有将太监往车轮子底下赶,但太监最后承受不了我无所不在的压力,死了。你与修姨的关系,你自己去想。你女儿骂我的意思是,他们死得很卑微,他们甚至只想用自己的死给我们留下一点内疚,但是看上去我们没有内疚。我们太不是东西。” “谁说没有内疚?我在过去插队的地方轰轰烈烈将修姐葬了,一直做了头七,二七,三七,二十一天的水陆道场。我会要修姐死吗?” “高胖,听我说。刚刚你来前我一直在想,小时候我给人欺负,甚至被亲爹抛弃,我所作所为,都是保身挣命挣口饭吃,无所不用其极,没想到就这么一步步混出来了。你比我混得更深更远。现在,别说你身边保镖围绕,我都是恶霸似的,我们现在动动手指头,太监、修姨这等角色还能怎么样啊。他们除了作践自己来报复我们,都别无他招。看看我们多狠。” “胖子,别走火入魔,把灯打开。我们可能有对不起太监修姐的地方,但你别把他们的死揽到自己头上。” “对自己老实一点吧。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没什么两样。” 高跃进闻言颓然,坐在沙发上默默发呆。对自己老实一点,可是能太老实吗?还是不想吧? 耳边只听死一般的寂静中传来许半夏轻轻的自言自语:“今天的台风眼好像有点大,这么会儿了还没过去?” 几乎是话音才落,只听外面“轰”的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天地间又只剩下风云激荡。风声雨声海浪声中,高跃进隐隐听到许半夏好像说了句什么,好像是“都回不去了”。高跃进心想,当然回不去了,这种天气,出门都不敢,何况开车。 许半夏此时想到远在北京,不,或许在另一个半球的赵垒。各自出于本性的欲望推着他们身不由己,两个人往各自的道路越走越深,越走越风生水起,也越走离得越远。可又有谁肯回去,有谁能够回去?她是注定在此滚滚红尘中独自浮沉了吧,谁知道呢。 或许,这个臭味相投的高胖子反而是个一生的朋友? 台风在屋顶强烈旋转,留下一个寂静得不像真实的风眼,似是流连,似是反思,却又轰隆隆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向前,没有回头,不会回头,只有向前。 台风,太平洋充足的水汽造就它,壮大它,赋予它升腾威力。而太平洋特殊的气流也裹挟它,推动它,它身不由己。台风,它是大旱时的甘霖,是酷热时的清凉,也是地质灾害,是家破人亡!而风眼,是台风的思考,是海洋与陆地碰撞中的刹那宁静,刹那追悔。台风,它依然在碰撞中向前,继续向前,顺应所有台风的大趋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