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爱恋》 正文 第一章 盛夏的少年与狗 2015年冬天,是傅潼记忆中最寒冷的冬天。 那一年初冬,她的父母出车祸离开,当她伤心欲绝的处理完后事,回到自己工作的城市,才发现一直号称加班连她父母葬礼都没有参加的男友陈栋劈腿了,对象是公司老总的外甥女。 她在一个星期里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工作,世界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傅潼开始失眠,即使睡着也有梦,梦长而困厄,暗黑而惊怖,却很难醒。于是开始喝酒,醉后不知尘世,醒后复醉,醉后复醒,直到有一天胃痛的冷汗淋漓,再甘醇的酒也难以咽下,她于是明白,喝再多的酒,只要不死,总要回到人世间继续生活,在黑暗记忆里痛的要死的心,天亮后,和不能再饮酒的胃一样,都不过是身体一个器官组织。 晨昏不知的日子里,唯有刘莹莹来看顾她。刘莹莹和傅潼是大学同学,而陈栋是大她们一届的学长。刘莹莹是一家外企的hr,她个子不高,有些微胖,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厚嘟嘟的嘴唇,五官不算精致,但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动人的气质,她是那种生机勃勃的人,有用不完的精力,活力四射。傅潼依赖这生机和活力,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贪恋火柴的一点微光,这是所有寒冷孤寂的人对温暖的一种渴望,本能一般,她以此挺过漫长冬天。 事实是,心疼的极限是再也感觉不到疼,寒冷过后,春天一定会来。 就这样,当16年的春天来的时候,傅潼发现自己还活着。 她看着窗外一树繁艳的梧桐花,铺天盖地的紫色挤满了一方天空,突然怔怔的流下眼泪来,在春日暖煦的阳光里,痛哭着。 铁打的事实逼视着她,她愿还是不愿,既然没有醉死,日子就还要继续。 到了8月的时候,傅潼已经在新公司顺利的通过了试用期,她卖掉了父母在故乡的房子,在城里买了一套小小的一居室,她办了一身卡,她换了新发型。然后她对自己说,你看,放纵自己悲伤的时间,总有一个限度,过了,就慢慢淡了,淡成一道浅浅的伤口,止了血c结了痂,就再看不出那下面是曾经的血流成河。 8月末的时候,傅潼报名参加了一个野外的徒步活动,那是八月二十日,一切故事开始的时间。 一行18个人,她自己背着大包,和素不相识的人们在漫山遍野的鲜花绿草中插科打诨放肆大笑。走到山顶的时候,她和周围的人一起冲着空气大吼,嘶叫到声嘶力竭,脸涨得通红,没有人看到她眼角有泪光闪动。 回程的时候,他们的车在半路抛锚,不得不步行到了附近的县城去坐大巴。那车站有一个停车的小院子,院子一角有一棵不知名大树,树叶繁茂,树荫阴郁。在8月璀璨如金的烈日中,这树荫显得如此诱人又可爱,但奇怪的是,树下却没有人乘凉。 “都躲到候车室里吹空调了。”傅潼想着,她走近了才发现树下有一个男孩,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狗。 那男孩不过岁,削瘦的像一杆竹,眼睛很黑很深,形状像橄榄,肤色苍白。着一身旧衣,额头上眉心中有一道红艳艳伤疤。他怀里的狗狗个头很小,恹恹的没有精神。 傅潼和他一起站在树下,待到同伴买好了车票,也不见人来招呼那男孩。她背上包往车那处走,半程回头,那男孩仍孤单站在一树阴影。 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走过去问:“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 男孩猛地抬起头来看她,黑白分明眼睛直直望她,片刻后低声:“妈妈不在了,爸爸生病了。”稚嫩声音诉说苍凉故事,一径惹人怜。 傅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是家中独女,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呆了一会,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说:“狗狗生病了,我想带它去看医生,可我不知道怎么去医院。” 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她,亮晶晶映着她的脸和背后天光云影,隐隐泛着日光的金色,流转如水,慢慢将她沉溺其中。 待傅潼回过神来,她已经带着男孩坐上了回城的大巴车。狗狗藏在她的大包里,安静的像一件行李。 八月半的天气,车厢满是盛夏的黏腻闷热,空气浓稠的像一道无形的幕,阻挡了车流前行。焦躁的气氛慢慢蔓延,有人开始低声叫骂。傅潼看向男孩,他安静的坐着,小小的一只缩在大大的靠椅里,似乎要缩到椅背里面去,他闭着眼睛,眉头却紧紧皱着,额头有细细的汗。她伸出手,想揉揉他的头发,却最终收了回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捡到一个孩子已经是荒唐,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抚他。男孩却突然伸出手来,小小凉凉的,抓紧了她。 男孩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下车。 傅潼跟徒步的同伴们一一道别,似乎没有人在意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小的人,那男孩不言不语,安静成她的一道影子。 人群散去,退潮一般,只余傅潼和男孩如礁石呆立着。半响,她才突然想起背包里的狗,忙掏出来递给他。狗狗更加萎靡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男孩着急的望向她,眼神中有焦灼不安,殷殷切切的望着她,就像她脑后有闪亮光环。 傅潼只好带他去了自己小区附近一家宠物医院。 男孩陪着狗狗在处置室里看医生,傅潼在大厅看动物兼等候。大厅有两排笼子,是生病住院的动物。所有的动物,全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叫声,没有爪子摩擦的声音,没有走动,没有吃东西喝水,一切皆无,安静的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傅潼觉得奇怪,怎的所有的小动物都病到这种程度? 医生处理完狗,将她当做家长,说了大串术语,傅潼不耐打断医生的话,都按您说的办。 狗狗处理停当,男孩抱着它,一直摇头坚持不肯把他留在宠物医院。傅潼只得带他们出门,说好明天一早再来。 门外夜色深沉,有微风轻轻扬起头发,发梢拂过脸颊,有些痒。两人一狗站在门外,茫茫然不知该做什么了。 终于,男孩借了傅潼电话,说要打给自己的叔叔。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把手机递给傅潼,傅潼接过来,发现还没有挂断,下意识的放到耳边。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低沉的男中音,自称是男孩叔叔,因为有事不能来车站接他,所以拜托傅潼先带孩子回家。 不待傅潼答应,电话就挂断了。她手持电话呆呆站了一会,最终对男孩说:“走吧,回家。” 傅潼的家是一室一厅,客厅有一面大的落地门窗通往外面的阳台,温柔的月光可以从这里照亮大半个客厅。当初就是因为这面落地窗,刘莹莹替她做主买下了这个房子,用她的话说:得让更多的阳光进来照亮你的人生!这房子花光了傅潼父母留给她的所有积蓄,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爸爸妈妈还健在,会不会唠叨她的任性,但是有了这个房子之后,她的确觉得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点归属感。 她找出一床旧被子,折好了放在卧室的床角,让狗狗睡在上面。然后从冰箱里找出一些食物,胡乱热了热跟男孩一起吃了。男孩吃的很斯文,但是很快,一转眼就已经吃完,傅潼发觉他只吃了肉,所有的青菜挑了出来,在盘子一角,小小一堆绿。傅潼热了牛奶给他,他皱着眉头,端详半天,咬牙喝完了,神态似慷慨赴刑场。 晚上,傅潼让男孩睡在自己的床上,她在客厅的地板上,把徒步露营的睡袋拿了出来,钻在睡袋里,看一室银屑,是透窗而来的月光,她忍不住想起那首“床前明月光”,只是明月依旧,她却已经没有了故乡,想着想着,就沉沉睡去了。 午夜时分,男孩抱着狗狗走出房间,他走到傅潼旁边,低头看着她,孩童面容却有成人神态,表情很是困惑。傅潼并不算是美女,她有英挺浓眉时时皱着,眉心处有浅浅褶皱印记,杏仁样眼睛,直直的鼻子和略显阔大的厚唇,面目舒朗,有些男子的英气。男孩见她睡着时也皱着眉头,嘴角紧闭,似有愁苦不能释怀,唯有两尾睫毛是好的,黑黑长长的似是蝶翼。此时,无尘无垢的白白光线盈满半室,笼在傅潼身上,冷然清辉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一层幽蓝光晕,如水流溢。一直昏昏沉沉怀的狗狗突然睁开了眼睛,轻轻咬了咬子期的手,然后艰难的嘶叫了几声。 男孩很吃惊的看了看傅潼,他蹲下来,仔细的看着傅潼熟睡的脸,他瞪大了眼睛,月光下,他如黑夜一般的眼睛深处,有金色光芒一闪而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我要跟你住 八月二十一日,周一,晴。 傅潼一早醒来,看到男孩抱着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看着她。稚嫩的脸庞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认真。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打个招呼就要起身,才想起还不知男孩名字。 “我叫子期,它叫毛毛。” 子期,很好听的名字,傅潼赞了一声,没有看到狗狗鄙视的白眼。 她跑去卧室换衣,发现床铺整整齐齐,恍若昨天并没有人来睡过。她记起自己如此年纪时候,总是会赖床,要被妈妈唠叨许久还不肯叠被,妈妈总是说:“懒丫头,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她则在一旁没心没肺嗤嗤的笑。 小孩子懂事的背后往往都有些不为人知的辛酸,没有人会在不该成熟的时候长大,除非有生活的逼迫。 她呆立半响,才匆忙换衣。 出门时候,傅潼交代男孩:“我得去上班,等下吃过早饭我送你到昨天那个宠物医院,你在医院里不要乱跑,我打电话给你叔叔让他来接你。” 男孩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点头小声的说,好。 早饭是在一家粤式的小餐馆,里面挤挤挨挨的摆了有6张桌子,要在门口的一张收银台点餐取号。收银的是老板娘,胖乎乎,大嗓门,面色红润,手脚麻利,颇有几分气势。店里的早餐只简单几样,傅潼点好,付款,给老板娘指了指子期坐的位置,老板娘抬头瞄了一眼,说4号桌,然后她的脸突然变了颜色,好像是有人拿一盒粉突然扣到了她脸上,顷刻间煞白一片。傅潼吓了一跳,担心的问怎么啦,老板娘勉强从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那笑容僵硬的变了形:“没事,我踢到了脚趾头。” 傅潼在子期旁边坐下,两人都无话,片刻后老板娘亲自端了餐盘过来,把点的东西摆好,轻声的问:“您点的餐齐了,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的吗?” 傅潼常来这家店,第一次听到老板娘这么轻声细语,忍不住想她踢到脚指头的那一下一定踢得太狠了。她正想着,就听子期说:“加一碗肉粥,炖烂些。” 傅潼正要问老板娘店里什么时候开始卖肉粥了,老板娘已经点头说了声是,然后走开了。 傅潼有些纳闷,子期已经递了一双筷子给她:“吃吧。” 吃完早饭到了宠物医院,傅潼留了联系方式,又叮嘱了子期几句,才匆匆赶去上班。 然后,不出意外的,迟到了。 一整天,傅潼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时时想起那个沉默削瘦的少年,不知道他的叔叔接到他没有。 下了班,先去超市买东西,再到常去的小饭店打包吃食,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将黒未黑,天际处还有淡淡的灰白,天幕却已经是幽幽深蓝了,蝉鸣声声,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味道。 傅潼出了电梯,见有男孩立在门口,旁边有一个小行李箱,毛毛照旧在他怀里,看到人,轻轻的摇了一下尾巴。 子期换过衣服,一身清爽,蓦地抬头看她,双眼亮晶晶的,脸上绽出一朵小小的笑容。 进了屋,傅潼她拿了一瓶可乐放到他面前:“说吧,怎么回事?” 男孩却不解释,只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拨了一组号码,接通了,径直递给她。 她有些恼怒于这样的联系方式,不肯接,男孩却不放弃,执著的只把手机往她面前递。 对峙片刻,傅潼叹了一口气,接过电话,那边又是那个温和的男中音:“很抱歉,傅小姐,又要麻烦你了。” 傅潼揉着眉心:“这位叔叔,我这里不是幼儿园。” 说完,她放下手,正对上男孩的眼睛,那眼睛已隐隐有男子轮廓,却还不够分明,清澈明亮如一汪幽泉锁了一角黑夜,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话筒里,温和的男中音正在道歉:“我知道很唐突,傅小姐,可是子期不愿意回家,我这里又不适合小孩子住,麻烦你几天,我会尽快接他回去。” 傅潼有些生气,家长实在是一个门槛太低的职业,可以不负责以至任孩子借住到陌生人家里:“这位先生,这位叔叔,麻烦你告诉他的父母,生了孩子就要负责啊,他这个年龄应该去学校念书,而不是借住在一个陌生人家里。” 男中音说:“胡,我姓胡,不姓这位。” 傅潼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nnd。她深呼吸几下平静下来,怎么过了一个周末,自己就成了保姆?? 虽然已经打包了食物,晚餐傅潼还是另做了牛排。子期吃了两大块,傅潼夹给他的青菜,也皱着眉头吃光了。两人安静对坐,话很少,很快吃完饭,傅潼收拾洗碗,子期懂事的帮忙擦桌子扫地。 收拾完毕,傅潼拉着子期坐到沙发上。她有些紧张,眼前这个清澈安静的孩子一定承受着她所不知的艰难,而她却不知道怎么扮演一个开解者的角色。 “嗯,子期啊,我” “我不想回家,我想跟你住。”子期打断了她的话。 她看着他,羸弱苍白的男孩子,眼神里透露着倔强和坚持。 她想了想,斟酌着说:“子期,我不是要赶你走,你可以住在这里。”她顿了顿,加了一句:“暂时住在这里。”明显的感觉到男孩子放松了下来,他咬着嘴唇,低了一下头。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半响,傅潼轻轻的说:“子期,我不知道你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有些事情,你还小,不懂得也是正常的,但有些事,你这个年纪也该知道了。” 男孩子楞住了,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她,傅潼不理会他的眼光,只径直把话说完:“你父母,不对,是你父亲,他们不管你,任由你离家,这是他们不对。但是,你随便离家,这是你的不对。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安全,若我是个坏人,你怎么办?” 子期沉默了半天,说出了一句:“你,不是坏人。” 傅潼忍不住苦笑:“坏人的脸上不会写字。”她看了一眼男孩,没有说出的是:“人心,才是最大的幻像。” 男孩子执拗不肯松口:“你不是坏人。” 傅潼只有叹气,她不知是要感慨这孩子气的相信,还是感慨于自己确实被言中:“离家出走终究是不对的,你这次遇上的是我,这是你的运气还不算差。千万别有下次了,说不定就遇上人贩子c杀人犯c恋童癖,后悔都来不及。” 子期于是微笑望向她:“不会有下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不肯回家的男孩 八月二十二日,周二,晴 傅潼早上去上班前,先把子期和狗狗送到宠物医院。忍不问:“确定不用我请假陪你吗?” 子期从慢慢的掏出手机:“不用,我有事会打电话给你。” 傅潼想起整齐的卧室,点点头出门了。 一直到午饭时,傅潼的手机也没有响起,她有些担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在对面的刘晓雯伸头过来问她怎么啦?傅潼微笑着说:“感慨一下,世事无常,人生难料。” 刘晓雯是她进公司时候的ach,高挑秀气的东北女孩,性格豪爽,她对傅潼的感慨不屑一顾,笑着说:“与其感慨那个,还不如感慨一下老板的心情,上午发脾气呢。” 说是老板,其实是部门总监。三十多岁,胖,戴金丝边眼镜,永远笑眯眯的。 傅潼刚入职时以为总监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后来才发现,笑眯眯的胖子不一定都是好性格的软柿子,也有可能是吃多了的老虎。总监有一个和他的身形完美契合的姓氏,以及一个没有辜负他体重的名字,姓庞,叫庞重。 刘晓雯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了起来。她的样子让傅潼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跟爸爸讲八卦的时候,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永远会把声音调低到耳语的级别。 原来是一直在做的一个大案子,甲方临时换了一个负责人——空降c帅哥c年轻c理工男。刘晓雯的总结能力堪称完美。 下午办公室风雨欲来,傅潼也不得不加了会班。 傅潼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宠物医院灯光影如昼却安静的诡异。 毛毛恢复的极好,医生很是赞叹了几句,顺便不露声色的夸奖了一下自己医术高明收费合理童叟无欺,傅潼笑意盈盈的听着,不做评价。末了忍不住问医生:“这些住院的动物是不是病的很厉害?” 医生楞了一下,子期也若有所思的望向她。傅潼接着问:“太安静了,你看,全都一动不动啊。” 医生一副了解的表情:“您倒是提醒我了,这两天了,都很安静。不过你不要担心啊,绝对不是病危,更不会传染到您的狗,到了晚上热闹着呢,大概是这几天天气太热了,白天它们都不愿意动弹了吧。” 回到家,傅潼忙着做饭,她时时抬头,看一眼坐在沙发边吃冰淇淋的子期,穿白色衣服的男孩安静的坐着,黑色的狗狗坐在身边,一黑一白,如水墨画一般静谧美好。 傅潼把饭菜摆好,一荤两素,还有给毛毛准备的狗罐头。子期的脸色有些不虞,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轻轻的说:“有素菜。” 傅潼一愣,回答说:“小孩子不要挑食,会长不高。” 子期撇着嘴,净白如瓷的脸微微涨红:“骗人!我要吃肉。” 傅潼放下筷子看着他认真的说:“不是有肉吗?” 子期皱着眉头:“我要吃昨天那种牛排。” 傅潼看了看他:“牛排很贵,不可能每天吃。快吃吧,都得吃完,不许剩下。” 子期两弯秀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咬着嘴唇,看着傅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峙片刻,傅潼的眼神坚定而温和:“只有这些,不吃的话就要饿肚子。” 子期最终吃完了所有的饭菜,包括青菜。 收拾完一切,傅潼坐在沙发上,微热的风从阳台上吹进来,扬起她的发,柔柔的划过颈后裸露的肌肤,窗外的蝉鸣声一声紧似一声,昏黄路灯下时时有小飞虫展翅滑过,她伸展着身体,满足的叹息一声。 她想了想,将子期叫过来:“子期,你已经出来两三天了,是不是,该回家了?” 子期一愣:“你又赶我?”一双眼睛哀恳切切望向她。 傅潼叹了口气:“你总是要回家的,不能一直住在我这里啊。你家里人,会担心你的。” 子期咬着嘴唇:“他们知道我在这,不会担心的。” 傅潼耐着性子说:“子期,离家出走终归是不对的。我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你。再说,你也快开学了吧。” 男孩沉默着,不肯再开口。傅潼说了半天,他只是摇头。 最终,傅潼叹了一口气,坚持着说:“你的家里,若真有什么坏人欺负你,咱们现在就可以报警;或者你有苦衷,可以说出来,总会有解决办法。若都不是,子期,任性总要有一个限度,你不能永远不回家。我想着,之前你叔叔说过会来接你,而你的狗也病着,现在,狗狗病好了很多,你不能再不回去了。明天让你叔叔来接吧。” 说完,她不待子期回答,就接着说:”就这样吧,去睡吧。” 当夜,傅潼失眠了,她自春天以来已经很少如此,时间没有抚平伤口,但却已经将它深埋,她以为自己已经在上面加了层层泥土,铺了叠叠水泥,整理的坚硬如铁不露丝毫痕迹。现在才知道,其实,连夜静时分的一缕月光都可以毫不费力的撕开上面的掩盖,将伤口再血淋淋摆在面前给她看。 她不想再喝酒,也不愿去碰药柜里的那个小瓶子,于是就在房间里到处乱走。子期占了卧室,她只余客厅c厨房和洗手间。于是她在地板上坐一会,翻了几本没有看完的小说,将橱柜里的餐具按照颜色c大小再分一次类,将洗手台和马桶仔细刷干净。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流走,至凌晨时,她终于在沙发上睡去。 她睡着了,却又陷入到黑暗泥潭一般的梦里不能自拔,睡得极不安稳。她恍惚中觉得似乎有手抚上她的额,轻声说着什么,声音温柔如水,她迷糊叫一声妈妈,就沉入梦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一起吃火锅吧 八月二十三日,周三,晴 早上去宠物医院的路上,毛毛已经能够自己走了,傅潼夸奖道:“不错,这钱没有白花,那家宠物医院收费贵,可是医生还是很有两下子。” 子期沉默了半天,快走到宠物医院的时候突然问道:“你上班很辛苦?” 傅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子期身上穿着简单的纯白t恤和牛仔裤,看不出品牌,但衣服材质好,剪裁合身,断不是夜市上的便宜货。她想了想回答道:“工作当然会很辛苦。” 公司里一个上午都风平浪静,但傅潼总有些忐忑,一颗心揣在胸口总是跳的很不安。她于是忍不住给刘莹莹打了个电话,讲了子期的事情。 刘莹莹在电话那一端大叫着:“这不会是个圈套吧,潼潼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等你回到家,说不定家里都被搬空了”。 傅潼笑了笑:“只要房子没搬走就好。”她已身无长物,无可失去的了。 刘莹莹还是不放心:“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好连人带狗打包送回家去,实在不行的话找个附近的酒店吧,万一他父母回头翻脸不认账,说你拐卖儿童,然后敲诈勒索你,你就等着哭吧,不能做烂好人啊,你忘了陈栋怎么背后仿佛捅你刀子了,” 那个名字仿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魔力,电话两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刘莹莹说:”我晚上叫上我家小路一起去你那里看看,帮你掌掌眼,看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欺负你,好了就这样了。”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刘莹莹是典型狮子座,脾气火爆,行动力超群。她家小路系指她男朋友路林,一个做文职工作的警察。路林斯文白净安静腼腆,比刘莹莹小1岁,为此傅潼没有少嘲笑她老牛嫩草。三年前刚大学毕业的刘莹莹去派出所办事,在警务公开栏上看到了路林的照片,一见钟情,回来跟傅潼说了一个晚上。彼时傅潼很是嘲笑她一番,怎么能凭一张照片就爱上一个人呢? 但是刘莹莹却认了真,她坚持说,爱情的形态有万千种,网恋开始的时候不都是看照片的吗?异地恋不都是靠二次元维持现实的情感吗?不管如何开始,一颗喜欢的人都不该被嘲笑。 傅潼于是不再言语。刘莹莹就此开始了她的追求之旅,她磨刀霍霍,各种打探,甚至为此报过警,在派出所门口蹲守到被请进去喝茶结果是,半年后路林红着脸拉着刘莹莹的手来请傅潼吃饭。 那一餐傅潼印象颇深,路林话很少,他有一双圆圆眼睛,小鹿一般,总是含着笑,开玩笑时细白的脸颊会飞起一片红艳艳的桃花。 想到这,傅潼的心里又是一痛。当年坐在餐桌另一端的她和陈栋,大学里相识,选了同一门选修课,于是操场c图书馆c食堂,从偶遇到等候,从学长学妹到红着脸牵手的恋人,规规整整的情节,电影里一般,到如今却是恩断义绝各自天涯。 所以爱情啊,它果真是有万千形态,却从不可以“般配”解释。 一直到晚上下班,也没有等来项目新负责人,于是所有人崩了一天的弦就恹恹的松了。刘莹莹倒是打来电话说要晚一点到,让傅潼先回家观察情况。 傅潼笑着应了,回家前照旧先去宠物医院,可是却没有见到子期和毛毛,医生告诉她,毛毛病情大好,男孩带它回家了。傅潼在各种动物的吠叫声中耐心听他夸耀自己的高明医术以此证明账单的高昂收费是合情合理的。 回家路上,傅潼忍不住想,会不会刘莹莹一语成箴,待她回到家时只见空荡荡房子?她转念又想,若真如此,等下路林要来,倒省了报警。 玄关处整齐摆着两双鞋子,一双白色帆布板鞋,是子期的,旁边一双大码的黑色男士便鞋。她呆了一下,正踟蹰间,屋里传来一个温和低沉的男中音:“傅小姐,你回来了。” 沙发上说话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房间里似多了一道阴影,这男人高大的有些过分了。他穿简单的黑t恤黑裤子,体格壮硕,两条胳膊肌肉结实,上面布满了刺青,一时间傅潼也没有看清楚图案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花花绿绿甚是热闹。傅潼走进客厅,发现自己需仰头看他,很短的短发,相貌普通,一道浓眉极为显眼,仿佛是白描字帖突然多了一道大写加粗的淋漓墨迹,一下子变得不凡起来。 傅潼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男人高大壮硕似将她狭小客厅填满,傅潼第一次觉得家里的层高太低,房间太小,自己个子太矮。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疑虑,男人微微笑了笑,说:“鄙姓胡,胡修远,子期的叔叔,和傅小姐之前通过电话。” 傅潼回想起电话里的那个声音,那个一直很温柔的男中音,不急不躁语速缓缓,她想象中该是瘦弱斯文的一个人,或许戴着眼镜,万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花臂肌肉男,声音和外形的偏差让她有些错愕,但转念想起,她已经见识过人心和外形的偏差,那才是最大的幻象。于是她便有些释然了,点点头说:“胡先生,你好。” 胡修远坐在定,不待傅潼说话,便伸出手来:“傅小姐,谢谢你照顾子期。” 傅潼看着他宽大手掌,愣了一下,忙伸过手去轻轻握了一下:“没事,总不能让一个孩子流落街头。” 胡修远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子期,转手递过来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名片:“傅小姐,这张卡你收下,密码是你手机号码后六位,子期住在你这里所有费用包括毛毛的医药费都从里面出,如果不够,你再打这个电话联系。” 傅潼忙说:“不用了,胡先生,没花多少钱。我和这孩子有缘分。” 胡修远微微一笑,将两张卡片放到茶几上:“既然是有缘分,那就请傅小姐能再多容他几日。” 傅潼彻底愣住了。 胡修远接着说:“子期在放暑假,就当在你这里合租几日。小孩子,有些任性,他在闹脾气,过几天等他好些了我就接他回去。” 傅潼看他神情不像是说笑,扭头便看到客厅一角还放着两个不曾见过的大箱子,料想是子期的行李,她叹了口气,想了想,对子期说:“子期,等下我有个朋友来吃火锅,你去帮我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化上,然后去把青菜洗洗。”子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胡修远,黑白分明的眼睛眼波流转一圈,最后定在她身上,顿了一顿,点点头起身去了。 傅潼看着他走到厨房,听到厨房里传来哗啦啦洗菜的声音,才看着的胡修远认真的说:“胡先生,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胡修远似乎料到她会如此说,只淡淡一笑说:“傅小姐只需容他住在这里,子期很懂事,不需要你分心照顾。” 傅潼坚定的摇头:“胡先生,这不是一个物件,是一个孩子,万一出事,即使你不怨我,我自己也会过意不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我需要工作赚钱养活自己,我没有时间也不懂怎么照顾一个孩子,今天你既然来了,还是领他回去吧。” “傅小姐,无需多虑,无论子期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你无需但任何责任。” “胡先生,他这个年纪,离家出走已经是很不妥当的了,再寄宿陌生人家里,更是不妥。孩子会觉得离家没有什么,陌生人也不可怕,以后成了习惯可怎么办?以他的年纪,很快会到青春期,到时候叛逆难管,如果再认知有偏差,会毁了这孩子。” “傅小姐,子期的家教很严,这次却是事出有因,是特例,定不会有下次了。” 傅潼想了又想,终究觉得把孩子留下不妥,纵使这个做叔叔的现在言之凿凿,可是万一出事,这责任无论如何她也担当不起的。 她斟酌了片刻,慢慢的开口说“胡先生,看您的样子我也猜得出来你们不是一般人家,这张卡”,她指了指茶几上的银行卡,“是一张白金卡,我自知以我的财务状况银行是不会给办的,你随便就拿了出来。这样的财力,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随便让小孩子在不相识的人家里住呢?就不怕我是坏人吗?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带,行李没有,衣服是破的,脸上还有伤,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的,有你这样的叔叔,能让他受伤离家出走的肯定不是小事情。我,我就是一普通人,胆小怕事,也没有什么本事,实在,实在是不能收留这孩子的。” 傅潼的言下之意是,这一个孩子好说,可背后的事难料,说不定就是宫心计,她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胡修远的浓眉皱了起来:“傅小姐,明人面前不说暗语,现在家里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在这个城市里我能信任的人不多,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实在不方便把子期带在身边。傅小姐,你只需要帮我照看他几天到这个周日,我一定带他走。”他说着往前倾一下身子,盯着傅潼的眼睛说:“我欠你一个人情。” 傅潼咬了咬嘴唇,胡修远的话说的很客气,可是弦外之音也很明白,留下子期,避过风头后他会有厚报。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白领的人情。“胡先生,万一子期出什么事,你不怪我,可他父亲呢?” 胡修远笑了笑,他指了指桌上的名片:“拿着这个,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没有人可以因为这件事情怪你,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外人。”依旧是温和低沉的男中音,语气却自信到不容忽视。 傅潼不由的看向那张名片,深灰的底色,不知名的材质,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卡片上有繁复的暗纹,正中简单的用正楷写着:胡修远,下面有一行电话号码。 傅潼内心纠结如麻,胡修远越是如此,她越觉得这背后有些什么,她苦笑了一下说道:“胡先生,这,这,总是不太好。” 胡修远看着傅潼,微微俯身向前,说了一句:“傅小姐,这几天,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分身乏术,确实无力照顾他,他跟着我,才真的可能出事,到那个时候,不光我,你也会后悔没有留下他吧。” 傅潼一愣,她看着胡修远,看着他浓眉之下坚定的双眼,漆黑瞳孔中映出一双小小的她。她知这是威胁,却无力反驳。狭路相逢勇者胜,可若是实力差距太大,再多的勇气也是枉然。 傅潼想了半天,终于,她低低收回目光,慢慢开口说:“一起吃火锅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不欢而散的火锅 胡修远走了,挥挥衣袖,留下两个大箱子,一张银行卡,一张名片,还有一个孩子和一条狗。 傅潼在客厅里坐了半响。 子期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仰面看她:“我不会给你惹事。”他一双眼睛,在灯下如琉璃一般流光四溢,定定的看着她,傅潼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发。 待刘莹莹和路林来到,已过晚上八点,路林着一身警服,微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所里有些事情,耽搁了。”刘莹莹则在旁说:“饿了吧?要是没什么事,咱就吃火锅,要是有什么幺蛾子。”她停了一下,拍拍路林的胳膊:“咱有人民警察,这叫朋友来了有好酒,财狼来了有猎枪!”傅潼配合的竖起大拇指:“您辛苦了!”刘莹莹摇头晃脑的答:“为人民服务”。 三人笑了几声,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将胡修远带来的沉闷空气一扫而空。 路林和刘莹莹进门看到子期都楞了一下,刘莹莹仔细打量子期一番对傅潼小声的说:“你没告诉我这孩子这么漂亮!” 傅潼苦笑一下给两人介绍:“这孩子叫子期,那是他的狗,叫毛毛。” 傅潼和刘莹莹两个人去厨房了,子期慢慢自沙发上站起身来,对一直看着他沉默的路林说:“你好。” 路林没有回答,两道秀气的眉紧紧皱着,圆润如鹿的眼睛慢慢变得犀利起来,刀锋一样劈入子期眼里。 路林冲子期做了个手势,朝着阳台走去。子期看了一眼厨房,跟着他走过去。 路林走到客厅,一眼看到了瘫在沙发上睡觉的毛毛,脸色大变,他顿住脚步,猛地转身看向子期,手指着毛毛问:“这,这”子期还没答,毛毛却睁开了眼睛,闪电一般张开嘴巴就朝着路林伸出的手指咬了过去。子期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拦,路林却更快,手掌一翻,手腕一沉,一把抓住了毛毛的脖子,把它举到了眼前。 路林把毛毛举到跟前仔细看了半响,正要说话,突然把毛毛抱在怀里,冲着子期身后的方向微微笑着说:“这狗好可爱。”子期一愣,听见身后传来刘莹莹的声音:“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路林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一下,毛毛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呜咽声,子期紧张的正要向前,路林的眼神已经冷然落在他身上,如一堵墙。子期顿住身,眼睁睁看着路林越过他,把毛毛递给了刘莹莹:“睡着了,轻点别吵醒它。” 刘莹莹抱过毛毛,小心的摸了摸它问子期道:“它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品种啊?” 子期还轻轻的回答:“叫毛毛,就是一土狗。”他顿了一下,加了一句:“它生病了。” 刘莹莹将毛毛递回给子期,口里问道:“什么病啊?去看过医生了?” 子期抱着毛毛,低头轻轻的说:“被人打伤了,已经看过了。” 刘莹莹一边念叨着虐狗的人都抓起来,一边和傅潼去布置餐桌。 路林看着她俩走进厨房,小声的跟子期说:“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赶紧离开,不要逼我赶你走。” 子期抬头看他:“周日,待到这周日我就走。” 路林摇头:“不行,今晚。” 子期看着他:“我不会伤人。” 路林回答:“我不管你要在城里做什么,我只管我认识的人,今晚离开,带着你怀里的这位,不然我会出手。”说完他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子期抱着毛毛,呆呆的站在沙发边。 火锅好了,傅潼喊子期吃饭,子期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水波盈盈。傅潼愣住了,问:“怎么啦,不舒服?” 子期摇摇头,轻声说:“你不要赶我走。” 傅潼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下说:“来吃饭吧。” 子期跟着傅潼走到餐桌前,没有走到座位,反而走向路林,把怀里的毛毛给他看:“警察叔叔,你看毛毛怎么啦?” 路林没有看她,倒抬头看了一眼刘莹莹和傅潼,接过毛毛抚摸了几下,毛毛呜咽了几声,一翻身跳进了子期怀里。 子期笑着对路林说:“谢谢警察叔叔。” 傅潼疑惑的看了一眼路林,又看了看毛毛,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招呼大家坐好开始吃饭。 饭间刘莹莹不停的问子期各种问题,多大了,家住哪里,家里还有谁,怎么会自己在外面? 子期轻声的回答:“十一了,家住在山守县城北,家里还有爸爸和哥哥,跟哥哥吵架了出来找叔叔,叔叔不在家所以住在了傅姐姐家。” 刘莹莹接着问上几年级了,在哪个学校,喜欢哪个老师,班里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路林忍不住叹了口气插嘴说:“莹莹啊,你让孩子好好吃饭吧,吃完了再问。” 刘莹莹笑笑:“吃火锅不就是聊天的吗?子期啊,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我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呢。你住在这里你家里人不担心吗?你家里做什么的啊?” 尚未问完,路林往她碗里夹了菜:“快吃吧。”然后他转向傅潼问:“你要报警吗?他未成年,根据刑法第261条,家里人不管他可以算遗弃罪。” 傅潼问:“报警的话,会怎么样?” 路林认真的回答:“按照程序,我应该先把他带回局里,录口供,查证个人信息,然后联系他的家人。” 傅潼想了想,苦笑着说:“情况有点复杂,你们来之前他叔叔刚走,留了一张卡给我,我已经答应了要他住到下周。” 路林的眉头皱了起来,子期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子期微微一下笑,低头继续吃饭。 路林说:“叔叔不是法定的监护人,他父母同意了吗?” 傅潼摇摇头:“没有联系过。”说着她皱着眉头看了一下子期。 子期盯着路林,笑了一笑,回答说:“我母亲去世了,我父亲生病住院,叔叔就是我现在的监护人。” 路林正要说话,子期突然加快语速说:“警察叔叔,像我这样的人,还带着一条生病的狗,是留宿在监护人信任的姐姐家好呢?还是去外面流浪好?外面很乱,搞不好会死人的。” 路林毫不犹豫的回答:“你这样的人应该留在自己家里,不要出来给别人添麻烦。” 子期有些凄然的笑了一下说:“我这样的不被家人祝福的私生子,从出生就注定是麻烦了。” 路林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腾的站了起来,把刘莹莹和傅潼吓了一跳。刘莹莹伸手去拉路林,傅潼则皱着眉头看着子期。 路林盯着子期,子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两个人隔着餐桌像两只暴走边缘的小兽伺机而动。刘莹莹起身抱住路林不停的问:“怎么啦?怎么啦?” 路林转头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他轻轻拍了拍刘莹莹的背说:“没事,不用担心。”然后他转头对子期说:“你还是早些回家去的好。” 火锅不欢而散,傅潼送路林和刘莹莹到楼下,上车前,路林对傅潼说:“这孩子来历不简单,会是个大麻烦,你最好赶紧送他走。” 刘莹莹不放心的对傅潼说:“潼潼啊,你听小路的吧,不行把孩子送到酒店去。” 傅潼叹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和一张银行卡递给路林说:“这是孩子叔叔留给我的,说是他的名片和生活费,你帮我查查,万一真是这孩子家里有问题,就当我报警了。” 路林接过两张卡片,仔细看了,将银行卡抽出来递给了傅潼:“卡号我已经记下了,你先收着。这张名片留给我,我帮你查查。你自己小心,我先把莹莹送回去,有需要我再过来。” 傅潼回到家,子期正坐在沙发前等她,不待她说话,就定定看向她,开口说:“我不走,我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 傅潼看着他清瘦脸庞,灼灼眼神,该说些什么呢?我相信你还是你走吧? 她信不过人心,因为曾遭受背叛。可她也没有勇气拒绝他的叔叔。如果知道一闪念的善意会带来如此多的麻烦,周日时她肯定不会理会子期。 她终究只是一个怯懦的,渺小的,努力活着的普通人。 于是,她只能叹息着,对那孩子说:“去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私生子的故事 夜色已深,路林将车在小区的车位上停好,刘莹莹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路林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刘莹莹轻轻的叫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叫声就被两片温润的嘴唇堵上了。心跳加快,她微微的哼了一声,扬起头迎了上去,她感觉到路林的手覆上了她的后脑,轻柔的穿过她的发。 路林的手顺着刘莹莹的后脑滑到她的颈部,然后在一处地方微微用力按了下去,刘莹莹的头软软的垂了下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路林轻轻拥住她,把她在座位上放好,想了想又脱下了身上的制服覆在她身上,这才轻轻的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在车前站定,身后拖一道长长黑影,如一把巨大的剑。 路林冲着路灯后黑暗处喊:“出来吧。” 有一人闻声而出,前行几步至灯下,微笑着说:“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路林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花臂肌肉男,沉声说:“我看到名片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是重名的人,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胡修远笑了笑,他高大身材遮住了灯光,半张面隐在沉沉阴影里,他侧头看了一眼臂上刺青,撇了撇嘴说:“白先生的最新发明,虽然疼,但是还算有用。” 路林眯眼看那花臂,半响,惊叫出声:“这是,这是掩灵阵?刺在身上的掩灵阵?” 胡修远点点头。 路林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那个白先生,真是天才啊。” 胡修远望向刘莹莹的方向:“不请我到家里坐坐?” 路林摇摇头,回答说:“有话这里说。” 胡修远微微一笑,也不生气,接着问:“你见到那个孩子了?” 路林点头。 “这城真小,没想到,那位傅小姐居然是你的朋友。” “现在知道也不晚。” “那个孩子需要一个地方养伤。” “这城市里有上千万人。” “可是能温养虎魄的人没有几个。” 这句话如黑暗夜幕中闪起的银色闪电,狠狠劈入路林脑中,他目瞪口呆,半天才吐出一句:“她居然是” 半响,路林轻声问说:“你想要什么?” “让那个孩子安安稳稳的待过这个周末,我就带他离开。”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想让你做什么,我想要让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当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要是武家人发现了呢?” “如果武家人发现了什么,你可以把我推出来,我的名片在你手里吧,你交给他们。” “你早知道傅潼和我们的关系?” “我今天晚上才知道,我在她家里看到了你们的合影。” 路林沉默下来。胡修远接着说:“想想看,傅潼收留那孩子,你女朋友和傅潼是最好的朋友,武家人知道了的话,她能脱得了关系?” “刘莹莹只是个普通人,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相信你,可是以你的身份,武家人不会相信你的。”看着咬着嘴唇沉默的路林,胡修远接着说:“我不是要求你,我是在请求你,这不光是为了那孩子,也是为了傅潼和你女朋友。” 路林还在犹豫,胡修远接着说:“今天是周三,周日的下午我们就走,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对那孩子的事情保持沉默。我今天晚上会做一些事情,把武家人的注意力引到我这里,如果他们不找你,那最好,那如果他们的人找你,你就把那张名片交给他们,告诉他们此行无恶意,借路结善缘。” 路林苦笑了一声:“希望真的是善缘。” 胡修远一喜,问道:“你答应了?” 路林看着他认真的说:“我答应你,不会对任何人说出那孩子的事情。但是,这不是为了傅潼或者刘莹莹,而是为了你当年在那边对我母亲的帮助。” 胡修远愣了一下,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说:“你跟她,你妈妈,很像。” 路林把头扭向一边说:“就这一次,下次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胡修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路林说:“一个小玩意,给你女朋友的。” 路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胡修远一笑说:“有人曾经告诉我,感谢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是送礼物给他心爱的女人。”他停了一下,见路林站在车边没有动,就把盒子朝着路林一扔,路林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入手有些沉甸甸的,低头看是一个正方形的首饰盒,浅蓝色的盒子上系着白色丝绸的蝴蝶结,他抬起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刘莹莹醒了过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感到有一双手按到了太阳穴上,轻轻的揉了起来,力道不轻不重,她不由的笑了。 按了一会,路林的声音传过来:“要不要喝点水?” 刘莹莹有些不舍的睁开眼睛,正对上路林含笑的眼睛,她嘴角就忍不住扬起了弧线,这双温和漂亮的眼睛她看了三年,每次看到,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微笑。 刘莹莹点点头,转头看自己是在自家的床上,不由哀叫一声:“我刚在车里睡着了?” 路林笑笑:“你这两天太累了。” 刘莹莹忍不住想要摔头,她苦着脸,虽然已经交往三年,但是在玩亲亲的时候睡着这种事情还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于是她努力把自己的脸藏在杯子的后面,路林笑笑问她:“你想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傅潼家反映那么大?” 刘莹莹把杯子挪开了一点点问:“为什么?” 路林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下说:“因为,我也是私生子。” 刘莹莹杯子里的水洒了。 于是,路林简单讲了故事,故事的大意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救了一个有妇之夫,可是有妇之夫隐瞒了自己的婚姻,等到女孩怀孕将产才知道。她生下一个儿子,为了让孩子有名分入族谱,她甚至答应了做男人的情人。孩子慢慢长大,被族中大一点的孩子欺负,差点丢了性命,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所托非人,一腔爱意换来的,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名分和无尽的鄙视羞辱,她于是带着孩子离开了男人,到了这座城里。 那女人自然是路林母亲,他则是那个孩子,很俗套的故事,很真实的人生。 刘莹莹紧紧的抱着路林说:“人生难免遇到人渣。以后我会替你妈妈好好爱你!” 路林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如新月,他拥着刘莹莹说:“我小的时候,在父亲家受了很多欺负。离开那里之后,我妈妈为了保护我做了很多,我从那个时候就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让再让任何人来欺负我和我的人。” 刘莹莹做星星眼状:“我们小路最厉害了!” 路林看着刘莹莹,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可是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他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说:“莹莹,还有件事情,我想需要你知道。” 刘莹莹坐直了是身体,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也已经有孩子了吧?” 路林在刘莹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他看着刘莹莹呲牙咧嘴的揉着脑袋,又忍不住把她拉到怀里,一边轻轻的帮她揉脑袋一边说:“我自己是个私生子,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孩子再做私生子呢?今天的那个孩子,叫子期的,我认识他的叔叔。” “他的叔叔,其实和我父亲是旧识,我小时候在我父亲家住着的时候,曾经见过他很多次,我妈妈能带着我顺利离开我父亲家,他帮了不少忙,所以准确来说,我欠他一个人情。” “既然认识他的家长,为什么今天还对人家那么不客气?” “第一,我们当时没有见到他的叔叔,对不对?我是看到傅潼给我的名片才想起那个人,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能一下子想到会是他呢?第二,那孩子偏要提什么私生子,我以为他故意激怒我。” 刘莹莹瞪大了眼睛:“那孩子,不会,真的,也是私生子吧?” 路林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叔叔,有很多兄弟,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哪一位的孩子。” “那傅潼会有危险吗?”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见过他叔叔了,那孩子因为各种原因必须在傅潼那里住几天,总之就是,傅潼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她了。你也不必跟傅潼说这些,免得她担心,他们周日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天罗大阵 八月二十四日,周四,晴 路林顶着一双大大黑眼圈坐在办公桌前。他转着手里的名片,嘴唇紧紧抿着,抿成一道向下的弧线。他正在发呆,手机响了。 路林看到武桥那张脸的时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武桥满不在乎的摇着手里的钥匙圈,走过来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亲热的揽着他的肩头说:“我说小路啊,你怎么这么憔悴啊?年轻人,要懂得节制!节制!” 他还没有说话,路林就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武桥以肘部轻轻击了路林腰部一下:“我爷爷昨天起了一卦,说要出大事,逼着我们出来看看。我三叔就把我赶出来了,我寻思着,我认识的最大的人物也就是你了,所以来看看你,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透露点,我好回去交差。 路林没有立刻回答,深深看了他一眼,反问他:“开车了?出去说。” 武桥的眼睛刷一下亮了:“有情况!我还真来着了!” 武桥的牧马人停在市政府不远的公园停车场上,他熄了火,迫不及待的拿出一支烟递给路林:“来来来,我给你点上。快跟我说说,啥情况啊?” 路林抽了口烟,慢慢的说:“别着急,先跟我说说,你那边什么情况?” 武桥大大的叹了口气:“能有什么情况?老人家瞎折腾呗。” 路林问他:“敢问老爷子尊姓大名?” 武桥一愣,旋即笑嘻嘻的回答道:“你逗我不是,我爷爷的名字你还不知道?” 路林脸上带着一种“你就继续装”的表情说道:“大名鼎鼎的武国安武老爷子,他跺跺脚这城里所有的妖族和修行者都得抖三抖,瞎折腾?” 武桥挠了挠头,继续面不改色的嘿嘿笑着:“年纪大的人了,你懂的。” 路林正色的回答道:“我懂的是武老爷子绝对不会空穴来风瞎折腾。” 武桥嘿嘿,嘿嘿的笑了几声说:“我没骗你,老爷子真的是昨天晚上突然起了一卦,卦象上说武家这几天有血光之灾,挺严重的那种。今天一早我爷爷就把我们都叫过去训了一顿,让我们最近要修身养性谨慎行事。我爷爷的卦一直很灵,所以我寻思着,这两天可能真的会有什么事。你也知道,武家人不参与世俗事,能出事的也就是修行者和妖族,我就让老三去查城里最近进出的修行者,我来问问你妖族的事情。“ 路林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你还真看得起我。” 武桥拍着胸脯辩解道:“别介,哥们,你可得信我,我真没半点那个意思,我就想着你不是人民警察吗?咱这有困难不得找警察是不是?我是正经的人民群众,你可不能不管。” 路林叹了口气说:“你说你好歹是个大修行者,怎么这么贫?” 武桥嘿嘿笑着:“什么大修行者,我是学啥啥不行。” 路林忍不住打断他说:“装,你就继续装。” 武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说正经的,有啥情况不?” 路林手里的烟掐灭,想了想说:“我昨晚见到胡修远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递给武桥:“他让我带句话,此行无恶意,借路结善缘。” 武桥一把抢过名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连着喊了几句我擦,把卡片攥在手里沉默片刻,突然说:“得去会会他啊。小路,你觉得我有几成胜算?” 小路想都没有想:“没有胜算。” 武桥叹了一口气:“用不着这么诚实吧。来,跟我详细说说,昨天怎么回事。” 路林慢慢的说:“我昨晚下班了跟刘莹莹去朋友家吃饭,回到家的时候他在我家楼下等我。没说几句话,就让我带那句话。长什么样子?他穿着一身黑,双臂有刺青,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长得挺普通,眉毛特别浓,没有拍照片,你觉得就算我敢和胡三爷玩自拍他肯答应吗?” 路林讲述了昨晚胡修远的会面,他删减了两人之间的协议,只是说胡修远让他带话。 武桥听完,两条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路林看着他,武桥是一个长相很普通的年轻人,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短发,脸上总是带着看上去略有些猥琐的笑,这让他看上去多少有些痞子气。但是如果你跟他对视过,就会发现武桥有着一双很澄净通透的眼睛,黑白分明,神采奕奕。抛开修行者的身份,他还是路林的大学学长,他们在大学里就认识。 武桥拿着名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渐渐的沉默起来,最后,整个车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好大一会,武桥转头看着路林的黑眼圈,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没有问出来,只是看着他,路林也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慢慢的,都看出了对方眼神里的恐惧。 武桥最后终于问了出来:“你是在小区遇到他的?” 路林点点头。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路林在见到胡修远后也问了这样一句话。 路林认真的看着武桥问:“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天罗有动静还是你家老爷子卜卦算出什么血光之灾了?” 武桥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说:“我真没骗你,爷爷告诉我们的,的确是有血光之灾。”他停了停,又接着说:“我今早见过大伯和大哥,他们什么都没说,如果真是天罗有动静,他们不会那么平静。” 武家是这城里的修行者世家,这座城的守护者。 现在的家长是武桥的爷爷武国安,他有四个儿子,分别叫做武子英c武子雄c武子豪和武子杰,英雄豪杰。 武桥口中的大伯指的就是武子英,大哥指的是武子英的儿子武枫。 武桥的父亲是老二武子雄,二十年前已经去世了,他还有一个妹妹,叫武玉,是武家第三代中唯一一个女孩,还在大学念大四。 老三武子豪一生未婚,老四武子杰有两个儿子,分别叫武夜和武泊。 所以武家这一代嫡系中也是有四个男丁,枫桥夜泊,据说这一充满诗意的名字来自武老爷子最喜爱的一首诗,武桥和武夜曾经很多次就这种不负责任的取名方式进行过抗议,并试图改名,但都被武子豪无情的镇压了。 和武家二代英雄豪杰对应,修行界一般也是按四子称呼武桥这一代,按这种方式,武桥是行二。关于这个武桥也曾经提出过很多次抗议,但是同样被无情的镇压或者被长辈们选择性遗忘,时间久了,修行界都习惯了称呼他为小二爷或者武二公子c武二少,武桥不止一次的跟路林抱怨:“什么爷什么公子,碰上这个二,它怎么就那么二呢!关键是前面还要加一个小字!” 如果武桥说的是真的,胡修远在城里晃悠而天罗没有丝毫的动静,路林想起他身上的刺青,心里一阵烦躁:“会不会是天罗阵出了问题?” 武桥白了他一眼说:“你的视力出了问题的可能性更大。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我的视力可能出问题,但是本能不会错,妖族之间的等级差异是天生的,我见到胡修远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跑。”路林停了停,不甘心的接着问:“天罗阵这都多少年了?会不会真的是出问题了?” 武桥也少有的严肃起来:“如果真是天罗出了问题,那就大条了。你知道天罗是什么吧?” 路林点点头:“我大致知道一些,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天罗在,妖不入山海城。” 武桥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说:“很久很久以前,但具体久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人族和妖族在这个城里混居,但是你也知道,妖族的天赋过人强横,有些大妖甚至以人为食,人类根本难以抵挡,但是好在人类也有一个天赋是妖族所不及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路林摇摇头。 武桥苦笑一下说:“是生育能力,人类太他妈能生了,而妖族,特别是越厉害的大妖,生育越是艰难,所以虽然生活艰难,但是人族还是生存了下来。后来,或许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他给了人族另一种天赋,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类可以开始修行,然后就牛逼了,然后就可以打妖怪了,然后那些大妖知道原来自己的食物也是不能随便乱吃的。但是,毕竟修行者的数量太少了,除了打怪还得保护那些平民,怎么办呢?后来,人族中出了一位阵法大家,他设计了一个大阵,将人类聚集的城市保护起来,这个阵就是天罗大阵的原型。” “一个阵护一座城,这个人真厉害啊。” “天罗阵最初是一个绝对防御的阵法,但是后来慢慢发现,有些可以化形的大妖也可以用一些方法进出大阵,那个阵法大师的后人慢慢改进了大阵,天罗大阵有了鉴别妖族的能力,通俗点讲,它有一个准入门槛,这个门槛对人族是零,但是对妖族却很高,越是大妖,进入天罗阵防御领域的难度越大,天罗大阵发现后反击的力量也就越大,于是它慢慢演变成了一个有差别攻击的防御型大阵。” “可是门槛到底是什么呢?化形的大妖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妖和人终究是不同的,身上的气息c化形需要法力维持,法力波动的方式都不一样,具体的我也不太懂,得问问我大哥,但总之,天罗阵可以通过某种很玄妙的阵法来完成鉴别。” “感觉很像飞机场的安检设施。” “差不多就是那个吧。如果胡修远这次进城了,但是天罗却没有动静,那就像是有人带着一个c4上了飞机,这事情就大了。” “有没有可能把这个炸弹伪装成别的,比如说一本书,然后通过安检?”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那就说明妖族发现了天罗的漏洞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瞒过天罗阵的方法,这就代表着这座城对妖族敞开了大门。” 路林想了想,轻轻的说:“或许那些妖族没有恶意呢?” 武桥深深看了他一眼说:“胡修远或许真的没有恶意,但是人c妖终究有别,人有坏人,妖也有好妖,但是自己的家总得要住的安心才行。当年设计天罗大阵的人是我武家的先祖,此后这么多年,人类从用木棒打架怪到现在用火箭炮打架,怎么进步但座城,一直都是天罗阵在守着,是我们武家在守着,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不能让它现在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里。” 路林看着武桥少有的认真神情,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轻轻的说:“我见识过天罗阵的攻击。” 武桥瞪大了原本不大的眼睛。 路林看着他苦笑着说:“我的身世你应该知道的,我当年入城的时候,我父亲是反对的,他在城外追上了我和我妈,想要带我们回去,我妈妈不肯,他就动手来抓我们,然后,然后天罗阵发动了。” 武桥看着路林,半响才说:“后来呢?” “我看到天空中出现一道光柱,金色的,打在了他身上,他口中吐着血飞了出去,半天才爬起来。妈的,就像动画片一样,很多年我都有心理阴影,晚上做梦会梦到被击中的那个是自己。”路林想了想接着说:“我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他看着武桥,轻轻的吐出一句:“胡修远的修为要胜过我父亲,他可以入城,理论上我父亲也是可以的。” 这才是他一整夜辗转不能眠的真正原因。 路林最后说:“你们家有的是阵法高手,你去问问吧,如果一个大妖借助随身的掩灵阵,能不能出入天罗阵不被发现?” 武桥原本已经瞪得很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一些:“掩灵阵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阵,而且他这种水准的大妖,得要很大型的掩灵阵才能完全遮住身上的妖力波动。天罗对它防御范围内的其他阵法应该也会有反映,怎么做到随身带着大阵,还让天罗不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前任都该死 傅潼并不知路林昨晚见过胡修远,更不知他正在跟人讲述两人的会面,她此时正手里拿着一张卡片正在发呆。 这张胡修远交给她的银行卡,她早上欲交给子期,子期摇摇头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她只好又收起来。 今早好奇去查了一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金额还是让她吓了一大跳。 她刚刚百度了一下姓胡的富商,仔细对照,并没有发现符合的。从看到胡修远的那一刻,她就知自己可能惹到麻烦,胡修远的样子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富贵人家,他更像是军人,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的将军。虽然他彬彬有礼谈吐斯文,可是傅潼确信他的攻击性和可怕,当他俯身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透出的光芒让她有些发抖,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可掌心还是有细密汗渍。 傅潼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昨晚胡修远说的客气,可是人情并不好欠。而让这样一个人把孩子托付出去然后全力去处理的人或者事情,一定也很可怕。 子期是个大麻烦,可是她却不得不接下来。她后悔在车站的回头,盲目的善意果然是要不得的。 傅潼叹了口气,收起乱七八糟的念头和银行卡,开始工作。下午刚开始上班,有同事来通知她,老板要见她。 傅潼进了办公室,发现胖总监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傅潼看着向她点头说“好久不见”的陈栋,脑中有一瞬间空白。 陈栋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发型一丝不乱,帅气脸庞上挂着她又熟悉又陌生的微笑,这个人,曾经离她那么近,现在,离她那么远。 她以为熬过那个冬天就会变成刀枪不入的女铁人,但突然站在他面前才发现,纵使心如钢铁也会在回忆的重击下绽开裂隙。她微微仰起头好让冲到眼眶的泪水流回心里去。 傅潼看着这个人没有说话,该说什么呢,好久不见还是去你妈的? 庞重笑嘻嘻的站起来:“看来你们是老相识了,小傅啊,这位陈总是致胜科技那个项目的负责人,他在公司的计划书上看到了你的名字,点名要见你。” 傅潼深深吸了一口气:“陈总,你好。” 傅潼回答了几个关于项目的技术性问题,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前任相见,原来就是心里虽然有千万匹呼啸而过,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春日和煦阖家欢乐万事如意。她苦笑,叹世界太小。 原来电视剧也不总是虚构,这城市有千万人,她却躲不开想要躲的那个人。 陈栋看到了她的那一抹笑容,眼神复杂望向她:“潼潼,你的意见很好,我会考虑的。” 傅潼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角度完美:“陈总,您过奖了。您和庞总监一样,叫我小傅就可以了。” 陈栋明显听懂了她的意思,笑着:“潼潼还是跟以前一样,爱说笑。” 傅潼继续保持着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陈总,我跟以前的不一样,外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她看着他脸上开始僵硬的笑容,心里有一丝快意,更多的,却是说不出口的悲伤。 她不等陈栋回答,接着说:“陈总,这个项目从开始就是我们公司的刘晓雯在负责,她资格比我老,经验比我丰富,对项目也比我更了解,如果您需要了解更多的细节,我可以叫她进来。” 陈栋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当他开始有些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去摸下巴:“好的,但我个人更希望潼潼来负责这个项目两个公司之间的沟通。” 庞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傅潼抢着说:“陈总,谢谢您抬爱,我个人倒觉得不应该把个人感情放在公司的利益之上,刘晓雯明显比我更合适。” 陈栋听到个人感情几个字的时候的眼睛一亮,想了一下,说:“你说的对。”然后转向庞重说:“庞总监,不好意思,我之前的请求有些不够专业,让您见笑了。” 庞重继续点头,微笑,摆着手说:“陈总客气了,多年的好友职场相见,总是难免要亲近些的嘛,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接下来刘晓雯入场,傅潼自觉往后退半步,侧身站在一旁,看着陈栋镇定自若的和刘晓雯庞重讨论技术细节。 那些字句她全都听到了,也听懂了,可是为什么却连成一线从耳朵进来凝成固体沉甸甸的堵在胸口处? 傅潼慢慢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只能慢慢的开始深呼吸。她看着陈栋,不得不承认比起以前,他更沉稳自信。经济状况的好转让他没了当初的自卑,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发光体。 即使是到现在,傅潼也觉得自己当初爱上陈栋是如此的理所应当。爱是理所应当,恨却是身不由己,他决绝的撕裂过去,轻描淡写的转身,一夕之间就把她从天堂推到地狱。他爱上了别人,用葬送他和她的过去做祭奠,眼睁睁看着她的生活坠落悬崖,落入寒冬。不,没有眼睁睁,在她生活在悬崖底的时候,他根本不曾回头来看她,他的眼睛看向的是那个骄纵却可以给他锦绣前程的小公主。 傅潼记起小时候看的每一个童话故事里都会有一个公主,善良c爱照顾小动物c身姿窈窕c歌喉动人,她的工作就是等待王子的到来,一见钟情,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童话没有告诉她的是,不是每一个女孩都是公主,而幸福美满是太过奢侈的恩赐,上帝吝啬于给人。 陈栋仿佛感觉到了傅潼的目光,他突然微微侧了一下头,看了傅潼一眼,四目相对,傅潼微微一笑。 是的,这是我曾经的爱人,这是曾经背叛我的爱人,当我熬过寒冬,跨过千山万水再站在你面前,我的心里只有一句刘莹莹的名言:所有的前任,都该死!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傅潼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出门,在电梯间遇到了陈栋和庞重几个人。傅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也太像电视剧了,负心人到悲情女主的公司,一定会一同乘坐电梯。而且还会在电梯里搞些眉来眼去的小动作。 她微笑着点头致意,不出意外,庞重招呼着:“小傅啊,一起去吃晚饭吧。” 傅潼摇头:“谢谢总监,不过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陈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潼潼交男朋友了?” 刘晓雯听到陈栋的话,略显诧异的看了傅潼一眼。 傅潼心里又有千万匹奔腾而过,她笑的更开心了:“谢谢陈总关心。”不承认不否认,礼貌得体,多好的外交辞令。 刘晓雯突然张口说:“不如叫上你男朋友一起吧,人多了热闹。” 傅潼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却见刘晓雯的眼角不由自主的飘向了陈栋,她心下了然:“不了,他已经做好饭了,我还是回去吃吧。” 正在这时,电梯来了,大家你推我让的先后进了电梯。傅潼最后进,站在了最外面,电梯门将要关闭的时候,她突然伸手一挡:“呀,手机忘带了。”匆匆而出,电梯门关闭,她苦笑着转过身来等下一趟。 晚高峰不出意外的站台上很多人,傅潼站好位置安心的等车来。手机响,是一陌生号码,她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那边传来陈栋的声音:“潼潼,我在你斜后面。” 傅潼转过头,看到路边的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里,陈栋在冲她挥手。 傅潼之前曾经换过手机号,看来陈栋从庞重那里又拿到了她的新号码。 “陈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潼潼,我送你回家,我们好好谈谈。” 正在这时,公交车来了,傅潼一边奋力的往上挤,一边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不是我等的那辆车。”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在路上走着,傅潼一时想起陈栋,一时想起那张银行卡上,心情时悲时喜,人却呆呆的痴了。 辗辗转转的时光路里,总有人以为还可以回头,也总有人以为可以鱼和熊掌兼得,那些不肯放弃的执着,最后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傅潼已经被捅到快成筛子了才知道死心,才明白放手,才了解沉重和伤痛不该是爱情的全部,而背叛和谎言从来不值得去原谅。 她被周围的人挤得动弹不得,却渐渐觉得胸口那团沉坠散去了一些。 照例有些堵车,到站时天已蒙蒙黑,各种霓虹灯亮起,将黑暗天幕切割成形状各异的一块一块。 傅潼扭了扭站了一路有些酸涩的腰,思考着用那张银行卡里的钱买一辆汽车的可能性,走到小区门口才发现子期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那里,男孩的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珍珠贝母般光泽,眼睛如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正不耐烦盯着她。 毛毛在他脚下,看到她,摇了摇尾巴。 傅潼去接他手里的袋子:“等我吗?” 子期点点头,却坚持自己拎袋子,两人一狗满慢慢往家走去。 “潼潼。”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傅潼回过头,看到陈栋站在她背后,微笑着。 傅潼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栋就热情的招呼子期:“来来来,我来拿,潼潼,这是你弟弟吗?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子期后退半步,躲过了陈栋,冷冷说:“我才不是她弟弟。” 陈栋略尴尬的收回了手。傅潼问他:“你怎么在这?你来干什么?” 陈栋望向他:“潼潼,我想和你谈谈。” 傅潼觉得又有块垒,堵在胸口位置,闷闷的连心跳都沉重起来:“谈什么?劈腿吗?” 陈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潼潼,你听我解释,我有我的苦衷。” 傅潼叹了口气,伸手指着旁边一位路过大妈:“你知道她今天早饭吃了什么吗?她和她老公为什么吵架?” 陈栋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那个步履匆匆绝尘而去的胖大妈:“这,这,跟咱俩的事情有关系吗?” 傅潼微微一笑:“对啊,那你的苦衷,跟我有关系吗?关我什么事?我和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转过身:“子期,我们走。” 子期脸上绽出一朵大大的笑容,他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欣赏,他点点头,两个人转身向家走去。 陈栋下意识的跟了过去,嘴里喊着:“潼潼” 傅潼猛的一转身,冷冷的说:“再跟着我!子期,放毛毛,咬他!” 子期笑着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毛毛大叫一声着向陈栋扑了过去,陈栋一愣,惊慌之下,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毛毛没有追,而是得意的摇了摇尾巴,仰着头,转身一摇一摆的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大高手 晚饭还是火锅。昨晚的火锅虽然不欢而散,但是子期好像很喜欢这样吃饭的方式。他主动承担了备菜的任务。 傅潼换了衣服,在卫生间呆呆看镜子里自己,前任回头,似乎并无不妥,这世间情侣分分合合,离散如云聚云散。世事无常,总得有容人后悔的时候。 她想了又想,手机拿出来又收起来,如此几次,终于还是给一位同学发了消息,这个人和陈栋在一家公司。闲闲的问好,淡淡聊几句近况,绕了几十个弯,最后装作不经意的问起陈栋,那边回来一句:“这小子现在是公司的大红人,一路升职加薪,就快要和老总的外甥女结婚了,这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啊,羡慕羡慕。” 傅潼沉默半响,最终,红着眼睛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傅潼在桌前坐下,子期皱着眉头看她,她眼睛红着,一侧脸颊通红,另一侧却是不详的灰。 傅潼看了看餐桌,表扬了子期一句,然后微微一笑:“吃火锅,怎么能没有酒呢?” 子期看着她喝酒,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冰啤酒往肚里灌,火锅的热气升腾,模糊了她的面容。两个人都沉默着,一时间只听到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 傅潼醉了,至少在子期看来她是醉了。她红着眼睛,两侧脸颊终于一样红了,似是樱桃熟透。 子期走到她面前,去夺她酒杯,傅潼将杯子抱入怀里,目光一寸一寸的挪过来,终于挪到子期脸上:“干嘛?我的。” 子期苦笑:“我知道是你的,你不能再喝了。” 傅潼盯着他,眼神一片荒芜,目光透过他,远远的落到了不知何处:“你既然甩了我,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你都要结婚了,是要我做小三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子期愣了一下,眼神复杂望向她,将杯子从她手中一点一点夺过来:“我错了,我是人渣,我不该甩了你。” 傅潼于是放声大哭。 傍晚时分,武桥把车开进城西北一个高档小区,熟门熟路的将车停在一栋别墅门前。应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高眉深目,面色苍白,瘦小身上套着一件乱七八糟的深色外套。看到武桥,张口就问:“东西带来了?” 武桥径直走到他跟前,将那张名片递给他,男人没有伸手接,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看上去很破旧的木盒,武桥把名片放进了盒子里。 武桥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屋:“有几分把握?” 男人头也不回的答:“得看情况,你自己找地方坐。” 房间很大,却很拥挤,里面塞满了老旧的家具,闪着金属光泽的巨大闹钟,印着繁复花朵图案的大台灯,殷红如血的挂毯,鱼缸里水是碧绿的,里面有什么在无声游动,阳台上挂满鸟笼,空气中弥漫着很奇怪的味道。 这男人姓顾,名长亭,是武家的大供奉,擅长追踪寻人,制药制毒。他一直未婚,自己一个人住,他的屋子就像是一个藏宝洞,总有有趣物件。 武桥自小就喜欢他这里,玩总也不会腻的寻宝游戏,在一堆看似荒芜的杂物中寻找心仪的小玩意,寻到了便乐滋滋拿去给顾长亭看,有时候顾长亭思忖良久叹一声又收了回去,他也不气,就再去翻检;有时候顾长亭只是瞄一眼就挥挥手送他拿去玩,他玩耍几日,要么给了弟弟妹妹们,要么就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武桥四处打量半天,发觉房间里又多很多没有见过的东西,他正想着要挑拣几样,就听顾长亭在另一个房间里问:“怎么不送回家里?大爷肯定有办法更快的找到。” 武桥含含糊糊的说:“我给大哥打过电话了,他有他的法子,咱们试咱们的法子。” 顾长亭问:“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还没有想好。先把人找到。” 至夜深了,顾长亭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对武桥说:“经手的人太多,时间也久了,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武桥点点头,他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他犹豫着问:“顾叔,你说,天罗阵会不会真的出了问题?” 顾长亭皱着眉:“这个得问大爷和大公子吧。” 武桥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电话铃响了。 武桥收起手机,大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顾叔,家里有个家伙出事了,可能跟胡三有关系,咱们离的最近,赶紧的。” 这是一个免费开放的河边小公园,每晚都有很多老头老太太在广场上跳舞。出事的是个微胖年轻人,名叫武清流,带一副圆圆眼镜,惨白脸上满是羞愧表情。 顾长亭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拿出一粒小药丸递给武清流,武清流眼睛一亮,拿过来说了句:“谢谢顾先生。”忙不迭的吞了,慢慢的脸上苍白渐退,有了些许血色。 武清流是武家旁系,也是一个修行者,当日曾接到族里通知,要他加强巡视。这个公园本不属于他的辖区,但他准岳母每晚在这里跳广场舞。当晚9点多,他陪女友来接准岳母回家,走过河边小路时,他感觉到了一阵法力波动,于是他让女朋友和准岳母先行离开,自己去查看,至河边一座石桥处,见到了两个异常高大的男人。 武桥问:“你确定是两个人?” 武清流点点头:“很确定,非常高大,那边没有路灯,我只看到了背影,然后我照例问了一句,其中一个转过身来,然后”他头更低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武桥摸了摸下巴:“看清楚转过头来的人的样子了吗?” 武清流摇摇头:“太快了,我只看到一道金色的光一闪。” 武桥点点头:“你还记得时间吗?” 武清流想了一下:“我和我女朋友是9点整从她们小区出来的,按我俩步行的速度,走到这里需要8分钟左右。我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三爷打电话,电话是9点40打的。” 武桥拍拍他的肩膀:“对方是大高手。顾叔会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然后你自己回我三叔那边去交差,是赏是罚听我三叔的。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放心吧,伤了你的人我一定把他找出来。” 趁着顾姓男人武清流做检查,武桥走到出事地点。一条景观河,河道浅且窄,上有一座仿古石拱桥。按照武清流所说,当时桥那盏路灯没有亮,武桥抬头查,发现灯管已破,只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认为破坏。 武桥查看一圈,并未发现太多异常,连法力波动的残留动淡到几乎察觉不到。他走回顾长亭身边,见武清流的上衣被解开了,露出了他白嫩圆润肩膀,颈后处有两枚椭圆形淤青,深紫红色,轮廓清晰。武桥凑上去仔细看了片刻,吹了一声口哨:“是指印”。他把自己的手凑上去比划了一下:“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印。”然后他看向顾长亭:“有什么说法?” 顾长亭点点头说:“下手的这个人,很强。” 武桥撇撇嘴:“我知道他很强,一个照面就捏晕了他,对了,你是什么级别?”他拍了拍武清流的后背。武清流轻轻的说:“乙三。” 武家按甲乙丙丁给自家的修行者分级,按级别每年可以从家族里领取定量修行用物资,但也要承担一定家族事务,比如这种分组的临时巡逻。 乙级已经是修行者中不低的级别了。 武桥接着说:“一个照面,弄晕一个乙三,脸都没看清,这个人首先很快,指印清晰,说明他很果断而且指力强悍,善用左手,看指印的大小,他如果不是左手畸形就是一个大块头。让人昏迷了30分钟,然后从容的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对力量的控制很可怕,如果真的全力出手“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左手放在武清流的脖子上:“应该很轻松一下可以扭断。” 武清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武桥拍拍他:“没事了,辛苦你了。”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五彩的金刚鹦鹉,轻轻落在了顾长亭肩膀上,武桥惯见他行事诡秘,武清流却是瞪大了眼睛。 顾长亭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那只鹦鹉闻了闻,鹦鹉展翅飞入了夜色中。 武桥摸摸鼻子:“我一直想知道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瓶瓶罐罐的?” 顾长亭跟着鹦鹉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武桥哈哈一笑跟上去:“我想知道,可是我不敢。”他朝武清流挥挥手,落后顾长亭半步,边走边问:“你觉得是胡三出的手吗?” 顾长亭摇摇头:“应该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 “胡三自持身份,他连你都看不上,更别说一个乙组的小孩子。” “你觉得这个人比胡三如何?” “胡三要出手,那孩子根本看不到那道金光。” 武桥半天没有说话,末了悠悠的叹了口气:“大~高~手~啊。” 两个人不再说话,跟着鹦鹉的方向跑去。 夜色渐浓,有寥落星辰,黯淡光芒,似是被霓虹夺了光彩。 有灯亮了,有灯暗了,有人睡了,有人醒了,还有人,在努力奔跑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暴走的鹦鹉 顾长亭和武桥跟着鹦鹉来到一处房子,这里是旧城区,老旧的社区,低矮的楼房,过时的装修,这房子看上去许久不曾有人住过。 顾长亭从角落里捡起一枚烟头。他小心的用一个银色的镊子夹着那个烟头来到客厅,喊了武桥一声:“二少爷,清一下场。” 武桥眼眼神一亮,忙不迭的答应一声,开始把客厅里的东西往别的房间扔。片刻间,客厅里已经空无一物。 顾长亭掏出一个墨水瓶大小的瓶子,又拿出一支毛笔,笔尖呈朱红色,他递给武桥:“聚灵阵,还记得怎么点吗?”武桥一挽袖子,拿过笔来,在地上开始画起来,一边画一边说:“当年学阵法,连爷爷都说我是家里六代难遇的天才,要不是后来被三叔拉过去学武,我肯定都是宇字号的阵师了。” 说话间,地上已经出现了一幅繁复的图案,武桥得意洋洋的站在旁边说:“顾叔,你看怎么样?” 顾长亭点点头:“凑合用吧。” 他边说边拿过武桥手里的毛笔收回到自己的怀里,不理在一旁唠叨着这阵图多完美的武桥,将那枚烟头放到图案的中央。然后又掏出一致银色笔尖的毛笔,在之前拿出的银色墨水瓶里沾了一下,手腕一抖,快速的在武桥画的阵图上点了几点,刹那间,那副图上的红色墨印开始缓缓流动起来,红色墨印流到银色墨点处,就开始折向空中,几道红色墨印升至空中,又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墨水团,在灯光下,玲珑剔透,嫣红如水晶球一般,水晶中有细细银色墨线,丝丝缕缕。 顾长亭拿银色笔在那水晶球上一点,那团墨水四溅爆开,形成一篮球大小圆形球幕,两人凑到红色圆球边上仔细看,那球里,有银色的细线,正缓缓形成一个人脸的模样。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短发,浓眉大眼,高挺鼻梁,棱角分明下巴,薄薄嘴唇中叼一支烟,左耳上一颗耳钉闪闪发亮。 人像很快淡去,消失不见。顾长亭挥挥手,地上和空中的红色墨水像是蒸发了一样也慢慢消失了。 武桥问:“胡三?” 顾长亭摇摇头:“不是,应该是和他在一起的人,袭击武清流的应该是这个人。” 武桥摸摸下巴:“还追的上吗?” 顾长亭点点头:“应该可以。” 武桥一挥手:“那走吧。” 顾长亭犹豫了一下:“不通知家里吗?” 武桥摇摇头:“不用,我们用了聚灵阵找人,大哥那边肯定会知道,不出一个小时,这里肯定会有人来。” 顾长亭点点头,走到窗边,吹了声口哨,那只金刚鹦鹉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亲热的啄了一下他的手。 顾长亭从怀里摸出几颗松子一样的东西,放在窗台上,鹦鹉自取啄食。武桥知道着急也没用,找人还得着落在这只鹦鹉的身上,不由的凑过去问:“顾叔,这鸟行吗?” 顾长亭脸色一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鹦鹉已冲到武桥跟前,挥起翅膀冲着他劈头盖脸打了过去。 武桥慌忙抬手招架,他知道这鹦鹉重要,不能出手伤到,只能一边遮挡躲闪一边大叫:“顾叔,这鸟疯了,快,快,快救我啊。哎呀,你敢抓我脸,小爷宰了你!哎呀,你又抓,哎呀” 等顾姓男子出手把鹦鹉抓回去时,武桥已经退到客厅角落,脸上几道血印,头发蓬乱,衣服袖子被撕烂了。他气得指着站在顾长亭肩头斜着眼睛看他的鹦鹉大叫:“顾叔,你可得好好管管!这臭脾气,一句话就跟我急,这早晚有一天得给人抓去红烧了!” 顾长亭暗叫一声糟糕,伸手就去抓肩上的鹦鹉,那鹦鹉已经大叫几声,闪电一样冲到武桥面前。武桥只看到五彩的光一闪,鹦鹉的爪子已经到了眼前,他慌忙伸手一遮脸,手臂传来刺痛,他大叫:“你还来,你再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鹦鹉哪里理他,又狠狠抓了他头皮一下。 武桥避无可避,大叫一声:“欺负小爷脾气好!小爷不客气了!”他手臂头顶火辣辣痛,气急之下,右手一挥,冲着鹦鹉就是一拳,这一拳劲道十足,隐隐有风雷之声,顾长亭大叫一声:“小心。”也冲了上来。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房间里一阵晃动,天花板噗噗噗落下了不少墙皮。 武桥情急出拳,只觉得打到了实处,心里暗暗叫苦:糟了! 等声音响过,他定睛一看,三步外站着顾长亭,他怀里抱着那只鹦鹉,被他用左手死死扣着,他右手斜向上举,顺着他右手方向,可以看到客厅墙上有脸盆大小的凹坑,四周蜘蛛网一样的辐射裂痕。半空中,有一根彩色的羽毛正缓缓的飘落。 武桥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走到顾长亭跟前,问:“顾叔,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还好,还好,幸亏进来的时候你设了结界。” 那只鹦鹉叫了两声,顾长亭摸了摸它的头,说:”二少爷第一次见你,他年纪小,性子急,不是故意惹你生气,你别在意。” 武桥摸了摸还在火辣辣疼的头皮:“你看,你看,你都给我挠出血了,这衣服也撕了,我脸都破了,你说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呢就给你挠破相了,我就打掉了你一根羽毛,怎么算你都不吃亏啊。” 鹦鹉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理他。 顾长亭回头瞪武桥一眼,武桥苦着脸说:“它先动手的。” 顾长亭叹了口气说:“小宁跟你爷爷去过那边。” 武桥愣了一下,赶紧又是鞠躬又是道歉:“鹦鹉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鹦鹉从顾长亭的怀里挣脱出来,一翅膀拍到武桥的头上,转身从窗口飞走了。 武桥摸着有点晕乎的脑袋,都快哭了:“顾叔,我又说错了吗?你看,脸都拍肿了。” 顾长亭哭笑不得:“小宁是女的。而且按辈分的话,你应该喊她姑姑。” 武桥捂着脸说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愤愤的想:“姑姑,我还是杨过呢!哼。” 夜色越发的深沉,武桥两人仍旧在城市中狂奔。 在第五处空房子处,武桥终于爆发了:“这家伙在耍我们,他肯定知道我们在找他。” 顾长亭说:“所有的线索都是事先设计好留下的,对方在耗我们。” 武桥想了想,走到客厅墙边,扯下墙上装饰画,伸出手指在墙上画了起来。他的手指仿佛切入黄油的热刀,不一会,墙上出现了一副简易地图。最后,他伸手在整个图的外围画了一个圈。 武桥伸手在一个点点了一下:“顾叔,你看,这是玉犀街,这是石猴路,这是武清流被袭击的地方,是在整个事情开始的地方,对方没有杀掉武清流,是故意留给我们的,他知道我们能凭他留下的痕迹找到他,然后他去了我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在这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现在这里是现在的地点。”他每指一个地方,就用拇指在上面摁一下,墙上就会出现一个凹陷的点,然后他指指画在最外面的圈:“这是天罗的范围。”然后他伸手把点出的六个点连起来,墙上出现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六边形,“这是我们今晚找过的地方。”然后他伸手指着一点:“这里,是天罗和今晚我们走过的环形的地方,这里,是两者共同的中心。胡三,应该在这里。” 顾长亭仔细看着:“问题是,胡三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明显的暗示?他明明躲的好好的。” 武桥皱着眉头:“不是胡三给我们暗示,而是他的这个手下给我们的暗示。胡三来肯定是要做什么事情的,这个人是胡三的手下,他带着我们兜圈子,是在拖延时间,他希望我们能追着他事先安排好的线索一直兜圈子,这样他才能保证胡三可以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顾长亭点头:“这很好理解。但是如果是要拖延时间,躲起来不露面不是更简单吗?干嘛要费这么多事做这些?最开始如果他不袭击武清流,我们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武桥眉头紧皱:“他在给胡三打掩护!要做事情的不是他,是胡三。这个人希望我们把注意力全放到他身上,好方便胡三做事!” “有点道理。可是,还是有些说不通,他们完全可以躲到我们发现他再跑,可是他却在我们没有发现之前先袭击我们的人,这是为什么?” “因为胡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重要!如果不把注意力都转移走他不敢保证事情能成。袭击武清流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在一起的,说明胡三要做的事情,应该就在今晚。”他说道这儿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不,说起来应该是今天了,他要做的事情应该就在今天,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把手下扔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到底是什么事情?” 武桥一边挽袖子往外走,一边说:“不知道。你去通知大哥,我去看看。想不明白,就去问个明白。” 顾长亭拦住他:“线索是设计好的,那里肯定有陷阱。” 武桥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要去啊,他们已经进了门,伤了人,把陷阱都设到家门口了,这城,是我们武家的!岂能不去?胡三我不一定打得过,这个家伙我可不一定会输。家里论追踪没有人比得过顾叔你,你去帮大哥找胡三出来。” 顾长亭皱着眉头还在犹豫。 武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有恶客上门,总得有人招呼吧。这个家伙打伤了我们的人,又遛了我们一晚上,我总得让他付点利息。” 顾长亭说:“我和你一起去。” 武桥摇摇头:“这一切都是在掩饰胡三,我们肯定漏掉了什么,顾叔你去找大哥商量,一定要把胡三找出来,搞清楚他要做什么。你放心,这里是我的主场,就算我打不过,跑还是跑的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天亮了,你来了 八月二十五日,周五,晴 傅潼睡的很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上学时候的自己和陈栋,他们一起坐在教室里,陈栋对她说:“潼潼,等我们毕业了,租个小房子,每天我去上班,你在家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等我下班了,你就做好了饭菜等我,你可得好好学做饭啊,你得把我养胖胖的。” 后来,他们真的租房子,她也真的有好好学做饭,现在她的饭做得很好,可是他却不肯回来吃了 “潼潼,我不回家吃饭了,你别等我了。” “潼潼,我要加班,你一个人吃吧。” “潼潼,我真的没时间,这是个大客户,我必须得去应酬一下。” “潼潼,你别这么小气啊,那就是一个同事。我跟她真没什么。” “潼潼,你想多了,她不光是同事,还是我们董事长的外甥女,我得罪了她,工作就保不住了,我就是应付她一下,真的没什么。” “潼潼,就是吃个饭而已,你不还跟你们公司的男同事一起吃饭了吗?就那天。。。” “潼潼,你太狭隘了,太封建了,同事一起出差是很正常的啊,除了我们俩,不是还有别人吗?” “潼潼,新项目有个问题要解决,我得通宵加班,今晚不回去了。” “潼潼,你不要总是给我打电话,我很忙的,我得专心工作。” “潼潼,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那么对她呢?” “潼潼,别乱想,你要相信我。” 他挽着她的手,他痛心疾首的说:“潼潼,你变了,你不是以前那个我喜欢的你了。潼潼,我们分手吧。”一旁的她得意的笑着:“早说了,你争不过我的。” 她于是知道心痛原是如此真实而确切,裂裂撕开胸腔令她无法呼吸。她在永无尽头的黑暗中坠落,黑暗没有尽头,前方没有光明,未来看不清模样。她尖叫,无人回应,她伸出手去,却只抓到虚无的风,猎猎穿过指缝 她在绝望中看到有道光照进来,柔柔的落在她的身上,那光像一个隧道,遥遥通向不知名之地,那里有温暖呼唤:“不怕,没事了,我在这里。” 她于是安静下来,慢慢睡去,这一次,再没有梦。 子期跪坐在傅潼面前,看着她沉沉睡去。他看着她长长黑色睫毛,看着光线照在她脸庞,从额头传递到下颌,她嘴唇微微张着,眼角有一滴泪,在灯下发出微光。这个女人,比他看到的更不快乐。 他看了很久很久,看到夜色渐去,远方天际呈现出淡淡青灰色。他站起身来,叫醒在傅潼脚边睡着的毛毛。 他走到阳台上,看着天际几朵淡如青烟的云,呆呆看了一会说:“天快亮了。毛毛,你去吧,小心点。” 毛毛轻轻叫了一声,跳上阳台的围栏,然后,跳了下去。 这个时候,醒来的还有路林,他睁开眼睛,轻轻的念了一句国骂 毛毛刚走出小区没多久就被人拦住了。路林站在一盏路灯下,点一根烟,对他说:“你有什么事情非得周五的大清早去做?天还没亮瞎折腾什么?” 毛毛盯着他,目光警惕。 路林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直视他:“你伤还没有好,现在出手,很容易露馅的。你暴露了,傅潼就会被盯上,然后就会牵扯到刘莹莹,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家那位。” 毛毛张开嘴巴,低声嘶吼。 路林的眼睛瞪大了:“你这么大早上折腾就是为了去咬人一口?” 毛毛冲着他汪汪叫了几声。 路林恼火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那就是个普通人,你知道你袭击一个普通人,”他停下来伸手指指天上:“天罗得灭了你。” 毛毛瞪着他,咧开嘴巴,犬齿交错,闪着微光。 路林叹了口气说:“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你知道不知道有好多人在为了你拼命,会死人的,不是,会死妖的。” 毛毛不理,只是将更多的犬牙露出来。 路林站起身来,为难的猛抽了几口烟,想了想,又无奈的蹲下身子接着说:“你回去吧,事情我来做。咬人这么简单的事情,用不着你出马。别太任性了,你们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几天,等你叔叔把事情办完赶紧离开,你也不想那位被武家人盯上吧。” 路林掐灭了烟,对他说:“快回去吧。天要亮了。” 子期看到这么快回来的毛毛吃了一惊,知道了路林的话之后,笑了笑:“倒是小看他了。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交给他了。你再去睡会吧。” 毛毛摇了摇尾巴,跳上沙发,在傅潼脚边找处位置,舒服的蜷起了身子。 外面,黎明的光一寸一寸渗进来。 黎明时分,黑夜的外壳被一层一层褪掉,武桥来到了一座四合院门前。路灯依然亮着,有几处轻轻蝉鸣,有鸟儿翅膀滑过青蓝色天幕,带起一串清脆哨声,有淡淡桂花香气被风柔柔的一丝一丝送过来。 这是这个城市将醒未醒的时刻。 武桥打量着四合院,破旧朱红色大门,已经褪去鲜艳颜色,门口左右各有两只石雕的小兽,黎明发白的光线照在上面,两只小兽似乎要活了过来。 武桥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看着那道门,眼前似乎出现一副阵图,那阵图繁复之极,以他的造诣,只能隐隐看出一些眉目,他只知道这阵图笼罩的范围内,隐隐隔绝了外界天地气息,隔离出一个独立世界。 他正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副无形阵图,朱红色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武桥一愣,抬眼只能望到一道石刻一字影壁,影壁下有须弥座,心上刻回形莲花纹,影壁墙上端隐隐露出后面的青瓦屋顶。他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抬脚走进去。 影壁墙后是青砖铺地的院子,正屋的门大开着,屋里正中朱红色八仙桌旁坐着一个人,闻声放下手中的书,微微一笑说:“你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来战 武桥看着那个男人,他耳畔耳钉在黎明光线中闪着细碎光芒,一闪一闪。 武桥点点头说:“来晚了。” 那人站起身来,高大身体在门口投下一道阴影。他淡定的说:“比我想的早。” 武桥哈哈一笑:“饶了点弯路。” 那人看着武桥脸上被鹦鹉抓出的血痕,平静的说:“我叫胡杨,未请教?” 武桥随意的拱了拱手:“武桥,行二。” “原来是二公子。久仰。 武桥满不在乎挥手:“客气。你和胡三爷怎么称呼?” 胡杨看着武桥的样子,笑笑说:“三爷是我义父。” 武桥摊摊手:“原来是胡公子,贵客上门,怠慢了。” “只是一些私事,未成想惊动了二公子。” “我们是主人嘛,总得迎客。” “我一直猜测来的可能是大公子。” “家里的规矩大,我大哥要迎胡三爷,你这里就只能我这个不成器的二~公子来了。” 胡杨低头一笑说:“二公子谦虚了。” 武桥摆摆手:“的确是不成器,连客人进门伤了人我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不知道胡公子能不能给我解惑呢?” 胡杨一侧身:“二公子一夜奔波,不如进来喝杯茶,细细说。” 武桥举步向前,一边揉肚子一边说:“茶就算了,肚子饿了,有没有吃的?” 胡杨指指八仙桌上的一个大大的饭盒:“倒是备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二公子的胃口。” 武桥到八仙桌前坐定,胡杨笑笑,打开饭盒,从里面拿出四碟叫不出名字来的小菜,颜色倒是清清爽爽,放在干干净净的白瓷盘子里,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然后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肉粥,接着是四笼冒着热气的包子,然后是四笼水晶蒸饺,接着是一笼粉蒸肉,一笼蒸凤爪,最后是两副碗筷,还有两条热腾腾的毛巾,武桥看着他从那个大号的饭盒里一样一样的拿东西,越到后来眼睛越亮,等摆放停当,不由的赞叹了一句:“好东西,能送我一个吗?” 胡杨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二公子说笑了。” 武桥认真的说:“不说笑,认真的,你能送我一个吗?” 胡杨拿起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说:“趁热吃。” 武桥笑了笑,夹起一个包子放到嘴里,一边大嚼一边说:“咦,这包子不错啊。” 胡杨也夹起一个包子放到嘴里,仔仔细细的嚼碎了咽下去才说话:“从族里带来的,还好二公子喜欢。” 武桥说话间已经吃了两个包子,又忙着去夹蒸饺:“我要是你,天天吃这个,我才不出门呢。你说你大老远的来,吃的玩的都不习惯,图什么呀?” 胡杨吃东西的速度不比武桥幔,但是他吃的时候不说话,吃完了才回答:“我义父要在这城里待几天,长辈有事,晚辈自然得出力。” 武桥一边吃一边点头:“是这个理。但是到主人家伤人,也是长辈的意思吗?” 胡杨喝了一口粥摇摇头:“是我自己做的,跟义父无关。” 武桥也喝了一口粥,大声的称赞着:“这粥好!这要是开家店,喝粥的人得天天排几条街出去。为什么呢?不出手或者甚至让武清流消失不见不是更方便你们行事?” 胡杨皱着眉头:“谢谢,二公子喜欢就多喝点,不够还有。武清流是谁?” 武桥一边喝粥一边说:“就是你弄晕的小胖子,我说你这一手不太漂亮,留的线索太多,你是故意的吧,为了引我到这里?” 胡杨笑笑:“是意外,那小胖子发现了我们,我本来是要杀他的,义父不让。” 武桥点点头:“掩饰不住了,所以干脆拖延一点时间?” 胡杨拿毛巾擦擦嘴巴:“算是吧。” 武桥把碗里的粥喝完,意犹未尽的说:“这粥真不错。你们大费周章,到底要做什么呢?” 胡杨看着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义父要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做什么。” 武桥用毛巾擦擦脸:“你要做什么?” 胡杨起身来到正屋门口,指指外面:“你应该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阵,可以掩藏我的气息,一旦收起这个,不用你出手,我头顶上的天罗大阵能把我压的死死的。” 武桥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站着:“这个是我见过最好的掩灵阵,做这个阵的人了不起。胡三爷身边也应该有这种阵吧。” 胡杨点点头:“这阵法繁复,所耗甚多,但在天罗之下,最多也只能坚持七天。你说做这个阵的人了不起,其实真正了不起的是做天罗大阵的人,天罗一出,我族人再也无法踏足这座城。一座阵,生生挡了我们几百年。武家的老祖,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 武桥得意的摇头晃脑的说:“也不是完全进不来嘛,你看路林,不是在这里活的好好的。” 胡杨不屑的撇了一下嘴:“他只有一半我族的血统,算不得数。”没等武桥反驳,他接着说:“武家老祖惊才绝艳,几十代下来,武家人丁兴旺,人才辈出,当年我义父和武家三爷一战,未分胜负,一直深以为憾,但是你们武家人很少出城,所以这次来,我跟义父提了一个请求。” 武桥一副我懂你的表情:“要打一架吗?” 胡杨点点头:“既然来了,总是要试试的。” 武桥一幅欣赏的表情:“说的好,就是这个理。我大伯总是说打打杀杀有伤天和,可是,两族相争,终究还是要看看谁的拳头更硬。道理嘛,打过之后再说也来得及。” 胡杨笑了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来之前,义父跟我说,武家第三代人,排行靠前的枫桥夜泊四人都是极为出色的人。” 武桥笑着拱拱手。 胡杨接着说:“人都说这一代嫡子武枫宽厚沉稳,仁厚多智,是天罗的接任者,小三公子武夜憨直悍勇,武力最强,小四公子武泊年龄尚小,但据说在医学上的造诣已经非常惊人。”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武桥,武桥摸摸头发:“哈哈,我是兄弟们中最不成器的。” 胡杨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义父对二公子评价甚高,他说武二公子先学器,后学阵,最后学武,看起来心智不坚,学无所成,其实是诸艺皆通,是武家这一代中的最强者。” 武桥耸耸肩:“胡三爷谬赞,当不起,当不起。” 胡杨微微一笑:“所以,其实我最想要的,还是和二公子你一战。” 武桥摸摸头发:“我还是没有弄明白,胡三爷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跟我吃个早饭然后打一架?” 胡杨摇摇头:“早饭是凑巧,你不来我也要吃,吃饱了才好做事。其他的我可以告诉你,义父此次来是要从城里带走一样东西,而我要做的是帮他在七天之内把东西安全的带出去。” 武桥哈哈一笑:“不告而取是为偷,胡三爷也开始做这些不入流的勾当了?” 胡杨转身认真的看着他:“这样东西本来就是我族里的,自家的东西,取用自然不用告诉任何人。我义父光明磊落,从不做偷窃之事。” 武桥迎着他的眼睛,同样认真的说:“你家的东西,自然随便你拿,但是这东西不管是什么,既然你们已经把它丢了,既然在这城里,它就是我武家的。不告诉主人,甚至还伤我的人,胡三爷这事做的可不地道。” 胡杨丝毫不让:“天罗之下,千万生灵,难道都是武家的?武家老祖做天罗大阵,就是为抢占他人物品?” 武桥毫不犹豫的说:“我武家先祖做天罗大阵是为守护这一城百姓,不光要守百姓性命,也要守护他们的财物,东西入城,不管现在我武家人手里,还是在张家李家王家,反正都是我人族之物,与你妖族再无半点关系,你们想要,就得我们点头。” 胡杨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冷的说:“二公子好生不讲理,当年你人族从我族中抢走此物,携带入城,你们不追究偷窃之人的罪行,反倒怪罪主人家来要回自己的东西?” 武桥看着他眼中渐渐亮起的金色光芒,淡然的说:“前人恩怨我不知,就算真有此事,可以直接告知我爷爷,两族长者相商以断是非,现在你们不问不说直接上门来偷还伤我族人,呵呵,胡三爷好大的道理。” 胡杨不再说话,往后退了一步,说:“多说无益,是非自有长者断。” 武桥也退后一步:“不错,往日是非不论,只说今日恩怨,你伤武清流,这怎么算?” 胡杨冷冷一笑:“你若胜我,我自会去谢罪。”说完一摆手,喝到:“来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战 武桥看着胡杨,微笑说道:“你大概是百年来第一个在天罗阵下挑战武家人的妖族了。” 胡杨正要说什么,还没有来得及张口,一阵劲风就扑面而来,一个拳头挟风雷之势已经冲到了面前,胡杨微微一愣,断没有想到武桥的拳说来就来,电光火石间已经被武桥抢了先机,他心中不由暗骂,手上却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武桥在武清流的颈后见过胡杨留下的指印,知道他神力惊人,见到他本人之后更是确认他力量强大,所以早就打定主意务必要一出手就抢攻,不给他反击的机会,因此借言语松懈了胡杨的气势,然后突然出手抢到了一丝先机,当下哪里容得胡杨反击,出手便是尽全力抢攻,拳拳不留情,一时之间,小院之内风雷之声大作,胡杨被拳风逼的步步后退。 妖族天赋惊人,但化身的妖族必要经雷劫,骨子里对雷电自有畏惧之意,这就是路林所说的本能,武家人的拳法本是针对妖族而创,取疾风惊雷之意,拳法大成之后出拳时有雷声不息,一时间,小院里雷声滚滚,拳风到处砖瓦碎块四溅。片刻间,胡杨已经被逼到小院的一角,身上也已经挨了两拳。胡杨心里在暗骂武桥阴险,怪不得义父让自己对他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武桥这边却在暗暗着急,他这一轮抢攻是前一晚奔跑是和顾姓男子早就算计好的,他原本以为即使不能以此打败胡杨但至少也可以让他受些伤,但是打在胡杨身上的两拳却似乎是落了空,武桥一向对自己的拳很有信心,那两拳若是打在真正的老虎身上,也足以令其当场毙命,谁知胡杨却半点异常没有,他不由暗叹一声好强的防御力。 思忖间,武桥又一拳击出,这一拳的拳头隐隐有银色闪电围绕四周,这是武家惊雷拳大成的标志,胡杨身后已是小院的围墙,他知道这掩灵阵的边界在此,断不可再往后退,于是心一横,腰身一扭,足下用力,左臂斜向前一顶,生生受了武桥这一拳。武桥一拳到肉,心中一喜,紧接着腰腹用力左腿屈膝,冲着胡杨的腰眼顶去。胡杨左臂受了武桥一拳,雷电之力入体,他不由眉头一簇,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但仍然脚下用力不肯再后退半步,右手疾挥直拍向武桥的腿。 只听见啪啪两声,接着两声闷哼,武桥疾退到小院中央站定。那一边,胡杨的左臂的衣服已经不见了,露出他粗壮的手臂和上面的刺青,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在轻微的颤抖,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武桥,沉声说:“二公子好手段。” 武桥的左腿上的衣服被撕裂,一道深深的伤口从膝盖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血流不止。武桥咬着牙,用手在伤口上拂过,空气中传来一股烤肉的香味,那道伤口慢慢的止住了血。胡杨看着武桥想都没有想就用这种暴烈的手段给自己止血,也不禁愣了一下。武桥一边呲牙咧嘴的给自己的伤口止血,一边朝胡杨右手里握着的一样东西努了努嘴:“你那是什么法器?我的这衣服看上去不怎么样,其实可是我们武家特制的,一般的刀是划不破的。” 胡杨知道他如此说并不是真心夸耀自己武器,而是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举起手里的一把乳白色短刀回答说:“刀名怀远,用我的乳牙制成。” 武桥吹了声口哨,夸赞道:“了不起,自给自足。” 胡杨扬起了短刀,简单的说:“再请教。” 然后正要前冲,就看到武桥连连摆手:“等等等等。我也有武器,我也有武器。” 胡杨停下脚步,只见武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药丸塞到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我也有一把刀,你看。”一把巨大的弯刀不知道从哪里闪电般拔出,向着胡杨迎头猛击而去,院里骤然响起一串极为刺耳的碰撞声,劲风起处,院子里只见两团青光,如夜晚绽开的烟火一般耀眼,那烟火一闪而过,两个人影分开。 胡杨皱着眉头站在院子中央,他身上多了一处伤口,衣服已经被割裂成片。而另一边的武桥正随手把那快有他高的直柄大弯刀扔到地上,那刀刃上出现了好几个缺口,刀身上还有几道裂纹,眼看是不中用了,武桥冲着胡杨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你的乳牙都这么硬,真是了不起。” 胡杨这一次没有理会他,刀锋一闪,人已经冲了过去,武桥一边大叫:“哎哎哎,我还没有拔刀呢。”一边手忙脚乱的闪过胡杨挥出的刀风。 胡杨哪里肯再容他缓过气来,当下刀挥的更急,疾风一般挥洒出去,武桥一边怪叫着躲闪,一边不知道从哪里又抽出一把厚背大砍刀朝着胡杨砍去。几招过后,那把厚背大砍刀当啷一声断做两段。武桥随手一扔,又摸出一把长刀来大吼一声疾攻上去。 不过片刻,武桥拿出的几把刀都断了,他毫不气馁继续拿刀出来。从开始对战,武桥一直走着刚猛暴烈的路子,不论拳是刀都是一往无前的抢攻,这样硬碰硬的打法很合胡杨的胃口,他自己因为种族天赋的原因,一直是走刚猛的路子,所以也最明白刚不能持久的道理,对战以来,武桥一路抢攻,这样的打法看上去气势十足可是极耗体力,可是他眼看着武桥一把又一把的抽刀却丝毫不见气息稍乱,胡桥不由的暗暗赞叹,这武家二少为这一代第一绝不是自己义父夸大。 思忖间,当啷一声,武桥手中不知名的刀又断掉了,他双手一错扔掉断刃,不知道从哪里又抽出一把样式普通的巨大柴刀出来,大吼一声劈了下去。 胡桥举起右手的怀远刀格挡,只听得轻轻的一声响,那柴刀刀身出现一道裂隙,武桥不以为意,下劈的力道不减,狠狠的往胡桥处压下去。胡桥心里暗叹一声:“武桥好强的心智,好大的力气。”他对手中的怀远刀信心很足,当下也不撤刀,大吼一声,奋起神力反而往武桥的刀上迎上去,又一声轻响,怀远刀嵌进柴刀的刀身倒有三分之一,两把刀十字交叉的交错在一起,武桥大吼一声,双手用力,柴刀应声而断。 胡桥觉得手中的劲道一松,正要收劲,力道正收未收之际,突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那光极快,很柔和,仿佛是情人的手,趁着夏天微热的风,轻轻的就飘到了身前。胡桥心中顿时觉得不妙,脚下急退,手中的怀远刀迎上了那道银色的风,耳中只听得刺啦一声轻响,然后就觉得胸口一痛,他暗叫一声:“坏了,上当了。” 武桥从那把断掉的巨大柴刀里抽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细长短剑,这剑身跟一把长匕首差不多大小,他握着那把短剑,就像是握着了夏天的风秋天的落叶,身上一往无前的气势突然消失殆尽,他在这一刻变得轻巧而温柔,他轻轻的挥剑前刺,那把剑向是奔向恋人的少女,剑尖轻盈的穿过怀远刀的刀身,扑进了胡杨的怀里。 武桥一剑刺中胡杨,心中一喜,他不敢大意,手下用力,更往深处刺去,可短剑入肉三分之后,恰如遇到铁板,再难寸进。胡杨大叫一声,双手握住短剑,脚下一蹬,身体向后滑去,却把武桥的力道卸去了大部分。 武桥知道胡杨一族防御力惊人,也不觉意外,只是脚下一沉,跟着向前,腰腹发力,左手挥出一拳往短剑末端击去。一拳既出,他抬眼看胡杨,只见胡杨表情狰狞,双手紧紧的握住短剑还未刺入的部分,这短剑锋利惊人,连他乳牙做成的法器都可以销毁,却不知为何却没有割破胡杨的双手,那双手现在呈赤金色,牢牢的抓住短剑,不像是往外推,倒像是他抓着短剑往自己胸口刺一样。 武桥突然觉得一阵心悸,有莫大的不安袭上心头来,他还没有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身体已经做出了下意识的反映,右手松开剑柄往胸口一挡,挥到短剑末端左手往剑柄出一推,借力就往后急退。这种对危险的直觉是多年来战斗养成的,武家三爷力排众议将当初学器初成的武桥硬拉来亲自传授功法,就是因为他觉得武桥对于战斗和危险的直觉以及反应是武家第三代里最好的,他曾经对武桥说过:“战斗中形势瞬息万变,要相信你的实力,更要相信你的身体和你的直觉,它们是你的武器,更是你最好的伙伴,直觉不会骗人,拥有对危险早一秒感知的直觉,有时候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这一次,武桥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危机,他明明已经占了上风,毁了胡杨的本命法器,又一剑刺伤了胡杨,可是他却在看到胡杨表情的那一瞬间觉得心生恐惧,这恐惧从未有过的强烈,他还没有想清楚,身体已经做了最快速的应对。 他在最快的时间里,撒剑,格挡,后退,并且毫不犹豫的将剩余的法力狂灌入贴身的护甲里,在护甲泛出土黄色光晕的瞬间,他感觉到一道无形的风追过他的左手,他左手的手腕立刻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向一旁,那道风只顿了顿就刮到了他挡在胸前的右手上,他右手握拳,拳头上泛着乳白色的光,这是拳法用到极致的表现,那道风被挡了一下,接着拳头上的光晕像太阳升起后的薄雾一样悄然散去,那道风带着他的右手刮到了他的胸前,武桥大叫一声,退的更急,但那道风还是追上了他,他的拳头像是一把大锤重重的击打在了他的胸前,护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两下,三下,而后颓然散去,武桥一张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青石地板上,他人像一张纸糊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直飞到影壁墙上,那堵墙晃了一下,然后武桥重重的落在地上,在他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是:耳钉,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天罗阵初现 那一侧,胡杨的胸口插着那把短剑,他看着武桥从影壁墙上摔落在地方,影壁墙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凹陷,凹陷的中心呈辐射状的裂痕,将影壁墙上雕刻的回字莲花纹切割的支离破碎。他摇晃了几下,吐出一大口血,一下子蹲坐在地上。他低头喘了几口气,暗叹一声:“武家人果然不好对付,伤了我不说,居然逼得我连星辰石都用了。” 他坐了一会,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一颗药丸,他盯着药丸,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收了起来。接着他慢慢的站了起来,胸口依然插着那把剑,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武桥的身边,武桥侧躺在影壁墙之下,嘴角胸口全都是血,他的胸口凹下去一大块,两只手都以诡异的角度折着,一看就是骨头断掉了。胡杨盯着他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居然还没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短剑,伸手握住剑柄,正在犹豫要不要在这里现在拔出来,突然脸色大变,抬头向天空望去。 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罩子,正好笼罩住整个小院,罩子上有十分繁复的阵文,闪着赤红色的光芒,在透明的罩子上流水一般的缓缓流动着。胡杨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反映过来,一道直径足有两米的金色光柱从不知多高的天际降下来,一下子落到了透明的罩子上,罩子上发出刺目的红色光芒,阵文闪烁不定,胡杨双腿一曲,猛地跪倒在地,膝盖将青石地板砸出了两个浅浅的坑,他双手撑地,稳住身形,一张口,吐出一大口泛着浅金色光芒的血来,似乎有千斤的重石压在背上,胡杨大吼一声拱起背。那道金色的光柱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了,胡杨却像经历了一场着剧烈的战斗,他勉力支起身子,毫不犹豫的将刚收起来的小盒子拿出来,一口吞下里面的药丸。抬眼望去,那透明的罩子已经隐隐有了几道裂纹,赤红的阵文颜色也有些暗淡了。他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骂了一声:“操,天罗阵。” 他心里明白这一击只是开始,接下来天罗大阵的攻击会越来越猛烈,以他现在的状态,最多在支撑三下。他郁闷的想,刚刚用了一颗星辰石才击败武家人,这会就要死在天罗大阵下吗? 胡杨正在仰天长叹,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让人牙根酸痒的声音。胡杨心中一惊,往门外望去。门口前横着的影壁阻挡了他的视线,门口传来一声轻轻的叫声:“胡公子,三爷让我来接您。”说话的声音粗哑,语调有很奇怪的口音。 胡杨大喜,正要应声,一道比更刚才更粗的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了罩上。胡杨大吼一声,盘坐在地上,他的身体前倾,手臂撑地,胸口短剑的剑柄一下子碰到了地上,剑尖又往身体里刺了几分,胡杨闷哼一声,脸色涨红,接着,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化,他的头发开始长长,颜色变浅,手臂变的更粗壮,手背上浮现出长长的金色和黑色相间的毛发,后背更加隆起,脸上也慢慢出现浅金色的毛,他嘶叫一声,将身体硬生生的抬起几寸。金色的光柱压着光罩,接触光罩的地方,裂纹越来越多,阵文的颜色越来越淡,光罩也越来越薄。胡杨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光柱终于消失了,光罩上的裂纹已经密密麻麻,像是随时就要裂开,阵纹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红色。胡杨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跃而起,向门外冲去,一边冲,双手一边结着复杂的手印,等他绕过影壁,走到门口的台阶前,就看到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台阶下,车的发动机开着,车厢的门已经打开了,车子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精瘦的男子,看样子有四五十岁,头发稀疏,面目普通,他正侧头焦急的望着门口。驾驶座的后面位置,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如果傅潼在这里已经会惊讶的叫出声来,因为这个女人,赫然是她小区附近粤式小吃店的那个大嗓门的老板娘,老板娘的的手里拿着一条看不出颜色旧毛巾,毛巾很大,也很脏,上面乱七八糟的打着几块补丁。看到胡杨现在的样子,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焦虑的神色,驾驶座的男人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快!” 胡杨不敢耽搁,他跨出院门的那一瞬间,双手的手印终于结完,他伸手在半空中一捞,空中那个像是随时要裂开的光罩瞬间消失了,接着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浅红色的大伞,伞很破旧,胡杨没有收起伞,他撑着伞,一头冲进车里。那面包车车厢的门不大,胡杨本就身材高大,变身之后足有两米高,又撑着一把伞,奇怪的是,他居然连人带伞一下子进了车门。他在老板娘旁边的位置一坐下,车子就轰的一声冲了出去,老板娘起身,将那块旧毛巾劈头盖脸的罩在了胡杨的头上,越过他,一伸手关上了车门。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金色的光柱第三次落了下来,这一次没有光罩的阻挡,光柱一下子打在了武桥的身上。 车子像是加了火箭助推器一样,在胡同里窜来窜去,一眨眼就开出了好几条街,这功夫老板娘已经塞了好几粒药丸进胡杨的嘴里,胡杨慢慢变回了普通的样子,只是头发依然还长,混着汗水和血水黏在脸上,他手里的那把伞不知道去了哪里,脑袋上包着那块旧毛巾,胸口还插着那把短剑,浑身是血,说不出的狼狈。开出去很远,老板娘才回头看,那道光柱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消失,它一直在,远远的望去,就像一根金色的柱子,稳稳的立在那里。 老板娘现在看天罗阵照着武桥无暇来找他们,知道暂时躲过了一劫,暗暗送了口气,对胡杨说:“胡公子,三爷让我们两口子送你出城。你还撑得住吗? 胡杨微微点了点头。 一直专心把面包车当跑车开的男人从后视镜里望了望胡杨,他楞了一下,又连连看了好几眼,突然说:“把伞再撑起来,你胸口这把剑是顾长亭的。” 胡杨点点头,挥了一下手,又撑起了伞,好在车子看上去破旧,里面的空间却着实大。 老板娘皱了皱眉说:“出城了先得把这剑取出来。” 男人不再回头,专心把车开的飞快:“三爷吩咐了,直接去白先生那里。” 胡杨一直没有说话,他握着伞柄的手上又渐渐浮现金色的毛发,手臂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 天罗大阵的光柱第三次落下,笼罩在了武桥的身上,这一次光柱不再霸道,没有了杀气。光柱安静而温和的笼罩着武桥,武桥依然在昏迷不醒,他身上的血迹,在光柱中,慢慢的蒸发,消失不见,随着血迹的消失,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好了一点,不再是不详的青白色。 等到血迹消失的差不多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刹车声,接着有三个人跳下车,冲进院子里,当先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短的头发,长的和武桥有几分相似,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手里拿着一部电话,一边走一边讲:“找到老二了,是,还活着,不清楚伤的怎么样,我先带他回家。已经通知二爷爷和老四了,是的,顾叔带人追下去了。好。” 挂上电话,他冲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说:“准备好。” 接着他走到武桥的身边,皱着眉头看了看武桥的样子,然后伸手拿出一个罗盘样的东西,小心的穿过光柱,放到了武桥的胸前,那罗盘上的指针开始慢慢的慢慢的转了起来,看到指针动了,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双手上下翻飞,在武桥的身上飞快的点了几下,武桥的脸色一变,显得极为痛苦的样子,接着身体一颤,哇的吐了几口血出来。男人待他再次稳定下来,冲身后的年轻人点点头。那两个人手脚利索的走到武桥身边将一个简易的担架放好,然后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将手伸到了武桥的身下,然后其中一个轻轻说了一声:“起。”两人同时发力,将武桥平平抬起放到了担架上,接着,每个人拿出一卷绿色的胶带一样的东西,小心的避开武桥受伤的部位,将他的身体固定到了担架上。 这边的男人已经拿出一样巴掌大小黄铜的镜子,伸到光柱里挥了几下,光柱带着武桥吐出的血迹,慢慢的变淡,消失了。 救护车平稳的开着,男人坐在武桥身边,看着依然在昏迷的武桥,眉头紧紧的皱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在开车,另一个正忙着给武桥做各种检查。过了片刻,那个检查的年轻人说:“老大,二少爷的两条手臂都骨折了,右手几乎全碎了,左侧大腿有一道外伤,血已经止住了,看样子像是某种法器造成的,伤口附近的皮肤有法术波动留下的印记,肋骨几乎全断了,有没有伤到内脏,伤多重现在还不清楚。他全身都有被法术重击的痕迹。” 被称作老大的是武家这一代的长子武枫,他听了这话,把手机拿到耳边说:“老四,听到了吗?我刚在现场看了,应该是星辰石,是的,对方用了一颗星辰石,万幸的是,这颗星辰石的体量应该很小,对,不然天罗早就发现了。还有就是顾叔今早给了他一件胸甲,星辰石应该是先被他的左手打了一拳,他左手骨折,然后星辰石打在了他格挡的右手上,右手骨折,然后星辰石才击碎了胸甲,胸甲正面的部分全碎了,最后天罗及时护住了他,嗯,好的,我用罗盘稳住了他的身体,你做好准备。”武枫几句话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如果胡杨在场一定会赞叹一声大公子料事如神。 武枫挂了电话,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顾叔,怎么样?追丢了?没事,您先回家吧。老二?情况不太好,是的,还活着,对,我在带他回家的路上,快到了,老四在,已经准备好了。嗯,放心吧,好的。等一下,顾叔,”武枫顿了一下,接着说:“谢谢您,顾叔,如果不是您给的护甲,老二可能他欠您一条命,我们武家欠您太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阿姨,请让让 在天罗大阵落下第一道光柱的时候,傅潼睁开了眼睛,醒来只觉得头很痛,胃也很痛。她呻吟着坐起身,只见空气通透,阳光如白地飞金,刺的她眼睛酸涩的痛。 子期推门而入:“你醒了,起来吃饭吧。” 傅潼愣了片刻,愣愣看着子期半响,轻飘飘的思绪才慢慢沉下来落到脑子里,她想起这男孩是谁,想起昨夜的火锅和酒,想起陈栋,于是心又木木的痛了起来。 傅潼和子期坐在餐桌边吃饭,男孩子自那家小吃店打包了肉粥回来,软糯香滑,妥贴的安抚隐隐作痛的胃。 子期看着傅潼,她洗漱过,但依然看得出宿醉痕迹。他喝完粥,轻轻说:“早上有人打电话来,叫刘晓雯的一个人,说是你同事,你还睡着,我替你接了。我说你病了,要请一天假。” 傅潼愣了愣,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你。” 吃过饭,傅潼去回了几封邮件,就沉默着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子期走过来,轻轻说:“我想去买些东西。” 傅潼睁开眼睛,她头和胃都还在隐隐的痛,本不想去,但是看到男孩期盼眼神,想起他昨晚照顾醉酒的自己,而今日平白多了一日假,出去走走总好过在家自怨自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想去哪里?” 当带着武桥的救护车在街头呼啸而过的时候,子期和傅潼已经来到了市里很大的一家商场,这家叫做清光天地的商场是这个城里著名的奢侈品商店。工作日商店里人很少,有些冷清。 傅潼在商场门口犹豫了一下,她很少来这里。但转眼看到子期淡定自若的样子,想起自己背包里的那张银行卡,料想这孩子熟悉这里,就没说什么走了进去。 子期也没有说到底要买些什么,只是漫无目的闲逛。傅潼跟在他身后,随他进店出店,也不说话。终于到了一家钟表店,傅潼看了看那些令人咋舌的价签,随便一支表便是她几月薪水,她见子期还在看,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有店员送了一杯水过来,点点头离开了。 傅潼不由的感叹,怪不得东西卖这么贵,看人家这售货员,不推销c不啰嗦,也没有看低人,不卑不亢,在不需要时完全没有存在感,这才是一个好的销售人员。她正在感慨着,子期在她面前坐下,他的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穿着得体的西装,剪裁合身,梳理整齐的头发,略略有些发胖,面貌普通,脸上带着职业的笑容,带着白手套的双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块女士腕表。 傅潼楞了一下,子期对中年男人说:“让她试试。” 男人把托盘放到傅潼的面前的桌子上,先微微点了点头:“女士您好。我叫梁松,你可以叫我jerry。我帮您试一下表,请问您平常习惯戴左手还是右手?” 傅潼看了一眼子期,他很自然的坐在那里,清俊脸庞一派平静。傅潼笑着对梁松说:“谢谢你,我,我不需要。” 梁松面色平静,脸上笑容不减分毫:“没关系的,女士,只是试一下。” 傅潼又看一眼子期,见他也看着自己,叹了口气,伸出了左手。 连着试了几块表,傅潼都看着价签,坚定的摇头。到最后,她忍不住对子期说:“我真的不需要。” 子期于是对梁松说:“让她试试那一支。”梁松愣了一下,抬了抬眉毛,子期坚定的点点头。梁松对傅潼点头示意:“女士,您稍等,还有一只特别款,一定适合您。”傅潼正要制止他,子期对她说:“最后一支。” 从店里出来时,傅潼腕上多了一块表,这是一块淡金色珠宝式腕表,造型复古,表盘呈八角盘状。她摸着这块表,神情有些怔忪,怎么就没经住那店员花言巧语买下了呢?刷的胡修远给的那张卡,那是给子期的生活费,这样拿来花真的好吗?不知道能不能退? 子期停下脚步看着她,认真说:“那钱既是给你的,你花就是了。” 傅潼叹了口气,苦笑道:“子期,你家里很有钱吗?” 子期愣了愣,半响才轻轻说:“怎么啦?你不喜欢吗?” 傅潼看了一眼左手,那表十分精美,她自然喜欢,只是,“子期,你还小,不知生活疾苦,赚钱不易,这表抵得上我半年薪水,虽然是你叔叔给的卡,但那是做你生活费的,终究不能这么乱花,也经不住这么乱花。” 子期看她,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知道。我住在你这里,其实你是不乐意的,但你还是让我留下了,你总说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可我知道你不是,你是担心我将来遇到坏人。你收留我,没有赶我走,我很感谢你,所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那张卡,你也说了是做我生活费的,那么花在我乐意的地方就好,我乐意给你买东西。” 傅潼完全愣住了,她的眼睛有些灼热疼痛,有那么一会,傅潼意识到自己在使劲屏住呼吸,她把气息轻轻的舒吐出来,刹那间觉得身体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不再是冰冷而僵硬的。 她很久不曾接受来自他人的好意和馈赠,以至于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最后只能说:“谢谢你,子期。” 他们继续逛街,傅潼听着周围人的鞋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磕碰声,感觉到他们周围的光亮不是来自天花板上的照明灯,而是来自他们自身散发出来的,迎着一片黑暗散发出去。她看到子期眨着眼睛,一道浅浅的暗影落在面颊一侧,睫毛被照的清清楚楚。 终于,正午时分,傅潼在一家店门口拉住子期:“子期,谢谢你,我真的不需要什么了。” 子期微微一笑:“咱们就看看。” 这是一家以皮具和鞋子著称的店,傅潼闲闲的看着,她心思纷乱,时悲时喜,一时间竟觉得自己似乎脱离这世界,只是站在旁观的一角,看到有店员过来搭话,看到自己心思恍惚的接过一个包站在了镜子前,看到自己对着镜子发呆。 突然,一个不耐烦的女声打断了她的神游:“是这支吗,给我包起来吧,我要了。” 傅潼回过神来,转头看到身边站着的女孩,衣着时尚,妆容精致,眉宇间满是骄傲和不耐,正抱着双臂打量着她身上的包。 傅潼直直看她,突然笑了笑,大声说:“不好意思,我先拿到了。”然后转头问旁边一脸尴尬的售货员说:“哪里结账?” 那女孩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她横跨一步,挡在售货员和傅潼中间,厉声说:“是我先说要的。” 傅潼微微一笑,晃了一下手里的包包,说:“是我先拿到的。” 那女孩气急要来夺傅潼手里的包,子期站出来,挡在傅潼身前,大声的说:“阿姨,是我姐姐先拿到的。” 女孩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冲着子期大叫:“你说什么?” 子期一脸孩子气的执拗:“阿姨,是我姐姐先拿到的。” 女孩气得要冲上来,傅潼把子期拉倒身后,大叫:“唐笑笑,你够了!” 唐笑笑,陈栋的现任女友,多么狗血的相遇,傅潼正想着,就听到唐笑笑叫:“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哼,我告诉你,本小姐不吃你那一套。” “唐笑笑,你不要欺负小孩子!” 唐笑笑冷笑:“我欺负他?笑话!就他?求我欺负也得看我高不高兴。” 傅潼深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拉着子期,转身对旁边的售货员说:“麻烦你,结账。”售货员忙不迭的做了一个这边请的手势。 唐笑笑一肚子气没处发,在后面冷笑着说:“哼,就凭你,小心信用卡刷爆了还不了。” 傅潼没有说话,拉着子期继续往收银台走,子期感觉到她的手越抓越紧,手心里有冷冷的汗浸出来。他突然挺步,对唐笑笑一脸真诚的说:“阿姨,你这样做不对。” 唐笑笑柳眉倒立,手指哆嗦着指着子期说:“你,你” 一个胖乎乎,戴着眼镜的短发姑娘从旁边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亲热的说:“唐小姐,唐小姐,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店里还有几支限量的包包,昨天刚到,还没有摆出来,您到后面来看看。那个,anna,给唐小姐来杯咖啡。kev,去把昨天到的那几支包拿出来,唐小姐,您这边请,这边请。” 唐笑笑正要说什么,那边子期喊了一声:“阿姨,还有那个同系列的钱包,包起来,一起结。” 唐笑笑一下甩开那个笑眯眯的姑娘的手,转身冲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名字叫做饭店的饭店 从商场里出来,迎面而来的阳光让傅潼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站在烈日中,觉得心里沉郁的潮湿慢慢蒸发了。 子期静静的陪她站着,直到觉得全世界都变成白花花一片。 傅潼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子期认真的说:“子期,我突然觉得,钱不是问题。” 子期配合的问:“那什么才是问题?” 傅潼更加认真的看着他:“怎么花才是问题!” 子期点点头,一脸正经的说:“有道理。” 两个人相视都忍不住笑起来。 笑完了,子期认真的问:“你想要毛毛去咬她吗?” 傅潼问:“谁,咬谁啊?” 子期说:“刚才店里的那个阿姨,抢你包的那个。” 傅潼摇摇头说:“不用了。能被抢走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不是真正属于我的。就算没有唐笑笑,还会有李笑笑王笑笑张笑笑,早一点离开,反而更好。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说完她笑着拍了拍手里的包包:“你看,这个这就是我的,她就抢不走!” 子期点点头。 傅潼摸摸他的头说:“你还小,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今天谢谢你。你饿不饿?” 子期说:“我叔叔带我去过一家店,挺好的,要不要去?” 子期指挥着出租车,到了老城区的一个胡同口,付了车费步行进去,走了好大一会,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像是饭店的建筑。 这一带是老城区,胡同里各种违章建筑,堆砌的杂物把胡同堵得严严实实,俩人在迷宫一般的胡同里七拐八绕,不仅没找到子期说的小饭店,还不出意外的迷路了。 傅潼看了看一脸郁闷的子期,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 她左看右看,这里的建筑挤挤挨挨的,可是人却很少,他们绕了这半天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遇到,问路大计无法实施,只得打开手机,准备导航。 “咦,有没有搞错,城区里居然没有信号,真是的,那么多信号站白建了。”傅潼晃了晃手机无奈的说。子期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冲傅潼摇摇头表示同样没有信号。 傅潼对子期笑笑,说:“这样,我们顺着一个方向走,不管遇到多少岔路口,只朝着一个方向转就可以了,这片地方没多大,很快会出去的,出去了给你叔叔打个电话问问就清楚了。路上遇到人我们还可以问问路。” 子期点了点头。傅潼拉着他的手,随意的选了一个顺眼的方向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遇到一个岔路口,这里的胡同里面看上去都差不多,傅潼想了想,选了中间的一条路,接着走,之后又遇到几个岔路口,她都选择了中间的一条,走了不一会,子期突然大叫一声:“在那!” 傅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前面胡同里,有一处小小的门楣,门檐下挂着一个油乎乎脏兮兮的小旗子,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写着两个字:饭店。 傅潼愣了一下,还真是简单直白。 老旧的青砖墙,很小的一扇木门,虚掩着,上挂着一个光亮如新的黄铜门环。 傅潼伸头从门缝往里看,只见一道砖制影壁,红砖的影壁上用白漆为底图了一个圆形,上画松鹤延年,画看起来也有年头了,有些地方颜色都已经脱落了。 傅潼指了指门口,有些怀疑的问子期:“你确定是这里?” 子期点点头:“是这里,叔叔带我来过一次。”看到傅潼有些犹豫,加了一句:“东西真的很好吃。” 傅潼冲他笑笑:“好,那就这儿吧。” 伸手拍了拍黄铜的门环,等了几秒钟,推门进去,绕过影壁墙,傅潼一下子呆立当场,半响,她对子期说:“跟你叔叔有关的事情,果然都不能只看外表啊。” 这是一个大概百平米的院子,院子里没有铺石砖,而是一地纯白细砂,上有青石板铺成一条蜿蜒的小路,青石路一侧,是一个用灰白色石块砌成的小池塘,里面有一汪清澈碧水,几尾颜色各异的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另一侧种一株松树。正屋顶上铺黑色细瓦,墙壁刷成雪青色,虚掩的门上贴着榴花红的剪纸。整个院子干净通透之极。 有男人应声而出,一看到他的脸,傅潼进入这个院子后第二次目瞪口呆。 这人的面目秀美之极,眼角斜飞入鬓,眉宇间竟有些妖娆之意,身着一身白衣,腰间系着一条咖色的围裙,手腕处系着一条细细的手链,行走间有细碎的光一闪一闪。傅潼敢发誓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不太恰当,但是在一瞬间,傅潼空白的大脑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而如果一个人真的漂亮,是男是女都一样会让人心跳加速惊出一头细汗。这男人看不出年纪,他只是简单的走出来,傅潼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微微笑着,傅潼觉得这院子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子期看了一眼傅潼花痴的表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男人说:“别招她。” 男人又笑了笑,傅潼觉得跳的飞快的心脏的慢慢安静了一些,她终于舒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说:“我们,我们,要,要,要吃饭。” 子期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自己往里面走去。傅潼这才回过神来,脸一下红了,她低着头,跟在子期的后面往里走。男人含着笑看着他们俩,点头说:“欢迎,欢迎。” 屋里装饰的非常简洁大方,素白墙壁c淡灰色地板c原木色的桌椅,桌上有白净花瓶,几只嫣红玫瑰,烈烈如一团火。 屋里只摆了两张桌子,靠墙一角有一个小小吧台,男人把两人领到对着池塘的那边桌子前,招呼两人落座,一边笑盈盈的对傅潼说:“这位小姐是第一次来吧,我这里可是很久没有来过新客人了,介绍一下,我叫苏辰,你可以跟子期一样叫我辰先生。”傅潼红着脸叫了一声:“辰先生,您好。” 苏辰微微一笑,点点头,对子期说:“今天有山套餐和海套餐,要哪种?” 傅潼愣了一下:“什么是山套餐,什么是海套餐?” 没等苏辰回答,子期已经接口回答道:“山套餐就是你们说的山珍,海套餐是海味。” 傅潼“哦”了一声,接着问:“那天上飞的就是天套餐了?” 苏辰笑了笑:“我把那个叫翼套餐。不过材料不好凑齐,已经很久不做了。“ 傅潼的脸更红了,讪讪的笑,说:“那我要海套餐。” 子期鄙视的撇撇嘴,对苏辰说:“我要山套餐。” 苏辰有些为难的挠挠头:“要两种的话,需要花很多时间呢。” 傅潼看看苏辰:“那我也要山套餐吧。” 苏辰朝着傅潼感激的一笑:“这位小姐真是体贴,做菜很辛苦。” 子期冷冷的说:“怕辛苦,干嘛还要开饭店。” 苏辰一笑,眼波流转:“虽然辛苦,可是很有乐趣呀。” 然后朝着傅潼微微一笑:“请稍等。”说完转身出去了。 傅潼看着苏辰走出去,转过头看窗外池塘,那小小一池子水容纳这窗边整块天光云影,鱼儿们懒懒浮着,无嗔无喜,怨艾不兴。傅潼竟看的痴了。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苏辰声音:“吧台有喝的,想喝什么,自己倒吧。” 傅潼回过神来,轻轻应一声:“子期,你要喝什么?” 两人喝着冰柠檬水,又沉默下来。 子期渐渐不耐,轻轻抱怨了一声:“好慢啊。” 傅潼看他,小孩子经不得饿,也等不了,她问:“我包里有巧克力,要吃吗?” 子期摇头。 傅潼想和他聊几句,可是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该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聊什么呢?他的世界已经距离她太过遥远,她依稀记得自己在这般年纪时,周围的小男生总是在没完没了的吵闹,永远在第一声下课铃响时就吼着冲出教室,身上总是有泥土和汗水。她那时是沉默害羞的,现在也是如此,和人打交道总让她有些紧张,去年冬天之后更是日常与人疏淡。如果刘莹莹在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傅潼终于还是开口:“你叔叔经常带你来?” 子期摇摇头:“只来过一次。” “你叔叔真是厉害,找得到这样的店。这老板也是个妙人,饭店开到这里,客人来要先走迷宫。” “他就是懒,一餐只接一桌客人。” “哦?怪不得。倒是安静。” 又沉默了下来,傅潼听到有脚步踢踏,苏辰端了两个餐盘出来。 上面放着三个菜和一碗汤。 傅潼竟不知饭菜可以做出如此精致模样,摆在面前,色相完美至不忍下箸,她这边还在惊叹,却听子期抱怨:“有素菜。” 苏辰听而不闻,转头对傅潼说:“山套餐,尝尝看。” 傅潼红着脸点头,小声的说“谢谢。”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子期投来鄙视眼神。傅潼笑着说:“饭菜做成这样,怪不得老板说辛苦。” 子期只是埋头吃饭,不理她。 这是傅潼吃过最好吃的饭菜,她无法形容那些食物的味道确切如何,在味蕾上如何跳舞般让她沉醉不已,原来竟有饭菜可以美味至让人如饮酒般微醺的醉,她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放入口中,虔诚的咀嚼咽下,细致而不厌其烦,如同对待出生婴儿,轻柔怜惜不敢放肆。她吃的很慢,可饭菜还是渐渐吃完,她满足叹息,如此美味,不说是走走迷宫一般的胡同,就是翻山涉水也会有人星夜赶路不远万里而来吧。 子期看着她,眼神黝黑明亮,内有无数暗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意外的礼物 苏辰来收拾餐盘,端上来两杯茶水,傅潼红着脸跟他夸奖着食物的美味。苏辰似乎是习惯于这样被人当面赞美,只是淡淡的笑着说谢谢。 傅潼问他:“你这店不好找,为什么不找个临街的位置?” 苏辰皱着眉头说:“那岂不是要累死?做饭很累的。我每天接一桌客人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傅潼笑笑不再说说什么,人各有志,能吃到如此美味已经是恩赐,毕业数年,她已经学会不去评价别人的选择。 苏辰拿来账单,最后一行数字高的惊人,傅潼有些瞠目,后又想如此美味,当是无价,遂坦然拿出卡准备付账。 苏辰没有接,反而看向她笑:“第一次来的客人都有一次抽奖机会,要试试吗?” 傅潼看向子期,见他神态平静,料想是店中的惯例,就笑着点头。 苏辰拿出一个黑漆镶嵌螺钿的木制箱,箱子呈方形,两侧有鎏金虎纹铜环,正面及顶面为可以抽出的门,内装横三竖三九个抽屉,每个抽屉上有鎏金的兽头钮。苏辰冲傅潼潼笑着说:“选一个吧。盒子有三个空的,三个有饭店优惠券,还有三个有小礼物。不管抽中了什么都归你。只有一次机会。” 傅潼跃跃欲试,她伸出手,摸了摸一个抽屉,鎏金的兽头钮温温的,她正在犹豫要抽哪一个,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子期:“子期,你先来吧。” 子期正定定看那个箱子,听到她的话,脸色一红,摇了摇头。 苏辰笑着说:“只有新客人能抽,他上次来已经抽过啦。” 傅潼好奇的问:“哦!那子期抽到了什么?” 苏辰替他答道:“是空格子” 傅潼看了看子期,看着他清雅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廓,笑着说:“这样啊。那如果我抽到什么就都归子期好不好?” 子期侧过头来看着她,认真的说:“没关系,抽不到也没关系。” 傅潼点点头,伸手去摸箱子。箱子为黑漆地,上面用薄的螺钿及金c银片镶嵌成庭院图,箱子边及抽屉四边镶嵌着银边,九个抽屉,看上去一摸一样,大小如同月饼盒子,她用手在上面轻轻的抚摸了一遍,那些螺钿与金银光泽相互辉映,在灯光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傅潼心里想着:“光是这个盒子看上去就很值钱啊,却只是拿来抽奖,真是奢侈。” 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去看那些图案,手指在箱子上流连,完全忘记了要去抽出一个小抽屉打开。箱子各面镶嵌的图案组成了一幅完整的庭院图,有亭阁楼台,院落里有廊桥c假山c松柏,松树下甚至有一簇盛开的菊花,那簇菊花用银片镶嵌成,裁切精细,镶嵌精美,似乎能看到花瓣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曳,她盯着那簇花忘情看着,银色清辉闪烁,她看到一角的一朵花,轻轻的,慢慢的,摇了一下。她猛的把手收回来,大惊失色的叫了一声:“啊!” 一双微凉的手覆上她的手,那手上传来让人心安的温度和力道。她抬起头,对上子期担心的眼睛。她尴尬的笑了两声:“看花眼了,这箱子太漂亮了。” 苏辰笑了笑,看着她,低声问:“要继续吗?” 傅潼觉得自己脸已经快烧起来,飞快伸手拉开了正中间的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支金色的镯子,子期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傅潼瞪大了眼睛:“哇,好漂亮。”她伸手去拿,又犹豫了一下,问:“我可以拿吗?” 苏辰点点头:“是你的了。”他认真的看着傅潼,眼神闪烁不停。 傅潼伸手拿出镯子,捧在手上,入手只觉甚是沉重。镯子的造型非常简洁,简单光面素圈,细细直径,上面缀着两个金色的圆形小铃铛。她拿起来摇了摇,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看来这两个小圆铃就是装饰用的。她忍不住问苏辰:“这是金的?” 苏辰笑着点点头。 傅潼长大了嘴巴,看了看子期,发现子期一只手还抓着她,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手上镯子,净琉璃一般闪着炙热光芒。她楞了一下,一直觉得子期太过于沉静阴郁,不太像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看到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了,她笑了笑,把镯子递到递给子期。子期紧紧盯着镯子却不伸手去接。 傅潼笑了笑,问苏辰:“你们店里的小礼物都这么贵重吗?” 苏辰摇摇头:“不是,这礼物是独一份的,开店以来只你一个人抽到过。” 傅潼满心欢喜,把镯子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不放心的问苏辰:“这真的是我的了?不用交钱吗?” 苏辰哈哈一笑:“是你的了,不用交钱。而且,为了庆祝本店开店以来第一个特等奖抽出,你们今天免单。” 傅潼等到苏辰走出房间才发先自己一直呆愣着忘记道谢了。 她从未曾如此幸运,特等奖?她此前抽奖最大的收获不过是饮料瓶盖子上的“再来一瓶”。 她感觉到那镯子沉沉在手中,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论何时,有幸运光顾总是让人开心,她似乎觉得日前沉沉如垒块的阴影都散了。 好大一会才平静下来,想了想,把镯子往子期面前一送:“给你。” 子期愣愣看她,好一会才说:“你真的要给我吗?” 傅潼点点头说:“不是说好了,抽到什么都是你的吗?” 子期细细看她半响,低声说:“你先帮我收着,我走的时候再给我。” 傅潼笑笑点头:“好!” 子期看着她,笑了。他笑,两只眼睛微微眯起,两道眉如蝴蝶两翼,展翅翩然飞起。 傅潼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见子期开怀而笑,“这孩子,长大了定是一副好相貌,却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会为这笑容流尽眼泪。” 就在傅潼感叹子期样貌的时候,另一个同样工作日请假的人却在郁闷挠头。 路林感觉到自己快要爆炸了,他望着眼前坐着的男人,忍不住叹了第一千零一个气,他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可以去当吹风机了:“三少爷,我只是一个传话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被称作三少爷的武夜是一个相当帅气的人。肤色白皙,有骄傲的丹凤眼和挺直的鼻,长长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身着一件白色t恤,黑色破洞牛仔裤,两条大长腿交叉着随意的摆在桌子上,施施然却有一派自在风流。咖啡店里不多的顾客几乎都在偷偷的打量他。 武夜冷笑着说:“胡三找你传话,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记得没错的话他说的是此行无恶意,借路结善缘,结果呢,他们把星辰石都带进来了,我二哥现在生死不知,我当然要找你这个传话的问问,这说好的善意呢?” 路林抓着自己的头发,郁闷的说:“三少爷,您也知道我的身世,在你们看来,我是那边的人,可是那边的人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我夹在两族中间,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最好的传话人,可是谁也不会对我讲太多啊。” 武夜把腿放下来,把椅子往前拉了一下,金属的椅子腿在地板上刮过,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路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可是周围的顾客好像并没有听到,依旧在喝茶聊天时不时的偷偷望一眼武夜。武夜把身子前倾,隔着桌子盯着路林说:“既然这样,你也帮我带句话给胡三爷。” “我哪知道这位爷现在哪啊。”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我大哥找不出来,你肯定有办法找到他,你帮我跟他说: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有机会了。我二哥的这笔账,我们会好好跟他清算的。” “小三爷,你就别难为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哪儿找胡三爷去。” 武夜抬抬眉毛,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放在脑后,大大咧咧的说:“没关系,你会去找的。” 说完,笑着冲武林挤了一下眼。 隔了两张桌子有两个女生正在聊天,其中一个一直在偷瞄武夜的女孩看到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抓住同伴的手:“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这么好看的两个男生肯定是一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我要逮捕你 路林看着武夜,武家这一代,枫桥夜泊四子中公认为老大稳,老二痞,老三横,老四憨。很多人可能想不到,以强横和武力出名的老三武夜是四子中颜值最高的一位。 他摇摇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三少爷,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传话的,胡三爷做了什么,我事先并不知情,而且我现在确实也联系不上他。” 武夜抱着双臂,盯着他说:“你说那天在小区遇到胡三,可是那天你们小区和周边的摄像头视频全部被黑掉了,没有证据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那也没有证据证明我说的不是真话。” “确实是。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在小区偶遇胡三,那为什么小区还有整个街区那个时段的摄像头全部失效了?偶遇,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吧。“ “三少爷,这你得去问物业和市政部门,或许是出了技术问题呢?” “太过于巧合了,路公子。我不相信这样的偶遇和巧合。” “那你要我怎么做呢?我解释不了技术问题,我也找不到胡三爷。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 “路公子,按照你的说法,那天偶遇胡三的时候,你并不是一个人。” 路林脸色一变,挺直了后背,眼神也变得凌厉。 武夜满意的看着他的表情:“我想我应该和那位刘小姐聊聊” 路林打断他:“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有过协议,武家有祖训!” 武夜撇撇嘴:“所以我先来见你,我要知道胡三的下落。” 路林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冷冷的说:“世俗的身份,我是警察,修行道上的身份,你是守护者,不管哪一个,没有证据,都不可以随意对普通人出手,这是法律,也是规矩。不要试图用刘莹莹来威胁我,你敢这么做,别说我,武家都不会放过你。” 武夜毫不示弱的说:“我二哥现在生死未卜,如果连自家人都保不住,还算什么守护者,来见你是尊重你那一半的身份,我想告诉你还有你身后的人,不管怎样,我都会替二哥讨个说法,法律也好,规矩祖训也罢,事后该领的我都认,但是现在,没有什么能拦着我。” 路林转身狠狠的盯着他,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他什么也没有说,右手一挥,隔音的屏障消失了,咖啡厅里的声音传过起来,路林拿出手机拨了刘莹莹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机械女生冷冷的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他愣了一下,又打刘莹莹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听,结果是同办公室的人接的,告诉他刚才有人找刘莹莹,刘莹莹出去了。路林铁青着脸放下电话,又挥了一下手,周围顿时又安静了,他看着武夜:“她在哪?” 武夜看着他挥手间破坏自己的结界,赞叹的点了点头:“路公子,好手段!告诉我胡三的下落,我就把你女朋友还给你。” 路林盯着他:“这城这么大,武家掌着天罗阵都找不出胡三爷,您这是故意为难我。” 武夜看着他:“路公子,我二哥一直对你赞赏有加,他把你当朋友,你却让他去送死。” 路林看着他,眼神愈加的凌厉:“武桥当我是朋友,我也没拿他当外人,胡三爷的话和电话号码是我给他的不错,可我只是要他转交给武三爷,并没有让他自己去追查。” 武夜的表情变得狠厉起来,他把脚放下,直起身来,盯着路林:“你既然是二哥的朋友,自然知道他的性格,你给他电话号码,他自然会去查,就算你说了不要去,你也知道他肯定会去的。你这不是送他去死吗?” 路林冷冷一笑:“如果当时拿到电话的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们武家人,天罗阵之下,我拦得住?” 武夜冷笑一声:“不管怎么说,你亲手给了我二哥那个电话号码,他现在出了事,你就得把电话号码的主人找出来!” 路林忍者怒气:“别说我找不到胡三爷,就算我找得到,这也是我的事,和刘莹莹没有任何关系,你先把人放了。” 武夜摇了一下头:“我找到胡三,自然会放人。” 路林双手一拍桌子:“武夜!你不要欺人太甚!” 武夜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给你八个小时,八小时之内告诉我胡三的下落,不然的话。。。” 路林的双手渐渐握成拳:“你要做什么?” 武夜的声音冷硬如铁:“我不善长追踪找人,可是,我知道怎么搜魂。” 路林闭上了眼睛,垂在身边的双手微微颤抖,半响,他睁开眼睛,双眸中已然一派宁静“武夜,你这是要跟我开战?” 武夜好整以暇的摇头:“不是我想开战,是胡三爷已经开战了。” “胡三爷的事和刘莹莹无关,把人放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给我我想要的。” “你是在逼我。” “我只是帮你做个选择。” “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给我的选项。” “很抱歉,没有别的选项。” “我真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啊,自以为是,自私自大。”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你只要告诉我胡三在哪里?” 路林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还有一个选项。” 武夜挑挑眉毛,抿了抿嘴唇,看着路林没有说话。 路林开始挽袖子,一边仔细的折着袖口一边慢悠悠的说:“从我小时候,所有人都要我选择,父亲这边,母亲那边,每个人都说你要做决定,你要选择。这真的很讨厌啊,为什么总有人,像你这样的人,以为可以控制别人,站得高高的说,给你两个选择,不然怎样怎样。我真的很讨厌二选一,我也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的人。” 说话间,他把两边的袖子都挽的整整齐齐的,左右看了两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接着对武夜说:“现在,我也给你两个选项,要么你现在放了刘莹莹并且道歉,要么,”他顿了一下,看着武夜,武夜好奇的问:“要么怎样?” 路林微微一笑:“要么,我抓了你去换刘莹莹。” 武夜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这站起身来“你?抓我?你准备怎么抓?” 路林认真的看着他:“当然是逮捕你,我是警察,你拒捕的话,我会动用武力。” 武夜笑着看着他,不说话,脸上一副有本事你来抓我的表情。 咖啡厅里的那对小女生叽叽咋咋的讨论着:“去要电话号码吧,哪一个都行。” “万一被拒绝了,多难看啊,我觉得他们俩是一对,肯定不会给电话的。” 两个人把脑袋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你看你看,都拍桌子了,肯定在吵架,这么凶怎么会是一对呢,等下他们吵完了,不会一起走的,你去要那个长头发的帅哥的电话,我去要那个短发的小帅哥的电话,谁要到谁请客。” 两个人讨论半天,终于分好了人选,然后对着手机整理了一下发型,正准备上前,抬眼望去,却发现两个帅哥都已经不见了。 武夜和路林站在咖啡馆后面的小巷子里,武夜赞叹的看着四周:“路公子,你们的种族天赋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路林没有理睬他的称赞:“你现在放人还来得及。” 武夜嘿嘿一笑:“可是我不想放啊。这城里光明正大住着的妖族没有几个,路公子能在城里待这么多年,还当上了警察交了女朋友,真是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呢。顺便问一句,你女朋友知道你的身份吗?” 路林看着他,温和的双眸中渐渐透出淡淡的金色:“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另外两条腿 城中心区域有的一座不起眼的小楼,方方正正的三层建筑,爬山虎自绿色的地面沿着红砖墙向天空攀爬,远远看去,像一个红绿相间的巨大盒子。窗户又高又大,让充足的光线照进每一个房间。小楼位于一处大院子的中央位置,院子里种满了高大的银杏,远远看去呈现出一条柔软的绿色曲线。 一楼东侧,最尽头的房间,被分割成了内外两个套房,外侧被布置成客厅的样子,摆了几张巨大的沙发,正中的沙发上坐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面上棱角分明,神情严肃,深深的皱纹里似乎刻满了久远的故事,虽然是夏天,老人还是穿着长裤长褂,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拐杖,正是武桥口中的爷爷,武国安。 他的一侧,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有些胖,微圆的脸颊,有些稀疏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是武枫的父亲武子英;老人的另一侧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身材削瘦,虽然坐着,但身体绷得紧紧的,手里死死的攥着一块手绢,眼睛通红,看来是刚刚哭过。妇人的沙发一侧的扶手上坐着个年轻的女孩,齐肩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脸,正一下一下啃着自己的指甲。妇人旁边的沙发上坐着武枫。武枫的一侧坐着一个五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人,虽然年岁已高,但眉目英挺,看得出年轻时候一定是一个美男子,却是武夜和武泊的父亲武子杰。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到里面房间有人声传来,武枫不时的抬手看表,从上午他把武桥接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6个小时。 过了很长时间,里间的声音消失了,接着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瘦小的身材,微微弯着腰,似乎每走一步都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旁边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扶着他的胳膊,这个年轻人脸上稚气未消,长得和武夜有几分相似,但比起武夜身上那种跳脱张扬的帅气,他多了几分孩子气和书卷气。 一看到两人出来,武枫第一个冲上去,扶住了老人,低声叫了一声:“二爷爷。” 其他的几个人,除了拄着拐杖的老人,全都站起来冲了过去,那个女孩更是大声的叫着:“怎么样了?我哥怎么样了?”她正是武桥的妹妹武玉,武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 武枫扶着老人坐到沙发上,旁边有人递了一杯水过来,拿着水杯的手在轻轻的抖着,武枫抬起头,看到中年妇人一脸紧张的盯着老人。 拄着拐杖的老人开口说了一句:“小芝,让你二叔休息一下。泊儿,你说。”被叫做小芝的中年妇人看了一眼,微微低下头,眼里闪着湿漉漉的光,她是武桥的母亲林芝。 被称作泊儿的年轻人正是武家这一代枫桥夜泊中的老四,他是武家第二代中武子杰的次子,这一代中不出世的医学天才。武泊从父亲手里接过一杯水,一口气喝光,抹了一下嘴,说:“还活着。” 武玉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四哥哥,我哥,我哥我,我,我能进去吗?” 武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进去看吧。别吵他” 武玉回头叫了一声:“妈。”林芝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她用手中的手帕捂着嘴,跟着女孩走进了里间,门轻轻的虚掩上,里面隐隐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武泊缓了一会,抬头对老人说:“爷爷,二爷爷和我止住了二哥的出血,接上了断骨,但是星辰石造成的内伤太重,暂时解不了,只能压着,得想办法拿解药。”被称为二爷爷的,是武国安的弟弟武国平。 武国安皱着眉头点点头:“你三叔一直在找,只要他还没有离开城,一定能找出来。小桥这里,泊儿你先盯着,老大,你安排人手照顾好。” 武子英点点头,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道:“是,我已经调了两个甲组的人过来,顾先生之前也来看过,做了布置。医疗队那边,能抽调的人都在,已经安排好,小泊可以随便用。” 武国安点点头,接着说:“现在小桥有老大和小泊盯着,你们都去做该做的事情吧。老四,你去查一下最近妖族进出的记录,他们的几个明面的住处,派人盯紧了。小枫,你去找你三叔,跟他一起,把胡三找出来。记住,小桥的命重要,先拿解药。”武子杰和武枫点点头,各自去了。 武国安对武子英说:“老大,带你二叔去休息一下吧。”说完,他转过身来,对武国平说:“幸亏你在。” 武国平摆摆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武子英扶着他自去休息了。 房间里之剩下武国安和坐在地上的武泊,武国安看了看里间,神情有些萧索,对武泊说:“把握大吗?” 武泊点点头:“伤势虽然严重,但只要解了星辰石,二哥应该能扛过来。” 老人叹了口气:“你二伯去的早,武桥不能再出事了。” 武泊点点头:“爷爷,你放心吧,二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夜幕渐渐的降临,工作一天的人们照例踏上了拥堵的回家路。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是双休日开始前美好周五,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这是一天却是漫长而痛苦的。比如说陈栋。他此时正躺在一间豪华的单人病房里,一条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他现在都想不明白,他和唐笑笑居住的高级公寓小区里怎么会有流浪狗的,而且流浪狗专门盯着他咬,却对他身边的司机和助理视而不见。 他已经请了律师,准备起诉小区物业,每年收那么多物业费,却放流浪狗进来咬人,一定要告到他们关门停业当内裤!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感觉到了流浪狗的嘴巴撕咬在他小腿上的那一刻,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接着他又想起了唐笑笑,眉头皱的更紧了,唐笑笑接到电话来医院看他,先是当场炒了他的助理,说是助理护主不力;接着跟主治医生吵了一架,说是医院救治不力,最后又把给他处理伤口的护士骂哭了。吵得陈栋感觉自己的头比腿还要疼,终于一切收拾妥当,他躺在了床上,唐笑笑说要出去给他买些日用品,结果等了两个小时她才回来,一回来就冲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连续骂了半个小时他才明白原来是她看上的一个包被傅潼抢走了。傅潼怎么会抢她的包包呢?那个女孩连那些包的牌子都认不全。一直到她气呼呼的离开,她都没有问一句陈栋“你疼吗?” 陈栋想起以前的时候,有一次他给傅潼做排骨汤,不小心把手弄破了,傅潼回来的时候看到了,眼泪汪汪的捧着他的手心疼的直问:疼不疼?一定很疼吧?她还坚持要他去医院打针,说是怕得破伤风,会死人的。等他们从医院回来,锅里的排骨汤已经成了炭烧排骨,他还记得当时傅潼一边手忙脚乱的光火开窗户一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房子没有着起来。” 想到这里,陈栋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在脸上还没有完全绽开,他就又想起了前一天她转过身眼神冷冷的说“放毛毛,咬他!”那一刻,她的表情是陌生的,冷淡,疏离,决绝,不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温暖的开朗的小女人。他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冥冥中的报应,她要放狗咬他,结果他真的被狗咬了,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他和她,他们之间的缘分是斩不断的。想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腿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陈栋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了傅潼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来。陈栋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叫了一声:“潼潼。”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着,陈栋想象着傅潼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自己一腔柔情都要满满的溢出来了:“潼潼,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要气了好不好?我以前做过错事,我知道我错了,我好想你“ 电话那边有一男孩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柔情百转的告白:“还来被咬的还不够重。” 陈栋一愣,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作了冷汗,他大声的问:“你是谁?”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傅潼的叫声:“子期,是谁啊?帮我把电话拿过来吧。”然后是少年清朗的声音大声叫着:“卖药的,问你要不要狂犬疫苗?”陈栋正要说话,听到耳边传来少年压低声音的话:“不要再打电话,不要在她面前出现,除非你另外两条腿都不想要了。”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陈栋举着电话愣了好一会才明白那一句“另外两条腿都不想要了”是什么意思,他愤怒的大吼一声,把电话重重的摔了出去,最新款的手机撞到了病房的白墙上,瞬间,四分五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我想留客 夜色已深,城市里灯光有些已经灭了,有些还亮着,灯光明灭间,有人在彻夜狂欢,有人彻夜难眠。 距离那家叫做饭店的饭店几条街的地方,有一处小小院落,身处在低矮的平房,狭窄拥挤的小胡同里,一点都不起眼。周围的房间灯光渐渐灭了,小院里的灯光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下,正屋的桌子旁边,武子豪正在喝茶。 这个时间不是喝茶的时间,也不是叙旧的时间,但是他却沏了一壶好茶,虚掩着院门,点一盏孤灯,似乎在等待有人来陪他喝一杯茶,叙一叙旧。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 万籁寂静,只有武子豪倒水c续水,啜饮着茶水的声音。 突然,想起了敲门声,笃笃笃,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武子豪抬起头,看着推门而入的高大的黑衣男子,他的纹身在灯光下如同其油画一般色彩斑斓。 武子豪微微一笑:“胡三爷,好久不见” 胡修远供拱手:“好久不见,武三爷。” 武子豪站起身来:“这么晚了还没走。” 胡修远慢慢的走进来:“远道而来,还没有跟武三爷讨杯酒喝,怎么能这么走了呢?” 武子豪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哈哈,胡三爷来,是该备了好酒,只是我已经多年不喝酒了。要不来喝杯茶?” 胡修远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他很快点头说:“却之不恭。”然后施施然坐下。 武子豪笑笑,一边倒茶一边说:“枫儿还在满城找你。想不到你却来了这里,胡三爷果然是胡三爷。” 胡修远一笑:“几位公子都是不世之才,武家这一代,不错。” 武子豪笑笑:“胡三爷谬赞。不知伤了小桥的,是贵族的哪位?” 胡修远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武三爷的口味还是这么重啊。是我的义子,胡杨。” 武子豪哈哈一笑:“秉性难移,口味也难变。原来是胡三爷的公子,怪不得如此勇猛。” 胡修远放下茶杯,摇摇头:“胡杨那小子星辰石都用上了还被小二爷一剑刺了个对穿,命都丢了大半,实在是称不上勇猛。倒是小二爷着实了不得。之前总听人说小二爷痞子气重,学艺不精,看来这道听途说果然要不得。” 武子豪微微一笑:“胡三爷谦虚,我那侄子现在还生死未卜呢。” 胡修远看了武子豪一眼,抬手在桌子放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星辰破,可以解星辰石的伤。” 武子豪眼睛一亮。看着瓷瓶,没有说话。胡修远看了看他,接着说:“小二爷用的那把剑是顾长亭顾先生的,白先生说得跟顾爷讨一样药。” 武子豪想了想,说:“我没有意见,但东西既然是顾先生的,我做不了主。” 胡修远点点头:“顾先生我找不到,还要麻烦武三爷。” 武子豪笑笑:“小桥性命所系,我做叔叔的,自然得尽一份力,胡三爷稍等。” 胡修远起身拱手致谢:“有劳!“ 武子豪点点头,起身走向后宅。片刻后,他回来,跟胡修远说:“顾先生马上就到。” 胡修远点点头说:“上次见顾先生还是20年前呢,料想顾先生应该风采依旧。” 武子豪笑笑,打量着他说:“我和顾先生都老了,倒是你,和20年前没有什么变化,贵族的天赋,真是让人羡慕呢。” “九死一生换回来的,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武三爷精神更胜当年。“ 武子豪摆摆手:“不能比,不能比,小一辈的人都长大了,岁月不饶人。胡三爷远道而来,本来应该把酒相迎,可惜现在人老了,酒是喝不动了,所以只能以茶代酒。” 胡修远仔细看了武子豪一眼,灯光下,武子豪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五十岁的男人,他的五官没有武子英那么圆润柔和,也不比武子杰那么英挺帅气,相反的,他的五官长的很粗糙,两道浓眉,鼻子挺直但鼻翼宽大,嘴阔唇厚,一头桀骜不驯的铁灰色短发,在头顶上根根直立。 胡修远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摇摇头:“不好喝。” 武子豪笑了笑:“是不好喝,但我喝了20年了,习惯了。说起来,还是拜胡三爷所赐呢。”没等胡修远说话,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当年与你族一战,我伤了腿,我二叔说治不好,最后只好把酒戒了,这茶,一喝就是20年。” 胡修远没有料到他如此直接,楞了几秒钟,笑了笑:“当年我被武二爷一拳打回原形,此后在山里修养了十年。” 武子豪放下茶杯,看着胡修远幽幽的说:“真想再打一场啊。” 胡修远的背挺直了一些:“随时奉陪。” 武子豪笑了笑,又端起茶杯:“那也先让我尽地主之责,问一句,贵客远来,所为何事?” 胡修远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当年你会说,天大的事情先打过再说。” 武子豪哈哈一笑:“是啊,说起来,现在的孩子们,小桥和小夜最像我当年,我想,小桥和贵公子开战前肯定也是撸袖子说过这句话。” 胡修远眼神温和了一些:“小二爷确实说了这句话。” 武子豪语调也变得温柔了很多:“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原本跟着大哥学阵法,那时候大哥就说他有天赋,后来被老四拉过去学器,最后是被我硬抢过来学武,开始很不乐意呢,为了这个,他和小夜没少生我的气。” 武子豪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胡修远:“都说他们几个孩子中,武夜的武力最强,胡三爷却挑了小桥给贵公子试刀,却是为何?” 胡修远痛快的点了点头:“小三爷人勇猛无匹,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但是小二爷才是会用脑子打架的人,这样的人,和当年的武三爷一样,才真的可怕。” 武子豪微微一笑:“折了小桥为贵公子试刀,胡三爷此行不光是为了这个吧?” 胡修远说:“我那儿子现在也还在鬼门关里待着呢。是存着让年轻人试试的心,没想到两个人打出真火来了,两败俱伤倒真的不是我本意。” 武子豪平静的说:“天罗阵之下,贵公子不能出全力,虽然最后用了星辰石,但真要说起来,却没有输。” 胡修远说:“也有没赢。本来只是想让胡杨拖一下时间。” 武子豪问:“什么事非要胡公子来拖延时间。” 胡修远摇摇头:“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恶意,那天晚上的那个孩子,胡杨出手伤了的那个,也是无心之举。” 武子豪说:“贵族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有些人入城,武枫跟我讨论过,政府那边也有压力,所以,总没有压的太狠。所幸两族这些年相安无事,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所以这一次,胡三爷下这么狠的手,总要给我个说法。” 胡修远想了想,说:“牵扯到我族中之事,恕我现在不便言明。但是为了给武家一个交代,我愿意做一些事情。” 武子豪问:“说来听听。” 胡修远看着武子豪的眼睛,认真的说:“帮忙医好小二爷和胡杨伤的那个人,我即刻出城,十年内不再进城。” 武子豪想了想,说:“不够。” 胡修远想了想,又掏出了一个瓷瓶,和之前的那个放在一起:“这是羽化丸。” 武子豪眼睛一亮,盯着那个瓶子看了半响说:“胡三爷真是大手笔。”他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胡修远,淡淡的说:“这样,我就更不想让胡三爷出城了。” 胡修远眼神一变,眯了眯眼睛:“原来胡三爷想留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几个人,胡修远定睛一看,是武枫,顾长亭和武子杰。顾长亭依然穿着那件乱七八糟的衣服,但是他肩头的那只鹦鹉不见了。 三个人一进来,就分三个方位站好,武子杰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 胡修远微微一笑:“武四爷,顾先生,武大公子,还有,武三爷。果然是看得起我胡某人。” 武子豪站起身来,他坐着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但等他站起身来,气势突然变了,他变得挺拔c凌厉,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挺笔直的枪。他看着胡修远:“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留下胡三爷。” 胡修远还是坐在那里:“以多胜少?” 武子豪淡淡的说:“胡三爷武力惊人,我们不得不小心些。” “人多不一定是优势。人少,你们确实留不住我,人多,就是拿命往里填。胡杨那不成器的都能带一颗星辰石来,我自然也可以。他能拼掉小二爷,我怎么也可以拉几位跟我一起上路,即使诸位可以自保,这天罗阵下,还有千万人。两败俱伤的事情怎么算都不划算,生灵涂炭更是有伤天和。小二爷还有大好时光,英年早逝未免太可惜了。” 武子豪想了想,对顾长亭说:“先生以为如何?” 顾长亭认真的说:“胡三爷一世豪杰,应该不会做滥杀无辜的事情。” 胡修远哈哈一笑:“顾先生真看的起胡某,胡某本是一走兽,哪里是什么豪杰,再说生死之外无大事,我也会拼命的。” 顾长亭说:“总是要试一试。” 胡修远依然端坐着,他看着武子豪,认真的说:“武三爷,何必非要兵戎相见?” 武子豪想了想说:“留下胡三爷确实很难,但是一旦成了,于我武家,却是大大的好处。为此,我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 胡修远长舒一口气:“武三爷,以命换命本就不值,我虽然没把握全身而退,可是走之前毁掉这些小二爷需要的药还是做得到。我身上还有3颗星辰石,你们在的四位,至少还有3位可以来陪我。除此之外,我来之前还在这座城里安排了十处地方,天亮之前我若不离城,每一处,至少有百人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算起来,我和胡杨两人,换武家四个人再加上这城中几千人性命,倒也不算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有人送快递 武子豪脸色一变,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武泊冲了进来大喊了一声:“且慢动手。” 武子豪的脸色变了几遍,终究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坐回到座位上。 武子杰看着满头大汗的儿子,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武泊喘了几口气,大声的说:“爷爷说,请胡三爷稍等。” 胡修远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平静的说:“劳烦小四爷通知,胡某人拿到药即刻便走。”说完他把目光投向了顾长亭。 武家众人没有说话,武子豪沉默了好大一会,最终叹口气对胡修远说:“胡三爷好计谋,好手段。” 胡修远微微一笑,说:“三爷过奖了。这也是迫不得已。” 武泊接着说:“爷爷说,三哥性格鲁钝,做事不知轻重,请胡三爷手下留人,放了三哥,武家人立刻放胡三爷离开。” 武子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武子豪顿时长身而起,盯着胡修远冷冷的又说了一遍:“胡三爷好计谋,好手段。”只是这一遍,话语中却透出冷冷恨意和杀机。 武子杰向前一步,对着胡三爷说:“三爷,犬子现在何处?” 胡修远的脸色也变了,他想了一下,没有理会武子豪和武子杰,反而对武泊说:“小四爷,这话怎么讲?我入城之后从没有见过小三爷。” 武泊万没有料到胡修远会说这话,大惊失色之下脱口而出:“不是你抓了我三哥吗?” 胡修远摇摇头:“我胡修远虽然不才,还不至于跟一个小辈人为难。” 武子杰又向前一步,大声的问:“那小夜现在哪里?” 武子豪摆摆手,说:“四弟,稍安勿躁。胡三爷对小桥都是让义子出的手,自然不会亲自对付小夜。胡三爷,那是不是贵族还有哪位青年才俊对我武家不满,出手擒了小夜?” 胡修远愣了一下,想了想说:“胡杨已经出城,现在城里和小四爷同辈之人只有一位,但他绝不可能出手的。” 武泊大声的说:“那请那位公子出来说话。” 胡修远摇摇头:“他不能来。但是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是他出手的。” 武子杰大声的质问:“何以见得?” 胡修远看着他认真的说:“因为他打不小三爷。他受了很重的伤,对小三爷出手那是找死。” 武子杰愣了一下,连武子豪都愣住了。 武枫接口说:“天罗阵之下,贵族受伤极不易好,为什么这位公子不出城医治反而要待在城里。” 胡修远很快的回答说:“他在城里遇到了一位好医生。” 武枫又要张口,胡修远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说:“小三爷不见了,我知道诸位很着急,可是,我可以以圣灵起誓,这事与我族无关。我手里有小二爷和武三爷的药,可以换胡杨性命,没有必要再去抓小三爷。再说,小三爷在武家这一代中号称武力最强,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不惊动天罗就抓到他。” 武家众人沉默了。半响,武子豪说:“我相信胡三爷没有动手。但是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还请胡三爷屈尊在我武家多待片刻。” 胡修远挑了挑黑黑的浓眉,没有理睬武子豪,而是问武泊:“小四爷,武老爷子说让我手下留人,可有证据是我做的?或者是我的族人做的?” 武泊愣了愣,摇摇头:“没有直接的证据。” 胡修远接着问:“那可有我的族人承认对小三爷示踪负责?” 武泊接着摇摇头:“没有,爷爷的意思是三哥没有找到之前,还请胡三爷不要出城,以免有不必要的误会。” 胡修远低头想了想,说:“三爷,四爷,我等得,可是小二爷的伤等不得,你看这样如何,我可以留下等到事情查明,这之前,能否先把两个孩子的药换了?” 武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武子豪,叫了一声:“三伯。” 武子豪看了看顾长亭,顾长亭轻轻的点点头。 胡修远抓起桌上的羽化丸,伸手一抛,小瓷瓶稳稳的落到了武泊的手里。武泊愣住了。武子杰下意识的就要走到他身前,胡修远喊了一声:“四爷稍等,让贵公子先验一下药。”武子杰止住了脚步,焦急的看着院子中间的武泊。 武泊打开了瓶子,一股异样的清香透了出来,让人闻之精神一振。武泊眼睛一亮,倒出一粒药丸捧在手上细细的看了起来,半响,他把药装好,冲武子豪点点头:“是羽化丹,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武子豪冲顾长亭点点头,顾长亭将一个小盒子抛给了武泊,武泊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六粒红色的玻璃弹珠大小的药丸。武泊点点头:“是长青丹,可以解碧渊的毒。只是,顾叔叔,这量” 顾长亭答道:“胡三爷一族和我们体质不同,对碧渊的反应也更大。” 武泊笑了笑,把盒子冲向胡修远,让看清楚:“我倒是忘了这一点。每天一粒,连服三天,以后每三天一粒。” 胡修远点点头,武泊把盒子盖好,扔给他。 胡修远接过盒子又仔细看了看,认真的收好。然后把星辰破的瓶子扔给武泊,武泊接过瓶子的时候手有些抖,他细细的检查过后,脸上露出喜色。把瓶子收好,然后对武子豪叫了一声:“三伯”。 武子豪冲他点了一下头说:“你去吧,你二哥就交给你了。小枫,你陪他过去,告诉你爷爷不要着急。” 武枫点点头,武泊走到他身边,将羽化丹的瓶子递给顾长亭,然后跟武子英点点头,转身要走。 胡修远喊了一声叫住他:“小四爷,那个被胡杨伤到的孩子,你注意查看一下他的心脉。” 武泊愣了一下,明白他说的是武清流,他之前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来是被胡杨做了一些暗手。他冲着胡修远点点头,说了一句:“谢三爷提醒。”然后和武枫并肩走了出去。 胡修远等他们兄弟二人走出门,才转身对武子豪说:“武三爷,小二爷的药到手了,我那义子还等着呢,劳您稍等。” 说完,他把手指放在嘴巴里,吹了一声口哨。那声口哨声音并不怎么响,短促的一声。 然后胡修远走到武子豪对面坐定,武子豪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他,自走到武子杰身边,交代了几句,武子杰点点头,冲胡修远施了一礼,转身匆匆的出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武子豪,胡修远和顾长亭三人。顾长亭依然是站在院子的一角,没有上前的意思。 过了片刻,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密集的沙沙沙沙的声音,武子豪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老人长的尖嘴猴腮,说不出的猥琐。他站在门口,冲着武子豪和胡修远的方向鞠了一躬,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胡修远将装着碧渊的小盒子抛给他,说:“最快的速度,交给城外十里白庙里的白先生。”老人接过盒子,看也不看,收了起来,依然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胡修远接着又抛了一样东西给他,说:“这是报酬。”老人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小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猥琐的老人嘿嘿一笑,掏出一个手机大小的纸片,再上面小心的印上自己的手印,然后把纸片冲着胡修远一扔过去,转身走了。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很快又寂静下来。 武子豪盯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片,看着它慢慢的飘过院子,飘到了胡修远的跟前,胡修远伸手接过,收到怀里。 扔重的东西容易,快速的扔轻的东西也不难,但是让一张卡片以如此慢的速度飘过如此的距离而不落地,武子豪自问是做不到老人这样轻松。他愣了一会,才对胡修远说:“想不到贵族还有这样一位大高手在。” 胡修远摇摇头:“他可不是我族的。” 武子豪正要问什么,一直都在沉默的顾长亭却突然开口说:“那是子先生?” 胡修远点点头:“顾先生好眼力。” 武子豪看了看顾长亭,灯光下,顾长亭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想了想,突然,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子鼠?” 胡修远满意的看到武子豪的脸色在今晚第二次变了。他哈哈一笑:“是的。这位先生现在在城里做快递。” 武子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有些扭曲了:“快递?” 胡修远点点头,伸手指了指上面:“天罗大阵在,出入不便,但总会有些东西要送进送出。这位先生子孙众多,门人无数,再加上体型天赋有优势,现在已经是城里最大的快递商。虽然收费略贵,但信誉很好。” 武子豪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长亭接着问:“城里还有别的快递商?” 胡修远点点头:“当然。顾先生那位小宁姑娘,她的很多族人都是做这个的,两界直达。只是她们的收费更贵,而且目标明显,有过被天罗阵发现的先例。” 顾长亭的脸色也变了。 胡修远慢悠悠的说:“武三爷,武家先祖创立天罗阵,是为了守护这城里的人类。百年以来,我族人远避外界,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了。现今两界百业兴旺,互取所需,互有往来,有些东西,是一个天罗阵,拦不住的。” 武子豪定下神来,慢慢的说:“今晚胡三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们人类,身体脆弱,能修行的人凤毛麟角,你们妖族,天赋异禀各善所长,单以相博,人类永远都占不到上风。武家老祖立天罗阵,并不是要隔绝两界,而是要挡住那些心怀不轨而有肉身强大的妖族。” “武家老祖惊才绝艳,天罗大阵更是威力绝伦,一个阵守一座城,这是了不起的事情。只是时移世易,两界的情况与当时不同,如今物产丰富,我族人也不必为了口粮杀人造孽,你们人类有句话顺势而为,现在两界交往才是大势所需。” “胡三爷也说时移世易,现今你的族人确实不需要杀人做口粮,可是,这又能维持多久呢?谁有知道这太平日子能有多久?天罗阵在,是在先祖在提醒我们,有些东西会变,有些却不会变。比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有谁一怒为红颜 胡修远听了武子豪的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他已经拿到他想拿到的东西,也已经给武子豪看了他想让他看的东西,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除了一点,他始终不明白,到底是谁动了武家的那位小三爷。以他所知,这个城里,能神不知鬼不觉擒下武夜的人没有几个,他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这里面哪一个都没有动手的理由。他正想着,就听到武子豪慢慢的说:“胡三爷以为,抓了小夜的人会是谁?” 胡修远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我想不出来。这城里能做到的人有,比如刚才那位子先生,但是他没有任何的动机和理由,惹了武家,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利好,这种亏本不赚吆喝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武子豪皱着眉头:“我也想不出来。我知道这城里有几位大妖,但是他们应该都不会亲自动手,妖力越强,在城里动手被天罗阵发现的可能性越大,而且,他们能久居城城里,要么是在那一界有大对头,要么就是在这城里有牵挂的人,像你说的,利益所在,动手的可能都不大。” 胡修远看着武子豪,微微一笑,略有些促狭的说:“久闻那位小三爷长的很好,风流倜傥,是一位风流公子。” 武子豪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普通人要无声无息的抓到一个修行者,跟一只家猫要去抓那位子先生的难度差不多。” 胡修远摸了摸下巴,笑着说:“有意思了。” 一直站着不动的顾长亭突然向前一步,说了一句:“我去看看。” 武子豪摇摇头:“先生稍安勿躁,小枫那边很快会有消息。” 胡修远冲他笑笑:“站了半晚上了,来坐坐?” 顾长亭笑笑摇了摇头,又站着不说话了。 三个人沉默了下来,夜越发的深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武子豪霍然长身而起,站定了四处打量,胡修远笑笑说:“你的手机。” 武子豪面色一红,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我不太用这玩意。” 他说着终于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了一部老式的手机,接通了电话。他说了一句“我是,你说吧。”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声音,说了几分钟,武子豪铁青着脸挂断了电话。 他想了想,对胡修远说:“胡三爷,小夜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和您没有关系,您稍等片刻,我送您出城。” 然后他走到顾长亭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顾长亭看了看胡修远有些犹豫,武子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几句什么,顾长亭才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武子豪看着他走远,转身对胡修远做了一个手势:“胡三爷,请吧。” 胡修远一笑,长身而起,转身向门外走去。 凌晨的城市,武子豪和胡修远并肩走着,两个人走的都不快。胡修远一边看着城市里闪烁如彩带的路灯,一边感慨:“武家老祖真是了不起啊。” 没等武子豪回答,他又问:“哪位路公子?” 武子豪看了他一眼。胡修远笑笑:“我听力很好。” 武子豪回答说:“路林,路公子。” 胡修远诧异的眯起了眼睛:“是他。” 武子豪说:“胡三爷当时找他带话,应该对他很熟悉啊。” 胡修远摇摇头:“他开始在城里长住的时候,我还在山里疗伤,算起来,已经有20多年没有见过他,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因为他父亲的原因,见过几次。这次会让他带话,其实也是凑巧,本来没有想到能在城里遇到他的。” 武子豪看着昏黄的路灯,一边背着手慢悠悠的走着,一边沉声回答说:“我家老爷子和鹿九爷有些渊源,当初同意接这个孩子入城,一来因着他父亲,二来是他终究有一半人类血统。当时他还小,血脉没有觉醒,我父亲想着天罗大阵之下,他血脉觉醒的机会很小,在这城里做个普通人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晃20年过去,他虽然和一些族人偶尔有来往,但是从未有显露过天赋,没想到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胡修远想了想,微微笑道:“路林的那个女朋友我见过,就是一个普通人,小三爷对她下手,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也怪不得小路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武子豪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嘴角闭得紧紧的。 胡修远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神情,接着说:“小三爷看走了眼,但是小二爷好像一直和路林交好,当初小二爷能找到胡杨,也是从路林那里拿到的线索。” 武子豪脚步顿了一下,轻轻的哼了一声,接着向前走去。 胡修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两个人并肩继续向前,路灯橘色灯光自枝桠见荡荡穿过,显出破碎的明亮,这城市安静下来,显得有些空虚浩渺,高阔天幕上有隐隐黑云,满蓄风雷。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胡修远在近郊的一座小桥边站定,这是一道狭窄水道,是当年护城河的一个支流,过了河,便是另一方天地。八月末的凌晨,空气依旧溽热,那河水泛出幽暗的绿光,河岸处堆积各色垃圾,有难闻味道扑面。 作为五感灵敏的一族,这样的味道对于胡修远来说有些难以忍受,他皱着眉头,对武子豪说:“20年前,这条河还很清澈。” 武子豪点点头:“是啊,当时岸边种了很多柳树,夏天的时候,很漂亮。” 胡修远认真的看着武子豪:“我觉得你们人族真的是很难理解的种族,你们的力量明明很弱小,但却可以做很了不起的事情。20年,你们的城市大了很多,也变了很多,这条河死了,城里的很多湖泊和树都死了。城里的人类好像生活的更好了,又好像更不好了。你一辈子,守着这一座城,看着它变成这样,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武子豪想了想说:“我说过,有些事情会变,有些事情不会变。这个城在变,这城里的人在变,有些地方变好了,有些地方变坏了,但不论好坏,我都是这座城的守护者,这一点是不变的。” 胡修远问:“没想着出去走走,外面有很多城。” 武子豪看着他,目光坚定:“我出去过,我去过很多城,我见过很多人,我还见过很多妖,对于我来说,这座城跟别的城不一样,因为,它是我的城,是我武家守护的城。我可以看它变好,看它变坏,但我绝对不会看着有人来捣乱,有人来搞破坏。不管那个人是人是妖,都不允许。” 胡修远一笑:“我很佩服你们人族这一点,你们中间有些人,有着和不相匹配的强大意志。你们有些人可以朝令夕改,也有些人可以守着一座城几百年。真是令人费解的种族,还好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像你一样。” 武子豪平静的看着他:“人类有自己的缺陷,大部分的人类自私而愚蠢,但这终究是我族自己的事情。” 胡修远又看了一眼依然在沉睡的城市,灯火如群山起伏,一重又一重:“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城是活的。” 武子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的,这座城是活的。” 胡修远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轻的一点头,说道:“希望有一日能与武三爷在这城里把酒言欢。” 武子豪看着他,微微一笑:“还是城外比较适合胡三爷。” 胡修远哈哈一笑说:“后会有期。” 武子豪接着说:“好走不送。” 在武子豪将胡修远送出城外的时候,胡林正坐在那栋小楼的客厅里,他看上去极是狼狈,左脸有一道伤口,从左眼眼角一直垂直到嘴角,血凝成深胭脂红,像是有淘气孩子拿着红色蜡笔在他脸上画了一道。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上衣被一道伤口切成两段,下半截垂下来,可以到他的腹部有一道伤口,血肉模糊,可以想象这道伤口再深些他就会被腰斩了。左腿裤子变成了半截,露出的小腿上有几道血痕。他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已经血肉模糊,左手的手背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 在他的对面,坐着武国安,他脸上的皱纹看上去更深了。 武子杰站在他的旁边,一脸紧张的看着路林。 路林看着武老爷子,他的瞳孔现在是淡淡的金色,他一字一句的说:“把刘莹莹还给我,我自然会交出武夜。” 武子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张口说:“我要知道武夜的情况。” 路林淡淡的说:“他伤的比我厉害,还活着。”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武子英:“我要知道刘莹莹的情况。” 武子英被他淡金色的双眸盯着,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紧张,他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武国安叹了口气,回答说:“枫儿已经去接那个姑娘了,她没事。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路林摇了摇头:“我要先看到人。” 武国安没有再说话。屋里一阵沉默。 在这栋楼的另外一侧,巨大的治疗室里,武桥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呻吟了一声。武泊还有一直守在旁边的武玉母女俩立刻冲到了床前,武玉抓着妈妈的手,大声的喊着:“妈,妈,我哥醒了,我哥醒了。”林芝看到武桥睁开了眼睛,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又呜咽着哭了出来。 武泊好容易安抚好母女俩,让她们回去休息。转过头,看到武桥扭曲的脸,他赶忙问:“怎么啦?” 武桥倒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真,他,妈的,疼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打人打脸 胡修远出城的时候,子期正站在傅潼家的阳台上眺望他的方向。 夜色沉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幕如盖,遮一方天地。 子期看了好大一会,才转过身来,低头看了看一直站在他旁边的毛毛,低声地说:“是啊,运气还真的挺好。” 一人一狗走进客厅,傅潼正在沙发上酣睡。毛毛自顾自的跳上去,在傅潼身边找一处位置躺下来。傅潼迷迷糊糊伸手摸了一下毛毛,她似是习惯毛毛每天晚上挤在自己身边,眼睛都没有睁开,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揉了几下毛毛,就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子期站在客厅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看着傅潼淡静沉睡侧颜,睫毛长且密,似一圈阴影。今晚的月光轻且薄,在她脸上薄膜一般闪着微光。子期走到傅童身边,盘腿在沙发前坐好,伸手握住傅潼的一只手,他看她手掌微曲恰恰弯出一个小小手掌的空隙,可以容他的手放进去,十指紧扣,掌心密密相对如恋人般无间。他叹息一声闭上眼睛,稚嫩面容上有苍凉意味。 武桥感觉到药力渐渐挥发出来,他扭曲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他安静了一会,问武泊:“时间?” 武泊看了一下手机:“凌晨四点半了。你昏迷了快18个小时。” 武桥嗯了一声:“胡杨?” 武泊想了想,简单的说:“胡杨受了很重的伤,被妖族的人带出城了。胡三爷拿了星辰乱和羽化丹跟顾叔叔换了长青丸,现在也应经已经出城了。” 武桥的眉毛一挑,正要说话,武泊接着说:“三哥劫了路林的女朋友,要路林去找胡三爷下落。” 武桥愣了一下,吐出两个字:“笨蛋。” 武泊接着说:“三哥被路林抓了,路林要三哥换他女朋友,正在客厅里等着呢。” 武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了三个字:“大笨蛋。” 武泊挠挠头,好奇的问:“三哥怎么会输给路林呢?” 武桥的表情又开始扭曲了:“没脑子。”武泊看着他,武桥小小的喘了一口气,轻声说:“路林是鹿九的儿子。” 武泊皱着眉头。 武桥看着他,知道这个堂弟平日里痴迷医学,并不太了解修行界和妖界的事情,于是忍者胸口的疼,又解释了一句:“胡三,鹿九。” 武泊脸上露出了解的表情:“那他怎么能住在城里呢?” 武桥停了几秒钟:“他妈妈是个普通人。” 武泊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三哥说什么混血儿。” 半小时后,路林站在病床前,看着包扎成木乃伊一样的武桥。 武桥努力的抬高了头部,让站着的路林可以看清楚自己的脸,他无比认真的说:“对不起。” 路林低头看着他,眼睛深处依然是金色的:“道歉的不应该是你。“ 武桥努力咧开一个微笑:“我是他哥,他是为了我,所以,都算我的。” 路林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他想了好大一会说:“我没有兄弟。”顿了几秒钟,他接着说:“我是说,亲兄弟,我的那些哥哥们都不认我,他们都想杀了我。” 武桥刚想说什么,路林接着说:“所以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武桥想了一下,问路林:“那你为什么要救刘莹莹?” 路林想也不想的回答:“她是我女朋友。” 武桥接着问:“可是这样会让你暴露,你在城里这么多年,你不出手,没有知道你真正的实力。” 路林又说了一遍:“她是我女朋友。” 武桥接着说:“武夜是我弟弟。” 路林看了看他,明白了武桥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说:“不一样。没有武夜,你还是武桥,只是少了一个弟弟,没有了刘莹莹,路林就不再是路林。” 武桥张了张嘴巴,他有些愣住了,他知道路林和刘莹莹感情一直很好,但是他完全想不到路林会这么在意刘莹莹,他突然觉得嘴巴里有些泛苦,他第一次意识到,武夜可能真的犯了一个大错误,这错误不是低估了路林的实力,而是低估了路林对刘莹莹的感情。 他想了想,认真的说:“对不起,这一次,不是以哥哥的身份说,而是以武家人的身份,武夜犯了个大错误。” 路林轻轻的点点头:“他是犯了个大错误。” 武桥问:“你想怎么做?” 路林说:“我跟你爷爷说了,我要刘莹莹。” 武桥说:“我大哥已经去接人了,应该快到了。然后呢?” 路林认真的看着他:“然后,然后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你们想怎么做。” 武桥明白他的意思,路林父系一脉的天赋已经觉醒,这一次他又如此强势的伤了武夜,这对于掌握着天罗阵近千年的武家人来说,无疑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即使是武夜自己找抽,可这记耳光毕竟是打在了武家的脸上。 就算武桥可以假装脸不疼,可是两天之内连着折了两个以战力著称的武家第三代,胡修远凭着药和星辰石可以安然出城,在很多武家人看来已经是耻辱,再来一个半妖如此裸的打脸,肯定有很多人是忍不了的。而这个很多人里面,一定会有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武夜。以武桥的了解,武夜只要能安全回来,日后肯定会去找路林。 武桥问他:“想出城?” 路林摇摇头:“不想。”他顿了顿,加了一句:“刘莹莹喜欢这里。” 武桥想了想:“你只要保证武夜的安全,人你随便揍,只要不死不残就行,这事,我帮你压下去,虽然不敢保证你还能跟以前一样,但至少可以让你在城里住下去。” 路林又摇头:“不行。” 武桥又一次愣住了,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全城城里,他是最了解路林的人,他知道他的来历c身世,知道他的血脉天赋已经觉醒,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知道他的作息习惯,甚至知道他的本命法器是什么,但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一直看上去温和无害腼腆沉默的半妖。 路林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武桥:“我不怕你们找我麻烦,我要你们保证不再找刘莹莹麻烦。任何理由,任何人,都不行。” “会有武家的愣头青排队去找你的,你也不怕?” “不怕。我知道天罗阵的厉害,可是我是半人,我只要不狂化,天罗阵不会对付我。这城里,需要我狂化才能打的人不多。” 武桥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路林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打了武家的脸:“而且,我的种族天赋就是阵法和空间,就算狂化,我现在的阵法也能挡天罗一刻钟,一刻钟足够了。” 武桥忍不住问:“你跟武夜打,用了多久?” 路林想都没有想说:“狂化一分半钟。” 武桥觉得自己的脸快被抽烂了,他记得路林曾经想都不想的说他不是胡修远的对手。武家人安逸了百年,一城独大,而现在,号称最能打的他和武夜两天之内先后被打残,却没有留下任何敌人,胡杨虽然重伤,但是却被胡修远拿走了药,以妖族强悍的恢复力,估计很快就可以恢复。 武桥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狂化一分半钟。” 路林看他失魂落魄模样,知他理解错了,解释了一句:“武夜是很能打,我不狂化的很难赢他,而且我狂化的同时开了一个缚灵阵。” 武桥知道所谓的缚灵阵是一种可以暂时降低修行者法力的阵法,是以前妖族对付修行者常用的,这种阵法的威力很大,据说绝顶的阵法高手施出的缚灵阵甚至可以让修行者短时间法力全失,但是这种阵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需要耗费施法者的寿元,基本上算是以命博命两败俱伤的打法,所以渐渐的使用的妖族就少了。 武桥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叹了口气,没有问出来。 路林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一下:“一年半换一分半钟。“ 武桥又叹了口气,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声武夜,他开始交往路林,是抱着试探和好玩的心态,因为在这个城里,能得到武家人同意长期居住的妖族很少,路林的身份不同,并没有像其他的妖族一样对他有那么大的抵触,慢慢的接触多了,他渐渐发现路林的妙处,那就是这个人性格温和单纯不惹事端,而且两族虽然都对他有戒心,但相对来说都没有那么排斥他,他的半妖半人的身份让他在这个城里有一种微妙的平衡能力,武桥从他那里知道了不少妖族的事情,他一直把路林看成是一个联络人,这也是为什么一出事他第一个去找路林打探消息的原因。但是现在,武夜的一时冲动把这个平衡打破了,不管路林愿不愿意,他都被这一战推到了妖族的那边。而现在武桥知道了路林的实力比自己原本想象的要高,这样一个可以在天罗阵下来去自如的高手成了敌人,武桥只能在心里又骂了几句武夜笨蛋白痴没脑子。 武桥想了想,艰难的张口问:“你和胡三爷谁更厉害?” 路林摇了摇头:“这个不能比,天罗阵不会针对我,在这城里我和人类一样,但是胡三爷不同,他是真正的大妖,他只要出手,即使有掩灵阵在,也很快会被发现的,所以他在城里很难出手,要出手也必须要速战速决。在城里他跟任何人打都没有优势,但是出了城,如果他全力出手的话,我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他想了想接着,有些犹豫的慢慢说:“胡三爷20年前受过重伤,据说被打回原形了,以他的级别,很难受伤,但是一旦受伤很难好,传闻他的伤一直没有完全好,因为,这些年来没有人再见过他出手。” 武桥直接问:“照你这么说,其实,胡三爷这一次进城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他其实不太可能出手。” 路林点点头:“我猜是这样的。” 武桥眼神一暗,胡三爷不能出手,却逼着他三叔以药易药安全出城,虽然这其中武夜无意中帮了大忙,但这份魄力,的确是让人佩服的。 武桥接着问:“胡三爷进城的到底是为什么?” 路林的眼前闪过那个清俊少年和那只黑色小狗,他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武桥说:“胡杨跟我说,胡三爷来是要取一样东西走,原本就属于妖族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路林摇摇头:“我见到他的那一晚,他说要我带个口信给武家人,我说我只带口信,但是对他在城里要做什么没兴趣,也不想知道,我不想把刘莹莹牵扯进去。” 武桥一顿,最终刘莹莹还是被牵扯进来了。他实在不想和路林讨论刘莹莹的问题,路林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寿元都可以拿出来随便拼,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再厉害的男人,遇到感情也都变成了白痴。”想到这,武桥赶紧转了话题:“说道这里,胡杨到底是什么身份?胡修远的义子,他也是那一族的?” 路林摇了摇头:“我离开那一界的时候,还不知道有这个人,据说是胡三爷在山里养伤的时候遇到的。是哪一族的我也不清楚,胡三爷把他从山里带出来之后,一直都留在身边自己亲自教的。” 武桥忍不住八卦:“胡三爷自己的公子没有意见吗?” 路林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胡三爷没有孩子,你不知道啊?” 武桥的脸有些微微红了,他强词夺理的说:“胡三爷和那位老大不是兄弟吗,那位不是说要过继给他一个吗?” 路林回答说:“听说山君是有过这个意思,不过胡三爷拒绝了。” 武桥赶紧接着问:“那位大君的两个公子,他原本想给哪一个?” 路林回答说:“听说是第三子。” 这次轮到武桥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又有了儿子?不是说他那一族生育艰难吗?怎么他生起来没完了?” 路林很好脾气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第二任君后生的,一直养在外家,后来那孩子的母亲生病,才接回来。据说先天不足,身体很弱,天赋也不高,山君担心他被哥哥们欺负,而且他的出身很难继位,所以才动了要过继的念头。” 武桥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啊,要说这胡三爷可真行啊,他拒绝了过继,又认了一个义子天天带在身边,这不是跟那位作对吗?” 路林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是过继的事情再也没有提过,胡三爷也没有因此被责罚。” 武桥接着问:“这位山君第三子,叫什么名字啊?” 路林说:“不知道。第二任君后一直把他藏得很好,很少人见过。” 武桥夸张的叹了口气说:“就这么不受待见啊,连官方的名字都没有。” 他说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一位私生子,也是在父系的家族里没有被认同的,听爷爷说,当年路林入城的时候羸弱不堪,似乎受过虐待。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咳了起来。等他咳嗽过后,两人都沉默下来,唯有墙上的时钟在滴滴答答的继续走着,似乎每一声每一秒都写着尴尬两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杀人者死,打人者被打 过了好大一会,武桥才开口:“如果你和刘莹莹还继续留在城里,我保证武家任何人不会以任何理由对付她。” 路林认真的问:“你做的了主?” 武桥点点头:“但我不会拦着其他的武家人去找你的麻烦,你要知道,我们这样的家族,脸都被你和胡三打肿了,总得要找补点回来,胡三走的潇洒,你留下来的话可得扛着了。” 路林想了想,微微点点头说:“只要不直接来派出所里找我。” 武桥听到这句话苦笑了一下,以他的了解,这句看上去无比嚣张和自信的话,其实路林的意思只是:我怕麻烦。不是怕武家人跟他打架麻烦,而是总要处理一群普通人的询问和好奇麻烦。 武桥叹了口气:“让武泊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吧。”看到路林摇头,他接着说:“要是被刘莹莹看到你这样子” 路林闻言,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说:“麻烦小四爷了。” 武桥示意他按床头一个按钮,然后说:“别什么小爷大爷的了,那都是外面的人胡乱叫的,你也看到了,我们武家人其实就这样子,打也打不过你们,出了城更什么都不是,坐井观天的家伙,还称什么爷啊。” 刘莹莹被武枫护送着抬进武家小楼大厅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洗漱干净,换了一身武泊衣服的路林看到躺在担架上的刘莹莹时,脸色大变,不待担架放好,他就几步走到跟前,伸手去摸刘莹莹颈部的动脉,在指尖感觉到稳定的跳动时,才微微放下心来,仔细看着刘莹莹。 刘莹莹像是睡着了,头发有些凌乱,右边脸颊有些红肿,嘴角边还有一道划痕,血已经凝固了,在脸上形成一道红色的线。路林的手指抚摸过那道线,像是要把它抚平。站在一旁的武泊略有些紧张的看着武枫,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武枫冲他点点头,简单说了一句:“没事。”然后他微微向前一步,冲着路林说:“路公子,刘小姐没事,只是情绪有些激动,所以我让她睡一会。” 路林把目光从刘莹莹脸上移开,他的目光慢慢的移到武枫的脸上,然后又慢慢的从武枫的脸上移到随行的四个人身上,那是四个年轻人,有两个的脸上还稚气未消,一脸高傲倔强的迎向路林的目光,待看着那双淡金色眸子里透出的冰冷杀意,渐渐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片刻后,就忍不住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路林环视过众人,手指着刘莹莹的右脸,冷冷的问:“谁干的?” 武枫正要开口,他旁边站着的一个长发的年轻人已经大声的回答:“是我。”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很像再年轻一些的武夜,长发,高高瘦瘦,只是没有武夜那么俊美,脸上还有几颗痘印。他的脖子上有几道不明显的血痕。 路林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直到这个年轻人快要挺不住,他才冷冷的问:“尊姓大名?” 年轻人仰着头大声的回答:“武清河。” 路林又问了一句:“你动的手?” 武清河大声的说:“她先动的手。她,她,她抓我。”说到这里,武清河的脸涨得通红。他想要再说句什么,就看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他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周围的一切在眼前旋转起来,还没等他喉咙口的惊叫声喊出来,就有一道力量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那声惊叫生生的勒了回去,他觉得要喘不过气来,胸口憋的好疼,有眼泪冲到了眼眶里,眼前一阵发黑。等他重新看到光明,感觉到又有新鲜的空气涌进了肺里,他才发现自己在大厅的一角,武枫站在他的身边,右手还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领子。武枫前胸的衣服被撕开了一道裂口。武子杰挡在武泊的身前,其他三个和他一起进来的年轻人都躺在大厅的角落里。整个大厅似乎只有三个人没有动,武老爷子还端坐在沙发上,路林还站在大厅的中央,站在沉睡的刘莹莹身边。 武枫阴沉着脸问:“路公子,这是何意?” 路林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武清河,冷冷的说:“杀人者死,打人者被打,天经地义。” 武清河对着他平静的面容,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了,他的喉咙还在火辣辣的疼,眼眶里的眼泪一直在打转,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好不让它在众人面前流下来。 武枫皱着眉头说:“他打人不对,那也罪不至死。” 路林很快回答道:“刚才那一下,他不会死,只是要他半条命。” 武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也有些过了吧?” 路林指着刘莹莹嘴角的那道伤口:“她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女孩子,对她来说,这道伤口就像是毁容了,这对女孩子来说,比要半条命还要严重。” 武枫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在这时,有个声音传过来:“不会留疤的,有办法,可以治。” 路林抬头朝着声音望过去,见武泊从武子杰的身后走了出来:“路公子,刘小姐脸上的伤可以不留疤。”他停了停,看了看路林的脸色,接着说:“可以让我帮她检查一下吗?” 武子杰轻轻喊了一声:“小泊。” 武泊说:“爸,没事的。”路林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武泊正要上前,武子杰伸手拦住了他,武泊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武子杰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路林问道:“武夜呢?先把他放了。” 路林的眼睛眯了一下,想了想说:“好。”然后他指了一下还站在武枫身后的武清河:“他还欠我,不,是她,半条命。” 武清河觉得喉头一紧,后背的冷汗冒了出来,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武泊说:“我来换那半条命,我可以治好刘小姐的伤。” 路林点点头,突然一挥手,武清河只觉得腰部一紧,还没有喊出声,他人已经不受控制的朝着路林冲了过去,武枫在他身后伸手一抓,抓到了他的外套领子,路林的手猛的往后一拉,刺啦一声响,武清河的衣服撕裂了,他人接着冲向路林,这个时候他的声音才发出来:“啊啊啊啊”他冲到一半,武子杰的手一挥,一道银光滑向他和路林之间,只听到噹的一声巨响,似乎砍中了什么,但是武清河向前冲的速度丝毫未减,武枫扔掉手中半截的衣服外套,还没有来得及再伸手,路林的左手已经稳稳的落到了武清河的脖子上。 这几下变动极为快速,武泊等人只听见武清河叫了一声,然后噹的一声巨响,武清河已经落到了路林的手里,路林轻轻的咳了几声,右侧额头的发际线处慢慢绽出了一朵血色莲花。 路林对着武泊说:“四公子请,治好她的脸,我保证这个人毫发无伤。” 然后他右手一挥,他身侧的空气突然被撕裂,出现一道一人多高裂隙,裂隙里黑黑的深不见底,他左手用力,将武清河扔了进去,此时的武清河浑身软软的没有任何法抗,武枫大叫一声,冲了过来,武子杰手中的武器也扬了起来,路林没有理会他们,左手又一探,从那到裂隙里又拎出一个人,闷哼一声转手冲着武子杰扔了过去,接着右手一挥,那道裂隙快速的闭合了。 路林这一扔一拿,武枫已经快要冲到身前,迎着路林扔出的人一掌挥了过去,路林冲着他微微一笑,不再有任何动作。武枫心有疑惑,但是收式已是不及,另一方,武子杰挥出的一道银光也已经到了,待武枫看清来的人居然是武夜时,两人已经近在咫尺,他大惊失色之下,大叫一声,就要强行收招,正在这时,空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武枫和武夜往前冲的速度一下子缓了起来,武枫觉得有一股力量,轻轻的引导他的拳,巧妙的转了一个角度,堪堪的擦过武夜的身体,击在了武子杰挥出的那道银光之上。两者相撞,爆发出一阵大的震荡,武枫借势拉过武夜,连退几步才稳住身体,他手中的武夜却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众人醒过神来,武枫已经抱住了瘫软在地的武夜,路林转过头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武国安慢慢的收起了他的拐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武子杰和武泊第一时间冲到了武夜的身边,武泊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武夜,确定他只是昏迷并没有大碍,忍不住送了口气,冲着自己的爷爷点了点头。 武国安这才缓缓的开口:“老四,你带小夜先去里面休息吧。” 武子杰点点头,抱起武夜,往医疗室走去,武枫冲着一脸呆滞的另外三个年轻人说:“你们也去吧。” 三个人点点头,跟着武子杰走了。 武国安待他们走远,才对武泊说:“帮那位小姐看看吧。” 武泊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武枫冲他点点头,落在他身后一步,跟着走了过去。武泊走到刘莹莹身前,正要说话,路林突然一指武枫说:“大公子止步,你再往前,我就没有把握了。” 武枫看了一眼武泊,冷冷的说:“我这个弟弟不懂修行。” 路林点点头说:“不伤医者,哪一族都是这样。” 武枫还要说什么,武泊转头对他说:“大哥,没事的。” 武枫闻言,站在武泊一米开外的地方,冷冷的盯着路林,不再说话。 武泊仔细的看了一下刘莹莹的伤势,对路林说:“路公子,刘小姐没事,除了脸上的伤,没有任何别的问题,脸上这道伤口很浅,我这里有一盒如玉膏,你拿去,早晚擦一次,三天以后就好,不会留疤。” 路林接过武泊递过来的一个圆圆的小铁盒子,收起来,担心的问:“那她为什么一直不醒?” 武泊笑了笑:“我大哥对她用了一个沉睡咒,没有伤害,只是让她睡着了,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让她醒过来。” 路林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她在这里醒过来,麻烦更大。” 武泊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小心的问:“路公子,刘小姐没事了,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在这里等她醒过来。嗯,武清河” 路林仔细看了看武泊打断他的话说:“武夜是你哥哥?” 武泊愣了一下,点点头:“亲哥哥。” 路林轻轻的说:“你们俩不太一样。” 武泊微微一笑:“很多人都这么说。” 路林转头对武枫说了一句:“接着。” 然后一道黑影呼的扑了过去,武枫早有准备,并没有惊慌,而是伸手抄过来稳稳的接住,连退了两步,低头看去,武清河已经昏迷不醒,颈部有一道红色的勒痕。他抬头怒视路林,路林微微一笑:“吓的。” 武泊冲路林点点头,走过去接过武清河,招呼人帮忙抬到医疗室去了。 路林对武国安说:“武老爷子,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告辞了。” 武国安看着他,问道:“路公子有何打算?” 路林平静的说:“武桥刚才也问了这个问题。”然后他简要的把和武桥的协议讲了一遍。武国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武枫正要说什么,路林抬起头看向门口,清晨青白的微光中,武子豪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吃个素包子吧 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晴 路林看着走进来的武子豪,神色一动,慢慢的往刘莹莹的身边靠了靠,左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右手垂在腰侧,微微虚握。 武子豪先走到武国安的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武国安长叹一声,神情萧索的站起身来,说了一句:“交给你了。”然后拄着拐着头也不回的走了。武枫向前几步想要掺扶一下爷爷,武国安摇了摇头,摆摆手自顾自的走了。 武子豪看着父亲走远,转身走向路林,到了他身前几步停住,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路林迎着他的目光,身体渐渐的绷紧了。 武子豪问道:“你就是鹿九的儿子?听说你把武夜打了。” 路林轻轻的说:“他先动的手。” 武子豪点点头,接着问:“你是在这城里觉醒的吗?” 路林点点头说:“多亏了二公子。” 武子豪意味不明的一笑,看了一眼武枫,武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武子豪接着问:“多久了?” 路林答:“五年了。” 武子豪挑了挑眉毛:“全部吗?” 路林摇摇头:“我是半血,只有一部分。” 武子豪说:“一部分就打的武夜那小子找不着北,你的血脉天赋不错。” 路林平静的说:“是三公子大意了。” 武子豪哈哈一笑说:“胜不骄,有出息。” 路林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他。 武子豪接着说:“我刚听到小桥答应你的事情了,他既然应了,我们武家不会不认。” 路林闻言一喜,眼睛亮了,神情也放松了一些。 武子豪转头对武枫说:“你也去休息一下,我送送路公子。” 清晨的街道,已经有零星的晨练的人,路边买早点的小摊贩也开始忙碌着准备起来。武子豪背着双手,施施然的走在前面,路林安静的跟在他后面,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走着。 武子豪头也不回,幽幽的说:“我从小在这个城里长大,小的时候,每天要早起练功,我爸每天逼着我们兄弟几个从城东跑到城西再跑回来,回来晚了就没有早饭吃,开始的时候,我年纪小,跑不快,想要偷懒,跑到城中心就往回返,结果发现,总是会绕很多弯路,不管多早折返,最后还是会迟到饿肚子。而老老实实跑到城边,反而能吃到早饭。然后我就知道了,有些时候,有些路看起来是捷径,其实却是弯路。” 路林皱着眉头安静的听着,他不是太明白武子豪的意思。 武子豪也没有等他回答,接着说:“后来我长大了,再后来慢慢老了,这个城越变越大,不光我,武家人已经没有人再每天在城里跑了。” 路林突然插话说:“有人跑。” 武子豪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路林。 路林也停下脚步,他们两个同时停下,像两个听到了立定口令的士兵,路林依旧和武子豪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他轻轻的说:“二公子每天都跑,从城北的象山到城南的鹿苑。” 武子豪的眼睛闪了一下,脑袋轻轻的点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转过头,又开始慢慢的往前走,路林依旧跟着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武子豪沉默了一会,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他看了看街边正在忙碌着做早饭的一对摆早点摊小夫妻,转向了右边的那条路,走过路口,他接着说:“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座城是武家人的城,如果我愿意,我知道这座城里所有的人,所有的妖,所有的半妖。但是,今天早些时候把胡修远送出城的时候,他让我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这个城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人,很多我不知道的妖,很多我不知道的半妖。” 路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有很多,只有我一个半妖。” 武子豪的脚步又顿了一下,他又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依旧停在两步之外的路林。 路林看着他认真的说:“城里只有我一个半妖,没有别的半妖了。” 武子豪挑了挑眉毛,看了他半响,叹了口气说:“真是不会聊天的孩子。” 路林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 武子豪又一次转过,背着手,接着向前走。这一次他问:“刘小姐就那样送回去没事吗?” 路林点点头,看了看越来越亮的天际说:“没事。” 武子豪接着问:“你的伤要不要让武泊再看看?” 路林摇摇头,然后想起来他是跟在武子豪身后,又连忙补了一句:“没事,很快会好的。” 武子豪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有时候,真羡慕你们的天赋啊。” 路林认真的回答:“二公子和三公子也这么说过。” 武子豪微微一笑,不再接话。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半个城市,走到一个路口,武子豪站定,对路林说:“就到这里吧。” 路林向周围看了看,赫然发现这里是傅潼所住的小区附近,他正诧异间,就看见武子豪抬手指着不远处路边的一家店说:“那边,有一个很好吃早餐店,我以前常来,很久没有吃过了,今天突然很想念老板娘做的肉粥。” 路林又看了看那家店,那是一家粤式的茶餐厅,餐厅的门紧紧的关着。路林看了几眼说:“好像今天不营业。” 武子豪愣了一下,转身几步走过去,看到紧闭的餐厅门口贴着一张a4的纸,上面潦草的写着几个字:东家有事,暂停营业。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依然跟他身后的路林,问了一句:“这也是你的天赋吗?。” 路林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认真的摇摇头。 武子豪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路林赶忙说道:“我知道有家店豆腐脑挺好吃的,素包子也不错。” 武子豪看了看他,摸了摸肚子,无奈的说:“你带路吧。” 这是一家很小的店,十几平米的店面里,挤挤挨挨的放了四张桌子。经营生意的是一对夫妻,时间还早,店里没有什么人,两个人在忙着包包子,擦桌子,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拿着一个包子在吃,包子很热,小姑娘一边吃一边呼呼的吹气,小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老板娘似乎是认识路林,看到他来了,热情的打招呼:“路警官,今天好早啊。”路林笑着点头说:“早。”然后冲着吃包子的小女孩挥了一下手手:“琳琳,早啊。”叫琳琳的小女孩满嘴塞的都是包子没法说话,看着路林,笑着挥手,眼睛眯成了两个好看的月牙形。 武子豪和路林坐定,路林要了一碗豆腐脑,一笼素包子给武子豪,然后又跟老板说:“打包两份豆腐脑,一笼肉包子,一笼素包子。” 武子豪皱着眉头看着他,一边擦筷子一边问:“你不吃吗?” 路林笑着摇摇头:“我等下回去和刘莹莹一起吃。” 武子豪看着摆在桌子上的早餐,有些生气的说:“给女朋友打包都有肉包子,给我就是素包子,年轻人怎么能这样啊?” 路林的脸红了,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素包子更好吃,更,更,健康。” 武子豪瞪着他,他连忙朝老帮娘喊:“再加一笼肉包子,还要一碟泡菜,两个卤蛋。” 店里客人还很少,包子咸菜卤蛋很快就上了,路林殷勤的把素包子往武子豪面前推了推:“你尝尝,素包子真的很好吃。” 武子豪又瞪了他一眼,夹起一个肉包子狠狠的塞进了嘴里。 路林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武子豪三口两口吃下一个包子,忍不住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路林笑嘻嘻的说:“好吃吧,刘莹莹特别喜欢。但是,素包子真的更好吃呢。” 武子豪一口包子差点噎住,他伸直了脖子努力咽下去,然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要用那种笑容对着我,我一个老头子,别把我跟你女朋友比。” 路林笑笑,不再说话。 武子豪吃饭的速度很快,片刻后两笼包子一碗豆腐脑就吃完了,他满意的擦擦嘴,对路林说:“嗯,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了,不错。” 路林笑嘻嘻的对吃完了包子凑过来的小姑娘说:“今天的包子很好吃呢,琳琳你帮忙了吧?” 小姑娘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一个劲的点头:“我帮忙拌馅了。”然后左右看了看问道:“警察叔叔,那个姐姐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啊?” 路林笑着说:“今天是周末,姐姐有点不舒服要睡懒觉,叔叔把琳琳做的包子带回去给她吃。”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姐姐生病了吗?” 路林点点头说:“吃了琳琳做的包子,很快会好的。” 小姑娘高兴的笑起来,她的妈妈在后面喊:“哎呦,琳琳,不要缠着叔叔了,快来帮妈妈。”小姑娘答应了一声,跟路林挥手再见,走到门口又跑回来:“警察叔叔,我上次考试得了满分。”她然后得意的挑挑眉毛,接着说:“我很厉害吧,我很快就长大了。”路林哈哈大笑,夸奖了她几句,小姑娘高兴的一蹦一跳的走了 武子豪看着路林和小姑娘聊天,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等小姑娘走远,他才对路林说:“这小姑娘本体是什么?” 路林认真的看着他:“人类,和你一样的人类。” 武子豪震惊的看着他。路林轻轻的挥了挥手手,淡淡的银光一闪而过,周围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路林看着武子豪认真的说:“武三爷,琳琳真的是人类。” 武子豪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平静下来,自嘲式的苦笑了一下说:“原来捷径走的太多,是真的会最终走上歧路。”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路林看着他,没有说话,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吃店的阵法结界里,像是和这个世界隔得很远,又像是和这个世界离得很近。 过了好大一会,武子豪才开口说话:“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路林说:“送刘莹莹回家,吃饭,睡觉。” 武子豪听了哈哈一笑:“你这句话,很有几分禅意。” 路林摇摇头:“我不修佛法,我只知道活着总要过日子。” 武子豪认真的看着他:“你不错,真的很不错。” 路林微微一笑:“我知道。” 武子豪又笑了起来:“为了女朋友这么拼命,会被人抓到软肋的。” 路林想了想说:“刘莹莹就是我的软肋,就算我藏着掖着,也藏不住掖不住,这个城里,这个世界上我都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就是我的命,不拼能怎么办呢?” 武子豪点点头说:“会很辛苦。” 路林笑笑:“还有命可以拼就不辛苦。” 武子豪转头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城市,沉声说:“我们武家人,被祖先庇护的太久了,走惯了捷径,现在已经走上了歧路。小桥的眼光很好,看的也很远,”说道这里,他转过头来看着路林:“他给武家选了一块很好的磨刀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磨刀石也有选择 路林沉默了,当病床前的武桥说出不打扰刘莹莹但也不会阻止武家人来找他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出了武桥的用意。早上,武子豪又说出捷径和歧路的话,他就渐渐明白了武家这两代的领军人物虽然没有商议过,但却非常有默契的在这两天的事情中看到了武家现在的问题所在,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他作为给武家年轻一代磨刀的人。 路林清了清嗓子:“您刚也说了,刘莹莹是我的软肋,那您应该知道我的条件和底线。” 武子豪点点头:“武家人保证不再动刘莹莹。顺便问一句,那姑娘知道你的身份吗?” 路林轻轻的摇了摇头。武子豪叹了一口气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是啊。” 路林看着他问道:“这就是您不结婚的理由吗?” 武子豪的脸有些涨红了:“你这孩子,还真是不会聊天啊。咳,咳,那我保证武家人不会在那姑娘面前透露你的身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她昨天的记忆都消除了。” 路林摇头说:“这个我自己可以做。” 武子豪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问道:“你想过离开这个城市吗?带着那姑娘,这世界很大的。” “武桥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还是想在这个城市里待下去,刘莹莹喜欢这个城市,我想和我喜欢的人在她喜欢的城市里生活下去。而且,这个世界其实很小,逃开了这座城,还会有下一座城,离开了天罗,还会有地网。我的身份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我曾经抱怨过,但是后来慢慢明白抱怨没有用,逃避也没有用,我父亲的血留在我的体内,这是事实,我不想再逃。” 武子豪看着他,第二次说:“你不错,真的很不错。”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选择不了,比如我的血统,但是有些事情我可以选择,武家人可以来找我,我不介意做磨刀石,但是您刚才也说了,我有软肋,我的软肋已经被三公子抓到了一次,所以,我想我应该把我的底线再往前摆一些:武家人不可以动刘莹莹,她如果再有任何的不测,任何我不愿意看的的意外和事故,不管是不是跟武家有关,我都会视同武家人做的,我都会朝武家人出手,而且不会顾及下重手;不可以让她知道我的身份,不管是明示暗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刘莹莹不管从哪个渠道知道我的身份,我同样都会视同武家人做的,我也会向武家人出手,我打不过您,但是武家这一代的年轻人还有很多。” “人都有旦夕祸福,刘姑娘出个车祸,你别瞪我,我是说万一,崴个脚,摔一跤什么的,这总不能算到我们头上。” “那就保证她不要崴脚摔跟头。” “这有些过了。” “武家人已经试探过我的底线,现在,我要把底线往前摆,刘莹莹出任何问题,我都会算到你们头上,我都会要求加倍的奉还。” 武子豪的指头在餐桌上轻轻的敲了几下想了想说道:“你是在要求我们保护她。” “您可以这么认为。” “那我们武家人有什么好处?” “我不会再追究这一次武家人劫持刘莹莹的事情,不会再因为这个事情向任何武家人出手,包括三公子和那位伤了刘莹莹的武清河。而且,在以后磨刀的时候,我可以保证武家人没有人会死亡和伤残。” 武子豪沉默了,他清楚的明白路林的意思,也听得懂他话里的威胁,如果不答应,路林不仅不会答应做武家人的磨刀石,反而会以此为理由向武家年轻一代人出手,而且会下重手。他想问路林为了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值得吗?可是又问不出口,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路林的答案。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那个明媚爽朗的女孩子,如果当年自己也像路林这样站在她身前用生命是保护她,那么现在的自己和她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路林,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天赋,而是因为他有实力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并且愿意为她和整个世界为敌,这样单纯的拼命保护一个人的努力,是他曾经想要去做而没有做的。武子豪摇摇头,想要甩掉心里那一份名字叫做后悔的黯然,他叹了一口气,对路林说:“我答应你,会尽全力保护刘姑娘的安全,但是,我不能保证她不会崴脚摔腿,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 “我明白,真要是她自己鞋子不合脚不能怪路不平。” “该给那帮孩子们找点事情做了。” “刘莹莹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说我的。” “你还有什么事?” “刚才说的是刘莹莹被劫持的事情,现在说我来给武家磨刀的事情。” “等等,这不是一件事情吗?我已经答应你保护那姑娘的安全了。” “怎么能是一件事情呢?刚才是清算刘莹莹被劫持的事,现在是我的事,一码归一码,三少爷劫持刘莹莹,武清河伤了刘莹莹不能不付出点代价吧,刚才是说这个。” “小夜劫持刘姑娘,可是他也被你揍了,武清河伤了那姑娘,小泊已经替她治好了。” “这些都是应该的啊,做错事情,当然要修正错误,承担后果。三少爷劫人,就得挨打,武清河伤人,就得挨打,四少爷是替他了,但是,做错事情除了要承担后果还要接受惩罚的。劫匪劫了人,把人质还回来就不用坐牢了吗?贪污犯贪了钱,把钱还回来就不用坐牢了吗?如果只是还人还钱不用接受惩罚,那还要警察干嘛?我是警察,应该把三少爷抓去坐牢的!” 武子豪看着突然间咄咄逼人的路林,感到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你不错,真的很不错。” 路林坦然的说:“我知道。”然后接着说:“现在可以说我的事情了吗?” 武子豪点点头,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第一,不可以在普通人面前暴露我的身份,我还想继续做警察这份有前途的工作。” 武子豪闻言哈哈一笑,点头说:“好。” 路林的表情更加认真了:“第二,我是收费的。” 武子豪愣住了。 天渐渐亮了,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炎夏清晨特有的干爽让人懒洋洋的不愿意睁开眼睛,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让酣睡了一夜的傅潼觉得肚子饿极了。 是起床吃饭还是在舒适的被窝里继续好梦,这大概是每个早晨永恒的难题。 每当傅潼想要起床的时候,总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向她扑过来,好像要把她轻轻的推回到香甜的梦里去。她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渐渐听到有慢吞吞的脚步声,走到近处,停下。 傅潼睁开眼睛,看到子期蹲在旁边,眼睛微微带着笑:“吃早饭了。” 傅潼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孩子照顾她醉酒,带她购物,如今还要做早饭给她,他们两个,倒像是他收留了她。 子期做的早饭就是把冰箱里的冷冻食品都热了一下,所以餐桌上有一大碗饺子,有一大份豆沙包,还有之前涮火锅剩下的午餐肉,一份咸菜。 子期坐在桌子边上,骄傲的脸上带着“我很能干快来夸我”的表情,傅潼忍住笑,大大的表扬了他一番。 子期今天看起来格外的高兴,一扫前几日的阴郁,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皮肤闪着珍珠贝母般的柔润光泽,惹得傅潼忍不住调侃他:“昨天晚上做美梦了?”没想到子期竟然真的点点头说:“嗯。我梦到我妈妈跟我说,她现在过得很好,我告诉她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她说她很开心。” 傅潼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子期会这么评价她:一个很好的人。 坦白讲,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子期不算好,至少不够细致,她总是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一个人去宠物医院,她甚至没有追问过他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年纪小小就离家出走。一开始是冲动的善意,之后是被迫,她甚至一直在后悔捡到一个麻烦。 她有些愧疚,又有些难过,很长时间以来,她陷在自己世界的泥沼里,无暇他顾,自怨自艾,除了刘莹莹和路林,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意再接受任何善意,她怀揣着恶意打量世界,冷淡和疏远一切人群,却不曾想有个孩子会如此评价她。 她一刹那间又想起自己的父母,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天人永隔的父母,她突然觉得眼睛模糊了,赶紧大力的吸了一口气,却不料一下子呛到了,大声的咳嗽起来,一时间脸涨得通红,眼泪也流了下来。子期被她的反映吓了一跳,赶紧递纸巾过来,待她终于顺过气来,看到子期坐在自己身边,手撑着脸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她一愣,一边用纸巾混乱的擦脸,一边问:“怎么啦?干嘛这么看着我?”子期认真的说:“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奇怪的少年 傅潼有些恼怒瞪向他,子期装作没看到,轻声问她:“我明天带毛毛回家,你能把我送到咱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车站吗?我叔叔会来车站接我。” 傅潼点点头:“好。” 子期笑了笑:“那今天咱们出去玩吧。”他说完又加了一句“带上毛毛。” 傅潼想起他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毛毛和自己,竟从未有出去游玩过,于是笑着点头:“你想去哪里?” 最终决定去城南的鹿苑,这是城南最大的公园,有一片很大的人工湖,湖边有一些游乐设施,公园一角还有一片湿地,散养着几十头鹿。 傅潼备一个大大背包,在里面垫一条旧浴巾,把毛毛放进去背上,她得意的转了个圈,跟子期说:“怎么样?” 子期笑着竖了竖大拇指。 出门时,傅潼背上毛毛,子期也背一个小背包,带些水和吃食。两人一狗到了楼下,走到小区门口子期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天空,说了一句:“和来时那天一样的蓝天啊。” 他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傅潼有些纳闷,正想要问什么,还没有来得及说,子期已经指着小区门口停着的一辆出租车说:“哎,有空车。” 盛夏公园里,人并不多,傅潼和子期带着毛毛在公园一角的草地上跑了一圈,少年和狗狗就以天气炎热为由不肯再动弹,傅潼无奈的让他俩在一片树荫下坐好,自己去游客中心买冷饮。 当她带着三个盒装的冰淇淋回来时,发现子期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那少年大概和子期年岁相当,腰身纤细,面色苍白,有精致的五官,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白如云卷云舒,黑如夜色至深,他抱着膝盖坐在子期一步之遥的地方,两人一狗都抬头看着天空,没有说话。 傅潼远远走来,看到蓝天白云,绿树红花,树下有清俊少年,树上有声声蝉鸣,树间有徐徐微风,风吹起少年的发,他们的眼睛,如同琉璃,在盛夏透明的阳光里闪着微微的光。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一切都变得如此静谧而美好,她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两个少年拍了一张照片。手机快门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时间魔咒,两个少年同时转过头来看向她,两人都微微蹙着眉头。 傅潼走过去,扬起手中的袋子说:“我买了冰淇淋。”她走向前,打开口袋给两人看:“有巧克力c香草和草莓味的,子期你要哪种?” 子期选了巧克力。 傅潼把袋子转向少年问:“你要哪种?”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她。 子期诧异的望着傅潼,一双漆黑眼睛瞪得很大,太过吃惊以至于手里的冰淇淋盒掉到了地上。 傅潼望向他,子期闷闷的说:“干嘛要给他?” 傅潼吃惊的看了一眼子期:“他不是你朋友吗?” 子期瞥了一眼少年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他。” 傅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没关系啊,吃个冰淇淋就认识了啊。你要哪种?”她低头仔细的看着少年,这才发现这个人或许并不是她认为的少年,他长的非常精致,许是年龄尚小的原因,五官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傅潼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判别出他究竟是男是女,但由于他身上有一种和子期有些类似的冷冽疏离的感觉,傅潼心里暂时还是把他当做男孩子。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他或者应该是她皱着眉头,看着袋子里的两盒冰淇淋。 傅潼等了他几秒钟,看他没有拒绝的表示,就从袋子里拿出那盒香草味道的塞到他手里说:“这个是香草味的,很好吃,你尝尝。” 少年拿着那盒冰淇淋,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傅潼,傅潼笑了笑,拿出那盒草莓味的,问子期:“毛毛呢?我准备了它的。”子期一边打开冰淇淋一边回答:“跑那边树荫里去玩了。” 傅潼说:“那它就没有口福了。”说完打开冰淇淋坐到两人中间,挖起一勺美美的吃了起来。 少年看着他们吃了几勺,脸上露出了解的表情,低头打开了盒子,拿出勺子也吃了起来,第一勺冰淇淋入口,少年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有惊涛骇浪涌过。傅潼看到了他的表情,微微一笑笑:“以前没有吃过这个牌子的?”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说话,一口接一口,片刻就把冰淇淋吃光了。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看着还在慢悠悠吃着的傅潼,眼神中流露出渴望的光芒,他盯着傅潼的勺子,那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傅潼看着他的表情,问了一句:“还想吃?” 少年忙不迭的点头。 傅潼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少年,少年盯着她,他有那样一双眼睛啊,黑白分明,纤尘不染,就那样看着,傅潼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想起这些天遇到的人,子期c苏辰,还有这个苍白的雌雄莫辩的少年,他们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双望着你时让你无法拒绝的眼睛。傅潼认命的叹了口气,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默默地叹息道这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啊。她站起身来,对子期说:“我去买冰淇淋,你还要别的吗?” 子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少年说:“让他自己去买,天好热。” 傅潼转身看着少年,少年站起身来,不说话,只是看着傅潼。 傅潼叹了口气,对子期说:“没关系,反正不算远。你吃完了就乖乖在这里等我。”子期不耐烦的点头。 傅潼抬脚朝游客中心走,走了两步,发现少年跟在她身后,他站起身来比子期要高些,只比傅潼略低了一些,身材很是纤细,身上月白色的t恤和长裤看不出材质,像是丝绸的。傅潼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吧,天很热,不用一起去。你还要香草的吗?还是要巧克力?” 少年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子期,想了想,说了两个字:“香草。” 傅潼笑了笑说:“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吧,很快回来。” 她转身走了两步,发现少年跟了上来,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又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她回头,发现子期也跟了上来,子期发现她回头,把头一低,没有说话。 傅潼不知道子期在别扭什么,她只能叹息着小孩子的脑回路奇特往前走去。 在游客中心,少年拿到香草冰淇淋很快就吃了起来,当他吃完第三盒的时候,傅潼无论如何不肯再买给他了:“你吃太多,会肚子疼的。” 少年蹙着眉头,不解的望着她,执拗的说:“香草。” 傅潼叹了口气,她现在也觉出了这个孩子有些奇怪,她只是摇头说:“不行,不能再吃了。”然后她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呢?” 少年不回答,只是执著的说:“香草。” 傅潼无奈的摇摇头,正要说话,子期拉了她一下,她停下来看着子期,子期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然后他走到那个少年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你回答问题,给你香草。” 那个少年眨了眨眼睛,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子期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道:“香草。” 子期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继续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父母呢?” 少年想了好几分钟,然后回答了一个字:“没。” 子期的眼睛深处闪了一道细弱的金色闪电,他问:“你是谁?” 少年的表情变了变,他看上去有些困惑,有些不解,他又想了好大一会,重复了一句:“你是谁?” 子期似乎没有把他这句话当做是重复自己的问话,他清楚的回答道:“我是子期,你是谁?” 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似乎在思考子期是谁,自己是谁,他略歪着脑袋,认真的想这个问题,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有星辰升起,又似乎有初雪飘落,眼光闪烁不停,最后,他看着子期,反问了一句:“我是谁?” 傅潼听到这里简直要无语叹息了,这个哲学的究极问题,从一个漂亮的不辨性别的少年口中说出来,简直让人不知道该感叹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漂亮的皮囊却没有给他与之匹配的智商,还是该感叹上帝是不公平的,既然给了他漂亮的皮囊为何又吝啬给他智商? 子期的眼睛深处又闪过一道金色闪电,他看着,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微笑对少年说:“你是香草。” 少年似乎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那道闪电,整个人表情为之一肃,下意识的抬起了右手,伸出食指点向子期的眼睛。就在这时,傅潼看不下去了,她在子期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伸手抓住了少年的右手说:“子期,不许欺负他。” 然后她对少年说:“你别听他的,他逗你玩呢。告诉你姐姐,你记得你从哪里来的吗?” 少年被她捉住右手,眼神又是一变,他看着傅潼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看了半天,轻轻的抽了出来,指了指天上。 傅潼叹了口气,她想了想,把子期拉到一边认真的说:“你去刚才吃冰淇淋的地方去找毛毛,找到了就在那里等我。这孩子有些问题,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公园里,我打电话报警。” 子期看着少年,眼神复杂,他轻轻的说:“是有些奇怪,有意思。“ 傅潼瞪了他一眼,又交代了他几句,让他去了。然后她回到少年的身边,又买了一盒香草冰淇淋,拿在手里,问少年:“告诉姐姐,你记得什么?告诉我,给你冰淇淋。” 少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冰淇淋,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回答说:“静川。” 傅潼在心里翻了大白眼,脸上还要保持微笑,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但还是最后问了一句:“那你记得你的名字吗?或者别的谁的名字?” 少年这一次没有想太久,他回答道:“武若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我一定会回来 傅潼看着专心吃冰淇淋的少年,开始打电话,可是路林和刘莹莹的电话都打不通,她叹口气,拨了报警电话。 她描述了少年的情况,警察那边给了她最近的一个派出所的电话和地址,要她带孩子过去。她挂断电话,抬头看了看蓝天,对于最近自己出门总是能捡到丢失孩子的能力默默地竖了一下中指。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在吃冰淇淋的少年,可是,那个少年,不见了。 傅潼大吃一惊,她的视线离开的时间不超过半分钟。她连忙询问了游客中心售卖处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对于那个一身白衣的漂亮孩子有印象,指了一个方向说他往那里去了。傅潼在心里感谢了一下他的颜值,漂亮果然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用的。 她朝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追了一段路,没有见到那个少年,只得停下来,想了想,给子期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子期带着毛毛找到了她,对于她说的少年不见了,子期明显的要淡定很多,他甚至对傅潼说:“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傅潼带他去了公园管理处,说明了情况,要求查看公园的监控,公园管理处对“孩子走失”的问题十分重视,很快她们就看到了当时监控,游客中心售卖处的监控确实显示一个白衣少年朝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走了,还看到了几分钟后傅潼追出去的身影,但是奇怪的是,此后在任何的监控中都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那个白衣少年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如果不是有监控中心的那几分钟录像,管理处人肯定会认为是傅潼的恶作剧。 管理处的人员一再强调监控没有任何技术问题,发誓此前从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并再一次报警。然后警察来了,详细的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并做了相应的记录,但是鉴于那个少年的身份不明,最后只能要求管理处封存那份监控,然后要傅潼去派出所做了一份笔录。 从派出所出来,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又热又饿,两人一犬都有些没精神,但是子期还是坚定的拒绝了傅潼提出的随便吃点东西的建议,最终,两人一狗去了一家子期指定的烤肉坊,由于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人很少,他们独占了一个大包间,点了一大桌子烤肉,依然是子期风格的全肉食无素菜,吃到肚子饱胀才心满意足的打车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照例是吹着冷气瘫在沙发上,傅潼和子期喝着冷饮聊了几句公园里的奇怪少年,傅潼就子期对少年的态度进行了轻描淡写的批评,子期不屑的撇了撇嘴没有回应。 傅潼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坐直了身体,压低声音对子期说:“你说,我们会不会是见鬼了?” 子期送了她一个大白眼。 傅潼却来了精神,她起劲的说起来:“你想啊,一身白衣,看不出是男是女,人哪有漂亮成那样的,不说话,爱吃凉东西,监控上找不着人,怎么想怎么像是见鬼了!”子期没有接话,她自己却打了个冷战:“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子期送了她一个更大的白眼,说道:“不是鬼。” 傅潼不放弃的继续说:“那就是妖,事有反常即为妖!肯定有什么不对,是不是要去庙里拜拜?” 子期连送她白眼的力气都省了,闭上嘴巴去逗毛毛。 傅潼自己念叨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也就淡了。两人一犬沉默下来,屋里渐渐只剩下盛夏午后的一室阳光和空调运转的声音。 过了好大一会,傅潼对子期说:“你东西收拾好了吗?“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子期的回答,她转过头,看到子期抱着毛毛歪在沙发一角,已经睡着了。 傅潼笑笑,起身拿一条薄毯给他细心盖好。 阳光下,少年秀气的眉微微蹙着,呼吸均净,毛毛一身的黑色毛发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额头上一道浅浅的淡粉色印记,几乎看不出了。傅潼仔细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卧室。 这几天子期一直住在这里,傅潼进来的不多,她本以为会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推开门却只见一室清爽,所有东西井井有条,比她自己住时还要干净整齐。 傅潼看了一遍,总觉少些什么,想了一会才记起子期叔叔来时曾带过两支大箱子,初时堆在客厅,后来还是傅潼帮忙推去卧室,箱子很大很重,傅潼当时还在心里吐槽子期“真是大少爷,离家出走都要带着全部家当”,现在却不见了踪影,只再床角的地上放着子期的那支小箱子。她转念一想,前几日都是子期自己在家,箱子提前邮寄或者托人带走也是可能的。 她不再多想,走到靠窗一张小梳妆台前坐下来,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旧首饰盒,然后取出在饭店里抽奖抽到的那支金镯子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拿出胡修远给的那张银行卡,也放进了首饰盒里。 她呆坐了一会,又打开首饰盒,把那张银行卡拿出攥在手里叹了口气:“可以少工作好几年啊。”她用手指在银行卡的芯片处反复摸了几遍,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了回去,把首饰盒关上。 傅潼打开了子期的小箱子,箱子里整齐的放着几件衣服几本书,她简单看了一眼,把首饰盒放到了一角,刚要关上箱子,身后突然传来子期的声音:“你在干嘛?” 傅潼手一抖,箱子盖从她手中滑落,发出了一声巨响。傅潼抚摸着心脏站起身来,转回头看到子期抱着毛毛站在卧室门口。她拍拍胸口:“我本想着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可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 子期没有说话,看着她。 傅潼在床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说:“来,坐。” 子期依言坐下。傅潼想了想,小心的说:“子期,嗯,你一直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的,没关系。我,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回去以后有人还欺负你,不管是谁,你都可以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总有办法的不是吗?” 子期把毛毛放下,让它自去床上找舒服地方躺着,他看着傅潼,轻轻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家人,是他们欺负你,你父亲叔叔不帮你,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但是不要再随便离家出走,不要乱跑,你还小,外面真的不安全。” 子期小声问:“你担心我?” 傅潼长出了一口气:“嗯。我把你捡回来,可不是希望你以后再离家出走的。” 说完拿出一张便利贴递给他:“这上面有我的电话c邮箱cqqc微信c公司的电话,还有路林和刘莹莹的电话,你记好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不管什么事情。万一临时联系不上我,你可以打给路林或者刘莹莹,别看路林那天态度很凶,其实他人很好,我会交代他们,不会漏接你的电话。” 子期拿着那张小小的黄色便利贴,看着上面蓝色墨水的整齐笔迹,低头轻声说:“谢谢你。” 傅潼呆了几秒钟,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揽住子期的肩膀,子期很瘦,肩头还有些细弱,甚至能触到硬硬的骨,在她的手掌心里,刚好满满一握。她握了一下,轻轻松开。 屋里陷入沉默,毛毛细碎的小呼噜,在这一室静谧中显得各外响亮。 不知过了多久,子期轻轻开口:“我不是私生子,但我妈是我爸的第二任妻子,我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前些天,我妈死了,我爸病了,我的大哥,他不想让我住在家里。”说道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傅潼,看到傅潼脸上有些担心又有些难过的表情,子期愣了一下,生硬的把头扭到一边:“我叔叔一直向着我,我大哥趁着我叔叔不在,让人赶我,就打了起来。后来就遇到你了。” 傅潼不知道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后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人生在这个夏天转了一个急急地大弯,从童话剧完全翻转成宫心计,他在最短的时间里体会生活的残忍,急速成长。傅潼想起他的懂事,他收拾的整齐的房间,他用冰箱里的东西做的早饭,他时时的阴郁,突然觉得理解了他为何要坚持跟她住而不是去跟自己的叔叔,当身边的人开始远离甚至背叛,一个善意的陌生人或许更让人有安全感。 傅潼沉默半响,“放寒假了,回来玩。” 子期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会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问题 武子豪和路林吃完早饭,谈完磨刀石的问题,目送着路林消失在人群中,他呆呆站立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才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 他去了几处地方,先是武桥和胡杨打架的小院子,地上的血迹c碎裂的瓦砾和满地断裂的武器已经被清理干净,武子豪在那面影壁墙前站了一会,又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 他走起来动作很慢,但是奇怪的是,很快就到了武桥和顾长亭找到胡杨留下的线索的那间房子,客厅的墙壁上还留着武桥用手指画的简陋地图,他看了几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慢慢的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接着他又陆续去了武桥顾长亭当晚去的那几处空房子,不到半日,他就沿着武桥当日走过的路线反向走了一遍,最后走到了市政府旁边的公园停车场,站到了当时武桥和路林停车的地方。他站了一会,想了想,就又背着双手,慢慢的走了,这一次,他回到了武家的那栋小楼前。 小楼里很安静,每个人都静悄悄的做自己的事情,就连走路都蹑手蹑脚,像是害怕惊醒沉睡在暗处的恶魔。武子豪先是去了武桥的病房,武桥的母亲林芝正坐在床边,端了一碗汤在喂给武桥喝。武桥看到武子豪进来,叫了一声“三叔”正要说话,武子豪摆摆手说:“你先吃饭,一会再说。小夜呢?” 林芝站起身来答道:“在隔壁的房间,已经醒了,小泊说没什么大碍了。” 武子豪冲她点点头说道:“我先去看看小夜。” 武夜的伤不似武桥那么重,全身看上去伤痕累累但基本没有伤到骨,他最重的伤在头部,脸全肿了,还有些脑震荡。用武夜的话说是“脸被抽大发了”。 武子豪进去时,武夜正趴在床上,正在和武子杰和武玉说话。看到武子豪进来,三人停下来招呼他。武子豪点点头走到武夜床前,武夜歪着头叫了声三伯。 武子豪嗯了一声,转头对武玉说:“有相机吗?” 武玉有些不解,但还是掏出了手机回答道:“没有相机,这个可以拍照,行吗?” 武子豪点点头,指了指武夜说:“给这个猪头拍,好好拍,多拍几张。” 武玉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武子杰。武子杰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武子豪看武玉不动,厉声说道:“快拍啊,等什么呢。” 武玉举起了手机,武夜把头扭向一边叫到:“三伯,三伯,我错了,我错了。” 武子豪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知道错了?你一个堂堂大修行者,居然对一个普通的姑娘家出手!带了一队人,在天罗之下还输给了一个半妖!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武夜的手紧紧攥着床单,咬着牙,没有说话。 武子杰和武玉也都沉默着。 武子豪接着说:“没有长老同意,擅自对普通人出手,按家规,该受什么罚不用我教你,你伤好了自己去领,还有你那队人,尤其是那个打了人的,一起去。” 武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节来。 武子豪不理他,接着说:“领了罚之后,你就把族里所有的事都交了。”武夜的身体微微一震,武子杰也皱起了眉头,就听武子豪接着说:“你和你那队人,从现在开始只有一个任务,去保护那个叫刘莹莹的姑娘,那姑娘安全出一点事,你们全体一起受罚。” 武夜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叫道:“凭什么啊?” 武子豪大声回答:“就凭人家男朋友把你打成了猪头!在你能打得过她男朋友之前,你就给她当保安,她出任何事,你都得负全责。” 武夜肿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一亮问道:“那我只要能打败那个半妖就可以了?” 武子豪点点头:“不借用天罗阵的力量,你能赢路林,就可以回来,在那之前,你们就去做那个姑娘的保安,但是,不可以透漏任何有关修行的事情,不可以泄露路林的真实身份,不可以对那个姑娘使用任何法术,每两周你们有一次免费挑战路林的机会。” 武夜哑着嗓子问:“免费?” 武子豪点点头回答道:“是的,用完免费的机会,再挑战要预约收费,每次五千。” 武夜几乎跳了起来,大叫着:“五千块,他怎么不去抢?” 武子豪平静的看着他:“他已经在抢了,就是因为你这个猪头给了他这个机会。自己去想办法攒钱吧。”说完他转向有些目瞪口呆的武子杰和武玉,严厉的说:“不许借钱给他!” 武子豪说完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跟在哀嚎的武夜说:“不服气是不是?那就早点赢回来。伤好了先来找我。” 看着武子豪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武夜一把拉住了武子杰的手,哀怨的叫着:“爸,爸,你去帮我劝劝三伯,别让我做什么保安,我知道错了,我认打认罚。爸~” 武子杰皱着眉头,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说:“你先好好养伤。” 武夜正打算继续演一幕父子情深好让爸爸答应他,就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快门声,他转过头,正对上武玉的摄像头,又是一阵咔咔咔,武夜伸手去抓相机,武玉早有准备,一下子跑到了门边,笑嘻嘻的叫着:“三哥,是三叔要我拍的。”说完,一摆手,一溜烟的跑了。 武子豪出了武夜病房,又回到武桥那里,武桥已经吃完饭,正安静躺着。武子豪进来看了一眼问:“你妈呢?” 武桥回答道:“知道你有事要说,她先回去了。” 武子豪点点头,走到窗前坐到了武桥妈妈之前坐的那把椅子上,看着武桥身上的绷带问:“伤怎么样?” 武桥撇了撇嘴,回答道:“死不了,小泊说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是要养一段时间了。” 武子豪点点头说:“辛苦你了。” 武桥笑笑:“可惜没有留下胡杨。” 武子豪说道:“我去看过了,你做的很好。详细的跟我说说。” 武桥从他去找路林开始,将事情完整的讲了一遍,最后说:“胡杨说,胡修远要带走一样东西,三叔你知道是什么吗?” 武子豪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说不准,有些事情我得先去确认一下。”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又坐下来,将胡修远来换药此后离城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半天,武桥才哑着嗓子轻声说:“三叔,天罗阵,是不是出问题了?”这句话,两天前路林曾经问过他,会不会是天罗出了问题,那个时候他还坚定的相信不可能,可是现在,胡修远故意让子鼠在胡修远面前出现,已经是在明白的说天罗之下妖族已经找到了进出的方法。 武子豪看着他,沉声说:“我不担心天罗阵出问题,天罗阵再厉害也是死物,我武家人能建它,能守它,也就能修它。我担心的是,”他叹了口气,看着武桥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慢的接着说:“人心出了问题。” 武桥目瞪口呆。 武子豪缓缓的说:“胡修远让子夜在我面前现身,是告诉我天罗已经拦不住妖族,但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你顾叔身边有一只金刚鹦鹉,你应该见过。” 武桥苦笑一下回答:“何止见过,我差点被她毁容了。” 武子豪接着说:“胡修远说她的很多族人也在做两界直达的快递,而且有过被天罗阵发现的先例。” 武桥愣了愣,脱口而出:“顾叔不会有问题的。” 武子豪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信得过长亭。”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胡修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先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武桥一愣,脑袋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被这念头吓了一身冷汗。如果有先例,而且胡修远都知道的先例,为什么作为目前武家人实际上掌门人的武子豪却不知道?这表示要么天罗确实出了很大的问题,要么就是有人瞒下了这个事情,而又有谁能操纵天罗阵瞒下这样的事情呢? 他念及武子豪刚才说的那句人心有问题,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惊恐的盯着武子豪,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一个词:“不可能。” 武子豪看着他问道:“什么不可能?天罗不可能出问题还是武家人不可能出问题?” 武子豪走了,他对武桥说要去确定一件事情。病房里只剩下武桥一个人,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彻骨的冷。 他自小修行,27年来除了毕业修行那一年从未离开过这座城,从未离开过武家。虽然父亲早逝,但是爷爷叔伯们把他们母子照顾的很好,他从未受过任何歧视和欺负,甚至年节的礼物他和妹妹的也是这一代里最重的。武家是个大家庭,有小矛盾和摩擦,但是一直和睦友爱,武家对于他来说,不止是家人,而是全部。 如果说路林可以为了刘莹莹搏命是因为刘莹莹对于他代表着全世界,那么武桥也可以为了武家欣然赴死,因为武家对于他不止是家人,更像是一个信仰,他一直坚信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是正义的,更是不可或缺的。 但是现在,他最尊敬的三叔来告诉他,武家内部可能出了问题,他不愿意去猜疑任何一个人,可是问题却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他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世界一角坍塌。天罗的问题,三叔应该去找大伯和大哥去谈,但是他却第一个告诉了全身骨折不能动弹的自己,这是不是在暗示,三叔已经不再相信大伯和大哥?如果三叔的推测是对的,大妖自由出入是人为的,那么他这一身伤其实是自己家人在背后打的!还有,武夜虽然武力强悍但是心思却单纯,那么他去找路林甚至绑架刘莹莹确实是他自己的主意? 一个又一个问题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武桥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冷的他忍不住打起哆嗦来,他想要把这些问题从脑子里赶出去,却越赶越多,终于他忍不住全身颤抖着吼了出来:啊啊~~ 武桥的吼叫穿过了病房的墙壁,传到了正往外走的武子豪的耳朵里,武子豪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武桥的房间一眼,眼神甚是不舍和难过,最终,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慢悠悠的走了。 武桥的母亲和武泊也听到了武桥的吼声,两人一前一后冲了进来,武桥母亲第一个进来抓着他的手,眼神慌乱的问:“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武桥看着她的眼睛,她眼角细纹和鬓间白发,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他哽咽着说:“妈,我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天真蓝 武子豪离开了武家,背着手慢悠悠的走着,此时,阳光正好,空气干爽通透,蝉鸣声声入耳,是难得的好天气。 武子豪抬头看着天,喃喃的说了一句:“好蓝的天啊。” 与此同时,城里还有一人也在看着天,也说了一句:“好蓝的天啊。”说话的苏辰坐在鱼池的边上,手里握着一把鱼食。他眯着眼睛,看着天像是入了迷,白天才收回目光,将鱼食扔进水池里,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他依然穿着白衬衣,腰间围着咖啡色的围裙,只是安静的站在院子里,就自有一种玉树临风的风华,他眼波一转,扫了一下院子,自言自语的说:“还真是舍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院门口说道:“想不到还会有客人。” 话音刚落,院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不多不少,刚好三下。顿了几秒钟,有人推门而入。 苏辰看着进来的人,微微一笑说:“好久不见,武三爷” 两人在鱼池边的位子上坐好,苏辰笑着说:“想不到最后一个客人是你。” 武子豪淡淡的问:“今天还有别的客人?” 苏辰笑笑:“不是,饭店要关门了。” 武子豪诧异的问:“你要走?” 苏辰点点头:“是啊。还真有些舍不得。” 武子豪的脸色变了变,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苏辰问道:“突然好想吃冰淇淋啊,你要不要吃?” 武子豪看着苏辰端上来的两盒冰激凌,有些不悦的说:“超市买的?这也太敷衍了吧?” 苏辰哈哈一笑说:“香草味的,很好吃的。” 武子豪拿起勺子,不再说话,几口吃光了,看向苏辰,见他正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吃的开心。武子豪想了想问道:“怎么突然要走?” 苏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没有理由再留下了啊。” 武子豪的脸色真的变了:“那样东西?” 苏辰点点头说:“嗯,昨天有人拿走了。” 武子豪的手握了握,问道:“胡三?” 苏辰摇摇头:“他试过,拿不到。” 武子豪问:“那是谁?” 苏辰皱着眉头说:“一个女孩子,普通人。” 武子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普通人怎么能进来你这里?” 苏辰耸耸肩:“当然是有人带她来的,但是真的很有意思,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居然一下子就拿到了。” 武子豪接着问:“谁带她来的?” 苏辰吃了一口冰淇淋说:“胡三的侄子,叫做子期的。那孩子病怏怏的,脸色很不好,脾气也很臭。” 武子豪想起胡修远说的还有一个子侄辈的人在城里,而且说他受伤很重,料想就是这个子期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下意识的敲了敲,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苏辰也不去理他,自顾自的吃着冰淇淋,小院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苏辰吃完了,武子豪还在沉思着,苏辰微微一笑说:“这几条鱼我养了很久了,带不走,回头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 武子豪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皱着眉头说:“我哪会养鱼?” 苏辰不理会,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又说了一句:“这天真蓝啊。” 武子豪听到他这句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他看着天,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越看越觉得心生恐惧。 两人一起看着天,看了好久,武子豪突然长身而起,他起身太猛将椅子都带倒了,发出一声巨响,将鱼池里那几尾懒洋洋的小鱼惊的四处乱窜。苏辰瞪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你也看出来了?” 武子豪将目光收回来看着苏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辰想了想答道:“我是中午的时候发现的。” 武子豪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什么时候走?” 苏辰看了看周围:“行李太多,总还要收拾几天。” 武子豪接着问:“那东西还在城里?” 苏辰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确定,但至少还没有人用过。” “那个叫子期,还有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这不好,我还挺喜欢那个女孩子的。” “我不会动她,但那东西暂时不能出城。” “武三爷,那东西是谁的,从何而来,你比我更清楚,我当初答应你将它封印在城里等有缘人,并没有说过这东西归了你们武家。” “我没有说东西是武家的,但是你也知道,如果它到了山君门下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大不了这城破了,那界毁了。” 武子豪一口气堵在胸口,但又知道他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狠狠的喘了口气:“总有她的子民在,你忍心都毁了?” 苏辰看着武子豪,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一把刀的形状,冷冷的闪着光:“在你们武家人手里就不会毁掉?合着就你们心怀天下?你也试过不止一次,不也和胡三一样拿不到?那东西有灵,自己选的人,别说它选了一个普通姑娘,就是选一只猫一条狗,那也是它的缘分,你凭什么拦着?就凭那阵灵都不见了的天罗阵?” 武子豪的脸涨的通红,握紧的拳头上有隐隐的细小的闪电划过。苏辰眼风一扫,宛如一道刀锋划过了武子豪的拳头,冷笑着说:“武若冲建了这天罗阵,说好听是庇护城里百姓,其实这么多年来,你们武家人不过是仗着有这乌龟壳,躲在里面作威作福罢了,到现在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了?哈,还想占我族的圣物,哼,那姑娘既然是有缘人,东西就是她的,她扔了也好丢了也罢那是她的事,跟你们武家没有一丁点关系,你敢出手抢,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苏辰说完转身朝屋里走去,全然不理被呛的脸色发紫的武子豪。他走到门口停下来,想了想说:“比起那件东西,你还是先担心你这乌龟壳吧,阵灵心智初开,不会走远,再晚了可就真找不回来了。还有,替我告诉你那大侄子,借我的东西,三天之内还回来,不然我就上门去要了。” 说完也不待武子豪回答,径自进屋关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武子豪一个,他挺直的腰身,看上去有些微微的佝偻了。 院子上笼罩的天空,越发的蓝了。 武子豪从饭店离开,没有回武家老宅,而是去了自己的小院。 前一天夜里和胡修远喝茶的茶壶还摆在檐下的桌子上,武子豪看了看杯中的残茶,呆了片刻,转身进了里屋,他从卧室里的衣柜里翻出一套黑色的绸布衣裤换上,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块老旧的手表,一个黑色的钱包,他把手表戴在左手上,然后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再小心的装进了衣服口袋里。最后,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一个金色的打火机,放在手心里握了起来。 他收拾停当,缓步出了门,环视了一下四周,苦笑一下,门没有锁就走了出去。 武家老宅,武桥服了药昏昏沉沉的睡着,武夜在打电话,压低嗓子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武泊在查看电脑,武玉在武桥的床前,头垂在胸前,也已经睡着了。整个小楼安安静静的,直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在武桥的门前停下,顿了一下,走了进去。 武玉的肩膀被一双手轻轻摇了摇,她睁开眼,看到武枫微笑的脸,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大哥。” 武枫笑道:“累了吧?你哥怎么样了?” 武玉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四哥说没大事了,但是骨头愈合还需要时间。中午三叔来了,走了之后我哥就吵着疼,眼泪都出来了,四哥给他用了药,这会睡着了。” 武枫愣了愣,点点头说:“你去歇会吧,我守他一会。” 武玉还要推辞,武枫坚持说:“还是我来吧,你去找你妈,让她去我家跟我妈说说话,有日子没见了,我妈老是念叨呢。” 武玉点点头,交代两句转身要走。武枫突然叫住她说:“小玉儿,明年要毕业了吧?” 武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是。” 武枫笑笑:“想好了要做什么吗?是来家里帮忙还是准备去外面工作?” 武玉的眼睛亮闪闪:“具体的还没想好,但我想做个设计师。” “那很好啊。毕业后的修行选好地方了吗?” 武玉她跳起来抱着武枫的胳膊:“大哥,我想出国,我想去巴黎,我妈一直都不同意呢,你帮我说说。” 武枫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回头去跟二婶说。你快去休息吧。” 武玉高高兴兴地走了。 武枫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他走到武桥床前,在武玉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的看着武桥沉睡的脸,半天没有说话。 “你长大了,”武枫终于缓缓的开口,“不再是当年那个抱着我痛哭不敢睡觉的小孩子了。”他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老三太莽撞,老四不懂修行,武玉是个女孩,武家这一代,以后,就要靠你了。” 武桥依旧沉睡着,没有回应。 武枫把头缓缓的扭向窗外,外面天空碧蓝,晴空无云。他看了半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拿在手里苦笑着说:“我输了我的战斗,希望你,以后能带着武家赢回来。”说着他把那个u盘塞到了武桥的枕头底下,顺手摸了摸武桥的乱发,站起身走了出去。 武枫从武桥的病房里出来,转过长廊,走向后院,三层的绿色小楼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红墙黑瓦,被一丛又一丛开的深静的栀子花围在中间,院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因之四下里还有些高大的树木,光线也要更幽暗一些。 武枫推门进了院子,院子里打扫的十分干净,青砖的缝里有些暗绿的青苔,武枫的脚踩过这些青苔,轻轻的走进了屋里。 屋里很简单的摆着老式的八仙桌,左右各放着几把红木的官帽椅,正中挂着一幅江山秀丽图。武枫正在那幅图前看了片刻,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有些慢,落脚的时候左右脚轻重略有不同。 武枫没有回头,嘴角挂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他对身后的人说:“三叔,果然你是第一个来的。” 武子豪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揉了揉眉间,他已经两天不曾休息,真的觉得有些乏了,他想起当年曾经和武子雄五天五夜不睡觉追一只大妖,不由的暗暗感叹了一句:年龄不饶人啊。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对武枫说:“你爷爷和爸爸马上就到,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武枫想了想说:“跟武桥说,我对不住他。” 武子豪觉得自己的眉间在隐隐作痛,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揉了揉,似乎这样可以把这些让他头疼的问题揉掉。他有些气恼的说:“还有吗?” 武枫摇了摇头:“没有了。” 武子豪压抑着心里满满升腾的怒气问道:“就没有什么要对你爸妈说的?” 武枫说:“我爸待会就来,我自己跟他说。我妈那边,我已经让二婶和四婶去陪她了。” 武子豪问道:“值得吗?” 武枫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向敬畏的叔叔,他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比叔叔还要高一些,他看着叔叔花白的头发,认真的说:“值得。三叔,在外人看来,我的人生到现在都是一帆风顺,但是很少人知道,我的路并不顺利。我所有的纠结痛苦都来自于我的感情。” 武子豪不解的看着他:“你和红衣出了什么问题?” 红衣,姓明名红衣,是武枫的妻子。 武枫看着武子豪苦笑了一下,喃喃的低声说:“红衣的身份,我不知道您知道多少。这份感情给我带来痛苦c绝望c忧虑,尽管我想早点脱身,可我内心里一直对爱她深信不疑。这个世界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归结为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失败要么成功,要么赢,要么是输。我偏偏不信,我有我的逻辑,我又快乐又悲伤,又幸福又痛苦。我所干的事情有些经过精心策划,有些并没有,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做成或者不成完全超过了真假成败的层次,我只是一个执着的想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男人。” 武子豪看着武枫,想起那个叫做红衣的纤弱美丽的女子,眉心间越发的疼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武枫的故事一 武家真正意义上的老宅,就是这座小小的院子,武家人一般称为老院,能在老院正屋里有位子的,都是武家真正的有地位的人,现在这屋里坐了十三个人,这是武家长老会的全体成员都到了。 武子豪环视一圈,沉声说:“我刚才已经发了紫炎令,武家所有人全体待命,城内所有修行者和妖族禁止出入,对外说是要搜捕打伤武桥的妖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央的武枫,他虽然是这一代的长子,但是在长老会面前是没有座位的。 不等武子豪继续说,旁边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胖老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大声问:“老三,到底是怎么啦?小桥受伤也用不着把我们大家都招来吧?连紫炎令都动用了,这有些过了吧?” 武子豪平静的看着他,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小桥受伤,胡三入城都算不得什么,自然也用不着紫炎令。” 说完他看向武枫,强压着怒气说:“但是,天罗阵阵灵走失,就用得着了。” 院子里一下炸开了锅,有人跳了起来大声的喝问怎么回事,有人目瞪口呆的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咚咚两声响,压过了在场的所有声音,院子里安静下来。 武国安放下手中的拐杖,看着武子英问道:“老大,是真的吗?” 武子英一直在擦汗,他看着笔直的站在院子里的儿子,心里在隐隐作痛。作为一位阵法大师,他是武家人里最早发现天罗异常的人,他第一个去找了自己的儿子。最近几年来,武枫才是天罗实际的掌管者,可是武枫一直淡定的告诉他没事。这个儿子自小成熟稳重,做事稳妥,武子英也就放心的交给他处理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真的出了大问题,武家长老会全员到齐是多久没有的事情了?上一次还是20年前吧? 听到父亲的问话,武子英又擦了擦汗,轻声说:“是真的,今天上午发现的。我们一直在找,目前还没有找到。” 那个之前质问武子豪的黑胖老人站起身来大声的说:“你怎么搞得?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上报,阵灵又不是小孩子还会自己跑了不成?” 他声音一落,又有几个老人也纷纷随声附和,质问起武子英来。 “各位叔伯,这事和我父亲没有关系。”武枫大声的说,长老会的老人们全把头转向了他。 武枫环视一下他们,平静的又说了一遍:“这事和我父亲没有关系。” 武国安大声的问:“阵灵在哪里?” 武枫看着爷爷的皱纹和白发,心里微微一酸,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武国安看着眼前的长孙,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枫儿,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武子英忍不住想起儿子出生的时候,他的妻子叫王丽丽,是一个武道修行者,为人爽朗泼辣,她当年生武枫的时候没少受罪,大出血抢救了很久,差点命都没了,儿子出生之后,8斤半,多好的胖小子,他高兴地几乎晕了头,即使后来知道妻子此后再也不能生育他也没有难过太久。枫儿这孩子自小就懂事,人见人爱,那时候他是武家这一代的独子,老爷子也爱的不行,头几年一直是跟在爷爷身边,一直到九岁那年武桥出生,为此妻子没少念叨。枫儿还是武家第一个读大学的人,当年二弟三弟力排众议说服父亲同意让家里的孩子们去大学里念书,而不是在族里的私塾里学。这孩子多聪明啊,在一个高考补习班学了一年,就高分考进了一所这城里的重点大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学居然选了历史系,为这个妻子足足念叨了四年直到他大学毕业。枫儿大学里成绩很好,人缘也不错,毕业的时候是年级第一,他说服爷爷给自己争取到了一年出外游学修行的机会,就是这一次游学,他遇到了他命里的劫数。武子英又擦了擦汗,想着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游学修行,是不是今年武桥就不会站在长老会面前了?那年枫儿多大?23岁吧,大学毕业,阵法初成,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长得好,人又温文儒雅,大学里喜欢他的女同学很多,他怎么就没有看上一个呢?武子英叹了口气,真不该让他去游学什么的,这孩子回来以后就变了样子,变的沉默寡言,还动不动爱发脾气,妻子说他是青春期迟到了,哪有青春期迟到了这么多年的?我们当时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个时候真是挺折腾的,拼了命的学东西,跟三弟练武,带着弟弟妹妹们胡闹,晚上不回家就住聚云房里他折腾了多久?3年吧,三年后突然不折腾了,他把一个女孩子带回家来,说要娶她。那个女孩子,叫明红衣 武子英的回忆被儿子的声音打断了,他听到儿子在说:“大家应该都知道,当年先祖擒下山君门下第三子,抽了生魂作为天罗阵的阵灵,后又将自己的武器,名叫静川的佩剑封入阵中,作为天罗阵的杀器。这么多年来,天罗阵虽有补充修复,但阵法本意还是先祖当年立下的。那阵灵本体是一只白虎,被抽了生魂抹去了记忆,天罗永镇。二十年前,这一代山君利用我们例行修护天罗阵的机会,和他门下九人入城,毁了天罗阵的一角,是二叔三叔他们带人将人赶了出去,后来,二叔去世,”说到这里,武枫停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一年只有七岁的武桥是怎样的恸哭不止,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那年小桥7岁,他什么也不懂,很害怕,晚上不敢睡觉,就跑来我房间抱着我哭。我那时十六岁,初懂阵法,为了安慰他,我就跟他说我能修好天罗阵,把妖族全都赶跑,让他们都不敢再进来。然后我就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天罗阵眼所在的那间房子,那间叫做聚云的房间。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阵灵。” 房间里的老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终于有一个老人,他是武国安的堂弟,忍不住开口问:“你是见到了阵灵的映像?” 武枫摇了摇头,回答说:“当时我不确定是什么,我看不清楚,影像很模糊,但是我听得到他跟我说话,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武枫努力的回想着:“当时小玉小泊他们还小,我很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于是我就跟他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小,很虚弱,也听不出来是男是女。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大都是孩子气的废话,我还给他讲故事,唱儿歌,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傻啊。” 武子豪看着面前回忆往事的侄子,有些感慨的想着:“若非当年妖族破坏了天罗阵一角,阵灵不会有机会神魂一部分脱出阵法,如果那天去聚云的是一个成人,应该能发现阵灵的问题而将它重新封印。但恰巧那年去的是16岁的武枫,他的孩子气的废话安抚了阵灵,让它不再暴怒挣扎,从而让修复阵法的人误以为阵灵完好。这里面的因果,20年前,不,应该是千年前就已经种下了吧。” 那一侧,武枫接着说:“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溜出去跟它说话,一直说了7年,这7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聚云去。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说一些废话,什么今天武桥和武夜打架被三叔罚了,今天我在学校里遇到好玩的事情了,今天我爸偷偷抽烟喝酒了呵呵,全都是这样的废话,它偶尔回我几句,大部分时间它都不说话。但是我每天都会去,我那个时候十几岁,却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朋友,一个只属于我的朋友,多酷啊。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那个时候太孤单了,武桥武夜他们还小,我念大学之前没有怎么上过普通的学校,周围没有什么同龄人,在长辈们面前要端庄稳重,只有在聚云屋里,我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后来我念了大学,周围有了一些同学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和他们处不来,我要做的很多事情他们根本没有概念,我每天去和阵灵说说话已经成了习惯,大学时候不肯住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就这样一直到我大学毕业那一年,我毕业外出游学,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我才知道这世界不止这一城。我一个人到处走,每天都很想念阵灵,想有个人说话,我甚至想过提前回家,一直到我外出的第三个月,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叫明红衣。” 说到这里,在坐的老人们都很淡定的听着,有些甚至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他们是为了武家生死大事聚在一起,不是来听一个年轻人讲述他的爱情往事。 武枫不理会老人们的反应,他继续说着,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我们俩结伴出游,我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人,我也从未那样开心过。我们是在一家客栈遇到,说好一起去爬一座山,然后各奔东西,但是从山上下来之后,我就知道我不会跟她各奔东西了,我会跟着她,一刻都不想分开。接下来的九个月,我们真的再也没有分开过,一直到我回城,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九个月里我从来没有想过阵灵,因为有另外一个人可以和我说话了,这是从我十六岁以来的第一次。我本来计划着等入了城,见了父母,就跟她求婚,但是到了城边,她却说她不能进来,不是她不肯,而是,她进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武枫的故事二 房间里的老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那几个面露不耐神色的老人坐直了身体。武子英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旁边一直安静的武子杰愣了,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半响,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武子雄看着武枫,悄悄说了一句:“傻孩子。” 武枫抬起头,环视房间里的老人们,这些人是他的长辈,他的爷爷伯伯叔叔们,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父亲闭着眼睛,是不想看他还是在忍着眼泪?三叔的目光满是不舍和难过,是在感慨还是在叹息?还有爷爷,从小对他寄予厚望的爷爷,现在手在微微颤抖,是生气还是难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从他知道明红衣的身份那一刻起,他就在绝望中爱着她,就像一个丈夫爱一个妻子应该爱的那样,在冷峻清醒的闪念间,他早就知道,自己注定要毁灭。 武枫看到一个老人做了一个手势,他挥挥手,一道清光滑过,那个他称之为伯父的人手中冒出了一缕青烟,那个人大叫着站起身来,指着武枫大叫:“逆子。” 武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现在阵灵不在,天罗阵全靠人力掌控,虽然威力不及往日三成,但困住你们绰绰有余。我现在是掌阵的人,阵匙在我手里,在我把话说完之前,谁到不可以离开,不可以传消息出去。更不要试图去抓红衣,我早就把她送出城了。” 武子豪走到那个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宏哥,稍安勿躁,听小枫把话说完吧。” 那个人看了看武子豪,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不再说话。 武子豪对武枫说:“小枫,阵灵走失,事关重大,你有话就快说吧。” 武枫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红衣进不了城,我当时就傻了,我这才知道,这个跟我九个月里形影不离的人居然是妖族。我不知道怎么办,按照我此前20年所学,我应该出手杀了她,可是我怎么下的了手?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聚云屋里。此后三年的事情,大家都应该知道了,武家的长子游学归来像变了一个人,失魂落魄,脾气暴躁。”他停下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武子英的眼睛里含着眼泪,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武枫对父亲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让您和妈担心了。” 武子英的眼泪流了下来。 武枫接着说:“我游学回来,依然每天晚上去聚云,开始的时候是跟阵灵讲讲游学时候遇到的事情,讲着讲着,就讲到了红衣,不管我怎么开头,怎么讲,到最后,总是会讲到红衣。” “我试着不去讲她,不去想她,我试过很多方法,去打架去喝酒去胡闹,可是到最后,每当我在聚云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里还是会有她。” “一年以后,我游学回来后第一次出城,是跟三叔一起,在城外的一座庙里,我又一次见到了她,她瘦了很多。因为怕三叔发现,我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可是只是这一眼,我一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武子豪叹息一声,不忍再去看他。 “那次之后,我终于没有忍住,一周之后自己去了那座庙里,可是他们告诉我,她已经走了。我从山上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坐在山脚下的一条小溪边,突然发现,如果以后都见不到她还不如去死” “我回到城里大醉一场,醒来的时候,阵灵告诉我,红衣尝试进城,受了伤,在城外某处。我什么都不顾就跑过去了,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但是那一次,我真的知道了,我爱她,不论她是人是妖,我想和她在一起,不论她是人是妖。” “就这样,她在城外养伤,我在城里修行,我们被天罗阵分割开,一座阵阻挡了两个人,我第一次开始怀疑,为什么相爱的人不可以在一起?为什么我们要为不能选择的东西负责?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受到惩罚?为什么妖就一定是坏的?” “我埋怨过,也懊恼过,可是最讽刺的是,阻挡我们的天罗阵,却恰恰是我和我的家族最为依仗的,恰恰是我此前发誓用生命守护的。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或者他认为我就是一个笑话。” “我在纠结和痛苦中挣扎,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白天在人前稳重得体,夜晚在聚云癫狂纠结,可又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她不去看她不去爱她。那段时间,如果没有天罗阵,我想我已经疯了,可是如果真的没有天罗阵,我又何必如此纠结,这就像是一个死结,我解开不,挣不脱,甩不掉。我只能咬着牙坚持。” “就这样,我坚持了三年,三年里我一共出城见了她十一次,可是没有一天不想她,就在我以为这辈子都要在这么纠结痛苦中度过的时候,天罗阵替我做了决定。它把红衣放了进来。” 说到这里,武枫长舒一口气,看着在场的众人,“这是它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那是十年前。” 武枫在长老会面前讲述往事的时候,武泊从他的房间里冲出来,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找谁,他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了几圈,正在焦急无措时,武玉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他问:“四哥,怎么啦?” 武泊一把抓住她:“出大事了!” 武玉大叫一声就要往武桥房间里冲:“我哥怎么啦?” 武泊拉着她:“不是你哥,是大哥,大哥,大哥要死了!” 武玉停下来伸手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大哥怎么会死?” 武泊看了看四周说:“我刚才去二哥病床前,想要看他情况,结果无意中在他枕头边发现了这个,”说他举起了手里的u盘,“我好奇打开看了,里面有一段视频,是大哥录的,说他死之后要二哥怎么怎么样。” 武玉的眼睛瞪大了:“大哥要自杀?!为什么呀?” 武泊摇摇头:“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不在,我刚问了,说是长老会在老院开会,大哥也在那。怎么办?” 武玉想了想:“一个小时前大哥打电话把我妈叫走了,说是要她去陪大伯母。该不会是”她和武泊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恐惧,愣了一会,武玉坚定的说:“把我哥弄醒!” 武桥皱着眉头醒了过来,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有人拿着大锤子在不停的反复敲他的脑袋,耳边像是有千万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他努力睁开眼,看到武玉着急的脸:“醒了醒了!哥,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武桥皱着眉不耐烦的说:“吵死了。” 武泊在另一侧大声说:“二哥,大哥要自杀!” 武桥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对武泊说:“怎么回事?大伯和三叔呢?” 武玉在一旁不待武泊回答就叽叽喳喳的事情说了,武桥皱着眉头听完,想了想问武泊:“你之前给我用过的那种药还有吗?止疼的,再给用点。顺便把电脑拿来让我看看视频。” 武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去了。 武桥转头对武玉说:“你三哥呢?只要还能动死不了,把他弄过来。”武玉点点头跑了出去。 武桥一个人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的心神静下来,这两天的日子就像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让他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三叔特意来看他说了人心有问题,他就隐隐预想到了,只是他自父亲去世之后,武枫一直是对他照顾有加,他对这个堂哥一直又爱又敬,当做半个父亲一般,实在不愿意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去猜忌。 武枫在这一代中年龄最长,所有的弟弟妹妹都得过他的照顾,甚至在他们顽皮胡闹后替他们背过不少次黑锅,因此极有人缘。此外,武枫念大学并在毕业后游学一年的举动此后成了武家的传统,武家这一代的子弟不论嫡系旁支都要在世俗取得一个学位,然后可以得家族资助出外游学修行一年然后再选择工作。从这个意义上讲,武枫的出色给武家这一代争取到了很多入世的机会,也因此在武家年轻一代中很受尊重。只是最近这几年来,武桥武夜成年,武家新一代渐渐成长起来,武枫越发的低调深沉,逐渐让出了很多家族里的工作,只专心掌管天罗阵的运转维护的事务。 作为武枫的第一个嫡系堂弟,武桥是得武枫照顾最多的,他还记得父亲去世后的第一年,他几乎每晚都是睡在武枫的房间里的,这个大哥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年。因此他宁愿让武泊用药让他沉睡也不愿意再继续想这个问题,他总是觉得他睡一觉醒来,三叔他们肯定会把事情处理好了,但是现在,他被从沉睡中叫醒,家里的长辈都在长老会,再没有人挡在他身前,他心里清楚的知道,现在是武家和武枫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不能再继续沉睡躲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尽人事 武桥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他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像是在迷雾中漂浮,他从来不是做白日梦的人,但最近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些东西纠结了起来,他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 有推门声响起,武桥像是从温暖的梦乡中惊醒一样,环顾四周,仿佛生怕被人窥见似的。 武泊带了药和电脑进来,他示意武泊将床摇起来一些,然后吞了药,开始看视频。 镜头前武枫穿着白色衬衫站在镜头前,他看上去和平常一样,然后他微微一笑,开始说话。还没有听到说什么,武桥突然叫了起来:“停,停”,武泊按了暂停键,诧异的看着他。武桥低声对武泊说:“你去帮小玉儿把你哥弄进来。” 武泊点头去了,武桥犹豫的看着屏幕,他不愿意去看这个视频,他知道这个视频武枫不管说什么,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是如此的信任和尊重这个哥哥,心中是万般不愿看到他离自己渐行渐远甚至走向对立面。他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武枫,一时间思虑万千,纷纷乱着将他淹没。 武夜被武泊用轮椅推了进来,脸依然肿着,看不清表情。 武桥看着他肿涨的脸,他抬眼看向面前三人沉声说:“小夜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武玉抢着说:“我跟三哥说了。” 武桥看着他问:“还能动吗?” 武夜点点头:“脑袋还有些疼,不过没问题。” 武桥示意武泊打开视频,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屏幕上,武枫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短发梳的整整齐齐,看上去神清气爽。武枫对着镜头微微一笑说道:“小桥,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首先,请你不要太难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我;然后,接下来你会听到各种消息,请你根据你的意愿去选择去相信,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不能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非的判别标准因为人而异,因立场而不同,我所能做的是选择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并坚持到底。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判断,即使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屏幕上的武枫停了停,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录这个视频,是有几件事情要拜托你,第一件事情,我走之后,请帮忙照顾我的父母,尤其是我的妈,她性子急,又好强,请多让二婶去陪陪她,其实,我知道即使我不说你也会做的很好。第二件事情,”武枫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你大嫂,她的身份你很快会知道,我已经抹去了她的记忆,把她送出了城外,她应该会离开这里,对于她来说,你应该是个陌生人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再见到她,请善待她。第三件事情,”武枫低头从镜头外拿出了一张a4大小的画像,将画像对着镜头,画像里是一个白衣的少年,清瘦的身材,精致的雌雄莫辩的脸,一双黑白分明如琉璃的眼睛。武枫的声音从画像背后传来:“记住这张脸,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的帮助,请看在我的份上,出手帮他一次。” 画像被收了起来,武枫重新出现在镜头里,他笑着说:“最后一件事,是还有几样东西要交给你,等你拿到的时候,拜托将其中一件还给苏辰先生。”说道这里,武枫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盯着镜头,说出了最后几个字:“拜托了,小桥,加油。” 房间里安静下来,武泊已经看过一次视频,所以更为淡定一些,他收起电脑小声说:“我检查过了,u盘里只有这个。” 武玉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身边的武夜。武夜愣在轮椅上,口中喃喃的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武桥愣了半天突然大声叫起来:“你自己的爸妈,凭什么让我照顾,你自己的老婆,凭什么要善我待,我偏不管,我就不管,我躺在这儿动都动不了,你有本事过来打我啊,打我啊”叫着叫着,有眼泪滑过眼角,滴落在病床上。其余的三个人都不安的看着他。 武桥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武玉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哥。” 武桥慢慢冷静下来,他感觉到飘散在四周的思维在他的吼叫声中渐渐凝聚了一些,他努力让僵硬呆滞的大脑运转起来,他环视着身边的三个人,他舔了舔嘴唇,想了想说:“我不确定大哥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天罗阵有关,现在长老们在老院开会,大哥留了遗言,估计凶多吉少,我就想问你们,如果大哥真的做了错事,家里容不下他,你们准备怎么怎么做?” 屋里沉默下来,片刻后,武夜打破了沉默低声说:“能怎么办,他是大哥啊。总不能看他去死。” 武泊点点头:“嗯,我相信大哥。” 武玉也在旁边点头。 屋里又沉默下来,能听到武桥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伤痛。 武桥又看了看他们几个,他重伤在床,武夜也伤的不轻,武泊不懂打架,武玉更是从小娇养的女孩子,他们大概是现在武家战力最差组合了。他苦笑了一下说:“什么混蛋大哥,自己惹出事来,还不得我们来收拾,他妈的,小爷这条命算是没了。”武玉在旁边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哥,瞎说什么呢。” 武桥嘿嘿一笑,不理会她,对三人说道:“大哥当年替我们背了很多锅,现在该我们还债了,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什么债都是欠不得的。小玉儿,你有没有东西能透过老院的阵法传图像或者声音出来?” 武玉点点头,开始翻随身的一个小挎包,片刻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宝石项坠,还有一对红宝石坠子的耳环。她一边翻一边说:“老院那里有独立的阵法,一共有三重,平常的维护是二爷爷家的文珊姑姑在做,我上一次做那个香水瓶,爷爷生气没收了,就扔在老院西北角的那个库房里,我拜托了文珊姑姑帮我拿出来,她说不能执法犯法,不能帮我拿,但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大致给我讲了阵法的设置,让我自己去拿来,我就做了这个,当时是怕去拿香水瓶的时候被抓到。” 武夜嘿嘿一笑说:“什么拿,我看你是想着以后可以去偷库房的东西吧。” 武玉回头瞪了他一眼,笑嘻嘻的说:“那库房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找了半天呢,但是听文珊姑姑说地下室倒是后很多好东西,可惜我现在进不去。好了。” 说着她举起手里的首饰套装:“只能传声音,而且是单向,项坠是传声的,耳环是听声的。” 武桥点点头:“小玉儿你带上项坠,把耳环留下,然后你去大伯家,找大伯母,你们俩去长老会,搞清怎么回事,尽量拖时间。” 武玉点点头,想了想,从小挎包里又翻出来一下小小的福袋,和耳环一起放到了武桥的床边:“这是四婶给我防身用的,一共做了两个,里面有些东西或许能用的着。” 武桥想了想说:“必要的时候可能需要从外面动手,把大哥抢回来,嗯,还有没有别的。” 武玉又开始翻包,不一会翻出来一对戒指,戒指是很浮夸的造型,上面各有一个硕大的花朵。武玉递给武夜一支,武夜嫌弃的撇着嘴:“你这审美,还做什么设计师?” 武玉瞪了他一眼说:“救大哥要紧,不跟你计较。你们如果要从老院外面动手,动手之前把这个花朵中间的花蕊用力按下去,另一枚戒指的花苞会合上。这两个戒指之间的联系可以无视任何阵法结界。” 武桥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看了她一眼接着说:“快去吧,保持联系。你那些瓶瓶罐罐包包口红,有用的全都带上。” 武玉应了一声,快步跑了。 武桥转向武夜:“你带上这个福袋,还有一只耳环,还有那个戒指,去找顾叔,让他帮忙,准备好交通工具,规划好路线,准备送大哥出城。天罗阵现在应该还在大哥手里,家里人拦不住你们。” 武夜从轮椅上站起身来,咬着牙吸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骨折,可是一身皮开肉绽,也是伤的不轻。 武桥看他的样子,对武泊说:“给他用点药。” 武夜诧异的问:“什么药?” 武泊接口说:“止痛的。” 武夜怪叫道:“有这种药怎么不早给我用?” 武泊为难的说:“三叔不让用啊,说笨蛋受伤就得挺着才长记性。” 武夜瞪着武泊,不过他现在脑袋肿着,这一记眼刀实在没有什么威力。 武泊看着武夜去了,转头问武桥:“二哥,我做什么啊?” 武桥想了想说:“大哥心思缜密,做事沉稳,他既然留下遗言,定是一心赴死,连大嫂的记忆都抹去了呀。你就,准备好东西,做好救人的准备吧。” 武泊难过的叫了一声:“二哥。” 武桥看着他,有些黯然的说:“我们不过是尽人事,现在就看老天爷收不收他,咱俩现在就等着吧,等着看还有没有变数。” 武泊沉默了半天,低声说:“我去准备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武枫的故事三 武桥躺在床上,他现在只能躺着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是这么痛苦。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记得大哥游学回来的那两年,虽然每天白天看上去都很好,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大哥不开心。他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懂事的小孩子活得往往不开心”,而大哥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懵懂而无畏,好奇而无知,他不止一次的在夜里见过大哥醉酒的样子,也不止一次的听过醉酒后的大哥念叨的那个名字:红衣。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憎恨那个叫做红衣的人,他觉得都是她害得大哥不开心,他也试过把所有他认为好玩的好笑的游戏都教给大哥,可是哈哈一笑过后,大哥眼睛里还是有他不知道也解不开的落寂。他那个时候开始明白原来有一种痛苦叫有心无力,他拯救不了大哥,就只能看着大哥继续不开心。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叫做红衣的人,原来是一个女孩子,长得柔柔弱弱,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这个人后来成了他的大嫂。大嫂在武家是一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人,因为她话语不多,总是在微笑,也很少出门,总是安静的待在房间里,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能见到她,安静的待在大哥的身后,就像是他的影子。但是他知道的是,有了大嫂之后,大哥变得开心起来,他不再喝酒胡闹,所以渐渐的,他又不再憎恨这个大嫂了。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大哥要在视频中特别提出大嫂的身份,还要在赴死之前抹去她的记忆送出城去?难道。。。。。。武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下想。 在武桥回忆往事的时候,他的母亲林芝也在回忆往事。 林芝坐在窗边的小桌前,正在剥一个橘子,她一边剥一边说:“还是枫儿懂事啊,我们家那个武桥可没法比,一天到晚在外面野,打小就不老实,他爸去的早,也就枫儿能镇得住他,你们还记得吗,小时候,小桥天天就跟住你们家差不多,拉都拉不回去。眼瞅着这么大了,也不说找个对象结婚,现在又弄得一身伤,命都快没了,你说他要是真有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跟他爸爸交代啊?”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坐在她左侧的是武枫的母亲,王丽丽,是一个圆润丰满的女人,圆圆的脸上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上去非常的讨喜。她看到林芝又哭了,忙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说:“你看你,又来了,小桥不是没事吗?二叔都说了,不会留后遗症的。小桥身体底子好,转眼就活奔乱跳的,到时候再给你带个漂亮女朋友回来,你就等着乐吧。” 林芝擦了擦眼泪,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王丽丽又转头对另一边的武夜母亲说:“小夜现在怎么样了?” 武夜的母亲叫做桑蓉芳,体态削瘦,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造型简单的红珊瑚簪子。她长相秀丽,武夜的长相倒是有大半随了她,虽然年岁大了,但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她看上去文弱,其实是一个大修行者,和丈夫武子杰一样擅长制器,武玉说是跟四叔学器,其实大半还是跟四婶学的。 桑蓉芳正在喝茶,听到大嫂问,慢慢的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别提了,整天惦记着他的乐队,一天到晚奇装异服的,也不说找女朋友。这不,也让人打了,脸肿的没法出门。我已经放弃了,他爱怎么折腾随他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王丽丽点点头说:“蓉芳说的在理,你看我家枫儿吧,什么都好,打小懂事,婚也结早的早,就没让我操过什么心。可就是这个媳妇吧,身子骨太弱,都这么多年了,孩子也不能生。我还不能说,我一提吧,枫儿就跟我急,真是儿大不由娘。我家那个还劝我说,就权当养了一儿一女,都在家陪着我们,多好啊。好什么呀,我不想养一儿一女,我想养孙子孙女!” 武枫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正在背后吵着要抱孙子,他还是站在院子里,神态平静的面对着长老会。 武国安皱着眉头,双手紧紧的握着拐杖,问武枫:“你的意思是,阵灵十年前就已经开了心智。” 武枫点点头:“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但确实是十年前它自行放了红衣入城。” 那个此前只问过武枫的黑胖老人大声的问:“这么大的事,十年前为什么没有报告?” 武枫看着他,平静的说:“为什么要报告?让你们再把阵灵的心智抹掉?让红衣再不能进城?从天罗第一次跟我说话,到它第一次为我做决定,十年,是它陪着我,它是我的伙伴,我怎么可以杀了陪伴自己十年的伙伴?” 黑胖老人气急败坏的叫着:“天罗阵是武家的,不是你自己的!” 武枫微微一笑:“天罗阵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它自己的。万物有灵,天罗阵灵用了千年才重开心智,武家凭什么可以将它杀死,就凭我们千年以前杀过他一次?” 黑胖老人的脸更黑了,指着武枫说:“狡辩!狡辩!” 武枫不理会他,继续说:“天罗阵灵开了心智,最开心的就是我。红衣可以入城,最开心的也是我。我终于可以带她回家,站在父母面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我要娶她。我是天罗的掌阵人,却要天罗网开一面才可以娶自己的女人,真是,太可笑了。” “此后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娶了红衣,慢慢的开始执掌天罗阵,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很美好,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天罗和以前不一样了。红衣入城后我很开心,一直陪着她,一直在三天以后我才去了聚云房,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阵灵的形体。” “是个小孩子,穿一身白衣,小小的,站在那里,身体还有些模糊,灵体极为不稳定。我从没有想到阵灵居然可以凝聚出灵体,但是它告诉我,这灵体本不是它的,是它抢过来的。” 说到这里武枫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众人,见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像一个知道谜底而得意的不肯轻易告诉别人的小孩子。停了片刻,他看到武子豪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就揭晓了谜底:“它抢到了静川剑的灵体。” 众人哗然。 静川是武家先祖的佩剑,本身就是一件灵器,它是天罗阵最大的杀招,和阵灵同在阵中千年,20年前因为天罗阵一角受损,天罗阵白虎阵灵的神魂脱出封印,同时脱出的还有静川剑的剑灵。此后10年,武枫夜夜在聚云屋和阵灵说话,阵灵心智渐开,而剑灵也渐渐凝聚出了灵体。 阵灵有感于武枫对红衣的情感纠结,于是欲开阵放红衣入城,但是被剑灵阻止,于是二者大战一场。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一场无人知晓的战斗,但却是决定了天灵阵走向的一场战斗。没有人知道这一场战斗的具体情况,只有武枫知道,阵灵最后获得了胜利,它抢到了剑灵刚凝聚不久的灵体,毁掉了静川的剑灵,此后,天罗阵灵也成了静川剑的剑灵。 但是这一场战斗对于心智新开的阵灵也是一场大消耗,此后它开天罗阵让红衣入城,但它的灵体变得极为不稳定,随时可能崩坏。 武子英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着眉头沉声问:“那你是怎么做的?” 武枫看着武子豪,平静的说:“为了帮阵灵稳定灵体,我去找了辰先生,他告诉了我一个法子。” 武子豪皱着眉头,苏辰是一个妖力强横的大妖,但从不按牌理出牌,他给出的断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武枫淡淡的说:“我取了自己的心头血,加上辰先生借给我的镇魂灯,用了四十九日,帮阵灵稳住了灵体。” 所有人都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武枫平静的说:“在有些人眼里,天罗阵是武器,是先祖留给我们的保护伞,但是在我的眼里,它是伙伴,是朋友,是浇注我心血的,我的孩子。” 那个黑胖老人又叫了起来:“武枫,你疯了。” 武枫看着他,平静的说:“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眼睁睁看着阵灵崩坏?你受天罗庇护,受祖先恩泽,有没有想过这份恩泽需要回报?有没有想过天罗也会受伤?你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站在这里说我疯了,有没有想过,如果不这样,十年前天罗阵就已经没了阵灵?” 黑胖的老人大叫着:“那也是你害的,如果不是那个妖女,天罗阵灵怎么会和静川剑两败俱伤?静川剑怎么会没了剑灵?” 武枫冷冷的看着他:“红衣是我的妻子,她是妖族不错,但这事却不是她的错。请你说话对她尊重些。” 他看着这些人,有些悲伤的想着,在认识红衣之前,他的世界非黑即白,认识她之后,她是他的全部颜色,而现在,他却要亲手将这颜色全部抹去。就像是他偷了十年的时光,十年色彩斑斓的美好时光,但总是敌不过一相识就注定的宿命,他曾经以为已经躲开的宿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武枫的故事四 距离老院不远的地方,听到王丽丽抱怨着没有孙子抱,桑蓉芳微笑着说:“大嫂,你就知足吧,红衣是个好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和枫儿感情又好,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俩人年龄都不大,总还是有机会的。” 王丽丽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这个儿媳妇不好,这么多年了,她对枫儿对我们都不错,我就是觉得吧,枫儿应该找个身体好些的,能当家做主的,这个你瞧瞧,一天天弱不禁风的,说话都轻声细语,以后有什么事,少不了枫儿操心受累。” 林芝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大嫂心疼儿子。” 王丽丽脸微微一红,三个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桑蓉芳问了一句:“说到红衣,红衣去哪里了?” 王丽丽笑嘻嘻的回答:“去参加同学会了。” 林芝正要说什么,武玉一阵风一样的刮了进来,进门就扑到王丽丽的身上大声叫着:“大伯母,大伯母,快救救大哥。” 三个人被她唬得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武玉已经眼泪婆娑的拉着王丽丽往外拖:“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桑蓉芳第一个反应过来:“小玉儿,怎么啦,你把话说清楚。” 武玉大声的说:“天罗阵出了问题,现在在开长老会,大哥留了遗言,他要死了。” 王丽丽身体一晃,桑蓉芳伸手拉住了她。 林芝伸手拉住武玉,大声的说:“玉儿,话可不能乱说。” 武玉急的哭了起来:“我没有乱说,大哥真的留了遗言,在二哥那里。” 王丽丽稳住了身体,拉住武玉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武玉点点头:“真的,真的,现在爷爷大伯三叔四叔都在老宅,大哥也在那里。联系不上。二哥让我来找大伯母,让您快去老宅。” 那边桑蓉芳按住了王丽丽的肩膀:“大嫂,你别着急。你听到了,大哥三哥都在,不会让枫儿出问题的。” 王丽丽站直了身体,松开了武玉的手,又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武玉点点头:“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大伯母,我再怎么也不能拿大哥开玩笑啊,大哥视频里还说他已经抹去了大嫂的记忆把大嫂送出城了。” 王丽丽心头巨震,儿子对这个儿媳妇的感情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两人结婚十年从来没有生过气,没有红过脸,甚至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他连她都放走了,这是一心寻死的节奏啊。她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想了想,对武玉说:“你等等我。”然后转身去了卧室,片刻后,王丽丽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身上斜挎着一个背包。桑蓉芳一见到她的装扮倒吸了一口凉气,快步上前说:“大嫂,你冷静点。” 林芝是一个普通人,完全不懂修行,倒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是拉住武玉的手说:“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武玉按住她的手说:“没事的妈,到了老宅,咱们听大伯三叔的。” 武子英的住宅就在小楼附近,四个人很快就到了老院的门前,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影。 王丽丽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转身问桑蓉芳:“人在里面吗?” 桑蓉芳为难的看了一眼武玉,正在犹豫间,武玉快步向前说:“我来。” 说话间,她褪下手腕上带的一个手串,从上面取下一颗红色的珠子,奋力朝着院门扔了过去。珠子在看上去空无一物的小院门口炸开了,珠子炸裂成的红色粉末如流水般缓缓流动起来,渐渐凝成了一道脸盆大小的镜面,透过镜面,可以看到穿着白色衬衣的武枫正回过头来。 王丽丽看到镜面里的情形,什么话也没有说,伸手从挎包里抽出一把长刀来,那刀刀身呈红色弯月状,刀柄有一尺长,整个刀足有她的身高那么长。 王丽丽双手持着这把巨大的红色弯刀,高高举起,就往阵法结界上劈过去。 那一侧,和武枫同时看向阵外的,还有他的父亲武子英。见到阵外的妻子举起了红色长刀,武子英大喊了一声:“不要啊!”紧接着双手疾挥,向外冲去。 武枫站在院中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叹了一口气,伸手拦下自己的父亲,轻轻的说了一句“我来。” 王丽丽一刀劈下,天空中划过一道红色的闪电,这道闪电划过空气,重重的劈到了地上铺的青石之上,那青石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笔直笔直的裂痕,从王丽丽脚下一直延到武枫的脚下,武枫一手扶着自己的父亲,一手从空中收回。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目瞪口呆的母亲,微微一笑,松开了拉着父亲的手,踉跄着退后两步,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出来,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衣。 一瞬间,几个人冲了过来,武子豪扶住了武枫,武子杰扶住了摇摇欲晃的武子英,武玉从门外冲进来一边将一颗药丸硬塞进了武枫的嘴里,一边低声说:“四哥给的。” 门外,嘡啷一声响,巨大的红色弯刀掉在了地上,桑蓉芳和林芝抱住了瘫倒在地的王丽丽。 小院屋里,老人们安静的看着乱做一团的几个人,有几个人悄悄的挥手或者放了什么东西出去。武枫将那颗药丸吐出来塞给武玉,对她笑着说:“别浪费了。”然后对武子豪点点头,轻轻的推开他,慢慢走到院门外将王丽丽抱起来,转身走回到院子里。 他将王丽丽放到武子杰递过来的椅子上,扶她坐好,然后慢慢的蹲下,看着她苍白的脸,笑着说:“我没事的,妈,你性子还是这么急。” 王丽丽看着他嘴角胸前的血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武玉流着眼泪在旁边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武子豪拍了拍她的肩膀,林芝从门外走进来,站在武玉旁边,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桑蓉芳跟着进来,站到了武子杰的旁边。 武枫伸手轻轻的擦去王丽丽脸上的眼泪:“不哭了。儿子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妈你先等等。” 王丽丽一把拉住他的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着摇头。 武枫拍拍她的手背,轻轻的把手抽出来,站起身来,对自己的父亲说:“爸,我妈交给你了。” 说完他上前一步,走到武玉跟前,问道:“小桥让你来的?” 武玉一边哭一边点头。 武枫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说完转向林芝说:“二婶,小玉儿毕业游学想去巴黎,出去见见世面是好事,你就应了她吧。” 林芝看着他,点了点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捂上了嘴巴,呜呜的哭了出来。 武枫不再说什么,他又向前几步,站到了众人身前看向屋里的长老们,冷冷的说:“我刚才说过,我的故事讲完之前,不能有人离开,不能传消息出去。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说完,双手紧紧一握,有三个老人身上冒出了淡淡的青烟,那三个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其中就有那个黑胖的老人,他嚯得站起身来,指着王丽丽说:“这里是长老会,不是族中长老的人不可以有位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们是要干什么?擅闯长老会?损坏老宅?这是在唱大戏吗?” 武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指向他。那黑胖老人一愣,正要再训斥几句,突然脸色大变,伸手从怀里就要掏什么出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道金色的闪电凭空而降,狠狠的劈在了他的身上,老人干脆的倒了下去。 其他的老人们纷纷起身,武国安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杵在地上,大喝一声:“做什么?” 院子里安静下来,武枫冷冷的说:“宁爷爷说唱大戏,那我就唱给他看。” 武国安皱着眉头大声说:“这是要造反吗?” 武枫回答说:“是他为老不尊,先辱我妻子,再呵斥我母亲,孰不可忍。” 武国安还要说话,武子豪站了出来:“诸位,当务之急是找回阵灵。”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几个老人商议了一番,最后,武玉手中的那颗药丸喂给了那个黑胖老人,王丽丽妯娌三人和武玉在院子一侧坐了下来,破例旁听,武枫依然站在正屋前的院子里,这一场热闹,算是暂时平息下来。 武子豪对武枫说:“枫儿,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可是阵灵事关重大,你还是长话短说吧。” 武枫点点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王丽丽,见她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哭泣,遂继续说:“十年前,阵灵的灵体终于渐渐稳住,此后这些年,它都在断断续续的沉睡,时间或长或短,在它沉睡期间,天罗阵的威力会下降,要靠我主持,好在那几年事情不多,所以族里也就没有人发现,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做路林的半妖,他在天罗阵灵沉睡期间觉醒了妖族的血脉,我第一次见到有妖族在天罗阵之下觉醒,觉得很有意思,就用阵法将他觉醒时候的雷劫动静掩饰了,此后几年我一直在观察他,还暗示小桥去接近他,觉醒后他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出过手,我也渐渐放下心来。这次小桥出事的时候,我在处理别的事情,于是告诉了小夜路林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血脉天赋居然这么强。”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武子杰夫妇,抱歉的说:“对不起,四叔四婶,是我考虑不周。” 武子杰摇摇头:“小夜自己不争气,不怪你。”桑蓉芳也在旁边说:“是,不怪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山君第三子 武枫对他们点点头,接着说:“路林觉醒之后,在天罗阵灵清醒的时候,他做了一件事情,他陆续放了一些妖族进城,然后放他们在城里生活观察他们。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并没有拦着它。” 武子豪插口问道:“为什么?” 武枫回答道:“一来,我是有私心,红衣的身份虽然被天罗阵和我掩饰了,她可以在城里自由活动,但是因为怕被认出,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深入简出很少出门,我就想着城里有几个级别不高的妖族,能让她的好过些,至少多一点归属感,不会有感觉那么孤立。” 他此言一出,一个老人忍不住小声的说:“娶妖族为妻,无视纲常,有悖伦理,实为大罪,还什么归属感,要归属感干脆去那一界。”他声音虽然不但小院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武枫没有回答,王丽丽却站了起来,大声的说:“什么大罪?有什么罪?我们家娶什么媳妇关你屁事?我家儿媳妇吃你家米了?喝你家水了?打你家孩子了?杀你家人了?不管她是人是妖,她在我武家这么多年,没伤过人,没犯过法,偷鸡摸狗抢劫杀人的事半点没有,这媳妇做的比你家的好一百倍一千倍!你凭什么来说?”那老人的儿媳妇是有名的无理闹三分得理不饶人的人物,听王丽丽这一通抢白,想起自家的儿媳确实不堪,忍不住老脸通红,手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枫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对她感激的笑了笑,然后接着说:“我同意天罗放一些妖族进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了解妖族现在的情况。我们在天罗庇护下过了千年,一直以来,我们都说妖族是敌人,可是现在,我们中又有几个人见过妖族,了解妖族,知道他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二十年前那一战,是妖族主动出手,天罗几乎奔溃,城中修行者普通人都有死伤,但是现在又有几个人记得,知道他们每一族的天赋是什么?能力如何?我们安逸了太久。” 在座的长老们都安静下来,有几个人的脸微微发红。 武枫说:“二十年前,二叔在出战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以后不论何时,都不要再让战争发生在自己家门口,要打,就要争取到敌人的家里去打,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不依靠天罗阵也可以让妖族不敢来攻。辰先生说,天罗阵是一个乌龟壳,的确是,躲太久了,都已经要忘记我们的先祖没有天罗阵的时候也可以生擒山君之子。”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转手扔给了武子豪:“这里面,是这些年入城的所有妖族的记录,还有我的观察记录。城里现在的这些妖族大都安分守己,有些闹事的都已经被我处理了。此后是留是放,三叔做主就是了。” 武子豪握着温热的u盘,神情复杂的看着武枫。 武枫接着说:“阵灵因我和红衣的感情开了心智,又得了我心头血稳固灵体,我和它的联系,比任何人都紧密。几天前,嗯,应该是上周日的时候,天罗阵第一次出现异常,我和他失去了联系,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一分钟。后来我问他怎么回事,阵灵说,那一分钟里,他感觉到了熟悉的东西在召唤他,但是不确定是什么。我于是开始全城查找,但是没有什么收获。周二的上午,我发现了胡修远在城里。” 武国安问:“你确定是周二?” 武枫点点头:“我不确定他何时进的城,但确实是周二的上午,我发现的他在城里。我去找他,但是他一直避而不见,我一直在追他,但奇怪的是,他总能提前躲过我,一直到周四的夜里,他知道躲不过了,就让胡杨出面,想要引走我,没想到却把小桥引了过去。” 武子豪问道:“胡杨跟小桥说,胡修远要做一件事情,他要帮忙拖时间,其实,是想拖住你?” 武枫点点头:“是的。周五的凌晨,小桥追到胡杨,我也追到了胡修远,见了他我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我的。”说道这里,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丝赞赏:“胡修远身上有一幅刺青,三叔和四叔应该都见到了。” 武子豪和武子杰都点点头,那天在武子豪的小院里,他们都看到了灯光下斑驳如油画的花臂。 武枫说:“妖族出了一个阵法大家,胡修远称之为白先生,这个人找出了一种方法,将掩灵阵刺在了胡修远的身上。” 武子英皱着眉头说:“只是掩灵阵的话,应该躲不过天罗的啊。” 武枫看着自己的父亲,点点头说:“是的,如果只是将掩灵阵刺在身上肯定是不行的。所以,那个叫白先生的人,加了另外一样东西在里面。我们一直在说阵灵,阵灵生前是山君之子,它是天生化形的大妖,有最纯正的妖族之王的血统,虽然他生前的记忆已经不在,但是神魂之中,血脉的烙印依然还在,它会本能的回应这种烙印的召唤。所以,胡修远身上的刺青,用得颜料不是别的,是山君一脉的血。” 武子英愣住了,他想了想,忍不住赞叹道:“了不起。” 在座的并非是人人都通阵法,一时之间也没有明白此中的奥义,一位老人忍不住问:“子英何出此言?” 武子英耐心的解释说:“将阵法刺入身体以掩饰妖族的气息,本身就不容易,尤其是胡修远是大妖,要完美的掩饰他的气息,所用的阵图必定是极为繁复,这中间出不得一丁点差错。而拿山君一脉的血做颜料绘制阵图更是非常冒险的事情,因为山君一脉的血统纯正,妖力淳厚而且极为霸道,普通的妖族肉身不够强大的话根本承受不住血脉之力就会爆体而亡,所以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有很高明的阵法造诣,有一个手法娴熟的刺青师,一个足够强大能扛得住血脉之力的妖族,最关键的是,还要有一个王族愿意献出自己的血。要凑齐这些可是不容易,可是胡修远他们居然做成了。” 武枫点点头,接过父亲的话:“那天夜里我最终让胡修远离开了,第二天一早小桥受伤,天罗阵攻击了胡杨,我才确定这种刺在身上的掩灵阵很难做成,连胡杨身上都没有。然后周五中午,天罗阵灵出现第二次异常,联系不上,但也只是片刻。今天上午是第三次,一直到现在。” 他的话说完,院子里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武子豪问道:“阵灵现在的灵体是什么样子的?” 武枫拿出一张画像,画像里是一个白衣的少年,清瘦的身材,精致的雌雄莫辩的脸,一双黑白分明如琉璃的眼睛。 武子英问道:“你不说是个小孩子嘛?” 武枫回答道:“十年前是个小孩子,现在长大了。” 坐在武子英一旁的武子杰倒吸一口凉气站了起来:“长大了?这个阵灵可以长大?” 武枫点点头,有些诧异的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武子杰和桑蓉芳互相对望了一眼,齐声说:“当然不对了。” 说话间,在座的一位老人激动的站了起来:“居然是可以成长的阵灵!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武枫看着他们,平静的问:“找回来之后呢,准备怎么做?” 那位老人眉飞色舞的说:“成长型的阵灵非常非常罕见,历史上出现的寥寥无几,能长大成人的更是寥寥无几,因为他们在成长过程中要经历的蜕变极为凶险。但成长起来之后无一不是绝世的大杀器,这个阵灵已经长成少年,只要保护得当,成年也不是不可能,我武家有这样的阵灵,天罗阵再没有敌手了。” 武枫看着他,又看了看一脸狂热的其他人,他看到自己父亲按耐不住的激动,看到四叔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到爷爷脸上也有丝丝喜悦之情,唯有武子豪满脸悲伤的看着自己。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只见她好像没有理会周围的人,只是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还有掩饰不住的抱歉,他心中一酸,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这世间唯有母亲会这样完全无视周围如何风云诡辩只关注孩子。他还看到了一旁的武玉着急的看着他,嘴巴不停的在动,他瞄了一眼她胸口的红宝石项坠,微微一笑。 武枫等院子中的骚动稍稍平静下来,手一抖,那张画像上突然卷起了一团火焰,刹那间,烧成了灰烬。 他看着自己的爷爷问道:“阵灵的灵体已经稳固,现在他可以短暂的离开聚云,假以时日,离开天罗阵也是可能的。” 不待武国安回答,那个老人大声的说:“待找回阵灵,只需再抹去它的记忆就好,他现在灵体以静川剑为基,是再好不过的灵器。” 武枫冷笑一声:“它困在这阵中千年,好容易赢了静川剑,好容易可以出去走走看看他为之死为之战的城市,你们打算再困它千年?” 众人一愣,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下来,想起之前武枫曾说阵灵是他以心头血浇灌养大的孩子,知道武枫是不愿让阵灵再失去这几十年的记忆。 那老人激动的说:“它本来就是天罗阵的阵灵,待在阵中不是应该的吗?” 武枫反问道:“那有人问过它愿意吗?它若是不愿意呢?它要是更喜欢出去走走呢?” 那老人大声呵斥道:“它就是一器物,有了点灵气而已,哪有它不愿意的资格!” 武枫呵呵一笑,看着老人说:“若是,我给它这资格呢?” 武子英听出不对来,忙对武枫说:“枫儿,不要乱来,别做傻事。” 武子豪大吼一声:“先把阵灵找到,再作计较。” 院子里安静下来,武子豪看着武枫冷静的说:“枫儿,先不说阵灵回来之后如何,你现在能找到他吗?他一再失去联系,究竟是它自己做的,还是别人做的?” 武枫皱了皱眉头:“三叔,你的意思是?” 武子豪沉声说:“若按你所说,你和阵灵之间联系紧密,他第一次失联是血脉烙印在召唤,那第二次第三次呢?你见过胡修远,你觉得他身上的山君之血的力量,能强大到召唤阵灵切断你和它之间的联系吗?” 武枫回答道:“胡修远身上的血虽然是纯正的王族妖血,但是那血是无根之物,只能暂时阻隔天罗阵,做不到切断我和它的联系。” 武子豪说道:“我想应该也是这样,所以阵灵失联,你觉得有什么原因?” 武枫很快的回答说:“我想过这个问题,有两个可能,一是有真正的山君后裔在城里,而且这个人和阵灵生前应该是血亲;二是有人已经知道了阵灵获得了灵体,用了法力强大的招魂阵。” 武子豪接着说:“你还记得胡修远那晚说什么吗?他还有一个子侄辈的人在城里。” 武枫眼睛一亮:“胡修远没有子嗣。” 武子豪点点头:“我去过苏辰那里,他说,周五的中午,有一个胡修远的侄子,名叫子期的,带着一个普通人,从他那里取走了那样东西。” 武枫一愣,下意识的问:“周五中午?那样东西,那只镯子?” 武子豪点点头。 武枫想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了解的表情:“看来我们都被胡修远骗了。胡杨在掩护他,他却在掩护这个人。他用胡杨拖住了小桥,用自己拖住了我和三叔,其实真的目的却是用这个叫子期的打阵灵的主意,顺便还拿走了那样东西。” 武子豪点点头说:“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子期,应该是山君第三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我很开心 武枫愣了半天,小院里也安静着,午后的阳光从小院里院墙边的几棵大树的树叶中投过来,在地上撒下一块又一块的光斑,有风吹过,轻轻的一闪。 过了半响,武枫抬起头来看着武子豪:“我找不到这个人。” 武子豪又揉了揉眉心:“他是血统纯正的妖王后裔,胡修远身上的血可能就是他的,他的血脉和阵灵有感应,应该可以召唤阵灵,前两次阵灵失联,周日可能是他入城的时间,周五是他拿到那样东西的时间,可问题是,他这些天躲在哪里了?这一次阵灵失联这么久,是他做的吗?他现在还在不在城里?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些问题。 武枫也不能。 他低头沉吟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我可以把阵灵召唤回来。” 武子豪一喜,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个此前一直激动着要阵灵的老人就大声的叫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快把它找回来。” 武枫看着他冷笑一声:“如果随便能召回来,我早就做了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老人一愣,马上回答说:“那需要什么,你说,族里有的都给你准备出来。” 武枫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老人马上点头:“说!说吧!什么条件?” 武枫接着说:“族里不可以再追究红衣之事,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对红衣出手。” 他话音一落,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族里不受要挟,明红衣是妖族,入城格杀勿论。” 武子英大声的说:“当以阵灵为重。” 有个老人大声反驳他:“挟重器却不思自重,不念族恩,反欲要挟家人,陷长老会于不义,罪加一等。” 另一个老人附和道:“是的,若没有那个妖女,阵灵怎么会和静川剑一战,怎么会毁了静川剑,怎么会有灵体,归根到底,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妖女,我武家断不能容她。” 武子豪皱着眉头说道:“诸位长老,阵灵失联,现在还有一个妖王后裔去向不明,若他控制了阵灵” 那老人立即反驳道:“我族内百千修行者,修习阵法者最多,阵法出众者不乏其人,难道还没有一个可以继承天罗阵之人?” 此前一直叫着要把阵灵找回来的老人大声的说道:“天罗阵灵由武枫心头血浇灌灵体方成,这样的联系可不是阵法修行卓越就可以的,也不是随便可以斩断的。” 他应该是阵法大家,他此言一出,院子里安静了一些。 坐在武国安身边的几位老人低声商议了一会。然后,武国安清了清嗓子,问道:“若是放过明红衣,枫儿能否现在召唤阵灵?” 武枫点点头:“以长老会名义立誓,全族不论任何人都不可追究明红衣,我就现在召唤阵灵。” 武国安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枫儿,你为我家这一代长子长孙,深受族中器重,三十岁开始掌管天罗阵,如今,妖王之子入城,阵灵失联,这是我全族生死存亡的时刻,你手握重器,当以自重,长老会虽然可以立誓不再追究明红衣之事,但你犯下大错,此事事了之后将受重罚,你可认?” 武枫毫不犹豫的点头:“我认。” 武国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他转向院中众人,沉声说:“武枫犯下大错,长老会当商议以定刑罚,但现在事出非常,长老会问责之后,武枫先行召回阵灵,事毕之后再领刑罚,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议论纷纷,但最终都点头同意了。 武国安环视众人说道:“我,武国安,武家现任族长,代长老会起誓,武家全族上下,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针对明氏红衣,否则将心魔入体,修为全失。”说完他看了一眼武枫,武枫点点头。 武国安身边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老人站起身来,大声问道:“武枫,你身为武家嫡长子,却欺父母,瞒族人,蔑视宗法,娶妖族为妻,你可认?” “我认。” “武枫,你身为这一代的掌阵者,以天罗阵为一己之私所用,在其位却未承其责,致使静川剑毁,阵灵走失,你可认?” “我认。” “武枫,你欺瞒族人,纵容阵灵,私放妖族入城,致使我族子弟受伤,陷全城百姓与危险中,你可认? ”我认。” 武子豪皱着眉头看着院中的武枫,心里隐隐作痛。他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站在身边的武子英的肩膀。 “武枫,你违背祖训,无视族规,犯下大错,按族规家法当受鞭刑c去修为c罚入千窟洞面壁十年,但现在阵灵事大,许你先召回阵灵,再领责罚,你可认?” 武枫还没有说话,院子里一角的王丽丽却坐不住了,她一下跳了起来:“认什么认?认什么认?虽说武枫管天罗阵管的不好,可是也给你们弄出来一个成长型的阵灵啊,那个兆峻叔刚才也说了,这能成长的阵灵多难得啊,这可是我们枫儿心头血换回来的,心头血啊,你们谁试试去看能成吗?这怎么也算大功一件啊。他是放了妖族进城,可是不也写了观察报告?这也是功过相抵的啊。长老会不能只算过失不计功劳吧?长老会这样做事,怎么服人啊?那以后大家都不要做事了,天天在家坐着不会犯错。再说红衣的事,那是我们家愿意娶个妖族的当媳妇,他娶媳妇那是我当妈的同意的,退一万步讲算是过失,那也是我这个当妈的过失,跟孩子计较什么呢?这娶媳妇没杀人没犯法,领了结婚证国家都认了,族里为什么不认?碍着你们什么了?这是私事,懂不懂,怎么能在长老会上讨论呢?” 王丽丽一顿抢白,长老会的老人们个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武枫感激了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武玉在旁边崇拜的看着王丽丽,轻声说:“大伯母,你太牛了。” 武国安身边的几位老人又低头商议了几句,那个高瘦的老人又站起身来,咳了一声,大声说:“武枫以心头血助阵灵,观察妖族以备后用,都是功劳,族里当然会记得,只是功过能否相抵,责罚如何,暂且后议,武枫,你先召回阵灵。” 他说完,那个一直激动着要找回阵灵的老人,被王丽丽称之为兆峻叔的老人,站起来说:“召回之后,还需要好好守住阵灵。它心智已开,又已经成长,还抢到了静川剑,威力非同小可,天罗阵之下阵法很难困得住它,应该准备一些灵器拿住它,好抹去它的心智和记忆。” 其他人纷纷附和,有几个擅长制器的长老纷纷拿出自己的法器,与那个老人讨论如何出手。 王丽丽还是不肯罢休,她大叫着:“不行不行,什么叫暂且后议,我们家枫儿把阵灵召回来,你们就用不着他了,到时候你们还不是想给他按什么名目就按什么名目,名不正就言不顺,得先把事情说好了,到底怎么赏怎么罚。” 武国安皱着眉头看着长媳,正要说什么,武枫说话了:“妈,没事的,那个不重要。” 王丽丽叫着:“怎么不重要啊,你没听到吗?他们要用鞭刑,还要夺去你的修为,千窟洞十年,有修行都抗不过,你没了修为还能活着回来?他们这是要杀人啊,你现在还有些用处,等阵灵一回,你就没用了,你怎么办啊?” 武枫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妈,什么责罚都不会有的,你放心吧。” 说完他看向武国安说:“爷爷,召回阵灵,还有后续的责罚,我妈在好像不太合适,让我爸送她回家吧。” 武国安点点头,对武子英说:“老大,带你媳妇回去。” 武子英点点头,走向王丽丽。 王丽丽从挎包中又抽出了那把巨大的红色弯刀,双手持刀对着武子英:“我不回去,他们要杀我儿子,你不管,我管!想动我儿子,先过了我这关。” 武子英看着妻子涨红的圆脸,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还有微微颤抖着的双手,心中一酸,停下了脚步,叫了一声:“丽丽~” 武枫叹了口气,缓步走到王丽丽跟前,站在她的刀锋之下,温柔的叫了一声:“妈。” 王丽丽一下子哭了出来,双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刀,武枫轻轻上前,将刀从她手里抽了出来,转手递给了旁边的武玉。 武玉只觉得手中一沉,那刀身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将地面的青石板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隙,武玉双手拖着刀柄,满脸通红,吐了吐舌头说:“怎么这么沉?” 武枫没有理会一旁的武玉,将哭泣的王丽丽拥进了怀里,柔声说:“妈,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 王丽丽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的说:“他们,他们要罚你” 武枫轻声说:“儿子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罚,不过,我不会被夺修为,也不会去千窟洞,你放心吧。” 王丽丽抬头看着儿子,泪流满面的问:“真的?” 武枫点点头:“我保证。你安心的回家吧。” 王丽丽还要说些什么,就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武枫的右手从王丽丽颈后收回,顺势拖住她下滑的身体。武子英见状快步上前,从他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妻子。 武枫冲着他微微一笑说:“爸,我妈交给你了,以后若还能遇到红衣,请你善待她。” 武子英一愣,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叫一声:“枫儿,你” 武枫微微一笑,对武子英说:“爸,爱有很多种,勇敢有很多种,活着也有很多种,死也有很多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你不要生气。今生能给您和妈做儿子,我很开心。” 武子豪听出他话中意思,上前一步大声问道:“枫儿,你要做什么?” 武枫认真的说:“三叔,我想了很久,妖族用阵灵神魂中的血脉烙印召唤他,他的灵体中有我的心头血,要想切断血脉烙印的召唤,就只有用我的心头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你回来了 武枫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旗子,武子英看到了,大叫一声:“不要。”就要向前,可是他手中抱着王丽丽,只能大叫一声,示意武子豪:“拦住他。” 武枫将小旗子拍向地面,那巴掌大小的旗子上绿色的光芒一闪,消失不见,武枫的周围出现了一个水幕一般的结界。 武子豪上前一步,一拳击向结界。那结界水波一样的颤抖了一下,像是石子入水一般泛起了层层涟漪,待涟漪过后,结界如旧,完好无损。武枫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转身拿出一把轻盈剔透的短剑,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武玉费力的将那把巨大的红色弯刀收进自己的挎包里,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大喊一声:“大哥要死了。”就要上前,桑蓉芳一手拉住她,一手从自己的发髻上抽下了那根红珊瑚的发簪,朝着结界中刺去,那看上去脆弱纤细的红珊瑚簪子一点一点的刺进了水幕般的结界中。武子杰在另一侧眼前一亮,也抽出一把细长的匕首朝着结界刺去,但簪子和匕首入水幕一寸速度就慢了下来,武子杰夫妇脸色涨红,大力前刺,却再难寸进。武子豪说道:“老四稳住。”然后一掌轻轻的拍在了武子英的匕首末端,那匕首受力,猛地向前,终于刺进了水幕之中,武子豪见状大吼一声,右手并成手刀状贴着匕首伸了进去,然后左手奋力,双手一分,将那水幕生生撕了一道口子出来。武玉眼睛一亮大喊一声:“就现在。”她话音一落,一声巨响,老院的两扇红木院门飞了出去,一根绳索飞了进来,笔直如箭一般射向了武枫。 武枫手中的短剑刺入他的胸膛,水幕一般的结界在这一刻被武子豪和武子杰夫妇合力撕开,那结界的水纹一荡,终于挡不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桑蓉芳的簪子继续向前刺着,刺向武枫的右臂,在他的上臂轻轻一点,武枫的手臂一麻,与此同时,那根飞索准确的击到了武枫握刀的手上,武枫的手一松,刀还留在胸口,那飞索却像是一条灵活的蛇,迎头一转,绕住了武枫的腰部,一瞬间绷的笔直,就要院外拉去。 那一侧,武子豪大喊一声:“不可。”已经冲到武枫身边,一手拉住武枫的左臂,另一只手一记手刀挥向了飞索的中段,一声爆裂的响声,崩的笔直的绳索抖了一下,应声而断。 武玉暗叫一声糟糕,早已拿在手中的几个瓶子奋力扔了出去,顿时,院子中间一阵五彩的烟雾,紧接着,一阵极为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院子中立刻变的无法视人,只听见几声砰砰的响声,突然平地一阵风起,烟雾被吹得四散,慢慢的露出了院子中的场景。 傅潼和子期聊完,子期说要休息,傅潼笑笑离开了卧室,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此时午后的阳光刚刚好,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温度刚刚好,吃过烤肉的肚子饱饱的刚刚好,一切都是适合睡觉的刚刚好,于是,傅潼很快就睡着了。 在她平静的进入睡眠时,眼前仿佛呈现出一条幽静而模糊的路,她走在一片迷雾之中。周围一点声息也无,没有风,在密密实实的泛着微黄的浓雾里,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傅潼慢慢的走着,她身上还穿着居家的t恤和短裤,踏着不知道是不是实地的浓雾,步履轻浅。她时时停下来,仰头看并不存在的太阳,并没有觉得害怕,这让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是的,奇怪,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觉。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是在梦里,但是这梦奇怪的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乎她并不着急醒来,只是疑惑着,茫然的走着。 恍惚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浓雾突然淡了,出现一片沙地,绵延不知几许,有不知哪里来的光,泠然如雪,照的近处的沙地一片银蓝。 那一片银蓝的微光中,有一个白衣的少年,盘膝而坐,听到傅潼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只见精致的面孔一片洁白,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竟然是上午在公园里遇到的少年。 傅潼环视四周,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不语,只是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轻轻的走到他身边问:“你不舒服吗?” 少年看着她,摇头。 她想了想说:“我们得出去,你知道路吗?” 少年歪了歪头,想了想,伸出右手,斜斜的向着一个方向。 傅潼看了他指的去处,一片浓雾,她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他伸出的手,低声问他:“还能走吗?一起走?” 少年看着她,眼神明灭间恍如过了几个世纪,最终,他点点头,借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傅潼拉着他,他的手很凉,却骨骼纤长,已经有成人的手掌大小,稳稳握着她的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此间云雾湮盖不可见是否有彼岸,他们只是互相扶持着朝着一个方向走着。 傅潼的心里有理智在告诉她:“这里不似人间,一定是在做梦,快醒醒,快醒醒。”可是她试过用手掐自己的大腿,疼痛分明,却不见清醒。她知道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她猜测这不对是来自身边的少年,她下定决心走出迷雾便要马上离开他,但此刻,不论他是人是妖是鬼是怪,她们都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的空气凉了起来,雾淡了些,隐隐可见一角山峰,依稀一山碧色。 最终,他们走到了山边,却发现没有在山脚,而是在山峰之上,四面皆是万丈深渊,傅潼惊恐的回头,发现身后浓雾已散,山峦叠嶂,不见来路。此时,有风吹过,少年的白衣猎猎作响,傅潼只觉得双膝发软。 少年握紧了她的手,用力撑住了她,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她才注意到,前面另有一座山峰与之遥向对峙,其形更险,双峰之间有一道极窄极窄的索桥,有白色的雾气从山脚下升腾而起,转眼间湮没那条桥。 傅潼摇了摇头:“不行,我做不到。” 少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久了,就拉着她坐在地上。 傅潼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说:“走吧。” 是的,走吧,既然这梦不会醒,那就接着走下去吧。 两人依旧拉着手,傅潼一步一停,慢慢走上了那座索桥,她站在桥头,看雾气中断续可见的窄桥,叹了口气。山峰高绝,孤云独去,她面前只有一条路。 她在心里骂了千百句的脏话,站在桥头思绪百转千回,徘徊良久,最终还是拉着少年的手往索桥走去,索桥十分湿滑,她一手握着锁链,一手拉着少年,两处都是冰冷。堪堪行至大半,山峰间大雾方渐渐散去,纵眼望去,桥下深不见底。 待两人走下索桥,傅潼惊觉自己身上一声冷汗,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整座山谷间都开始回荡起一种吟唱般的声音,轰然不绝,回旋往复,整座山变成了血样的红色。少年面色一变,轻轻松开她的手,看着她,双目若隐着闪电,深不可测,片刻,少年微微一笑,伸手往她眉心处一点。傅潼只觉得钢针猛然扎入般的痛,忍不住闭眼大叫一声,摔倒在地。那痛只是一刹那间,转瞬便去了,待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待在家里,刚从沙发上滚落到了地上。 她大口的喘着气,环顾四周熟悉的场景,心里感叹着:“是梦啊。” 那一侧,子期推门从卧室走了出来,脸上似乎有被吵醒的不耐,看到她躺在地上,挑了挑眉毛。 傅潼脱口而出说道:“子期,我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子期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起来,待她在沙发上坐好,没好气的问:“什么梦?” 傅潼习惯了他时不时的不开心,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没有理会,只是说:“我梦见今天上午在公园里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男孩子了。” 子期一愣,问道:“是那个香草啊,梦到他什么了?” 傅潼将梦境讲述了一边,最后总结性的说:“真是奇怪啊,我真得要去庙里拜拜了。” 子期看了看她,眼神很是复杂,看了半响突然笑了笑:“没有什么奇怪,你身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啊。” 傅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抬眼向窗外望去,太阳已经偏西了,阳光变成温和的橘黄色。 城市的另一侧,同样望向天空的还有武枫,他跌坐在地上,胸口的短刀处,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衣,他的身侧,站着一位白衣的少年。 风乍起,那少年白衣如云卷,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扫过众人,微微蹙着眉头。 武子豪站在两步远的距离,右手捂着腹部,皱着眉头。在另一侧,脸还肿着的武夜倒在地上。武玉惊叫着扑向武夜,桑蓉芳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也快步走向前去。 他忍住胸口的痛,看着身边的少年,微笑着说:“你回来了。” 少年皱着眉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有几道流光闪过,少年低垂的眉眼微微一挑,有闪电掠过。他背后出现一道隐隐的光影,是一把剑的形状。 有几个老人踉跄着后退,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诧异。 武枫低声说:“聚云。” 少年点点头,弯下腰扶起武枫。 被称为兆峻的老人大叫:“拦住他。” 几个人扑了上去,几道闪电闪过,有暗暗金光不住流动,灿若游霞,使人睁不开眼睛。 片刻后,院中寂静,那叫兆峻的老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武枫和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你自由了 病床上的武桥骂了一句:“那阵灵有天罗阵,有静川剑,在这城里就是无敌,老子天下第一的角色,还拿灵器往上送,怎么想的?白痴啊,这种没脑子的人是怎么当上长老的?是不是活的年纪大就行了,照这么着,武家的长老会还不如乌龟窝呢!”他重重的喘了口气,接着骂道:“一群猪脑子,看不出大哥才是关键吗?大哥在,这阵灵哪也去不了,真逼死了大哥,就是亲手解了阵灵脖子上的套,白白往妖族手里送,白痴!猪!” 武泊将那枚红宝石耳环从他耳边拿开,叹了口气,问:“那现在怎么办?” 武桥没好气的说:“能怎么办?凉拌呗。就三叔明白道理,可是那帮人根本不听他的啊,还非要论什么罪,什么责,论你妹啊,大伯母说的对,养出个这样的阵灵,大哥多大的功劳啊,把大嫂找回来,和大哥一样当祖宗供起来就对了,现在倒好,鸡飞蛋打一场空。大哥也是傻,天罗阵阵灵在手,要啥没有,怎么就想不开呢,怎么就非要钻牛角尖呢?” 他喘了口气,想了想说:“大哥的意思很明白,他要一死换大嫂的安全和阵灵的自由,大嫂的安全好说,阵灵可真不能轻易就放走了,你去老院找三叔,现在是紧急状况,别管长老会那帮老王八蛋了,保住大哥要紧。大哥现在肯定去了聚云,那是天罗阵阵眼所在,要真放走了阵灵,武家人就等着哭吧。带上你的医疗队,听刚才那动静,肯定不止一个人要来和我作伴了,让医疗队的人去处理。你把耳环留下,找到武玉,跟她一起着三叔,最好拉上你爸妈一起,保持和顾叔联系。”说完他看了一眼武泊,大声的说:“等什么呢,快去啊,救命的药都带上,一定要保住大哥。大哥在,阵灵在。走啊。” 武泊应了一声,把耳环放好,匆匆跑了出去。 武桥焦急的躺在床上,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包括把那个红宝石的耳环拿近一些,他的那双不大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那怒火背后是深深的无力,他用鼻翼短促的吸着气,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灰沉萎靡。 他明白这是一场战役,武枫想要他爱的人自由,所以宁愿拿自己的生命去换,而整个武家想要一个无敌的阵灵,所以大部分长老并不会顾惜某一个人的生命,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他所能祈祷的,就是长老会能明白武枫的生命等同于阵灵的自由,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珍惜一个人的生命,这是一场他无力左右只能旁观的战役,他只能等待,等待这一场战役落幕。 武桥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全身伤口的疼痛,心跳的厉害,好像耳鼓都要炸裂了,胸口的疼痛和压力就像有人穿着厚重的皮靴踩在他的喉头,久久不愿意松开。 耳环里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声音,距离有些远,听的不是很真切。时间久了,武桥开始有一种错觉,就是觉得他所知道的,耳环里传出来的都是幻觉。为什么不是呢,怎么只有几天的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颠倒了过来。他以前太乐观,总觉得世界就是按部就班,就是他被教育的c武家以为的样子,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生了意外,他就只能躺在那儿,脑海中盘旋着一个词:如果。如果胡修远没有入城,如果他没有和胡杨打上一场,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察觉天罗阵的问题,大哥也就不用去死? 太阳一点一点向着窗下坠落,武桥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往下坠落。他躺在一片寂静的夕阳里,想对着整个世界开骂,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何骂起。 终于,像是到了世界末日那么久,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武桥僵硬的把头扭过去,看到一个白衣少年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武桥浑身一颤,这才察觉到他的身体绷紧的太久,一瞬间所有伤口都疼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断骨处咔咔咔咔的响声,他皱起眉头努力不让自己骂出声来。 少年在病床前停住,低下头来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武桥舔了舔嘴唇,问了一句:“他呢?” 少年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武桥接着问:“还活着吗?” 少年摇了摇头。 武桥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有什么,在胸腔左侧的位置,有什么,被轻轻的撕裂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睁开了眼睛,就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这东西距离他太近了,仿佛他鼻翼的呼吸都被阻挡了 他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皱着眉头努力向后仰了一下脖子,才想起自己是躺在床上,根本退无可退。他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斗鸡眼也没有看清楚那闪闪发亮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于是只得叫了一声:“往后拿点。” 少年收回了手,他的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轻轻的夹着那个小东西,一枚玫瑰金色的指环。那指环闪烁着微微的亮光,在夕阳温暖的阳光下,变成一把冰冷的剑,刺进他的眼睛里,刺的他想要流泪。 那是武枫的婚戒。 武桥看着那枚武枫从不离手的指环被拿在一个少年的手里,他心里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那个如父如友的哥哥要离开自己了。 少年把指环拿着指环,又轻轻的往前递了几公分,说了一句:“给你。” 武桥冷冷的看着那枚指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的双手骨折,甚至连抬手拿起那枚指环的力量都没有。他呆了一会,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会说话?” 少年一直安静的站着,安静的看着他,安静的拿着那枚指环,不说话,不催促,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化,手指也没有丝毫的移动。他耐心的等着武桥说出这句话,才开口回答:“是的。” 然后又将指环往前递了几公分,说了一句:“给你。” 武桥没有办法去接那枚指环,他看着少年,问了一句:“他还说了什么?” 少年想了想说:“你自由了。” 武桥愣了愣,他的大脑运转的速度很慢,以至于一下子没有明白这句话里的你究竟是谁,是眼前的少年,还是病床上的自己。武桥和少年对视着,两人的视线中间,隔着那枚闪着微光的指环。 良久,武桥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少年摇摇头。 武桥接着问:“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少年老实的回答:“不知道。” 武桥问:“能留下吗?”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他的头微微的歪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说:“不想。”——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这其中的差别,隔了一个武枫。 武桥苦笑着叹了口气,说:“放我手里吧。” 少年看了看他的手,有些犹豫。 武桥说:“我受伤了,抬不起来,放右手吧。” 少年将指环放到了他的右手掌心里,武桥觉得他的手指和指环一样,冰凉的如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淇淋。 少年退后一步,看了他一眼,就要转身。 武桥说:“有把握吗?” 少年侧了侧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武桥说道:“离开这里,独自生活,有把握吗?你需要吃东西吗?有钱吗?知道怎么买东西吗?晚上睡哪里?” 少年的眼睛亮了又灭,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黑色的男士折叠短款钱包,说:“他给我准备了。” 武桥苦笑了一下,果然是大哥的做事风格。他只好看着少年说:“那走吧,越远越好。再见。” 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去。他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武桥又问了一句:“哎,那个小谁谁,你有名字吗?” 少年的手停在门把手上,他想了很久,说:“我是,香草。” 少年走了,房间里的静默开始变得厚重起来。这厚重压的武桥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像要吞噬掉周围的一切,挂钟不走了,他床边的仪器不响了,连窗外的蝉鸣都停止了,他开始簌簌发抖,他只能看着窗户,窗前的纱帘将他和外面的世界隔开,滤掉了窗外夏日黄昏的质地和颜色,夕阳开始西沉,街灯很快就会亮了。他就这样一个人躺着,似乎被全世界遗忘了,躺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琥珀色的灯光映入夜空。 在这样静谧的仿佛与世隔绝的房间里,武桥的头很疼,胸口也很疼,他忍着那疼痛,忍着,忍着,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站在一间书房里,这里他很熟悉,这是武枫的书房,一张宽大的书桌,收拾的非常干净整齐,书桌的后面有一张看上去很舒服的椅子,椅子后面,是一排四个大大的书架,占了整整一面墙。他少年时代,曾经在这间书房里度过了很多的时光,那是他难得的c安静的时光。 武桥轻轻的走过去,武枫看书涉猎的范围很广,从历史到流行小说都有,他还清楚的知道,最右上角有两排线装的古籍,是武家历代收藏的修行心法。他的手指从那些书脊上轻轻的划过去,有些书他看过,有些没有,他能感觉得到那些书籍的质感和划过他手指的感觉。他站在那里,想象着武枫会从中选哪一本来看。 他站了许久,最后什么书也没有选,而是转过身来,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了进去。 椅子很舒服,位置刚刚好,他伸手拉开了书桌右侧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皮面的日记本,一个拳头大小的纸质的包装盒,盒子上有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武桥拿起那张卡片,上面简单的写着:请归还苏辰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漫长的一夜 武桥忍不住伸手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枚核桃大小的金质铃铛,荷花花苞一般,上面雕刻精致繁琐不知意味的图案。 武桥看着那枚铃铛,看了很久,那铃铛时时有细碎微弱的光芒一闪,就如那枚被拿在手心里的指环一样,晃的他眼睛有点涩,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拿那枚铃铛。手指触到铃铛,似有一道电流,细细柔柔的从指尖辗转来到大脑,在眉心间狠狠一刺,武桥闷哼一声,连忙撒手。 那道电流像是一个骄傲的将军,在他脑海里徘徊了片刻,将他的本来就昏沉沉的思绪搞得像龙卷风来袭以后的海滩,才懒洋洋慢悠悠的消失了。 武桥喘着粗气在床上醒来,感觉到冷汗将身下的被单沁湿了,湿湿黏黏的汗黏在后背上很不舒服。他骂了一句:“妈的,居然攻击神魂,太卑鄙了。” 他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全黑了,路灯透出淡淡的黄色光芒。 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他似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耳环里不再有声音,一切似乎都停止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倾听,身体绷的紧紧的,却只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成为“寂静”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寂静中回过神来,乌云滚滚如浓烟,雨大的几乎要将所有东西的颜色轮廓都洗掉。白花花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将暗色天幕撕开,雷电在天边留下一道诡异的光边,树梢在狂风中疯狂的颤抖,断枝树叶被卷到了空中。这一刻,风云雷动,星月俱灭。 武桥皱着眉头看着,不安渐渐占据了他的心。 他动了动右手,想要确认一下那枚指环的存在,却只感觉到了手腕处钻心的疼。他又骂了一句。他想要再回那间书房,但脑海中意念一个接一个生灭竞逐,使得他恍若进了一个妄念垃圾场,一片杂草从生的荒芜之地。他于是只能什么都不想了,呆看着窗外一方暗黑的天幕,听风拍的窗哆哆震响。 渐渐的,他又进入到半睡半醒的境地,梦境在向他招手,诱惑他进入其中,而身上的伤痛和心底的裂隙却拉扯着他。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进来,而武桥已经沉入昏倦,不肯睁开眼睛。来人细心的帮他整理身上的毯子,抚摸他的额头,手心有温润潮湿的温度。末了又调整空调温度,不惮繁琐的将房间和武桥整理一遍,见武桥依旧昏沉似沉睡,终于缓缓的离去了。 傅潼将阳台的门窗关好,又仔细检查了卫生间和厨房,将空调关了,才抱着毯子躺下,卧室的门开了,子期抱着毛毛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在她身边坐下,子期抓住毯子一角,毛毛钻到了她身边,傅潼还没有来得及问话,一人一狗已经各自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躺下了。 傅潼看了看沙发上的两位,又看了看窗外的急风骤雨电闪雷鸣,叹了口气说:“起来,都起来,到卧室去。” 两人一狗在卧室的床上躺好,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子期的手在毯子下抓住了傅潼的手,紧紧的,带着些微凉意,轻轻的抖了一下。傅潼正要说什么,一道炸雷响起,那双手紧了几分,毛毛低声呜咽了一下,往她身边挤了挤。 傅潼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子期的手,另一只手将毛毛揽住,轻轻说了一句“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傅潼从未见过如此暴烈的雷电,似乎一整个晚上都有两支部队在激烈交锋,雷声滚滚,几乎未有停息。她不时安抚着紧张的一人一犬,睡睡醒醒,在断断续续看不清晰的梦里竭尽全力。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身体僵硬,头昏昏沉沉。子期和毛毛还在她身侧,男孩抓着她的手,狗狗蜷缩在她身侧,都在酣睡。 她看向窗外,依然有厚厚的云层,但是被阳光撕开了一道道裂缝,一道道闪亮的银光破云而出,巨大的云层呈现出明亮的琥珀色和蜜桃色,渐渐的还有些深红色,这些鲜活的色彩融合在一起,穿透了整个天空。 傅潼忍不住微笑起来,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而此刻的武桥还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他依然坐在那张书桌前,最上面的抽屉打开着,里面那个已经盒子已经合上,上面的卡片依旧端正,似乎从未有人碰过。 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旁边的那个日记本。 是武枫的笔迹,在扉页上整齐的写着“始于2003年8月1日”,武桥想了想,记起来这是武枫大学毕业后出发去游学的日子,也就是说,这是武枫当年游学的日记本。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简单的写着:“2003年8月1日,天气晴,是出发的好日子。母亲送我上火车的时候似乎哭了,小桥也哭了,但是他不肯承认” 武桥觉得像是有人狠狠的在他胸口打了一拳,疼痛涌至喉咙,变成一团固体卡在那里。他把日记本放回去,关上了抽屉。 待到胸口的那团疼痛慢慢散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又伸手打开了抽屉,拿出了那本日记。 初时写的甚为仔细,甚至连三餐的内容都细细的写了出来,但接下来就看得出兴奋和新鲜过后,武枫的旅行变成了流水账,到了哪里,看到了什么风景,吃了什么,每天的内容都差不多。一直到11月1日,他这一天的日记只有一句话:“我遇到了一个人。”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空白,再开始写的时候,是11月8号,日记简单的写着:“今天是满月,月亮很大很亮很圆。月光下的一切都很美。”这一连串的很,让武桥忍不住腹诽了几句。接下来的11月9号,更简单的一句话:“原来十五的月亮真的是十六圆!”大大的感叹号,似乎不借此不足以言表内心澎湃而不可描述的喜悦。此后的日记又恢复了流水账,但是,流水账里开始出现一个名字:红衣。 “红衣很喜欢这家店里的南瓜酿。” “但红衣说,雨天的泰山比晴天更美。我想多住几天,看能不能等到下雨。” “红衣去试了当地人的衣服,五颜六色的一堆,但是,很好看。” “红衣扭到了脚,我们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了。” 开始是零零星星的出现,努力的轻描淡写,像是无意中提到的一样,小心的写下那个在心里百转千回的名字。 然后就变成了每天都要提到的内容,笑吟吟的躲也躲不过的内容。 到后来,就变成了唯一的主题,其他的内容全都变得可有可无了,那个名字,也只有那个名字,才成了唯一。 武桥一边看一边叹息,作为一枚原生态的单身狗,看这样的日记真的好吗? 最后,日记不可避免的走到了2004年的7月,流火的七月,红衣对于武枫来说,已经不再是遇到的一个人,而是世界的本身以及全部。 武桥不忍再读下去了,他知道接下来的故事,知道接下来命运会如何给这个男人重重一击,知道他如何努力,知道他最终的结果,他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的眼里是如此的无谓和徒劳,甚至是愚蠢的,但是武桥知道,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他为了心爱的人试图对抗庞然不可抗拒的命运,即使是死亡,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或许不是一个胜利者,但是却绝对是一个勇敢的人。他实在是不愿意再看一遍,再和他的所见所闻c欢乐痛苦再次相遇,至少在这一刻,他不愿意再去看他如何用死亡去对抗自己的命运。 武桥叹了口气,将日记放了回去。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第二个抽屉里是一面镜子,镜子上有一张卡片,写着:给我的父母。 武桥看了很久,鼓足勇气拿起了镜子,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镜子里既没有跳出吃人的妖怪,也没有出现身材玲珑的美女。他左看右看,前后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双面的镜子,木质的手柄,没有任何装饰,再平常不过的化妆镜。 他最终带着疑问放下了镜子,喃喃自语地说“照妖镜?” 第三个抽屉打开,里面是一个狭长的盒子,盒子上面又一张卡片,简单的三个字:给小桥。 武桥搓了搓手:“终于轮到小爷了。” 盒子比看起来长,比想象中轻,打开来,是一把古旧的剑鞘。 剑鞘造型极为简朴,形态近乎于稚拙,通体呈乌黑色,鞘口处和末端有暗金色云纹,只是拿在手里却也有气韵加身的姿态,武桥忍不住暗赞了一句:“好东西。” 武家武道修行者均擅长剑道和拳术,武桥自小见惯名器,他自己也藏有几把好剑,这两年还从顾长亭和武子豪处那里各顺来了一把好剑。顾长亭的那把碧渊剑剑身细小,当日和胡杨一战,被他用于出其不意的刺杀,一击得手,后来剑留在了胡杨那里。武子豪给他的是一把名叫惊云的阔剑,也是他大学毕业的礼物,原是武子豪年轻时候的佩剑。武桥自问这把剑鞘无论和自己见过的哪一柄好剑比都毫不露怯,不禁暗叹可惜,剑鞘尚且如此,剑本身肯定是上品,只是却不知剑何处去了,为何只留剑鞘。 他将剑鞘举在眼前仔细的看,片刻后发现鞘口处刻着两个小小的小篆,他盯着看了半天,辨认出那两个字:静川。 武桥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我去,厉害了。” 静川剑的本体修成了灵体,然后被天罗阵阵灵夺去,所以才空余剑鞘在此。 他捧着静川剑鞘,呆坐在桌前,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武枫给了阵灵自由,却将剑鞘留给了他,这到底是何用意? 最下面的抽屉,和上面三个不同,里面塞的满满的,最上方依旧是一张卡片,三个字:请销毁。 抽屉里是相册,满满一抽屉,有洗印好的照片,也有电子相框,还有一块大容量的移动硬盘,武桥翻了翻,照片里只有一个人:明红衣。 所有的相册里,全都是明红衣,微笑的,大笑的,蹙眉的,沉思的,酣睡的,吃饭时的,明红衣。 这么多照片,里面的女人没有丝毫的变化,不论发型妆容如何改变,她的脸,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 似乎有一道闪电照进来,武桥终于发现他从未想过的真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武枫要寻死,他是有多爱这个女人,他无法忍受的不是这个世界对他的失望,而是失去她的绝望。武桥受伤之后族里定会有人追问天罗阵的问题,明红衣的身份早晚会暴露,他不能忍受阵灵被再次抹去神志,更不能忍受的是失去这个女人。 武桥叹息一声,关上了抽屉。武桥以为他是一个勇敢的和命运战斗的男人,其实,他还是一个在爱人面前胆小的怯懦的人,他能狠下心来送走她,却连下手毁掉她的照片的勇气都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再见,子期 天亮了,暴风骤雨后迎来了一个明媚靓丽的周日,窗外的蓝天澄澈透明,仿佛一碰即碎,几缕白云缠绕其间,金色的阳光暖暖的洒向地面,沐浴其中的树木随风轻轻摇摆,空气中的微尘在阳光中回旋飞舞,一切都那么静谧安好。 人们做着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起床c吃饭c外出游玩,仿佛生活一点没变,武桥恨恨的想着,可是明明就变了啊,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不对劲的世界。 傅潼已经醒来,却不愿意起身,这阳光静好,身边的少年和狗狗呼吸均净,房间里有大雨过后夏天的气味,那气味又柔软又甜蜜,让她忍不住想要微笑。 时光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眷恋而稍停停脚步,太阳很快就爬上了半空。傅潼和子期已经吃过早饭背好行李来到了楼下。不知道为什么,子期坚持坐大巴车,他坚定的拒绝了傅潼叫专车的建议,小心的将毛毛塞进铺好毯子的大背包里。傅潼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背包,就像一只拼命要加快速度的乌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声冲淡了许多别离的情绪,让傅潼的心情开始像天气一样好了起来。 先坐公交车到了长途汽车站,排队买票c排队等候上车,过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他们就挥挥手放行了。待到一切安顿好,傅潼拿出几块牛肉干塞到背包里,大大的奖励了一下乖巧沉默的毛毛。 车子晃晃悠悠的开着,从热闹喧嚣的车站,到车流不息的主干道,再到绿树成荫的出城高速,车厢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经过一场豪雨,道路两边的树叶依旧蓊郁厚重,覆盖在树顶上形成一道绿色的长廊。子期一直沉默着,皱着眉头,紧紧的抱着背包。傅潼猜测着等待他回去的家,回想起他的伤,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但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的担心,又害怕这担心让他更紧张,于是就只能也沉默起来。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大巴车准时到了车站,傅潼望着车窗外的车站,看着那棵依旧郁郁葱葱的大树,想着当日站在树下的少年,不禁感叹着,不过一周时间,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跟在子期身后下了车,看了看四周,似乎没有人来接,于是小声的问了一句:“子期,有人来接你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子期点点头,又摇摇头,轻轻地回答道:“稍等一下,我叔叔马上来。” 两个人站在那棵大树下,微风吹来,树枝在风中摇摆。傅潼将一直拎在手上的小箱子放在地上,用脚背轻轻的碰了碰说:“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一些你可能用得着的小东西,还有给毛毛的罐头和玩具,你等下带着。” 子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她不明白的情绪,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傅潼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子期又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似乎是突然之间,她发觉自己实在是不擅长和一个沉默阴郁的少年打交道,于是她只能长舒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车站的大门处。 子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站里人来人往,但是傅潼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知道这就是来接子期的人。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走来时黑衣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如旗帜一样的飘荡着,傅潼甚至觉得她听到了风吹过他宽大黑衣时发出的哗哗的声音。这个陌生男人犀利的目光从远处开始,直到走近就一直在注视着傅潼。傅潼觉得身体有些发冷,她有着忍不住想往后退的冲动,但是她的脚刚要抬起将动未动的时候,有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转过头,看到子期的脸,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撒下一道细细的光柱,光柱照在他扑闪如蝴蝶一般的睫毛上,他的脸上,有一种少年稚嫩的温柔,他冲着傅潼微微一笑,说:“别怕。” 傅潼还没有来得及回应,但是却觉得莫名的安心。 子期转过头,对着那个黑衣的男人叫了一声:“父亲。” 傅潼的嘴巴张大了,她惊讶的看着这个已经走到近处的男人,他很高大,轮廓分明的脸,坚毅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紧闭着显得很严厉的薄唇,他的肤色在夏日的阳光下有几分不祥的苍白,鬓角已经微微飞霜。除了那一管笔直的鼻子,子期长得并不像他。 父亲,这种称呼文雅而尊敬,但从一个少年嘴里叫出来,却显得那么疏离和冷淡。 傅潼太过于惊讶,以至于过了片刻才看到男人背后正在冲自己微笑的胡修远。胡修远比子期的父亲还要高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傅潼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子期的父亲站在距离子期一步远的距离,冲子期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做的不错。”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几丝疲惫。他似乎没有丝毫关切询问的意思,只是评论一般的四个字,做的不错。子期低下头,没有说话,他的手紧紧的拉着傅潼,有些凉,有些疼。 傅潼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丝毫不像的父子俩,他们之间感觉很疏远,她觉得自己开始明白了子期在家里的处境。 男人转过头,看着傅潼,叫了一声:“傅小姐。” 傅潼有些紧张的笑笑,脸有些僵硬,子期父亲的眼神很直接,也很犀利,那是一种直白的评判和打量,居高临下,丝毫不客气。 傅潼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她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感觉很不舒服,她努力保持着脸上有些僵硬的微笑,然后举起另一只手,掌心朝着他晃了晃,用她最热情的声音叫了一声:“嗨,子期爸爸。” 男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子期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她,连站在男人身后的胡修远的表情都变得很精彩。 傅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子期的父亲没有回应她的招呼,这让她感觉有些窘迫,更加紧张了,她想着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于是她又冲着他身后晃了晃手,大声的说:“嗨,子期叔叔,又见面了。” 胡修远的表情看上去很想笑,又努力忍住了,他冲傅潼点点头,温和的说:“你好,傅小姐,又见面了。” 胡修远的声音依旧是温和低沉的男低音,语速缓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此前让傅潼觉得紧张害怕的高大男人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放松了,她想着如果胡修远如果和子期父亲一样冷淡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她有些感激的给了胡修远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看到胡修远终于笑了出来。 傅潼正在想着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好,傅小姐。”这声音清朗响亮,带着让人愉悦的音调,傅潼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子期父亲身后另一侧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衫的年轻人,他正在微笑着冲傅潼挥手。他身材削瘦,中等个头,站在高大的子期父亲和胡修远身边,一点都不显眼。这个年轻人有一头浓密的半长的黑发,乱蓬蓬的顶在脑袋上,有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此刻正友好温和的看着傅潼,附近的阳光似乎绕过了子期父亲和胡修远全都照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的白色t恤上印着一个看上去像是某个摇滚乐队的图像,t恤有些旧,还有些皱巴巴的,他看起来像是大学里随处可见的理工男,其貌不扬,但是干净阳光,有着一点不修边幅。 子期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惊喜的叫了一声:“白先生,您也来了。” 白先生学着傅潼的样子跟他挥挥手:“嗨,子期,辛苦了。” 于是傅潼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白先生,您好。” 子期的父亲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对傅潼说:“傅小姐,谢谢你照顾子期。” 傅潼连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我收了子期叔叔钱的。” 其余三个人的表情都变了,子期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白先生嘴巴微张,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胡修远,胡修远笑着冲他挑了一下浓眉,子期父亲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他有些不悦的接着说:“我们家欠你一份情,傅小姐想要。 傅潼的手摆的更快了:“不要了,不要了,子期叔叔已经欠过了。” 子期父亲的脸色更难看了。白先生愣了愣,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她太好玩了。”他一边笑的前仰后合,一边用手指了指傅潼。 胡修远和子期都拼命的低着头忍着笑,但是他们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们。 傅潼觉得尴尬极了,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她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子期,又看了看白先生。好在白先生很快就笑完了,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表现的认真庄重,从子期父亲身后向前半步,朝着傅潼伸出了右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白泽,是子期的老师。” 傅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和白泽握了一下:“白先生您好,我叫傅潼。”白泽的手很大很软,暖暖的,一如他的笑容。子期紧张的看着他们两手相握,白泽非常绅士的轻轻一握就放开了,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子期父亲微微垂下眼帘,看着两只手在他身旁轻轻交汇,然后分开,他的眼神飘向了白先生,在他平静的脸上快速的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傅潼身上。 白泽微笑着说:“傅小姐,谢谢你送子期回来。” 傅潼笑着摆手:“您太客气了。”说话间,她感觉子期轻轻的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手,少年俯身捡起她之前放在地上的小箱子,转过身面对她。 傅潼看着少年苍白的肌肤,微黄的发,还有发梢轻抚过的流光溢彩的眼睛,她看的到他眼里的不舍,忍不住想要流泪,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微笑。她伸出手,将他的发弄得乱七八糟,然后才笑着说:“好好学习,有事给我打电话。” 子期平静的等她做完这一切,点点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阳光烈 子期父亲又看了一眼傅潼,点点头,正要转身,傅潼喊了一声:“胡先生,能跟你说两句话吗?” 胡修远微微一愣,旋即点点头柔声说:“当然可以。” 傅潼摇摇头:“不是您,是子期爸爸。” 子期父亲皱着眉头看看她,又看了一眼胡修远,似乎不确定傅潼说的是谁,他的嘴唇紧紧闭着,眼神有些不耐。 子期将小箱子塞到白泽手里,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蹙眉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傅潼拍拍他的肩:“我和你爸爸说两句话,没事的,乖。” 子期被她说的一愣,白泽已经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笑呵呵的说:“来,子期,咱们去外面等。”说完冲傅潼展颜一笑,拉着子期走了。子期有些不舍的回头望着她,傅潼笑着挥手。胡修远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 大树下只剩下傅潼和子期父亲两个人,傅潼突然觉得空气变得凝固起来,初时人都在她尚且觉得他气势逼人,如今只剩两个人,更觉得这天地间都狭小了起来。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坚定起来。她开口:“胡先生,”话音未落便被打断,“我不姓胡。” 傅潼愣住了,她想好的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否定打断了,她半响才小声的说:“子期叔叔,他说他姓胡。” 子期父亲了然的看了她一眼:“修远不是子期的亲叔叔。”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姓君,君修玉。” 傅潼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君先生,我搞错了。” 君修玉面色不变,沉声说:“说吧。” 傅潼被他的态度搞得有些郁闷,她心里渐渐有烦躁升腾起来,在胸腹间翻滚,她看得出君怀玉应该是久居上位的人,习惯了孤高临下,习惯了颐指气使,习惯了站在那里低垂着眼帘看人,连胡修远那样的人都只能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连自己的儿子逃家一周归来后都吝啬一句问候。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清了一下嗓子说:“君先生,子期之前有受伤,您知道吗?” “知道。” “那您知道是谁伤的他吗?” “知道。” “那您知道他离家?” “知道。” “那,那您就这么让他走了?他还是个孩子!” 君修玉撇了撇嘴角,有些不屑:“你在指责我吗?” 傅潼觉得胸腹间的怒气已经要压抑不住,连呼吸间都火辣辣的:“君先生,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指责您,我也无意评论什么,您的家事我更无心参与。我只是想告诉您,子期还小,这样是虐待儿童,是家暴,是违法的!” “傅小姐,你很有勇气。但是请不要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妄加评论。” “我不了解您的家庭,可是我了解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君修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傅潼,眼神如刀,刺的她想要后退:“傅小姐,善良是可贵的,可是无知的善良却是愚蠢的,你以为了解子期?就因为你也没了父母?” 傅潼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动了真怒,言语激烈的反击:“不是因为我同样没了父母,而是因为我愿意去做什么!任由自己的孩子互相伤害c离家出走,你根本就不配为人父!” 天色暗了下来,原本碧蓝的天空变成了黑色,隐隐有风雷滚滚,有阴霾层云卷在天际。有风猎猎而起,卷起傅潼的发,她一时间迷了眼睛,忍不住踉跄着后退。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那手很大,很稳,用力的抓着她的小臂,有些疼,她摇晃了几下稳住身体。睁开眼,看到君修玉怒火中烧的眼睛,她有些畏惧的打了个哆嗦,轻轻的挣开他的手。 君修玉凝视着她,片刻,开口说:“傅小姐,等有一日你真的了解了,再来评论。” 傅潼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沉声说:“对不起,君先生,我有些过了。但子期真的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得到一个孩子应该的照顾和关心。” 君修玉沉默了片刻说:“傅小姐,我很感激你对子期的关心。子期在君家一直都被很好的照顾,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他用一个手势结束了谈话,他伸出右手。 傅潼忍着胸中的闷气,她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君修玉的气势和态度让她有些畏惧了,她终究是伸出了右手,和他握了握。 君修玉执着她的手,眼神复杂的凝视了她片刻,松开了手,说:“傅小姐,再见。” 他转过身,宽大的黑衣在风中划过一道弧线,天空中,黑云渐渐散去,风渐渐平息。 傅潼一个人站在树下,呆呆的看着君怀玉的背影被人流湮没不见。她有些气恼,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失落。 不知道呆立了多久,她终于从如梦境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苦笑一下,准备回城。她到了售票大厅,准备买回程的票,一个人在售票处拦住了她。是白泽,他手里拿着一个朴素的黑色饭盒,笑意盈盈。 他将饭盒递给傅潼,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一点心意,路上无聊的时候吃着玩。” 刚刚从君修玉凌厉疏离的气场中脱离出来,见到这样阳光的笑容,傅潼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白泽又掏出一张车票给她:“回城票。”傅潼接过饭盒和车票,说:“谢谢。”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拜托好好照顾子期。” 白泽的笑容更大了:“放心吧。” 回城的路上,傅潼打开了饭盒,里面摆着八件中式小点心,颜色清新,造型圆润可人。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虽然还是放心不下,但是在心情沉郁的时候有如此美好的食物可以吃,也是乐事一件啊。她细细的挑选了半天,拿起一枚白色如糯米糍的胖胖点心,开始慢慢的吃了起来。 车窗外,种种景物慢慢向后飞去,沉默而暴烈的烈日之光透过树荫,如一道道光剑,将墨绿色的树荫切割的支离破碎。此时,无风,无鸟,无声。 武桥自梦中醒来时已近正午,他眯着眼睛凝视窗外一方苍天,屋里寂静如旧,他只觉得伤口疼的让他喘息困难,需要竭力的忍着才不会叫出声来。他曾经憎恨这疼痛,如今却感激它在,让他可以用的疼痛来碾平内心锐利的痛楚,挨过太过沉重的伤悼。 他听到屋外走廊里有人声,有脚步声,他知道昨晚那一夜暴烈雷电,其实是武家的一场惨烈战役,有人伤,有人亡,有旧秩序崩溃,有新秩序建立,新旧交替间,是伤筋动骨的痛。 生离死别,就这样在日光之下悄然发生,在最放心无事的时刻突然拜访,让他惊觉原来生活脆弱易碎的不堪一击。 这不是武枫一个人的战斗,这也是他的战斗,他们一起站在悬崖上,遥望庞然不可抗拒的命运,他想去追问究竟是如何一路走到了这般境地,但追溯过去,却只能见清晰来路,不见答案。 时间不可逆,生命不可逆,他只能忍受痛楚,继续前行。 武桥再度闭上眼睛,将惨烈日光挡在眼帘之外。 傅潼是在午饭时间回到城里的,她从大巴车上下来,眼神有些迷离,她有些不解的看着周围,又看了看手里空空的饭盒,有微风卷起地上不知道谁丢弃的广告页,广播里有冷淡的女声在播报车次,还有那些步履匆匆的乘客各自奔赴未知的终点。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自己会在车站?为什么脑子里空空洞洞,好像,刚刚,告别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却不得要领,她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在车站,也记不起手里的饭盒从何而来,她觉得似乎有什么遮住了她的记忆,似乎有一面织毯悬在脑海里,有漫漫纹理蔓延,将她的某一段记忆围绕,不肯泄露出半分给她。 她一时间茫然无措起来,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路林。路林问:“子期呢?” 傅潼不解的反问:“紫漆?什么紫漆?你们要刷房子吗?” 路林沉默下来,片刻后他回答:“你听错了,我问的是日期,日期订了吗?上次不是说要一起吃饭吗?你说你定日期的。” 傅潼想不起吃饭的事,她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哈,小路,我把这事给忘了。你和莹子吃过饭了吗?要不就今天吧。” 傅潼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离开又去了哪里?她想不起来了,想到头疼也想不起来了,于是最后决定不再去想。她将饭盒扔在厨房洗菜池里,回到卧室躺下。 她躺在卧室的床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和路林刘莹莹一起吃晚饭前,她还有时间休息一下。她想,遗忘或许是因为她最近一周太忙了,她只要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她看着窗前挂的双层窗帘,拉开的是碎花布料的外层,闭着的是一层白色蕾丝纱,有朦胧日光透进来,一室金沙流光。她看着看着,终于沉入到黑甜的梦境中去了。 窗外,阳光正烈。 第一卷七日完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刘莹莹的担忧 溽热的八月终于结束了,天气渐凉,堪堪熬过烈日的人们,开始期盼着秋月和冬雪。 傅潼近日来常常皱着眉头回想起她的八月,记忆里是日复一日的上班下班,哦,还有一场徒步,她依然记得那满山繁艳花影,记得萦绕鼻端的幽深香气,记得自己声嘶力竭的吼叫如何在山谷间回响,那声音不似自己的,犹如重锤,击打胸腔以至于眼泪盈眶。也是只有那样野外肆意的花事静好,才胜得过一日一日心境苍凉。八月剩下的日子似乎是快乐的,因为记忆里那一周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一般的,匆匆而过,不留痕迹,拼命回想也只见些许模糊的映像,分不清究竟是遗忘的现实还是清晰的梦境。 九月初的一天,傅潼在梳妆台的一个旧首饰盒里找到一张银行卡,她拿在手中端详许久,却记不起来自己何时去办的。去银行查,能熟练的输入密码,看到显示的余额时却惊叫出声,这一笔巨款,自己竟不知从何而来。打印了流水,显示是一次性存入的,后面只有三笔花销,在清光天地,一支表,一支包和一支钱包。她在家中找到三样东西,和卡摆在一起,摆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于是确定自己是真的忘记了什么。她看着那些物件,有些惊恐的抱紧膝头,在依然炎热的九月初,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她去查了小区的监控,去查了公司的监控,所有的影像里,她都是来去匆匆,一个人。没有陌生人,没有奇怪的现象,没有海螺姑娘,也没有巴拉拉的小魔仙。她于是去了医院,检查,咨询,抽血,照x光,没有问题,一切正常。医生看着她的眼光好似她有妄想症一般,她只得笑笑告辞。 最后,她去了公证处,写了遗嘱。然后心安理得的等待着,至于等待什么,她也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会有什么发生,那些她遗忘的,总有一天,会回来。她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样的一段话:“所谓记忆,就是你以为不会忘的,到最后你忘记了,而也总会有另外一个人,在独自承担着她的记得和你的忘记。” 傅潼闷闷的想,她的忘记,不知道是不是有另一个人在承担着呢? 她依旧上班下班,吃饭刷网看连续剧,在公司听到笑话时微笑,下班时低声说再见然后离去。她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渐渐的将自己低调得荒芜起来。 那张银行卡一直放在首饰盒里,孤孤单单的躺在有些破旧的红色绸缎里。她从未拿出过,也从未用过。因为不知道用在何处,她的薪水足够她日常生活,而她除了日常生活之外也别无可以消费的地方。 倒是那支表和那支包,她常常随身带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忐忑,但发觉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新行头,而后她才注意到地铁里写字楼里到处可见这样那样的大牌招摇过市,不知真假。于是就坦然了,也慢慢觉出来自己其实心里或许还存着这样的念头,或许某一天会有人跟她打招呼说嘿,这包你还用着呢。 九月像是滑过水面的飞鸟翅膀,只是一拍一合,就已经过去了。到了九月末,公司里所有的人都开始兴奋起来,空气中弥漫这一股隐隐的热流,在休息室,在卫生间,甚至在参观,都可见人们低着头,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旅行c休假c购物c机票c旅店。。。。。。”不用听,傅潼就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因她自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辛苦工作,赚取薪水,而后再在人潮拥挤中更辛苦的花掉。她曾经热衷于此,但如今却是怕了。 她不是没有畅想过,那张卡里的钱足够她环游世界住五星级酒店,她甚至订好了去巴厘岛的机票酒店,却在最后付账的时候点了delete。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出行,但却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了。 长假的最后一天,所有的人都不思工作,办公室里一直响着各种耳语,开始声音是小小的私密的,到了下午就渐渐的大了起来。下班前的一个小时,那些声音慢慢汇集在一起,就像是故意放低了声音的交响乐,所有的旋律都刺向一个主题:假期假期假期。刘晓雯滑动着椅子下的轮子,吱吱呀呀的一路碾过那些声音,来到她身边:“嘿,你放假去哪玩?” 傅潼摇摇头:“哪也不去,人太多了,不凑热闹了。” 刘晓雯精心描绘过的眼妆也掩不住亮亮的眼睛:“我今天晚上的飞机,去泰国,不知道哪边现在还热不热?” 傅潼笑着和她应付几句,刘莹莹的电话打来了。 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刻,胖总监从办公室里踱着步子出来,笑眯眯的跟大家说节日快乐。于是压抑了一天音量的交响乐终于到了最的部分,众人笑着说着,却在顷刻间就走了精光,给这内心骚动的一天画了一个利落的句号。 傅潼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公交车按时来了,可是拥挤的路况还是让她迟到了。 到了和刘莹莹约好的饭店,她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不见路林。于是她一边说着糟糕的路况,一边询问:“你家小路呢?” 刘莹莹似乎瘦了一些,脸色有些苍白。她没好气的将手中的菜单翻的哗哗响:“加班。一到假期就加班。” 傅潼笑着应道:“警察嘛,为人民服务啊。” 刘莹莹送了她一个白眼,然后就开启了吐槽模式:“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们所里最近老是加班,还要搞什么特训,小路本来不是文职嘛,现在也要做训练,你是没见啊,最近经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傅潼微微笑着,她喜欢这样的刘莹莹,永远生机勃勃,就连抱怨,都是用来掩饰关心的手段。 傅潼安慰她几句,刘莹莹的脸色好了一些,可是待到菜都上来,她却开始沉默了,眼神中是欲言又止的闪烁。她从来都不是善于掩饰情绪的人,她的嘴角眉梢,她妆容精致的脸,全部的,都是忧烦。 傅潼看着她,放下筷子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小路加班又不是头一次了,至于这么不高兴啊?” 刘莹莹想了想,低头沉默半响,最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蓝色的纸质包装盒,白色的绸带蝴蝶结,打开来,里面是一个钥匙模样的项坠,镶满细小的黄色宝石,灯光下闪闪发光。她的声音写满了忧虑:“我从路林的一件衣服里发现的。” 傅潼打趣道:“呦,小路还挺浪漫的,收礼物还不开心啊。” 刘莹莹看着她,眼神在瑟瑟发抖:“我是一个月前就发现了。我放回了原处,等着他送给我,可是他一直都没有给我。” 傅潼有些不解:“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日子吧,或许也是忙忘了。” 刘莹莹轻轻摇了摇头:“他今天去上班前,说假期加班,不能陪我度假,送了我一件礼物。”她说着侧过头来,她的耳朵上,有一颗钻石的耳钉,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刘莹莹的眼睛已经红了:“这两样东西,我去查过价格,都很贵,尤其是这件,”她用手指了指那条项链,黄色的钻石在灯光下流光一闪,“是他两年的工资了。”她又摸了摸耳畔的钻石耳钉:“这个耳钉,也得他三个月的工资。他哪来这么多钱?” 傅潼愣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莹莹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潼潼啊,你说,路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傅潼看着她脆弱神情,突然想起自己家里的那张银行卡,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末了她只能问刘莹莹:“你问过路林了吗?” 刘莹莹摇摇头。 傅潼看着她叹了口气,柔声说:“莹子,你还是跟路林好好的聊一下吧,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没准,没准这项链是什么证物暂时放在他这里的。” 刘莹莹大力的吸了一口气,用手指轻轻拭去了眼角欲落未落的眼泪。她一边点头一边利索的将那项链收了起来:“他最近忙的很,常常半夜才回来,天不亮就走了。我倒不是怕他忙,他认识我以前就做警察了。可是他最近老是受伤,还突然多出来这么贵重的首饰,我就怕他是外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傅潼笑笑拍拍她的手:“傻啊,你家小路你还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去做坏事呢?!你呀,别胡思乱想了,这不是假期了吗,你反正有时间,等他加班回来好好聊聊不就得了。” 刘莹莹的神情渐渐的放松下来。傅潼心里也开心起来,刘莹莹从来都是敢想敢做的性子,相交多年从未曾见她如此患得患失,路林是她的软肋,稍稍一碰,就愁肠百结心思难宁。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把那张卡和自己健忘的事情告诉她。 两人饭后又去逛了一会商场,分手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刘莹莹拎着一大堆购物袋,走到租住的楼下时,才发现楼道里的灯又坏了,这是一个很老的小区,房子全是上世纪的低层板楼,没有电梯,楼道里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弥漫着说不出的味道,带着陈年的灰尘c发霉的垃圾c炒菜的油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是一种暮年的味道,告诉每一个踏足这里的人这栋楼的历史已经足够悠久。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是第一次坏了,她住在四楼,还好并不是很高,房间的灯没有亮,看来路林还没有回来。刘莹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开照明,踩着被灯光照的青白一片的楼梯慢慢向上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嚣张的新邻居 她刚走到二楼的拐角处,突然传出来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爆裂了,正在低头认真走路的刘莹莹被吓得一个激灵,手机几乎脱手而出,她深吸几口气平复胸腔里跳动剧烈的心脏,伸手拍了拍胸口,将已经冲到嗓子眼的惊叫声压了回去,喘息未定,就听到一阵激昂的鼓声沉闷如雷轰然而至。 她皱着眉头让耳朵适应了一下突入而来的声音,而楼道里已经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咒骂声,楼上隐隐有光传来,看来是有人开了门,正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继续响着,刘莹莹一边被迫听那鼓声如雷,一边皱着眉头往上走。走到四楼,看到有一个人站在她家门口,正怒气冲冲的对着对面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她认出站在自己门口的那个人是住在五楼的一个中年男人,有着已经隐退的发际线和微凸的肚子,他正和一个年轻人对峙着。这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刘莹莹站在下面的台阶上,仰头只看到他身后门内透出的光展开如光幕,他隐在阴影中的脸模糊不可辨。 他正对着那个中年人淡淡的说:“不乐意听可以戴耳机。” 中年人伸出一只肥肥的手指,指着他,怒气冲冲的说:“没有公德心!这么晚了,孩子要睡觉!” 年轻男人依旧不屑:“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孩子。” 中年人的手指开始抖动:“你,你,你太过分了,把声音关掉!” 年轻男人嗤笑了一声:“我不关,你不爱听可以搬出去。” 中年人已经连身体都开始抖动起来了:“你,你,” 他的语言已经被愤怒击垮,再也说不出合适的词句来支持他的立场。他的身体抖动着,似乎要扑上去扭打,但是对方的身高和年轻又让他心有忌惮,于是在这样的愤怒和忌惮中,他只有将手指抖动的更厉害了。 刘莹莹跨过最后几节台阶,站到中年人身侧,她冲着那个年轻人说:“先生,请您把声音关了或者调小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您这样会打扰邻居们休息。” 年轻男人把眼帘放下,目光衔住刘莹莹,似笑非笑。刘莹莹发现他长得居然很帅,卧蚕眉,丹凤眼里写满了不耐,满头乱发全拢到脑后扎一把马尾。他回答道:“如果我不关呢?” 刘莹莹皱着眉头,努力压抑着怒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我会报警的,你在扰民。” 那男人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轻佻的说:“报警?呵,我好怕啊!” 刘莹莹不再理他,她拿起手机开始拨号,那男人看她真的报警,上前一步,但是他忘记了或者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是,那个还举着手指的中年人正站在两人中间,他的肥肥的手指和手臂有效的阻挡了那个男人,但是由于他的害怕或者是紧张,在年轻男人靠近的时候,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而他的身边,站着正在低头打电话的刘莹莹,刘莹莹站在楼梯边上。 于是,在电话还没有拨出去的时候,刘莹莹就感觉她被人推了一把,手机脱手而飞,而她的人,一脚踩空,身体向着楼梯下摔去。一切发生的很快,她只听见一声:“我擦!”盖过了激烈的音乐声,然后是那个中年人的惨叫声,这一瞬间,她想到的是:“摔的是我,他干嘛叫这么惨?” 接下来,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她看到那个男人用她不能理解的速度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感觉有一股大力,将她猛的向上拉起。接着,她的脸,重重的撞进了一个怀抱。一只手臂伸过来揽着她的腰身,紧紧的,带着她一起撞到了楼道的墙上。 先是眩晕,然后是痛,那痛来的急速而迅猛,让她措不及防,眼泪滚滚而下。 她想伸手去抚摸痛处,才发觉自己被紧紧箍在那个年轻男人的怀里,她的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如鼓,能感觉到他胸口的温润。她下意识的推开他,泪眼婆娑中却见他白色t恤胸口处有鲜红血迹,盛开如一朵娇艳的花。 她听到他的声音:“你没事吧?”不再是不屑冷淡,倒有一丝紧张。 刘莹莹不及答他,她只觉得脸很痛,眼泪也止不住,她伸手往自己脸上摸去,却被一双手抓住:“等等,你流鼻血了。” 刘莹莹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男人立在当场,有些焦躁的挠了挠头,他的脚下,那个中年男人委在墙角,正哎呦呦的叫出声来。 接下来的记忆由于疼痛和眼泪有些混乱,等到刘莹莹回过神来,发现她坐在一间小诊所里,有一个年轻的医生证笑眯眯的看着她,那个男人站在旁边,面沉如水,眼神冷厉。 年轻的医生说:“刘小姐,我已经给你包扎好了,你放心吧,没有骨折,没有脑震荡,很快会好的。” 他停了一下,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刘莹莹:“这是你的药,按时吃,主要是消炎和止血的。” 刘莹莹接过袋子冲他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怒目而视。 那个男人似乎被她突然的起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对上刘莹莹怒火中烧的眼睛,有些愣住了。 刘莹莹瞪着他,狠狠的瞪着,似乎全身的怒火和怨气都从眼神里发射出去了,如果眼神可以成刀,这个男人应该被凌迟了。 男人看着她,刘莹莹圆圆的眼睛泛着红,是之前哭泣留下的痕迹,她的鼻子上贴着一块大大的胶布,厚嘟嘟的嘴唇现在抿得紧紧的,在她苍白的脸上,抿成一道艳艳的红。他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心虚,只能低声说:“我会赔偿的。” 刘莹莹爆发出一声怒吼:“道歉!” 她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男人忍不住又退了半步,他张了张嘴巴,那三个字鲠在喉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刘莹莹向前半步,她个子堪堪到男人下巴,不得不踮起脚,仰起头,又吼了一声:“道歉!” 男人看着她,看着她坚定的瞪得大大的眼睛,这个个子小小的女人,这一刻就如战神一般凌然不可违抗,他忍不住把眼神投向一边,低声说:“对不起。” 路林走进诊所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看到刘莹莹昂首而立,气势咄咄逼人,而对面的武夜竟然有些慌乱的说对不起。他有些心疼,有些愧疚,还有些骄傲。 于是他走过去,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武夜惊讶的看到这个怒火中烧威风凛凛的小女人因为路林的一句话在瞬间又变得娇弱不堪眼泪盈眶了,她放松下来,转身抱住路林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带着哭声的指责传出来:“他欺负我。” 于是,她的怒火经由她的手她的眼泪,全部转到了路林身上。 武夜叹了口气,挺直了身体,对上路林的双眼,淡淡的说:“是意外。” 刘莹莹从路林怀里抬起头来,瞪着他:“才不是,你故意推我。” 武夜无奈的解释:“我没有,我只是走了一步,那个死胖子就乱动撞到你,我救了你。不然你早摔断脖子了。” 刘莹莹继续指控他:“你就是故意的。” 武夜突然觉得烦闷起来,他揉了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将头发变得更乱,然后扯了一下领口,对着路林,淡淡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爱信不信。你想怎么着,来吧。” 路林没有理他,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武泊:“严重吗?会留疤吗?” 武泊举起右手:“只是有些挫伤,两天就会好,绝对不会留疤。” 路林冲他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对刘莹莹说:“咱们先回家好不好?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嗯?” 刘莹莹点点头。路林拥着刘莹莹,从武夜身边走过,他们俩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两人的身影消失,武夜拍碎了一张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假期 傅潼并不知道刘莹莹这边的热闹,她回到家的时候,脚步轻巧,走在栋栋楼宇之间,突然于一个转角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歌声: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认真呼唤我姓名 她停下来,认真的听那婉转女声将整首歌唱完,内心里竟然生出些许悲伤。 她站立许久,看那楼宇轮廓巨大幽深,将暗色天幕切割。直到眼睛酸涩,才将情绪收拾好,慢慢走回家。 出了电梯,发现对面从未开过的门居然半开着,有灯光还有轻轻的音乐声透出来。 她在门口站了一下,有些好奇的凑近了往里瞟了一眼,看到有几个人影晃动,有人手里拿着尺子和她不知道名字的工具。看起来,自她搬来后就没有人住的房子终于要迎来新主人了。 傅潼的假期过得极为充实,她此前不知道如何花掉这多出的七日时光,于是就在网上报了三个短期的培训班,分别是烘焙c瑜伽还有围棋。至于为什么选这三个,原因很简单,小区周边两站地的范围内只有这三个班。于是她的时间表便密密的安排满了,如此甚好,不给自己独处的机会。 假期第一天的上午是烘焙课,就在隔壁小区的一个厨艺工作室里,一共有六个人。傅潼以为会是女生的天下,不想却有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是本小区的高中生,瘦瘦高高的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他来的理由是学习压力太大,需要转移注意力。另一个本身是一个咖啡师,最近跳槽,想来学制作点心,好为将来自己开店做准备。另外三个女人有两个是全职太太,还有一个是退休的教师。 老师是一个胖胖的女人,戴着一副半月形的老花镜,她笑容可亲,手脚利索,开始上课的时候就说明课程结束的时候,每个学员大概会胖上两斤,于是有人摇头说不妙,有人神情凝重,有人混不介意。 第一节课的主题是鸡蛋,这是烘焙中最常用的食材,几乎每次课都要用到,但是如何选择工具c打蛋c控制火候却是非常有讲究。在傅潼被老师的一通营养c乳化c凝结讲的头昏脑涨,课程快结束的时候终于开始做了,大家都在努力的把锅子倾斜到标准的20度,拼命的甩动胳膊搅拌,边甩边搅拌,于是房间里开始充斥着叮当咣啷的声音。 一直到下课的时候,傅潼还觉得眼前的一切如同那个锅子一样是倾斜的,有什么在不停的搅拌着空气里的微尘,将阳光搅拌的如此刺眼。 下午是围棋课,和傅潼一起上课的是几个小朋友,她坐在最后一排,像是一群毛茸茸小鸡里的一只大鸵鸟。讲课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或许是班里多是小朋友,他语速极慢,用词也极为幼稚,比如讲两个棋子的连接要说成是“两个小朋友手拉手”,傅潼耐着性子听他将围棋的来历c规则,课间还要忍受小朋友们的提问,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叽叽咋咋的仿佛是一群移动的十万个为什么,直到傅潼把上午烘焙课上试吃的小点心拿出来,世界才安静下来,她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晚上是瑜伽课,两个小时下来,傅潼已经没有丝毫和同班同学认识聊天的精力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傅潼被胃中难耐的饥饿唤醒。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晚饭,在继续睡觉还是起床觅食中苦苦挣扎了半天,她还是被填饱肚子的战胜,起身想要为自己觅些食物,却只见冰箱和她的胃一样空空如也。她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钟,刚过11点,还不算太晚。她想起小区不远有家kfc,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叫个外卖,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买。 kfc里居然有不少人,灯光明亮如昼,让傅潼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打包了汉堡鸡翅,想起明天早餐,又加了一份套餐,大大的一袋,拎着出门,眼前是黑暗天幕,身后是灯火辉煌,她站在门口,似乎是站在昼夜相交之处,世界两分,光影相对,她立身其间,一时竟有些茫然不知归处了。 傅潼呆立着,直到有人进出,才意识到自己挡在了门口,抱歉的笑笑,提着东西,慢悠悠的往回走,一时之间倒也不觉得肚子饿了。 她走进小区的大门,穿过一个小花坛,突然见前方路面上有两盏小小的绿灯,突兀的浮在空中,闪着幽暗的光芒。她被吓了一跳,惊叫声中差点把手里袋子扔了出去。待静下神来,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狗,安静的蹲在路边。她长出一口气,冲着狗狗做了个鬼脸:“坏狗狗,吓死人啦。” 说完,继续向前走。狗狗安静待她在身边走过,才转身慢悠悠的跟上她。 傅潼走了一小段路,发现身后的狗狗,她停下来,狗狗也停下来,如暗绿幽火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傅潼揉了揉鼻子,蹲下身,冲狗狗招手:“来。”令她惊讶的是,那狗狗居然真的听话走到她身前,拿鼻子触了触她的手,鼻头凉凉的湿湿的,傅潼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抚摸它的头:“你找不到家了吗?肚子饿不饿?” 狗狗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傅潼在附近的一处石凳坐下,她将打包的食物放在石桌上,拿出一个烤肉堡,将包装纸铺开,想了想,又将其中的生菜叶取出来,将面包和烤肉撕成小块,然后将这些放到狗狗面前:“吃吧。” 狗狗看了她一眼,低头吃了起来。 傅潼拿出可乐和汉堡,也吃了起来。 初秋的夜,有几分辽阔的意味,天幕高远,有寥落星辰闪烁其中,有微凉的风轻轻吹过,空气中有淡淡桂花香气,仔细嗅不见了踪迹。 一人一狗在午夜里,在人们沉睡的时刻,安静的共享热腾腾的汉堡。 汉堡吃完了,傅潼收拾了包装纸,装好在袋子里,提起来跟狗狗说:“谢谢你陪我吃宵夜,晚安了,小家伙。” 狗狗安静的立在那里,看着她慢慢走过一栋楼,转过拐角不见了,她的人字拖,发出轻轻的啪嗒c啪嗒的声音。 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她已经可以做出几款西式点心,卖相不算好但尚可入口。 最后一节课结束,所有人欢呼起来,末了约了一起去吃散伙饭。 那天在一家烧烤店,所有人都很开心,包括一直紧张沉默的高中生,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各种自拍。大家一起畅想了美好未来,回忆了几天里的种种趣事,酒足饭饱,各自依依不舍的告别离去。 中午聚餐时喝了点啤酒,于是下午围棋结课时候她双颊微红,双目闪亮如星,最终一场比赛将对面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赢得毫无还手之力,那孩子嘤嘤的哭了起来,傅潼倒花了好几块糖果又故意输了一场才算哄的他开心起来。 到了晚上,她自觉已经耗尽了脑力体力,于是心安理得的早早睡了,翘掉了最后一节瑜伽课,给课业满满的假期花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她临睡前躺在床上感慨,在学生时代总是会逃学厌课,恨不得早日扔掉课本c脱离课堂,可待到真的上了班,却又开始花钱去上各种班各种课。人生啊,总是这样无谓的轮回,充满讽刺。 那天晚上落下细细的雨来,淅淅沥沥,整夜不息。这雨与夏日的雨已经有不同,夏日的雨如同泪珠,圆润有力c串串相连,在它们身后画出不规则痕迹。初秋的雨却是带着冰凉的寒意,缠缠绵间将所有都笼在潮湿的悲伤之中。她在这样的绵绵秋雨中,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 第二日,漫长的工作日开始了。傅潼一早出门,发现对门已经在施工了,这一家装修安静的诡异,总见人在楼道c房间里走动,却听不到半点声息,大概可以放婴儿在旁安然午睡。她于是感叹竟还有如此靠谱的装修公司,想着回头一定要去留联系方式。 待出了楼道,发觉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阴沉着,整个城市被一道悄无声息的阴云笼罩。天气潮湿而有些微微寒意,一夜雨后,树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有沙沙声响。 她出门照例先环视左右,没有见到那只黑色小狗。那个曾与午夜时分与她分享宵夜的小狗,安静乖巧,从未曾见它吠叫,也从未曾见它摇尾。它只是偶尔出现,安静的看着她,她招手它便过来,凑到她身边,她喂食它便吃,不挑食也不浪费,她离去它就安静的看着,不纠缠也不留恋。 于是傅潼便感慨,如果人和人之间可以如此,那世界大抵会变得安静美好很多。只是天并不遂人愿,消失了一个多月的陈栋,在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旧爱不去,新欢不来 陈栋到公司的时候,刘晓雯的眼睛亮了,眼风斜斜的往她这里飘了飘。傅潼苦笑,装作视而不见。 午休的时间到了,傅潼提前几分钟就跑了出去,她没有在公司的大厦里吃饭,而是远远的走了两个街区,待到上班时间到了才慢慢走回来。 陈栋下午看向她的目光多了起来,傅潼做无视,不得已的对话时也保持标准微笑。刘晓雯的眼光中多了探究,傅潼觉得头隐隐疼了起来。 到了临下班时候,胖总监暗示她留下一起吃饭,她正在犹豫如何拒绝,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从未有如此快的接起来,对胖总监做出抱歉手势。 电话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了几句,傅潼才想起他是谁,一起学烘焙的那个咖啡师,他问,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 傅潼开心的答应了。有何不可呢?他给她一个借口,此时此刻,简直如天使一般了。 于是她笑嘻嘻的去给胖总监说,朋友有约。然后笑嘻嘻的走到刘晓雯的工位上,提起项目,说到陈栋,装作不经意的说出唐笑笑的故事,果然见刘晓雯的眼神一下子萧索下来,她拍拍她肩膀,施施然回座位。 傅潼知道刘晓雯会有短暂的失望,甚至难过,但是她终会明白,终会感激她。 她不再会为了他在尘世中奋力拼杀,却也不愿再为他背负不该的暗箭。 果然到了下班时候,陈栋出来说要请项目组成员吃饭,眼神却定定望向傅潼,傅潼忍不住冷笑,却保持面容镇定不漏一丝破绽:“不好意思啊,陈总,朋友有约了。” 陈栋皱起了眉头:“项目组成员teabuildg,难得的机会,不能改期吗?” 傅潼微笑回答:“抱歉哦,提前约好的,不能改期。嗯,你们好好玩。” 胖总监还要说什么,傅潼已经收拾东西,挥手告别,转身出门。 出门时忍不住微笑,她记起好莱坞华裔女星刘玉玲,她说工作后一直辛苦存钱,这笔钱叫做fcku一ney,是在老板要解雇自己或者让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时候,可以很有底气的说一句,姐有钱,不伺候了。 她不理会背后各色眼光,突然感谢那张忘记出处的银行卡,让她这一刻可以坦然在心中对着背后的总监和那个男人说一句去你妈的。 那个年轻的咖啡师在约定的餐馆门口等待傅潼,手里拿着一支烟,烟雾中突见傅潼含笑走来,夕阳在她额头前细碎发间跳舞,她的长裙如猎猎战衣,在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痕迹。 傅潼在咖啡师的面前站定,微微笑着说:“久等了,”然后她突然发现她忘记了他的名字,他曾经是介绍过的,于是她讪讪笑着说:“你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乔海云,你也可以叫我eric。”这个咖啡师将手指间的烟灭掉,含着笑说道,开口间有淡淡香烟味道。 “你好,乔海云。”傅潼又招呼了一声,末了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她很开心眼前这个人给了她绝好借口,于是大方的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今天我请吃饭吧。” 乔海云五官清淡,两鬓的头发剪的极短,露出青黑色的发碴,头顶的头发拢起向后,如一顶骄傲的冠冕,耳畔有黑色的耳钉,倒衬得他的眉眼鲜活了起来。他穿着兜帽的卫衣,穿一双靴子,卡其裤脚掖进靴筒里。傅潼之前没有注意过他,仔细看才发现倒是一个清爽舒朗的男子。 乔海云微微睁大眼睛,露出尖尖的虎牙,笑道:“那我今天要多吃些了。” 两人入内找座位坐好,傅潼让乔海云点餐,他倒也不客气,选了几样,都是清淡爽口的,价位也适中。 等待上菜的时候,傅潼问他:“在附近工作?” 乔海云摇摇头:“来那家万福酒店的西餐厅面试,出来的时候想起你提过公司在附近,不想一个人吃饭,于是就试着打了电话。”他喝了一口柠檬水,老实的说:“没想到你会答应。” 傅潼耸耸肩,说:“我前任正在公司里要请我吃饭,你电话来的时候我开心死了。”话出口自己也微微一愣,原来再提起他,也不是那般难。 乔海云一愣,微微笑着接着说道:“那今天是得你请客了。” 傅潼记起课程结束时候确实交换过联系方式,但,“我提过公司在附近?” 乔海云点点头:“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你说过。” 傅潼愣了一下,笑道:“哦,难为你还记得。” 乔海云看了她一眼:“班里就你一个人有正经工作,说了公司名称,想不记住也难。” 傅潼回想起班里两个家庭主妇,一个退休老人,一个高中生,还有一个失业的咖啡师,的确是只有她报了公司名字,忍不住又讪讪地笑了笑。 傅潼问起乔海云的面试:“还是去做咖啡师吗?” 乔海云点点头:“可能一开始要先打杂,星级酒店西厨的规矩多的吓死人,慢慢混吧。”然后问傅潼:“你喜欢喝什么咖啡?” 傅潼想了想:“到没有什么特别喜好,以前常喝拿铁,最近一年很少了。” 乔海云好奇的挑了一下眉毛,傅潼笑道:“睡眠不好。” 乔海云依旧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傅潼于是接着说:“失恋。” 乔海云很快的问:”公司里那个前任?“ 傅潼点点头,等着他问原因,可乔海云只是撇了撇嘴,将手里的柠檬水举起来碰了一下她的水杯:”旧爱不去,新欢不来,说不定是好事。“ 傅潼于是笑了起来。 两人慢慢聊起来,从咖啡到失眠时候做什么,间或点评一下这家店的菜品,乔海云的话不算多,但不过分好奇,不追问私人问题,还有一点难得的幽默感,得体而有分寸,傅潼忍不住暗中感叹这一次盲目的约会简直是中了大奖,于是又慷慨的点了饭后甜点。 不觉已经到了终局,傅潼付钱,他也没有刻意拦着,只是说:“那下次我请。” 带一点点暗示,没有太过生疏的客气,也没有失了礼数,宾主尽欢。 傅潼笑着点头。 在饭店门口告别,乔海云绅士的说要送她回家,傅潼微笑的婉拒了,于是客气的告别,说着再联系,傅潼一个人走去公交车站。 傅潼喜欢这样的吃饭,和一个不讨厌的陌生人,度过一段陪伴时光,各取所需,而后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她慢慢走在路上,昨日一场雨后,路面上有落叶满地,如今已经打扫干净了,只余零落的树叶,踩上去,啪啪作响。偶尔的几处浅浅的水洼,映着路边霓虹,恍若另一个倒置的世界。 傅潼极喜欢秋天,只可惜这城市的秋天太短,几场秋雨过后就没了。于是她分外珍惜这初秋的第一场雨,放松自己慢慢的走回去。走累了,便搭一程车,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天空不是黑色,是极深的蓝紫色,幽暗如一匹天鹅绒。她心里依然有淡淡的喜悦,于是哼着曲子,慢慢走。 刚进小区门口,暗影里闪出一个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的叫着:“潼潼。” 傅潼吓了一跳,低低的惊呼一声,定下神来发现是陈栋。 他的头发有些乱,身上有浓浓酒味,眼神炙烈,抓着她的手有灼人的热度。 傅潼使了力气也抽不出手来,于是气恼的大喊:“你放手。” 陈栋不肯,摇头说:“我不放,我一放你就跑了。潼潼,我不放。” 他抓紧她的手,言语中竟有撒娇意味。 傅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是他负了她,可为何却像是她亏欠了他? 傅潼大大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你想干什么?” 陈栋的手臂环上来:“潼潼,我好想你,你不要不理我。” 傅潼闻到刺鼻的酒味,知道他醉了,但不知道醉酒之人的力气竟如此之大,他的手臂勒得她动弹不得,他的嘴唇带着浓烈酒气来寻她的。傅潼气恼的把头扭向一边,奋力用脚去踢他。 不知哪只脚踢痛了他,他哎呦一声松开了手,弯下腰去扶小腿。 傅潼趁机后退,转身快步跑了。 跑了一段路,刚转过一栋楼,就听到背后脚步声急急追来,一边有声音大声的呼喊:“潼潼,潼潼。” 傅潼有些惊慌的加快了脚步,在经过小花园的拐角时,仓促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陈栋的身影闪过花园里的那几颗巨大的银杏树,脚步不稳的跑了过来。他黑色剪影般身影仓皇,张牙舞爪似是黑暗中恶魔, 傅潼眉头皱了皱,心中渐起厌恶之情,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陈栋却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他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一边踢腿一边大叫:“走开,走开。” 傅潼仔细看,却见那只小黑狗站在他身边,正低低的嘶吼,黑夜中獠牙莹白如月光。 接着,陈栋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傅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她竟从不知陈栋怕狗至如此地步。 呆立片刻,及至陈栋走远,傅潼才慢慢走向前,蹲下身轻轻抚摸了小黑狗的头,那狗渐渐的安静下来,拿凉凉的鼻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傅潼将狗狗抱起在怀里,感激的对它说:“谢谢你啊,这次幸亏有你。” 小黑狗低低的叫了一声。 傅潼犹豫了片刻,将狗狗举到眼前:“你找到家了吗?要不要跟我回去?” 狗狗挣扎一下,跳下地来,只是抬头望着她,眼神幽暗有光。傅潼点点头,说道:“明白了,那,改天我请你吃汉堡,谢谢你。” 傅潼回到家,洗漱好躺在床上,才觉得有疲惫排山倒海而来,顷刻间将她淹没了。 她和陈栋之间,有着美好过往,却没有善终。 她想过很多时日,终究得出结论,他们开始的美好,就如同这一场秋雨,当它下时,以为不会止歇,但雨终究有停的那一刻,再强烈的感情,不论爱恨,它终究有停息的一刻,都会过去。 她曾经很爱很爱,然后很恨很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雨停了,她对他再无爱,连恨都是乏力的,她只是觉得淡了,一切都淡的让她甚至提不起力气去争辩。她已经失去爱人的心情,他却开始纠结美好过往,无视中间的无底深渊曾经差点将她吞没,这个男人,一如往日的任性自我,而她,却早已经失了包容的力气和心情。 在睡着之前,她想起乔海云的那句“旧爱不去,新欢不来”,于是,她对自己说,你看,爱情就是这样,它来它去,都不由得人半点,没有痕迹,不可争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秋雨梧桐落叶时 第二天早上,天上又落下雨来,雨打响窗棂,把树叶打落在空中,任其轻飘飘的飞落。 傅潼在床上拥着被子看窗外雨滴叶落,呆呆的凝视了半响,才想起上班要迟到了,匆忙的起身穿衣,早饭是来不及吃了,脚蹬上鞋子,拎着包匆匆的冲出门外。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她收身不住,几乎撞到那人身上。有一双手伸出来扶住她双肩,宽厚掌心的温度透过她薄薄丝质衬衣透过来,让她愣在当场。 恍惚间闻到一缕香气,淡淡的,在鼻翼缠绕一道便悄然淡去。 她忙仓皇退后半步,脱开他的手,红着脸说:“对不起。”转身按电梯。傅潼低头片刻,不见他回应,不由的好奇侧脸去看,入眼一张醒目脸孔,让她不由有些目眩。这男人有凛冽眉骨,一双眼睛流映着霓虹薄光,嘴唇紧紧抿出骄傲的线条,他高过她大半头,只是低头盯着她看,双目灼灼,认真的有些无理。对上她的目光,却只是微微蹙了眉。 这男人俊美过人,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傅潼有些尴尬的冲他微微一笑,转过脸,专心等电梯。 “我住在隔壁。”男人却轻轻的开了口,声音低沉。 傅潼微微诧异,忙转过头回答:“哦,你住02啊?欢迎,欢迎。” 说完,忍不住低头鄙视自己,这算什么,遇到帅哥就脑袋断线了,欢迎?这回答简直烂透了。 正腹诽间,电梯来了,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傅潼忙抢进去,站定了,抬头望他。男人走进来,在她身侧站好,电梯门关上,缓缓下沉。 傅潼似乎听到身后有低声感叹:“好帅啊。”是小女生清俏声音。 她不禁低头莞尔。不知身边这个男人听到了没有,好想看他面上表情如何啊,傅潼暗暗想着,又一转念,他如此好身形好样貌,自是集万千目光于一身,这种赞美大概听了许多了吧。 胡思乱想间,电梯已经到了,傅潼被身后的人轻轻一推,随着人流涌出了电梯狭小的空间,一阵微冷的潮湿迎面而来,她轻轻抖了一下。 外面还在下雨,不料想这秋雨时节温度竟已如此寒意逼人。她忙出门忘记带雨伞,又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加件衣服,思忖间,电梯里的人已经越过她纷纷冲进了雨幕中,只见那微亮的雨丝被撕开一道又一道,转瞬间又弥合无痕了。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咬了咬牙,正要冲出去,旁边伸过一柄伞来,她一愣,发现是那个男人,他看着傅潼,轻声说:“我多带了一把。” 傅潼这才仔细看他眼睛,黑白分明,依稀还带有婴儿的眼白才有的那种骨瓷蓝,定定的看着她。 男人不待她回答,将伞塞进了她的手里,转身欲走。 傅潼急急叫住他:“先生,谢谢你。” 男人停步,转身看向她:“我姓君,君子期。” 傅潼还是迟到了,公交车在路上堵的一塌糊涂,她有些懊恼自己应该先去吃饭,如此至少不用饿着肚子在路上。 到了公司的时候,惊喜的发现她居然不是最后一个,看来这城市交通着实堪忧,一场雨就足以摧毁很多人全勤记录。 刘晓雯已经到了,见到她,淡淡的打招呼,她眼眶下有隐隐青黑,整个人也有些萎靡不振。 傅潼知晓昨夜定有人不眠,只是这种事情须得自己去跋山涉水,八十一难,别人帮不得。于是就收拾心情,开始工作。 陈栋今天并没有到公司来,但傅潼间或听到窃窃私语中提到他,不知昨晚的聚餐究竟发生什么,公司里的气氛如同屋外的天气,阴郁沉闷似有黑云压顶。几个同事看她的眼神不同往日,带着些许探究意味,对上了,却又躲躲闪闪。 傅潼很是郁闷,她想了片刻,自觉最坏不过是不做这份工作,于是坦然。 午餐时候,她留在最后,三三两两的人去了,没有人约她同去,待到一室静空,她才叹口气起身,拿起那把伞,走了出去。 她走出大厦,行走于缠绵秋雨中。道路两边,高楼如都市妖兽蹲踞其中,街面上干干净净,少有人走。她喜欢这一刻的城市,安静的有辽阔意味。 她手中的伞,木质的伞柄,黑色的伞面,极有分量,撑开如黑夜一角,令她想起《将夜》里那把大黑伞。于是她忍不住想象自己是撑伞的少女桑桑,在清冷寂寞的都市中寻找那个身背箭筒的少年。这想象让她忍不住笑,即使过了年少无知无畏的年龄,依然会幻想有人为自己踏云而来,杀伐决然,在这一点上,每个女人都是紫霞仙子。 下午的工作泛善可陈,庞总监将她叫去,吩咐了几项工作,末了又端详她片刻,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挥手让她离开。 傅潼装作不知他眼中的纠结,点头微笑离开。 陈栋昨晚定是做了什么,而她却无心去探究。 快下班时,刘莹莹打电话来约她吃饭。于是她按时出门,将一众窥视目光挡在身后。 不过十日不见,刘莹莹似乎瘦了一些,圆圆的脸颊变成了椭圆,倒显得她的圆眼睛更圆润了些。 她见到傅潼,哀叹一声上来抱住她,将头埋进傅潼肩窝,低声叫到:“潼潼啊,我最近倒霉死了。” 傅潼点了她最喜欢的奶茶,热热一杯放在她手边,坐下来听她倾诉苦水。 刘莹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不似她往日生机勃勃。 “上次给你看过的项坠,我问了小路,那个项坠是他一个长辈给我的见面礼,嗯,他给忘了。八月底的时候我不是生过一次病吗,就那个时候,他们见了一面,说是他父亲的结义兄弟,对啊,我也觉得很老派啊,还义结金兰什么的。” 她轻轻啜了一口奶茶,接着说:“这个倒是小事,最倒霉的是我们家对门搬过来一个变态。”她细细讲述了那晚的事情,指着自己的鼻子给傅潼看:“你看,现在还有疤呢。” 傅潼看她小巧的鼻头,皮肤细白,不见丝毫痕迹,但是知道她心中愤懑难平,于是点头应和她:“那人确实太过分了。” “可不是吗,”刘莹莹大声抱怨:“你知道吗?我鼻子伤了,小路国庆假期前几天在家陪我,后面三天他去执行任务,对门的那个,他叫武夜,什么破名字,他来敲门,问我超市在哪里,我正好也要去,就好心带他去了,还想着可以缓和一下邻里关系,结果,你猜怎么着?” 傅潼摇摇头,看着她:“他又打人了?” “没有打人,他打狗了!从超市回来,在楼道门口遇到了五楼那家出来遛狗,他们家养了一只哈士奇,你也见过的吧,特活泼那只,喜欢往人身上扑。那狗突然从楼道里窜出来扑我,被他一手捏着脖子扔了出去,半天没有爬起来。”刘莹莹说到这里,伸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就这样,只用一只手,那狗眼睛都直了,五楼那家胖子当时就不干了,冲上来要打他,被他一句话顶的半天没说话。” 刘莹莹学着武夜那天样子,一脸不耐,头微微侧着,从眼睛的底下看人,声音冷冷:“管不好就别出来丢人现眼。”傅潼被逗的笑了出来。 刘莹莹接着说:“我看胖子拿手指着他,以为要打起来,结果他喘了半天气,就说了一句无赖。那狗现在可老实了,估计这心里阴影大了去了。” 傅潼笑着说:“我觉得这事做的挺帅啊。” 刘莹莹点头:“是挺帅的。” 傅潼看了她一眼:“那你还说人家变态。” 刘莹莹摇摇头:“你不知道,我觉得,他在跟踪我。”她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左右环视了一圈,似乎怕武夜突然冒出来 傅潼瞪大了眼睛:“跟踪你?” 刘莹莹点点头:“你知道吗?我走哪都能看到他。” 原来,自那日同去超市之后,刘莹莹发现她经常能看到武夜,去超市的时候,倒垃圾的时候,甚至去饭店的时候,他像是一个影子,安静的坠在她的身后,不过分打扰她,只远远的看着,他们再没有说过话,也再没有靠近到可以说话的距离。有时候目光会在空中遇到,两人如不相识一般错过去,就像是在不经意间目光与飘落的树叶交汇了一下,目光仍旧移走,而树叶仍旧一寸一寸落下。 傅潼皱着眉头听她说完:“这不叫跟踪吧,他可能只是作息时间跟你比较同步。” 刘莹莹摇摇头:“那为什么只在路林不在的时候出现?同样的时间地点,小路只要在身边,他绝对不出现。” 傅潼也觉出了问题:“你告诉过小路吗?” 刘莹莹点点头,她跟路林提过,路林只淡淡回了一句:“不喜欢的话就不要理他。” 于是她就不理他,他亦不试图靠近。 傅潼想了想:“我觉得你家小路肯定知道这件事,或许这人,叫什么?武夜,这名字!武夜并不是针对你。他会不会是在打小路的主意?” 刘莹莹一愣,接着叫了出来:“你的意思他是gay?他” 傅潼拍了她一巴掌:“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小路是警察,会不会惹了什么人?” 刘莹莹沉默下来。 片刻后,傅潼问她:“说到小路,他呢?最近老不见他了。” 刘莹莹的嘴巴嘟了起来:“忙着呢,我以为过了国庆节就好了,结果这两天还开始出任务了,走了两天了,明天回来。” 傅潼皱着眉头:“那你一个人在家要不要紧?要不到我那里去住。” 刘莹莹摇摇头说:“没事,那个死变态这两天也不在。” 傅潼笑着问她:“还说人家跟踪你,我看倒像是你跟踪人家,你怎么知道他不在?” 刘莹莹瞪大了眼睛:“那个变态是个鼓手,只要他在家,肯定能听到敲鼓声,这都两天没动静了,说起来,是从小路出任务那天开始就没声了。”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潼潼,不会真的和小路有关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发烧 刘莹莹犹豫了片刻,嘴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傅潼忍不住说了句:“有话说!” 刘莹莹喃喃的说:“我,我觉得我在哪里见过那个武夜。” 傅潼满脸问号的看着她。 刘莹莹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总觉得在他搬过来之前我就见过他,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什么时候见过?” 傅潼想起自己遗失了部分记忆的八月末,一下子愣住了。 过了半响,傅潼问刘莹莹:“你这两天跟小路联系过吗?” 刘莹莹摇头:“没有,他说有规定,出任务不能打电话。” 傅潼看着刘莹莹,眼神里有鼓动,刘莹莹摸出了手机:“要不,我打个试试?” 电话接通了,刘莹莹低声说了几句,放下电话,突然红着脸低声对傅潼说:“那个,潼潼,小路任务提前结束了,他在回城路上,马上到家了,我,我得走了。” 傅潼指着她:“重色轻友!付了账再走!” 傅潼目送刘莹莹欢快如一只小鹿,蹦蹦跳跳的远走了。她笑了一场,以后有话题可以调笑她了。 她自己吃完饭,撑起伞,慢慢往回走。 长路漫漫,雨丝落在伞上,轻柔唱着声声慢,她自觉走成了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只是在初秋雨后走到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待到回家,已经是深夜,她竟不觉走了两个小时,长裙已经至大腿。她在电梯里,想起一位旧友,喜欢听雨声,每次下雨必自己开车至一处僻静地,将座椅放倒,躺着自汽车天窗看雨c听雨声直至睡着。 电梯到了,傅潼在02房间的门口停了片刻,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还在滴水的雨伞,决定还是回家换洗收拾停当了再来还伞。 傅潼正要转身,02的门打开了,君子期站在灯光温柔的橘黄色里,对着她。 傅潼一时间看不清他表情,只突然举得那屋里传来的暖意让自己身体忍不住颤动了起来,她这才觉出全身冰冷。于是她勉力微笑,将伞举起来递过去:“君先生,谢谢你的伞。” 君子期看着她,她举着伞的手臂在轻轻的颤抖着,他甚至能看到手腕处肌肤上密密的细小凸起,他没有去接那伞,只沉声说:“我做了汤,要不要过来喝一碗?” 傅潼笑了笑,将伞轻轻放到门口:“谢谢你,不麻烦了。” 她转身回家,已觉得身体酸痛,强撑着洗澡换衣,待上了床,就昏沉沉睡过去了。 午夜时候,有人影轻轻走到傅潼床前,那人俯下身,暗黝的光线中,可见他挺直的鼻子,如一道悬崖,线条下落而凝成紧闭的唇,却是君子期。 他见傅潼头发乱蓬蓬,几线发丝被她不顺畅呼吸吹动,飞一飞,又落下,落在在嫣红的脸蛋上。颈项弯折的曲线处,有汗水的几弯发丝贴在那里,他忍不住伸手去将它抚开,触手只觉得她肌肤滚烫,他凑近一些,她呼出的热气迫近到他的面孔,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要烧起来了。 君子期有些惊慌的直起身体,凝视她半响,转身离开。 片刻后他回来,拿一杯药水,坐在她身边,他身体下沉,将床垫坐出一弯浅浅的凹陷,还没有来得及扶起她,傅潼似乎已觉出身边凉意,将头凑了过来,在他腿侧蹭了蹭。他愣了片刻,觉得大腿处她的热度汹涌而来,烫的他几乎坐立不住。他长长呼一口气,将她身体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想要将药喂入她口中。傅潼只是皱着眉头,不耐的将头扭向一边,嘴中喃喃的说了一句:“妈~,难受,睡觉。”她的头扭动几下,在他肩窝处找到一处舒适的地方,靠在那里,不动了。 他的身体僵住了,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呆了半响,将手中的药放回到床头柜处,他伸手拥了傅潼的肩,似乎被那突出的骨惊到,低声说了一句:“你太瘦了。” 他将傅潼放回枕头上躺好,凝视她半响,起身将那一杯药水一饮而尽,然后俯身贴到她炙热唇边,渡给她。她的唇如一片沙漠,干燥而饥渴,顷刻间便饮尽了药。可他的唇却仍然在她唇边轻轻扫过,一遍又一遍,眷恋迟迟不肯归去。 傅潼皱着眉,似乎有不耐,将头微微扭向一边,只把火热脸颊贴近他,有粗粗喘息在他耳边。他觉得耳畔如惊雷,震的他心头狂跳;又如清风,又吹得他痒痒的想要笑出来。 君子期眼角扫过她水蜜桃红快要熟破皮一般的脸,忍不住叹息一声,蹲坐到了地上。 初时傅潼睡得极不安稳,蹙着眉,时时翻身叹息,他跪坐在地上握着她一只手,一直到凌晨,傅潼孵在被子里,终于热度稍退,睡的安稳了。 君子期缓缓起身,伸手将她脸颊边乱发理好,呆立片刻,收拾了东西,转身出门。开了傅潼家的门,出门锁好,又径直进了对面的02室。房间里,光线通明,一室温暖,想起她房间里的清冷湿气,他忍不住将眉头皱的更紧了。 在昏暗梦境中挣扎难出的傅潼并不清楚,当晚,刚出任务回来的路林也发起烧来,他身体如着了大火,滚烫焦灼,似乎连衣服都要烧着。他不安的扭动,偶尔发出的声音嘶哑沉黯不似人声。 刘莹莹想带他去医院,却不想他身体沉重如石,她使劲力气也拖不动半分。刘莹莹着急的眼泪滚滚,她把所有毛巾拿去冰箱里冰着,轮番拿出来给他擦洗身体,喂他吃了退烧的药,但是他的身体内一直有烈火在烧。刘莹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一刻如此无措,如此无助,只能流着眼泪继续帮他用冰凉的毛巾搽拭身体,祈祷着他能好起来。她的眼泪,滚滚而下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之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路林有了片刻清醒,他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在灯光下灿灿如烈日,他将刘莹莹的手拖到自己胸前,那里有心跳如擂鼓,他嘶哑着声音说:“别怕,没事。” 刘莹莹于是嚎啕大哭,她抱着他,他的肌肤烫得她的心也裂裂的痛了起来,痛的她几乎窒息。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似乎想要劝慰她,又似乎想要安慰自己,死死的不肯放手。刘莹莹将脸贴在他的肩窝处,那里有凛冽锁骨环出一个小小的凹陷,盛满她的泪水。她听到他心跳如惊雷,她听不到窗外一夜雨落。 而同一时刻,武桥正站在武家小楼的手术室外,等着结果。他瘦了很多,立在那里如一道刀锋,薄的有些过分了。头发长了,乱乱的如一团乌云堆在头顶。不知道过了多久,武泊疲惫的走了出来,对武桥说:“没事了。”不待他问,继续说:“比上次伤重一些,有几处骨折,没有生命危险,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武桥点点头,对他说:“我守着他,你去告诉三叔一声,他肯定还等着呢。” 武泊点头去了,武桥走进房间,在武夜面前坐下,看他安静的躺着,整个人像是被一堆白色绷带淹没了。 八月末,因为武桥受伤,武夜劫持刘莹莹,逼迫路林对决,结果他输了,输的不甘心。 武桥知道自那日以后,这以悍勇著称的堂弟便一日更胜一日的沉默下来,这些天来,战斗的画面日日在他脑海里回想,他在梦中都会想起。 武夜曾经来和武桥讨论,他描述起路林最后眼神决绝的狂化,讲起他浑身是血却眉头不皱一下的凛然神情,到最后,一向骄傲的武夜沉默半响,终于黯然承认,其实他是怕了。他在最后的时刻害怕了,他开始了闪躲,于是他输了。武桥平静的告诉他,因为路林没有退路,而他有。是的,绝地之下,狭路相逢,会赢的是除了性命再无其他的那个人。 但武夜还是不甘。 于是他去了路林的住处,住在他隔壁,保护他的女人借此换取再战一次的机会。武夜得到了机会,可是他,又一次输了。 武桥叹了口气,他手里有一份清单,是自八月之后武家年轻人挑战路林的记录,加上武夜这次,五十天,二十五战,全胜。除此之外,他还从武家拿走了六万元钱。这块磨刀石,以凌厉决然的姿态表明了他的价值,他将武家这一代的年轻人统统踩到了脚下,悍然护卫着他的人和他生活在这个城里的权利。他心里不由对路林生了钦佩,平均两天一次战斗,还要维持正常生活不被人知晓,这半妖是如何做到的?妖族的天赋,当真都如他这般厉害吗? 第二天一早,傅潼醒来,勉力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全身肌肉酸疼。她揉揉太阳穴,忆起昨晚的梦来,梦里有一个英挺男子给她喂药,只是恍惚看不清眉眼。她摸了摸嘴唇,似乎还能感觉得到残留的药味,环视四周,却不见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她于是苦笑,懊恼于自己做了一个繁艳的春梦,颓然又倒到枕间。 刘莹莹自浅浅睡梦中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躺在路林怀里,路林的体温已经降到正常,他呼吸安稳,还在沉睡。 刘莹莹不敢动,怕惊醒他。她只是睁着有些酸涩的眼睛,贪心的看他的眉他的眼,他在初秋晨光中杏仁白细净的肌肤。她像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恍惚如经历无数劫。 武夜被身体的痛唤醒,睁开眼看到武桥的笑容,他心中一痛,想起连续两天的苦战,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让眼泪从眼角慢慢的再流回去身体里去。是的,他又输了,这一次再无借口。 阳光执着的从形状各异的窗口钻进来,各自照着一病初醒的几个人。 风停,雨歇,天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谁来过 傅潼呆呆的看着日头升上来,才想起上班的事,她起身写邮件给组长,然后打了电话给刘晓雯,一开口才觉出嗓音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声来,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刘晓雯听到她的声音也被唬了一跳,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工作的事情就催促她去休息了。 待一切做完,她身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全身乏力,于是又懒懒的躺回床上。 有敲门声响起,傅潼翻个身,不理会。 那敲门声似乎是寺庙里念经的木鱼声,一声一声,不急不缓,不停歇。 傅潼终于恨恨的扔了被子,套了件外衣,走去开门。她走的很慢,好在短短的路上有足够时间积攒怒气,储备恶语。 门猛的被拉开,君子期一身清爽的闲闲站着,晨光在他高挺鼻翼一侧投出暗暗阴影,双目清亮如星芒,看的傅潼顿时没了脾气,只得将手环在嘴边,低低的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问:“有什么事吗?” 君子期皱眉看她模样,淡淡的说:“刚搬来,家里东西不全,能不能借个碗?” “借个,碗?”傅潼瞪大了眼睛。 君子期耐心解释:“吃饭用的,碗。”伸出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欣长手指相对,环出一个圆形。 傅潼苦笑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轻轻说了声:“稍等。”转身去厨房拿了一只给他,待他转身回家,就又把自己扔回到床上,继续发呆。 过了不大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傅潼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说一句恭贺乔迁,这碗不用还了。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陈栋,脸上一袭热情的微笑,带着讨好意味。 傅潼面色一肃,冷冷看着他。 陈栋拿出一袋食物:“潼潼,我打包了你最喜欢吃的粥。” 说完就要进房间。傅潼将他一推,她病后乏力,却没有推动,但陈栋却止住了脚步。 傅潼嗓子嘶哑着说:“你走。” 陈栋仍维持着讨好笑容,嘴里说着:“你听我解释。”却用脚死死的抵在门上,不肯退后。 傅潼借了门的势,陈栋却仗着身强力壮,两个人,一个人站在门里,一个人站在门外,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门后有声音传来:“潼潼,怎么啦?” 傅潼抬眼,却见君子期走了过来,他面色阴沉如水,一双清澈眼睛冷冽如刀,砍在陈栋抵在门上的脚上。 傅潼见他气势逼人,不知为何突然放下心来,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之前的称呼。 陈栋扭身去看,还没有看清来人模样,就觉颈中一紧,整个人被拎了起来,他呼吸一滞,接着眼前光影一闪,他已经被人卡着喉咙抵在了电梯门上,背后冰冷一片,有透骨的疼。陈栋不及呼痛,眼前有阴影笼下,一个男人侧头在他耳畔,轻轻的说:“离她远点,不想死的话。”那声音冰冷,内有杀意如刀。 接着电梯门洞开,他摔了进去,抬眼只望见一个人站在电梯门口,身后晨光烁烁,看不清他样貌。 傅潼目瞪口呆的看着君子期单手将陈栋扔了出去,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刘莹莹说的武夜打狗的事情,两个场景重叠,完美的契合在一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陈栋的心里阴影估计和那只哈士奇一样,大了去了。 她笑了几声,又引得咳了起来,那咳来的惊天动地,一声接着一声逼出了她的眼泪,胸口裂裂的痛,让她几乎停了呼吸。 正觉难过,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后背,缓缓的拍了几下。她终于喘息过来,对君子期点头说:“谢谢。” 君子期微微一笑,说:“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傅潼一愣,这句话好像有人对她说过,可是她却想不起是谁,在哪里,记忆中的重重迷雾再一次蔓延开来,她深陷其中,找不到归路。 君子期看着她涨红的脸,瞪大的眼睛里不解和迷茫,他忍不住微笑,伸手将她脸颊边的几丝发理到耳后。目光又在她赤红如胭脂的嘴唇上微微一顿,呼吸一窒,心跳漏了一拍。 傅潼突然回过神来,惊觉君子期挨在身侧,他的一只手仍在她背上,彼此呼吸可闻,两人的距离太近,姿势也有些暧昧,她连忙后退,嘴里连声说着:“谢谢,谢谢。”可是刚刚咳过,那声音几乎嘶哑不成声。 君子期笑笑,将另一只手一直托着的碗递到她面前:“我煮了点粥。你尝尝。” 傅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粥,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人是如何一手端着粥一手将一个大男人扔了出去的? 君子期看她呆呆望着粥碗,愣了一下,淡淡的说:“我吃过了。嗯,碗是洗过的。” 傅潼忙双手捧过碗,对他感激的笑笑,又说了一句:“谢谢。”却是身形不动,也没有丝毫让他进屋的意思。 君子期看她神情,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傅潼捧着粥碗,用脚踢上门。粥很香,她突然觉得有了胃口,将粥放到桌上,她先去洗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由吓了一跳。头发蓬乱,双颊潮红,双目如水,她就是这个样子见了人?还见了两个? 她洗漱完,吃了粥,出乎意料的是,粥的味道还不错,她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给自己量了体温,还略有些高,就又喝了一大杯热水。 傅潼简单收拾了房间,将昨晚的衣服洗了,便又觉得困了,于是躺在床上继续睡,这一觉睡的很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她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她总觉得自己梦中有人来过,她摸了摸嘴唇,看了看四周,门窗完好,并无有人来过的痕迹,可是,为什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窗外阳光如金,像涟漪,像流沙,缓缓涌进来将屋内事物覆盖。 傅潼起了床,头还有些昏沉,她看了时间,并不觉肚饿,于是又喝了一杯水,想了想,给刘莹莹打了电话。 刘莹莹听到她沙哑声音吓了一跳,急急追问她怎么啦,傅潼只说昨晚淋了雨,有些着凉,于是刘莹莹开始说起路林昨晚的诡异高烧,那如火一般的体温,嘶哑的嗓音,她结论般说,这波感冒很厉害,要小心。 傅潼笑笑答应了,然后说:“我现在这份工作可能做不久了,我把简历给你发一份,你帮我留心一下最近有没有合适的职位?” 刘莹莹是hr,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你发给我吧,我帮你看看,然后问问我们hr群里的人还有认识的几个猎头。”她顿了一下,接着好奇的问:“怎么啦?怎么突然要离职?” 傅潼简单讲了讲陈栋的事,刘莹莹在电话那一端恨恨的骂了几句,末了安慰她:“不怕,不怕,放心吧,姐保证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工作。” 傅潼想跟她说起对面单手扔人的新邻居,就听见电话里刘莹莹急急的说:“小路醒了。你简历发我邮箱哈,bye。” 她放下电话,说了这许多话,嗓子又有些痒痛,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待咳嗽稍平,她坐在初秋温暖的阳光中,开始想一些事情,她想起武夜单手扔出一只成年的哈士奇,刘莹莹大为惊讶以至于喊他变态。那今天单手扔出一个成年男人的君子期,俊美过人的君子期,他该是什么呢?傅潼忆起他冷冽眼神,他不费吹灰之力的举起陈栋,他轻拍她后背的温柔软语,他低声笑着问:“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傅潼顿时觉得有冷汗,如小虫一般密密爬上脊背,她觉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面前一煌煌巨兽,伺机而动,想要将她整个儿吞掉。 她想了又想,只发现她对这新邻居一无所知,她只知隔壁消无声息的装修,而后不待她去要联系方式,那装修队就消失了,他出现了,立在那里,安静的看她,眼神灼灼几至无礼。 她于是更觉得恐惧,连对面的房间,都成了食人窟c盘丝洞,张着森然大口,就等着人送进门去。她想起他给的那把伞,想起他给的那碗粥,现在都觉得是蚀骨的毒药,就像是一千零一夜瓶子里放出的巨魔,吓得她动弹不得。 她的思维整个被各种恐怖故事占据了,恐惧如同蚕茧中抽出的一根丝线,袅袅的,丝丝缕缕的绕在她的心上,再也扯不断了。 傍晚时分,傅潼终于觉得肚子饿了,她摸了摸额头,还有些热,胸口也有些闷闷的热,于是再喝一大杯水。然后开始在手机里翻电话,半天,终于找到了。她思忖片刻,毅然拨了出去,带着讲遗言般的心情:“陈栋,我们见一面吧。” 在约好的饭店里,傅潼提前到了,她先叫了一些清淡好入口的东西,自己吃了起来,待到陈栋到的时候,她已经觉得养好了精神,肚子中的食物也足以支撑她的谈判了。 陈栋神情看上去很平静,但他闪烁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脸出卖了他。 傅潼微微苦笑,觉得往事就像是渐渐干涸湖泊中的沉船,随着水位下降一点一点,从桅杆到甲板,慢慢的露出整个船身来。 陈栋问她:“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今天的事情,很抱歉,你没有事吧?” “嗯?潼潼你想多了,生病请假是天经地义,我能会怪你?” 傅潼愣在当场,他竟似已经不记得今早的事情,他不记得被人扔进电梯。 她想起自己,心头狂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来看找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爱情曾来过 陈栋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他伸过手,慢慢覆在她的手上,轻声说:“潼潼,你是在怪我,你生病我没有去看你吗?” 傅潼如石化般呆立当场。她设想了很多场景,预习了很多对话,却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不记得了,是他忘记了?还是她今早看到的是幻影? 陈栋见傅潼呆愣的神色,白瓷一般脸颊上血色半点也无,以为自己说中她心事,声音神情越发的温柔起来,只念念不绝的说着当日如何的千般苦衷,今日如何的万般思念。 半响,傅潼慢慢的将他的手脱开,抽出自己的手来。陈栋知道她有话要说,停下来看着她。 “陈栋,我今日叫你出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我知道你的性子,也知道你的心思,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和你,我们相识一场,总是缘分,虽然是孽缘,但我总想着,最后还能留一些体面。” 陈栋的脸色变了,一阵白一阵青。 傅潼不理会他继续说:“刚认识的时候,是我爱慕你,你能跟我在一起,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我只想着,这一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一家人一起,看春花c夏雨c秋月c冬雪,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刚毕业那会,工资低,职位不好,我们跟人合租房子,每天换三趟公交车去上班,菜市场里买最便宜的青菜,公司里有聚餐都小心翼翼的算好需不需要回请,有免费的就多吃些还想着要悄悄打包,买衣服不敢去商场纵使这样,我心里还是很开心,从来没有起过要分手的念头,总觉得只要我们努力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嗓子沙哑,说了这样一大段话,忍不住又咳嗽起来。陈栋神色复杂的将水杯往她面前递了递,轻声说:“我都记得,潼潼,你的好,我都记得。” 傅潼喝了一口水,缓了缓,接着说:“可我就算有千般好,也给不了你你最想要的。你和唐笑笑在一起,你要分手,我都理解,我甚至都恨不起来,我甚至怨过我自己的爸妈为什么不是千万富翁。”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想起来,还真是傻。” “陈栋,我知道你想要成功,我也知道你有多努力,我真的真的理解你想要往高处走的心情。可你不该骗我,你不该跟唐笑笑好了还拖着我,装作你还爱我。你喜欢上别人,就该来告诉我,我那时那么爱你,舍不得你有半点不开心,我定会放手。可你没有,你千方百计瞒住我,初时我以为你心里终究有我,但后来才明白,你不过是想着追不上唐笑笑还可以回来我这里。” 傅潼又咳了几声,看向脸色涨红的陈栋,陈栋低声说着:“我知道,我错了。” 傅潼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你既然选择了唐笑笑,既然甩了我,这条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选了,我认,所以我不求你回头,两个人,两情相悦才是相爱,一个求一个不肯那不是。你选了,你也得认,也不能再求我回头。不能你说不爱了就甩了我,你说错了就要我回头,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陈栋望着她,眼神切切:“潼潼,你要我做什么,你说,我都听你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傅潼看了他半响,掏出手机推到他面前:“打电话给唐笑笑,说你要分手。” 陈栋的脸色变了又变,嘴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了几番,最后叹了口气,期期艾艾的小声说:“潼潼,她纵有千般不好,可终究是个女孩子,年龄又小,这,这样也太” 傅潼冷笑:“你看,其实你并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想要齐人之福,不是唐笑笑有千般不好,而是你太自私,太贪心。陈栋,我爱过你,我们曾经有过很快乐的时光,不管最后的结尾如何不堪,作为成年人,还是给彼此留个体面的好。” 陈栋的面色沉了下来,他看着傅潼,紧紧咬着嘴唇,目光似乎能将她灼伤。 傅潼接着说:“我父母去世的时候,你不在;我伤心醉酒的时候,你不在;我失业痛哭的时候,你不在;那么以后,也请你都不要在了。现在我一个人过得很好,以后会过的更好,你若能将我忘了最好,你若真是忘不了,真是觉得自己错了想要弥补什么,那么最好的方式是,再也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陈栋,我爱过你,我恨过你,但现在,爱情它已经走了,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陈栋霍然起身,眼神在傅潼身上转了又转,最终颓然一声叹息,头也不回的走了。 傅潼重重的跌坐在沙发椅上,一番话耗去大半精力,她只觉得累,是那种蚀骨透心的累。终于了结,恍若世界一下子变得阔大起来,只是太过阔大,她似乎能听到苍凉的心撞击身体里发出咚咚的响声。 傅潼不记得怎么回的家,她头疼欲裂,全身瑟瑟发抖,晚饭吃的食物在胃里澎湃着,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幅阴郁的幻影,似乎随时就要悄然隐去,遁入无形,而她只想要一张温暖的床,将身体沉溺其中,再也不要醒来。 当晚她又发起烧来,她缩着身体,想将自己缩的再小些,更小些,将身体蜷缩成婴儿形状,却抵不过黑暗仿佛有形巨兽渐渐将她吞没。 恍惚中,有冰凉的手抚上她滚烫额头,她有所觉,拼尽全力睁开眼睛,眼前一帧黑色剪影,高大的人形轮廓,她努力张口,声音暗哑:“你,是谁?”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她醒来,沉默片刻,沉声说:“潼潼,别怕,我是子期。”等候半天却不见她回应,俯身却见她已昏睡过去,那三个字的问句已耗尽她全部精力。子期将她轻轻抱起,如抱着一团火,灼灼令人痛,他以鼻尖轻轻触上她的眉她的眼,她汗湿的额头,感觉到她呼出的空气热而浊重,才猝然惊跳起来。 子期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拿出一个手机急吼吼的说:“你的药不管用,她为什么还是不好?” 那头传来清亮的男声:“说清楚些,你给谁吃了什么药?吃了多少?吃了多久了?” 子期说:“就是出门时你给我的,放在一个小瓶子里,说病了喝两口就好,我昨晚给傅潼喝了三滴,可怎么她还是不好?” 那边的人叹气:“你给那女孩喝了三滴留霜露?那是给你的药!你吃了治病,她是人,吃了害命。她身体抗不住那药力,会心火焚身。” 子期急急吼着:“那怎么办?你快来看看。” “哎,天罗阵虽然大不如前,但也不是想进就进的去的!” “快想想办法啊,她看起来很难受。” “哎呦,所以说啊,药不能乱吃!你不知道人类病了就该乖乖去医院吗?” “现在说这个有何用?该怎么办?” “你给她吃的不多,这心火焚身嘛,可能也不至于死人,说不定烧呀烧呀就好了” “老师!” “好了,好了,这留霜露的药力,普通的医院可能解不了,那城里原本就几位医术尚可的族人,可是八月末后,武家在城里做了一番清洗,那几位都被迫离城了,暂时倒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那要不我带她出城?” “我现在不在城外的住处,你带她出来也找不到我。”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难受?” “嗯,还有一个法子,她和那个半妖相熟,那半妖认识武家的那位小四爷,他或许可以解得了。” 刘莹莹请了假在家照顾路林。他身体渐渐不热了,但执拗的不肯去医院,每当说起就只撒娇一般的抱着刘莹莹说:“你就是我的药。” 于是刘莹莹就心软下来,软成一滩水一样,将她的整个心全部沁润起来。 她一整天都紧张的给他量体温,煲了很多汤要看他都喝完才会开心的笑起来。路林反复说自己已经好了,但是刘莹莹如同一个紧张的鸟妈妈一样不肯让自己曾经跌落树梢的小鸟宝宝再离开视线半步。 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整理衣柜,清洗衣服。路林斜卧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笑着看刘莹莹在大不大房间里跑来跑去。终于收拾完毕,刘莹莹踢脱拖鞋,轻车熟路的摸去路林的沙发,将脚搭在他的身上。两人笑嘻嘻的说了一些话,傻乎乎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都认真的说着,听着,忍不住笑着。 突然,路林的电话响了,他皱着眉头接起来,听了半响,说了一句:“我马上过来。” 刘莹莹听了,嘟着嘴来扯他胳膊:“都这么晚了,你刚好,要去哪里啊?” 路林摸了摸她的头:“一点小事,很快回来。” 路林看着床上滚烫如火球的傅潼,听君子期说完来龙去脉,沉默半响说:“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君子期看着床上喘息沉重的傅潼:“她于我有恩,我自然要报。” 路林揉着眉心:“你这哪是报恩啊,你这是索命。” 君子期面色不虞,阴沉面色下似有隐隐波澜:“我并不知,这药她是不能用的。”他沉默片刻,开口问:“城中没有我族中懂医术者,能否请武家那位小四爷出手?” 路林沉默半天,幽幽开口说道:“八月之前,我与武桥交好,请武泊或许容易些,但如今,我伤了武夜两次,武家又一直在清理城中妖族,只怕不易。” 君子期眼神却是一亮:“不易,却不是不能?” 路林看了他一眼:“总要付些代价。” 君子期微微一笑:“只要能救她,无妨。” 路林叹了口气:“我去试试。“ 君子期冲他拱手施礼:“大恩不言谢,必当后报。” 路林起身去衣柜拿了一件傅潼的风衣出来:“你不必谢我。她是我家那位的好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只说几件事,一,此事因你而起,救她所需的代价,自然要算到你的头上。” 君子期点点头:“自然要这样。” 路林将傅潼自床上拉起来,示意君子期帮忙给她穿上风衣:“二,此事一了,你即刻出城,你之前既然已经让她忘记,索性你也忘了吧。” 君子期一愣,沉默不语。 路林凝视他片刻:“八月之乱,说到底是因你而起,武家损失惨重,若知道你在城里,这笔账是肯定要算的。到时候,你能护她周全?当日胡三爷进城,我不过传了一次话,武夜就劫了刘莹莹。” 君子期沉吟半响,黯然说:“先救人吧。待她好了,我自然会给个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看病 武夜放下电话,沉吟片刻,起身去了隔壁。在武夜的病房里,武泊正靠在床边沙发上看电视剧。 武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有件事跟你商量” 武泊合上电脑:“说吧” “路林刚来电话,他有个朋友误食了留霜露,想请你出手。 武泊皱了皱眉,想了片刻:“是他女朋友吧?” 武桥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武泊微微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我并没见过留霜露,但是据记载,这是妖族一味常见的药,有保护心脉的作用。但这药对人来说是真正的虎狼之药,寻常的男人服用少量还好,发烧心悸几天就没事了;但是女人的话,会心火焚身,严重了会要命的。路林刚把我哥伤成这样,还开口来求你,一定是那人病的极厉害,他顾不得许多了。所以病人极有可能是个女人,而且他在乎的女人。” 武桥笑着轻轻鼓掌:“那这活你接是不接?” 武泊眼睛更亮了:“我从未曾见过留霜露,更没见过食用后症状,不知道跟书上写的是不是一样?” 武桥起身:“那我让他把人带进来。” 武泊也站起来:“我去准备一下。路林从武家讨了很多便宜去,今天得收些利息。” 武桥哈哈一笑:“甚合我意。”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武夜,缓缓睁开眼睛。 “是那个女人病了?病到那个半妖居然来求老四?” 武夜觉得他和刘莹莹大概是相克的。 第一次的会面,已经不存于刘莹莹的记忆中,可是武夜还记得。她被他手下劫走的时候,居然并不惊慌,甚至很淡定的从他手下口中套出了一些信息。她试图逃走,如果不是他赶过去,她或许已经成功了。她抓伤了武清河的脸,被武清河打了一记耳光,他现在还记当时她殷红的脸颊和如火中烧的眼睛。他一时鲁莽,却被那半妖打落尘埃。 那双喷火的眼睛,在前些天又出现了,她咄咄逼人,要求道歉,他竟然见鬼的说了对不起。可这烈火般女人为何见了路林就露出娇憨神情真是善变。 此后的日子,他远远跟着她,她走路时喜欢微微仰着头,马尾辫在脑后一晃一晃,“那是因为个子太矮,看什么都要仰视”,武夜有些恶毒的想。她是他见过最精力十足的女人,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烦恼,她总是皮肤发亮,眼睛闪闪,似乎可以处理任何问题,应付各种棘手的麻烦,连走路都是用跑的,看什么都好奇,一点小事都能让她嘻嘻哈哈笑个半天。 这个女人倒真是有可能误喝了留霜露,她是那种连砒霜都会好奇味道要舔一舔的人。 武夜想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让她吃些亏也好。 武泊接了傅潼去做检查。 武桥看了一眼路林:“去喝一杯?” 路林抬眼看他,愣了片刻,脱口而出:“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武桥的病房在武夜隔壁,房间很大,一侧病床和有各种闪着灯光的医疗器械,另一侧却像个简单的书房。 路林皱着眉头看房间里:“你一直住在这里?” 武桥点点头:“八月末一直到现在。” “伤还没有好?” “有些伤,不那么容易痊愈。” 路林沉默了下来。 武桥上下打量他:“我家老三还在隔壁躺着,你就已经没事人一样,你们种族的天赋,还真是让人羡慕。”说完,他又仔细看他几眼,片刻后瞪大眼睛:“你,你” 路林抬眼望他,目光坦然通透。 武桥愣了片刻,末了苦笑一声:“哎,世事难料啊,原本是想让你给武家做个磨刀石,不成想,倒把你磨砺出来了。” 路林淡淡的说:“小三爷这次,应该也会有大收获。” 说完,他从口袋里套出一个铅笔盒大小的塑料药盒:“这里有一些药,治疗外伤和内伤的都有,都是小三爷可以用的。” 武桥接了过来,掂了掂:“你如此知情识趣,我倒不好意思再多要了。” 路林笑笑:“病人是我家那位的好友,还要小四爷费心。” 不多时,武泊走了过来,询问了服药的时间和剂量,想了想说:“她服药已有24小时,好在量不是很大,我已经暂时止住了她体内的心火,但是,要彻底解了还需要几味药。” 路林毫不犹豫:“你列单子给我。” 武泊不多时便写了一张单子过来,“还有,她服的留霜露,应该还有剩余吧,也拿来给我。” 路林看那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微微一笑:“小四爷不亏是神医,这单子写的真好。” 武泊脸微微红了,讪讪笑着:“过奖,过奖。” 路林拿着单子走了,武泊拉着武桥,有些犹豫的说:“二哥,有件事有些奇怪。” “怎么啦?” “那姑娘体内,除了留霜露的药力,似乎,还有别的。” “她怀孕了??” “不是。那留霜露的药力极为霸道,按说,她应该撑不过24小时,即使撑过了,肺腑也会受损。可是,我仔细查过,她除了高烧并没有别的内伤,她体内好像还有一道力量在护着她。” “她不是妖族吧?” “那倒不是。那股力量现在与留霜露的药力纠缠在一起,一攻一守,互相消耗,所以她才能不受内伤。但是那力量从何而来,我却不明白。” “我跟你去看看。” 武桥看着红通通的傅潼,她已经昏迷不醒,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尚未靠近,就觉得热力腾腾。他皱着没有问武泊:“普通人烧成这样,不会把人烧傻了吧?” 武泊笑了笑:“她现在高热外放,反而是好事。” 武桥按武泊所说,握住傅潼的脉,渡了一道真气进去,慢慢往上探去。 片刻后,他手指一震,松开手。 武桥沉默了半天,对武泊说:“是妖力,很弱了,但确实在保护她的心脉。” 武泊问:“是路林的?” 武桥摇摇头:“不确定,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应该快散了。” 两兄弟俩沉默下来。 半响,武桥说:“八月之后,全城清理,这城里难不成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妖族?” 武泊却眼睛闪闪的望向傅潼:“我倒有一个想法。二哥,这股妖力和留霜露纠缠在一起,有可能啊,这根本就不是误食。” 武桥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你的意思是?” 武泊有些兴奋的提高了声音:“你想啊,留霜露虽然不是什罕见的药,但对妖族终究还是很有用处,而且路林是个极为仔细的人,应该不会随处乱扔。我倒觉得,他可能是想用这个给姑娘治病,却不懂药理,就这么用妖力把药渡进去了,所以这留霜露的药力和他的妖力才会纠结不清。” 武桥看了看他:“你最近看什么电视剧呢?” “神探夏洛克。” 武桥叹了口气:“你没事少跟武玉混。照你这么说,路林和这姑娘的关系不一般啊,可他说这是他女朋友的好友。” 武泊的眼睛闪亮如星,脸也有些微微泛红:“这三更半夜的,这姑娘早就昏迷不醒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了,如果是女朋友的好友,怎么不见那位刘姑娘来陪着,只他一人送过来。” 武桥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傅潼,又看了看兴奋莫名的武泊:“你也是见过,路林为了那位刘小姐,命都不要了,怎么会劈腿?我倒觉得这妖力是另外一只妖的,可是,这个人,和路林有什么关系?和这位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武桥将路林给的药盒递给武泊:“路林给的,你查一下看有没有问题,你哥能不能用?” 武泊打开盖子,一股奇异香味闷拳般打上来,将武泊打的愣在当场:“我去,大手笔啊。” 他细细看着,掩不住满眼的惊喜:“早知道这个,那单子上的药就少写一些了。” 武桥笑笑,沉默不语,这路林,越发的看不明白了。 武夜在隔壁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在武泊的身上放了一个小东西,隐隐能听到他和武桥的谈话。 原来生病的不是刘莹莹。 他有些隐隐说不出的开心,又有些生气。 路林当初为了刘莹莹连寿元都不要了,如今才过多久,就已经另有新欢?渡药给她?为了她不惜来深夜来求四弟?大手笔付诊费? 若当真如此,那半妖又为何要求保护刘莹莹?他这个保安,岂不成了个笑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请君入瓮 黎明时分,君子期将一个盒子交到了路林手里:“这是能找到的药。这位武家的小四爷,真是一位趁火打劫的好手。” 路林想起那张写的密密麻麻的单子,会心一笑。 君子期接着说:“我找白先生看过单子,解留霜露必须的几味药都备足了,其余的,多少备了些,虽然没有按单子上备全,但是救人足够了。” 路林接过盒子,“看来,白先生是位讨价还价的好手。” “此事由你出面,若半夜之间就能备足所有的药,只怕武家人反倒会疑心你,如此既能救人,也不会太过拖累你。” 路林将药送到武家,待武泊验过之后便匆匆赶回家陪刘莹莹吃早饭。因他之前的一夜高烧,两人都请了三天假,现在路林初愈而假期未满,刘莹莹对路林昨夜还要“出任务”颇有微词,路林好好张罗了早饭,一番解释安抚,待刘莹莹心情大好才又出门去看傅潼情况。 傅潼已经吃了药,仍沉沉睡着,路林见她已不似昨夜那般高温逼人,心中一喜。 武桥与路林到自己房间,冲杯茶给他:“那位已经没有大碍,再观察半天,没有反复的话,你便可以带她回去了。” 路林点点头:“谢谢。” “你不必谢我,出力的是小泊,再说你也付了诊费。”武桥停了停,看了一眼路林:“我只是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你说” “这段时间以来,武家的那帮孩子被你虐的不善,但没有人伤残,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路林摇摇头,“不用。” 武桥微微一笑,他伤后削瘦许多,眼睛却显得大了些,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却在更深处藏了些路林看不懂的情绪:“到现在,算上小夜,你也接触了十几二十个人了,怎么样?有什么感想?说来听听。” 路林瞪大了眼睛看他,似乎是听到了不好笑的笑话。他看着武桥,这位昔日的学长,如今笑容里多了些他不明了的东西,他觉得武桥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女人。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那帮孩子的情况,八月之后武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为了稳住天罗阵,死伤很多。虽然这帮孩子不成器,可是,未来终究是他们的。”武桥看了看路林,又加了一句:“也是你的。” 路林沉默半响,“你想知道什么?” “每个人的能力如何,擅长什么,潜力怎么样?” “我又不是小学班主任。” “呵呵,没关系,你就把这帮熊孩子当小学生,但说无妨。打都打了,还怕说嘛?” 路桥看着武桥笑嘻嘻的脸,有些无奈:“你怎么还是这么贫啊?” “我很认真的说。” “我记不得许多,有些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没关系,我这里准备了每个人的照片资料,你慢慢回忆,想起什么就说,好的坏的都可以。” 路林思忖片刻,“是不是,一定要武夜赢了我?” 武桥愣了一下,凝视他片刻,苦笑说:“我原本想的只是要那帮孩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成天觉得天下唯武家是大。但我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会将你逼入何种境地,会将武夜逼入何种境地。如今,你不得不赢,武夜也输不得,再继续下去,就是不死不休,两败俱伤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是时候结束了,今天之后,武家不会再有人挑战你了。我想要知道的,不过是你对这些人的评语。” 路林沉默了下来,他低头沉思着,武桥看着他,初秋的晨光照在路林的脸上,他的皮肤闪着细净瓷器一样的光芒,近两个月的战斗,终是将这个一怒为红颜的半妖堪堪逼成了大妖。祸福难料,世事当真是如此。 半响,路林伸出手:“把照片给我看看。” 路林挑出了几张照片,递给武桥:“这几个不错。” 武桥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居然有武清河,那个曾经被刘莹莹抓伤了脸,被路林吓到昏厥的年轻人,他疑惑的指了指照片:“还有他?” 路林点点头:“他还不错。”顿了顿,“他很像武夜。” “哪方面?” “敏锐,灵活,攻击力强,善于学习;”路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骄傲。” “骄傲?” “他挑战过我两次,第一次比我初次见他就好了不少,第二次比第一次又进步很多。他跟武夜,是所有人里求胜最强的,这样的人都很骄傲,因为骄傲,所以不肯认输。” “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从小就是武夜的小跟班,跟着他没少胡闹,我都替他俩背过不少锅,有好几次要不是大哥挡着,差点就” 房间里安静下来,武枫像一道影子,突兀的立在两人中间,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留下金色的光带。路林抬眼看了一眼武桥,见他低垂着头,坐在阳光里,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着,他身上的悲伤太过明显,连金沙般阳光也无法蒸发掉半分。武枫这个名字现在是一道禁咒,整个武家避而不谈,似乎从未有过这样一位大少爷。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着,各自沉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半响,武桥问:“那边躺着的那位,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路林微微一愣:“她是刘莹莹的大学同学,两人自大学起关系就一直很好。” “那和你呢?” 路林诧异的抬头,对上武桥的眼睛,那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清澈通透如净琉璃,眼神却坚定而苍凉,看上去更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而不是一个27岁的年轻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抛开你女朋友不谈,单单论你和那位,是什么关系?” “你这个问题不成立,如果没有我家那位,我也不会认识她。”路林的脸有些红了,他觉得有些难堪,但这丝红晕入了武桥的眼,却觉得是心虚。 武桥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那位的体内,有一道妖力,一直在护着她的心脉,不然她应该早就被留霜露伤了,而不只是发烧这么简单。” “若是,我说妖力是我的呢?” “发现的时候,妖力已经很淡了,倒是辨不出是不是你,但那妖力和留霜露纠缠在一起的,武泊觉得这药是被妖力渡进体内的,不像是你说的误服。” 路林愣住了。他听得出武桥的意思,若认了是他,他和傅潼的关系就有些说不得了,此后如何向刘莹莹解释?可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八月之后,全城清洗,留在城里的妖族屈指可数,哪一位也没有可能。 他想起自己说君子期报恩变成索命,忍不住在心里一声叹息:“这是要连我的命也一起要啊!怎么一遇上你就没好事呢。”他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终究叹了一口气说:“这个锅,我不能背。” 武桥沉默的望他。 路林长长吐一口气:“傅潼,就是里面躺着的那位,她以前无意中救过一个人,那个人,想要报答她的恩情,刚好遇到她生病了” “是你的族人?” “不是一族,但,有些渊源。” “还在城里?” “嗯,我已经跟他说好,傅潼病好,他即刻出城。” “八月之后,还能进城不被发现,这位,好厉害的身手。” 路林沉默半响,“武桥,有些事情,我不能说。我只是想救人。” “八月之后,天罗阵重塑,武家人付出了绝大的代价,这不过两个月,就又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入城,看来,武家的这番心血倒是白费了。我有天罗在手,还拦不住那个人,这是我武家本事不济,怨不得旁人。这次是机缘巧合,你把人送来,我们才发现端倪,若他蛰伏不出,我们又能奈他何?”武桥叹息一声,沉默下来。 路林想了想,小心的说:“武桥,我从未有过针对武家的念头,只是天意弄人,总由不得我。不论我家那位的关系,单说傅潼,我认识她三年多,虽算不得好友,也是熟人,即使那个人他不来求我,我也不能见死不救的。再说这个人,我知道他是谁,可我既然答应了他要救一救傅潼,如果今天告诉你他的身份,此后,大概每天都会后悔的。” 武桥看着他,眼神中有了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做人做妖,终归不过是底线和良心,他来求你救人,救的又是熟人,你若把他供出来,自然不妥,这个我理解,若是我,估计也不说。” “路林,以你的朋友和学长的身份,我很赞同你的做法。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却由不得我不追究一下。” 路林沉默看他。武桥微微一笑:“此事,你终究是无辜的,你回去吧,告诉那位,小泊会尽力救治傅小姐,但是,傅小姐病好,还请他来接人。” 路林一愣。 武桥接着说:“他既然躲得过天罗阵,我不会用天罗。武家的力量之前折损很大,也不能轻易动用。我只用此前挑战过你的那些孩子,在这里等他。” “我现在渐渐明白些大哥的心思,天罗阵终究是死物,人,才是最重要的。武家后继乏人,难得有机会,总要历练一番。” 路林摇摇头:“这样和我说出他的名字,岂不是一样?” 武桥笑容安静:“傅小姐至今晚子时便可醒来,在这之前,若他肯来,我们等他;若他不肯来,就子时之前出城,我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路林,这终究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心难安 君子期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愣了愣,秀挺的浓眉挑起来,像是一弯墨色的刀,斜斜上升,半天没有落下,“你确定,那位武家的小二爷是这么说的?” “傅潼已经无碍,此事便与我无关了,去或是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说,这话是那位已经去世的大少爷说的,我还有几分相信,可是这位武二少,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何出此言?” “胡杨曾经和武桥打过一场,对他评价甚高,这位武二少与人对敌,能占片刻先机他是绝对不会在意什么风度的,怎么会如此好心给我选择?” “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现在是他的主场,傅潼也在他手里,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即刻出城,你查一下你身上,是否有追踪的物件。” “你,要走?” “武二少磨刀霍霍,这个坑,我暂时还不能跳。是我自己大意,把事情搞砸了,不管怎么,谢谢你,这件事了,你的人情,我会还。“ 路林皱着眉头看着手机,眼神中隐隐有金芒闪过。 武桥坐在武夜的床前,看着沉睡的武夜,他皱着眉头,嘴唇紧闭成一道下垂的曲线,手指下意识的抚摸着挂在颈中的指环,那是武枫留下的婚戒,在他手指尖跳跃,闪动着柔润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暮色苍茫里,武夜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了坐在夕照里的武桥,他的样子像是一幅极淡极淡的水墨画,随时会消逝在空中。 武夜看着他,甚至不敢叫他,怕自己轻轻一声呼唤,就会将他的影子吹散,消弭不见。自武枫死后,武桥常常这样一个人呆着,不言不语不动,甚至连呼吸都轻到微弱,安静的像是要如此到地老天荒。 当最后一道光线悄悄溜走,武桥完全隐在了黑暗中,武夜突然间觉得有些慌张,他脱口喊一声“二哥”。 武桥没有回答,房间里却突然光明大作,武泊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开灯啊?咦,三哥你醒了。” 傅潼还在沉睡,体温明显降了许多,不再是灼人的热,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侧着头,安然如婴儿。武夜看着她,皱眉问:“就是她?” 武泊点头,好奇的问“哥,你认识?” 武夜摇摇头,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就是这个女人,让路林变了心?刘莹莹的闺蜜?这年头,果然要防火防盗防闺蜜了。 他胡乱想着,武泊在旁边看着他,眼神闪烁不定:“那你干嘛非要看她?” 武夜吐出两个字“好奇”。是的,好奇,让那个半妖不惜来求人的女人,就是这幅模样吗?她看上去倒不难看,不过还是刘莹莹那样甜美可爱。武夜甩甩头,他竟然会觉得刘莹莹甜美可爱?那只小矮暴龙! 武泊见他摇头,“不舒服吗?不会啊,你身体应该没事了。说起来真是因祸得福,我还是头一次亲眼见有人突破呢!看上去也没什么啊,睡一觉就升级了,多好啊。” 武夜突然打断他:“你见过那个半妖了?他怎么样?” 武泊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突破是因为这一战,他应该也会有变化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他看上去跟上一次我见他是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好像皮肤变好了?我也说不清楚” “我去问二哥。” 武桥看着武夜,伤全好了,皮肤晶莹如温润的玉,幽幽黑发,闪亮如缎,披在肩头,一双眼睛漆黑晶亮似极品的黑色钻石。他依旧削瘦如一把剑,但这剑却有了鞘,将万千光芒敛于内,武桥欣慰的拍他的肩头:“恭喜。这番苦,没有白受。” 武夜问:“那个半妖呢?” “他也突破了,比你早两天。” 武夜沉默下来,半响才轻声问:“你打算如何做?” “现在的路林,已经不是那帮熊孩子能挑战的了,我已经通知他们,都停了。至于你,三叔以前停了你族里的事,既然你已经突破,就回来帮我吧。” 武夜摇头:“三伯是说我赢了那半妖才能回来。” “你和他,现在的境界,打一场恐怕这大阵都掩不住动静。三叔只是要你争气,不必太在意其他。” 武夜只是摇头:“不行。” 武桥深深看他一眼,“随你。” 武清河推门进来,一脸怒气“哥,跑了。”自八月后,他剪了一头长发,剃了极短的圆寸,脸上的痘痘倒是更多了些。 武夜问:“谁跑了?那个半妖?” 武桥看他一眼:“小夜,太执着于此,反而会失了方寸,心智不坚,修为再高也是无用。” 武夜一愣,感激看一眼武桥,点头不语。 “我们跟踪了路林,他出门后打了一个电话,因为还在老宅范围内,追踪到了那个号码,显示是在城西,号码是新注册的,我们去了六个人,对方好像知道,带我们绕了一圈,出城了。” 武桥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有意思。这只妖,倒是识趣。” “人还在隔壁躺着呢?怎么办?” “送到小泊的诊所里去吧,告诉她是发烧昏迷,邻居发现送到医院的。派人盯住她。路林呢?” “打完电话就直接回家了,然后陪女朋友看电影去了,现在应该刚看完。” “他倒是轻松。这只半妖,还真是让人不想和他做敌人啊。” 所有人都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武泊去照看傅潼,武夜去了路林处,虽然武家和路林的协议因为路林突破而有了变动,但在没有真正赢了路林之前,武夜还是坚持关于他自己的那份约定,一天不赢路林,他就要保护刘莹莹一天。 武桥坐下,将武泊留给他的药吃了,低头开始沉思。 他又来到那间书房。抽屉里的东西,金铃还给苏辰,之后苏辰离城不知所踪。镜子给大伯,大伯随大伯母回了娘家,据说各自大病一场,至今尚未痊愈。剩下的,除了满书架的书,就只有静川的剑鞘和明红衣的照片了。 他最终没有销毁那些照片,时间终会把一切磨损,侵蚀殆尽,无人共享的记忆,视同湮灭,又有何意义?想到对武枫的哀念也会与日消散,终至淡忘了,就觉得不能忍受。如果可以,武桥想把此时的悼亡凝成石头,怀配在身,让以后家族的人都记得,有一个人他是如何的爱与战斗过。他需要用着伤痛锁住记忆,不让它消淡。但是,似乎除了他,武家再无人愿意提及这个人。八月末,武枫死,阵灵失,武家长老会折损近半才又重塑了天罗大阵,那一夜风雷之后,武枫就成了武家的背叛者,没有人愿意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武桥抚摸着静川的剑鞘,想问武枫,用死亡给阵灵和明红衣求得的自由,是否值得? 他不知道答案,自由的只是已逝去和已经离开的人,他被这城困住,他成了这座城,这座大阵的囚徒,走不脱,离不了。在八月之前,他曾经坚定的认为,这样的一生是伟大奉献正义的,但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傅潼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上午,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诊所里,身边有一个斯文秀气的年轻医生。医生说送她来的是一个很帅的男人,她将脑海中可以称之为帅的人细细过滤一遍,最后也没有想到是谁。 医生拿了一大堆单据给她,说她已经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于是,傅潼稀里糊涂的在醒来之后一个小时就出了诊所。她迷迷糊糊回到家,才想起自己似乎没有付费,医生也没有明确告诉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呆坐半天,将自己的病和之前的遗忘归做一起,决定统统都扫进大脑的角落里,再不去想了。 傅潼让自己又休息了一天,发觉身体无碍,精力饱满,于是周五那天,她又去上班了。 她一进门就发现公司里很不对劲。所有的同事看到她都脸色一变,打招呼时的微笑写着勉强和尴尬,眼神闪躲不肯与她对视,待她走过后又有低低私语声传来,仿佛背后跟了一群躲在桑叶堆里埋头苦吃的蚕宝宝。 傅潼疑惑的来到工位,诧异的发现工作的电脑和旁边的资料都不见了,桌子干净的像是保洁阿姨已经学会了断舍离。 她看向刘晓雯的位置,刘晓雯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半天才告诉她,她生病请假的第二天,唐笑笑来了。唐笑笑来势汹汹,她手里拿着一沓照片,照片上,陈栋和傅潼坐在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陈栋的手覆在傅潼手上。 傅潼想起她病中和陈栋告别的那一幕,顿时觉得口中发苦,她苦笑着问:“然后呢?” 刘晓雯看了看她的表情,垂首踟躇,半响才低声说:“唐笑笑在办公室大吵大闹,说公司为了拿到致胜的案子出美人计,还说,还说,美人也不知道找个新的,偏偏要用陈栋早就不要的。” 傅潼眼中有泪,颤抖至不能自己。这一刻,所有曾经的悲伤向她奔涌而来,所有的狂怒和痛悔也向她奔涌而来,被时间渐渐推到遗忘之川的往事向她奔涌而来,将她填满,壅塞,以至她无法呼吸,行将炸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离职 傅潼被请到总监的办公室,庞总监脸上的笑容和以前不差分毫,他伸出胖胖的手指将一个文件袋推到傅潼面前:“相信我,这对你,对公司,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理由呢?”傅潼平静的问,她低垂着头,从庞总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两道黑黑的浓眉,斜斜上挑划过光滑宽大的额头至鬓角,他看不清傅潼脸上的表情。他一直对傅潼的印象有些淡,这个人很低调,不爱说话,只是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开会时也很少发言,不争不抢也不爱表现。他记得她的工作都完成的不错,但除此之外,她整个人都淡的像是水墨画里的一道水印,轻轻的一擦就会消失无踪。一直到陈栋点名要见她,他才对这个人有更多的印象,但没想到的是这印象还来不及具体,就被唐笑笑给抹杀了。 庞总监摘掉眼镜,迅速擦了擦,他把眼镜戴回去后,脸上露出了一幅愁苦的表情:“公司有公司的难处,现在经营困难,需要缩减规模,控制成本。” “那我的名誉呢,我被诬蔑,被诋毁,被无中生有的谣言中伤”,傅潼疲惫的说:“这怎么算?” “呵呵,公司,不方便评论你的私事。”庞总监生硬的礼貌和正经起来。 “既然不以私事公论,那为什么却要以私事解聘?我工作哪里做的不好了吗?”傅潼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大了,变得有点要失控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小傅啊,你应该清楚,解聘是公司发展策略的需要,跟你的私事没有任何关系。“ 傅潼沉默片刻,接着疲惫的说:“这样就不怕别的员工心寒吗?我们随时都可以被用来讨好客户c被抛弃。” 庞总监的圆脸拉长了,他露出耐心备至的痛苦表情:“这话就严重了。怎么能说抛弃呢,私人感情不能影响公司的运作,而且我们是按照合同来的,照例你工作不足一年,只赔偿一个月的薪水,现在公司顾念你一人生活不易,多加了两个月薪水,这也是体恤员工。 傅潼大声的不依不饶:“既然是照合同,公司解聘理应提前一周以上通知我,现在呢?我还没有离开,公司就已经收走我的电脑,清理了我的工位。” 庞总监又微笑了起来,眼神中有一种狡黠的得意:“公司做了能做的,补偿已经加倍了。年轻人,不要这么较真,多一点时间,也好去找新的工作。” 傅潼看着庞总监笑容纹丝不乱的圆脸,那上面覆着一层汗水形成的薄膜,亮亮的,发着光。她控制住几乎是想要歇斯底里大笑的冲动,转身走出去,走出被分隔成一小格一小格的办公室,踏进长长的走廊,走下少有人走昏暗的楼梯,步履沉重的走进阳光里,走进外面的开阔世界,她有些茫然的转头四望,哪一个方向都有高楼遮挡视线,不论如何转身,这个世界都像是一座监狱。 傅潼站在公司门口茫然四顾,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高跟鞋底敲打地面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到刘晓雯抱着一个小纸箱小跑着走了过来,箱子最上面放着几分钟前庞总监推向她的文件袋。 刘晓雯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无奈,脸微微涨红,她小心的看了一眼傅潼:“你的东西,老板让我拿来给你。” 傅潼苦笑:“就这么着急吗?” 刘晓雯叹了口气:“老板也是没办法,据说致胜那边的压力很大,他给你争取到了三个月的薪水。” 傅潼接过箱子,装着她不多的私人物品,放在手里轻飘飘的,“谢谢你。” 刘晓雯红着脸摆手,眼神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没事吧?” 傅潼笑笑:“能有什么事?多了三个月的带薪假,求之不得呢。” 刘晓雯定定看着她:“你之前请假,公司有人说,是唐笑笑找人把你打了” 傅潼哭笑不得:“没有的事。真的是感冒发烧了。” 刘晓雯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没事就好。” 两人正说话,大厦门口驶过一辆红色跑车,那车疾驰而来,划过一道折线,轮胎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唬得傅潼和刘晓雯慌忙后退几步。 车子擦着两人停下,车门打开,唐笑笑走了下来。 她皱着眉头打量着门口的两个人,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得意。傅潼凝视着她,面色平静,两个人互相打量着,视线胶着,谁也不肯移开半分。刘晓雯看看唐笑笑,又看看傅潼,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刚刚一现,就颓然消散,只剩下苦涩愁容。 傅潼看着唐笑笑精致的脸庞,看着她漂亮的双眼中闪烁着的傲慢之光,她默不作声,她等着接下来的故事。她怀着厌恶c愤怒和丝丝悲哀的心情等待着,她和唐笑笑互相凝视的时候,目光不曾移动分毫。 唐笑笑的声音是快乐和得意的:“贱人。” 傅潼低下头,她看到光滑的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反射在锃亮的地面上,影子模模糊糊的一团,像是一个鬼魂隐隐约约的从石头里闪现出来,过来迎接她。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从心底释放出来,小声的叫嚣着,鼓舞着她,让她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 她抬起头,上前一步,挥手给了唐笑笑一个耳光,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贱人就是欠揍。” 接下来的世界是混乱的,唐笑笑不可置信的捂脸大叫,然后冲上来,她退后,被什么绊住了脚,摔倒在地,左手撑地时重重扭一下,腕表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盒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唐笑笑大叫着推到了要来扶她的刘晓雯,伸出腿要来踢她,傅潼伸出脚,往她站立的那条腿上重重一踹,唐笑笑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大厦的保安赶来要去扶她,被唐笑笑哭着挥开了手。 傅潼站起身来,一样一样捡起盒子里的东西,然后对还躺在地上的唐笑笑说:“辱人者,人必辱之。” 她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起身,正犹豫要不要去扶唐笑笑的刘晓雯,“是你吧?” 刘晓雯一愣,着急的说:“你说什么?” “拍照片的人,给唐笑笑消息的人,还有,刚才绊了我一脚的人,是你吧?”傅潼面无表情看她,声音坚定。 刘晓雯有些慌张,舔了舔嘴唇,脸上的肌肉有些微微的颤抖,眼神躲闪着不肯去看傅潼:“你说什么呢?” 傅潼看着她苍白的脸,疲惫但是坚定的说:“你想要的东西,未必就是别人也在意的。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转身走开,留下呆立当场的刘晓雯和嚎啕大哭的唐笑笑。 回到家,傅潼才发现左手腕表表盘碎了,将她的手腕处硌出一道血痕,这块表虽然有购买记录但她已经不记得当时情形,她拿在手中仔细看,表盘的玻璃自左侧裂开,成蛛网状辐射的裂纹,指针停在十点十分,完美的v字形,像一只鸟,被残忍的固定在刚刚展翅的一瞬间。 她苦笑一下,多么美好的周五早晨啊。 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白酒,打开来,对着手腕的血痕倒了上去,冰凉刺骨,疼得她大叫出声,她许久不曾如此肆意任性,那痛倒有了丝丝畅快淋漓的意味,她闻着凛冽酒香,微笑从唇间掠过。 傅潼收拾完伤口,换好衣服将自己扔进沙发,阳台的落地窗上,巨大而明亮的玻璃似乎要燃烧起来,耀眼的厉害。她眯起眼睛,让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将那个叫嚣着狞笑着的小人重新锁回内心最深处。她的思绪在漫无目的的游走,而她正努力将它拉回来,就像脑子里的两个人小人,拔河一般的角力。傅潼揉着额角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她皱着眉头努力想着还要做的事情:要去办理离职的相关手续,可一想到还要回去那个地方,头就会隐隐的痛起来;她想着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工作,积蓄暂时还够维持几个月不工作的生活,但社保要记得去交不能断档 生活就是如此,即使刚丢了工作,也不敢让自己丝毫放松下来,因为这世上再无人可以帮忙分担绝望,她只能自己在深渊里慢慢向上爬。 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正在算着积蓄和社保算得头疼,于是将怒气都发到了门上。 门猛的打开,君子期看着她,傅潼把头发扎起来,漫不经心的在头顶高高束起来,露出一双小巧的白里透红的耳朵,耳垂处有两颗小小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时时有温润的光,柔柔的闪过。她穿一件宽大的v领黑色t恤,似乎比他记忆中更加削瘦了。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一双眉高高挑起。 君子期微微一笑:“你好些了吗?” 傅潼愣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个医生说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于是那眉皱了皱,终于缓缓的放平了:“是你送我去的医院?” 君子期点点头:“我来借东西,你应门的时候昏倒了。” 傅潼张了张口,最终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君子期的眼睛瞄过她支撑在门框上的左手,手腕处的红痕像是一道鲜艳手钏,只箍住她纤细腕骨,似乎要折断一般。 傅潼察觉到他的眼光,缓缓的放下手,藏至背后,“君先生,那家诊所没有收我的诊费,是你已经付过了吧?多少呢?我拿给你。” 君子期看向她,她的愁苦清清楚楚写在眉眼处,可她只是淡淡的说谢谢,只是问要还多少钱给你。于是他笑了:“没有多少钱,先不着急。” 于是他听到傅潼问:“你是,还要借什么吗?” “是啊,又要麻烦你,我想借用一下厨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谢谢你,子期 傅潼无奈的看着厨房,叹了口气:“君先生,你用了五分钟就差点毁了我的厨房,你确定你要做饭?” 君子期的脸上露出无辜的笑容:“其实,我真的很擅长做家务的。”他眨眨眼睛,“只是没想到做饭和做家务不一样。” 傅潼看着他染了血污的白色衬衣,又看看砧板上的羊排,又叹了口气:“你去换件衣服吧,这些我来收拾。” 君子期简单洗漱一下,又换了衣服,回到厨房的时候,傅潼已经收拾完残局,将羊排清理好,放在了烤盘上,正在切洋葱。 君子期倚在门边,看她动作利索的将洋葱切好,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轻轻甩头将一丝垂到眼前的发甩到脑后,又拿起一只胡萝卜切小块。她切东西的时候腰身挺直,脑袋微微侧着,眼帘低垂,神情专注。她惯用右手,切菜时右肩耸起一些,身上宽大的t恤随着她的动作慢慢的滑动,沿着左肩低低的滑落下去,将肩膀露半边来,肩膀处有一道酒红色内衣带,衬着黑衣和白润肌肤,竟生出几分柔蜜的艳色来。 君子期低低咳了一声。傅潼转头看他,或是切过洋葱的缘故,她眼睛微微泛红,浸着薄薄一层泪,亮晶晶望过来,“你的羊排很新鲜,是上好的羊肋排,烤着吃最好。” 君子期点头:“正合我意。” “你那里有红酒吗?烤的时候放些会更好。” 君子期抬手看一下表,默默计算自己的速度,然后点头:“稍等,我去取,还有别的需要的吗?” 傅潼摇摇头,“我用黑胡椒和海盐先将羊排腌一下,你有什么忌口吗?” 几分钟后,君子期拿着两瓶红酒回来,发现傅潼家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穿警服的男人正在和傅潼说什么。他微微平息一下呼吸,走上前:“怎么啦?” 傅潼望向他,神情平静,微微一笑:“我还担心你的酒来不及呢。”然后她转向两位警察,将拿在手里的证件还给他们:“两位稍等。我换一下衣服。” 两个警察中年长的那个说:“好的,谢谢您配合我们工作,请您快一些。” 傅潼点点头,伸手招呼君子期:“把酒给我。” 君子期跟着傅潼到厨房,傅潼将红酒开了,放了一些到腌制好的羊排上,“先放几分钟。烤箱我已经设置好了,等温度到了会有提示,你把烤盘放中间位置,烤好了会自动关的。” 君子期看着她,“警察怎么会来?出什么事了吗?” 傅潼摇摇头:“没什么,上午跟人起了点小冲突,对方报警了,我需要去处理一下。等下羊排烤好了,你出门时帮我关门,门会自动锁上。” 君子期看向她的手腕:“有人打你了?”他高大身体向前,阴影扑面而来,傅潼忍不住后退半步,“也不是打,推了一下。好了,我去换衣服。你注意一下烤箱,烤好了记得拔电源。” 傅潼换好衣服,将证件手机和钱包都装好,又将那块摔碎的腕表装进去。想了想,又去厨房拿了一瓶水,一块巧克力放包里,抬头却见烤箱已经关了,电源拔了,羊排还摆在操作台上,她愣了一下,转头看房间里无人,警察和君子期都不在,门虚掩着,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推开门,见君子期一脸严肃和两个警察面对面站在楼道里,手里拿着两个警察的证件,他对面那个年纪略大些的警察正在说:“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君子期将证件还给他们,微微笑着:“我没有任何妨碍公务的意思,只是作为傅小姐的律师,保障当事人的正当权益是我的义务。我现在代表我的当事人向两位警官就唐笑笑小姐伤害我当事人一事报警,具体的情况我们可以回派出所再谈。” 傅潼愣在当场。 傅潼不知道君子期是怎么跟两位警察交涉的,她没有被要求坐警车,而是坐君子期的车跟在警车后面去派出所。 她看着专心开车的君子期:“你是,律师?” 君子期扭头看她一眼:“需要看我的执业执照吗?” 傅潼摇摇头。 “现在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傅潼想了想:“君先生,我” “子期。” “啊?” “我的名字叫子期,你可以叫我子期。” 傅潼看向君子期,他正在专注开车,侧颜线条犀利简洁,却俊美如雕塑,她把视线移开,“我,还是不麻烦了,只是很小的纠纷。我觉得可能不需要请律师这么严重。” 君子期头也不回:“严不严重,你说了不算。你放心,我收费不高,给你还有折扣。” 傅潼沉默下来,她转头去看窗外及时而过的景色,所有景物都是模糊的,在眼前闪过,不留痕迹。一种麻木感袭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都会好的,一切终会结束,生活在转过这个弯之后,会向她点头c微笑的。 “到了之后,一切交给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她在迷乱的沉思中听到君子期的话,突然间,觉得有些心安,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傅潼对派出所并不陌生,她跟着刘莹莹进出过几次去找路林,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立场的不同,看同一样事物的眼光就会不同,在她的眼里,派出所的蓝白两色第一次如此刺目。小院里有一株高大的松树,在白墙的映衬下看上去绿中带黑,树梢气派的指向碧蓝无云的天空。 两个警察在门口的台阶处等她。傅潼长舒一口气,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君子期伸手拦住她,他取出手机,将她的左手拉过来,对着那处红痕拍照。 君子期抬起头,眼睛直直望她,“别怕,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傅潼原以为他的眼睛是深褐色或者黑色,这么近看,原来是一种深深的琉璃金色。他的皮肤,从一定距离看好像是那么苍白和冰冷,离近了才发现里面透着温暖的红润,像是珍珠在半透明底色下透出的光。 她茫然的看着他,直到君子期轻轻拍拍她的手,“走吧。” 傅潼下车的时候有些羞愧,她停下脚步,沉重又缓慢的说:“君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君子期回头看她,眼神中有无奈,“因为你也帮我过啊。” 傅潼还在想他说的帮,是指借碗还是借厨房,君子期已经拉起她的手,拖着她向前走:“快走吧,我还等着吃羊排呢。” 两个警察中年龄较小的那一位将两人带到了一个房间里,坐好后进来一位女警察开始问话做笔录。 傅潼讲了事情经过。记录完,君子期拿过笔录仔细看了一遍,指着几处细节和傅潼做了确认,然后才让她签字。 然后女警察说:“我们会询问目击证人和调阅当时大厦的监控,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傅潼正要摇头,君子期接口说:“我的当事人要求做伤势鉴定。” 傅潼一愣,看向他,君子期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直直看向女警官,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的当事人左手腕受伤,要求做伤势鉴定。” 女警官眨了眨眼睛,缓缓的说:“好的。我开伤情鉴定委托函给您,请您到指定鉴定机构做检查,鉴定者本人必须到场接受检查。” 做完笔录,两人被领到一个休息室等候调解。在休息室,傅潼和君子期遇到了刘晓雯。 刘晓雯看了看傅潼,又看了看君子期,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张了张,最后又闭上,把目光移到了一边。 君子期询问的看了看傅潼,傅潼叹了口气低声说:“目击证人。” 傅潼坐好,君子期低声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他走向刘晓雯,脸上挂着微笑,彬彬有礼的伸出手:”刘小姐吗?我是傅潼小姐的律师,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刘晓雯有些吃惊的站起身来,她有些慌乱的看了一眼傅潼,犹豫着把手伸了出来:“你好。” 傅潼安静的坐着,她看着君子期握住刘晓雯的手,微微倾身向前,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着什么。刘晓雯沉默着,只是呆呆望着他,表情有些呆滞。 傅潼苦笑,她有些原谅了自己之前在车里的发呆,漂亮的人,不管男女,果然都会让人失神的。 过了一会,君子期放开刘晓雯,跟傅潼打个招呼走出了房间。片刻后,有警察来喊刘晓雯做笔录,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傅潼呆呆坐着,房间里安静下来,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清爽和新鲜的气息,她似乎能感觉到宁静的时间在缓缓流动,她盯着墙上挂着的法制宣传画,那些画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叠来叠去,那些说不清的文字和警徽在空中形成一幅淡淡的景象,这景象中蓝白两色,有黑体字写成的派出所的名字,有唐笑笑尖叫着的脸,这些景象簇拥着她,让她的心绪起伏难定。她不得不站起身来,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好安抚自己内心躁动不安的情绪,让它们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子期回来了,他没说什么,在傅潼身边安静的坐下。傅潼觉得身边的那些景象缓缓消散了,她看着君子期,真诚的说:“谢谢你,君先生。” 君子期看着她,不说话,不回答,眼神中明白写着不满。 傅潼讪讪的笑了笑,“谢谢你,子期。不管事情最终怎么处理,谢谢你陪我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结案 门外传来喧闹声,夹杂着尖叫,声音翻滚着四散开来,傅潼疑惑的看向君子期,君子期耸耸肩,“这里是派出所,什么人都有。” 傅潼压抑下自己的好奇,正要说什么,门推开来,那个年纪略大的警察皱着眉头走进来,身后跟着陈栋。 傅潼一愣,下意识的望向他身后,没有人,门被掩上,将喧嚣挡在外面。 警察看着傅潼:”傅小姐,对方想要调解,不知道您的意思是什么?” 傅潼愣了愣,正要开口,却听君子期冷冷的开口:“条件呢?” 陈栋接口说:“我们撤案,赔偿损失。” 君子期追问:“如何赔?” 陈栋仰起头,对上君子期冷冷的眼神:“看傅小姐的意思。” 傅潼看着两个人,脑海中又浮现出上一次两人对峙的场面,不,那算不上对峙,是君子期单方面的碾压,最奇怪的是,事后陈栋竟然完全不记得的模样。她有些紧张的望向君子期,那一次的事情,究竟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她高烧时候的幻觉?她有些不确定了。 君子期冷冷一笑:“我的当事人要求赔偿医疗费c财产损失。” 陈栋皱着眉头点头:“没有问题,给我一个数目。” “我的当事人还要求唐笑笑小姐的道歉,正式的,诚恳的,道歉。” 陈栋转向傅潼:“我替她向你道歉。” 傅潼看着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失望奔涌过来裹挟着她,让她心底的小人低低的咆哮着想要冲出来,她想要大叫,又想要哭,想要大笑,又想要攻击什么,用她的拳头和她的愤怒。 但她只是僵硬的站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用理智努力让自己冷静c镇定和克制,她握紧拳头,直到指甲陷进肉里,直到所有的悲愤都变成冷漠和麻木,直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荒凉而疲惫:“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陈栋站在那里,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像是一幅面具,他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傅潼,她看得到那平静下掩藏的波涛汹涌,那是愤怒c羞愧c不安和敌意,她知道他很生气,他越生气的时候表情越平静,但是他的微微扩大的鼻翼和颈间隆起的青筋会暴露他的情绪,她了解他,她一眼能看穿他,就像以前一眼。 “陈先生,你听到了,我的当事人不想要二手的道歉。你看,我已经拿到了伤情鉴定申请书,如果唐小姐坚持不道歉,我们只能接着走法律程序了。”君子期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将那张纸递到陈东和傅潼中间,挡住了两人对视。 “咳,咳,”那位一直沉默的警察清了清嗓子,“君律师,傅小姐这边,伤势应该无碍,就算去鉴定,估计连轻微伤都算不上,您也是懂法律的人,知道这案子的性质,说白了算是打架斗殴,该怎么办您是明白人。既然大家已同意调解,这边态度也很诚恳,该认的错都认了,您有什么条件该提提,大家都心情气和的把事情解决了。” 君子期看了看傅潼,“我的当事人需要考虑一下,两人能回避一下吗?” 傅潼穿过休息室,走到窗前站住,响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 君子期看着她的背影,她削瘦c纤细,站得直直的,在阳光里像一棵孤单的树。 “你不用担心什么,想要什么赔偿只管说,我都给你争取到。” 傅潼转过身,看着君子期,漆黑如墨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君子期愣住了,嘴巴微张着,诧异的看着她。 傅潼看着他:“有监控视频和刘晓雯的证词,唐笑笑怎么肯撤案?陈栋为什么愿意赔偿道歉?” 房间里安静下来,门外传来越来越嘈杂的嗡嗡声,君子期看着她,突然展颜一笑,“这是我的职业秘密,我就是靠这个赚钱吃饭的。” 傅潼不肯放过:“你之前见过陈栋的吧?为什么他不记得了?” 君子期摊摊手:“陈先生贵人多忘事。” 不等傅潼再问,他俯下身,将手放在她的肩上,牢牢的抓住她不给任何后退的机会:“潼潼,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如果你需要解释,可以,等这件事情了结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但是,现在,此时,此地,请你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君子期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有淡淡香味飘来,萦绕鼻端,他眼神坦荡无惧,直直望她。傅潼只觉得有些目眩,忍不住点了点头。 君子期松开手,傅潼向后退了半步,别开视线。 “调解的事,我去谈,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傅潼苦笑:“我只想要这两个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道歉呢?你能接受陈栋替唐笑笑的道歉吗?” 傅潼想了想,摇头:“不,我不接受,两个人的道歉我都不接受。因为,我没有打算原谅。” 君子期走到门口又走回来,凑到她身前,低声问:“你觉得,放狗去咬他们,这个主意怎么样?” 傅潼看着他认真的侧颜,笑了起来。 陈栋和那位警察又进来,四人坐好,君子期说:“鉴于目前的情况,我的当事人不要求唐笑笑小姐道歉,但是,唐笑笑需要就以下事宜给我的当事人予以赔偿” 君子期的声音传来,又慢慢的飘走,没留下丝毫的痕迹,傅潼只是侧头看着墙上的一幅宣传画,不言不语,她再没有了愤怒,只是觉得疲惫,从内心深处透出的疲惫,一点一点渗透到肌肉组织和骨头里去,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索然无味,毫无意义,她只想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或者,去吃一块香喷喷的烤羊排,那块羊排还在厨房里放着呢,上面已经撒满了黑胡椒和海盐,用红酒浸了半天,只需要用小火慢慢烤,不时拿出来翻面,要记得撒上几滴新鲜的柠檬汁,几个回合之后,加入腌制好的洋葱和胡萝卜一起烤。哦,对了,还要记得准备几个土豆,去皮切成厚片,用少量的油慢慢煎到两面金黄色,铺到盘中,上面放上烤好的羊排。最后烤好的羊排肉皮酥脆焦香,油脂尽除,用刀叉一切,会流出粉红色的肉汁 傅潼慢慢陷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她四周笼罩着一片如梦似幻的宁静。在这个世界里,时间不知不觉得流逝了,但它奔走的脚步并不均匀,当警察或者君子期问她问题的时候,那时间会停下来结成一个缠绕的结。待结了几个结之后,两个世界的时间终于再一次同步,君子期拿着一张纸要她签字,上面几个大字“民事和解协议书”,她仔细的看了内容,看到最后赔偿金额的时候吓了一条,她转头看向君子期,君子期伏过身来低声问:“有什么问题吗?”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呼吸轻轻触动了她背后的一丝发,痒痒的。 傅潼微微扭开头,用笔指向那个数额,看着他。 君子期又凑近了几分,低声问:“太少了吗?” 傅潼一边摇头,一边又往后缩了缩。 她听到耳边君子期带着笑意的声音:“那就签字吧。” 她签了字。 然后接过一张支票,又在一张收据上签了字。然后又是结案记录的签字。 终于,最后听到警察说:“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希望你们以后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要再打架生事。” 她点点头,说谢谢,和警察同志握手,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再没有看陈栋一眼。 出了门,坐上君子期的车,她低头系安全带,听到君子期问:“刚才谈赔偿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啊,那么出神。” 傅潼老实回答:“羊排。” 君子期哈哈大笑,“我也是饿极了,现在回去做还来得及吗?” 傅潼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她微笑着回答:“时间刚刚好呢。” 君子期发动汽车,车子缓缓驶出派出所的院子,她看到陈栋站在门口台阶下,远远的望着她,那棵松树的阴影落下,将他笼罩其中。 羊排端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那羊排烤的金橙璀璨,香气四溢,咬下去滋滋有声,肉味鲜美得让人忍不住感怀上天。两人开怀大嚼,吃个荡气回肠。烤肉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慰藉,房间里暖融融的洋溢着肉香,肠胃咕噜咕噜的聒噪着,于是心里的阴郁纠结就慢慢散去许多。 羊排配了君子期带回的红酒,那酒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有一种柔软香醇的甜润,在舌尖慢慢的漫染开来后,竟有几分深沉绵静之意,在唇齿间缠绵低回不已。傅潼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渐渐的,心底里生出几分喜悦来。 君子期边吃边说:“知道吗?英国人有句俗语,叫宰羊宰两次,第一次取其命,第二次取其味。” 傅潼笑着举杯:“言之有理。”两个酒杯轻轻一触,发出叮的一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一场醉 傅潼轻轻啜了几口酒,将酒杯放下,看着君子期,认真的说:“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君子期咬了咬嘴唇,微微一笑:“言无不尽,知无不言。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唐笑笑为什么肯撤案赔偿?” “问题还真多。不如我们从最现实的问题开始,我是谁这种哲学问题放到最后。” “你随意。” “法律是讲证据的,唐笑笑控告你伤人,证据就是大厦的监控视频和刘晓雯的证词;我所做的,就是让这两样变成你的证据,变成唐笑笑攻击你的证据。” “你怎么做的?” “这是我的职业秘密。”君子期眨了一下眼睛,“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警察看到的视频是唐笑笑开车危险驾驶停在你身边,然后她冲上去推倒了你。就这样。” “你剪辑了视频?” 君子期耸耸肩,举了一下杯,没有回答。 “那刘晓雯呢?” “我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 傅潼沉默了片刻。 君子期将杯中就一饮而尽,“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太简单了,因为你也帮过我啊。” 傅潼摇了摇头,她不觉得借个碗帮忙做顿饭算是帮忙,但除此之外她想不起自己何时和这个神通广大的男人有过交集,她的脑袋里有些混乱,不知道是因为记忆本身如此,还是因为酒的原因。 她晃了晃酒杯:“这酒不错。” 君子期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饮一口,眉头紧紧的皱起,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八月底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 君子期的笑容在脸上一顿,随机荡漾开,他逼视过来,问:“哦?你想起什么了?” 傅潼伸手揉了揉眉心:“没什么。”顿了顿,她接着说:“我想,我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忘记了什么。”她举起酒杯,晃一下,“喝酒。” 于是,继续喝酒吃肉。 君子期看着傅潼的脸颊渐渐泛出淡淡的桃红色来,素着的一张脸在光影里便慢慢有了别样的生动,她话依旧很少,微微低着头,鼻梁和眼睑处有一弯阴影。 瓶中酒渐少,话题漫无边际。 傅潼正讲一个故事:“有一种酒,是汲取世间女子眼泪,七蒸七酿方成,那酒存在一个叫做方寸的壶中,壶中自成一国,酿酒的工人都是被壶中妖抓去的,这些人失了名字,记不起过往,每日用眼泪做工酿酒。” 君子期看她言语间已有几分醉意,沉默片刻,问道:“然后呢?” 傅潼愣了愣:“什么然后?” “那酒,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后来那壶中之国的镇国妖兽爱上了一个人,被那个人设计,妖兽死了,壶中国散了,那酒,自然也没了。” 傅潼将眼波一转,冷冷笑道:“你看,人也好,妖也好,都是真心喜欢的那个会输。” 君子期只盯着她,见她眼睛越发亮,璀璨如星芒,手指绕在墨色的酒瓶颈上,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白,“那你呢?若是你,你会如何做?” 她将眉梢挑起,眼帘半垂,杏仁状眼睛斜成弯弯的一道闪电,直扑入他的心里,他顿时觉得心跳乱了,她只哧哧笑:“我?我会待在那里,管他是人是妖,天长地久在一起,看腻了就醉一场,就又是新鲜,再说了,若真是喜欢,又怎么会腻,怎么会腻。” 子期低声说:“那真有一日,有一只妖来抢了你去,关在一处地方,你会如何?” 傅潼朝他笑,双目弯弯:“那要看这妖长得好不好?” 子期把脸凑过去:“像我这样的,算不算好?” 傅潼拿眼尾扫他:“你这样啊,配上酒,倒还可以入眼。” 子期笑着更近一些:“那,你喝的多吗?” 傅潼哈哈大笑,“不少,不过以后可以少喝些。” 周六的早晨,天气好的惊人,空气通透,阳光如白地飞金,绿荫依旧浓郁。 傅潼睁开眼,阳光入眼,她眯起眼睛,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伸手以手掌摩挲面孔,直到眉目发涩,隐隐透出疼意来,方叹了口气,起身下床。 傅潼洗漱好,站在客厅里,一室阳光刺目,她呆呆立了一会,记起离职,记起派出所,记起昨天的羊排和酒。记起她和君子期喝酒聊天至入夜,将羊排吃得干净,酒也饮尽,君子期方才告辞而去。似乎说了很多很多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她心中依然有问题,有思虑,但是已经不可问,不可说,她在阳光中站到通体发烫,眼前一切渐渐发白,终自嘲的笑了笑,将那些疑问思虑都放置一边,任它们都沉沉落到最底处。 厨房已经收拾干净,房间里亦井然有序,她拿一杯酸奶躺在沙发上,躺下时只觉得腰背处有异物,却是一件男士钱包,纯黑的皮质,简单的两折,打开来,里面只有几张卡。“连一分现金也没有啊。”傅潼摇了摇钱包,那包看不出品牌,入手的感觉却细滑柔软。想了想,她拿起来,走到对面敲门。 几声过后,没有人应。她正要转身,却注意到门口装着最新的指纹锁,金铜色的表明,亮晶晶的映着人影,傅潼忍不住把脸凑过去照了一下,映出的小人有些变形,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她轻轻一笑,伸手去抚了一下上面的人影,却听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 傅潼被吓了一跳,退了两步,轻呼一声:“子期?” 没有人应,那门开了条缝,门里面安静的凝然。 她愣了愣,迟疑着又叫了一声:“子期?” 依然没有人应。 傅潼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门轻轻关上,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她慢慢伸手去触那指纹锁,咔嗒一声,门又开了。 她有些不安,那些曾经有过的恐惧渐渐又从心底丝丝缕缕的蔓延开,她轻轻的颤抖了几下。最终,她伸手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很整齐,太整齐而不像是有人居住,倒像是个完美的样板间。厨房里设备齐全,刀具闪亮,碗筷齐备。傅潼的手轻轻拂过一尘不染的台面,触手冰凉,直透入骨。他有完美的厨房,却来借一只碗。 房间里很安静,或者也不是静,只是变慢变重,变得凝滞。 她站在卧室的门前,门上也有一面指纹锁,她站立半响,将右手放了上去。 门开了。 门后什么也没有,空荡荡一间房子,厚厚的窗帘挡住了阳光,房间暗如梦寐,傅潼立在门口,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长长短短,落在耳边,震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抬脚迈进了房间,一声轻响,门在她身后自动掩上。她立在空空的房间里,四周打量了一圈,墙面是极淡的绿色,地上铺着木质地板,窗帘是厚重的天鹅绒,颜色是近乎黑的深蓝,房间很大,傅潼站在房中央,似乎听到了自己呼吸的回声。 这房间有奇怪感觉,空旷的一览无余,却又觉壅塞,似有什么隐隐压迫胸腔,让她觉得呼吸慢慢困难。 傅潼停了不知多久,方回过神来,身上细细一层汗,她低头笑自己,近日是多事之秋,人也变得敏感多疑。 转身推门,迎面的阳光倾泻而来,傅潼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只见满眼苍翠,阳光通透,是一处大大的庭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没关系 傅潼错愕的看着眼前遍地翠绿,慢慢转身,回头不见白墙木门,入眼是一株大树,那树大的离奇,树冠如盖,压在头顶,遮住了一方天地。 傅潼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如鼓,她吞了几下口水,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道“这是做梦呢,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她的心底,似乎有什么,在震惊和无措下面,隐隐透出淡淡的轮廓,她脑海中闪出几幅模糊的画面,变化极速,让她抓不到吉光片羽。她努力想要去看清,却只有更多的画面涌出来,纷飞如瀑,不能暇接,她只觉头疼如裂,忍不住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树荫蔽日,绿草如茵,树下却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正笑嘻嘻的望着她。 傅潼惊叫一声,连退了几步,几乎跌坐在地。 那少年眯着一双墨色眼睛,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傅潼颤抖着声音:“你认识我?” 少年笑起来:“我当然认识你啊。” 他向前一步,走向傅潼:“你不认得我了吧?我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咦,怎么吐血了?喂!喂!” 傅潼只觉得少年一袭黑衣在眼前慢慢放大,蔓延过整个视野,然后如水中的一团墨汁般,丝丝晕染开来 黑衣少年快速上前,伸手接住了傅潼慢慢滑落的身体,他惊恐的看着一道血迹,自唇角溢出,划过她玉色面颊,滴落在地。他感觉到手中她的重量,在拉扯着他一起坠向地面。少年蹲坐在地将傅潼揽在怀里,然后抬起头,发出一声嘶吼:“吼” 君子期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傅潼,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一件皱巴巴的白色t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盯着傅潼一边在啃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这是他遇到麻烦事情的反应。那个黑衣少年则蹲坐着床头柜子上,一会看看傅潼,一会看看那个男人。 最后,君子期打破了沉默,他问:“怎么会这样?” 白色t恤的男人一边啃指甲一边简单的说:“那个传送阵。” 黑衣少年不解:“有问题吗?君少不是经常用吗?” 男人叹口气,继续啃指甲:“传送阵没有问题,君少用也没有问题,可是她用了,问题就大了。” 黑衣少年问:“为什么?” 男人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耐:“那个传送阵最初设计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送最远的距离,还要屏蔽天罗免得被发现,所以用的法阵极为强大,君少用没有问题是因为他法力和都够强悍,能扛得住法阵反噬。但是她。” 他停下来,看了一眼君子期:“我奇怪的不是她受伤,而是她是怎么启动法阵的?那个法阵是我画的,别说没有法力的人类,就是武桥武夜那样的大修行者,也很难轻易的启动它。” 君子期咬了咬嘴唇,沉默片刻,沉声道:“她身上有我的一样东西。大概,法阵将她错认成了我。” 男人的眼神闪烁不定,他看着君子期半响:“是她识海里的那两样?是什么?” 君子期看向他,低头苦笑:“我的本命法器,我原本等等,你说,两样?” 男人的声音高了几度:“你把本命给了她?那另一件呢?” 君子期看着男人,这是他的老师白泽,看上去像是一个略有些邋遢的宅男,其实却是一位心思缜密妖力强横的大妖,还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医者。他指了一下傅潼头部:“只有一件,封印在她神魂里。” 白泽长长出一口气,继续啃指甲:“那另一件是谁放进去的?” 黑衣少年插口问到:“确定是两件?” 白泽点头:“是两件,法力反噬,她神魂激荡,两件法器都有反应,我刚才检查的时候,发现里面一团糟,三方交杂一起,差点把我扯进去。” 黑衣少年都瞪大了眼睛:“三方?还有一件?” 白泽瞪他:“还有她自己的意识啊。” 君子期皱眉:“我现在把法器召唤回来。” 白泽摇头:“不行!那两件法器都是在保护她,但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所以彼此争斗,想要控制她的识海,她自己的意识有些迷糊,但也知道控制权不可旁落。现在三方纠缠一起,你应该是召唤不回来的。就算能,你若现在召回你的本命,那另一件来历不明,若它随后攻击傅姑娘,怕会给她神识造成伤害” 黑衣少年紧张的问:“那谁能赢?” 白泽想了想:“应该是傅姑娘。” 君子期沉默半响,抬起头说:“我要进去。” 白泽长长凝视他,叹气,“暂时不用。神识之战不同,人族是很奇怪的种族,他们的神识强弱和没有任何关系。有些人孱弱可是神识却强大无匹,傅姑娘就属于这种。刚才我检查虽然匆忙,可也看出,傅姑娘神识之强不弱于你。那两件法器都是死物,虽有灵性,但一来彼此牵制,二来本就弱于她,所以暂时不用担心,给点时间,她肯定能赢。” 君子期点点头:“要多久?” “不知道。她神识虽强,可是却没有受过训练,不懂攻防,应该会花很长时间才能控制那两件。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一场很艰难的战斗。” 黑衣少年问:“现在怎么办?” “等。顺便帮她养一下身体,她的比神识弱太多,受了不小损伤。” 君子期问:“需要什么?” “我列单子给你。” 君子期拿着白泽写好的单子,看了一眼,递给黑衣少年:“去吧。速去速回。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少年拿过单子,转身,一道风起,人已经不见。 白泽晃来晃脑袋,在房间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什么时候的事?” 君子期知道他问本命法器的事,沉声回答:“八月底。” 白泽愣了一下,随机明白他的意思,不赞成的摇头:“太冒险。” 君子期淡淡回应:“我若能活着,自不用在意,我若必死,多一件法器也于事无补。我的命,在我,不在一件法器。” “你这件法器,可能回不来了。” “没关系。” “本命哎!” “我知道,但是真的没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入梦 君子期看着傅潼,她安睡如婴,呼吸平稳,但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她身处战场。 君子期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他冒险将本命法器置于她体内,却将她拉入战争。他不知战况如何,他不知另一件法器从何而来,他不知她这一场仗如何艰难,他不知道她醒来后是否还是她。 君子期自嘲的笑了笑,用手扯衣服领口,胸口烦闷壅塞几乎令他不能呼吸。所谓冒险,便是用不确定的希望去博更不确定的胜利,他思量万千,却措手不及,只能旁观。 君子期不知道自己在床边沙发上坐了多久,单人的扶手椅沙发,是他亲自挑选,很是柔软舒服,但再舒服的沙发,坐久了,也会觉得有些不适。他站起身来,看一眼窗外,此刻应该是日落时分,窗外的草地是阳光最后的暗金色,今天的太阳好像有些不高兴,最后的颜色涂抹的有些急躁,草地上像被小孩子用颜料桶泼过一样浓烈的刺眼。 房间里的光线却有些昏沉,他看不清床上傅潼的面容,只见她的身形,窄窄的一条轮廓,在毯子下微微隆起。她太瘦了,以后要长胖一些,君子期暗暗想着,那张床足够大,她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旁边足够他舒服的躺下。 他向前一步却突然站定,有不好的预感,是哪里不对。 君子期环顾四周,这是他的房间,他熟悉这房子里的每一件家具,熟悉它们的摆放位置,熟悉它们的样子,他清楚的知道床头一侧的小桌上堆着三本书,最上面一本他看了一半,在第138页折了一角;他知道他身后的柜子里,中间一层有几瓶他最喜欢月影醉,是他从白泽那里讨来的。他知道一切,但是他看不清楚,房间里太暗了。 ——他看不清楚!君子期的呼吸顿住了,他族里新出生的婴儿都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楚另一个房间里自己母亲脸上的微笑。夜视是他们一族的天赋,他房间里没有灯,因为不需要。 君子期望向傅潼,她一动不动的躺着,他听到她的呼吸,浅浅的,均匀的。 他再看向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是上弦月,暗红色薄薄的一弯,高高挂在近乎黑色的深紫色夜空中。月光是暗红色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暗房,庭院里那棵巨大的树像是黑色的纸片剪出来的,枝叶微丝不动。 没有风,没有星星,没有声音,一片孤寂。 君子期扬起头,冲着月亮,轻轻的吼了一声,声音很快消散,一切重归寂静。他的眉头皱起来,神情也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在庭院的另一端,君子期眼中空无一人的那棵大树下,站着白泽和黑衣少年,少年正着急的说:“怎么办?怎么办?”他身后,乳白色的清澈月光下,树枝轻轻摇荡,有虫儿低鸣,声声不断。 白泽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打开笔帽,在空中急速的写了几个字,那字迹像是长时间曝光照片上的星辰轨迹,闪了几闪,消散不见。 他将笔收起来,送到嘴边啃了几下,然后伸手在空中一点,对少年说:“用你最强的力量,冲这个方向打一拳。” 黑衣少年的发轻轻扬起,他一跃而起,右拳冲着白泽手指的方向狠狠砸了下去。拳很快,划过空气的时候似乎有烟火味道,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层暗红色的光,红光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栋房子笼罩其中。少年的拳头击到红色光幕上,就像一根火柴插进了水里,拳上隐隐的火光在光膜荡起的涟漪上轻轻一闪,消散不见,就在此时,白泽的眼中亮起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如两道剑,轻快而疾速的刺入红光中。 房间里的君子期突然看向大树的方向,眼神闪烁,在白泽的目光刺透红色光幕的一瞬间,他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突然燃烧了起来,那一刻,他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两个人。 只有短短一瞬间,少年收手,白泽和君子期闭上了眼睛。 少年着急的冲白泽喊:“怎么样?怎么样?君少没事吧?” 白泽睁开眼睛,瞪着他:“他有事,你还能在这儿嚷嚷?” 少年抓住白泽的肩:“哎呀,老师,老师,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泽想了想,伸手扯掉了少年的手:“简单的说,君少现在被困在那姑娘的梦里了。” 少年瞪大了眼睛:“梦里?你是说这个拦着我们进不去的东西不是法阵,是潼潼在做梦?” 白泽点点头:“梦境实体化,这个姑娘的神识比我想的还要强大。” 少年着急的喊:“那快叫醒她啊!” 白泽转身向外走:“叫醒她?她已经召唤出了梦魇之月,现在就算是山君来了也未必能击碎她的梦境。得等她自己醒过来,君少暂时不会有危险,你先去把山谷的大阵打开,所有的入口封闭,对外说君少闭关,封门谢客。然后来找我,跟我再详细讲一下你们在城里的事情。快去吧。” 君子期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的沉思片刻。他走到床边,在她身边轻轻侧身躺下。他看着她安详睡脸,伸手将一缕滑到唇边的发拂到她耳后,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来吧,一起在你的梦里沉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大师兄与小师弟 血色新月依然斜斜挂在半空。 天空像是一个有着巨大穹顶的浑天仪。 穹顶的颜色在不断地缓缓变化着,从银色到灰白色,再从灰白色再到琉璃青色,像是打碎了调色盘被扔进了一池水里,各种颜色缓缓透进空中,再无声地融合在一起。 白泽和黑衣少年站在草坪上望着那一弯血月和月色笼罩下的那栋房子。 月如勾。 月光之下,无风c无声,那栋房子如暗房里等待被冲洗的照片。 白泽一边啃指甲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多久了?” 少年叹气:“两天两夜了。” “有什么变化?” “除了天空的颜色,别的没有变化,月亮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里没有声音传出来,也没有动静。老师,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白泽拍拍他的肩膀:“别怕,君少又不是人。” 少年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可是潼潼呢,她可是人,她还受了伤,她死了怎么办?” “她死了你家少爷就能出来了。” 少年气愤得将他的手甩开:“老师!” 白泽挠挠头:“不用担心,能召唤出梦魇之月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是,陷入梦境太久,会很难再醒过来。” 少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边晃一边说:“你快想想办法啊。” 白泽皱着眉头拉开他的手:“先把你的爪子拿开,你小子该剪指甲了啊。好好好,说正经的,子期现在应该没事,你看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他要是出事了你肯定会有感觉的,你现在有吗?没有吧,没有说明他没事。只是那个姑娘,哎,我倒有点看不透了。你把在城里的事情再讲一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少年仰天长叹:“老师啊,我这两天都讲了好几百遍了!能想起来的我都讲了。你也知道的,那时候我受伤了啊,开始两天都在昏睡,后来醒了,也是原身,君少出门不能总带着我,那个时候他们去哪里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顿了一下,恨恨地说:“早知道就12个时辰盯着他了。” 白泽又开始啃指甲,他盯着那弯月亮,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看了半响月亮,又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末了,他冲少年招招手。 “云旗,你仔细看那月亮,上面是不是多了些什么?” 被叫做云旗的少年一愣,向前走了一步,睁大眼睛看向天空低垂的血月。 他圆圆的黑色琉璃一般的瞳孔渐渐缩小,缩成窄窄一条竖线,细细如一道刃那刃隐隐透出金色光泽。 金色光泽在他面前汇聚成一个点,慢慢朝着月亮延伸过去,就像是一只轻盈地扇着翅膀的萤火虫。 萤火虫慢慢接近月亮,终于停在在它不远处 片刻后,萤火虫悄无声息地如烟花般爆开,点点金色光点瞬间湮灭,消失不见。 云旗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睛,后退了一步。 白泽拉住他,将右手掌覆在他双眼之上,低声问:“看到什么?” 云旗一把抓住白泽的手掌,急声说:“有两个人影,很模糊,看不清楚是不是君少和潼潼。” 闪着玉色光芒的手掌之下,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浸了出来。 白泽从口袋里掏出一条乳白色丝巾,将丝巾轻轻系在云旗眼睛上:“12个时辰之后再摘下来。” 他顿了一下说:“云旗,我需要进一趟山海城,你好好守在这里,我四个时辰之后后来。” 云旗一把拉住他:“老师,你不可以进城的。你忘了” 白泽微微一笑打断他:“此一时,彼一时。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有些地方,我需要亲自去看看。如果四个时辰之后我没有回来,你就通知山君和胡三爷。等下我会让怀信和怀瑾先来帮你。” 云旗脸色一变:“老师” 白泽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事。” 云旗还要说什么,就听见一声闷响,地面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白泽拍着他的肩膀的手一紧,扣住了云旗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腰间一推。 云旗整个人飞了出去,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白泽转回身,看着从大树下走过来的人。 那个人一边挥着手一边慢慢走过来:“哎呀,你这法阵太差劲了,一点都不卫生,你看你看,这么多土,我新衣服都弄脏了。” 他慢慢走到白泽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叹着气说:“啧啧,这么多年了,你的品位还是这么差,一点进步都没有。” 白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你” 苏辰微微一笑:“你什么你啊,不欢迎我吗?小师弟。” 白泽长大的嘴巴慢慢合上,清了清嗓子:“大,大师兄,你,你” 苏辰不理会白泽,打量着四周:“哎呦,这个地方不错啊,你选的?不是我说你啊,这地方不错,就是你的品位不好,这房子,啧啧,这路,啧啧,这园林设计谁做的啊?你要不要考虑重新请个设计师?” 白泽咳了一声打断他:“大师兄!” 苏辰看了几眼那血色新月,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轻轻瞪了一眼白泽:“找个地方给我坐啊。你就让我这么站着?” 与大树相对的半山腰上,有一片房子,沿着山势连绵蔓延,占据了半面山。房子掩映在巨大的树木之下,建筑的壁带c拱门c壁柱上爬满了绿色的植物,使得整片建筑想是要被林木吞噬了一般,像就要渐渐消隐在苍翠之中。建筑的廊廓隐隐闪烁着幽暗的金色微光,那光芒包围了所有的角落,把建筑和树木之间的空隙融入一片温暖的色调之中。 苏辰坐在一个小小的露台上,窝在一个宽大的沙发里,舒服的翘起了腿。 露台正对着下面的山谷,能清楚地下面的景象,君子期和傅潼沉睡的房子后面有一条小河,现在的河流看上去像是一匹绯红色的缎带,蜿蜒流过。 苏辰点点头:“这里不错,比下边强。你弄的?” 白泽摇摇头:“是子期做的。他是按照” 苏辰接上去:“亭山?是有点像。” 白泽轻轻嗯了一声,在苏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大师兄,你” 苏辰打断他:“我肚子饿。” 白泽看着他,苏辰漂亮的眼睛里闪着笑意,只是望着他,不说话。 两人对视半响,白泽垂下眼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做。” 苏辰笑了起来,冲着他的背影说:“我的衣服脏了。” 没有回答,苏辰的声音大了一些:“我说,我的衣服脏了。” 片刻,白泽闷闷的声音传过来:“知道了。我拿新的给你。” 白泽端了一个木盘进来,看到苏辰正靠在沙发里,笑盈盈地看着旁边坐着的云旗。 云旗的眼睛被丝巾覆着,头发凌乱,脸色有些发白。 看到白泽进来,苏辰笑着说:“这孩子我给你弄回来了,瞧你把人吓得。” 白泽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他把木盘放到苏辰旁边的茶几上,转身对云旗说:“这是我大师兄,他人很好。没事的,你回去休息,云锦不要着急摘下来。去吧。” 云旗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终究沉默着,离开了。 等云旗的身影消失,苏辰幽幽地说:“这么着急赶他走干什么,怕我吃了他啊?你不是说我人很好的吗?” 白泽没有接话,只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他。 苏辰笑了笑,伸手:“衣服。” 白泽看着换了新衣服,正在吃东西的苏辰。 苏辰吃东西很挑剔,他只选自己爱吃的,每次夹起一点,细细尝了,皱眉或者点头。不爱吃的,样子不好看的,颜色不漂亮的,他碰也不碰。 他吃得很认真,苏辰对食物一向很有耐心。 白泽看着他,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这么久的时光,有多少事情发生了?又有多少人来了又去?有些人死了,有些人变了。 但是,总有一些人,好像是永远不变的,就像苏辰。 还是有洁癖,爱挑剔,喜欢看人着急的样子。 他自白泽有记忆时就是现在的模样,漂亮的脸上永远挂着笑意,永远慢条斯理。 他是白泽的大师兄,也是真正的启蒙老师,白泽一身技艺,有一半是他教授的。 年少时,白泽一直以为大师兄是全天下最温和最善良最能干的人,他总是笑意盈盈,春风化雨。 直到那一天,他冲冠一怒,妖界震荡,血流成河。 到那时,白泽才知道,这个温柔如水的大师兄,是多么可怕。 此后,一别两界,甚至来不及问为什么,来不及道别。 天狐苏辰,妖界最漂亮也最难缠的男人。 苏辰吃完了东西,抬头对上白泽沉思的双眼,他微微一笑轻声问:“想什么呢?” 白泽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那时,他是懵懂少年,他是温润如玉的师兄,是少年心目中的偶像和神。 师父已经年迈,他入门晚,基础功课都是由大师兄代师传授。 彼时他少年心性,心思难以长久,时时在授课时走神。 大师兄总是安静在一旁等他回过神来,笑着问一句:“想什么呢?”而他,总是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多么熟悉的场景,那么多年过去了,只是一句问话,就让他又变成了当时少年。 想什么呢?想为何他会选择那条路,想为何他要舍弃一切,想何时才能再见他。 想若没有大杀四方远走他界,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他有无数问题,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白泽回过神来,低下头,喃喃的说:“想一些旧事。” 苏辰叹了口:“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都先放一放,我们先把下边那两位的问题解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大师兄与小师弟2 苏辰看着白泽,收起了笑容,正色轻声说:“小白,你长大了。这些年虽然我不在这边,但还是知道一些消息。你,做得很好。” 白泽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有什么堵着,他开不了口,说不出话,他甚至无法再继续和面前的男子对视。 有往事来袭,他年少时的心结被埋藏多年之后终于破土而出,一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根系扎在他心里,枝桠繁茂,将他的呼吸都要壅塞。 半响,他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为什么?” 苏辰面色一暗,沉吟片刻轻声说:“过去的事情,我知道你过不去。我会给你个解释,但是现在,姓君的小子被困在梦魇之月里,你救还是不救?再晚了,他可能都再也醒不了了。” 白泽盯着苏辰,眼神里有星辰明灭,半响,点了点头:“怎么救?” “我进去。” 白泽的眼睛眯了一下:“你?你能进去?怎么进去?“ 苏辰望着他笑,不说话。 白泽的眼睛瞪大了:”等等,另一个法器是你的?” 苏辰点点头:“那个女人,从我手里拿走了那只镯子。” 白泽愣住了:“那个镯子?灵珑?不是子期拿的吗?” 苏辰笑了笑,摇头说:“看来那小子没有对你说实话。镯子是在他那,可不是他拿到的。他跟胡三来过一次,灵珑不肯出世。后来他带那个女孩来,灵珑选的本来是那个女人,但她把镯子给了姓君的那小子。呵呵,多少人愿意拼命要的东西啊,她看到没看转手就那么随手送人了,如果以后她知道了灵珑是什么,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白泽重重地喘了口气:“所以你在她神识里做了手脚?” 苏辰点点头:“可以穿过我的法阵,可以让灵珑认主,这样的人,居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女人,是你,会怎么做?” 白泽长出了一口气:“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女人?” 苏辰的眉皱了起来:“灵珑认主之后,我一直在观察她,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奇怪的是,她跟天罗阵灵特别有缘,她带姓君的小子出入天罗阵,那大阵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且,是她从你的阵里放走了天罗的阵灵。” 白泽又开始啃指甲。 苏辰看着他的小动作,眼神一滞,舒了口气说:“说说吧,下面现在什么情况?” 白泽也不瞒他,细细讲了。 苏辰揉了揉鼻子:“你是说,他们俩个人的身体现在也在里面?” 白泽点点头:“那女人进来的时候,穿过法阵受了伤,现在两天了,不知道怎么样了?人族的身体,啧啧,就是麻烦。” 苏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是那个传送阵,你做的?她穿过来确实是得费点劲。对了,我进来的时候嫌麻烦,毁了那个阵的一角,回头你找人去修修。” 白泽点头应了。 苏辰接着说:“这山谷的大阵我看已经开了,要破开梦魇之月得会有点动静,撑得住吗?” 白泽想了想说:“我亲自守着,应该问题不大。” 苏辰点头说:“你的阵法,我还是信得过。” 白泽看了苏辰一眼,把头扭向山谷,他阵法的启蒙老师,正是苏辰。 苏辰看着白泽,现在时黄昏时分,山谷中除了梦魇之月笼罩之地,都笼在薄薄的一层金沙之下,白泽的侧脸,突然有了几分肃穆。 眼镜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眼睛隐在暗色中,嘴唇抿得很紧,沿着嘴角在脸颊上划出一道刻痕。 他思索片刻,转回头看着苏辰:“准备怎么进去?” 苏辰笑了笑:“当然是走进去啊。”看到白泽皱起了眉头,苏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有办法进去。” 白泽的肩膀一僵,下意识点了点头。 苏辰的手很快收了回来,转身和白泽并排而立,看着山谷说:“进去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清楚。” 白泽头也不回:“是关于那个女人?” 苏辰微笑,声音有些严肃:“她是灵珑之主,破了梦魇之月之后,我要带她走。” 白泽低下头:“那灵珑?” 苏辰笑了起来,笑声清越短促:“那是她的东西了,她爱送人是她的事。” 白泽转头看向苏辰:“好。我帮你。” 苏辰眼风一划,揉着鼻子笑了起来:“小师弟啊,是我在帮你。” 白泽的眼睛眯了起来:“君少的身体比那人强太多,最多再等几天,她肉身死了,这梦魇之月自然也就破了。” 苏辰盯着他的眼睛,笑容丝毫不减:“她死了,灵珑无主,你家山君,还留得住?” 白泽正要开口,苏辰挥了挥手接着说:“我只是好奇,她一个人人族,怎么能有这本事,这么多年都没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了。但是如果小师弟你不乐意我帮呢,也没关系,死了一个,再给灵珑找个新主就行了,反正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多等几年。据说梦魇之月在召唤者肉身死后7日就能散,白虎一族,胜在肉身强横,我倒是很好奇,你家君少的神识是不是和肉身一样强横,他能不能撑过这十几天。不过看小师弟的样子,似乎很有把握。那我就等等看。” 苏辰说完,转身坐回沙发里,手撑着腮,笑眯眯的望着白泽。 白泽哼了一声:“你不用拿话压我,这人是君少招惹上的,事也该我们担着。你若能救他出来,这个情,君少和山君自然是领的。” 苏辰只是笑:“那你呢,你领不领?” 白泽呼吸一窒,有火从心底慢慢向上蔓延:“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苏辰仍然在笑:“你大概不想认我这个师兄,但你这个小师弟我却是认的。当年我做的事,是有些过了。师傅死了,师兄弟散了,我也落得有家回不得。”说到这里,苏辰脸上的笑慢慢淡了,就像水墨画里的一抹墨色,一点一点的晕进他略显苍白的肌肤里,消失不见。 他声音微微一顿,眼神复杂地望着白泽:“这么多年了,当年我教你的那些师兄弟情分也都淡了,我不求你记得。但不管怎样,这一次之后,我希望你能让我回师傅墓前看一看。” 白泽觉得胸腹之间的火随着苏辰的几句话又慢慢熄了,最终只剩小小的一堆灰烬,惨惨白白的堆在回忆的路上,风一吹,就卷得不见了踪迹。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只能长长的叹一口气,轻轻的说:”这件事一了,我带你去。“ 苏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眼神闪了闪,慢慢站起身来:”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请留他性命 苏辰自传送阵走出的那一刻,城里的武桥突然从桌前一跃而起。 他抄起一件风衣,夺门而出。 一边走一边给武夜发了一段语音。出武家大宅的门,站定脚步看了看方向,微微屈身,顿脚,风衣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浅浅一个脚印。 等武夜赶到的时候,武桥正站在一栋楼下,正抬着头一动不动,他削瘦的身影像一株冬天的竹子,又薄又韧。 武夜轻轻叫了一声:“二哥。” 武桥冲他点了点头说:“嗯,这里有法阵,几分钟前刚有人用过。” 武夜一边卷袖子一边问:“哪个位置?“ 武桥回答说:“这单元楼上,还不确定具体几楼。” 武夜抬脚就要走:”我上去看看。“ 武桥拉住他,嘴角轻轻扬起:“给三叔打电话,找人查这个单元所有住户的信息,调出来最近一个月这个小区所有监控器视频。把这个区域内家里所有没有出任务的人都调过来,让武清河他们也过来,封锁这个小区,不管是人是妖,能进不能出。通知小玉,让她过来。” 武夜眉头一皱:“二哥,小玉出国了,9月初就走了,你忘了?” 武桥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还真忘了。” 武枫死后,八月之乱中武家阵法大家折损了好几个,武子英跟妻子回娘家一直未归,他一时竟突然想不起家中还有谁擅长阵法。 最后叹了口气说:“你跟顾叔联系一下,让他跑一趟吧。” 武夜点头,抬起手腕,正要对着腕上的电子手表说话,武桥伸手拦住了他:“等一下,让武清河他们不要来这儿了,让他们去盯着路林。我总感觉,这事跟托他治病的那位主有关系。” 武夜眼神一闪:“要不,还是让小河他们过来,我去盯着那只半妖。” 武桥摇摇头:“不用。你跟我先上去看看。” 当顾长亭赶到的时候,武桥和武夜正好从楼道里走出来。 顾长亭依旧一身破旧邋遢的衣服,胡乱地套在又瘦又高的身上,乱蓬蓬的头发变成了灰白色,他看上去像是老了很多,面无表情,整个人都像深秋的树一样,又委顿又凄凉。 武桥和武夜冲他点头示意:“顾叔,辛苦你了。” 顾长亭摆摆手:“什么情况?” 武桥回答道:“有很强的法阵,将这个单元的7层整个罩住了,暂时进不去。” 顾长亭点点头:“我上去看看。” 武桥说:“我跟你上去,小夜你等一下,等人到齐了,带人把这个单元的人都安置了。 顾长亭和武桥站在7层的电梯前。7层一共两户人家,右手边,东侧是701号,左手边西侧是702号。 顾长亭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朱红色笔尖的毛笔,右手执笔,开始在空中画起来,笔尖流出的朱红色墨汁,在空中凝而不散,渐渐聚成了一幅繁复的阵图。 阵图一成,淡淡的红光一闪,顾长亭又掏出一支银色毛笔,在阵图正中一点,不待他说话,背后的武桥上前一步,伸手在那银色上一点。 不待他收回手指,一阵巨大的波动从左侧传过来,红色阵图一阵恍惚,眼看就要消散。 顾长亭猛地将银色毛笔一抖,手腕疾速挥动,一幅小小的银色阵图转瞬间成型,武桥收回手指,握手成拳,在银色阵图上轻轻一挥,银色阵图慢慢镶嵌进了红色阵图之中。 波动渐消,空中渐渐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穹顶,穹顶之下,笼罩着整个7层。 武桥和顾长亭异口同声:“掩灵阵。” 武桥指向左手边的2号:“叔,你看。” 顺着武桥指的方向望去,那一侧,透明穹顶之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色穹顶,颜色很黯淡,时隐时现,只是笼罩着2号南向的一个房间。 武桥眼睛眯了起来:“那是?” 顾长亭细细看了片刻,倒吸一口气:“传送阵。”顿了顿,接着说:“这阵不稳,好像有残缺。” 武桥冷冷地说:“刚才应该是有人强行破了这阵。” 顾长亭点点头:“不知道这阵通向哪里。看样子,应该是有人从这里离开了。” 武桥点点头,接着问顾长亭:“修得好吗?” 顾长亭皱着眉头,低低咳了两声:“不好说,得先除了外头这阵。怎么,想过去?” 武桥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顾长亭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传送阵能不能修好不说,单说外面这掩灵阵,如果不算上次胡三身上那个,这是我见过最为精巧的了。” 听到胡三的名字,武桥面色一肃,眼神黯淡下来,他咬了咬牙:”上次我没有见到胡三。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做的?“ 顾长亭又细细看了片刻,低声说:”很有可能。这种程度的阵法大高手,两界都应该没有几个。” “又是那个白先生?” 顾长亭还来不及说什么,武夜从楼梯间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法阵,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了武桥:“二哥,你肯定想不到这里住的是谁?” 武桥接过手机,瞳孔一缩,咔~一声轻响,屏幕上几道裂痕,将傅潼微笑的脸割裂开来。 武夜转身欲走,武桥伸手拉住他:“等一等。先进去看看。” 顾长亭问:“打算用天罗吗?” 武桥摇头:“不用,这楼里还有住户,还有那个传送阵,得保住。破了需要多久?” 顾长亭想了想:“你们俩帮我的话,很快。” 武桥点头:“好,来吧。” 苏辰和白泽慢慢走向山谷,两人都没有用法术,走得很慢。 白泽跟在苏辰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挺拔从容,如玉如竹,如多年前一样。 距离梦魇之月的范围还有几米,苏辰站定,细细打量着那弯血色月亮。 白泽也不催促他,耐心等着。 半响,苏辰转向白泽,速声说:“我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也不确定里面是什么情况。但进去之后,我定会给你消息,你在外看到,需尽全力助我们出来。” 白泽问:“怎么传消息?” 苏辰微微一笑:“造梦之人心神不稳,血月定有异象。” 白泽点点头:“如何出手?” 苏辰想了想:“异象一出,血月不稳,你肯定能看出薄弱之处。” 白泽点头应了。 苏辰想了想又说:“那女人是灵珑新主,神识之中不能有他物。” 白泽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点了点头,看着苏辰眼睛说:“我明白,只是那是子期本命法器,还望你容他自己取回来。” 苏辰点点头:“我会尽力。但是你也知道的,神识之战不比相搏,我无法应承你什么。” 白泽微微一笑:“尽力就好。” 苏辰看着他:“若要破梦魇之月,那小子必须配合我。” 白泽想了想:“你见他之后,跟他说,我让他一切听你的,他若不信,你就跟他说我问他要不要一起画房子。” 苏辰哈哈笑了两声:“这是什么鬼话?” 白泽不理会他的嘲笑,只淡淡地说:“你只要告诉他就好。” 苏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那栋房子,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稀薄,在将要消失殆尽的时候,白泽轻轻说了一句:“师兄,这是她唯一的孩子,请一定留他性命。” 苏辰的身影似乎顿了一顿,就像落在水中的一滴墨汁,消散不见了。那身影如此稀薄寡淡,白泽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那一刻的停顿,是真的,还是他看花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教室里的幽灵 君子期坐在三楼教室的角落里,皱着眉头看着窗外。 晴朗夏日,阳光灼热通透,声声蝉鸣不断,偶尔吹来的微风干爽怡人,带着些许青草的味道。 操场上空空荡荡的,暗红色的塑胶跑道有些陈旧了,有几处变成了黑色,像是血迹凝固后的痂。 足球网前的草坪被精力充沛的男生们蹭秃了,露出黄色的土地,每次踢完球,守门员的身上都会沾满黄褐色的泥土,混着汗水,把本就看不出颜色的球衣变得更加斑驳。 他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教室里,教室里坐满了人,每张书桌的上面都堆满了书,有的整整齐齐,有的混乱如垃圾堆,但每张书桌的后面都有一个人低垂着脑袋,奋力书写。 教室里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很熟悉的声音。 这就是傅潼的梦境,她高中三年级的最后半年。 他已在这间教室里三年。 三年来,他每天坐在三年二班的角落里,日复一日,看着坐在第四排最右边的傅潼,高中生傅潼,看她梳着马尾,穿着校服,写试卷c做习题。 曾经他以为傅潼的梦境会是光怪陆离的,会有怪兽凶猛,会有陷阱无数,会有杀伐征战,会有美人蛇蝎,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有想到,入梦之后,却波澜不惊的高中生活。 漫长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高三夏天。 高考之后,是炎热c漫长c匆忙又无趣的暑假,当九月来临,他会发现时间又回到三月初,他又回到高三二班的教室里。 一切重头开始。 三年如同一个莫比乌斯环,他绕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却走不出去。 教室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即使看向他,眼神也会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别处。 他是一个透明人,一个被困在这个春夏的幽灵。 他坐在教室里,耐心等待着。 一个明媚的五月天,午饭过后,班主任周老师,领了一个清瘦的男生进来,在讲台上站定:“同学们,这是新转到咱们班的同学,叫苏辰,大家认识一下。” 正趴在教室最后桌子上睡觉的君子期一下子坐了起来,抬起头,正对上苏辰笑意盈盈的双眼。 君子期将苏辰拉到操场上:“怎么回事?” 苏辰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在等我?” 君子期微微一愣:“我是在等第三个人出现,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你。” 苏辰环顾四周:“说说吧,情况如何?” 听完君子期的叙述,苏辰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你在这里待了三年了?” 君子期点头:“准确说,是三个春夏,三月到九月,入九月就会回到三月。” 苏辰仔细看了看他:“看来是独立的时间。” 君子期问:“外面多久了?” 苏辰回答:“两天了。” 君子期微微一愣:“才两天?” 苏辰眼风轻轻扫过去:“才两天?那姑娘有伤,再过两天怕就撑不住了。” 君子期眼神有些黯淡:“老师怎么说?” 苏辰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在说谁:“你说小白啊?他进不来,他要你听我的。” 君子期挑眉:“听你的?” 苏辰突然笑起来:“按小白这边的辈份,你该喊我一声师伯,来,叫一声听听。” 君子期不信:“小白?师伯?” 苏辰眼波流转,说不出的俊秀风流:“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画房子?” 君子期轻叹一口气:“他真要我听你的?你真是我师伯?” 苏辰笑:“如假包换。你不信啊?自己出去问他。” 君子期微微一笑:“那就听你的,师伯。” 苏辰大笑,眼睛里有流光飞舞:“乖。” 君子期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苏辰不答他,只是含笑问他:“画房子是什么意思?” 君子期看他:“老师没告诉你?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候我还很小,脾气很差,赶走了很多母亲请来的教我的人。我小时候喜欢画画,老师来的那天没有理我,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画风景,我忍不住过去看,他就跟我说了这句话。” 苏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君子期说:“后来他就是我的老师了。” 苏辰瞪他一眼:“我是问你后来画房子了吗?” 君子期轻轻一笑:“画了。画了很多房子,画了很多年。” 苏辰问:“那怎么没当画家,反而成了律师?” 君子期眼神一冷,没有回答,只看着他。 苏辰挑眉:“不能问吗?还是不能说?” 君子期盯住他语气冰冷:“你跟踪我?你一直在城里?” 苏辰轻声嗤笑:“你有什么好跟踪的。我是看那姑娘。” 君子期恨声说:“那她生病你为何不救?她要用传送阵,你为何不拦着她?” 苏辰答道:“没人找我救她呀,再说,谁害她生病?啧啧,留霜露随便喂人吃,也不知道小白怎么教学生的,误人子弟呀。” 君子期气急,刚要说话,苏辰接着说:“再说,你们把传送阵藏的那么好,我只是妖,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有这个阵。直到她失踪,我找了两天才找到,你说你们既然会藏这么大的阵,怎么就不知道要设一个禁忌不准人类碰啊?” 君子期脸涨得通红:“我设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对她没有用。” 苏辰摆摆手:“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了。说说看,你这三年都做了什么?该不会天天睡大觉等我来吧。” 君子期脸颊一抹嫣红不退:“我做了很多事,只是好像都没有起作用。教室里的那个付潼和其他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不管我跟她说什么,我对她做什么,第二天她都不记得。如果我不主动找人,没有人会来找我,他们就像看不到我一样。” “这个地方呢?” “就是一座城,不管沿着哪个方向走,不管走多久,都会再走回这里。” “嗯,的确是梦魇之月,独立的空间和时间。只要造梦之人不死不醒,梦境就会无限循环。” “有办法出去吗?” “有。两个办法。” 君子期一喜:“哪两个?” 苏辰懒洋洋地伸出食指:“第一种,等她死,外界七天之后我们就能出去。” 君子期微微一笑:“第二种呢?” 苏辰笑眯眯地回答:“唤醒她。” 君子期微微点头:“好主意,师伯选哪个?” 苏辰看君子期不过片刻就从生气冷静下来,甚至好整以暇地问自己,不由得眼神一冷。 他眼波一转,笑道:“你猜?” 君子期答道:“若要等她身死,在外就可以,师伯既然进来了,那自然是第二种。” 苏辰拍拍她肩膀:“聪明。” 君子期较苏辰高一些,见他伸手,微微俯身:“听师伯安排。” 苏辰点点头:“你肯定试过了吧?” 君子期点头承认:“我试过很多次,包括打人,伤害傅潼,烧了学校,都没有用,第二天,学校完好,人也完好,所有人都不记得,一切照旧。” “杀过人吗?” “嗯。很多。” “有什么反应?” “有一次,我杀了所有我遇到的人,这座城里所有的人,本来是中午,天突然黑了,下了很大的雨,响了一夜雷,但是第二天还是又恢复原样。” 苏辰沉默下来,挺秀的眉皱了起来,如两道淋漓墨汁。半响,他轻声问:“你见过,她的父母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父母在不远游 君子期一愣:“父母?” 苏辰点点头:“对,你见过吗?” 君子期皱着眉,沉吟不语。 此时,天色渐暗,校园里空空荡荡,有细细微风穿行而过,空气中淡淡花香弥漫。 苏辰看着君子期,等待着。 武桥站在傅潼家的客厅里环顾四周。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大,简洁的北欧装饰风格,白色和原木色为主,利落干净。 电视机旁边摆着几张照片,是房间里不多的装饰物。武桥拿起一张,眼神阴郁的看着上面傅潼和刘莹莹的笑脸。 他捏着相框,感觉到心跳快了起来,快到胸腔里有蓬勃的痛,要压抑不住的溢出来。 他有些恨自己,那次老四出手相救傅潼时,已经察觉背后有问题,八月清洗,还有妖可以出入自由,他应该看出端倪的,怪不得那妖走得从容,原来有捷径进出。 这阵何时出现的?是八月之前就有吗?和那位在城中翻云覆雨而他们却始终没能见到的山君第三子有关系吗?这里会是他曾经的藏身之处吗?给了那女人留霜露又托路林出面求老四的,会是那山君之子吗?路林知道这一切吗?他终究是站在那一边吗? 疑问纷至沓来,而他需要答案,为此,他将不惜一切。 武桥将相框放回原处,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武夜和顾长亭从卧室走出来,怀里各自抱着一些东西。 武夜和顾长亭把东西放到茶几上,是几块巴掌大小,造型古拙的木头,上面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 武桥拿起一个,入手沉重,颇有分量:“叔,这是什么?” 顾长亭低头看着,眼神灼灼:“是那个掩灵阵的法器。这种东西叫做杞梧木,是做法阵最好的器物,现在很少见了。用它做的法阵,比画的阵图要更稳定更牢固,也更不容易被发现。” “能看出这阵什么时候建的吗?” “从杞梧木上的痕迹来看,不超过三个月。” 武桥握紧了拳头:“那就是八月?” 顾长亭点点头:“很有可能。” 武夜转身便走:“我去找那半妖。” 武桥拉住他:“等等,账总要算,不急这一时。叫下面的人上来,再细细查一遍,看还有别的什么。叫人查这个女人,我要她所有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特别是最近半年的,包括通讯c医疗记录c银行账户变动c出入境,所有的一切,就是她买卷手纸,我也要知道什么牌子的。” 武夜点头:“我马上办。” 武桥转身朝外走:“叔,去看看另一阵。” 两人刚走进702,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看到两人进来,有个小胖子凑过来:“顾叔,二哥,这传送阵很强,应该是远距离的,之前,有人强行用,把阵角毁了一个,正在修。” 武桥点头应着:“什么时候能修好?” 小胖子挠挠头:“不好说。这阵用的阵图太复杂了。” 武桥拍拍他肩膀:“让顾叔看看,需要什么尽管说。” 小胖子点头答应。 武桥多看了他几眼:“你是那个被胡杨打伤的那个?你叫,叫武清流,对吧?” 小胖子脸有些红:“是我。” 武桥好奇地问他:“你懂阵法?” 武清流答道:“嗯,我跟着大哥五年了,只是以前一直在聚云房里,很少跟你们接触,也很少出外勤。” 武桥听到大哥两字,呼吸一顿,八月之后武家阵法师人才凋零,所以连武清流这样的后勤也开始出任务了。 他挤出一点笑容:“你不错。你跟着顾叔把这阵修好,这事一了,你来找我一趟。” 武清流正要回答,卧室方向传来一阵法力波动,有几人惊声尖叫。 武桥暗叫一声不好,疾冲进去,却只见房间里有淡金色微光闪烁不定,片刻后,那微光如日中薄雪,很快消融不见。 房间里几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有人低声说:“妈的,那边把阵毁了。” 武桥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砸到了墙上,他很恨的说:“阵图记下没有?” 武清流走上来回答:“记下了,只是这阵本来就有一角毁了,记下的也是不全的。” 武桥点点头,转身对顾长亭说:“叔,麻烦你了。” 顾长亭点了点头,对武清流说:“给我看看。” 顾长亭和武清流自去研究阵图,武桥在房间里环顾一周,整了一下衣袖,走了出去。 白泽站在那棵大树下,安静地看着面前的房子。苏辰已经进去一个时辰,可是一切安静如初。 有两个清俊少年走过来:“老师,阵已经毁了。” 白泽简单回答:“好。怀信,你去阵眼那里守着,务必保证,破月之时,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去。” 怀信是两人中个子略高的一个,长眉细目,挺鼻薄唇,有一头柔顺的褐色短发。他点头应允,转身去了。 留下的怀瑾个子略矮些,看上去年龄也更小,五官轮廓和怀信有几分相似。他有一头灰色头发,乱七八糟地堆在头顶上。 他问白泽:“老师,那阵好容易建好的,怎么说毁就毁了,当初费那么大劲。修修还是可以用的。” 白泽推了推眼镜:“传送阵不同别的,子期能用,傅潼能用,苏辰能用,别的人自然也能用。” 怀瑾不屑地撇嘴:“老师也太小心了,那阵那么强,我用都要受点伤,一般人族哪能用的了。” 白泽沉声道:“我以前怎么教你的,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不管是人是妖,总会有人超出你的预想,不是因为那人多强,而是你的预想会有界限。能力决定你的界限,而你,能力还差太多,不知道真正的强者是什么样的。” 怀瑾有些不忿的低下头。 白泽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服气。可是你和怀信加一起都打不过的胡杨,他差点死在一个人类手里。” 怀瑾的眼睛一下瞪大了:“那是在天罗阵下。” 白泽幽幽地说:“可是,天罗不也是人类建的吗?” 怀瑾张了张嘴,最终狠狠地说:“他们就会躲在里面,胆小鬼。” 白泽转向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以智胜力,这是上策。莽夫才会较力。” 怀瑾脸色苍白,低头说:“是,老师,我知道错了。” 白泽接着说:“你们这一族,本就不是武力强横的种族,天赋如此,当尽力扬长避短,多动脑子,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正道。” 怀瑾行礼:“学生谨记。” 君子期低声说:“我跟着那个傅潼去过她家里,她父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苏辰答道:“那你那次杀人放火毁天灭地,杀的人里可有她父母?” 君子期点头:“有。” “那天有异象,是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苏辰没有再说话。 君子期低头沉思片刻,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苏辰的眼睛里有金色光芒闪烁,夕阳下如宝石般璀璨:“你是说,她父母是破梦魇之月的关键?” 苏辰笑起来,眼波流转:“孺子可教。人类有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傅潼这一生,在遇到你之前和普通人并无二致,她读书,上学,工作,循规蹈矩,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就是平凡的生活,也会有遗憾,会有心结,这遗憾就是她造这梦境的原因。” 君子期点头:“如此说来,她最大的遗憾就是父母早逝,而她没有陪伴身边。所以她才会在将梦境停在高三,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段和父母长住的时期。” 苏辰接着说:“没错,她想要长伴父母。而且升大学之后她会遇上她那个男朋友,那是她另一个心结,她不愿碰,所以才会不断重复这段日子。” 君子期说:“所以,那一次,我动手杀了他父母,她才会动怒。造梦者心神不稳,梦境出现异象。” 苏辰拍手:“你还记得她家在哪里吗?她不愿离开父母,咱们得去做个家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寻刀 苏辰转身欲走,可是君子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犹豫了一下,喊住苏辰,小声地说:“那个,师伯,我的刀不见了。” 苏辰闻言挑起了眉:“刀?” 君子期点头:“就是那一次杀人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苏辰看着他:“那一把?” 君子期点点头:“对,那一把。” 苏辰气急,反而笑了出来:“真行啊。找了吗?” 君子期俊脸通红:“到处找遍了,找不到。我试了很多法子,都不行。” 苏辰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所以你一直没有再有行动,不光是因为在等我啊。” 君子期没有答话。 苏辰想了想,叹了口气:“这毕竟是她的梦境,看来她很不喜欢你那把刀啊。不过真是奇怪,她只是把刀收了,怎么没收了你啊?” 君子期揉了揉鼻子:“收不动吧。” 苏辰瞪他:“你真看得起自个。走吧,先找到她家,见见她的父母,确定一下我们之前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华灯初上,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苏辰和君子期在一个小区的门口停下脚步,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了,90年中后期房地产开始兴盛,各地建了很多中高层的建筑,小区规划差,楼间距小,没有设计足够的停车位,至傅潼高三这一年,小区内道路已经被无处停放的私家车挤得满满当当。 苏辰不耐烦的问道:“确定是这里?” 君子期点头:“我曾经跟着傅潼走过上百遍,绝对不会错。小区进门右手边第五栋楼,2单元901” 苏辰打量着周围:“走了三遍了吧,找不到那栋楼。看来,我们猜对了,她不愿意我们见她父母,不愿意看到父母再受到伤害。” 君子期无奈地叹气问道:“那怎么办?” 苏辰笑了笑:“这对我们是好事,说明她其实一直在关注着我们,她对我们越注意,我们越容易让她分心。所谓关心则乱。这样吧,先把你的刀拿回来。“ 君子期点点头:“有道理。怎么拿?” 苏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核桃大小的铃铛,在路灯的照射下,如一朵含苞的莲花泛着温润的金色微光,苏辰将金铃在手中把玩着,不时有金色填满他白皙手指间的缝隙,他对君子期说:“我们在她的梦境里,她的意识无处不在,所以干脆不用去管她了,我来制造点混乱,你集中精神,把你的刀找出来。记住,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一旦发现了,立即动手。不用管我,如果走散,我能找到你。” 君子期应下,还没有等他看清楚苏辰做了什么,就有雷声在耳边炸响,有白色的光撕裂夜空。他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喧嚣c白亮c令人眩晕,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让神识飘向远方,他的神识随着一道金色微光往上飞升,越过眼前纷乱低矮的小区楼房,渐渐伸向天空。他俯视大地,感觉自己站在世界的边缘,透过幽蓝月光看着这个城市,无数建筑如一幅画卷展开,在上方,是巨大无边穹顶结构的天空。城市慢慢沦陷进建筑物疯狂的生长里,它在钢筋水泥和拥挤街道的包围里变得空洞而黯淡起来,慢慢地褪色成布满褶皱的羊皮纸,在死寂的城市一角,有一点微光闪烁。 就在那里。 君子期朝着那一点微光飞奔而去,掠过单调的,闪着金属和玻璃光泽的灰暗建筑物,看到地平线的一处,仿佛羊皮纸上的一滴彩色颜料,明亮的闪耀着彩虹一般的光泽。君子期的衣服因为极速的奔跑而猎猎作响,他看着那一簇火焰般燃烧的光芒,正在慢慢变得暗淡。他一跃而起,扑向那火光,向着炽热的金色火焰中央伸出手去。 光芒散去。 君子期站在游乐场巨大的摩天轮下面,他微微喘着气,紧紧握着右手。 武桥坐在傅潼家客厅里的沙发上发呆。 他盯着电视机下面的一张照片,眼神灼灼。 不知道盯了多久,他整个人似乎要陷进沙发里,消失不见。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窗外的夜色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明亮,月亮如一颗滑过天空的大珍珠,无声照着武桥孤独的侧脸。 最终,有脚步声响起。武夜走了进来,递给了他一台平板电脑。 电脑屏幕的亮光照亮了武桥的脸,他的下巴上,有新冒出来的胡茬,细细密密地连成一片,像是涂了铁青色的颜料。 “傅潼的资料,最近半年,尤其是八月以来的所有记录。” 武桥一边看,一边对武夜说:“这件事一了,你就回来吧,家里有些事情,要交给你。” 武夜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上傅潼和刘莹莹的笑脸,低声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请原谅我将要做的事 武桥一边翻看电脑上的记录,一边对武夜说:“人找到了吗?” 武夜在他身边坐下,将一双大长腿舒展开翘到茶几上:“没有。也没有出城记录,她要么还在城里,要么就是从那个传送阵离开了。” 武桥头也不抬:“有没有可能步行或者骑车出城的,所以公共交通没有记录。” 武夜想了想:“有可能,我让人查看了出城主要路线的视频监控,没有见到她出去的记录,但是,如果真是步行,总会有一些小路,监控是有漏洞的。” 武桥认真的看着记录,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武桥将平板放到一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问武夜:“你怎么看?” 武夜随口答道:“这个傅潼,一定和八月的事情有关系。” 武桥接着问:“理由呢?” 武夜答:“第一,她八月份出入城的记录,和胡三他们在城里的时间是吻合的;第二,她名下8月突然多了一大笔钱,时间也是胡三在城里的时候,这钱从哪里来的?我查了,转了好几次,查不出那笔钱最初是从哪里转过来的;第三,她不养宠物,但在一家宠物店治疗过一条黑色的狗,时间刚好是胡三在城里的那几天,我去问过,店里的兽医还记得她,说是当时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一起来的,但是那店里的监控坏了,那男孩的样子查不到了,怎么那么巧,就那几天监控就坏了,而且啊,你猜怎么着,不光那家宠物店,这小区方圆三公里,所有的监控,那几天都坏了。” 武桥点点头,看了看武夜,很是欣慰,八月之后,这个弟弟终于慢慢成长起来了,可为什么,他却有些伤感,突然有些怀念以前莽撞冲动的武夜。 武夜没有看到武桥投向他的目光,而是兴奋地继续说着:“第四,那段时间她还有过一次报警记录,说在公园捡到一个走失的孩子,派出所笔录上,她是带着一个男孩和一条黑色的狗,据她说,那个走失的孩子,非常漂亮,我查了那个时间,刚好是大哥说的阵灵失联的时间。” 武桥继续揉着眉心:“还有吗?” 武夜想了想,轻声回答:“派出所的笔录,我拍了照片,你刚也看到了,她说,那个走失的孩子,喜欢吃香草冰淇淋。” 武桥想起那个漂亮的孩子,回头跟他说:“我是,香草。”突然觉得胸口处又隐隐痛了起来。他坐不下去了,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房间很小,他觉得局促又压抑,黑暗似乎要将人沉溺,而窗外的光亮却遥不可及。 武夜忍不住先开口:“哥,你觉得那个男孩是谁?还有那条狗,真的是一条普通的宠物狗吗?我看了宠物店的治疗记录,那狗受了很重的伤,可是好的却很快,连兽医都说这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案例。“ 武桥长出一口气:“那孩子不仅仅是个孩子,那狗自然也不会只是一条狗。” 武夜看着他:”哥,你的意思是?” 武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路林当时就知道吗?” 武夜愣了一下,才明白武桥这句话什么意思,若路林八月就知道这些事情,那他其实早在那时候已经做了选择。他想了想回答说:“我不知道。”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但我宁愿他不知道。” 武桥笑起来。 半响,他扭了扭脖子,伸个懒腰,对武夜说:“太晚了,走吧,回家。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第二天上午,虽然到了仲秋时节,但是阳光依然热烈而饱满,万物有一种沉静绚烂的美。 路林正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有人敲门:“路警官,外面有人找。” 派出所门口,武桥斜斜地倚在车门上,笑嘻嘻地看着路林。 路林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武桥伸出双手:“伤大好了,家里终于肯放我出来了,我第一个就来找你,怎么样,惊不惊喜?感不感动?” 路林哈哈一笑,走过去抱了他一下。 武桥用力拍了拍路林的后背,笑着说:“走,陪我去喝一杯去。” 路林指指天空:“这才中午啊。” 武桥打开车门:“午饭也可以喝一杯啊。” 武桥给路林倒上一杯酒,笑着说:“对不住哈,让你陪我来吃烤肉,实在是这段时间忌口忌得,太馋这个了。” 路林浅浅尝了一口:“没事,莹莹也爱吃这个,我都习惯了。” 武桥瞪他一眼:“得嘞,得嘞,知道你是最佳男友。” 他将一片羊肉片放进锅里,接着说:“对了,你那个姑娘,前些天吃留霜露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路林夹起一片青菜吃了:”别,那可不是我的姑娘。” 武桥哈哈笑了起来:“瞧你这出息。话说,给她留霜露那位,到底是谁?” 路林皱了皱眉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思忖着说:“我只是受人之托,你就别难为我了。” 武桥笑笑:“那位早就走了,我又不能把他怎么着,你就给我透个底,你说人家在我这家门口兜了好几圈了,我连影都没瞧见,我这主人当的,也有些忒不够格了,说出去,这不得被人笑话。” 武桥夹起一筷子肉吃了,一边嚼一边说:“再说了,这城里,虽说有我们家,有这大阵,可是,历来也都有你们族人在,你看辰先生,住了多少年了。是你的朋友,你告诉我,我让人给做个登记,以后就光明正大的进出,不是更好” 路林放下酒杯,看着武桥:“你今天请我,就为了这个?” 武桥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也不光是为了这个,只是这个不搞清楚,心里放久了,总不是滋味。你就当时职业病吧,对,职业病。” 路林低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他,算不上是我的朋友,我也就见过两次。” 武桥眼神闪烁一下,点点头:“那他和那位姑娘很熟吧,那姑娘是你女朋友的闺蜜吧,朋友的朋友,也就约等于朋友了吧。” 路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沉默了半天才说:“他是我一位长辈的侄子,傅潼对他有恩,他只是来报恩,结果不小心出了点岔子,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武桥也喝了一杯,接着问道:“那姑娘对他有恩?看来他以前就进过城喽?” 路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酒的原因,还是因为着急,脸慢慢有些红了:“学长,我,我”他张嘴结舌,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武桥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有很多顾虑。但是,你我相识一场,我总觉得,学长学弟的情分,在你这里,还是有一些的吧。我不想为难你,可你也得给我个实话。” 路林咬着牙,不说话。 武桥看着他,细细的眼睛里慢慢透出微冷的光:“很难选是吧?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家人。” 路林叹气,想了想,看着武桥的眼睛:“你是我的朋友,但那边不是我的家人。我不说,不是因为我选择了哪一边站队,而是我答应了不说。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做人做妖,都要讲信用。你或许觉得我这样子很傻,可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武桥笑了起来,笑容浅浅地浮在脸上:“路林,你知道吗?如果说可以选择,我也不想为难你,更不想与你为敌。你曾经对小夜说过,你讨厌别人给你选项,让你选择,可是,你知道吗,命运有时候就是他妈的混蛋。我们,没有不选择的权利。” 路林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无奈:“学长,我真的,没有想要帮那一边,我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活着,过我的日子。” 武桥直视着他:“我明白,你们这一族,天性温和,不喜争斗。若我大哥没死,天罗阵灵未失,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混着,那没有关系,你也可以继续过你的小日子。可是事实是,我大哥死了,阵灵没了,我伤筋断骨,当我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这是一场战争,我们武家和山君家的战争,不死不休的战争。” 路林原本红润的脸有些发白,他握紧了拳头,有些紧张地盯着武桥。 武桥慢慢挺直了后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的坚持看上去很傻b,但其实很值得尊敬。我尊重你不选择的意愿,我也相信你没有主动找过他们,但是,从八月那次帮胡三代话,你就已经身陷其中了,不管是不是你愿意的,你其实已经站了队。路林,我有我的坚持,有我要做的事情,那么就请你原谅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虎啸 君子期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城郊的游乐场里。 身侧,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滑动,灯火辉煌,却寂静无声。 他低头,摊开右手,有一柄金色弯刀,小巧精致,安静地躺在掌心。 他微微一笑。握紧手。 抬起头,天幕如盖,幽暗如倒置深渊,凝视而不见星光。 他明白机会转瞬即逝,他得赶紧和苏辰汇合,好破开这天幕,唤醒沉睡的造梦者。 想了想,他转身登上摩天轮,巨大的轮子无声缓缓旋转,带着他上升。 他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却一片死寂,如一幅山水画,那山水有色,却寂寥无声。建筑的颜色是灰仄单调的,和鲜艳的灯火之间,有阴暗可疑的黑色区域。 他望着傅潼家的方向,在城市的另一端,遥遥相对,看不清。 但他,知道,那是他要去的方向。 摩天轮缓缓旋转着,无声无息,他已经在最高处。桥厢安稳如山,他身在其中,努力看清这城市。 城市不大,是中国南方常见的格局,有山在城市一侧慢慢隆升,有河蜿蜒曲折从城中流过,城市的一侧更为低矮破旧,街道狭窄,房屋各有特色依地势而建,挤挤挨挨的凑在一起。河的另一侧叫做新城,是这几年房地产兴起后的产物,房屋更高大挺阔,如一个一个深浅不一的大方盒子,样式相似的盒子堆在一起,再围一堵矮矮的院墙就是一个小区,有的还有着遥远异邦的名字。小区和小区之间隔着或宽或窄的街道,这些风格不一的大方盒子合集,就这么互相凝视着c比较着c较着劲的增长着。 君子期在河这一侧的新城,傅潼家在另一侧的旧城区。新和旧,隔着一条河,还隔着一个梦。 夜幕低垂,更深也更暗了。 君子期长舒一口气,才发现摩天轮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的桥厢在最顶端。 他忍不住想起一首诗,他儿时母亲教他的,一个已经逝去很久的人类写的:危楼高百尺楼,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他伸出手,摘到的不是星辰,而桥厢的天花板。 他蹦了几下,桥厢纹丝不动。 于是,他停下来,想了想,记起苏辰问:“只收了你的刀,怎么不收了你?” 看来,她真的很不喜欢他的刀。 忍不住低声问:“你是有多恨它曾经杀过你父母啊!既然已经恨了,就继续恨下去吧,恨到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他伸出右手,握紧,有微光流动,凝成刀锋,这是一柄长刀,刀尖直指天花板。 这寂静的城市里有风,有光,有声,一瞬间,风停,光灭,声消。 桥厢少了三分之一。 他站在边缘,低头看那一部分桥厢坠落地面,四散开来,如一场无声的烟花。 君子期回头望了望傅潼家的方向,飞身跃下。 他朝着那个方向飞奔,一切如此安静沉寂,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战机轰鸣。 层层叠叠的混凝土建筑从身边掠过,街道边的路灯,亮起的灯光也有着压抑的灰黄色调,似乎要与上方的天幕融为一体。 路边间或听着几辆车,有的车规矩停在路边,有的就停在行车道上,车灯还亮着,长长的灯光如惨白厚重,车里有人在安详沉睡。他可以想象明早太阳升起,车里的人会醒来,微笑着一边开车一边回味早餐豆浆的味道。 君子期沉默地奔跑着。 街道在脚下延伸,夜色中的空气似乎更加浓郁厚重,他的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路灯发出的灰黄的光芒更加暗淡了。建筑物在模糊的灯光下显得斑驳陆离。 他在河边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这里本来会有一座桥,一座有些老旧但是结实耐用的铁道桥,有坚固的锈迹斑斑的桥身,桥身上装饰了颜色鲜艳的灯带,每当夜色降临,灯光会勾勒出桥身的轮廓,看上去比白天要更美好更漂亮。 现在,这座桥不见了。 君子期站定,他皱着眉头盯着黑色的河面,河水在青苔的阴影中缓缓流淌。 他的神识穿不透河水,他不知道那底下会有什么样的东西等着他。 他站了片刻,右手间的温暖让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明白,这场神识之战仍在继续,而他,要找到脱身的办法。 他定定神,仰起头,猛地吸了一大口气,仿佛一下子将周围的黑夜都吸进了肺腑之中。他的胸膛高高鼓起,盯着天幕的眼睛渐渐变成明亮的金色,他张开嘴巴,有洁白的獠牙无声的伸出,他开始大吼:“吼~” 一大片乳白色的云团伴着吼声腾空而起,云团中心是一道淡金色的光芒。那云团越升越高,越升越高,越过城市的天际线,升腾到天幕中央,在那里凝而不散。中间的那道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地,成为圆润柔亮的一团光芒。 白泽挺直了腰,瞪大眼睛朝梦魇之月笼罩的区域内望去。 一道风起,云旗面色苍白的出现在他身侧,眼睛上依然覆着锦带。 白泽伸手扶住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吗?” 云旗反手抓住白泽的手臂:“老师,君少怎么啦?我感觉到他有动作,波动很大。” 白泽回答道:“他用了虎啸。” 云旗紧张的握紧手:“什么?他伤刚好,我又不在,怎么办啊?” 白泽挣脱他的手:“松手,松手,你这爪子,剪指甲去!放心吧,不会有事。” 话虽然这么说,白泽的神色却有些紧张,他对云旗说:能感觉到他神识的位置吗?” 云旗点点头,指向一处。 白泽伸手轻轻推了云旗一下:“往后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破月 云旗退后几步,紧张地侧头听着。 白泽将眼镜摘下来,仔细地放进口袋里,眯着眼睛看了看云旗指的方向,轻轻地伸出右手食指,点了过去。 风起,月影摇动。 君子期狠狠地喘了几口气,脸色有些微泛红。 天幕中,云团半遮,半月洒出一地银辉。 河面上,那道桥渐渐出现。 君子期深吸一口气,提足狂奔。 傅潼家所在的小区一片寂静。 君子期一路奔来,喘息未定,就听到一声巨响,大地颤动了几下。 他定住身形,望过去,声音来的方向就是之前找寻不到的傅潼家。 他明白,苏辰动手了。 巨响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路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有暗黑无声袭来。 君子期握紧右手,冲上楼去。 傅潼家的门大开着,一地狼藉。 苏辰斜斜依坐在沙发上,微微喘息,嘴角一丝血迹。 另一侧,傅潼站在主卧的门口,她还穿着白天的校服,扎着马尾,一脸冷漠地看着走进来的君子期。 君子期在门口站定,看了一眼苏辰,苏辰冲他一笑,微微点头。 傅潼问:“你们要干什么?” 君子期向前一步,柔声说:“潼潼,该醒了。” 傅潼皱着眉头:“你认识我?” 君子期又向前一步,现在他距离沙发只有两步之遥,他努力保持着微笑,让自己的声音更有诚意:“我是子期,是你的朋友,你忘记了吗?” 傅潼疑惑地打量他,指着苏辰说:“你认识他?” 君子期点点头:“他也是你的朋友,你别误会,我们是来帮你的。” 傅潼眼中的疑惑更深:“帮我?帮我什么?要帮忙什么需要大半夜的来?不能明天说吗?你们快点走,不然我要报警了。” 君子期的声音更加温和:“潼潼,你不觉得奇怪吗?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你爸妈还在睡觉?周围一个邻居都没有来?你仔细听,连狗都没有叫。这不是真的,你在做梦,现在该醒醒了。“ 傅潼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微笑,声音也慢慢地放缓了下来:“我在做梦?” 君子期一边缓慢地往前走,一边继续温柔地说:“对,你在做梦,你睡了太久了,该醒醒了。”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柔和,声线越来越低,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光芒,闪烁不定,盘旋着,飞舞着,慢慢汇聚成一把拍打不停的羽扇,在傅潼眼前慢慢地挥动着。在羽扇柔和的七彩光芒中,还藏着轻轻吟唱的回声,一点一点穿透出来,在傅潼的耳边萦绕不去。 傅潼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点,她的表情越来越放松,人也一点点松弛下来。 她看着君子期,脸上露出微笑,她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那话却凝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脸上的微笑一丝一丝地褪去,像是被暴雨冲刷过的玫瑰,褪去颜色,枯萎了。 傅潼像是一个木偶,关节失去了润滑,僵直而生硬,一寸一寸地低下头去,将眼睛的焦点挪到了自己胸口,那里露出半截刀尖,被鲜红的血液浸染,仍有丝丝微凉的光,一闪而逝。 她慢慢往地下滑去,神色惊恐,身体不受控制。 君子期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扶她,却见背后伸出一只手扶住傅潼,苏辰看了一眼呆立的君子期,厉声说:“她父母在卧室里,快去。” 君子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颓然如破败娃娃的傅潼,又看了一眼苏辰。 苏辰一边将傅潼的身体慢慢地放到地上,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这不是真的她,再不去” 天空中响起隆隆雷声,一道闪电划过,又白又亮,一瞬间将整个世界映照的恍若白昼。闪电将夜幕撕裂成两半,有大雨倾盆而落。 苏辰站起身来,看着君子期:“小白已经动手了,我们得快一点。” 君子期点点头,绕过苏辰和地上的傅潼,在主卧门口站定,伸手,展臂,挥刀,卧室的门裂成两半,有亮光,自室内倾泻而出。 光太亮,君子期闭眼,横刀在前。 片刻,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处书房里。 房间里有大大的落地窗,阳光如金沙般温柔洒进来,窗前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有一人在桌前端坐,沐浴在阳光中如身披霞衣,璀璨不可直视。 那人写了几个字,抬头见他,将手中的笔放下,伸手招呼他:“子期,来。” 君子期呆呆地望着桌前的人,闻言缓缓走过去,走到桌前,才发现这桌子很高,他堪堪只高过桌子一头。他走到那人的阴影里,抬头望去。 是一个女人,雪肌红发,明艳绝伦,正俯身对他微笑,笑容灿若霞光,她轻声问:“选好了吗?”声音软糯甜美,让人不由得心生欢喜。 君子期将右手举起给她看,一只白净圆润的小胖手,手里握着一只木雕的动物。 君子期一愣,这手是孩子模样,他低头看自己,五短身材,穿着一袭白色罩衫,光着一双脚,胖乎乎的右脚脚踝上戴着一枚细细的金镯子,镯子上坠着一枚小小金铃。 君子期的心狂跳起来,他觉得口干舌燥,举着的右手轻轻颤抖起来。 女子伸手拿过木雕,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末了笑眯眯地说:“这是子期自己选的吗?你喜欢这个?” 君子期抬头望着她,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子将木雕放回他手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说:“好孩子,可是,这不是一只老虎啊,这是一只大狗,你得选只老虎啊。” 君子期将木雕紧紧地握着,只是望着她,他心里有惊涛骇浪,汹涌着c叫嚣着,想要将他往前推,但他看着眼前的人却不知从何说起。 女子与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你确定选他吗?” 君子期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她,望到眼睛发涩,痛痛的如有针刺,似要流出泪来。 女子笑了起来:“那好吧。那就是他吧。” 君子期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女子将他抱住,小巧的下巴在他头顶上摩擦了几下:“好了,好了,不哭。不用怕,我去跟你父亲说。” 她的怀抱里暖暖的,肌肤柔软而温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有几丝垂下的红发拂过他的脸颊,痒痒的。 君子期伸手抱住她,轻轻叫了一声:“母亲。” 女子“嗯”了一声:“没事的。” 君子期推开她,凝视着她,她的眼睛是微微上挑的凤眼,眼中如有烟波流转,眼底有淡淡的绯红色,像是头发印了进去,他望着她,努力忍住眼泪轻声说:“原谅我。” 女子一愣,君子期却只是望着她不说话。女子问:“怎么啦?” 君子期退后一步,满脸悲伤地看着她。 她想要说什么,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自己胸口,那里,一道伤口,有血缓缓流出,濡湿了她的衣裙。 她朝着君子期伸出手去,君子期摇摇头,只是望着她。 她缓缓倒下。 君子期闭上眼睛。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耳畔传来苏辰的声音:“你没事吧?” 君子期睁开眼睛,他仍站在主卧门前,房间里,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还未待他看仔细,有惊雷起,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过天际。 苏辰一把抓住他的右臂:“你还好吧?” 君子期点点头:“我没事。” 苏辰疑惑地看着他:“先出去再说,还能行吗?” 君子期没有回答,指了指卧室里:“怎么回事?” 苏辰拉着他往外走:“你突然不动了,当然得我动手。小白牵制了真正的傅潼,她现在心神大乱,是我们出去最好的机会。” 君子期点点头:“怎么做?” 苏辰拿出那枚金铃:“我找出她神识所在,你来动手。” 君子期有些犹豫:“会有伤害吗?” 苏辰伸手末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会有神识震荡,但不会有大碍。” 君子期吸了口气:“那就来吧。” 苏辰望着他,正色说:“走的时候,带走你的刀。“ 君子期看着他。 苏辰说道:“你放心,我也会带走我的东西。这一次之后,她神识觉醒,没有什么可以留下了。” 君子期皱眉:“她到底是什么人?” 苏辰瞪他:“你问我,我问谁去先出去再说。记住,等下动手,须尽全力,我有办法保她神魂完好。” 天幕中,雷声滚滚,闪电交织。 大地震荡,城市蜷缩着退后,渐渐模糊成一片暗影。 君子期闭上眼睛,感受着天地动荡的气息。 他一声虎啸吼出的那片银月云影,如今光芒黯淡,在他身后的天空中摇摇欲坠。 两道强大的气息混乱的交融在一起,闪电交织成网,天幕被撕裂切割。 一道细小柔弱的微光自地面而起,轻轻地飞进了电网之中,它轻盈灵巧,左右闪避着,往天幕更深处飞去。 君子期紧张地追逐着它的身影。 看着它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突然,在它的微光将要消失的瞬间,有烟花炸开。 就在那里。 君子期挥手,左手间有一道赤红色光影闪过,一张巨大的弓出现,他大吼一声,将弓弦拉满,空满的弓对准烟花中心。他松手,弓弦巨震,接着一团雾气凝聚又爆开,然后一声轻响,他身后的银月应声而散,消失不见。 君子期后退两步,立住身形,脸上泛起两团红晕。 烟花瞬间消散,有闪电雷鸣继续,天空亮如白昼。 又一道烟花炸开,却无声无息,天幕被撕裂开,只是这一次,裂开的天幕没有再合拢,而是如失去支撑的幕布一样,缓缓委地,露出天幕之外的天空。 有艳阳当空,阳光倾泻一地。 君子期胸口猛地起伏几下,接着身形一晃,单腿跪地,他双手撑地才堪堪没有倒下,他吐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泽看着那弯血月消隐不见,阳光照进那栋房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后退一步,一下坐到了地上。 他身边,一道风起,云旗已经扑进了房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自由 “请你原谅我将要做的事情。”这句话还没说完,路林已经起身,扑向武桥。 武桥看着他,细长的眼睛眯着,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看着暴起的路林,右手紧紧一握。 路林前扑的身形突然一顿,躬身前倾,脸色巨变。 他伸出的手距离武桥的脸还有不足20公分,却再难寸进。 他的背一寸一寸弯下去,似后背负着千金重担,终于,他的手颓然落下,啪得一声撑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烤肉食材应声而碎,一片狼藉,但桌子却是完好的。 他整个人趴在桌上,胸口压着肉糜,面色通红,喘着气,费力地抬起头问武桥:“你,做了什么?” “我在你后背放了一道符。”武桥平静地回答道。 路林想起刚才见面时,武桥那个热情的拥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 “如果你选择帮我,可以不动手的。”武桥承认道,一丝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嘴角,却扫不掉他眼中的阴霾。 路林满脸通红,猛地大吼一声,后背抬起半尺,支撑片刻,又猛地落下,重重砸桌子上,这一下,桌上原本已经破碎的餐具食材彻底碎成了渣渣,汁水四溅。 武桥挥着手,将飞溅过来的汁水茶渣扫到一边,他看着路林挣扎,叹了口气说:“这道符,还有这张桌子,都是为了你特制的,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路林能感觉到背后的压力越来越重,连呼吸都越来越沉重。 他重重喘息了几下:“为什么?” 武桥低下头,将脸凑到他跟前,两人四目相对,可以看到对方眼睛中的自己,两个小小的人,被困在瞳仁里。 “路林,我只问你,八月那次,山君第三子在城里,住在傅潼那里,你知道这件事对吗?” 路林呼吸一滞,一脸震惊,他有些慌乱地将眼睛垂了下去。 武桥看着他的表情,缓缓坐直了身体,他俯视着路林:“那前几日,托你来找老四医治傅潼的,也是那位对吗?” 路林没有回答。 “看来是真的了。”武桥叹息着,这是他早知道的结果,却也是他不愿意承认和接受的结果。 路林继续沉默,用力挣扎了几下。 武桥看着路林,由于挣扎得十分用力,他比刚才更加苍白,头发被汗水浸透,就像是一个久病的人。这家店本是武家的产业,武桥亲自设计,亲手制作,将它变成了一个陷阱,用来捕杀他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他突然不知道,该同情路林,还是该同情自己。 “路林,我需要真相。八月的时候,我大哥在长老会面前讲了他自己的故事,但那个故事不完整,我希望你能帮我补全。” 路林没有再沉默,回答道:“八月的时候不说,一开始是因为不想牵扯莹莹,毕竟,以她和傅潼的关系,怎么都撇不清。之后,三少对她出手,我就不想说了。到现在,说了和不说,还有什么区别吗?再说,我说我完全不了解他的计划和动作,你相信吗?” 武桥明白了路林话里的意思,一开始是不愿说,后来是不能说,因为有些话,错过了时间,再怎么说都是错的。 “我相信,你说,我愿意相信你。”是的,他愿意相信,这个人是他的朋友,或者说曾经的朋友,他的朋友不多,他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路林眼波扫过自己的手:“有这么相信的吗?” 武桥笑了笑,右手动了动,路林慢慢地直起身体,他扭了扭脖子,晃了晃手腕,一屁股坐下,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餐桌:”把这些撤了,再上点新的,我有点饿了。“ 两人重新坐好,武桥倒了一杯酒给路林,路林一口喝了,又将空杯子推给武桥,武桥笑笑将酒斟满,路林又一口喝了,如是三次。路林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红润。 武桥看着他,不介意他将沉默延长。 在病床上的这段时间,他学会了很多,其中一样,就是耐心,耐心地等待断掉的骨长好,耐心地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叶从绿变黄,耐心地消磨掉多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时间。 他不介意等待,如果结果是他想要的。 路林将酒杯放下,看着他:“刘莹莹在你手里,对吗?” 武桥平静地摇摇头:“不,刘莹莹在小夜手里。” 路林的脸色变了变:“如果我拒绝你,你会怎么对她?” 武桥看着他:“你会拒绝我吗?” 路林的眼睛浸入了一点金色:“我没得选了,对吗?” “路林,你可以选择,只是要作好心理准备承受选择的代价。”武桥耐心的回答,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路林有一颗善良的心,总是愿意去帮助那些请求他帮助的人,可是他却不是很明白,有时候善良如果用错了地方,就会变成愚蠢。 路林低下头:“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武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路林还是一个固执的人,固执地坚持己见,可是,如果本身的选择是一个错误,还需要坚持吗? “路林,我有时候真的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有驴子的血统,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路林涨红了脸:“什么意思?” “人生就是一个接着一个选择,妖生也是啊。你愿意在这城里生活,不跟你父亲走,是选择;你喜欢刘莹莹,接受她的追求,是选择;你帮胡三传话给我,是选择;你隐瞒山君三子在城里的事情,是选择;你答应三叔给武家做磨刀石,是选择;你帮他找老四医治傅潼,是选择。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或者妖逼你。但是,一个接着一个选择之后,你就已经站在了现在的位置上,这个时候,再说是别人来逼你的,有意思吗?” 路林愣了愣,刚要开口,武桥接着说:“你可以说每一个选择都是无奈之举,可是,路林,有条件也好,有顾虑也好,你在做之前的每一个选择时,都是自己的心意,不是吗?不管什么原因,你没有拒绝胡三,是你让自己陷进这件事里,你答应他的时候,就该想到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就像你选择刘莹莹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把她拉进了你的世界,你再怎么护着她,她也终有一天要明白,你是个半妖。这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选择,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路林的脸色变了又变。 武桥长舒一口气,沉默片刻,缓缓地说:“路林,你总是说,自己不喜欢别人给的选择,你是不是觉得能够不选择,就是自由?” 路林疑惑地看了一眼武桥,继续沉默着。 “可是,你错了。真正的自由,不是可以不选择,而是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想要什么,但无论什么结果,会不会拖累别人或者自己去死,都不在话下。真正自由的,不是你,而是我大哥。他为了他的自由,完全不顾及武家会付出多少代价,完全不理会活下来的人会有多伤心。” 武桥轻轻的触摸着挂在颈下的那枚指环,是的,他的大哥自由了,却让他从此身陷囚笼,以亲情为围墙,以回忆为藩篱,以心痛为惩戒,他将自己囚禁其中,等待着属于他的自由。 路林的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的地震,他沉默着闭了闭眼睛,半响,才嘶哑着声音问:“那你呢?” 武桥苦笑一下,眼神中一片落寞:“我?我其实很羡慕我大哥,他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武家有这样一个自由的人就够了。至于我,我要为他的自由,为武家付出的代价讨回一个说法。这是我的不自由,也是我通往自由的路。” 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路林一动不动地坐着。 武桥也不催他,只是慢悠悠地自斟自饮。 半响,路林睁开眼睛,神色平静地望着他:“我之前的选择,的确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接受刘莹莹,帮胡三带话,救治傅潼,这些都是我选的,我没有拒绝,是因为我愿意这么做,既然是选择,总要顺心意才好。但有一点你说的对,既然选了,就要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后果。既然八月的时候没有说,现在,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武桥眼中的失望再也掩饰不住,但他依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想好了?” 路林点点头:“谢谢你的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杀 武桥微微一笑,举起了手:“有这么谢谢的吗?” 他的双手手腕处,不知何时各系上了一条土黄色的细绳,将两只手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把刘莹莹还给我,我们即刻离开,终生不再踏入山海城半步。” 武桥笑了起来,他将手腕举到眼前细细看了看:“路林,如果八月的时候,你同意离开,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可是,现在,太晚了。” 路林的手微微一动,细绳唰得开始收紧,细绳慢慢勒进肉里,手腕处泛起红色,武桥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我不想伤害你,把刘莹莹交给我。” 武桥收起笑容,盯着他,眼神变得咄咄逼人:“你已经伤害了。我武家收留你,帮你赶走你那混蛋父亲,容你在城里长大,对你照顾照顾有加,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呢?你帮着胡三和山君三子,害死我大哥,你觉得这些伤害,比起这个来,哪个更重?” 路林垂下眼帘,紧紧咬着牙。 “你说要顺心意,难道只有你有心意?我们武家的人都没有吗?你顺心意,你修自己的道,行啊,我告诉你,你终究成不了正果,得不了大道,因为,小二爷我,不乐意。”武桥狠狠地说完这几句话,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势斜斜地靠在椅子上。 腕间的细绳唰唰飞起,转瞬将武桥全身密密地捆了起来。 武桥哈哈大笑,一动不动地任他施为,只片刻间,全身上下被绳子捆着,像一只大号的粽子。 “对不住了。”路林说完,起身往外走。 “路林,要不要听我最后一个建议。”武桥在身后大喊。 路林的脚步一顿,侧头看他。 “你走不出这家店的。不如考虑一下改主意。”武桥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他不理会身上的绳索,只看着路林,眼神如一潭井水,幽深不见底。 “武桥,谢谢你曾经的照顾。”路林低声说着。伸出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武桥不言不语,安静地看着。 路林面前的空气中出现一道黑色的裂隙,路林面色一喜,双手一分,就要撕裂空间。手还未触及到,那裂隙就消失了。 路林的脸色沉下来,他不甘心地又试了一次。裂隙出现,如同淘气的孩子划开水面,留一道划痕,然后转瞬即逝。他终于放弃,转身看着武桥。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如同千山万水,他和他,遥遥相望,一个面如死水,一个全身绳索。 “我们终究还是要成为敌人,对吗?”武桥轻声问,“我在这个城里,算得上朋友的,也就你一个,从今往后,我就再也朋友了。” “那能不能看在曾经是朋友的份上,放了莹莹,你我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你放了她,我任你处置。”路林挥手,武桥身上的绳索松开,绳索如一条蛇,急速游走。 武桥右手一翻,伸手抓住了绳尾,慢慢将它扯了回来。绳索到了武桥的手里,左冲右突,似乎想要离开。武桥冷笑,双手紧握,有细微雷声响起,手指间闪电明灭。 路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武桥松开手,一团灰烬,轻轻飘落在地上。他站起身来,看着路林:“刘莹莹现在武家老宅做客,赶她走有违待客之道。” 路林一跃而起,随着他的身影腾空而起的,还有一道金色光柱,光柱将路林的身影笼罩其中。 整个饭店中庭变成了一枚泛着幽幽光芒的大琥珀,而路林,就像是嵌在这琥珀中的一只虫子。 光柱像是黏稠的金色液体,紧紧地吸附在路林的每一寸肌肤上,让他动弹不得。 武桥走到他面前,站定,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小夜低估过你,所以他付出了代价,我不会像他一样。我看过你每一场战斗的记录,知道你现在很强,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决定,不给你任何出手的机会。能用脑子,就不用动手,这是我在病床上学到的最重要的教训。” 路林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又震惊又愤怒。 “你知道吗?从你答应做武家的磨刀石开始,这家店就开始装修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定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万一你成为武家的敌人时,用来抓捕你。我曾经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里,让它就做一家普通的烤肉店,挺好的,厨师不错,肉很新鲜,啤酒永远冰得温度合适,满200还有折扣,多好。可是,天总不遂人愿,这一天还是来了,还来得这么早。”武桥环顾四周,店里的人早在两人动手时就已经走了干净。 “傅潼的房子周围,有一个巨大的掩灵阵,阵图和刺在胡三身上的十分相似,你知道的,对吧?山君的那个便宜儿子就用它躲过了天罗。你不同,你是半妖,你身上的人族血脉气息让天罗不会攻击你,而你半妖的那半血统,种族天赋是阵法和空间,所以你在山海城来去自由,所以你总觉得有一天你想要离开,天罗不会拦你,你狂化两分钟就可以把小夜揍成猪头,武家没有人拦得住你,是吗?”武桥拉过一把椅子,在路林对面坐下去。 “我想你大概没有想过,掩灵阵如果掩的不再是妖气,而是人的气息,天罗会怎么样对你?你是天生的阵法师,逆用掩灵阵,你肯定可以看得出来。所以,我为你特制一种酒,作用就是掩去你身上人类血脉的气息,这样天罗之下,砰,你就从半妖变成了妖。这道阵也是为你特制的,和天罗大阵同源,只有喝了酒的妖才能触发。我没有用天罗,因为我还不想杀你。” 即使有着法阵的光芒笼罩,也能看到路林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我不杀你,但会将你打回原形。至于刘莹莹,我也不会杀她,因为她是傅潼的好朋友,我需要她将傅潼和傅潼身后的妖引出来。但是我会让她觉得是你抛弃了她,她会继续过她自己的生活,她会慢慢忘记你。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你。” 路林的眼神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夜已经深了,武桥站在老宅的院子里,仰头望着天空,夜色是沉静幽深的藏蓝色。 不知道站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轻轻地,很有规律,伴随着细微的拖拽的声音。 武桥转过身,低头恭敬地喊了一声:“三叔。” 武子豪点点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武桥,这个他看着长大,最喜欢最器重的侄子,越来越沉稳干练,也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武桥的人明明在眼前,可却让他感觉他独自在一个遥远而寂寥的世界里。没人能走进那个世界,而武桥自己也不愿走出来。 武子豪着一身丝绸短衣,他瘦了很多,衣服轻飘飘的挂在身上。原本灰白的短发如今更短也更白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他慈爱的问武枫。 “睡不着,想点事情。”武枫轻声的回答。 武子豪指指回廊一角,那里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墩:“那就来陪我坐会。” 今天不是满月,但是月光却很大方,满满地铺了一地,如水似纱。 “你把那只小鹿抓回来关起来了?” 武子豪的声音很随意,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武桥淡淡地承认了,将傅潼的事情讲了一遍。他知道三叔肯定已经知道,但他还是仔细地讲了。 “他那个女朋友也抓回来了?”武子豪没有表态,而是接着问。 “她不能说抓,是小夜请她来家里做客。” “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决定就好,那姑娘和路林不同,是人不是妖,这些事情她都不知情,你约束着那些孩子,不要挟私泄愤,不要过了。族里有些不同的意见,我想你可能也听到了,不用管,我会处理的。” 武桥点头答应。 “报仇这种事情,武家人不做君子,也等不了十年,有了证据就速战速决。” “放心吧,三叔。”武桥看着武子豪,微微一笑。 报仇需趁早,趁热血未凉,趁敌人未远。 这不是武家的信条,是他们叔侄俩的信条。这一点上,他和他,同病相怜,又同仇敌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甘 傅潼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 光是睁开眼睛,就感觉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喘息都如受刑,呼出呼进的空气像是粗粝坚硬的砂纸,摩擦着喉咙,让疼痛纠结在胸腹之间,吐不出,咽不下。 眼泪慢慢浸湿眼眶,原本模糊的视线更是成了一团啥说不定的光影,分辨不出。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头刚刚抬起一点,就有剧痛袭来,像有人拿满是尖刺的狼牙棒狠狠给了一下,她倒吸一口凉气,颓然倒下,胸腹间的刺痛缓缓散开,她忍不住重重地咳嗽起来。 像有一只小恶魔在从她的肺里冲到喉咙,一路杀伐肆意,让她咳得停不下来,眼泪汹涌而出,脸涨的通红。 有一只手伸过来,帮她微微侧过身去,然后在她后背轻轻的拍着。 傅潼一愣,呼吸一滞,咳得更厉害了。 待这波咳嗽终于止住,傅潼喘着气,那只手拿柔软丝巾轻轻帮她拭去眼泪。 她挣扎着努力讲视线挪到那只手上,再移到那只手的主人脸上。 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圆圆的黑框眼镜后面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张脸很普通,像是大学里常见的男生。 “你是谁?”傅潼的声音嘶哑低沉,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叫白泽。” 傅潼皱着眉头,这名字她好像听过。她低声重复了两遍“白泽”“白泽”,有记忆遥远而模糊,似乎隔着重重帷幕。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慢慢来,放心,我不是坏人。”白泽的笑容很真诚很阳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他。 傅潼的头有些疼,昏昏沉沉,她努力地在凌乱不堪的记忆里寻找白泽这个名字。 终于,“你是子期的老师?” 白泽的眼神闪烁不定,微笑着点头“是我。” 没有再等傅潼说什么,白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傅小姐,你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先睡一会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们再慢慢说,好吗?” 他声音里有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的手很温暖,一下一下,傅潼的眼睛又忍不住闭上,沉沉睡去。 凝视着她的睡颜片刻,白泽起身,走了出去。 君子期听到白泽进门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着急地问:“她怎么样了?” 白泽走到他床边,对坐在床边的云旗说:“你去辰先生那里看看他的情况。” 云旗眼睛上的锦缎已经摘掉,一双亮晶晶的黑色大眼睛看了一眼君子期,点点头起身走了。 白泽在他的位置上坐下:“身体很虚弱,还需要静养,神志有些恍惚。”他看了着君子期,后者正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过,她记起我来了。” 君子期皱起眉头。 “她识海震荡,损耗过大,已经有了损伤,我没有太仔细探查,怕她会有应激反应。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她神识之中已经没有他物,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就会没事。”白泽仔细解释了几句。君子期点点头,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她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倒是你,刚养好伤” “这点伤不算什么,会好的。” 白泽有些气恼,可他知道君子期的性子,想了想,只是问道:“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辰先生居然是我的师伯,真是没有想到。他有说过他的计划吗?”君子期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神识大伤,本命法器受损严重,他的伤其实比白泽以为的还要重。 “他提过一点,傅小姐是灵珑新主,他要带人走。” 君子期咬了咬牙:“你答应了?” “那镯子真是傅小姐拿到的?”白泽有些紧张,这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君子期看一眼白泽,低下头:“对不起,老师。”他觉得有些羞愧,这镯子他孩童时代曾戴在身上多年,却不曾想长大后却不肯认他。 白泽长叹一声,声音里掩不住的失望。半响,才幽幽地说:“所以,你才把那把刀放进她身上?” “老师,对不起。”君子期低声重复着,他也曾满怀信心,以为势在必得,谁曾想,它却选择了一个陌生的人类。当傅潼拿起灵珑的一刻,他在旁边,心里很是嫉妒,甚至隐隐恨意,他求而不得,她却轻而易举。也就是那一天,他知道她是特别的,虽然不知特别在哪里,但却下定决心要将她留在身边。他将本命法器给她,一场豪赌,如今,结局未到,怎么能这么将她拱手让人? 君子期微微起身,急切地看着白泽:“不能让傅潼跟苏辰走。” 白泽看他神情严肃,苍白的脸色因为着急出现了一丝红晕,忍不住又叹口气,起身将君子期按回床上:“别着急,躺好。慢慢说。你那刀虽然损伤的厉害,但好歹保住了,总有办法慢慢修复,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现在山君需要灵珑,她是新主,总不能太勉强人家。” 君子期摇头:“是的我承认,我确实是不甘心,她是我先发现的。” 他停了停,有些不甘心的咬着牙,“但,不光是为这个,老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噢?是你在梦魇之月里看到了什么?吗?”白泽想了想问道。 “我,见到了,母亲。” 白泽愣住。 听完君子期的讲述,白泽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又坐回沙发,看着君子期认真的说:“梦魇之月,我自己没有经历过,但是据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毕竟是梦境。傅小姐不忍心她父母早亡,所以执着于多陪陪他们,她的执着在梦境里成真,可能会影响到你,让你想起夫人。所以单说这个,倒也解释得过去。” “可是,为什么会是那一段?我的意思,如果只是被傅潼思念父母的执着影响,我应该想起的是和母亲在一起最开心最特别的时刻。像傅潼,她会一直重复高三毕业前的日子,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段和父母在自己家一起生活的时光,”君子期伸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头开始痛起来:“那我也应该想起这样的特殊日子。” 白泽揉了揉鼻子:“你的意思是,这段记忆太平常,不应该出现?而它偏偏出现了。” “第二种可能是,这个记忆很特别,只是我们还没有察觉出特别之处在哪里?”君子期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先说第一种可能,不该出现,却出现了,就是说,有人影响了梦魇之月”白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的眼睛里透漏出一丝惊恐不安。他觉得嘴巴有些干,有答案呼之欲出,他却说不出口。 “或者是影响了梦魇之月里的我,故意让我看到”君子期没有理会白泽,接着他的话继续说。 “可是,理由呢?他为什么要你看到这一段记忆?”白泽摘下眼镜,拽起衣服一角开始胡乱地嚓起来。 “那是我小时候选影卫的”君子期脸色大变,像是有人将一桶白色颜料倒上来,他整张脸变得只剩下眼睛是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细细一条线,如刀刻一般。 “云旗!”白泽和君子期同时大喊一声。 话音未落,白泽的身影已经暴起,飞掠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我不同意 白泽的身影刚消失片刻,门被推开,苏辰走了进来。 君子期看着他脚步轻快地走到床边,在沙发上坐好,微笑着问道:“伤好了?” 苏辰点点头:“好多了。” “老师去找你了,你看到他了吗?” “嗯,看到了。可是,我想,先跟你谈谈。” 君子期闻言,调整了一下姿势,安静地看着他,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在他的身侧,他好像身处阴阳两分的交界处,一侧是通透阳光,一侧是微暗阴影。 苏辰笑这说:“我把你救出来,不道声谢吗?” “辛苦师伯了。” “还好。只是有件事情,还需要跟你确认一下。傅潼的身体很虚弱,我想还是将她带回人界修养,那道传送阵我进来的时候损坏了” 君子期打断他的话:“老师是最好的医者,傅潼留在这里养伤就好。” 房间里安静下来。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视线交锋,凌厉胶着,谁也不肯退半分。 片刻后,苏辰微微笑了一下:“她是灵珑新主,小白答应过我的。” 君子期笑了笑:“老师告诉我了,他答应你可以去祭拜师祖,这是学生该做的,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拦着。” 苏辰微笑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至于傅潼,老师是答应你了,但是,很遗憾,一来她受了伤,不方便远行;二来,她,是我的人,我,不同意。” 苏辰哈哈大笑:“她是你的人??这一点,我,不同意。”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来算算别的账。” “好,先说我把你从梦魇之月里救出来,这个怎么算?” “救这个词,不太准确吧。”君子期淡淡地回应。 “怎么?这么快就想不认了?” “本来就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认?” “那你所谓的事实,是什么?” “我更喜欢合作这个词。” “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你在人界会选择律师这个职业了。” “过奖。” 苏辰笑了笑,身体靠在沙发上,将一双脚翘到君子期的床边:“我很好奇,你的底气是什么?” “师伯面前,不敢谈什么底气。”君子期客气地回答。 “那就是没得谈了?”苏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直直望着君子期。 “还有很多可以的谈,比如说,你在梦魇之月里,是怎么坑我的。” 苏辰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我?坑你?” “怎么?这么快就想不认了?”君子期看着他笑:“我去寻刀的时候,你在傅潼的家里做了什么?我看到的幻境,是你做的吧?” “你看到了幻境?是什么?”苏辰一脸无辜。 君子期不理会他继续说:“我赶去傅潼家里的时候,那道桥消失,也是你做的吧?” “你刚才虽说不承认我救了你,但也说了,我们是合作,我为什么要这么坑自己的搭档呢?” “为了伤我,在梦境里是搭档,但是出来之后,我们就成了对手,所以你既要跟我一起破月,又要让我受伤好无力拦你带走傅潼。所以你故意跟我分开,设计好,让我受伤。“ 苏辰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脸上一幅“请继续说下去的”的表情。 “你在入梦之前就跟老师约好,要他出手助我破梦魇之月,其实是借他的力量来掩饰你。最后一击,我能感觉到我的刀有片刻失去了联系,接着就撞上了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折损严重,差点就此毁掉,我开始以为那是傅潼。但是,其实,那是你对吧?” “呵呵,为什么说是我?” “那把刀是我的本命法器,它伤到的人会留下特殊的痕迹,老师查过傅潼的伤势。”君子期微微一顿,冲苏辰伸出左手:“师伯不介意的话,能否把你那枚荷铃拿出来看一看?” 苏辰微微一笑:“最后那一下,你和小白里外合击,力量太大,傅潼的神识虽然强大到能召唤梦魇之月,但当时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若那一击若不是我拦了一下,只怕她现在人已经没了。” “你当时要我全力出手,你说有办法保她神魂完好。” “我的办法就是将你那一击的力量控制到可以唤醒她又不会太伤害她的力度,现在她不是神魂完好吗?“ 君子期冷笑:“原来,师伯才应该是做律师的那个。” “彼此,彼此。我更喜欢做厨师。”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阳光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 “云旗呢?”君子期终于开口。 苏辰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一些:“你说那只小狗啊?他叫云旗?名字起得不错。” “我母亲起的。他在哪?” “当初胡三带你去见我的时候,我得承认,我有些失望。连灵珑都不肯认你。不过,后来你倒让我刮目相看了。七天,就让山海城天翻地覆,让武家损兵折将,长房长子都折了,了不起。”苏辰轻轻地鼓掌。 君子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你这么厉害,我自然得小心一些。再加上我那小师弟,你们俩联手,我真的没有把握,所以”苏辰冲君子期眨了眨眼睛。 “那你现在有把握了?” “呃,这么犀利的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呢。”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她?”君子期伸手揉了揉眉心,他神识受损,和苏辰的谈话让他的头隐隐痛起来,“别跟我说什么灵珑之主,我母亲是上一代灵珑之主,也没有见你守在她身边。”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肯放她走?本命法器都不要了?”苏辰盯着他。 “她就是我的本命,我喜欢她。”君子期简单地回答。 苏辰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你母亲,她是不是教过你,一个谎言,简单粗暴理直气壮地去说,就会听起来特别像真的?”他眼睛眯了眯,盯住君子期:“我守了你母亲前后三百年,你出生后我才离开。” 君子期愣住。 苏辰将身体前倾,凑近君子期:“你母亲和我同族,灵珑认主之前,我就已经认识她了。她曾经在我师门学艺,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是勉强说起来,她算我半个师妹,小白以前一直喊她小师姐。” 君子期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苏辰微微一笑,凑得更近:“不然你以为,小白为什么会愿意做你的老师?你母亲死后,灵珑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说完,他坐回沙发,斜斜地倚着靠背,目光依旧落在君子期的身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能听到君子期略有些凌乱地呼吸。 半响,他抬起头,看着苏辰:“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你,老师也没有提起过你。” “他们,当然不会提起我。”苏辰的笑容变得略有些灰暗。“这些旧事,我说了,你未必会信,回头还是让小白告诉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往事 白泽推门进来的时候,君子期正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他的目光越过窗户,望着庭院里郁郁葱葱的大树,望着树梢间透过的斑驳阳光。那些光,闪烁着温暖的色调,将他的眼睛染成琥珀的金色。 “我被师兄的阵困了一会,刚出来,你没事吧?”白泽着急地说。 君子期摇摇头,将视线转到白泽身上,“他找我聊了一会,就聊会天,没事。” 他指了指床边的沙发,苏辰刚刚坐过的那把:“坐吧。” 白泽摇摇头:“云旗还没有找到。” “不用找了,他在师伯手里。”君子期看到白泽神色一变,连忙接着说:“他现在没事,不用担心。师伯只是想要保证,等傅潼伤好些时,我会放他们走。” “你答应了?”白泽长舒一口气,推了推眼镜。 君子期点了点头。 白泽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间,最终,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老师,有什么要说的吗?”君子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又有些尖厉。 白泽摇了摇头:“子期,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不再需要我帮你拿主意了。”他边说边走到沙发边,慢慢坐下来。 君子期将视线又移向窗外:“老师,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辰先生是你的师兄?还有他认识母亲?他曾经是母亲的保护者?是真的吗?” 白泽垂下头,身体深深地陷进沙发里,他的样子,看上去又疲惫又无奈。 君子期没有催促他回答,两个人各自沉默着,一时间,房间显得空荡荡的,阔大的有种奇特的焦虑感。最终,当白泽的声音响起时,甚至有轻轻的回声,像是他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轻声低语:“你母亲,和大师兄是同族,只是大师兄大她很多,你母亲出生时,大师兄已经在师门学艺了。后来,你母亲长大一些,需要一个老师教导她,她是王族,不能真的入门,所以就以旁听的身份,在师门学习。我入门时,你母亲已经在了,当时正在跟大师兄实习,我开始时候的一些基础课目,还是你母亲教的。” 君子期脑海中浮现出年少的母亲教导年幼的老师的场景,顷刻间有一种小小的带着刺痛的伤感涌上喉头,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样过了好些年,”白泽继续说,“后来,有一年春天,你母亲自己溜出去到海棠花溪游玩,遇到了山君。” 白泽的声音变得缓慢又清晰:“那时,山君已经婚配,有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但他对你母亲一见钟情,偷偷跑来找她,被大师兄发现,打了出去。”说道这里,白泽微微一笑,“那时候的大师兄,真是帅啊。” 君子期想着苏辰那张脸,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你母亲就一直待在亭山,山君也没有再出现,可是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被当时的君后知道了,她一口咬定,天狐一族,天生媚骨,不知自重诱惑山君,于是,找人来杀你母亲。你母亲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死了,她后来身体一直不好,就是那次落下的病根。” “事发之后,天狐一族和大师兄都很生气,大师兄趁着你外公跟山君交涉的时候,杀上崤山。那一天,他杀了所有参与刺杀你母亲的妖,据说,山君大殿的地面都被血染红了。 君子期想着当年苏辰的英姿,突然明白为什么白泽对苏辰尊敬有加了。 白泽深深吸了一口起,慢慢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开始熠熠发光:“如果事情到此结束,大师兄还不至于被这一届流放,在山海城里那么多年。” 君子期也坐了起来,倚在床头,盯着白泽着急地问:”他做什么了?” “他去诱惑了君后!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君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伤了山君,据目击者说,君后是真的下了狠手,状若疯癫。君后清醒过来后,羞愧难当,没多久就自杀身亡,她留下了一句话,就四个字:苏辰害我。” 君子期愣在当场。白泽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笑了起来:“你现在的表情,应该跟我当时差不多。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们所有师兄弟又骄傲又担心。此后,大师兄被全界追杀,有很多次,传言他已经死了。一直到山君和你母亲的婚事确定,追杀才缓下来。不过一直到现在,他的名字还依然在红榜上。” “老师,”君子期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语音里透露出颤抖,而且抑制不住:“我母亲,她,嫁给我父亲,是为了,为了“ “子期,”白泽温柔地打断他,“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实,但我不能告诉你没有证据的猜测。” 君子期抬头望着他,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咄咄逼人:“那就是说,你也这样猜测过?” “子期,什么样的猜测都有,更离奇c更不堪的都有,对于未知的事情,有各种猜测,这很正常,我们都是有好奇心的。但是,再多的猜测,与唯一的真相比起来都毫无价值。我只能告诉你,你出生后不久,大师兄就在人界出现了,此后这一界再没有他的踪迹,一直到前天。” 君子期沉默下来,他感到愤怒从心底汹涌而出,却不知道这愤怒出自哪里,该如何宣泄。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父亲和母亲之间隔着一道鸿沟,他曾经希望时间和自己的努力能让这道鸿沟被修补,然而一直到母亲去世,这两样东西都没有起到作用。 他年少时候曾经以为这道沟是因为自己,不然为什么父亲从不允许他居住在山君子嗣应该居住的崤山?他曾经拼命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却不曾想,划下这道鸿沟的,不是自己,而是一段他不曾知晓的过往。母亲是被迫嫁给父亲的吗?父亲的疏离是因为从不曾期望他的生出吗? 他正在心绪难平,一只手伸过来托起了他的脸,白泽强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子期,不要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妄自揣测你的母亲,她值得你最大的尊重。也不要有丝毫怀疑她对你的感情,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你。这些过往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 君子期看着白泽的眼睛,看着那一双墨色瞳孔里小小的自己:“我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天方夜谭 傅潼从一个幽深暗沉又冗长的梦里醒来。她觉得脑袋有些疼,身体像是被卡车碾压过遗弃在路边,然后又被一群放学着急回家吃饭的孩子奔跑着踩过。 她想继续沉睡,可是疼痛拒绝让她寻找到到躲避的温室。于是,她挣扎许久,只能慢慢起身。 她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间很大的卧室,床一侧的门虚掩着,另一侧则挂着落地的窗帘。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分辨不出具体的时间。 房间里的家具很少,设计简洁,制作精美。 傅潼环顾四周,觉得头更疼了。她努力的在疼痛中寻找出通往回忆的那条正确小路,最终只记起君子期的房间和那道门后的巨大庭院,庭院里的灿烂阳光,和阳光下冲她微笑的黑发少年。 她觉得有恐惧不断袭来。她沉溺在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洪流里,无法呼吸,四周充满了未知的黑暗和在黑暗里蠢蠢欲动的怪兽。 深呼吸了几次,她扶着额头慢慢走到了窗帘边。窗帘是厚重的天鹅绒,绣着几道暗金色的线,缠缠绕绕,如同百褶裙上的精美绝伦的腰线。她伸手拉住窗帘,咬了咬牙,猛地来开。 乳白色的月光冲了进来,倾泻了一地,将傅潼笼罩其中。有微风紧随其后,房间里多了些清爽和新鲜。 窗帘后是一个大大的露台,她慢慢走过去,站在露台边,视野里是一片幽暗丰饶的山谷,各种各种的树木在月光下堆叠出层层暗影,整个山谷呈现出浓淡不一的靛青色,她记起有个英文词组叫做“一nce a be 一一n”,意思是千载难逢。可没有想到,原来在极致通透的月光下,一切真的会是蓝色的。这幽暗的蓝色,虽然寂静,却美得无比强盛。一时间,让她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好了几分。 她凝视着山谷,那里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任何人工的建筑,一切都是自然而原始的美,她又觉得有几分凉意。在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动过逃离的念头,可是一旦真的远离,就又会开始想念辉煌的灯光和汹涌的人潮。 傅潼深呼吸了几次,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她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却又有超越现实的感觉。 她回过头来打量自己所在的建筑,却发现她的房间并不是唯一的。有很多窗,一样朝着山谷方向,却只有她这间亮着灯光。 这是一栋巨大的建筑,大半隐在繁茂的林木之间,如一尊沉默的巨兽,看不清轮廓。 周围很安静,微风送来树叶沙沙的声音,像是山谷在轻声细语。傅潼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在空气中回荡,声声震耳。 她抬头看月亮,它挂在辽阔的天空中,用它的光亮驱散着藏在林叶间缝隙中的阴影。 ”只有你跟平常一样啊。”她喃喃自语。 “咳,咳。”身后传来两声轻咳,像是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的时候,略有些尴尬的前奏。 平地惊雷般,傅潼被炸得惊叫一声。她霍然转身,一脸惊恐的看着身后几步远站着的一个男人。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男人说这退后了一步。 傅潼待心跳稍稍平息了一下,定眼看他。一袭白衣,清爽挺拔,月光下,微笑的脸如玉雕一般,这是一张漂亮到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辰先生?”傅潼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声惊呼。 苏辰微笑着点点头:“看来你还记得我。我没有恶意。看你醒着,过来打个招呼。” 傅潼长长呼出一口气,在阔大空旷的环境里,乍见一个认识的人,即使不算熟悉,也让人莫名的有些心安起来。 “我做了点宵夜,你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吃一点?” 傅潼望着面前的食物发呆,一碗面,一碟咸菜,三样小点心,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刚才苏辰问她要在哪里吃,她选择了室内。室外辽阔的让人心悸,她突然想念城市里的路灯。 房间里依然只有一盏台灯,苏辰笑着解释:“有点暗,傅小姐你可能有些不太习惯,只是我们平时不太用灯,已经再去准备了。” 他的解释并没有让傅潼心安,反而更添恐惧。傅潼看了看面前的食物,又看了看苏辰,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问:“外星人?” 苏辰一愣,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傅潼接着问:“神仙?” 苏辰接着摇头:“不是。” “那,妖怪?” 这一次是点头。 傅潼忍不住身体后撤,后背抵上餐椅背,又冷又硬,几分生疼。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苏辰再一次保证。 傅潼看着他的脸,是啊,凡人怎么漂亮到如此程度。 “那你抓我来做什么?” 苏辰失笑:“没有人抓你来,你自己走进了那个传送阵。” 傅潼想起那道门,“多来a梦的任意门?” “不太一样,不过你也可以那样理解。” “你知道多来a梦?” “我在人界生活的时间超过你的想象。” “人界”两个字让傅潼沉默下来,她想了想,问道:“我还能回去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的话。” “真的吗?”傅潼的眼睛一亮,“那道门在哪?” “嗯,我想你现在恐怕不能再从那道门回去了?”苏辰回答道。 “为什么?” “一来,那种传送阵不是设计给人类使用的,你的身体承受不住,来的时候已经受了伤,以你现在的身体,再来一次,恐怕会有不可逆转的伤害;二来,那道门现在已经毁了。” 傅潼的眼神一黯,旋即又亮了起来:“那还有别的门对吗?” 苏辰点点头:“是还有的别的门。但是这种远距离的传送阵,对人类,嗯,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都不太友好,你要想使用传送阵回家,得先把身体养好。”说完,他将桌子上的食物往傅潼面前轻轻推了推。 。 傅潼将餐盘上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肚子饱饱的,她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连身上的疼痛也轻了几分。 她捧着红茶,小口地啜饮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苏辰。 苏辰耐心地微笑:“你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傅潼又低下头去,她还是不太习惯对着这样一张脸,人们常用艳光四射不能逼视来形容女子,殊不知男人漂亮起来同样让人不能直视。 “嗯,那道门,是在子期,我是说君先生的房间里,所以。。。”她犹豫着,说不出“妖怪”那个词。 “是的,他也是。”苏辰接过她的话。 “那白泽?” “也是。” “他的叔叔,呃,不用问了,肯定也是对吗?” 苏辰点点头。 傅潼咬了咬牙:“还有谁是?” “你见过的?云旗。” 傅潼皱起眉头,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这个名字,“是那个穿一身黑衣服,眼睛圆圆的男生?” 苏辰点点头,笑着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毛毛。”他冲傅潼眨了一下眼睛,“他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傅潼的嘴巴张大了,半天没有合上:“那条,那条,狗狗?” 苏辰点点头:“他是君子期的影卫,八月的时候受了重伤,现了原形。” “原形?”傅潼觉得头又开始疼了,怪不得那个男生在初见她时一脸惊喜,原来曾是旧识。傅潼想起曾经几次抱着它入睡,头更疼了。“那个小子期,也是原形?” “那倒不是,只是他也受了伤,用了一种疗伤的密法。” “天山童姥?”傅潼很想现在晕过去,她想起八月时候,自己以为他年少瘦弱被人欺,为此还和他父亲争辩,现在想起来,她才理解为何当初君怀玉看她的眼神那般奇怪。 “哈哈,”苏辰大笑起来,“不一样的,不过,你这样理解也可以的。” 傅潼叹气,她这半晚所接受的信息量已经大到让心脏血压的抗压强度直线增强,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天方夜谭的故事里,要努力寻找出那句“芝麻开门”一般的咒语,好让自己早点从大盗的山洞里离开。 “还有吗?”她弱弱地问,让该来的都一起来吧。如果这是梦,就继续荒唐,如果这是现实,就给她一个痛快。 “路林,算是半个吧,他是半妖。”苏辰淡淡地扔出最后一枚炸弹,傅潼手里的茶杯滑落,她的人猛地站起来,盯着苏辰,一脸震惊。 苏辰附身向前,伸手接住了她的茶杯,轻轻地放回到桌子上。 傅潼脑海中一片混乱,苏辰这句话掀起的惊涛骇浪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在滔天巨浪中浮沉,却找不到出口。 “呼吸,呼吸,没事的。”有人轻抚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慢慢喘出一口气,转过头望着苏辰,轻声问:“莹莹知道吗?” 苏辰想了想:“应该还不知道。” 傅潼看着苏辰,恳求道:“能给我一杯酒吗?” 傅潼将一杯酒一口吞下,她喝得有些着急,像是怕有人夺了酒杯去。 不知道是什么酒,入口几分香甜,却后劲十足,如刀割一般滚下胸腹,身体着火了一般,在脸上烧出两团红晕。 傅潼将酒杯重重放下,盯着苏辰问道:“为什么?”重音在后两个字,狠狠地,有几分凶悍。 苏辰看她泛红的双眼,透出狠戾的光,声音却有一丝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们为的是什么?你,君子期,路林,究竟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君子期的声音响起,傅潼转过头去,看到君子期坐在一架轮椅上,安静地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选择 苏辰眼波扫过君子期的轮椅,微微一笑,对傅潼说:“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可以喊我。”便走了出去。 傅潼看他的白衣消失在门边,有些许失神。 君子期的轮椅无声滑过来,轻声问她:“怎么啦?” “没什么,”傅潼摇摇头,“只是觉得,他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是的,这漂亮男子,总是微笑着,可是却总让她觉得这行止从容背后,其实是万物看淡的冷漠寂寥。 君子期的嘴角弯了一弯,没有说话。他看不透苏辰,也纠结于他与母亲的过往,那些渐渐掩没的往事里,他究竟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 红茶杯再一次捧在手里,傅潼安静地坐着,像是镶嵌在沙发里的一个人偶娃娃,只两颊的红晕还有些生机。 君子期细细地讲了天罗阵,山海城,人妖两界,还有武家和路林。 他讲了很久,傅潼安静地听着,如果不是她时不时抖动的睫毛,他甚至怀疑她听到睡着了。 半响,他终于讲完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微风吹来不知名的花香,清清淡淡,在空气里萦绕不散。 “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你选了我,是为了什么?”傅潼有些疲惫地问道,那杯酒的力道散开,她开始觉得累,一种慵懒倦怠的累,从骨子里一点一点透出来。 “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没有背景,没有钱,不能干也不漂亮,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所以,为什么呢?” 君子期微微一笑,看着她说:“傅潼,不是我选了你,是你选了我。” 傅潼呆呆地望着他,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答案。 “你知道吗?那天在车站,那棵树下,是有阵法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到我。我站了很久,久到以为会那样抱着云旗一起死去,有数不清的人在我面前走过去,可是没有人回头,没有人看到我,只有你。” 傅潼被这答案震到魂飞魄散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 “我没有对你用任何法术,当时我也已经无力对你用法术,我没有诱惑你,是你自己选择带我进城。傅潼,我真的很庆幸,你看到了我,而且你没有不管不问。在人界,你或许是最平凡的,但是对我,你是最特别的存在,你救了我,救了云旗。”君子期望着傅潼的眼睛,由衷地说。 君子期从傅潼房间里出来,看到苏辰正倚在走廊里,含笑望着他。 君子期抬头看他笑容,打量片刻说:“她说你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看起来是真的。你还是不要笑了。” 苏辰一愣,揉揉脸:“习惯了。”他站直身体,“你没有伤到要坐轮椅这么夸张吧?” 君子期笑了一下:“懒得走路。帮忙推一下?” 苏辰哧笑了一声,不理会他,转身向前走去。 君子期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远处的天幕已经泛起淡淡的粉色,山谷间的蓝色渐渐褪去,深浅各异的绿色慢慢热闹起来。 苏辰头也不回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还好,有点累,睡了。” “天一亮,我就和小白出发了。” “云旗还我。” 苏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君子期,一字一句的说:“等我走的时候,一定还你。” “我已经答应让你带她走了。” “可是你没有答应让我们回人界。我可不想刚离开你家就得把人送回来。”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相信,只是我讨厌不确定。” “处女座?” “呵,你相信人类那些玩意?” 两人伴着嘴,走到了门口,门外有一个大大的平台,一角种着一棵巨大的木棉树,枝繁叶茂,树荫掩了大半平台。 苏辰看着这棵树,眼神闪烁不停:“我记得,亭山就有一棵这样的树。也有这么大,你母亲小的时候,很喜欢爬到上面去玩。” 君子期从轮椅上站起身来,走到树下,伸手抚摸着树干,上面有几道刻痕:“这就是那棵。我小时候也爱在上面玩,这些是我拿刀刻上去的,因为这个被老师揍了一顿。” 苏辰哈哈笑了起来:“这树精最爱告状。” 君子期转头看着他,轻声问:“你和母亲,你,你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辰打断他,“可惜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人类总说,我们妖族不懂感情,其实,人有七情六欲,妖也有。这感情有很多种,若仅仅以亲情,爱情,友情区分,未免太过简单草率。我和你母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情侣。我做那些事情,也不仅仅是为了她。是的,我承认,我爱她,但不是以男对女的情爱,我爱她就像我爱这世间的美食,就像我爱你这山谷里的美景,就像我爱雨后的彩虹,因为她和它们一样,都是美好的事物。如果有妖不问青红皂白夺了你的美食,毁了你的美景,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拔剑?” 君子期吃惊的望着苏辰,突然有些明白了眼前这位白衣胜雪的如玉男子,他欣赏这世间美好的一切,并愿意守护这些美好。 “还有,不要随意猜测你的母亲,她是这一界最美好的妖,最好的朋友。她和我之间,本没有太多的故事,只是世间多有好奇而不知情的爱胡乱猜测编造,你不要这样做。”苏辰的话有些严厉,听起来像是长辈在教导晚辈。但是君子期没有反驳,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脸有些微红。 “至于她和你父亲的故事,我想,你还是应该去听听当事人怎么讲。” 君子期点点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苏辰微微一笑,坦然受了。 武桥站在老宅那栋小楼的天台上,望着天。 黎明的天幕,有最清淡的蓝色,在东方渐渐晕成明快的粉红。星星都已经消隐不见,偶尔有亮光一闪即逝,分不清是星光还是飞机的灯光。 这世界将要醒来,这座城市将要醒来,而他还未曾睡去。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武桥转过身,看到一脸疲惫的武夜走了过来。 ”哥,都安排好了。” 武桥点点头:“昨晚没睡?” “刘莹莹一直在哭,天快亮时才睡着了。”武夜用手揉了揉脸,不过几天,他明显消瘦了很多。 武桥仔细打量他,半响沉声说:“你回来帮我吧,那边交给清流他们去盯着。” 武夜想也不想,摇着头说:“不用。我搞得定。” 武桥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才犹豫着说道:“小夜,你是不是对刘莹莹太过用心了?” 武夜一愣,“哥,你说什么呢?” “太过用心,就会在意,在意了,就很难再放手了。”武桥望着武夜满是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武夜哈哈一笑:“就她?你想太多了,怎么可能。” “事情结束之后,就让她忘了吧,全都忘了。” “好。”武夜痛快地答应了。 武桥依然不放心,大哥的例子在前,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霸道肆意,哪里讲什么道理,再多的自信,也不过是虚张声势。他担心的看了一眼武夜,心里默默地叹了声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不告而别的两个人 武夜离开老宅,边往外走边打了几个电话。待交代清楚,回头一瞥,正看到武桥的身影消失在小楼的拐角处,一袭黑衣,消瘦挺拔,如黎明阳光下将要消失的一道阴影。 武夜愣了愣。二哥在八月之后变了许多,他变得沉默,阴郁,可是眼睛里却有火在烧,那道火一直灼烧着他,从灵魂到,似乎要将他所有曾经的丰饶和快乐都燃烧殆尽才肯罢休。传送阵暴露之后,武桥眼里的火焰更盛,也更深。 长长地叹一口气,武夜转身向外走去,如果这把火要将二哥点燃,他不介意一起燃烧;如果二哥要用这把火把世界烧掉,他也不介意再添些柴。 武桥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可是小区里已经热闹起来。小区仅有的中心广场现在是遛狗者的天下。各种大大小小的狗狗们撒欢打滚,追逐嬉戏,狗主人们在旁边或聊天,或训狗,或发呆,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是小区居民晨起听到的第一道声音。 武桥缓步从小广场边上走过,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不论人或者狗,都屏声静息,默默地看着他。整个广场变成了鸦雀无声的t台,武夜是唯一行走的恶魔。自从那次扔出一只哈士奇之后,他又扔过几只狗,从此一战成名,小区的狗见他就躲。狗主人们打他不过,骂他不过,赶他也赶不走,他就这样嚣张跋扈成了小区所有养狗人的恶梦,于是也渐渐习惯躲开他。 待他的身影消失,小广场上像是有人按下了声音的开启键,瞬间又热闹起来。狗和人都松了口气,一下子从他的阴影下走出又活泛起来。 武夜回房,到卧室里,先打开窗边书桌上的电脑显示器。并列的两面大屏幕,安静的黑白分明。 左边的屏幕上是一间客厅,画面静止如照片。 右边的屏幕上是一个阳台,有一道通往卧室的门半掩着,窗帘拉着,有风过,窗纱飘荡几下,又恢复平静。 他看了几眼,将摆在一边的耳机戴上,侧着头听了片刻,然后将耳机放下,和衣倒在床上,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武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阳光正好。他肚子饿到有些疼痛。低声骂了两句,他拿来手机看了看,又起身看了看屏幕,一切如他睡前一样。 沐浴,泡面,他端着碗在屏幕前坐下。 面吃到一半,终于看到阳台的门被推开,刘莹莹走了出来。她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头发凌乱,整个人颓败如将要凋谢的花。 她朝外头看了看,就又缩了回去。片刻后,客厅里出现她的身影,她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身形有些摇晃,脚步轻飘飘的。 武夜盯着屏幕,他有些无端的紧张。 刘莹莹晃荡到厨房门口,停了下来,身体摇了几下,缓缓倒了下去。 武夜狠狠地骂了一声,那声骂还没有落地,人已经冲了出去。 刘莹莹紧闭着双眼,侧身躺在地板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条从鱼塘里跳出水面的鱼,干涸地失去了颜色。 没有了那道屏幕,她的脸色比监控上看上去还要苍白几分,面青唇白,眼睑下一圈乌黑。 武夜忍不住叹了口气,蹲坐在地上将刘莹莹上半身拉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外伤。 放下心来,武夜略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她和想象中一样小巧,安静的停在他胸前,如一个乖巧的娃娃。刘莹莹总是风风火火精力充沛,他从未见过她安静模样,忍不住低头看了两眼。 刘莹莹算不上大美女,如今憔悴不堪连先前的几分甜美可爱都失去了,只余一张巴掌大小脸,柔柔软软地贴在他胸前。武夜撇了撇嘴。 她比想象中要轻,身上没有几两肉,有的那几两还长到脸上去了。武夜一边想着一边将她轻轻地放到沙发上,他抽出手臂,右手缓缓滑过她颈后裸露的肌肤,细滑柔软,带着温热的体温,一点一点透到他的手臂上来。 他如遭电击,下意识地将手臂猛地抽出。力道有些大了,刘莹莹的肩膀被带着朝外滑下来,向着地板坠去。 武夜忙将抽出的手臂一转,手掌拖住了她的脖颈,左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放回到沙发上。 这一次,一点点慢慢松手,还没起身,刘莹莹伸手抓住了他右手臂“斑比,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透着惊喜,有几分沙哑,他这几日哭得太多。 刘莹莹有些迷糊,将脸颊凑到武夜的手臂上轻轻蹭了几下:“斑比,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武夜有些尴尬,又有些气恼。他想将手臂抽出来,可是刘莹莹抓得很紧,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挂上来。 她扬起头,红红的眼睛里泪光盈盈,她叫着:“斑比~”声音又紧张又害怕,带着颤抖。 武夜左手轻扬,一个手刀,刘莹莹的头软软地垂下去,慢慢松开了手。 武夜低头看着刘莹莹,她的呼吸十分不稳,时快时慢,眉头紧皱着,眼角挂着一滴泪,窗外阳光照一地金沙,那滴泪闪一闪,滑过脸庞,最终消失在耳畔的发里。 室外温暖的风吹进来,同她残留在手臂上的体温纠缠着,不肯离去。 武夜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他扯了扯衣服的领口,转身离去。 他的卧室里,那碗泡面仍有余温。 不过几分钟,突然没了胃口。 武夜狠狠踹了一脚座椅。 屏幕上,刘莹莹是黑白的,一动不动的躺着,时间像是凝固了。 武夜骂了一句脏话,抄起电话:“老四,你来一趟。” 刘莹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路林出任务失踪,有他的同事穿着警服来告诉她,期期艾艾,吞吞吐吐,不肯告诉她经过。她不相信,路林是内勤,怎么会出危险的任务? 那个警察只说“秘密任务”,却不看她的眼睛。 她用尽手段也问不出细节,于是只能放他离开。 她不肯相信,她去派出所询问,所有人都礼貌客气,所长一再承诺“全力搜索,绝不放弃”,却不肯透露任务的细节。她开始时手足无措,她打给傅潼,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她跑到傅潼家里,用备用钥匙进了门,傅潼不在家,手机留在茶几上,行李箱还在柜子里。她等到深夜也不见人回来,又担心路林突然回家,只能打车回家,一个人哭着睡去。 她最亲密的两个人同时消失,世界坍塌地猝不及防。 刘莹莹把所有的年假都请了。 她每天上午去派出所,每天听到类似的答复。她从不在派出所里哭,因为不能让路林回来后被同事调笑。她保持着该有的礼貌,温和地坚持着。 下午去傅潼家里去看看,她前一天留的字条还在,于是撕掉再写一张新的。她报了案,派出所也派人来看过,说有消息会通知她。 她在几个地点间来回奔波,企图找回曾经的世界。 直到昨天,她照例在接待室等待无意中听到有警员聊天,说要放弃搜救,准备认定路林死亡。她终于绷不住那根弦,崩溃大哭,派出所派车把她送回家。 她哭着睡去,又哭着醒来。 恍惚间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路林和傅潼私奔了,若是那样,若是那样,那样也好吧,只要他们两个都好好活着。 不告而别是最残忍的分离,而她,一下遇到两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她在我的梦里 看来繁花似锦的世界,崩塌原来不过只需要一个转身,连背影都不肯留给她。 她幻想过未来,婚礼c孩子c争吵c和好c晨起的咖啡香c阳台上挂着一起的衣服全都是琐碎的小事,全都是闪着幸福的微光的片段。 她从不曾想过,他们俩会这样离开,连告别也无,连理由也无。 他俩的衣服c物品全都在,还带着各自的体温,各自的味道,一再提醒她,也一再给她希望:他不过是去上班,傍晚便会回来,如往常那般;而傅潼也不过是去楼下取个快递,转眼便会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回来,兴致勃勃地拆包装。 她于是抱着这希望不肯放手。 她可以微笑着听所长说“还在搜救”,那会给她继续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 她拒绝听到”死亡“,她拒绝相信他和她再不会出现。 她拒绝世界的面目全非。 刘莹莹昏睡的很不踏实,她皱着眉头,呼吸急促而不均匀,手指颤抖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武泊仔细看了她一眼,转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什么事,就是太过劳累了,还有点脱水。好好睡一觉,吃点东西就好了。” 他将一个小纸盒扔给武夜:“这里有几颗安神补气的药,一天一粒,喂她吃了,再喂点水。等她醒过来,吃点好消化的东西。” 武夜打开纸盒,里面整齐的摆着四颗药丸,黑黝黝的圆圆小丸子,大小如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他拿出一颗,递给武泊:“你喂她吃了再走。” 武泊没有接,抱着手臂,有些不屑地说:“我是医生,不是护士。我不给人喂药,要喂你自己喂。” “我也不是护士。接着,赶紧的。”武夜挑起眉毛,不由分说的将药丸往武泊手里塞。 武泊后退一步,明明白白地拒绝:“我不。” “信不信我揍你。”武夜向前一步,眼睛眯着,恶狠狠的威胁。 武泊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药丸,没好气地说:“你就会这个!去,去,去,拿个杯子去,接点水,这药化在水里好喂。” 武夜瞪他一眼,作势要打。武泊躲了躲,武夜绕过他,自去找杯子,他正在厨房里翻检,听到“啪嗒”一声响,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武夜暗暗骂了一声“臭小子”。待他端着水杯回到客厅,果然只见刘莹莹躺在沙发上,那枚药丸放在茶几显眼的地方。 武夜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刘莹莹,最终无奈地将那枚药丸扔进水杯里,等待片刻,那水化成了一杯咖啡模样。他凑过去闻了闻,还好,没有特别不能忍受的味道。 他端着药坐在茶几上,伸手戳了戳刘莹莹的胳膊:“醒醒。” 刘莹莹没有动。 武夜想了想,去厨房拿了一把调羹出来,盛一勺药,一只手端着药,另一只手捏着刘莹莹的脸颊,让她嘴巴张开,将药倒了进去。 药大半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武夜手忙脚乱的抽了纸巾来擦。待收拾停当,却见刘莹莹脸颊被他大力的擦了几下,倒透出几分红晕来。武夜看了她几眼,忍不住骂了起来:“老四,你给我等着。” 他环视四周,寻找可以使用的器具,末了拿了两个靠垫过来放在茶几上,他俯身向前,将手臂伸到刘莹莹肩下,稍一用力,将她上半身抬起,环在自己怀里稳稳地固定住,然后侧过另一只手臂取过靠垫,放在她身下。 刘莹莹的头靠在武夜的肩膀上,额头抵在他肩窝处,有热力透过薄薄的t恤传过来。 这怀抱温暖如路林,刘莹莹下意识的凑得更近些,她迷迷糊糊的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喃喃地叫了一声什么。 武夜的身体僵住了,有声音闷闷地从胸口处传来,擦着耳边缓缓消失,他听不清是什么。愣了几秒钟,将靠垫塞好,他猛地抽出手臂,反手将刘莹莹的手臂拉开,刘莹莹跌落回靠垫上。 武夜盯着她苍白小脸,她皱着眉,睫毛如蝶翼,颤抖着,头微微转动,耳边有钻石耳钉,光芒一闪而逝。 她将要醒来。 武夜突然有些慌乱起来,他忙将手再一次伸入她背后,停在脖颈处,微微用力。 刘莹莹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她再次安静下来。 武夜长舒一口气。他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走到厨房选了一把小一些的调羹出来,他坐在茶几上,一只手捏住刘莹莹脸颊,一只手舀了药放进她嘴里,然后松手帮她合上嘴巴,另一只手在喉咙下方轻轻一点,她下意识的吞咽。 一杯药慢慢喂完。 武夜站起身来,孤高临下得看着刘莹莹。因为被捏了半天脸颊,她双颊粉艳艳的,整个人有了几分颜色,也多了几分往日的活力。 有一些药水从口中溢出,流到耳畔,将那处的发丝打湿了,蜿蜿蜒蜒贴在脸上。 武夜俯身用手背轻轻擦了擦药水,然后伸手将那几屡发丝捋到她耳后。一切动作流畅自然,武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正停在她耳后,她小巧耳垂上一点钻石粒,晶莹剔透,发着多芒的光。 武夜猛地站直身体,深呼吸了几下,将那盒药攥在手里,走了出去。 傅潼从梦中惊醒,细细地喘息,浑身冷汗,将衣服贴在身上。 她用了几分钟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露台的门开着,有风柔柔吹进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空气干爽通透,阳光太好,浓烈到让她皱眉。 头疼好了很多,身上的疼痛也缓解不少。 她起身寻找洗漱的地方,正徘徊间,有敲门声响起,她应了一声,一少年推门进来:“傅小姐,需要帮忙吗?” 洗漱完,换好衣服,傅潼有一种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衣服是少年拿来的,白色丝绸的短袖长裤,通身没有扣子,仅一根带子缚在腰上,宽大飘逸,颇有几分汉服的意蕴。 她将长发挽起,走出房间跟站在门口的少年道谢。 灰发少年有精致眉眼,一双大眼睛望着她,满是好奇:“傅小姐不用客气。我叫怀瑾,君少在等你,跟我来。” 傅潼跟在他身后,好奇地四处打量,怀瑾也穿着白色衣衫,脚步轻盈的走在前面。 她之前便知这建筑宏大,却不知大到这种程度,回廊幽深,曲折往复,间或有形状各异的大窗子,将外面山谷的绿投进来。 走了几分钟,怀瑾带她穿过一处长廊,走到一个大大的露台上。露台一侧傍山,有大树遮天蔽日,阳光只能努力透过密实的树叶照进来几缕,落在地上,如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眼睛。 君子期站在露台最外侧的树荫下看着山谷。他着一身黑衣,身形挺拔,站的笔直。不知是空气太过通透,还是他背后的天空太过湛蓝,傅潼那一瞬间只觉得他的形和影都很薄很淡,似乎要融进这景色中一般。 怀瑾轻声地喊他:“君少,傅小姐来了。” 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穿着,愣了愣神,微笑着说:“你穿这个倒也挺好看的。” 傅潼只觉得面上一红,“你的伤好了?” 君子期指了指旁边:“好多了,不用再坐轮椅了。你睡了那么久,肚子一定饿了,来吃点东西吧。” 傅潼这才注意到一旁摆着一张餐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食物和两个人的餐具。 她慢慢走过去,笑着说:“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两人坐定,君子期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这一次睡了两天。” 傅潼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两天?” “是的,你上次醒来之前,睡了三天,算起来,你一共来了五天半了。” “五天半?”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愣了愣神,自己笑了笑:“天呢,这是要冬眠了吧。” 君子期轻声笑了起来:“这里的气候空气和人界不同,你来的时候又受了伤,会觉得累想睡觉很正常。再说你之前吃的东西里,都加了老师配的伤药,有一些是凝神镇静的,所以你才会睡那么久。” 傅潼看了看桌上的食物。 君子期注意到她的眼神,微笑着说:“不用担心,这些药都是对人类身体有益的。” 傅潼低头轻声说:“人类这两个字,还真是让人没法不担心呢。” 君子期愣了愣,旋即明白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你,在担心,我会吃了你?” “你会吃吗?我很瘦,不好吃的。” 君子期哈哈大笑。这是傅潼第一次见他大笑,放松而肆意,眉眼弯弯,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齿如编贝,嗯,是有这么一个词吧,原来是这样的,面前这男人一样适用。 哦,只是他不是男人,这身皮囊之下,是什么形状的妖? 傅潼静静看他,待他止住笑。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穿透了那法阵,看到了年少时候的他。有人说:若不相欠,何必相逢。那么,他和她,是谁亏欠了谁? 君子期停住笑,喝了一口水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看着面前的傅潼,这五天虽说一直在沉睡,可是这沉睡也耗去了她太多精气,她愈发削瘦,苍白面色越发显得发色如墨,两道浓眉更加凛冽,眉间有经常皱眉留下的浅浅褶皱痕迹。白衣略宽大,前襟出露出半道锁骨,笔直如刀刻。 “不,我不会吃你的。我不吃人,以前不吃,以后大概也不会。”他保证着。 “你究竟是什么妖?”傅潼看着他,目光直接,神色淡定。 “虎。老虎的虎。”君子期回望着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出更多的情绪,但是没有,没有恐惧,也没有太多好奇,她只是一派淡然。 “你叔叔?” “和我一样。” “辰先生呢?” “狐。狐狸的狐。” “路林呢?” 君子期的声音顿了顿,他有点犹豫,但还是清楚地回答了,“路林是半妖,他父亲是妖,是鹿兽,母亲是人类。” “我能打个电话吗?” 君子期一愣,他以为她会继续问下去。 “抱歉,这里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 傅潼低头不语,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片刻后抬起头来,“那道门,什么时候能修好?” “你,想回去?” 傅潼点点头,“我梦到莹莹,她一个人在哭。我有点担心。” 君子期轻声安慰她:“那只是梦,她有路林在,不会有事的。” 傅潼摇摇头:“不是那样的。”她沉默下来,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好用来形容那梦境的真实感,她甚至觉得可以嗅到莹莹身上香水的味道,她听得到她的悲伤,太过真切。 “路林失踪了,我也不在,就剩莹莹一个人,她很害怕,她一直在找我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可是,我觉得那是真的,不是梦,不仅仅是梦,我,我,我好像看到了莹莹,真正的她,不是梦里的影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给你听。” 君子期看着她,他清楚的知道她的神识有多么强大。 “潼潼,你,还做过别的梦吗?” 傅潼皱起眉,努力回想,以致忽略了君子期对她的称呼,“我中间醒来那次,之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我念高中的时候,但是很模糊了,记不太清。和这次的,完全不一样。” 君子期想了想,看着她认真地说:“我相信你。只是,传送门被老师毁掉了,他如今和师伯去祭拜师祖,要等他回来才修得好。” “别的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聊天 “这种远距离的传送阵,这一界并不多。我知道的几个,距离都不近,以你的体力,大概也要走上几天才能到。而且,越远的传送阵,需要的法力越强,对你身体伤害也就越大。所以,你还是安心在这里修养几天,等老师他们回来为好。” 傅潼沉默了片刻,不甘心地问道:“那有没有办法先传消息回去?我真的很担心莹莹。” 君子期叹了口气:“若是别的城还好,山海城八月之后,武家清洗全城,如今那城里我们族人很少,东西也很难带进去。” “那,能不能先传到别的城市,然后,再快递过去,我们那边,城市之间快递很方便的,加急,第二天就能到。” “这样倒是可以,但是,转送也需要时间,算下来,也要个天。” 傅潼颓然地缩到椅子里。 君子期耐心的劝说道:“你不用太着急,如果你的梦境是真的,路林失踪,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耽搁了,暂时联系不上,说不定这几天他已经回去了。就算是真的失踪,我记得他在人界的工作是警察,他的同事们不会不管的,搜救这种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傅潼想了想,笑道:“嗯,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或许就真的只是个梦。” “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带你到处转转,妖界游,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傅潼慢慢地吃着,不时和君子期聊上几句。 食物很美味,但是看不出食材是什么。她决定不去追问。 这几天的事情,已经完全颠覆了以前的认知,她努力让自己去接受这一切以免疯狂奔溃,忽略一些细节可以让这个过程变得容易一点点。 君子期是一个非常称职有风度的主人,他彬彬有礼,不过分的热情,也不会太过客气生疏,说话时会看着傅潼的眼睛,但又不会太过咄咄逼人。 阳光烈,树荫下微风习习,远山如眉如黛,空气中弥漫淡淡花香,一切完美,只除了她在异界。 傅潼看着君子期,他的眼睛,还有脸庞,她想,这男子若是在人界,该是多么完美的。 “人界”,她忍不住苦笑,原来这世界阔大到超出她的想象。 “想什么呢?”君子期问道,他将一杯傅潼叫不出名字的饮料推到她面前,“这是老师用山里的浆果做的,加了白莲子,你尝尝。” 傅潼喝了一口,入口甜腻,接着便有淡淡的苦涩弥漫开,片刻后,仅余淡淡淡淡清香在口中徘徊不散,她眼睛亮了,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君子期看她神情,知她喜欢,微笑着说;“老师喜欢做些,这山里的花花草草,大半是他种的。” “那你呢?” “我?我不爱喝这个,也不爱种花弄草”,君子期坦白承认,“我喜欢树,那种高大的。后山有一片水杉林,是我种的,长得很好,回头可以带你去看。” 傅潼突然想起他八月时,少年模样,每次吃饭都要将青菜挑出来,在盘子一边堆成小小的一堆绿,定要她逼迫着才肯皱着眉吃掉。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之前还说你挑食,担心你长不高呢。” “我那几天把这辈子的青菜都吃了。”君子期也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敢训我父亲的人。我当时就觉得,你很勇敢。” “无知而已。”傅潼摇摇头,“如果当时知道他的身份,我大概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君子期望着她眼睛,认真地说:“不,那不是无知,是真的勇敢,你比你想象中要勇敢很多。” 傅潼愣住。 “你或许不知道,妖族之间有等级差异,也有种族差异,这之间的压制是天生的。就像我父亲,刚才带你来的怀瑾,他第一次见我父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即使你们人类的感官不够敏感,他的威压你也能感觉得到。你当时也害怕了,对吗?但是你还是说了他。” 傅潼苦笑,“怎么感觉好像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君子期点点头:“是很了不起。” “那你呢?你也是很厉害的妖吧,为什么我在你面前没有那种感觉呢?还有辰先生,还有白先生,他们都应该很厉害的吧。” “是的,他们都很厉害。你没有感觉到,是因为我们都刻意收敛了这种威压。” “如果不收敛呢?会怎么样?” “会像那天你单独面对我父亲那样。” 傅潼想起君修玉冷冽的眉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你们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君子期笑了起来。 傅潼突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怪不得,那时候带毛毛去宠物店,那里所有的猫猫狗狗都那么安静,是因为你啊。” “是的,动物的感觉比人要敏锐些。” 傅潼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时,你说你母亲去世,爸爸生病,哥哥不容你,都是真的吗?” 君子期的笑容黯淡了几分,没有马上回答。 傅潼见状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事的,都是真的。”君子期摇摇头,坦然看着她。 傅潼低下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少年,有清俊脸庞和倔强的眼神,“辰先生说,你变小是因为受了伤?” “嗯,和我哥打了一架。” 傅潼瞪大了眼睛,这种兄弟不和的剧情,原来不只是人类的专利。 “他也受了伤。而且,后来,多亏了你,我在山海城里做了点事情,所以这一架,算是打赢了。” “多亏了,我?”傅潼有些结巴了,她想起君修玉见到君子期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做的不错”,但他究竟做了什么? “嗯,如果没有你,我做不到那些事情。谢谢你,傅潼,很高兴你愿意认识我。”君子期无比认真。 傅潼的脸有些红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的人和妖,怎么就能过目不忘,怎么就能刚刚好看在眼里?“认识”这种事情,有时候看起来顺理成章,其实则是相当离奇的。 君子期看傅潼脸色绯红,知她不惯这样直接的感谢,遂笑了笑,换了话题:“本来,是想着你既然来了,就留你在多住几天,好好招待一下,这边的风景和你那里有很多不同,有些地方,想着你肯定会喜欢。老师他们大概三天就回来,这三天,你身体还有伤未愈,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在这附近走走,要是累了,藏书楼里有些书,你大概会喜欢翻翻。这样可好?” 傅潼点点头:“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饭后,君子期带傅潼到处走了走,这依山而建的一大片建筑错落有致,多是传统的中式风格,但装修风格却有几分新意。 “我这些年闲来无事,重新装修了一遍。”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君子期轻声解释着。 “很有意境,如果在我们那儿,你应该是很抢手的设计师。” “我是。” 傅潼惊讶地停下脚步,侧头看他。 君子期轻轻笑了起来:“我在人界待过一段时间。”看出傅潼眼里的疑惑,他接着说;“我比你想得要老。” “那律师呢,也是真的?” “嗯。” 傅潼长长舒一口气:“你们,都这样”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老?”君子期接着说,傅潼连忙摇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君子期笑笑接着说:“妖和人不同,我们这一族数量很少,就是因为成长过程太多凶险,很多活不到成年。但是一旦成长起来,寿命会比人类长很多。” “怪不得,这么大的房子,只有几个人住。”傅潼打量四周,“话说回来,到现在,我其实并没有觉得这里和人界有什么不同,妖界,到底是什么?” 君子期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有一个少年跑了进来,在君子期面前急急停住,看了一眼傅潼,对君子期低声说起话来。 傅潼见他一头褐色短发,面庞柔和清秀,和怀瑾有几分相似。她见少年嘴唇蠕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忍不住笑了笑,转身走远几步,抬头去看那廊间的装饰。 片刻后,君子期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有访客。” 傅潼笑道:“那我回房休息。” 君子期点点头,转头对那少年说:“你先去招呼三叔他们,让怀瑾来。” 少年点头,一阵风似的去了。 君子期看了看傅潼欲言又止的样子,料想她是听到了三叔二字,解释道:“是三叔,你见过的。” “胡修远,胡先生?” “嗯,和他的义子胡杨,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还有九叔,他,是路林的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普通人? 傅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落地窗的玻璃上闪烁着太阳光,家具和装饰物静静耸立在四周,在寂静中散发着温柔的釉彩。 路林的父亲?她从未想过或有一天,在这样的境况下遇到朋友的家人。 很奇怪的感觉。 路林真的失踪了吗?她忍不住又想起那个梦,如此真实,又如此残忍。 莹莹是不是在寻找她?有没有着急?她是不是还在哭?她知道路林的父亲是一只妖吗?她如果知道了路林的身世会怎么想? 所有的问题一下子涌了过来,纷纷扰扰要将她淹没。 她正被困在纷杂思绪中无法脱身时,有敲门声响起。 傅潼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他正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叫胡杨,冒昧拜访,请傅小姐见谅。” 他太过于高大强壮,以至于当他伸出手来时,傅潼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胡杨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手。 傅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觉得有压迫感,隐隐逼来,让呼吸都有些不畅。 这感觉有些相似。于是她镇定了一下心神,笑着说:“胡先生,能否麻烦你收敛一下你的,嗯,威压,我有些不舒服。” 胡杨挑了挑浓眉,眼睛中微光一闪而逝。他略略后撤了一点,指了指落地窗边上的沙发,“可以坐一下吗?” 傅潼做了个请的手势,胡杨微微一笑,缓步走过去。傅潼跟他在身后半步,有些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 窗子和通往露台的门微微开启着,微风轻轻吹进来,带着外面阳光的热气。 两人坐定,傅潼看一眼胡杨背后,透过窗子的玻璃,能看到外面天空碧蓝如洗,清爽通透,她觉得胸口畅快了许多。 傅潼犹豫着开了口:“胡先生,我,以前见过你吗?” 胡杨摇了摇头,耳畔闪过多芒的微光。傅潼看了一眼,是一颗亮晶晶的耳钉。 “八月的时候,我也在城里,只是没有机会去拜会傅小姐。” “拜会”,多么陌生的词汇,傅潼突然有些想笑,勉力忍住了,“那,胡先生今天来?” 胡杨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盯着傅潼,目光灼灼,近乎无理:“没什么。我只是好奇。” 傅潼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悦,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什么?” “你,还有你的能力。” 傅潼苦笑:“我想你是搞错了,我没有什么能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胡杨不肯放过:“普通,人?”他笑着摇了摇头,“普通人不会来这一界,普通人也不会成为君子期的座上宾。”他往椅背上一靠,双肘放在扶手上,十指指尖盯着,放肆地看着她,眼神闪烁不停。 “我只是走错了门。”傅潼有些恼怒于他的态度,她站起身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胡先生,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这些,也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如果没有别的事,可以请你离开了吗?” 胡杨仰着头,看着傅潼有些涨红的脸,她眼睛亮闪闪,好像有火焰在里面跳动。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傅潼站了片刻,可是胡杨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她想要摔门而去,可是,这里不是人界,她不知道外面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思忖再三,她气恼地跺了一下脚,一屁股坐下,盯着胡杨,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义父和白先生都对你评价很高,所以我就想来看看你。”胡杨慢悠悠地回答。 “你义父?”傅潼想了一下,“胡修远先生?” 胡杨点点头。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吗?” 胡杨摇摇头。 傅潼气结,她瞪着胡杨,可他只是笑眯眯地稳稳坐着。他一定是在欣赏我脸上这种“看不惯你可是还不敢打你”的表情,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何必生气给别人看呢。 她叹了口气,对胡杨说:“大概对你来说,我是很奇怪的存在。好吧,我理解。如果你愿意,就慢慢看吧,我失陪了。”说完,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轻轻喊了一声怀瑾。 灰发少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脚步轻盈无声。 “我想去藏书楼看看,你能带我去吗?” 怀瑾愣了一下,点点头,眼角扫过门口,斜斜往里看了一眼,“傅小姐,这边请。” 傅潼跟在怀瑾身后,走过长长的回廊。 背后没有脚步声,但她知道,胡杨跟在身后,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如芒在背。 傅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排一排的书架,像一道又一道波浪延伸到远海,看不到尽头。 怀瑾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有些得意地说:“我们君少的藏书,在这一界,可是出了名的。” 傅潼冲他笑笑,“真厉害。比得上大学图书馆了。” 怀瑾指了指书架的尽头:“那边有座位,还有点心和水。” 傅潼感激地点点头,缓步向前走去。书架打扫的很干净,书摆放地整整齐齐,看得出平时很用心在打理。 前几排书架,书脊上的字很奇怪,她并不认得,书大都又厚又大,装饰华美。她随手想抽出一本,拉了一下,纹丝不动。她吃了一惊,用双手拉住书脊,用力向外拖,那书依旧不肯移动分毫。她讪讪地松开手,转身继续向前走,背后传来轻轻地嗤笑声,她挺直背,假装没有听到。 再往前走几排,书籍变得朴素起来,都是古旧的线装本,大小各异,挤挤挨挨地排在一起。 傅潼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一本书一角,用力往外拉。书轻飘飘地飞了出来,傅潼一个趔趄,后背狠狠地撞到了后面的书架上。 “嘶”,傅潼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痛到她双眼泛起泪花。 一双手抓住那本书,递到她面前。 傅潼一把夺过书,微微弯着腰向前走去。 终于找到了怀瑾说的休息区,她将后背轻轻靠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才觉得疼痛缓缓止息。 她翻看着手里的书,薄薄的一本小册子,蓝色封皮的线装本,书页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摸上去又柔软又厚实,像是某种皮革,难道是传说中的羊皮纸? 封面上只有简单几个字,她不认得。并不是汉字的某一种古老繁复的写法,而是另外一种文字。 傅潼好奇的翻开第一页,土黄色的纸张上,写满了大大小小这种奇怪的文字,她细细看了一遍,没有一个字认得。 她叹了一口,不甘心的又翻了一页,这一页上下各有几行奇怪的文字,中间有一幅插图。说是图,其实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凌乱地排列着。她将图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出什么规律来。 第三页的插图仍旧是一些线条,凌乱交错,毫无章法。她看了看第三页,又返回去看了看第二页,试图找出一些可循的规律来。仍然是毫无所获。 第四页,第五页,一直到最后的,每页上面的插图都是凌乱的线条组合,她快速的从前翻到后,没有什么规律。又从后翻到前,眼前闪过一些色彩和形状,傅潼的手一抖,几乎将书扔了出去。 她将书拿在手里,微微喘息,抬头正望进胡杨的眼睛里,他的眼睛闪烁着微光,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傅潼瞪他一眼,低头继续将书页翻开,从前往后翻,没有什么,再从后往前翻,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形状从书页上升腾起来,她仿佛感觉到了书本有一阵轻轻的战栗,从字里行间掠过,轻轻地钻到了她手里。 手上的肌肤有些痒痒的,傅潼忍着要将书扔掉的冲动,继续翻着,一页一页,颜色和形状开始组成图案,图案变成了成群的燕子和云雀,一只一只飞起来,在书页上方盘旋着。 书翻到尽头,那些燕子和云雀柔和地变成五彩缤纷的颜色,慢慢地渗入书页中,消失不见了。 傅潼目瞪口呆。 半响,有只手伸过来,轻轻拿走了那本书。她抬起头,胡杨的眼睛亮如星钻,薄薄的唇边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傅小姐,现在,你还说自己是普通人吗” “你,什么意思?这本书,这本书,这本书有问题。”傅潼有些结巴。 “书有问题?哈哈。”胡杨哈哈大笑,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声怀瑾。 怀瑾跑进来,胡杨将那本书递给他:“你读一下。” 怀瑾的脸垮了下来:“这,我读不了啊。” “为什么?” “小胡爷,您别开玩笑了,这本书有法术禁忌,我现在这个阶品读不了的。”怀瑾苦着一张脸解释道。 胡杨一把将书塞到他怀里,“让你读就读,哪那么多废话。” 怀瑾捧着书,看了看胡杨,又看了看傅潼,终于咬了咬牙,翻开了书。 傅潼紧张地看着他。 第一页,第二页,怀瑾的脸色有些发白。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怀瑾的手开始抖起来,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第六页。 第七页。 到了第八页,怀瑾满脸通红,面目狰狞,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手抖得几乎捧不住书。 傅潼呆呆地看着怀瑾,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怀瑾的痛苦看上去不像作伪,那书里之前出现的异相真的是因为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慌乱可不动弹,胡杨已经先一步将书从怀瑾手里拿过来,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一下。 怀瑾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地喘息起来。 胡杨晃着手里的书,盯着傅潼:“傅小姐,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妖界 胡杨没有等到傅潼的回答,他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将书递到她手里,告罪一声离开了。 傅潼呆立许久,直到怀瑾轻轻喊她:“傅小姐,你没事吧?” 她望着少年精致眉眼,他脸上依旧有绯红未退,像是醉过一场大酒,神情略带疲惫。 傅潼摇着头:“我没事。你呢?” 怀瑾红着脸低下头,灰色的发垂下遮住眉,“没事。” 傅潼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是说你年龄尚小,还是说这本书超出能力,或者干脆埋怨一下胡杨?她只觉疲惫不堪,更不知前因后果,只能沉默着。 片刻后,倒是怀瑾抬头问她:“傅小姐,你还要接着看书吗?” 傅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世界对她本就陌生,现在,连自己也变得陌生了。 “傅小姐你还要看吗?”怀瑾有些迷糊,声音中满是疑惑。 她环顾四周,那些书如张牙舞爪的小怪兽,一个一个吐露着猩红舌头,发出嘶嘶声响,似乎要将她拉入更深更暗的噩梦里。 她摇头:“不,不看了。麻烦你带我回去。” 待回到房间,她在沙发上坐了半响,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本不知名的书。 她将书扔到一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下去,埋到最深最深处,慢慢地,哭了起来。 日暮时分,君子期走进来,看到傅潼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将自己抱成一个小小的圆,最接近婴儿的睡姿,脆弱而没有安全感。 她脸上带着哭过的痕迹,虽然紧闭双眼,也看得出双眼红肿。这究竟哭了多久? 沙发足够宽大,傅潼只占了斜斜一角,君子期捡起她仍在一旁的那本书,在她身边轻轻坐下。 风卷起窗边纱帘,有阴影在她脸上滑过,晃一晃,又消失。 她的脸,在光与暗之间,白净如一朵莲。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香气,君子期知道是山谷里那几树桂花开了。这香气漫上他的胸口,似要将他淹没。 傅潼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眼前有些暗,恍惚间以为还在深沉噩梦里不得逃脱。 “别怕,没事。”有温柔男声传来,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肩。 傅潼低声惊呼一声,挣脱开来。 有光亮起,傅潼抬起头,看到君子期正一脸担心地望着他,他琥珀色眼睛这一刻如沉静大海,不见半点波澜。 傅潼讪讪一笑,低声说:“对不起。” “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不习惯开灯,总是忘记。” 傅潼一愣,才记起他是妖,应该有夜视能力。苏辰也曾说这里很少用灯。 “做噩梦了?”君子期温和问她。 傅潼点点头:“还是莹莹。” “老师很快会回来的。” “嗯。”傅潼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你睡了一个下午,要不要起来出去走走?” 傅潼沉默着没有回答,她低头思索着。君子期也不催她,只是安静地等着。半响,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亮晶晶含一汪泪,她努力这不让它掉落下来:“子期,我,我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妖吗?” 君子期望着她,一时竟无法回答。 傅潼拼命地眨眼睛,眼泪还是慢慢滑落下来。她转过头,用衣袖胡乱的擦脸,原来即使是柔软如丝绸,在流泪时搽眼泪,也会有疼痛,从外往里慢慢侵入。 君子期的手伸向她的肩,指尖触到衣服,终究滑落回来,颓然如暴雨后的花枝,“你不是妖。这个我可以肯定。” “那,我是什么?”她转过头,鼻头被揉得红红的,皱着眉头。 “你知道吗?人族中有很少的一部分,他们天生与众人不同,可修习法术,厉害的大修行者,可以感知天地,触动万物,在普通人的眼里,几乎与神仙一样了。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武家,就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是这样的?” “嗯。人族之中,能修行者,万中无一,如果不是生在武家那样的修行者家族里,很多人即使能力觉醒,自己也不会知道。” “能力觉醒?”这词语太过遥远。她皱着眉,小心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就像x战警?”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的能力是什么?读书吗?可是我念书的时候成绩并不算好。” “我也不确定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只知道,你的神识远比普通人强大,我相信就算很多修行者,也未必能比得上你。” “神识?是什么?”又一个遥远陌生的词语,完全摸不着头脑。 “嗯,你可以理解为精神力量。我听怀瑾说了图书馆的事情,你能读这本书,就是因为你精神力足够强大,书上的术法禁忌伤害不到你。” “哦。就像凤凰女?”傅潼长长地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还是人吗?还是变异人?” 君子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电影看太多了吧。是的,傅潼,你是人,不是变异人,你不会长出翅膀,也没有钢爪,你做不了蜘蛛侠,也不会是绿巨人。你只是,嗯,某些方面比别人强一些。就像,就像有人跑得快,有人跳得高,而你,精神力强大些。” 傅潼于是心安,笑了起来。疏朗眉目,霁月清风。 傅潼放下心事,加上下午哭了许久,就觉出饿来。她正思索如何跟君子期开口,就听到他说:“你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傅潼看镜子中哭到红肿的眼睛,暗暗腹诽了胡杨几句。 洗好脸,她注意到洗漱台一角摆着一支暗红色木制单股发簪,一侧寥寥几笔,刻出了一个小巧的狐狸头部,将簪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越看越是喜欢。犹豫了一下,她将头发梳好,用这根簪子挽起。 镜子里的人眼睛依然红肿,可是看上去精神多了。 从衣柜里拿了一套白色的短衣长裤穿好。这样一模一样的衣服有很多,整整齐齐摆了半边柜子,妖怪家招待客人都是如此吗? 傅潼推门而出,看到君子期正站在门外,他有挺拔身姿窄窄腰线,最难得眼睛清透干净如琉璃。这一刻,傅潼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和夏天的那个清俊少年的身影,慢慢合成了一个人。 傅潼莫名有些开心,忍不住微笑。 君子期见她微红着脸低下头去,背后门里透出的柔黄灯光照上她的脖颈,那里有几丝乱发碎碎飞起。他眼神在那只簪子上停顿一下,瞳孔一缩,又慢慢转回她的脸上,低声说:“走吧。” “胡杨会跟我们一起吃饭,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让他回房间去自己吃。”君子期一边走一边温和地说着。 傅潼脚步一顿,沉吟一下说道:“我不介意的。” “你我都有伤未愈,老师又不在,叔叔有些担心,所以留胡杨在这里住几天。”君子期轻声的说。 “这里是你家,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的。”傅潼回答道,心里却是无端的往下沉了沉。 君子期停下脚步,转头望她:“我在你家住的那几天,很开心。我希望,你在这里的这几天,也能很开心。我不想任何人让你不快。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让他离开。” 傅潼的心重新雀跃起来,无论是异界还是人间,能被人重视,总是让人开心的。她于是认真地回答:“我那时总是担心你回家之后被人欺负,现在虽然知道这些担心是多余的,但是能和你的家人一起吃饭,我很开心。” 胡杨已经端坐在餐桌前,看到君子期和傅潼进来,锐利眼神在她红肿眼睛上闪过,嘴角微微扯起了一个笑,正要招呼,瞥见傅潼发髻间的簪子,眼神一顿,转头看向君子期。 君子期冲他微微点点头,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胡杨挑挑眉,薄唇抿成一条线。 晚餐的气氛出乎傅潼意料的融洽。 胡杨收起了下午的咄咄逼人,表现得温和有礼,傅潼甚至有下午是另外一个胡杨的错觉,直到她偶尔突然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带着好奇和探究意味,见她看过来,轻轻挑起嘴角,转头去和君子期说话了。那一瞬间,傅潼觉得自己看到了他唇边獠牙细微的光。 她于是知道,他不过是在君子期面前藏了爪牙。 君子期见她有些呆呆的,侧过头来轻声问:“怎么啦?不合口味?” 傅潼笑着摇摇头,“很好吃啊,我很喜欢。”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只是,在想,妖界,到底是什么?平行宇宙?异次元空间?” 君子期和胡杨对视一眼。 君子期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胡杨已经慢悠悠地开口说:“妖界,哼,妖界就是一座监狱,一个囚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囚笼 傅潼目瞪口呆,看了一眼胡杨,无措地把眼神转向了君子期。 君子期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地说:“这个说来话长,要解释起来,大概要费点时间了。”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斟酌字句,胡杨已经在旁边不耐地问傅潼:“你看过山海经吗?” 傅潼有些茫然地点点头:“不算太熟悉,但是多少知道一些。” 胡杨挑了挑眉,“山海经里有很多关于妖兽的记载,有印象吧?” 傅潼点点头。 “可是后世,在你们人族的记载中,那些妖也好,兽也好,都不见了踪影,能见到的,不过是几只不入流的小狐妖,干些装神弄鬼骗骗书生这种没出息的事。”胡杨很是不屑地说,“那些真正厉害的妖兽,去了哪里?怎么会消失了?” 傅潼忍不住说道:“你的意思是,山海经里记载的都是真的?” 胡杨将身体往她的方向探过去,一双眼睛亮晶晶只盯着她,嘴角挂一丝冷笑:“你觉得呢?” 傅潼看着他凌厉眼神,忍不住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她面前就坐着两只妖,纵使心里千般不愿不肯,又如何说得出反驳的话来。 君子期皱着眉对胡杨说:“好好说话,你别吓她。”然后柔声对傅潼说:“在你们人族的史籍中,多有三界的说法,指的是天界c人界和幽冥,上有天庭,下有地府,中间有人族,却很少有见到妖界的说法,我们族人虽自称一界,其实,这一界和那三界却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君子期叹了口气,和胡杨对视一眼。胡杨接口说:“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族,三界遂成。后妖族出世,统称九黎,以蚩尤为首。” 傅潼听到这里,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对远古的历史并不熟悉,可也听说炎黄大战蚩尤的传说,那些对于她来说,都太过于遥远,遥远地连真实性都欠奉。可是怎么突然间,她不光是来到了一个莫可名状的异界,还被告诉传说是真的,而她正身在其中。看来上天也会有幽默感,只是这玩笑有些大了。 君子期看她表情,知她接受困难,于是接口说道:“蚩尤在冀州之野败给应龙,妖族群龙无首,于是诸天神魔和人皇联手造了这一界,以安置群妖,这就是这一界的来历。” “嗤”,胡杨冷笑道,“说得好听些叫安置,其实不过是画地为牢。” 君子期一口气堵在胸口,生生堵出几分郁闷,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 “那也不能说是牢笼吧,不是有很多门,可以出入啊。”傅潼忍不住反驳。 “妖界初现之时,的确是可以自由出入。只是远古那一战,很多大妖陨落,蚩尤传说中的八十一兄弟,很多连后裔都没有留下。妖族已经稀少,入这一界之后,很多那一战之后留得性命的大妖,睡的睡,死的死。剩下的妖族本与人族相比,本就是羸弱,巴不得有一处地方躲藏起来。”君子期耐心地解释道,“只是躲得久了,新生的妖族就将这一界当做了故土,再难离开。而妖族不同人类,繁衍本就不易,修行更是艰难,化形渡劫c脱胎换骨c九九八十一难下来,能成功的少之又少,哪一个不是爱惜羽毛,即使修行有成,也没有几个肯再入三界。偶尔有些入了人界,不是被修行者捉到,就是贪恋人界繁华不肯返回。渐渐地,妖界和三界的联系越来越少,那些可以出入的通道,要么被人类毁坏,要么年久破败,留到现在的,少之又少。” 傅潼渐渐明白胡杨的意思。所谓牢笼,有时候并非是被迫困囿其中,而是心甘情愿不肯离开。 “不是还有那个传送门吗?很方便啊,不是吗?”傅潼突然想起。 胡杨冷笑一声:“传送阵消耗巨大,长距离传送阵,长时间维持的话,需要的材料能吓死你。” 傅潼看一眼君子期,他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张口说道:“这一界内的传送阵,都还好。可是两界之间的传送阵,不仅需要大量材料,还对使用者有很大的法力反噬,一般妖族的身体扛不住的。” 傅潼疑惑的看着他。君子期的耳朵有些微微泛红,他咳了一声,轻声解释道:“你能用那个传送阵,是因为当时你身上带着我的一件法器。” 傅潼正要询问,突然一声巨响,地面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君子期已经到了她身边,一把抓住她座椅的靠背,将晃动不止的座椅硬生生停住。傅潼努力忍住了将想要尖叫的冲动,抬头看君子期,却见他腰身挺得笔直,正望着胡杨点了点头,紧绷地下颌是犹如刀刻一般的线条。 傅潼转头去看胡杨,眼尾只扫到了他转瞬间消失的残影。虽然已经接受了身在异界的事实,可是亲眼看到瞬间移动,傅潼的心跳还是猛地快了很多,张大了嘴巴,半响才吐出一个字:“哈!” 君子期的手还停在椅背上,他看着胡杨离去,低头对傅潼轻声说:“别怕,没事的。” 两人的距离很近,傅潼在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似乎能听到君子期的呼吸声,稳稳的,轻轻的,带着淡淡的说不出名字的香味。傅潼莫名地觉得心安,心跳也渐渐缓了下来,她抬头问道:“是地震吗?” 君子期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胡杨去看了。” 晃动很快停了下来,君子期松开手,退后半步。傅潼抬头望他,只见他皱着两道眉,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两团火在跳动,睫毛在眼帘下投出一弯阴影,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在他素白脸上,是触目惊心的一道艳红。 他在生气。傅潼想着,她从未见他如此神色凝重,隐隐带几分戾气。 片刻后,胡杨回来了,腋下夹着那位灰发少年。那少年恹恹地垂着头,似乎睡着了。 胡杨将他放到一把椅子上,抬头对简单地说:“脱力了,没事。”他漆黑眼睛轻轻扫过傅潼,落在了君子期身上。 君子期点点头,俯身对傅潼说:“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又回到房间,君子期体贴了留了食物和饮水,还拿出几本书:“你们那边带过来的,没有法力,你没事的时候看着玩。” 他虽然温和如常,可是周身遮不住渐渐浓厚的凌厉气场,傅潼只觉得他微笑间,牙齿莹莹如玉,一闪而逝的温润光芒现在看起来像是猛兽獠牙。她知一定有事情发生,却不敢追问,只微笑着一一应了,送他离开。 房间里又剩她一人。她想这几天,竟连着这座建筑都还没有走完,大半时间都消耗在这房间里,竟真的和病人无异了。 傅潼翻了翻那几本书,是几本畅销小说,几年前的了,有两本她当年还买过。 她将书扔到一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几遍,这房间很大,家具却很少,没有什么好研究的。 通往露台的门被锁上了,她拉开窗帘,昨晚又亮又白的大月亮今晚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山谷中黑漆漆一片,没有丝毫光。 房间里安静地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她有些慌乱,想出去看看,可是房门也锁上了,她被困在这房间里了。 她深呼吸了几下,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她想起君子期饭前曾说过“叔叔有些担心,所以留胡杨在这里住几天”,当时不过当君子期客气有礼,现在才反应过来,他那位叔叔,担心的究竟是什么?胡修远在人界时见过她不止一次,胡杨初见她时曾说胡修远对她评价甚高,那为什么为何这次来见君子期却没有没有和她见面,只是让自己义子来见她?胡杨为何对她敌意满满? 傅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来,只觉得一颗心空空荡荡地没有着落,渐渐地连房间都觉得空阔起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窗外的天空一直幽暗深沉,连星光都不见分毫。时间似乎停止了,房间里安静地简直荒凉,她幻想无数恐惧画面,又慢慢解脱安抚自己,身上出了细细冷汗,又缓缓褪去。 终于,她敌不过倦意袭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傅潼从沉睡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地板又凉又硬,硌着她的腰很不舒服,她还未睁开眼睛,就觉得眼前是耀眼地白,感觉很像盛夏正午阳光正好时闭着眼睛朝向太阳。她慢慢将眼镜睁开细细一条缝,有耀眼的七彩光芒扑入眼帘,她忙闭上眼睛,用手遮挡,好一会才慢慢适应过来。 刺目的光芒来自天花板上的吊灯。从吊灯上垂下各色的菱形水晶石,使得房间里满溢了折射分散而成的缤纷色彩。吊灯缓缓旋转,向每一个角落喷洒彩虹,房间里就像是有彩虹的碎片在漫天巡游。 傅潼忍不住闭上眼睛,这光芒太过,她看了片刻就觉得双目刺痛,泪流了满面。她一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一边忍不住悲叹:这是嫌她最近的经历不够刺激吗? 叹息声未停,身旁不远处就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潼潼,是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困境 傅潼转过头,眯着眼睛看过去,赫然发现君子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着一身黑衣,双目紧闭,眼下嘴角都有鲜红血迹。他侧着头,仔细听她的动静,脸上被映着斑驳彩虹颜色。 她起身走过去,蹲坐他面前,细细看他:“你怎么啦?” 君子期微微一笑:“没事,我眼睛比较敏感,这里光线太强了。” 傅潼眯着眼睛,将手掌覆在前额处搭作凉棚,以孙悟空的经典动作,努力环顾四周,这房间四周均是白色墙壁,印着流转不息的彩虹,没有见到任何门窗,“这是什么地方?” 君子期沉默片刻才回答:“一个法阵里。你怎么会来的?” 傅潼叹口气,闭眼坐下:“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在房间里睡着了,然后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这是她不懂的世界,她虽然身在其中,却完全不知所以,她郁闷地抱怨:“这种瞬移的本事,怎么在那边的时候没有啊。要不,我想去哪里睡个觉就行了。” 君子期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挺好的,就是这光太强了,眼睛有些不舒服。” “还能看到东西吗?” “能,只是不能长时间看。” “那你把眼睛闭上,这样会好一些。” “嗯。我们是被困住了,对吗?” “是的。” “怎么才能出去?”话一出口,傅潼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若是知道如何出去,君子期又怎么会如此狼狈的被困在这里。 于是她呵呵笑了两声,问道:“你伤得厉害吗?” 君子期轻声回答:“眼睛暂时看不到。不过其他的还好。” 傅潼眯着眼睛又将周围打量了一番,光线太过于炫目,她只能看几眼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君子期不知她的情况,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她的动静,伸出手去在空中摸索:“你还在吗?” 傅潼接住他的手,轻声将周围的情况说了。 君子期想了想:“我进来时,还没有仔细看周围情况就伤了眼睛。若是你说的这样,四周有墙壁,或许真有出口。” 傅潼起身对君子期说:“我四处看看,或许能找到出口。” 君子期伸手拉住她,他的手又大又暖,掌心热热的:“这里情况不明,你要小心。” 傅潼低头看他,耀目光芒里,一身黑色衣衫的他恍若剪影,她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之前那个清瘦挺拔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她长长吸一口,四周没有区别,她转身背对着君子期,向前走去。 闭着眼睛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数数,一c二c三c四c五,停下来,眯着眼睛看一看距离,再闭上眼睛继续往前走五步。这种感觉很奇怪,一切都太过明艳炽热,令人眩晕,即使闭上眼睛时,眼前也有白色的光芒徘徊。她突然开始想念黑暗,想念光明背后或深或浅的阴影。 如此几次,她感觉应该已经到墙边了,可是睁开眼,仍然是还有段距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面前有堵该死的墙,我却走不到它跟前。”傅潼不无气恼地想这,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君子期半天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喊了她一声:“潼潼?你还好吗?” 她应了一声,眯着眼睛向前跑去,她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那墙壁,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然后一道白光亮起,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待睁开眼,眼前一团黑影,她大叫一声,急急刹住脚步,差一点撞到君子期身上。 她大叫起来:“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朝另外一个方向走的。” 君子期低头沉思,他一直在仔细听傅潼的脚步声,开始的确是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越行越远,但后来停顿了一下,就突然从另一侧冲了出来。 “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这里有阵法,走不到墙边的。” 傅潼不甘心的在君子期身边坐下来。作为一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她有些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形。虽然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已经将她的三观震的粉碎,渣也不剩,但是多年来的教育和训练让她的思维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那就是:既然我们能进来,那就一定有出去的通道,只是还没有被发现。 接下来,她又试了一次,朝着一个方向,全程睁着眼睛,但和上次一样,到了一定的距离,她会从另一侧出现,回到出发点。 她气恼地坐下,大口喘着气,揉着眼睛,一边擦这脸上的眼泪,一边抱怨:“这就是个莫比乌斯环。可是就算是环,也要有扭折的地方啊,我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到脚下的地板有起伏。” 君子期安慰她:“先休息一下吧。” 傅潼闷闷的不做声。两人都沉默着,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既然前后左右出不去,那么上下呢?“你看到那吊灯了吗?”傅潼问君子期。从她进来之后,君子期好像一直在沉默着,话很少。 “什么吊灯?”君子期一愣。 “看来你没注意到就被闪瞎了眼。“傅潼脱口而出,说完了又觉得后悔,”瞎”这个字,似乎有些伤人了。她连忙解释说:“我没有说你瞎,我的意思是那个吊灯太亮了。” 她将吊灯的样子描述给君子期听,末了说道:“这房间里这么强的光,应该就是从那盏灯来的。” 君子期点点头:“每一个法阵都有一个阵眼,听起来,那盏灯应该就是关键。” 傅潼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吊灯,是啊,应该是关键,因为这屋里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物件,她想了想,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君子期点点头:“应该还可以。” 是“应该”可以。傅潼想着,他受伤肯定很重,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是受伤将死,也不肯俯低半点,姿态是绝不肯放下的。 傅潼想了想,站起身来,问道:“你把上衣脱下来行吗?” 君子期一愣,旋即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没有用的,这光可以透过衣服,遮不住的。” 傅潼咬了咬牙:“总得试一试。” 君子期不再说话,将衣服脱下来,傅潼偷偷睁眼瞄了一下他上身,宽肩细腰,线条流畅如雕刻一般,他竟有一幅好身材。 衣服不知道什么材质,细密柔顺,触手微凉,傅潼低头将衣服仔细折好,覆在眼睛上,在脑后系好。睁开眼睛,光芒依旧艳丽浓烈,但衣服透来的凉意让眼睛舒服了一些。 傅潼抬头看了一眼灯,马上闭上眼睛,指点君子期:“你拉着我,来,往我手的方向来一点。” 君子期伸出手,在空中晃动几下,才抓到傅潼的手站了起来。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傅潼也感觉到他的身影晃了晃。他的手似乎比刚才要热,掌心滚烫,还在微微颤抖。傅潼下意识的握了一下,小声说:“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君子期的手顿了顿,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 来到吊灯下方,傅潼扶着君子期站定,一手将衣服紧紧按到眼睛上,休息了一会。君子期问她:“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她深呼吸了几次,“我没事,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君子期长舒一口气:“不用了。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傅潼想了想,轻声说:“等下,我会爬到你肩上,我不知道那个时候高度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需要你把我抛起来,可以吗?” 君子期有些犹豫:“我怕接不到你。” 傅潼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我练过瑜伽。再说,说不定不用抛就够得到了。” 瑜伽好像和高空落地没有什么关系,君子期仍旧皱着眉头:“那盏灯,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攻击方式,我担心” 傅潼打断他:“你有别的办法吗?没有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总得试一试啊。我会小心的。” 君子期叹了口气,轻声说:“你尽量往我身上落,不要怕砸到我。” 他将双腿分开些,稳稳站好,双手在腹部交叉宛如抱着一个西瓜,微微曲身:“来吧。” 傅潼犹豫着说:“我有点重,你,忍着点。”说完,她扶着君子期的肩膀,踩到了他捧起的双手上。 她的手,暖暖的,带着微微的汗意,紧紧抓着他的肩头,用力向上。 傅潼很快爬到了他的肩上,君子期略晃了晃,还是站稳了身体,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脚踝。傅潼缓缓站直了身体,她眯着眼睛,低头只能看到君子期的头顶,他有一头浓密头发,如一枚大大的墨点。 她努力控制着身体,伸出手去,距离灯最下面的一颗紫色水晶石还差一点距离。 她深呼吸几次,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大声说:“子期,还差一点,把我抛上去。” 她赤着一双脚,能感觉到君子期肩膀,很稳,但是很冰。 君子期握着她脚踝的手紧了紧。 傅潼大声喊:“这个高度,我不会有事的,快来。” 君子期说:“我数到三。一,二,三。” 一声大吼,傅潼感觉脚踝和脚底的凉意都消失了,她努力睁着眼,迎着那一片刺目光芒,伸出手去。 她的手穿过那片彩虹光海,穿过水晶石,落入一片虚空。 傅潼大叫一声,向下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脱困 君子期伸手接住了傅潼极速坠落的身体,双臂紧紧箍住她,随着她一起,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两人都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地面上有彩虹色波纹如涟漪一般从他们触地的位置开始扩散开来。 傅潼睁开眼,对上君子期的脸,隔着衣服,他的脸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注意到他嘴角绽开一朵血色之花,慢慢的凋落,化成一条红线,划过他愈加苍白的脸。 她慌忙起身,一边手忙脚乱的解下覆在眼睛上的衣服,盖回他的身上,一边着急地问:“你怎么样?” “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那盏破灯,是空的。” “空的?”君子期一愣,穿衣服的手停了下来。 “这个词可能不准确,就像是虚影。”傅潼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你看过电影吗?或者投影仪?那盏灯,还有这些光,感觉像是投影仪投出来的,不是实体。” “投影?不是实体?”君子期皱起眉,低头沉思不语。 傅潼看他衣服穿得歪歪斜斜,忍不住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刚刚把衣襟系好,君子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惊喜地喊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一脸惊喜,虽然双眼紧闭,但是傅潼似乎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她能想象他如果睁开眼睛,那双琥铂色双眸一定如星钻般闪亮。 君子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匕首。傅潼好奇地在他周身打量了一圈,他刚才曾脱下上衣,并未见任何物品,这匕首是藏在哪里的? 他要傅潼指出了吊灯正下方位置,挥手让她退后c闭眼,待她站定之后,想了想,又将上衣脱下扔给她,要她把眼睛包起来。 一切准备好。他单腿跪地,将匕首举起。 隔着衣服,加上眼睛早已经红肿不堪,傅潼只能看到他模糊身影。像是光打得太强c画面过曝的电影胶片,亮白刺眼的背景中只余他一个人,像是放慢了速度,手慢慢挥下,然后静止不动。有声音响起,用奇怪的语调吟唱她完全听不懂的内容,一点一点,缓慢地向这个七彩斑斓的空间里释放着什么。 光芒大盛。 傅潼觉得自己飞投身一团火里,有猎猎焰火掠过她的身体,她燃烧起来。 开始的火焰是明媚的蓝色,干净通透,像是大风过后的天空;接下来是热烈的橙色,深浅不一的紫色,炫目不可直视。 她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在一种莫名的寂静中燃烧,把彩虹收进干涸的身体里,内心无悲无喜。 “我要死了。”她想着。有某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像鸟一样呼啸着翱翔飞升,周围所有的一切都燃烧起来,发出光芒,各式各样的色彩纷纷涌来,汇集在一起。 她觉得有些怕,这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好羞于承认,在终极的死亡来临之前,怯场是可以被原谅的,对吗? 很快,我的身体就会燃烧殆尽,所有的颜色终将变成灰烬,一切的光芒都将会消失。她默默地想着。 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如此之多的色彩和火焰,它一层一层褪去,先是衣服,再是皮肤毛发,接着露出鲜红色的肌肉,红色溢满了整个空间。 终于,她重重地落在地上,感觉自己像一个发出灼热光芒的人形火炬。 周围的光芒像波浪般晃动,集聚在她身体周围,无法离开。 傅潼睁开眼,有温和的微风透过窗子慢慢流泻进来,房间里充满了温暖的阳光。风仿佛带来了远处山谷里的风景,它们有一瞬间悬浮在空中,但没有多久就散开来,没入四周的淡红色的阴影中。 她伸出手,伸到自己眼前,手还在,完好的,泛着淡淡的红,但没有她想象中被火焰燃烧过的痕迹。她于是长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这又是一场噩梦,还好只是噩梦。 “你醒了?”有声音传来,傅潼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循声看去,才发现房间一侧的沙发上斜斜躺着一个人。 “你是谁?”她一时间认不出。 那个人站起身来,走到她床边,俯身看着她。他很高大,几乎遮住了半室阳光。 傅潼眯着眼睛仔细看,短发,浓眉,戏谑的眼睛,还有挂着不怀好意笑容的薄唇,耳畔闪着微光,是胡杨。 我讨厌一切会发光c反射光c亮晶晶的东西。傅潼恨恨地想着,她觉得眼睛又疼了起来,忍不住一边说着:“是你啊。”一边伸手去揉。 胡杨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眼睛刚上过药,不想瞎的话,就别碰。” 傅潼忍不住叫:“疼。” 胡杨冷冷笑了一声:“当然会疼,忍忍就好了。” 傅潼用力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我是说手疼,你放开。” 胡杨松开手,看着她。乌黑长发乱蓬蓬堆在肩上,秀挺浓眉斜斜飞进鬓角处,下面一双通红眼睛,浸透着水光,似乎全身上下所有颜色都集中在了这两处,其他部分都苍白如纸。她皱着眉,脸上明白写着困惑。 “别瞎想了。”胡杨出生打断她的思绪,“那法阵是真的,你救了子期。” 那晚晚餐时大地震动,并不是地震,而是山谷大阵被毁的动静。此后,君子期元神被困法阵,胡杨破阵未成,一直到傅潼元神入阵,君子期才猜透法阵原由,破阵而出。胡杨恨恨地说,对方时机选择真狠,君子期旧伤未愈,白泽外出未归。他自己只善肉搏不懂阵法。 傅潼目瞪口呆,纵有万千问题,最后都成了一声叹息。 这几天以来,她真正明白了两个词的含义。 一个是始料不及,若当时知道推开一扇门就会颠覆整个世界,她大概会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她的确曾幻想过有盖世英雄脚踩七彩祥云,却不曾想过会从天而降的,不光会有至尊宝,还会有妖怪。 还有一个词是身不由己。她的妖界七日游大部分时间都老老实实窝在房间里睡觉,可是哪里知道元神会离体,灵魂会出窍,不光身体外有她不了解的世界,连身体内都有莫可名状的“自治区域”。 她从未有现在这样想家。 傅潼沉默许久,才轻声问:“子期怎么样了?” “眼睛暂时看不见,得休息一段时间了。” 对于君子期,傅潼自到了妖界之后一直都很困惑。她认识两个君子期,一个是清瘦挺拔的无助少年,一个是帅气自信的强势律师,她很难把两个印象融合在一起。 少年会成长,无助也可能变强势,可是这中间过程欠奉,总让她觉得不真实,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和身份去面对他。 可是,在她内心里,总是对君子期抱着几分心疼。不管人界c妖界,少年还是成年,她记忆最深的,仍旧他站在树下,孤单无助的样子。 “这一次,弄伤他的,还是之前的那人吗?”如此准的时机,如此了解他的情况,这伤害是来自哪里? 胡杨愣了愣,最后点头说是。 “子期的父亲,是很有钱吗?”他曾说过哥哥不容,可究竟是什么,能让兄弟之间如此狠辣出手。 胡杨的眼睛瞪得好大,“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傅潼突然觉得有火气从胸腹见冲出来:“我两天前刚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我在这里几天就没有出过这个房子,见过的人,不,见过的妖两只手数的过来,还没有一个肯好好跟我做做科普的,你觉得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是谁,家里有几亩田?” “严格地说,妖和怪是不同的。”胡杨看着突然火大的傅潼,觉得自己的脾气简直太好了,却只接到了对方甩过来的几记眼刀,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耳朵,解释说:“子期的父亲,是这一界之主,我们称为山君。” 傅潼对于各种突如其来的信息轰炸已经平静了,她只是有些麻木地想:“原来,他家里真的有王位要继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请让我离开 胡杨很快离开了。傅潼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她眼睛还有些不舒服,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似乎隔着一层淡红色薄纱。 一直到天快黑了,有一个小女孩手捧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托盘怯生生地走进来。 小女孩粉雕玉琢,很是漂亮,只是太过害羞,傅潼不过问两句话,她已经紧张地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傅潼实在不忍看她红了眼圈,赶紧吃完饭打发她去了。 如此便是两天,每天上午胡杨会过来帮她眼睛上药,其实就是滴几滴眼药水,然后聊几句便匆匆离开。 那个漂亮小女孩会按时送三餐过来,小女孩名叫明洁,又害羞又胆小,傅潼无论跟她说什么最后都会弄得她眼泪汪汪手足无措,也就彻底放弃了跟她聊天的打算。 这两天里突然多出了大把时间一个人独处,傅潼开始有些不适应,总是觉得手里少了什么东西,慢慢才想起是没了手机。她苦笑半天,那个充满电子设备的世界似乎已经远离了有亿万年之久。 她于是就在露台上看天,看风景,看山谷中层层叠叠绿色,无边无际的蔓延到天际。眼睛看累了就闭上眼休息,听山谷间的风声,渐渐地,竟觉出几分安静的趣味来,这一处风景看似单调,其实却热闹丰富之极。同一棵树,在晨光中和在夕阳里,繁茂枝叶的绿是不同的;同样的风,早晨和晚间也会有不同声响,带来不同的花香,无一时无一刻不在变化。她于是开始理解为何有人可以隐居山林也不觉厌倦,山水无言,却自有风韵万千。她于是惊觉自己曾荒废多少时光在那方寸屏幕间。 第三天早晨,傅潼吃过早饭,照旧待在阳台上看风景,君子期走了进来。他依旧一身黑衣,眼睛上覆着一条乳白色丝带,站在那里微笑着说早上好,即使遮住了流光溢彩的眼睛,他看上去依然挺拔不凡。 两天不见,傅潼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容晃得有片刻失神。招呼他坐下,君子期正要开口,傅潼却抢着说:‘嘘,你听。” 风带来远处的鸟鸣声。晨光里,远处有不知名的鸟雀成群飞舞,在淡淡粉红色天幕中宛如大块粗粝炭笔画出的痕迹,它们曼妙的身姿,将略带灰黄的清晨光线都染成了淡淡的墨色,整个山谷充满了闪烁不定的啾咪声。 良久,天空褪去了粉色,变成了清澈通透的蓝,傅潼开口说:“子期,我该回去了。“ 君子期愣了愣,“你眼睛还没好,再多养几日吧。” “已经没事了,再说那药水,我可以带上。回去之后也可以继续用。也会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傅潼淡淡地回答。 君子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干涩,“老师还没有回来,传送阵暂时还没有办法用。” 傅潼看着他,阳光照在他脸上,在高挺鼻梁一侧投出一方阴影,下颌处有简洁折线,嘴唇勉力向上弯成微微弧形。 他不想让自己离开。这个认知让她突然有几分欣喜,但转念间便消散了。 “子期,一开始把你带回城里,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同情你,也可能是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孤孤单单无依无靠的。我已经不想追问是谁选择了谁,是为了什么。想想看,世界上那么多人,偏偏是我认识了你,这已经够离奇了。”傅潼顿了顿,是啊,相识本就是离奇,以至于使她几乎忘却了此后种种哪件事不是离奇? “我本来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好事,一件很多心存善念的人都会做的事,万没想过要你报恩什么,更没有想过会有什么王位纷争家族恩怨,那些宫斗的戏码,看看电视剧就行了,我演不了,也不想演。”傅潼看着君子期慢慢低下头去,他似乎变成了当初少年,突然间有些瑟缩。傅潼觉得心里痛痛的,可是,有些话,终究要说,就像她,终究是另一个世界的。 “你的对手,我不知道是谁,可他费心选了白先生不在的时候出手,伤了你之后,这两天又没了动静,我虽然不懂什么军事权谋,可也知道要乘胜追击,对方又怎么会不懂,却放过这大好时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白先生已经回来了,对吧?” 君子期抬起头来,面孔直直对着她,似乎能看到她。两两相对,隔着白纱,那片刻,周围突然安静至极,似乎能听到彼此鼻息。 末了,君子期长叹一声:“潼潼,你这么聪明,我知道瞒不了。”他苦笑,“不过是想多留你几天,想着,等我好些了可以亲自送你回去。” 傅潼深呼吸,将胸口泛起的酸楚压下去:“我这几天,每天都做梦梦到莹莹,我说不清楚为什么,可我知道那是真的,我最好的朋友在伤心难过,她需要我。我不能知道她在受苦而坐视不理,我必须要回去了。” 君子期起身,“明天一早,辰先生会陪你回去。”他头也不回离开。 那天晚上,有紫色闪电自黝黑天幕凛冽劈下,惊雷滚过云层,雨水迟了片刻,才倾盆扑落而下。 傅潼将露台的门开着,有风夹着细碎雨粒冲进来,慢慢浸湿了窗帘。 她在大床上辗转反侧,很久才沉沉睡去。这一夜,再没有梦。 隔天一早,明洁早早进来,拿了早餐和一个背包给她。 纯黑色的中号双肩背包,说不出材质是什么,造型很像她当年大学里拿来当书包用的登山包。 她打开来,从里面掏出一双帆布板鞋,一身轻便运动服,一包纸巾,两瓶水,一包巧克力,一盒干果,一盒点心,一个手电筒,一顶帐篷,一个睡袋,一个洗漱包,一瓶驱蚊水到最后,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床上摆的东西越来越多。等到包终于空了的时候,那张大床上已经堆得满满当当。 苏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抱着包看着一床物品发呆。“哎呀,这是要搬家啊。” 傅潼求救的看着他。 苏辰将包拿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几眼,然后开始将床上的东西往里塞:“他给了你就拿着。这可是好东西。” 他转瞬间就将一床的东西塞回包里,递给傅潼:“拿着吧,你救了他的命,算起来还是他占便宜。” 傅潼迟疑着接过包,并没有很重,甚至比她念书时候的书包还要轻一些。 苏辰看她一脸呆滞的表情,笑了起来:“这是一件法器,就是能装点东西。你放心,能过安检,能带上飞机。” 傅潼想去以前在网络小说里看到的乾坤袋c芥子空间,料想和那些差不多。既然苏辰已经说了,再拒绝倒显得小气,于是就放心背上了。 “你来的那个传送阵已经毁了,暂时修复不好,我带你走另外的通道。”苏辰说着递给她一副墨镜:“你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好,戴上吧。” 傅潼跟着苏辰离开的时候,君子期并没有出现,倒是白泽和胡杨来道别,胡杨还送了一段路。傅潼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可是她也知道,如此最好,如果终究是要别离,那不如早一点道别。只是他一定是在生气,所以连道别也不肯现身。 白泽回到君子期房间,见他站在窗前,直直望着外面。 白泽站到他身侧,眼前的路上已经看不到离去的人的身影。 “就这么让她走了?”白泽低声问道。 窗外暗黄明绿的光映在君子期脸上,他眼上依旧覆着彩色绸带,平静到近乎冷漠。 “她在那边,有师伯守着,会更安全。” 白泽似有些不甘:“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说服大师兄。” “老师,就算我暂时说服了师伯,也不过是多几日。她终究要回去的。” “多几日也是好的。” “是,多几日也是好的。可是,可是不够。”君子期低声说。 他又望一眼山谷傅潼离去的方向,转身对白泽说:“还会再见的。走吧,老师,还有很多账要算。” 山谷里,有风起,吹一地落花,纷纷扬扬飘落,四散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请先生教我 傅潼跟在苏辰身后,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走着。 出山谷一路平坦开阔,风景极好。苏辰不时给她讲些轶事典故,缓缓行来,倒走出几分野外踏青的闲逸来。 待日头渐高,两人选一处树荫处坐了,傅潼从包里掏出两把折叠椅,恭恭敬敬让苏辰坐了,再拿出些吃食饮水递到他手中。 苏辰吃了几口,看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傅潼,眯起细长眼睛,了然一笑:“说吧,有什么事。你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就等着现在的吧。” 傅潼走到他身前,深深鞠了一躬,抬头却看苏辰连人带椅子不知怎么的到了几步开外,看来是不肯受她这一礼。见她脸上露出失望表情,苏辰摇头说道:“你若是为了君子期那小子来求我,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能答应。你或许不知道,我和他母亲是旧识,当年答应过她不参与君家家事,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老师是师弟而不是我。他的事,我是不会管的。” 傅潼摇头苦笑:“先生,他的身份我前两天才知道,我就是一普通人,那些皇权江山什么的,我哪里管得了。我和他相识一场,对我来说,已经是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他身边有那么多厉害人物,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还用得着我这不相干的人来求您?我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跟先生讨个建议。” 傅潼眼前一花,苏辰又坐回到了她面前,将手臂支在扶手上,倾了身体,眼睛望着她:“是什么?” 傅潼被他一张漂亮脸庞晃得有些出神,红着脸低声说:“路林。” 苏辰一愣,“那只半妖?他怎么啦?” 傅潼将这几日的梦细细说了,末了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可是我就是觉得是真的,路林如果是妖,即使是半妖,总会懂些法术什么的吧,他又是内勤,怎么会突然出任务失踪?回程之后,如果这只是梦,那就当我杞人忧天,如果是真的,希望先生能帮我把路林找回来。” 苏辰眼睛闪了闪,轻声说:“你神识之强,在我所认识的人族中,算得上前几位。按你所说,每天的梦境相同,不断重复,加上你前些日子曾经召唤出过梦魇之月,所以,你梦里所见,极大的可能是真的。” 傅潼瞪大了眼睛:“梦魇之月?” 苏辰也瞪大了眼睛,他撇撇嘴,似有几分嫌弃:“那小子没有告诉你啊?”他挥挥手,:“按照你好理解的说法,就是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话,可以让自己的梦境影响到别人,把别人带进你的梦里。你初到这一界,昏睡了两天,就曾把那臭小子拖进了你的梦里。” 傅潼想了一会,皱着眉头说“我记得梦见了高中时候,但是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梦里的情况了,不像这几天梦见莹莹,她的表情动作,说得每句话我都一清二楚。” 苏辰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他如何说是自己动了手脚? 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路林的能力已经觉醒,虽然还算不上大妖,但平常的人已经很难伤到他。他会失踪,多半是有修行者出手了。可是山海城里,修行者里武氏一手遮天,路林和武家这一代的老二,人称小二爷的武桥是校友,两人一向交好,外来者很难在武家地盘上动他。那就,那就,只可能是武家人动的手。八月之后,全城清洗,我都不愿意在城里待着了,路林还好好的。武家要对他动手,为什么等这么久?有什么理由让小二爷对好朋友出手?” 苏辰低头沉思,天光照在他细细长眉上,在眼窝出打出一片阴影。片刻后,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八月,君子期在城里,有没有见过路林?” ”有,在我家,一起吃过火锅。” 苏辰抬起头看着傅潼,眼神闪烁不定,薄薄嘴唇抿成一道线。 傅潼看他模样,知他想到了什么,向前一步,着急地叫一声:“先生。” 苏辰有些迟疑,他盯着傅潼,慢慢地说:“如果我猜得没错,武家人的目标不是路林,而是君子期。” 傅潼颓然坐下,原以为是别离,谁曾想还有纠结。她无意识望向身畔,只见日头地下,有不知名野花开得正是嚣艳,烈烈如一团火。 苏辰在她身边低声问:“八月,你知道他在城里做了什么吗?” 傅潼听完苏辰的讲述,只是淡静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轻轻道:“我只知道他一个小孩子,因为家暴离家出走,谁曾想,他竟是,这么厉害的。” 呵,真的,不过几日,扰乱一城风云。他如此杀伐果断,却顶一张少年无辜脸庞,来和她讨论晚餐不要吃青菜。 苏辰伸出手来,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不怪你啊,谁也没有想到。” 傅潼自嘲,笑一笑:“别人家捡个落难王子都是爱情剧,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正剧?” 苏辰哈哈大笑,“你准备怎么做?” 傅潼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说道:“能怎么做啊?回家!把路林找回来。时间又不能退回去,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能往前走了。” 她望着苏辰远山一般挺直鼻梁,轻声问:“我推到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对吗?” 苏辰点点头。 傅潼沉默下来,半响抬起头,一双眼睛乌瞳瞳望着苏辰:“先生能教我该怎么做吗?” 武桥站在老宅的卧室里,望着窗外,明烈阳光下,银杏已经隐隐透出些黄,灿灿铺满了院子一角。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武夜斜躺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睡着了,打着小小的呼噜。 武桥看了半天树叶,转回头看武夜,见他眼下重重阴影,下巴上有新冒出的胡茬,一身衣衫皱巴巴裹在身上,不知道几天不曾换过。 这个弟弟曾经风流不羁,如今却憔悴如斯。 他看了半响,伸手摸了摸脖颈间悬挂的那枚戒指,长长叹一口气。 布置在几处的监控录像有实时远程备份,那些本来是拍摄刘莹莹的镜头,却不时能拍到武夜的身影,他夜夜不寐是在守着刘莹莹先睡去。 武桥伸出手,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空中出现一个淡淡的法印,缓缓落到武夜额头,闪烁几下消失不见。 武夜睡得更沉了。 武桥将他鞋子脱了,取一条薄毯细细盖好,转身走了出去。 另外一室,武清流正在等着他。见他进来,将一个平板电脑递给他:“有人在城外见过她。” 武桥接过来,屏幕上是一张监控的截图,是在一家超市门前,有不少行人往来进出,但所有看到照片的人都会第一眼看到正中的一个红衣女人,披着一头齐肩黑发,手中拎着购物袋,正扭头看向镜头方向。虽然图片的分辨率很低,但依然看得出那人眉目清丽,身姿绰约,她只是安静站在那里,照片上其他人都变成了背景。 明红衣,武枫的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