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往事》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一章 三月。 风打在身上,凛冽而刺骨。 照往常这样的风绝不该出现在春季里,就如同眼下衍生堂的人绝不该出现在三祖山一样。 可时节却如同这寒风一般,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三祖山。 他实在是好认,但凡是此刻在这山头的人,都瞧得出他并不属于这里。 毕竟在漆黑道袍队伍中忽然出现件白晃晃的外套,搁谁瞧着都会觉得扎眼。 时节慢吞吞地走着,他知道自己此刻每走出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与决心。这倒不是因为他来的时机不对,他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有他不得不来的理由。 他所恐惧的,是这条自己已经不知走过多少遍的路。 这一路上,驻足看他的道士变得越来越多,他们每个人脸上多少都挂着些苛责,但当时节抬头回望他们时,道士们又躲闪着目光,快步向远处走去。 道士们的反应使时节早已乱透的心变得更加慌张起来,他开始去想笑眯眯的狐侃,去想不苟言笑的四伯,去想明明应当亲近却又十分疏远的父亲。他想尽一切近来所见之人,却唯独不敢想那个他正要去见的人。 他既然要去见他,又怎能忍得住不去想他? “齐礼……” 时节叹气般地说出这两个字,这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对时节来说,这个人既是良师,也是益友。以往每每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时节都会来到三祖山,来到这条他常走的青石路,每一次,齐礼都会恰好在路尽头等着他。 这一次也是一样吗? 齐礼还会在那儿吗? 如果他还在那儿呢? 时节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心情去见齐礼,这本应是件简单的事,他已走过这条小路无数次,也见过齐礼无数次,但这样的熟悉,只会让齐礼更容易把握住他的恐惧。 所以为什么会感到恐惧呢? 时节也一直在问自己,从他得知齐礼单枪匹马的杀死大妖怪季乌开始,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开始围绕着他。 谈起齐礼,时节大概是家中最了解他的人了。一位年长的道士,和蔼的老者,喜欢和他们这些小辈坐在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 这人简直不像是一个道士,时节甚至觉得其他道士一心修行是为了除妖,而齐礼修行,只是为了修身养性而已。 就这么个人,居然杀了季乌,那个有五百年道行的季乌。 五百年,自打有史料记载以来,凡人对妖怪的认知也不过三百余年。这些号称自己有五百年道行的妖怪被人们称为“史前妖怪”,它们不是出现于妖类数量爆增时期,而是在凡人认识到世间有妖之前,就已经存在。 譬如现任的妖王就属于“史前妖怪”一类,而季乌,与妖王却是同辈。 杀死季乌,凡人如何能凭得一人之力做成这样的事! 所以他害怕,他怕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这一路走来他都在想着齐礼一身鲜血的样子。 杀那样大的一个妖怪,定然会浑身浴血吧。 这样想,齐礼也不禁变得妖魔化了。 “看来这次倒是我来晚了。” 时节闻言抬头,正撞上齐礼的笑脸。 青衫。 笑颜。 随和可亲。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 齐礼的笑容有种感染力,时节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来。” 齐礼在前面走着,却走得并不快。 时节在后面瞧着他,心里安定了不少,毕竟齐礼还未变成什么可憎的模样。 人们对于强者的恐惧由来已久,但亲切感却会让人放松戒备,想来不少威风凛凛的长辈私下里都显得平易近人,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衍生堂反应不慢嘛。” 齐礼忽地出声。 衍生堂的反应当然不慢,事发还未过三天,时节这个衍生堂少主就已经到了三祖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们家都称得上是消息灵通了。 “这次确实有些不同,平日里他们都是慢吞吞的像老乌龟一样。” 时节瞧着齐礼,心里有些打鼓,他眼下来到三祖山,动机自然是一目了然的。这也是他犯难的原因,他要在齐礼这打探出更详细的情况。 可他却还未想好要怎样开口。 打探消息对于时节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差事,尤其是打探的目标竟是齐礼,时节多少对此有些内疚。 他们毕竟是朋友,但自己却还是代表家族来到了齐礼的面前。 年轻人,总是很容易内疚。因为他们还愿意去相信世间的公理、道义。 “可这次恰恰是你家最不应当着急的时候。” “的确,借着我成年礼的机会,妖师家好不容易与三祖山休战,眼下我跑到这儿来,只怕会引起妖师家的不满。” 齐礼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时节。 “所以这件事对你家而言,十分重要。” 时节记忆中的齐礼从不会这样板着脸,这样的神情与其说是严肃,倒不如说是更像齐礼有着很重的心事。 这句话明显是个定论,定论是说给人听,而不是要与人讨论的,所以齐礼还未待时节反应过来,就继续向前走去。 时节只有木讷地跟在后面,他发现自己需要担心的是似乎变得越来越多,而这些事情间的联系是如此的微弱,他在其中很难理清头绪,甚至觉得它们之间毫不相干。 但是无论怎样,他都只能等待,起码这青石路上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这样的等待往往不会太久,齐礼的院子原本就离这儿不远。 当时节踏进院子里时,齐礼所带来的那种紧张气氛一下子就消失了。 道士们不喜欢齐礼,齐礼也懒得理会那群道士。 所以时节来时道士们会带着责备的目光看他,毕竟谁都不想衍生堂少主和自己看不上的人走得过近。 “每次到这里你都会松一口气。” 时节也不见外,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了。 齐礼笑道“你以为我这次仅仅是松了一口气这么简单?” “不然呢?” “这院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和我这个季乌杀手比试呢。” “他们怎么敢?” “季乌难杀,可我齐礼未必难杀。” 齐礼苦笑道“他们觉得我是靠运气而已。” “那……” 时节倒了杯茶,递给齐礼。 “当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一个人想听故事的时候难免会给人递上水,毕竟他知道对方要说上好一阵,并且他更知道,口渴难耐的人,是没法讲到故事结尾的。 “我有个徒弟,这事你是知道的。” 齐礼是个道士,道士收徒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齐礼曾有过两个徒弟,稍大些的机敏调皮,小一些的安静沉稳,那大概是齐礼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那时候三祖山虽然有很多人不赞同齐礼的部分主张,但大多数道士也还远没到讨厌齐礼的地步,所以齐礼的日子远比眼下好过得多。 直到小徒弟五岁那年,两个顽童趁齐礼不在时下山玩耍,结果自然是像大多数不听劝告偷偷下山的小道士们一样,两人遇到了妖怪,归途中的齐礼正巧撞见这一幕,他急忙救下二人,狂奔回山。 可他到底是晚了一步,年幼的小徒弟已经染上了妖毒。 次年春,齐礼只剩下一个徒弟了。 自那以后这个仅存的大徒弟便不知为何对齐礼多了一丝怨恨,直到几年前,学有所成的大徒弟彻底和齐礼断绝了来往,只身下山音信全无。 “最近那个小崽儿回来了。” 时节常听齐礼说起他的徒弟,每次谈到这个人,齐礼总是微笑着喊他“小崽儿”。 “你徒弟不是已经走了好几年了?” “确实离开我好些日子了,这次他回来一方面是因为他也差不多到日子回来了,另一方面是他惹到了一个难缠的对头。” “季乌?” 他们正在说季乌的事,这故事中自当是少不了季乌的。 齐礼点点头,继续道“近几个月季乌不知为何忽然盯上了我家小崽儿,几番下手虽没成功,但也着实危险,所以他就跑了回来。” 这一对师徒,不仅当师父的能打死一个五百年的妖怪,做徒弟的也能在五百年的妖怪手下逃上几个月,放眼整个三祖山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号这样的师徒来。 “徒弟有难,做师父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便下山调查季乌追杀我家小崽儿的原因。” 齐礼破天荒的下山首先惊动的便是三祖山风雷堂的执事们,他们想不到齐礼为何突然亲自下山,不过鉴于齐礼出山也实属难得,所以执事们虽然震惊,却并未下令禁止。 其实,执事们除了默许还能怎样呢? 没有人能阻止齐礼下山,能够阻止他的只有他自己。 “只可惜我追了季乌两月有余,也没到个答案,两天前季乌大劫之日来临,料想它日后定然更难对付,无奈我只好在它渡劫的最后关头迎着天雷将他一掌击毙。” “五百年的天雷!” 时节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有人被五百年的天雷劈中还能活着!” “可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齐礼将手一摊,看着时节。 季乌之死本是一件举世震惊的大事,可这件事经由齐礼一说,却变得像是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 “你是妖怪吗?” 齐礼明显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他一下子被时节的反应给逗乐了,“想法倒是蛮不错,可惜我并不是。” 时节愣愣地看着齐礼,又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之间,他不住地锤着自己的头,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不仅得知了齐礼杀死季乌的原因,而且还知道了比杀死季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事。 任谁碰到凡人接了妖怪天雷这样的事,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化掉。 末了,时节猛地站起来,朝着齐礼一拱手。 “打扰了,齐……齐道长。” 齐礼静静地看着时节站起来,又静静地看着时节摇摇晃晃地向院外走。 “我已经帮了你的忙,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了。” 齐礼瞧着时节还未迈出院子的脚,继续道“你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个忙?” “找我帮忙?” 时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想不到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可能没法活着走出这个院子了。 毕竟,他已知道的太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章 时节悬着的脚还未落下,他在思索齐礼究竟会叫自己帮什么忙。 换句话说,齐礼这样的怪物还需要别人帮忙? 时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齐礼会叫他对这些事保密。 可自己还活着,活人怎么能守得住秘密? 所以他就在齐礼的注视下,做了一件齐礼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事——时节“噌”地一声窜了出去。 他没想到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 齐礼也没想到。 齐礼甚至都没来得及起身,当然他也不必起身,因为要追一个脚力平平的凡人实在简单得很。 他既然求于时节,而且还是件非常重要的事,那他必须要在去追时节之前弄清楚是什么吓跑了时节。 可时节的性子偏偏像极了他的小徒弟,是既沉着又稳重。这样一个性格的人,怎么会忽然就不管不顾拔足便跑? 所以齐礼也陷入了沉思,究竟时节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慌张? 难道…… “他该不会以为我要他帮我保守秘密吧?” 齐礼轻笑出声,“这孩子,还蛮懂路数呢。” 这时,齐礼才站了起来。 而且,他不单单只是站了起来。 他还提起了剑。 道士的剑有很多种类,也有很多用途,它最常见的用处就是杀妖,能杀妖的东西自然就能杀人。 时节满脑子都觉得齐礼是要杀了他,所以他跑起来是又急又快。他一边跑,一边祈祷着齐礼不要追来。 跑的太快不是件好事,跑路的时候不专心更不是件好事。 眼前忽然闪过一丝黑影,时节急忙刹住了脚步。 那件事物从天而降,明晃晃的刃上正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是剑。 “你们若是实在按捺不住大可直接来找我,何必在这里躲躲藏藏?” 是齐礼的声音。 齐礼的剑。 前方果然有人应了齐礼的话,从矮墙后跃了出来。 时节这才注意到自己跑过的这条路有多古怪,这一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非但路上没人,矮墙后面还藏了不少人。 “自打我杀了季乌以来,你们瞧我就分外眼红,可我们好歹也是同门,犯不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齐礼瞧了瞧他们,道“你们要真想试试我的斤两,大可与我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 这些从矮墙后跳出来的道士们是又惊又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齐礼,你!” “我觉着你们这样不妥,不如你们回去和风雷堂的执事们请示下,就说我齐礼请求择日公开一战?”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为首的道士恼怒地拂袖而去,其余的道士也跟着四下散开了。 齐礼看着他们走远,才将剑从地上拔了起来。 时节瞧着齐礼的剑,却觉得其中另有文章。他生在神医家,对刀剑是知之甚少,可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 剑,绝对不是用来像这样子抛的。 如果他们真的在埋伏齐礼,齐礼为何要将手中的兵器抛出去呢? 不仅如此,齐礼出来追他,为什么要带着剑? 他忽然觉得腿软。 齐礼瞅了瞅时节,又瞅了瞅自己手里的剑,他知道时节定然对他产生了诸多误会,可他却没法子在这儿和时节说清。 时节的态度也很明显,齐礼不解释清楚,他很难有勇气再走回去。 他们陷入了僵局。 “你不肯跟我回去?” “我……” 齐礼一把抓住了时节。 时节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人们经常认为自己惊慌的时候会大叫,但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的。时节不仅没叫出来,甚至还在努力闭上嘴巴。 他实在是感觉头晕,这种猝不及防拔地而起的感觉,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觉得自己眼下要是张开嘴,就能吐齐礼一院子。 是的,就这么一瞬间,他们已经飞回了院子里。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时节瘫倒在桌边的石凳上,正试图努力着让自己不要吐出来。 在他眼中,天地还在旋转。 齐礼了解这种痛苦,所以他在一旁喝起茶,等待时节好转过来。 “我时常听人说起这世上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了,可我今天才发现这句话错了。” “那大概是因为目前没有人想叫你死。” 时节闻言呆住了,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些十分可笑的事。 “我说过,我帮了你的忙。你来我这里是为了打听到季乌之死的来龙去脉,所以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你,你可以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无论是你家的人,还是妖师家的人。” 齐礼注视着时节,认真道“现在我有件事要你帮忙,这件事,才是你真正需要保密的。” “可我能帮你什么?从家里偷两个药丸给你?” “这个。” 齐礼从怀中取出一件事物,放在石桌上。 是一枚青玉指环,雕得栩栩如生的玉蛇咬着尾巴,成个环形。 “好俊的指环。” 时节拿起指环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指环冰凉,触及到肌肤直凉进人心里。时节把玩一会儿,觉得自己身上直冒冷气,便将指环放回桌上。 “这指环是个什么玉石做的,好凉。” “妖怪做的。” “妖怪也会做这东西?” 时节再度将指环拿起,手心一寒,便赶紧放回原处,“别说,妖怪的雕工还真不错。” 虽是放下了指环,可身子还是冷得很,他赶紧拿起茶杯,喝上一囗热茶。 “不,是用妖怪做的。” 齐礼纠正道。 “噗——” 一口热茶喷出,时节气都没喘匀就连忙说道“你杀了妖怪还把人家尸骨做成了指环?” “不,这就是个妖怪。” 齐礼又纠正道。 “咳,咳咳。” 时节第二口茶还没喝完,就被呛的直咳嗽,“妖,妖怪?” “你这孩子。” 齐礼连忙站起来,拍时节的背,“怎么总赶在这档口喝茶。” 茶水呛得时节难受,他又开始相信那句话了,他开始相信死远比活着要简单得多。 因为与其叫他带着个妖怪,他宁愿选择去死。 “这个忙我帮不了。” 时节的答复很干脆。 齐礼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事实上在他请求里最难的部分恰恰就是这枚指环。 要人带上这枚指环难,要这枚指环不害人也难。 他需要这化作指环的妖怪对他足够畏惧,也需要带上这枚指环的人足够信任自己。 前者他已经做到了,杀掉季乌这件事足以令这世间所有的妖怪胆寒,虽是情势所迫,但确实有效。 至于后者,齐礼庆幸他需要的人正好是时节。 眼前的时节已经急了,可他齐礼却不能急,他了解时节的脾性,现在他最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等待。 他要等待时节重新思考这件事。 齐礼在等待,时节也在等待。 时节在等待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齐礼不是个疯子,不会毫无缘由地塞给自己一个妖怪。他也相信齐礼给他这个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他相信,不代表他会答应。 “你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 时节在问,齐礼却在笑。 齐礼笑时节还是太过年轻,年轻的时节还不知道,想要拒绝别人就不能问人家原因。 因为一旦他问了,就给了对方说服他的机会。 “因为我有事求你,而你也恰好需要。” 这不算是个答案,因为齐礼根本没有说清任何事。 “我为什么需要个妖怪?” 这就是时节犯的第二个错误,他不仅问了,而且还顺着对方的话把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了。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急,就会很容易发现齐礼话中的问题齐礼在说因为有求于他,所以才会让他带上这个戒指。 这也就是说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里,这枚戒指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可他现在已经错过了这点,齐礼的计划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因为你的成人礼就要到了,一旦衍生堂确定了你未来少主的身份,那你就会变成一个抢手货,对三祖山和妖师家来说抢手,对妖怪来说也一样。” 时节并不笨,他很快就能想通其中的利害。 “你以为你父亲真的不知道狐侃吗?” “我父亲知道?” 时节多少有些吃惊,因为衍生堂一向不与妖怪来往,所以即便狐侃是个可靠的狐妖,他还是没和父亲提起过,实际上这件事他和谁都没提起过。 他不晓得父亲和齐礼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全都知道,却又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时节开始意识到这些老家伙的可怕之处。 “既然你知道我有狐侃,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个妖怪?” 他确实想不通,因为狐侃是个天天只化成半个人形的狐妖,它就这样像个人形的狐狸一样活了几百年,无论是妖师还是道士都拿它没办法,时节不觉得会有什么妖怪比狐侃更厉害。 其他的妖怪都需要一层人皮伪装,可狐侃从不需要。 “狐侃的确是个让人摸不清底细的妖怪。” 齐礼肯定了时节对狐侃的看法,“可你只有一个狐侃,假如有天狐侃恰好不在呢?” 时节想说狐侃不在他也不会有事,他父亲从不和妖怪打交道,可这一辈子也没遇上过什么无法处理的险境。 可他并不像父亲,也不像任何一个神医家的人。 他骨子里总有一种愿望,他想离开衍生堂,离开那些瓶瓶罐罐,他想走出去,走遍世间的每个角落,他想撰写一本将天下百草尽记于册的《百草集》。 这个愿望齐礼是知道的,因为时节很早的时候就和他讲过。 所以齐礼对这件事很有把握。 “可这妖怪不像狐侃,我对它一点都不了解。” 齐礼又一次笑了。 鱼已上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三章 “说到了解。” 齐礼笑道“你刚刚不还在收拾它惹出的乱子?” “陈道长他们去滦坊城对付的就是它?” 时节这次并不是主动跑来三祖山的。 他虽然需要来齐礼这儿打探消息,但在三祖山和妖师家休战期间,他这个少主是不能随意跑到这两家去的。 毕竟他去了哪家,另一家就会觉得衍生堂更倾向于他的对手。 这会给衍生堂带来灾难。 所以如果不是三祖山来请,时节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三祖山请他来,当然是为了给自家人治病。前不久陈道长率一众道士去降妖,结果不仅伤了几十人,还叫妖怪给跑了。 这个妖怪,就是他眼前的这枚指环。 时节又忍不住站起来,“你给我一个能打伤几十个道士的祸妖?” 他觉得齐礼简直是疯了,虽然同样是妖怪,可他从未听说过狐侃伤人,可这祸妖,一出手就是滦坊城几百条人命! 这种要命的东西,齐礼怎么会要他带在身上! 齐礼也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时节按回了石凳上。 “道士不是它伤的。” “可滦坊城几百条人命总该是死在它手里吧!” “所以我才说有事求你,这件事只有你能解决。” “你杀了它,就什么都解决了!” “它和我那小崽儿的命运是连系在一起的,只要我家小崽儿还活着,它就不会真正的死。” “那就连你徒弟一起杀了!” 齐礼松开了按住时节的手。 时节也住了口。 他们两个都意识到自己太急了。 尽管他们有理由急躁,可这不能成为他们伤害对方的借口。 齐礼只有一个徒弟了,时节知道齐礼有多疼爱他的徒弟。所以时节不该说那种话,他不该戳中人家的痛处。 可时节何尝不是只有一条命呢? 齐礼总不能只凭几句话,就想把人家的命借走。 “我……” 时节先出了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齐礼在时节身旁坐下,他也在试图冷静。 “齐老,我知道事情很紧急,但你要让我做的事,无疑是在要我的命。” 时节看着齐礼,认真道“所以你必须把事情和我说清楚。” 齐礼不禁有些感动,时节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危险,可这孩子依然愿意听自己说。 “好。” 齐礼点了点头。 “这事情要从我杀了季乌后说起。” 齐礼临走前,他的徒弟在这院中卜了一卦,卦象昭示着滦坊城会有一场恶战。 齐礼从不会怀疑他徒弟所卜出的卦象,因为他徒弟的家族术法是天生的,甚至可以说他们家族卜出的卦象即是天意。 这也是他徒弟急匆匆赶回来的原因,一个整日能卜算出天意的人,竟然忽地算不出季乌追杀自己的原因,这使他感到了恐慌。 所以他不得不回来找齐礼。 齐礼知道自己的徒弟会在这一天回来,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徒弟会因为这种事回来。他的徒弟回来后就坐在院中整日卜算,可卜算的结果却叫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此时,齐礼知道,自己出山的时刻到了。 齐礼确实下山了,这一下山,就要了季乌的命。 按照他徒弟所卜的卦象,滦坊城恶战就在这几日,齐礼顾不上休息,就连忙往滦坊城方向奔行。 “我到滦坊城时,就看到妖师家的人在与老陈他们恶战。” 双方恶战的缘由并不难猜,道士们抓住了一条蛇妖准备消灭,可擅于驭妖的妖师们见了好用的妖怪又怎能不抢? “他们在捕获蛇妖的阵法旁大打出手,却不料正中了这妖怪的圈套。” 那不是一条仅凭几十个道士就能降服的蛇妖,这妖怪在滦坊城闹出那么大的声势,为的就是要把道士和妖师都吸引来。 只要他们一来,这蛇妖就会先假装被道士捉住,然后坐等妖师赶来与道士厮杀。 这样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消灭这个两路人马,而且还可以挑起三祖山与妖师家的争斗。 “可它没料到你赶到了。” 时节笑了起来,齐礼一旦到了,妖师家的人就不会那样嚣张。 “我确实到了,可我却没法现身。” 齐礼苦笑起来,那几十名道士因为他的不出现,奋战到遍体鳞伤。 “为什么?你和妖师……” 齐礼摇摇头。 “不是因为妖师,而是因为它。” 齐礼指着指环,道“我认得它。” 齐礼上一次见到这条蛇妖的时候,他大徒弟的父母都还活着,如今这妖怪又出现了,齐礼也终于意识到季乌追杀他徒弟的缘由。 “我必须抓住它将事情弄个清楚,所以我不能出现。” 齐礼当然不能出现,他一旦出现局势就会扭转,届时即便是蛇妖逃跑了,那追击蛇妖的任务也会落在齐礼头上。 他刚杀完季乌,若是此时又说自己捉不住蛇妖,难免会遭人怀疑,他不能在这件事上被风雷堂的执事们盯上。 这蛇妖关系到他徒弟的性命,他必须偷偷地将这蛇妖藏起来处理好。 因此他只能等着妖师家得胜。 果然在道士们倒地后这条蛇妖就逃跑了,妖师们虽然去追,可他们的速度并没有齐礼快。 齐礼还是得手了。 “老陈他们受伤,实则是被我害的。” 时节难免会觉得心惊,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会让齐礼不惜牺牲同门。 “这事和你徒弟又有什么关系?” “我家小崽儿的命运不知为何与这蛇妖纠缠在了一起,它恨极了我徒弟,它恨不得对我徒弟食其肉、饮其血、锉其骨。” 齐礼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我不知道这恨意的源头,我只知道这蛇妖最后会选择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解开他们之间的这个结。” “这个人是我?” “对。” 齐礼点点头,“这蛇妖为了蛊惑季乌折损了三成修为,又在我追捕它时被破去了本源分身,折损了近五成修为,现在它十分孱弱。所以它要找你。” “找我?” “对,妖怪不比凡人,道士失了修为还可以回归世俗,好好生活。可妖怪没了修为,就是没了生存的根本,它既没有足够的修为给自己疗伤,也没了抵抗同类吞食的力量,现在即便是我放走了它,它也必死无疑。” 齐礼知道这条蛇妖一旦死了,就不知何时会再次苏醒。当它再次醒来时,只变成一条不知在何处出生的小蛇,那样事情就会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它即便会再托生成一条小蛇又能怎样,一条普通的蛇什么都做不成。” “一条普通的蛇确实做不成什么,可一旦它记起了这份仇恨,就会恢复修为,恢复他原有的修为。”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可笑,一条蛇妖活着时无法做到的事,死后反而更容易就能达成。 “可我还是没理由接手这个东西。” 时节还很清醒,这蛇妖要对付的是齐礼的徒弟,他虽对齐礼的确有好感,可也不是那种好到可以为他卖命的交情。 齐礼只是个在他缺少父爱时,恰好出现的一个值得他诉说心中苦闷的长者而已。 “时节啊。” 齐礼苦笑起来,“它既然选中了你,又怎会放过你?” 齐礼的话是再好懂不过的了,时节如果不帮他,那这蛇妖就会像恨齐礼徒弟一样的恨时节,它每一次复活都会去找时节、找时节的家人朋友、找时节的后代。 一代代,永无宁日。 妖类的生命漫长,而这一个,它的生命永远也没有尽头。 时节除了接受它,还能够怎样? 齐礼之所以说请求,只是不想将这事实说透。 这事实太过残忍。 还能够有机会选择的人,是快乐的。 时节的痛苦,已经悄然开始。 “它叫无支祁,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危险,唤它的名字就好。” 齐礼也并不是个爱吃亏的人,他知道时节真正烦恼还在后面,所以他答应了蛇妖想去衍生堂的愿望。他知道无支祁在恢复以前,是不会让时节有危险的。 “无支祁?” 时节笑道“妖怪里居然也有冒牌货,上古妖兽无支祁,分明是只猴子。” 齐礼却没在听时节的调侃,他的手在袖内悄悄地做了些动作。 这些动作不仅难以察觉,而且齐礼还故意在袖内设了个法术。 “这是季乌的妖珠。” 齐礼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事物。 “花落身上的妖王之毒无药可解,但这颗五百年的妖珠却能够暂缓妖毒发作。” “这……” 时节万没想到齐礼会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他。 他妹妹花落染上妖毒已经几年,时节常来三祖山也是为了寻找治疗花落的办法。 只可惜他来的虽勤,却一直摸索不出解毒的门道。 齐礼笑了笑,“这妖珠对我没什么用,就是炼器也要找活的魂魄才行,与其丢在这里,不如拿给花落。” “谢……” 时节刚要跪下,就被齐礼托住。 “你我之间不需言谢,也莫要行此大礼。花落是个好孩子,又是你亲妹妹,我自然是要帮一帮的。” 齐礼向外望去,说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下山吧。” 时节接过指环戴在手上,又将妖珠揣好,才跟着齐礼向外走。 这一路上时节都觉得自己头脑发胀。 齐礼在一旁叮嘱他这事万不可和别人谈起,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时节只是点点头,没做其他答复。 他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般,令自已心神不宁。 临下山时,时节不禁更加担忧起来。 “齐老,若是无支祁在我这里修养好了,你徒弟岂不危险?” “他们两个谁都杀不掉谁。” 齐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指环,笑容中多了些时节琢磨不透的东西。 “也谁都逃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四章 齐礼是话中有话。 可时节没有心思去揣摩其中的意思。 因为他发觉自己下山的情况,和上山时简直是差不多。 三三两两的道士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中不是轻蔑就是愤怒。 齐礼和三祖山上的道士们常年不合,这时节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这帮的道士为什么会讨厌齐礼。 尤其是齐礼刚杀掉季乌,这样的功绩却没给齐礼带来半点好名声,这些人还像往常一样排挤齐礼。 “齐道长,你和三祖山的人有什么恩怨?” 时节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么些年他只以为齐礼是因为不喜道法被人轻视,可如今的情形直叫他愈发看不懂这帮道士的行径了。 “恩怨?” 齐礼看看周围,似乎是才注意到其他道士的表情。 “恩怨倒是没有,脾性不合才是真的。” 齐礼叹了口气。 “脾性不合,志向不同,即便是我能冲进妖界杀死妖王,他们也不会给我太多好脸色的。” “这是为何?” 时节不是很能明白道士们的心思,如果妖师家出了一个像齐礼这样的人,那多半会受到妖师们的尊敬和狂热追捧。 “三祖山的人自有他们的一套规矩,在力量与理念之间,道士们会更认可理念与他们相近的人。这不代表他们会忽视个人的力量,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在三祖山上一直待着的原因。而我在这里过得并不轻松的源头,就是我们在一些理念上不合。” “理念不合?” 时节皱起了眉头,三祖山的情况似乎比妖师家要复杂得多。 “季乌这样的妖怪已经为祸人间多年,我除去它自然是帮了三祖山的大忙,可他们也知道,我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我的徒弟有难而已。” 齐礼瞧着远方的青山,道“我五年前就可以杀它,十年前也可以杀它,可我只会在徒弟受到威胁时才动手。” 齐礼也年轻过。 他年轻时也像三祖山上的大部分人一样,每天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他不仅有这样的想法,更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战功赫赫,一时间成了三祖山上年轻一代的楷模。 那时每天来找齐礼结伴出行的道士简直能把他的小院门槛踏破,年轻的齐礼也是个热情十足的人,所以他在那时交了不少朋友。 这些朋友中就有他大徒弟的父母,齐礼后来才知道,这两个人是他人生中的转折点,一个由盛至衰的转折点。 现在他已经变了。 道士们也不是没努力过,他们对齐礼进行了长达三年的劝说,他们希望齐礼能够重担重任,希望他能够成为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也希望他可以有一天接过三祖山这面大旗。 可齐礼最终却只是推脱着,缩在了自己的这一方小院中。 如果他没有杀死季乌还好,道士们也只当他是修为无法精进,所以不能为这天下苍生出一份力。 可他却一出山就做了这么件惊天地的事,道士们变得无法原谅他。 能力不足的人每天都在用生命来换取凡间平安,有能力的人却用这力量来解决个人恩怨。 这叫人如何原谅! 时节无法评说齐礼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他对齐礼多少有些私心,他宁愿相信齐礼这样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他不认为齐礼是个这样自私的人。 可他却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因为齐礼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 那远方的青山,似乎已经带走了齐礼的魂。 那块写着三祖山的巨石已在眼前,时节知道自己是时候和齐礼道别了。 他并未开口。 因为他没机会开口。 齐礼只是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冲着青山的方向驾云而去。 那片山中究竟有什么呢? 时节不禁沉思起来。 “爷,您要去哪儿?” 时节错愕地回过神来,面前的是个车夫。 这车夫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三祖山上全是道士,会坐他这马车的人并不多。 但为了生计,他依然会每日赶车过来等着。 今天他交上了好运气,这下山来的人不仅不是个道士,还看起来是个出手很阔的主儿。 “去永临城。” 时节的家当然不在那里。 像他家那样远的路,如果直接乘马车回去,只怕在路上就会颠散了他的骨头。 “好嘞!” 马鞭声响起,车轮不住转动,三祖山变得越来越远。 时节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他知道自己的直觉并没出错,很多他所不了解的事情已经悄然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成人礼、齐礼的忽然出山、妖师家的滦坊城突袭,还有他手上的无支祁。 一切都如这车轮般缓缓转动起来。 可操纵这些事的人,又是谁呢? “你小子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嘛!” “谁!” 时节被吓了一跳。 “我,无支祁。” 时节循声看去,手上指环的的那双蛇眼正在盯着自己。 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无支祁根本不需要自己召唤,它想出来时自己就会跑出来。 “我这里的药虽好,但却没有你需要的。” 时节瞧着这枚指环。 这指环的蛇头昂起,蛇身盘成了一圈。 玉蛇饶有兴致地看着时节,红信吞吐,嘶嘶作响。一人一蛇相互对视,时节想的是蛇妖会不会吃了自己,无支祁想的是齐礼为什么会将这金山送给它。 “你那药箱里的确没什么好药,可你身上的就不一样了。” 时节身上当然还有其他的药,而且身上的药也确实比药箱里的好。 但他知道,无支祁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我身上的那些你也用不上。” 无支祁没有回应他,一双竖瞳紧盯着他不放。 蛇类的目光一向瘆人,时节被它看得心里发慌。 “我现在要睡觉了,你要是连个好觉都不让我睡,我就马上把你送回齐礼身边。” “你这么相信齐礼?” 无支祁歪着头,像是在说什么很好笑的事。 “他为了徒弟就把你卖给了我,你居然还很相信他?” 这就是无支祁的计划。 他要想报仇,就必须弄垮齐礼。 齐礼不好对付,岁月早已磨去了他的软肋,这个道士绝不会给无支祁进攻的机会。 但幸好无支祁发现了时节。 时节无论是性格、气质,都像极了齐礼死去的那个小徒弟。所以齐礼对时节有好感,也十分关心他。 如果能够利用时节来狠狠捅上齐礼一刀的话,那场面一定会非常有趣。 “你要是不让我睡个好觉,我可真会把你送回去。” 无支祁碰了壁,因为这个年轻人确实很相信齐礼。 不过这也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无支祁现在更想借时节的手来对付他的仇人,这样齐礼就会觉得头大。 一边是他的大徒弟,一边是他小徒弟的替身,齐礼会怎样选呢? 无支祁笑了起来。 那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痛苦。 “齐礼一定和你说了我与他小崽儿之间的仇恨。” 无支祁探身过去,“也一定和你说了我们之间的死结只有你能解开。” “可你猜猜,这说法是谁告诉他的呢?” 时节没有睁开眼,可是他已经开始忍不住去想无支祁提出的问题。 “他的小崽儿术法通神,不管他说什么齐礼都会相信的。” “只要他说你和这事有联系,齐礼就会把你送给我。” 时节猛地睁开眼。 “明明是你提出要跟着我去衍生堂的,关他的徒弟什么事。” 温度。 无支祁能感受到时节身上的温度起了变化,这个凡人已经对他的话起了反应。 “你家的药给道士恢复精力尚且不够,我要它又有何用?” “你是说……” “我是说,把我带在你身边这个主意,根本不是我出的。” “齐道长不会骗我的!” “齐礼当然不会骗你,可如果有人骗了齐礼呢?” 有人,指的当然是齐礼的徒弟。 时节对这个人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他学会了齐礼那一身本事后,就在三祖山宣称自己断绝了与齐礼的师徒关系。再往后的几年,这家伙就再没回去看过齐礼。 这次他回来,竟然是因为在外面被季乌追杀。 时节觉得这个人只有在落难时,才会想起自己的师父。 “可我们从未见过,他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小师弟才五岁,黏在他身后不知道有多喜欢他,那小子不也一样害了他?” “齐礼的小徒弟是中了妖毒死的。” “那又是谁带他小徒弟下的山呢?” 世人皆知幼童贪玩又不服管教,三祖山上偷跑下来的小道士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因此齐礼遇到了这种事,第一反应自然是年幼的徒弟们贪玩,酿成了大错。 可如果齐礼想错了呢? 八岁的孩子会有如此深的心机吗? “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师弟?” 时节忍不住想了解更多。 无支祁喜欢好奇心重的人,只有完全听不进话的人才会叫蛇妖头疼。 时节并不是个叫无支祁头疼的人。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齐礼养大。” 孤儿也分很多种,齐礼的这个徒弟却是孤儿中最难对付的那种。 自打这小东西能跑能跳以来,就给齐礼带来了无穷的困扰。 齐礼能降妖,能除魔,妖魔鬼怪见了他都会想找个地缝躲起来。而齐礼,见了他的徒弟也会想躲起来。 可惜齐礼躲不掉,这孩子既调皮又粘人,经常这边抓着齐礼的衣角,那边伸手就打哭了路过的小道士。 就那么一拳,又准,又狠。 他喜欢齐礼,却对其他的道士充满了敌意。 他虽然年幼,却也本能的感觉到这帮道士不喜欢齐礼,所以他就讨厌他们。 他越讨厌其他道士,就越惹事。他越惹事,其他道士就越对齐礼感到厌烦。 齐礼不知道这个小东西的心思,他只是以为这个孩子太过寂寞,又不会和别人交流。 所以他给这个孩子找了个玩伴。 一个安静、懂事、又很能忍让的小家伙。 这个小家伙又恰好很粘齐礼的大徒弟,即便是要挨上几顿铁拳,却还是默默地跟在师兄身后。 齐礼的大徒弟遇上了对手。 “齐礼的大徒弟简直把齐礼当成了他的私人物品,所以他越看这个新来的小子,就越生气。可惜打又打不跑,反而还召来了齐礼的训斥。” 后面的事无支祁知道自己不说透,时节也能够想得到。 时节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齐礼心疼了那么久的徒弟,竟然是这样一个东西! “你很像齐礼的小徒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五章 这话很好笑。 起码时节觉得这句话很好笑。 他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人说他像个五岁的孩子。 无支祁也看出了时节在笑,他知道时节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时节还很理智,这是好事。 谎言会使头脑理智的人更加清醒,而叫人发疯的,往往是事实。 时节很像齐礼的小徒弟,就是一个这样的事实。 “齐礼一定夸过你成熟稳重,遇事冷静沉着。” 无支祁吐着信子直起了身。 “你也一定听过些有关那个小徒弟的事,你觉得他的性格是不是和你很像?” “他既然像你,你为什么不会像他?” 时节呆住了。 他确实听过类似的话,可他从未往无支祁说的这个方向想过。 “你认识齐礼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他的徒弟,你猜那小子为什么要躲着你?” “他没有躲我,他只是恰好……” 时节闭上了嘴,他也发现事情确实巧的可疑。 “他徒弟前几年离开前,你是不是去过齐礼那?” 时节当然去过,自打认识了齐礼,他就没少往三祖山上跑。 因为这样不仅可以逃过炼丹,他父亲也不好责罚他。 他的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齐礼,齐礼有一次就笑他既然这么喜欢往三祖山跑,还不如来他这儿做个道士。 这是哪天说的呢? 时节猛然记起,这正是齐礼徒弟离开前发生的事。 无支祁熟悉时节的这种反应,他知道这小子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他以为齐礼想收你为徒,就和齐礼大吵了一架,气鼓鼓地跑下了山。” 无支祁咧开了嘴,像是在微笑。 “这一次他回来,是因为已经找到了除掉你的办法。” 他说着,爬上了时节的肩头。 “齐礼被他的爱徒蒙蔽了双眼,能帮你的只有我。” 他吐着信子,在时节肩头耳语道“我很乐意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 无支祁缓缓凑近,双眼泛起腥红的光亮。 时节脑中突然涌现出很多画面,这些都不是他自身的记忆,是有人强塞进他脑中的,画面来得迅猛,不容他思索反抗。 “相公,恩人病危,我要去采一株灵芝送给他。” 映入眼帘的是一白衣女子,笑得很温柔,幸福。 “你看百年的灵芝呢!” 还是那个女人,她的脸庞变得脏兮兮的,身上也多了很多伤口,点点滴滴的血自伤口中流出,打在在她胜雪的白衣上。 “相公,以后我们到凡间去做一对平凡夫妻好不好?” 那样的笑容,像冬日的太阳,很温暖。 突然,时节的眼前暗了下来。 一片漆黑。 在这黑暗中,那个女人仰面躺在地上,走近看,她的眼中毫无生气,嘴角的鲜血也早已干涸。在她身边,一个身着道袍的黑影正在同个小伙计讲些什么。 “好恨!” 是无支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凉。 瞬间,眼前的事物又变成了一群幼蛇,它们发出嘶嘶悲鸣急于寻找自己的母亲。但它们能看见的,只有眼前一团黑影般的道士,和手中攥着银子的小伙计。小伙计出示了一块方牌,道士看了之后点点头,送出幼蛇,收下了银子。 时节心中一惊是妖师家的令牌!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无支祁的声音从犹如蚊呐,渐渐变得震耳欲聋。 画面一闪,眼前的人变成了齐礼。 齐礼正和那个看不到面容的道士站在一起,那道士拿出一株灵芝送给齐礼。时节仔细一看,这株灵芝正是蛇妖的那株。 “好徒儿,这可是百年灵芝,以后不必这样破费,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 “骗子!”这一次,是时节自己的声音。 “他不是个值得齐礼疼爱的小崽儿,他杀妖怪只是为了赚钱,他杀了我的妻子,贩卖我的孩子,还叫齐礼打伤了我。” 无支祁的声音在时节耳边响起。 “现在,他又想要你的命!” 无支祁伸出尾巴,从时节怀中勾出了一个明晃晃的事物。 季乌的妖珠。 “把妖珠给我,等我恢复了以后,就可以帮你对付他。” “不行!” 时节叫出了声,“这是用来给花落缓解病情的!” “你把它给我,只要我恢复了,就可以帮你治好你妹妹的病。” 时节伸出去的手顿住了,他很想治好花落的病。 “你想,如果你被那个小子害死了,花落该有多伤心。” “不,没人会害我!” 时节很想保持理智,可他发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情绪在沸腾,起初只是一点疑虑,而现在那股情绪已经扩张开来,似是要将他吞没。 “真的吗?” 无支祁将身子探了出去,他的眼睛正上了时节的双眼。 “我可以让你看到更多。” 蛇妖的瞳孔像门扉一般缓缓打开,里面似乎是有漩涡,直要将人的灵魂吸走。 这些小把戏从不会失灵,无支祁满足地化作一条巨蛇,将时节围在中央。 而时节,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他的双眼已再难从蛇妖的瞳孔中移走。此刻的时节已被蛇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然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这近乎死亡的气息。 因为他已进入了无支祁的幻境,在这幻境中无支祁还是那条小小的玉蛇,蛇妖的幻术已经将他彻底迷惑。 无支祁眼中的红光不住闪烁。 这一次,他给时节看的,是齐礼。 齐礼正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难事。 “时节是个好孩子,无支祁对凡人来说太过危险,你不应当把他卷进来。” 那黑影道士也还是在他身边,看样子是在叫齐礼做什么事但是齐礼一直不同意,最终,那黑影跪倒在齐礼面前,齐礼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起来吧,依你便是。” “他在害你。”无支祁的声音响起,充满了阴冷。 然后时节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自己正在与齐礼说话,齐礼手中拿着指环。 这一幕,正是今天发生的事。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黑影一直在房顶注视着时节的一举一动。 “他嫉妒你,所以要害你。” 无支祁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他为什么会嫉妒我?” “因为齐礼对待你的态度,就如同父亲一般。” 无支祁回答他,“他是个孤儿,从小由齐礼养大,他将齐礼当作父亲,他觉得你,抢走了他的父亲。” “这怎么会。” 时节感觉这件事听起来很奇怪。 “越是缺少关爱的人,就越容易偏激。你有父母,可他确没有,他只有齐礼,他便对齐礼有一种很偏执的感情。” 时节没有出声,他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听起来很奇怪。 但此时他内心里那种沸腾的情绪,已被无支祁带入了高峰,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来宣泄这种情绪。 “杀掉他,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受伤。” 时节觉得脑子很乱,心中似乎有一团火燃烧起来。 “这样的人,不配做齐礼的徒弟,你忍心看到齐礼得知真相后的样子吗?他这样死了,齐礼虽然伤心,但他心中的徒弟,还是个很完好的形象啊。” 无支祁鼓动着时节的情绪,他看到,时节的眼睛渐渐布满血丝,整个人变得毫无理智起来。时机到了,他可以肆意地向这个年轻人索取东西了。 “给我妖珠,待我恢复一些就可以帮你治疗花落。” 无支祁吐着红信,收缩身体将时节缠绕得更紧,“给我灵药,只要恢复到巅峰状态,我就可以杀了纪庚辰。” “纪庚辰?纪庚辰是谁?” 时节有些迷茫。 “他是齐礼的徒弟,齐礼最爱的小崽儿,那个将我们三个骗的很惨的人。” 纪庚辰,时节第一次听到齐礼徒弟的名字。曾有传说庚辰为水神,收了恶妖无支祁。与神同名的道士,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无支祁在一旁盯着时节,他发觉这个年轻人忽地没了回音。 不仅是没有了回音,他的情绪也随着这种沉默逐渐稳定下来了。 眼看着自己煽动起来的怒火被慢慢平息,无支祁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是条蛇妖,蛇妖可以蛊惑人,但不能像鬼怪那般直接附在人的身上操控别人,蛊惑是一种引导,可对方不再坦露心声,蛇妖也没法进行蛊惑。 眼下时节的状态已经完全平稳下来,那股被无支祁挑起的冲动情绪已经无影无踪,这让无支祁既疑惑又兴奋。 他想起齐礼与自己约定时所说的话,齐礼曾再三强调衍生堂的少主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一定会很合自己的口味,可他怎么都想不通,齐礼明知道这等有意思的凡人到了自己手中定会惨遭折磨,怎么还会送这个年轻人到自己手上。 “莫不是齐礼疯了?”无支祁在心中暗笑,“这个道士还真是让人想不透。” 虽说这叫时节的小子此刻沉寂下来恰好证明了他确实是个有趣的人,可无支祁还是想让他顺从自己的蛊惑发出嘶吼声,这样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出那样有意思的嘶吼。 无支祁从不认为凡人是个有理性的族群,他见过太多的凡人,几百年来,凡人都是嗜杀好斗的,这帮凡人其实比妖魔鬼怪更加凶残。 而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看着就是个被驯化成功的凡人,他的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而且他也决不会相信人原本是这世间最丑恶的生灵。 “正是因为被驯化了才会如此无趣。”无支祁时常这样想,如今大多数凡人遇到了妖怪就会立刻开始惨叫,他们一点也不反抗。 所以无支祁更喜欢杀道士,道士会反抗,会挣扎,无支祁会玩弄他们,直到这些道士在虐待中变得绝望,无支祁才会吃了他们。 无支祁称这种玩法叫品尝绝望,并以此为乐。 时节还在思考事情,他要弄明白无支祁是用什么挑拨自己情绪的。很明显无支祁不希望自己保持清醒,他更希望自己沉浸在一种暴动中,无支祁真的只是想从自己手中得到东西这么简单吗? 无支祁一直紧盯着时节,他觉得时节沉默的时间有些太久了,说来也好笑,明明是自已捕捉到了时节,可目前的情况,更像是时节捕捉到了自己。 此刻,时节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而且还是睡得很沉稳的那种,但是无支祁不仅不能撤回幻术,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如果他真的是睡着了,那可太好笑了。”无支祁苦笑一声。 突然间,时节迅速地伸出手,未待无支祁反应过来,他已紧紧抓住无支祁的头,眼中多了一丝凶狠。 在时节出手的一瞬间,无支祁的幻像尽数破碎,硕大的蛇身暴露在时节眼前,而这个平日里很怕妖怪的少年却对此无动于衷。 无支祁想不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何起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在他沉默的那段时间里,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你不怕我吃了你吗?”无支祁问道。 “告诉我,纪庚辰长什么样子?”时节反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六章 无支祁大笑道“对付蛇,抓蛇头是没用的,你不知道吗?” 时节看着他,眼中噙着一抹讥笑,“既然你不会杀我,我抓哪里都是一样。” 无支祁歪着头,齐礼果真没有骗他,这个年轻人有趣得很,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出了事情的关键。 “你根本就没见过纪庚辰对不对?每段回忆中,纪庚辰都是黑影,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样子,又怕随意编排出的模样与他本人合不上。” “我也有可能没见过他正脸。” “以齐礼的能耐,还会察觉不到有妖怪偷听他们师徒说话?” “他也有可能松懈了。” “你夫人的名字是?” 无支祁没有答话。 “你有能力潜入三祖山,却没法子偷袭纪庚辰?” 无支祁还是没有回答。 “你有几个孩子?” 无支祁依旧没有回答。 对于幻术来讲,破解的方式虽多,但究其原因破解者都要先能识得自己沉浸在幻术中。普通幻术只要能识破其谎言,心智坚定者,能够透过幻象挪动其本原身体,便可击破幻术,重得自由。时节眼下,正是做到了这一点。 “你说你要季乌的妖珠,可却绕一圈先让我对纪庚辰有了敌意后才说出妖珠的事,想夺妖珠简单吃了我便是,你自己也知道,此刻躲回妖界齐礼也抓不到你。” 时节看着无支祁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表面上是想抢夺妖珠,实际上却是想回到衍生堂后让我给你做些能够恢复力量的灵药!你不能杀我,杀了我就去不了衍生堂。相反还要蛊惑我,控制我,给我营造出一个仇敌,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你研制疗伤药物。” 无支祁没有否认,他渐渐地兴奋起来了。 “这么说来,从我进入齐礼的小院开始,你就在计划这件事了。我与齐礼的谈话中显露出了我有两点容易操控的地方,一是我对纪庚辰这个人并不了解,二是我被迫参与到此事之中,心里已有了怨气。” 无支祁点头道“没错,我费尽心思让你对齐礼徒弟产生厌烦的情绪,再编上一段他虐杀善妖毫无人性的故事,一旦你对他不满到极点,也就为滋生仇恨埋下了种子。可我方才见你明显已经落入圈套,怎么又突然想通了?” 时节笑了笑,朗声道“坏就坏在,你说出了他的名字。” “哦?一个名字而已,如何能使你脱困?” “齐礼的徒弟,这是一种身份。而纪庚辰,却是一个人。” “身份与人,有何区别?” “身份更容易施加固有印象,而人则不容易。若我对你说起家中的花匠,你定会觉得是个面容脏乱的粗大汉子,可我若直接将他带到你面前来,你绝不会猜到他是个花匠。” 无支祁笑笑,“这倒是,面对一个人,我总要先看他的穿着打扮,再观他的言行举止,才好去猜测他是做什么的。” “正是,可我对纪庚辰一无所知,仅有的一点印象还是你说给我听的,空口无凭,我便对你的故事本身起了疑心。” “这点倒是我疏忽了。” 这人岂止有趣,简直是叫人爱不释手。无支祁已经很久没遇到如此称心的猎物了,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追杀纪庚辰三叔的时候,那小子被自己追杀了一年有余,结果他竟然在最后纵身一跃跳下了雪山,无支祁对这样的结局失望透顶,这一次,他要仔细小心地玩弄眼前的猎物,决不能重蹈覆辙。 “既然你如此聪明,何不猜猜我下一步要怎样做?” 时节笑道“下一步,自然是将眼前的幻术也一并除去。” “你瞧出了此间也是幻术?” “三祖山又不是在荒山野岭之中,不是幻术如何行了许久也未瞧见半处人家?” “那你为何笃定我会撤去幻术?” “因为我已答应将妖珠送给你。” “此话当真?” “不给你妖珠你会放我走?” “可我确实也不会杀你。” “那也定有折磨我的法子。” 无支祁听罢哈哈大笑,那笑声震得车厢直颤。时节眼看着周遭事物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心中大为吃惊。 刹那间,明媚阳光直射眼底,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时节定睛望去两人正身处一片旷野之中,三祖山已成了远方的一片虚影。 “两重幻象也没唬住你,如此定力不做道士着实可惜。” “有此定力,我做什么都差不了。” 时节伸手入怀,掏出一黑色布袋。 “说来也有趣,你竟没看到妖珠是用袋子装的。” “我能对你用幻术,齐礼耍些花招骗我也未尝不可。” 时节拎着袋子,却不见无支祁来拿,便问道“你不来拿?” 无支祁冷冷答道“哼,以齐礼的脾气我若是动了此袋,他定有法子叫我立马灰飞烟灭,你诚心给我,便将妖珠取了丢来。” “行行行,但我这妖珠也不白给。” “说来听听。” “方才在幻境中你说能帮我治疗花落,可是真的?” “此事不假,我的妖毒可以入药。” “好。” 时节便将季乌的妖珠取出,丢给无支祁。无支祁用尾尖勾住妖珠,观察了半天方才吞入口中。 “你不怕我恢复过来去杀了齐礼的徒弟?” “与我何干?”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时节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之快,令无支祁感到些许困惑,但转念一想,既然妖珠已在腹中,料这神医家的小子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还不赶快上路?” 时节出声催促。 无支祁刚要化为指环,却发觉时节望向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 无支祁暗呼一声“糟糕”便腾云而起想要逃跑,可他还未运劲腹中就传来一阵刀绞般的巨痛。 “妖珠上有齐礼的法术!”无支祁在心中大呼上当,连忙运功对付妖珠上的法术。 可时节哪里会等无支祁缓过气来,他从装妖珠的口袋中拿出一黑色尖锐长锥。举锥一刺,霎时间就将无支祁的蛇尾钉在原地。 无支祁吃痛连忙翻腾蛇身,可无奈尾部受制首尾无法成阵,只能眼睁睁看着时节又自袋中取出一柄长剑直往身上斩来! “豁出去了!” 情急之间无支祁大吼一声,一口咬断了尾巴,腾云而起奔向远方。 时节看着地上半截蛇尾猛啐一口,提剑就追。 无支祁受伤遁走沿路留下一地血迹,时节提着长剑尾随在后,不多时便追到了一处小潭边上,血迹到此处停止,时节用手舀了潭水浇于剑上,剑身呈现出血红色。 “果真是沉入了水中。” 原来无支祁自知无路可逃便依仗着水性好沉入潭中,时节一介凡人仅是靠着齐礼的法术与法器才制住的自己,若是时节敢潜下水来,自己便能够趁机将他溺死。 时节望着潭水,咧嘴一笑。他掏出张符纸,吞下了自家的炎生丸。丹药入口,时节就感受到一股热浪自腹中涌出,他顺势张口,火焰顺喉而出点燃了那张符纸,时节将手一扬,符纸便飘于潭水之上。 符纸燃尽,潭水中瞬间雷光大动,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水面被击得如沸腾般四溅。 无支祁哪能料到还有这手,一下子就被雷电劈中背部,噌的一声窜到潭边。 时节在水边等待已久,见无支祁出来立即手起刀落挥剑斩去! 无支祁蛇身登时化为两截,血水四溅染红了一片天空。 时节手握长剑看着无支祁落在地上,化为点点光亮四散不见。 “坏了。” 天上雷声滚滚,乌云密布。在那黑云之后,有巨大的腥红双眼显现出来,那双眼睛的光芒越来越盛,与之相匹配的蛇头探了出来。 这巨蛇自然是无支祁。 “好!” 无支祁大笑起来。 “好!” 他露出蛇身,将时节困于其中。 “好!” 三声“好”字喊出,时节已被他紧紧缠住。 “这里仍是幻境?” 时节苦笑着,他不想反抗,也无力反抗。 无支祁答道“是的。” “你要杀便杀吧,我认了。” “杀你?” 无支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咧开嘴,显得更为瘆人。 “你如此有趣,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杀你。” 无支祁说着,眼中又泛起了熟悉的红光。 时节不禁紧张起来,大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我之前给你讲了个蛇妖夫人被杀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时节眉头紧锁,他发现自己不记得有这样一个故事。 “你还记得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时节脑中一片空白…… “纪庚辰是谁?” “纪庚辰?” “很快你也会记不起眼前的这一幕。” 时节恍然大悟,奋力挣扎起来,可他凡人一个哪能推得动小山一般的无支祁呢。 “不——” 他发出最后一声吼叫,整个人瘫软下去。无支祁看着昏死过去的时节,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多留了一手只怕会丧命于这少年之手,他先前还觉得时节没有凡人原始的冲劲儿,眼下看来是自己走眼了,这小子棘手得很。 “我以后会好好招待你的。” 无支祁撤去幻术,一人一蛇还是在马车中,车夫卖力地赶着马,不远处的城墙依稀可见。 “我睡着了?” 时节坐起身来,揉了揉他酸疼的脑袋。 “嗯,刚上车没多久你就睡着了。” 无支祁早已变回玉蛇,环在时节手指上。 “你带着我出来,齐礼没有给你些防身的东西吗?” “没。” “他不怕我抢妖珠?” 时节没料到他有如此一问,只是摇了摇头。 “爷,到地方了。”车夫撩开帘子,对时节说。 时节下了车抬头望去,永临城三个大字刻于城墙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七章 永临城下,时节怔怔地望着城墙,出了神。 无支祁见他神情凝重,出声问道“小子,发什么呆呢?” 脑中突然出现声音,时节吓了一跳原地蹦起三尺高。 城外行人见此情形先是一惊,而后便笑出了声。 无支祁也没料到时节会有如此反应,不免调侃道“你胆子蛮大啊,要是我,一定不敢当着这么多人面蹦上三尺高。” 时节定下心神,才意识到脑中的声音是无支祁在说话。 “你这是搞哪一出?” 一众行人刚见了时节凭白无故跳起,又见他自言自语,都以为这眼前少年是个疯子,不由叹道“长得是真俊,人也精神,可惜是个傻的。” 无支祁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时节脑袋里反复震荡,直叫时节觉得头晕眼花,笑了半晌,无支祁才回道“小子,你也瞧见了,我以指环形状与你说话多有不便,你可带了化形丹?” “化形丹倒是有,可你变成人形我也不好带你回家啊。” “这不打紧,我传你一套心法,以你的定力学个传音之术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什么定力?” 周遭路人又开始指指点点,时节一下子臊红了脸,他忘记了周围还有很多人,想来他一个大家族的少主,何时受过这等笑话,只好低着头,急忙去寻找个僻静之处。 一人一蛇本就在城外,只需避开进城人群便可放开继续谈事。 时节取了化形丹,交予无支祁,无支祁吞下丹药运劲吐雾,雾气散去,只见一白衣男子立在那里,清秀俊逸、目似朗星、风度翩翩。 无支祁化作人形,当下心情大好,“这样轻松许多,有手有脚方便得很。” 时节瞄着他,忽然对着无支祁的脸挥出一拳。 无支祁一把抓住时节,皱眉道“你小子作甚?” 时节收回手,咧嘴一笑,“瞧你连化形都不会,我试试能不能打得过你。” 无支祁冷笑一声“我是受了伤需要调养,懒得消耗法力做这些琐碎小事。” 说罢无支祁招招手,示意时节凑近一些,“附耳来听,我传你心法。” 时节探过身去,将无支祁所说之法牢记心底。这心法理解起来倒是不难,聚神凝念,将心中所想默声念出,能叫无支祁感应到便好。 “这心法你先练着,能叫我听到就算成了。” “你这付模样也能听得到?” “都叫你练了,自然听得到。” 时节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问道“练成之后,我想些什么你都听得到?” “怕我听到不用心法凝神就好。” 时节应了一声便同无支祁入了城,永临城是三祖山周边第一大城,城中百业都与道士们所用之物有关,一如衍生堂附近,多是药农。 未走多久,时节便见前方人潮涌动,许多百姓聚成一群拥挤着向前走。 人群熙熙攘攘,无支祁跟着时节挤在其中,颇为不满。 “小子,你放着那么多条路不走,偏走最挤的一条,你是怕我趁机吃了你吗?” “我早说了,你不可能吃了我……” 时节忽然停住,纳闷道“我说过这句话吗?” 无支祁回道“没和我说过。” “奇怪了,我在梦里说过?” 无支祁没答话,他发觉人潮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前面有好些人挤成一团,似乎在围观什么。 待到两人走近才发觉人墙层层叠叠几乎没有缝隙,时节抬手推了推,前面的人丝毫不动。 时节摇摇头,说道“啧,这热闹凑不成了。” 无支祁闻言一乐,说道“想凑热闹?” 时节问道“你有法子?” “听说这边临江处有一酒楼……” “好说好说。” 无支祁微微一笑,径直向人群走去,他所至之处人们竟主动侧身,时节跟在后面倒是轻松走到了人群前面。 时节奇道“他们居然给你让路?” 无支祁笑道“蛇妖擅长蛊惑,让凡人按我的心意来做,并非难事。” “你不张口,他们就能知你心意?” “凡夫俗子而已,我只要立在这儿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受我影响。” 时节撇了撇嘴向前望去,却发现百姓围观的那个人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敖克……” 时节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拽着无支祁小声说“妖师家的少主在这,快走。” 无支祁闻言也是心里一惊,自己这副形态万不可被其他人知道。他慢慢后退,却发现敖克身边的狼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无支祁苦笑道“怕是没办法脱身,他带了妖怪来。” 时节低着头,小声说“先走再说。” 时节转过身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人大喊“时节,好久不见啊。” 说话的正是人群中的敖克,时节心中暗自叫苦,硬挤出个笑容转过身去,说道“敖克,你也在永临城呀。” 时节走过去,敖克见他倒是十分亲切,“我前两天来这里见一个朋友,正准备回去,没想到遇见你了。” 敖克这个人,时节是蛮熟悉的,这个人算得上的妖师家里唯一不讨人嫌的,可能是年纪相仿的原因,他对时节总是很热情,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衍生堂的人就瞧不起自己。 时节道“那是真巧,不如我们去喝一杯?” 说话间时节偷偷冲身后挥手,示意无支祁快走。 无支祁刚一动身,敖克身边的狼妖就呜呜地叫了起来。这狼妖并没化成人形,还是一番野兽模样,是以不能说话,只能叫上两声提醒敖克注意。 敖克听到了狼妖的叫声,看了看人群,对时节说道“你带了朋友来。” 时节心虚,小声道“没啊。” 敖克看看时节,很是疑惑,便向人群走去想看个究竟。 “时节!你可让我好找!” 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搭在了时节身上,时节抬头望去,是狐侃。 敖克刚走进人群,就看到一只化着半个人形的狐妖从人群中走出来直奔时节而去,十分惊讶。 敖克道“这位是?” 狐侃笑眯眯的说“狐侃,狐妖狐侃。” 敖克一愣,狐侃的大名谁能不知,只是自己一直没见过它的真身,他也没料到一直和妖怪没什么接触的衍生堂少主,竟然认识这么厉害的一只妖怪,而且看情况两人感情似乎还不错。 “时节,你认识狐侃?” 时节刚刚逃过一劫,整个人还有点懵,“狐侃?认识,认识。” 他还没弄明白狐侃为什么会在道士的地盘里,一般来讲妖怪都对这里避之不及,而且还是老样子化了半个人形,眼下又跑到了敖克面前……时节不禁为狐侃担心起来。 “请我喝酒!请我喝酒!” 狐侃拍打着时节的肩膀,笑道“听说你在这附近我赶紧就跑来了,白喝的酒我可不能错过。” 说罢狐侃看了一眼敖克,又补上一句“冲着时节的面子,可别打我主意。” 敖克闻言也是一笑,道“狐兄说笑了,时节的朋友就是妖师家的朋友,这顿我请。” 狐侃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连忙道“走,走,临江有间酒楼,名头特别响。” 狐侃说着便拉着时节向南走,时节偷偷向人群瞄去,人群中哪还有半点无支祁的影子。 不过说到临江的酒楼,时节倒是也有所耳闻,每个人提起这个酒楼时,都不会说酒楼的名字,而是叫它临江的酒楼,这其中的原因就是…… 这家酒楼的名字就叫做“酒楼”。 时节眼下就在这家酒楼里。 面前的狐侃此时正和敖克喝得开心,时节坐在一旁却感受不到这两人的欢乐,他满脑子都是无支祁究竟去了哪里。他望着外面觉得事情不妙,敖克此次前来绝对不是单纯的来看朋友,以妖师家的性格来讲,如果衍生堂的少主去了三祖山,那么就也要去他们妖师家一趟。自打衍生堂帮助道士在妖师家的地盘里扳回一局后,妖师家就对衍生堂非常上心,衍生堂眼下所有的事情妖师家都会插上一手。 想到这里时节就觉得头大,自己以前还未觉得妖师家如此霸道,不过越是临近成人礼,他就越发觉衍生堂的处境不妙,而且父亲和齐礼在不久前,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自己的成人礼,这使得时节对成人礼多少产生了一些畏惧。 “时节,去我那儿玩几天?” 不出时节所料,敖克果真要他去妖师家。 时节知道这事不好推脱,唯有应下来,“好啊,正好快到成人礼了,我在家呆着也是闷得慌。” 狐侃支棱着耳朵,把毛茸茸的爪子抬了起来“嘘,看那边。” 时节望过去,见门口来了三个怪人,这三人没下雨却穿着蓑衣,带着大斗笠,叫人瞧不清他们的模样。 三个人走进来一声不吭,直勾勾地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当他们看到时节这桌时,便像锁定了目标一般缓缓走来。 狐侃拎着酒坛,问道“你俩谁认识?” “小小水妖而已,竟然还找上门来了。” 敖克未动,因为他的狼妖已经站起来了。 三个水妖口中念叨着什么,有水缓缓从他们身上流淌出来,水流到地板上像是有意识般蜿蜒着延伸到了狼妖的身边。 狼妖呲着牙,身上慢慢燃起了一层火焰,仔细看去,这火焰的颜色正在慢慢变化。 狐侃见状忙将时节拉至身后,说道“小心,这狼妖的火焰来头不小。” “火不怕水?” 时节对妖怪和法术不大懂,但从五行来看,水应当是克火的。 “同种血统的水火才能五行相克。” 狐侃指着狼妖说道“这是有上古神妖血统的狼妖,除非对方也是上古血统,不然就没得比。” 时节看去,果然那三个妖怪操纵的水一逼近就会尽数干涸,但是三个妖怪也不慌,控制着水将时节一行人围了起来。 而狼妖却完全不理他们的把戏,径直向三个水妖走去,狼妖每走一步,那流水便蒸发一分,待到狼妖走到他们面前,那三个妖怪连自己都蒸发了,三件蓑衣掉落在地上,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 时节从未见过如此奇怪景象,便出声询问。 敖克眉头紧皱,他扫了一眼周围,却没看到任何异样。 这一幕惊到了在座的食客们,他们起初被吓呆了,此时反应过来全部都尖叫着向外跑。 这一跑,却要了他们的命。 每一个人,在迈过门槛的瞬间都化为了一具白骨,倒在酒楼门外。 而后有人叫着想要翻窗而出,却同样成了一堆骨头。 眼下这酒楼,唯有白骨才可走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八章 酒楼内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只有时节一行人还没有慌乱。 敖克此时还算沉得住气,他走到那三件蓑衣边上仔细翻查起来,但却一无所获,这些蓑衣就和平日集市里卖的没什么两样。 狼妖也早已嗅过,表示没什么特殊的气味。 “无论是人是妖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气味,没有气味实在奇怪。” 敖克回到桌边,看了看狐侃,问道“狐兄可见过此种情形?” 狐侃歪了歪头,敲碎了手中的碗,拾起一块碎片,嗖的一声朝门外射去。碎片弹射而出,轱辘着滚远了。 狐侃见状,又陆续向外扔出了几件东西,门外被扔了一地碎屑。 狐侃眯着眼睛,说道“这些物件丢出去就没事,唯独人出去了有事。” 时节想了想,说道“可人骨头又没事。” 狐侃点点头,说道“这种情况,完全没见过。” 三人正在想办法弄明白门口是什么情况,却不料有人见狐侃丢出的东西没事就突然往外跑,结果自然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化为白骨散落在门外。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外白骨之时,狐侃忽地伸手猛拽时节一把,时节猝不及防险些摔倒。 时节被狐侃吓了一跳,说道“你做什么!” 狐侃指了指时节方才所站的位置,那里有一滴亮晶晶的水珠,而水珠之上,房梁正在慢慢滴水。 滴答。 不停有水滴落下来,起先只是时节他们这里,不多时,就变成了整个小楼都在不停的在滴水。而这水也越滴越急,最后竟变成小小的水流。 食客们多是凡人,很多人一不小心就被水流浇了个正着,水流一沾人体便如同活了一般直往人七窍中钻去,时节见状还以为这些人会被不停汇聚到身体中的水流撑爆身体,可水流却不一会就停止了钻进人体,反而像失了灵性般缓缓流到了地板上。 “这是……” 时节从未见过如此怪异景象,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然而怪象还未停止,那些被水浇中的人口中开始发出一些古怪声响,人群之中有一人忽然衣裳全部掉在了地上,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水人。 众人定睛一看,这褪去的,不是衣物,而是人皮。 再看周围,之前被水流浇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褪去了人皮,变成了这种样子。 那些血水,都在看着自己的手和身体,它们的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人。 几个呼吸之间,这些水人就变成了凡人的样子,而且样子就和它们地上的人皮一模一样。 “看来这帮家伙不仅是想要我们的命,还想伪装成我们。” 时节说着躲到了狼妖身后,狼妖的火焰依旧可以克制这些水,眼下也只有狼妖这里没有水渍了。 狐侃嗅了嗅地上的水,说道“这么重的怨气,倒像是鬼,你们俩最近谁惹到水鬼了?” 时节连忙摆手,说道“我根本惹不上那种东西。” 敖克神情凝重,也道“我遇到的是水里的小妖怪,那些妖怪根本就没成气候。” 三人面面相觑,如果都没惹过水鬼,那这些水流为何会冲着他们来呢? 刚化成人形的水人也如同之前那三个蓑衣怪人一般,扫视了店里一圈后,全都冲着时节三人走去,狼妖火焰威猛一众水人还未到三人跟前就被蒸干,变成一堆衣物、肉渣和骨头倒在地上。 狐侃凑过去捡起肉渣,见这肉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多股力道扯开一般,不由心生疑惑,暗中观察起这些个水人来。 店中众人也在慌乱中发觉时节等人身边水怪难入,便钻在桌下扛着桌子往他们那里凑,但这狼妖之火也不是凡人能受得住的,食客们不比时节有狐侃的气息护体,所以仅仅刚到外圈,便觉周身火热,不敢上前。 水人们虽然畏惧火焰但随着转化时间变长,似乎也变得厉害起来,起初他们只要靠近狼妖的火圈便会被蒸发殆尽,而眼下却能顶着火圈外围走上几步。 这种微弱的距离对时节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而对于一干食客来讲却要了命,这些水人恰好能将他们抓去淋水。 眼看着已有人被抓,食客们蹲在外圈哭天抢地,求时节他们救命。 敖克背过身去,道“我没办法,我靠的是自身修为。” 时节忙道“狐侃,快去帮忙。” 狐侃笑道“好,我去帮。” 狐侃走到外围,将食客们的肩头挨个用爪子拍过,每个被拍过的人都顿觉周身清凉,连忙道谢着往圈内走。 但这些水人也不是寻常傀儡,它们意识到狐侃在救人后,仗着食客众多狐侃无法一下子全部救走,硬是又抓了几个人过去。 被抓走的几人很快也喉头发出咯咯怪声,被褪去皮肤化为血肉模糊的水人。 狐侃此刻看清了,这水人内部似乎有什么在不停撕扯着内部的肉与筋脉,犹如夺食一般。 弄清这些的不仅有狐侃,还有时节。 时节道“他们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吃着人肉和内脏,如果骨头没有被水包住的话……” 狐侃知道时节要说什么,他随手捡起一把肉渣丢向门外,肉渣一眨眼的功夫就尽数不见了。 敖克皱眉道“消失的太快,看不清是不是和这些水人一样。” 狐侃道“没关系,取些肉渣让你的狼妖用火焰稍加包裹再试试。” 这些肉渣本就在狼妖的火焰圈中,刚落地时还算是有些水分,而此刻已经被烘成了肉干,透着点点焦味。要用火焰包裹住这样的肉渣,还不能将它烧成灰烬着实是需要费些力气。 试了几次后,终于有一些肉渣被包裹完好,敖克拿来猛地向门口抛去。 肉干到了门口发出滋滋声响,紧接着原本看不出有什么端倪的门口渐渐扭曲起来。原来这外面是有一层水幕般的罩子笼罩在小楼外,而这层水幕内有东西在贪婪的嚼食着接触到它的肉类,眼下这群东西哄抢肉干却被火焰灼伤,发出了一声声的哀嚎。 敖克见状,说道“这里面有东西,之前火焰太猛直接烧死了它们,所以才没发现。” 狐侃点点头,道“先处理眼前的这些水人,然后在想办法。” 水人倒是好处理,狼妖用火一烧便就全都干涸了。 敖克道“现在叫隗泗裹着火焰冲出去就行了。” 原来这狼妖,名叫隗泗。 狐侃对敖克道“先不要冲万一对方还有后手我们就不好抵挡了,既然是水幕,先用火焰烧一片看看。” 狼妖得了命令加剧了周身火光,火焰扑打在水幕之上登时就将水幕烧干了一片。水幕不再完整,立即失去了支撑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狐侃又捡了些肉渣扔出去,肉渣掉在地上,没再消失。 狐侃想了想,又从桌下的布袋里拿出了一只鸡丢出去,那公鸡扑棱了一下,站在水坑里回望他们。 时节奇道“狐侃,你哪来的鸡?” 狐侃嘿嘿一笑“刚才偷的,想带回去做烧鸡吃来着。” 众人见没了危险急忙跑了出去,时节三人跟在后面,也平安走出来了。 敖克看着地上的水坑问道“那些水鬼呢?” 狐侃道“不清楚。” 时节闻到了一丝烧焦的味道,本来屋子里烧了许多水人有烧焦的味道是再寻常不过,但是这味道中,却夹杂着自家一种灵药的香气。 这点香气引得时节怀疑,他转了一圈寻找这气味的来源,绕到柱子后面时他向上望去,看见半张烧焦了的黄符贴于高处。时节绕到柱子后面向上望去,看见半张烧焦了的黄符贴于高处。 “道士的符纸……” 敖克与狐侃闻声过来一看,果然是三祖山道士们常用的黄符。 敖克见这黄纸,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帮道士好大的胆子!” 时节和狐侃都知道妖师家与三祖山不合,当下也不好劝说,只好在一旁说向别处。 时节瞧着柱上黄符,对狐侃道“这些都是一张符纸搞出来的?” 狐侃坐在门槛上,拖着腮,回道“一张符纸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这周围的人在水幕破了之后才发现地上一堆白骨。” 狐侃说着一指时节身后,继续道“你看,整条街的人看到咱们出来后才都跑光,方才肯定有人在这里布了幻术。” 时节笑道“这年头,爱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少了。” 狐侃道“世道这么乱,求生要强一点嘛。”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敖克却在一旁闷闷不乐,道“狐兄,你可看出这道士用了何种手法?” 狐侃道“看不出,眼下只留下了这么一张黄符,不好看出些什么。” 敖克将那半张黄符取下,放于隗泗跟前,隗泗嗅了嗅呜呜地叫了起来。 “怎么,隗泗有法子追踪?” 敖克摇摇头对狐侃道“这黄符上确实有些味道,但这周边却没有。” “眼下正值敏感时期,三祖山怕是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在酒楼里害你。” 时节知道三祖山与妖师家一直有矛盾,但是刺杀人家少主这种事,也不是道士们会做的,而且还在自家脚下搞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除非……三祖山有了能够完全克制妖师家的力量。” 想到此处,时节不禁想起了齐礼,以齐礼的能耐,三祖山其实不应该会被妖师家压制住,仅凭他一人就够叫人胆寒的了,“所以究竟是什么,使三祖山雪藏了齐礼呢?” 敖克听到时节的话,颇为不满,“你也瞧见了,那些水人是冲着我们来的,恐怕这些道士就是活腻了想与我们妖师家宣战。” 时节和狐侃闻得此言便知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件事情不论是不是三祖山道士做的,也不管其目的是什么,终将都会变成一根导火索将三祖山与妖师家双双引爆。 敖克自觉失态,苦笑道“这次狐兄只怕没喝够,不过眼下发生了这等要紧之事我还需赶紧回家通报一声,只能下次再与狐兄痛饮啦。” 狐侃笑道“好说,下次若有机会,我们再来喝过。” 狐侃一抱爪子,算是做了个辑,摇摇晃晃的走了。 时节经此大难总算松了口气,笑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只怕也成肉渣了。” “哪里话。” 敖克低头一看,说道“你这个指环不错,刚才都没瞧见。” “指环?” 时节抬起手,发现手上多了一枚衔尾蛇指环。 “小子,瞧什么。” 脑中传来的熟悉声音,不是无支祁又能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九章 时节并没有回应敖克,他瞧得出敖克的心思并不在指环身上。时节看着敖克拿出了一道红色令符,令符燃尽时,妖师家恐怕就会收到自己家少主遇刺一事的消息。妖师家的反应将直接影响到自己的成人礼,“成人礼。”时节觉得头疼,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其实这个感觉早就被应证了,如果不是自己会有危险,齐礼是不会将无支祁带到自己身边的,想到此处,时节不禁伸手去摸了摸怀中的妖珠,齐礼为了防止无支祁半路抢夺妖珠曾给了自己一些防身之物,可一路上无支祁却没怎么提起妖珠的事情。 放在平时看来,无支祁不提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偏偏临下车时无支祁又问起了时节有没有防他的法子。 时节想道“难不成无支祁已经知道了齐礼有后手?” 这么想来,时节便觉心惊,他不断回忆着自己与无支祁一路上做过的事,但却找不到无支祁看破齐礼后手的理由,而且他发觉自己在马车上睡的很沉,他不仅没有做梦,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时节一向记性不差,从三祖山出来时也并未疲惫,为什么会无端的睡着呢。他此刻只能盼望是自己想多了,无支祁可能并不想要妖珠,也不想杀他,可若真是如此,无支祁为什么会和齐礼定下约定呢?他们之间的约定又是什么? 时节知道很多事情光去想是行不通的,动手去做,验证一下才能得到答案。 待他回过神来,敖克手中的红色令符已经燃烧殆尽。 “你们家中会如何处理此事?” 导火索既然已被点起,就不如将事情的走向了解透彻,这样遇到事情也可想法子回旋。 敖克向前走着,回道“眼下应该不会怎么样,你的成人礼在即,这是目前最大的事,待你成人礼过去,估计才会有应对的指令。” 时节笑道“饶了我吧,就一个成人礼,弄得人尽皆知,现在你又说比你遇刺还大,我真是搞不清成人礼究竟多重要。” 敖克也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还真别说,我成人礼时也只是在宗庙祭个祖什么的,没你这么大阵仗,我们家和三祖山还都得去捧场。” 敖克的话让时节想起了他临出发前父亲说的话。 “你的成人礼不仅和道士有关,还和妖师家有关系。” 时节想不通为什么,因为自家的成人礼不仅会废除家主长子的继承权,而且还极有可能当场决定预选新的衍生堂继承者,这对自己来说是鬼门关,对于家里来说好好的少主被废除也是件丢人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家怎么还请人来观看? 想到此处时节忍不住道“就和耍猴一样,还得给别人看。” 敖克对此却不大同意,立即说道“可不是这么说,你知道吗,我家里为了你的成人礼已经忙翻天了,就好像你的成人礼能影响到我家的地位似的。” 说到这儿,敖克忽做恍然大悟状,兴奋道“你们家族的灵药天下无双,我们家那帮老家伙肯定是想好好准备一番巴结你这位少主,以后关系处好了弄个打折什么的。” 时节愁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妖师家太强了根本就用不着脑子,别的不说就单说这继承人培养方面,真是糟透了,敖克想许多事都很直接,什么事情到他脑子里就很直白。遇刺了是道士干的就是三祖山找死,直接怼死三祖山的道士们就完事了,到现在都没想过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抓出来审问审问。 时节心道“拳头大就是好,遇事烦恼少,打就是了。” “妖师家就这样,几代下来脑子都不太灵。” 脑子里又突然出现声音,虽然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吓了时节一跳。 “小子你不蹦了?” 时节心中奇怪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在想妖师家的事?” 无支祁笑道“这还用问,你小子将心法练成了呗。” 此刻时节才反应过来,无支祁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可我根本就没练什么心法啊。” “那就算你小子悟性不错,一点就透,是块当道士的料子。” “我要有这么好的悟性,做什么事不成,干嘛做道士。” “呵。” 无支祁突然冷笑一声,时节问道“你笑什么?” 还没等无支祁回答,敖克就打断了两人的沟通,“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时节忙道“愣神了,刚才说到哪了?” 敖克道“说到你给我们家打折。” 时节脸色一正,道“不能打折,有本钱的,研究经费在里面的,可不能乱定价。” 敖克笑道“你这家伙,我就随口一说,还研究经费,哈哈哈。” 时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可能是妖师家和道士总是想让他们家白送些药,积怨太久,随口就说了吧。 不过好在对方是敖克,敖克这个人,说些什么他都不会在意的。 时节道“我们还是先找个住的地方吧,天色不早了。” 敖克一拍狼妖,说道“住宿你还是化成人形吧,不然又要被围观。” 隗泗应了一声,化作人形。 时节见隗泗坦胸露乳,目光凶狠,像是西面的蛮子,剽悍无比。一般人和他站在一起都像是被抓的猎物,唯有敖克的气势够盛,与隗泗站在一起,像是忠心耿耿的死士与主人。 无支祁突然出声道“这狼崽,没我帅。” 时节听到他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敖克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当时节在笑隗泗,问道“怎么?阿泗的模样好笑?” 时节急忙忍住,说道“没,我就是觉得我站这儿好像是被隗泗抓来给你吃的小鸡。” 如此一说果然逗得敖克哈哈大笑,时节确实没什么气势,一个整日受气的家族,不容易养出有气势的子嗣。 见敖克放松下来,时节便对无支祁道“你还会和别人比帅?” 无支祁哼了一声,说道“是个人就都有发傻的时候,这件事我同哪个妖怪都要比。” 时节笑道“这是为何?” 无支祁道“野狼、狐狸、狸猫,这帮家伙天生就长得惹人喜爱,它们也成天以此炫耀,我们蛇妖在原形上讨不来这等好处,化了形我定要压它们一头。” 时节没想过妖怪之间还有这么一说,当下劝道“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啦,我就觉得蛇蛮好看的,记得上次泡在药酒里那条,就长得特别有神。” 无支祁闻言,老脸一黑。 “小子,你要是不会安慰人,就别硬接话……” 时节撇了撇嘴,说道“我好心劝你,你还说我,简直和我妹一样,对别人的关心不知道感激。” “你给我说条死蛇,然后还说我跟个女人一样,你小子这是嫌命长。” 两人刚要争吵,敖克就出了声“晚上就住这里吧。” 时节一抬头,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和敖克已经到了客栈门口。 “好,就住这里。” 敖克道“你这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是在想酒楼里的事吗?” 时节道“嗯,毕竟挺险的。” 敖克笑道“放心吧,我给你当保镖,去我家溜达一趟,然后我再亲自把你送回衍生堂。” 或许在敖克眼中,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己会照顾时节并保证他的安全。可是在时节耳中,听起来总不是滋味,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实在太多,年幼时他也曾以为这句话代表的是安全可靠,可经历了各色人后,他渐渐了解到,这句话更多时候意味着监视。吃了苦头得来的教训往往让人印象更加深刻,即使说出这话的是待他真诚的敖克,时节心中仍是警惕的很。 恶狼的后代不会是懦弱小犬,敖克生在妖师家,总会慢慢变得更像妖师家的人。 “有妖师家的少主一路护送,我看也没谁敢来欺负我了。” 时节哈哈大笑起来,虽是要提防,可眼下的敖克的确是个值得珍惜的朋友。 经历了小楼之事以后,两人虽然看起来都没怎么受累,但其实早已经身心疲劳。 才住进店里,两人就进了各自的屋子倒头便趴在床上。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时节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害怕,他怕妖怪,怕道士,怕法术,怕一切不和常理之物。 无支祁能知晓他的心意,对他说道“小子,你不必太过在意酒楼的事,事发时我就在那附近,那个道士不像是要针对你们。” 时节疑惑道“你看见了道士为何不擒住他?” 无支祁道“他又不是针对你的,而且你也有狐侃照顾出不了事,我何必在他人面前显露自己,莫要忘记齐礼嘱托你的话。” 时节自然记得齐礼的嘱托,无支祁的事,谁都不能告诉,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你和齐礼,究竟约定了什么?” 无支祁在想自己要不要骗时节,想骗过他实在容易,但时节这个人看似胆小无力,实际上却心思缜密,又不露于形色,骗他时间久了反而容易招惹他的猜忌。 “齐礼叫我保你小命,至于他答应了我什么,就和你没太大关系了。” 保命,事关生死,齐礼竟然没仔细地和自己说过。 如果放在今天之前,有人说他会有生命危险,时节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成人礼前他还是个胡闹的孩子,每天在衍生堂随便弄些药草,足不出户也能过得很好,偶尔出门碰见个妖怪也觉得很是新奇。可一旦过了成人礼,确定了他少主的身份,那么就会有很多人打他的主意,今天的水人不是冲着他来的,是想捉敖克,那真的有这种妖怪想杀了自己呢? 时节趴在床上放空了脑子,酒楼诡异的水人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骨头、碎肉恶心的他胃里翻腾,齐礼的不坦白又使他多少有些心寒,他难受极了,如果成人礼后他将不得不面对一个这样血淋淋的世界,那他更希望自己被废除继承者的地位,他承受不住这些诡异的事情,他毕生想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两件治好妹妹花落的病,和编著一本记录世间百草的百草集。 可他如果不是家主,还能掌握足够的资源来救花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章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时节的思绪,他应了一声“谁啊?” 走过去打开门,却发现门口半个人影都没。 时节道“奇怪了,谁开这种玩笑。” 一直没说话的无支祁忽然出了声“小子,地上有封信。” 时节拿起信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会,确定真的没人,他才关上门回到屋中。 这信封上写着“时节亲启”的字样,时节取出里面的信,仔细看了起来。 今晚子时,城郊老槐树下见。 信上是这样说的,时节看完后就丢在了一边。 “你不打算去看看?” 时节看着无支祁,笑道“我又不认识这人,理他干嘛。” 无支祁瞧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不由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 时节这次也没再问,直接就过去推开了门。 门口还是没有人,地上又放着一封信。 今晚子时,城郊老槐树下见。 信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时节看过后就把信丢在桌上,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药箱来。这药箱他一直背在身上,在酒楼时他被狐侃拽来拽去,药瓶在箱里倒的乱七八糟,时节最烦东西不整齐,眼下有空赶紧整理起来。 “这药……有些不对,好像少了几瓶……” 时节数了三遍,这药箱里的药都数量不对。 无支祁道“你在三祖山也没少拿药出来,少个几瓶或许是记错了。” 时节道“不能,卖药的还能不记得自己都卖了些什么吗。这数量就是不对。” 无支祁道“有心思数药,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这些信。” 时节摇头道“我犯不着操心那个,我的药才是大事。” 无支祁见他也不慌,笑道“一会再有敲门的我看你怕不怕。” 咚咚咚。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敲门声。 “乌鸦嘴。” 开门看去,门外没有人,地上一封信。 今晚子时,城郊老槐树下见。 “一点新意都没有。” 时节扔下信,继续整理药箱。 无支祁道“这种事你一点都不好奇?不去看看?” 时节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大半夜出去干嘛?再让妖怪把我吃了。” 咚咚咚。 时节无奈道“这有完没完……” 他有些不耐烦,哐啷一声将门拽开,时节刚要发作,正好对上一脸无辜的小伙计。 “爷,您的晚饭。” 小伙计明显有些怕,时节脸色确实不好,看起来像是要揍人。 时节一瞧是误会,急忙赔了个笑脸,“刚才我朋友来作弄人,我以为你是他呢,不好意思。” 小伙计也是满脸堆笑“爷客气了,您慢吃。” 小伙计进屋将饭菜摆好,托着个盘子出去了。 时节瞧了瞧无支祁,笑道“你不吃点?” 无支祁化作一条小蛇,伏于桌上,笑道“正好饿了,你给我盛一些出来。” 时节收拾好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又将那三封信一并收好,而后回到桌前准备给无支祁夹些吃的出来。 “时节。” 时节听到有人叫他,然后大门一下被推开,情急之间时节一把抄起无支祁就扔进了桌上的酒壶里。 “敖克?” 时节有些惊讶,问道“有什么事吗?” 敖克笑道“见你来时一直拎着药箱,就来讨些治腿伤的药。” 时节道“哦?是谁受了伤?” 敖克道“刚进城时阿泗受了些轻伤,忙了一天把这事给忘了。” 时节道“我要看一看才好给你找对症的药。” 敖克道“那明早再说吧,这个时间他已经出去修炼了。” “大晚上的修炼?” “吐纳之术很多都是夜间修炼的。” 敖克说完便笑着出去了,时节关上门,又趴在门口听了半晌,才松了口气。 “你小子。” 无支祁用脑袋顶开壶盖,气愤道“你给我塞这里面干什么!” 时节无辜道“他突然进来了,总不能让他瞧见吧。” 无支祁越想越气,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妖怪,齐礼见他都要头疼三分,结果呢,这小子竟然把他塞进了酒壶里! 时节也知道无支祁正气着,只好连忙赔不是,可无支祁却化成指环一动不动,理也不理他。时节自讨没趣,只好自己吃起饭来,晚饭过后那小伙计来收了盘子,时节觉着没事就打算睡下。 咚咚咚。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时节睡得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一看,门口又出现了一封信。 如若不来,后果自负。 这信的外表是一模一样的,里面的内容却不同了。 时节迷迷糊糊的看向外面,说道“这是过去多久了?” 无支祁回道“一个时辰了。” 时节惊讶道“你还没睡着?” 无支祁冷哼一声,不再做声。 此种敲门声又响起过两次,而信中的内容,却和前一封一样。时节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觉得这信没什么实质性威胁,就又倒头睡下了。 但此事后面的发展就如同无支祁所言一般,变得不简单起来了。 这个敲门声每过一个时辰就会响起三次,每三封信内容都是一样的,后面的信里威胁他的话越来越多,但临近子时来的这封信,才叫时节真的在意起来。 这封信没有内容,只有一滩干涸的血水。 时节皱眉道“这是谁的血?” 无支祁道“不清楚,一股子狐狸味。” 狐狸?时节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起了狐侃,难不成是分开以后狐侃发生了什么不测? 时节连忙换上衣服,急道“快走,可能是酒楼那的道士捉住了狐侃。” 无支祁见时节神色慌张,忙道“你带上点药箱,万一狐侃受了伤还能用得上。” “对对对。” 时节回身拿过药箱,出了门就向左拐。 “小子你干嘛?楼梯在右边。” “叫敖克啊,要真是那道士我打不过啊。” “狐侃要是受伤了敖克趁机把他捉了怎么办,你让他去妖师家当奴隶吗。” “他是敖克,敖克不会这样的。” “他是妖师!” 时节一下子愣在原地,的确,他们没办法保证敖克不会抓受了伤的狐侃。 “万事有我,你放心吧。” 时节闻得此言,没来由得心头一酸,不知怎么这话听起来既可靠,又让人有些感动。 时节也没再争执,抱着药箱就出了客栈,向城外飞奔而去。 眼看出了城,时节才想起自己哪里知道老槐树的位置,一时间停下脚步,没了主意。 无支祁见他停下,问道“怎么了?” 时节无奈道“我哪里知道老槐树在哪啊。” 无支祁道“白天分开的时候,我在这周边逛了一圈,给我颗化形丹,我带你去。” 时节依他所说翻出化形丹,无支祁又变成了人的样子。 无支祁道“跟我来。” 时节跟在他身后,走了一阵便觉后悔,眼下是深夜不说,这个老槐树离城太远,进了林子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如果真是道士捉了狐侃只怕自己这样冒失的冲进去也不会有好结果。 无支祁此时已经能随时了解到时节的想法,他身形一顿忽然化作一条大蛇,对时节说道“我们先去看一眼再说,来我背上,我们飞过去。” 时节的思路一下被无支祁打断,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无支祁用尾巴勾住扔到了背上。待他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腾空而起,偌大树林尽收眼底。 无支祁在空中端详了一会,猛地俯冲而下,一眨眼,他们二人便到了老槐树跟前。 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道袍,背着一个酒坛。 这人脚下躺着一只狐狸,狐狸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狐侃?” 无支祁飞到那人头顶上就停了下来,时节看不清那狐狸究竟是不是狐侃,只好喊出声来,期盼狐狸能够回答他。 “无支祁大人。” 回答时节的不是狐狸,而是那个道士。 “无支祁?” 时节意识到事情不对,这道士似乎认识无支祁,而且还对他表现的毕恭毕敬。 当时节认识到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骗他出来时,已经太晚了,他就在无支祁的背上,哪里能逃。无支祁扭动蛇身将时节紧紧勒住,时节呼吸困难,徒做挣扎。 “小子,你还挺顽强。” 无支祁见时节还在挣扎,只怕他坏了事,急忙一尾巴打晕了他。 道士见无支祁带了个人过来,问道“无支祁大人,这是……” 化形丹的药效还没过,无支祁化做人形,咧嘴一笑道“这是衍生堂的少主,时节。” 道士显然吃了一惊,说道“大人,您要他也来弄这事情?” 无支祁打开时节的药箱,回道“不,我只是拿他一些药来给你疗伤。” 道士连忙谢道“多谢大人赐药。” 无支祁本身是蛇妖,常年在山林中生活,这些丹药他嗅一嗅大多都能分辨出有何种作用,他挑了一些出来,丢给道士,说道“你的水鬼还不够火候,也没法完全控制,你先疗伤,等痊愈了再继续研究阵法。” 道士接住药,说道“当时多亏了大人的灵药,不然我怕是要被那阵法反噬而死了。” 无支祁笑道“白天的药,也是我从他这弄来的,先不说药,你的阵法还有些问题没能解决,刚试验没几次就遇上了敖克也是倒霉,下次找些偏僻的小村来试,以免又出岔子。” 道士笑道“大人说的是,不过依照大人传我的法子,这水鬼阵法很快就能如预期一般好用了。” 无支祁又翻了翻时节的药箱,拿出了几瓶药来,对道士说“这些药你处理一下。” 道士拿过药来,十分不解,问道“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无支祁道“药没问题,是些医治骨骼的药物,敖克说他的狼妖受了伤,来找这小子拿药,这类药物我只给他留下一瓶……” 无支祁说着又化成蛇状,对着他留下的那瓶医治骨骼的药物放了些妖毒。 “这样那小子就没得选,肯定会拿这瓶药给敖克,到时候……” 道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好,这些药我拿走。” 无支祁道“我还要做些事情,你先回吧。” 道士看着时节,对无支祁道“大人,不如他来做试验,衍生堂的人不懂法术比较容易蒙混过去,有了灵药相助我们的进展会加快许多。” 无支祁闻言面色冷了下来,他死死盯住道士,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滚!” 道士没料到无支祁突然翻脸,吓得赶紧逃了。 无支祁看着时节,这么有趣的家伙,他自己还没玩够呢。 时节仍在昏迷中,无支祁伸出毒牙咬在了他的手臂上,毒液延伸开来,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图案,这是图案是蛇妖的印咒,有此印咒者,百步之内蛇妖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也可将法术直接作用在他身上,无支祁下了印咒,就能更好的控制时节。 毒液散开,夹杂着无支祁的法术流入体内,昏迷中的时节猛然被一种彻骨寒冷给惊醒。 “无支祁!你在干什么!” 时节一睁眼就看到无支祁在咬自己,而且自己的胳膊上出现了奇怪的花纹。 “嘘。” 无支祁双眼泛起红光,能够封印人的记忆实在是件方便的事,落到无支祁手中的猎物,经常会被他这样玩弄。 这也是无支祁带时节来这里的原因,只带药箱过来更为稳妥但是却少了很多乐趣,无支祁最喜欢的,就是看自己解开这些记忆封印时那些猎物们绝望的样子,为了这个瞬间,多大的风险他都愿意承担。 一切安排妥当后,无支祁看了眼树下的死狐狸。 狐侃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抓住,这不过是只寻常野兽而已,无支祁想了想,就将这死狐狸拿上,一同带回了客栈里。 印咒的纹路已经消失,时节的胳膊也恢复到了被咬之前的样子,剩下的就只等时节醒来了。 “怎么在这儿?” 天刚亮,时节就醒了过来。 “昨晚我们不是看到了一个道士吗?” 无支祁装出虚弱的样子,说道“是看到了道士,也看到了只狐狸,可惜不是狐侃。” 时节注意到无支祁的状态不对,问道“发生了什么?我就记得被打晕了。” 无支祁回道“你被道士打晕了,我强行从他手中抢回了狐狸,不过又要护着你,所以受了些伤。” 无支祁用尾巴指指桌上的死狐狸,说道“那道士拿了个死狐狸骗你,狐侃不在他那。” 时节心里松了口气,道“不是狐侃就好,我给你拿些药。” 时节打开药箱,看着里面的药,说道“这药……” 无支祁叹了口气,“这药箱被撞开了,我也没察觉到,丢了好些药。” “药丢了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时节翻腾着剩下的药,拿了几瓶能护住元气的药给无支祁。 “你先吃这些顶一阵,到了家我再给你配些其他的药。” 刚安顿好无支祁,时节就听到有敲门声。 “时节,醒了没,来给阿泗看看腿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一章 敖克没有直接冲进来真是万幸,不然时节还真不知道要如何与他解释桌上的这只死狐狸。 “来了来了。” 时节应了一声,将死狐狸丢出窗外去,背起药箱走了出来。 时节道“阿泗在哪?我给他瞧瞧。” 敖克道“在我那呢。” 两人说着来到了敖克的房间,隗泗正站在窗边,向外望着。 敖克道“阿泗,来,让时节给你看看腿伤。” 隗泗闻言转身,道“时节少爷。” 时节唤他坐下,问了问受伤的经过,和右腿有何不适之感,临了又摸了摸隗泗的腿骨,笑道“应当没什么大碍,有个医治骨骼的药物就成。” 时节在药箱里拨弄起来,还算幸运,这些药丢了不少,但恰好还剩一瓶隗泗用得上的。 “这个每日涂抹两次,隔六个时辰一次。” 时节话音刚落,就听到客栈楼下有人叫喊起来,三人一愣,急忙走出房间去看怎么回事。 楼下有个粗壮的汉子拎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还有几个道士拔剑将他团团围住。 “老三,将人拎起来算什么本事。” 旁边桌上一个看起来书生样貌的人,在一旁笑着。与他同桌的,还有一头戴兜帽,拄着拐杖的黑袍怪人。 “那二哥你说怎么才算是真有本事。” “我听说‘屠户’孙贵扭断人脖子,就像扭断一只鸡一样,你可有气力做到?” “这有何难。” 大汉抓起手中的道士,右手当头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那道士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脑袋歪着,已被扭断。 围着的一圈道士见状是又气又惧,气的是几人才进客栈并未生事,这大汉就突然发难抓了自己的师弟,惧的是这汉子竟随手就将师弟杀死,修炼这么久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扭断了脖子真是闻所未闻。 “这才一个,人家孙贵能扭得了百八十个呢。” 那书生样貌的男子又在一旁说着,仿佛刚才扭得不是个人,而是一只鸡。 “莫要看不起人,二哥瞧好了。” 那汉子大喝一声,在道士们的包围中左突右抓,本来看着是道士围大汉,可实际上却是大汉虎入羊群,辗转之间,围着大汉的七个道士,已有六个咽了气,栽倒在地上。 “你,你敢在三祖山下闹事!” 剩下的那名道士已然怕的剑都拿不稳,可还是硬撑着口气想吓住大汉。 “三祖山算个鸟。” 大汉满不在意,抬手就是一掌! 那道士吓得在原地缩成一团,举着剑挡了半晌也没感受到大汉的攻击,他抬眼一看,是一个蛮子一般样貌的人抓住了大汉的手腕。 “隗泗?” 大汉和书生均是一惊,回头望去就看到敖克正站在楼上看热闹。 “少主。” 书生和黑袍怪人急忙站起身来,三人对着敖克鞠了一躬。 敖克笑了笑,对楼下的道士说“还不快谢谢时节少爷给你求情。” 那道士看着时节,神色由惊恐转为震怒,喝道“衍生堂少主?好啊,你们衍生堂竟然勾结妖师,等我回山禀报,三祖山定饶不了你们!” 这道士收了长剑,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时节苦笑一声,对敖克道“何必提我,你看,本来好端端的,结果叫你给我结了个仇。” 敖克笑道“你怎么不说借此机会你衍生堂同我妖师家联手,一起灭了三祖山那群道士呢。” 时节道“得了吧,我这少主的位子可不稳。” 敖克看了看时节,转头对黑袍怪人他们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黑袍怪人回道“家中收到了少主的令符,得知少主遇刺,特命我等来接您回去。” 这怪人声音沙哑,听着叫人心底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敖克点点头,对时节道“来我介绍一下,这位穿着黑袍的是阴乐山,阴先生。” 黑袍怪人道“见过时节少主。” 敖克又道“这位书生模样的是宗伋。” 宗伋道“时节少爷好。” 敖克看了看一旁的大汉,笑道“这位嘛,是孙贵。” 时节有些懵,惊讶道“啊?你也是孙贵?” 大汉嘿嘿一笑,说道“我就是‘屠户’孙贵。” 这样一说,时节更懵了,“你就是孙贵,刚才宗伋还用孙贵激你动手?” 孙贵笑道“这不是刚得到少主遇刺的消息,又在这里遇见了道士,我心中气愤难平,就直接抓了一个道士来,结果又没什么理由动手,就僵持在那。” 孙贵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还好二哥知我心意,找这么个由头给了我下手的机会。” 大汉笑得憨厚,时节却心里凉透,这杀人的事到了妖师家人嘴中,总是如此轻松。时节望着地上道士的尸体,不禁心中暗自摇头,这些人死的是真不值当。 阴乐山对敖克道“少主,扶摇巨兽正在城外等候。” 时节奇道“竟然派了扶摇巨兽来?” 扶摇巨兽,是不周山上的一种兽类,形似鱼,身体庞大,能游于天际。这种兽类外皮坚硬厚实,许多法术都无法将其击穿。相传妖师家先祖曾救过一条母兽,这母兽为了感恩,便认了妖师家先祖为主人,而后母兽产下许多后代供妖师家使用。妖师家每需紧急撤离时都会用到此兽,因为这巨兽背部有一巨口,遇袭时便将所乘之人尽数含于口中,一路飞行任妖怪道士如何击打都难破其外皮,是以能保证妖师家的人不在撤离的路上被截杀。 时节常听起此等巨兽,但却从未见过,所以听了阴乐山的话便兴奋起来。 敖克笑道“走,带你去看看大鱼。” 永临城外有一条江,这条江贯穿了整座城,城内临江的酒楼就是依着这条江而建的。时节与敖克等人来到此处,只见阴乐山拍了拍手,江中就浮出了一条巨大的鱼状生物。 敖克对时节道“这就是扶摇巨兽,怎样,敢不敢上去?” 时节瞧着巨兽,笑道“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大嘛。” 敖克笑道“这是幼崽,人多的时候才会派来成年巨兽。” 时节玩心大起,当下伸足踏在巨兽背上,这巨兽看着时节眨了眨眼。 敖克见状道“它还挺喜欢你。” 时节可没空关心这巨兽喜不喜欢他,因为他刚在巨兽背上站定,这巨兽就忽然用尾巴猛击水面,时节被掀起的水浪打了个正着,全身湿透,狼狈极了。 再看敖克他们,这几人都有法子将水挡在身前,这里只有时节自己被浇成了落汤鸡。 时节苦笑道“巨兽都是这样喜欢人的?” 敖克笑道“快些上路吧,到了我家给你换身衣服。” “到你家?” 时节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眼下没法子把我衣服弄干?” 敖克回道“总不好在鱼身上升火吧。” 时节看着隗泗,这个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家伙竟然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时节少爷勿恼,少主只是开个玩笑。这是只幼兽,还未见过什么法术,隗泗若是泄出妖气可能会惊到它。” 时节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巨兽摇晃了一下身子,缓缓升至空中。 有些微冷,时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子,到妖师家当心些。” 无支祁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疲惫。 “哦?” “那个阴乐山的手杖分别是树妖和蜥蜴两种妖怪,身边也徘徊着两种可以细化成雾的妖怪。方才你被水浇了一身的时候,他的树妖放了些孢子在你身上,虽不知巨兽拍水是否有意而为,但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 “他们还能将妖怪藏起来?” “不是每个妖师都像敖克一般将狼妖当做仆从的,也有很多妖师会将自己的妖怪化作平日里常见的事物带在身边。” “那另外的两人也带了妖怪?” “宗伋身上的雄鹿木牌与孙贵胳膊上的猛虎纹身都是妖怪。” 时节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还以为这三人并未带妖怪。 “我去过妖师家多次,还从未见过这种事。” 无支祁道“没见过也正常,这些平日里会藏起妖怪的妖师一般都是有重要任务在身的,不常在家,妖师本家的人一般为了彰显身份都不会藏匿自己的妖怪。” 时节看着这三人,在心中对无支祁道“照你这样说,这三个人是特意被召回来的?” 无支祁道“很有可能,妖师家没准是要向三祖山开战了。” “那我带你到妖师家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会,我这个形态和他们的不同,只要我不施法术,就不会有半点妖气。” 时节刚要再问些什么,却突然被敖克给打断了,“我们走近路,时节,巨兽要下潜了,小心些。” 巨兽应着敖克的话张开了背上的巨口,时节方才还在它背上,仅一瞬,人就跌进了巨兽的口中。 时节还以为自己要被摔个够呛,结果却直接趴在了巨兽柔软的舌头上。这巨兽口中像是个山洞一般,干燥得很一点唾液也没有。 “这里怎么……” 时节环顾四周,这巨兽嘴巴里竟然会有许多火把,本应漆黑一片的口中被这些个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原来扶摇巨兽的口中是这样的,简直像个移动基地。” 敖克道“这些巨兽在战时的作用非常大,成年体可容纳上百人,算是我们家中的一大利器。” 时节笑道“这种东西,给我看不大好吧。” 阴乐山道“时节少爷,带您来看为了证明我们妖师家诚心与您做朋友。” 时节看着他们,心中紧张起来,“衍生堂与妖师家一向交好……” 阴乐山没等时节说完,便抢道“不是衍生堂,是您,时节少爷。” 时节微怔,笑道“何来这么一说?” 阴乐山道“马上就是您的成人大典了,我们妖师家会支持您做衍生堂的继承人。” “这个……” 时节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果然有人开始拿他的成人礼说事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二章 如果妖师家提出了支持自己,是不是三祖山也暗中在支援着家中的另一个人呢? 他的父亲有四个兄弟,他有四个堂兄,这些堂兄哪一个都有继承权,三祖山要是也暗中选定了一个,那选定的会是谁呢? 从家中排位来讲,二伯的儿子顿丘更有可能,二伯在家中的地位也比较高,顿丘也早早的开始跟二伯一起处理家族事务了。 但是从人缘上来说,整日笑嘻嘻的三伯在家中人脉更广,和三祖山的人相处的也更好,三伯的儿子秋蓬也很有可能。 不过如果说对家中大大小小事情最熟悉的,应该是四伯,四伯是父亲最得力的臂膀,也是家中真正的二把手,四伯的儿子华风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和时节差不多大的他,已经自己研制出了很多新丹药。而且,四叔还是对自己最不满意的人,时节大多数挨训,都与四伯有关,时节小时候就给他四伯起名叫“告状精”。 至于五伯嘛,五伯天天来去如风,都在忙他的账本,衍生堂的各种账目都是他来管的,但是五伯的儿子狂且却不喜欢炼丹,近几年听说在妖界帮什么妖怪争夺地盘去了。 时节本是无心去争夺什么未来家主位子的,而且就算是被人给代替了也不会过得多苦,按理说他这些伯伯的孩子都要比自己强,时节觉得阴乐山的提议实在没什么吸引力,这种要受夹板气的家主,还会有人抢着当不成? “时节少爷?” 阴乐山见时节不回答,便出声叫他。 时节忙道“这事……这事等我和敖克仔细商量下。” 眼下的情况如果不搬出敖克这座大山,时节肯定是没法过关的,而且扯到敖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敖克这个人比较直白,相对于其他人要好对付的多。 也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的蹊跷,时节说到敖克时,阴乐山似乎不大高兴。 好在敖克还是接过了话头,道“好,等到了我那,咱俩再详谈。” 如此算是蒙混过去了,之后便是寂静,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再说话。时节觉得这三人实在奇怪,之前在客栈里宗伋和孙贵那么能说,此刻竟然都闭嘴不语,像是被人活拔了舌头。 不久,巨兽发出了鸣叫声,紧接着周围晃动起来,待到巨兽平稳之后,众人便被头顶射进来的阳光给晃到了眼睛。 时节正被晃得找不着北,突然觉得有人抓着自己腾空跃起,再一看,自己已经到了岸边。 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瀑布,瀑布之下有许多扶摇巨兽在嬉戏,方才时节所乘的那条巨兽欢鸣了一声,便游过去加入了嬉闹的同伴之中。 时节不由叹道“好壮观的景象!” 敖克笑道“扶摇巨兽身形庞大,又要在水中繁衍,弄这个地方可花了我们不少心思。” 正说着,敖克和宗伋、孙贵的妖怪都化出了巨大的原型,但时节却没见到阴乐山的妖怪,因为阴乐山仅是脚下聚了团云朵样的雾气,这雾气载着阴乐山飘了起来。 敖克对时节道“来,和我一起乘隗泗吧。” 时节点点头,爬上了隗泗的背部。 时节开始怀念无支祁了,无支祁从来都不用他爬,都是用尾巴把他勾上去的。 妖怪们纵身一跃,便跃到了瀑布上方,这瀑布上方有一小洞,穿过去便到了妖师家的别院。 时节来过妖师家很多次,都未曾注意到这洞口,他回头望去,却见那山洞已经不见了。 无支祁知道时节心中疑惑,便道“那里有幻术,从这边是看不见的。” “少主,属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先退下了。” 阴乐山三人到了此处就离开了,仅剩下敖克带着时节到了平日里议事的大殿。 时节来过妖师家很多次,但都没见过此时的阵势,这妖师家的大殿中挤满了人,各个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敖克的父亲敖兴,也就是妖师家的家主正坐在大殿之上。 “父亲,孩儿回来了。” 敖克走上前去,说道“时节也跟我一同回来的。” 敖兴点点头,道“正好,我们在说你遇刺一事,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敖克将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番,最后说道“三祖山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敖兴道“既然三祖山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也该有些动作了。” 敖兴说着,看了眼时节,说道“时节,你当时也在场,不妨做个证人,也省得三祖山抵赖。” 时节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只好道“当时事发蹊跷,不能断定就是三祖山……” 敖兴大手一挥,粗暴地打断了时节的话。 “不是三祖山还能是谁,时节你不用担心,我们妖师家会给你撑腰的,你尽管作证就好。” 时节知道自己是彻底被拉进这趟浑水中了,妖师家的人看来并不想要事情的真相,他们只是想找个由头去寻三祖山的麻烦,而且他们不仅自己去找麻烦,还要拉上衍生堂一起。 “时节,你来的路上阴乐山应该将你成人礼的事说了吧。” 时节心里咯噔一声,暗呼不妙,这节骨眼上提起成人礼的事,敖兴分明是要逼自己就范。 还未待时节回答,敖兴又道“有了我妖师家的支持,你这个少主的位子可就坐稳啦……” 敖兴说着,观察起时节的反应。 时节早已变成了一副苦瓜脸,他的沉默引起了妖师家的不满,大殿之中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更有甚者直接叫嚷道“怎么?还不快谢谢我们家主!” “父亲,我还有事要和时节商议。” 敖克见时节被刁难,终归是于心不忍。 敖兴道“有事商议?” 敖克回道“时节在路上说同我商量他成人礼的事,对吧,时节?” 这话一旦应下来,就代表时节同意了接受妖师家的支持,但是眼下的状况即便是留在这里敖兴也不会允许他拒绝这件事,同样都是要应承下来,就不如与敖克商谈成人礼的细节,毕竟敖兴这个人,以时节的资历是完全糊弄不了的。 “对对,之前是说了成人礼诸多细节要与敖克商量。” 时节连忙点头,顺着敖克的话说了下来。 敖兴心里也在盘算,敖克身为少主总要有些能压得住家里一干老家伙的本钱,不然等自己百年后,这些家伙很容易夺了敖克权力,而眼下,这种将衍生堂收于自家手下的好事,当然是要交给自己的儿子去做,这不正也是他从小就叫敖克与时节交好的原因吗?眼下的世界是他们这帮老家伙的,但很快就会是敖克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如果能打好敖克与时节的友谊牌,那他们妖师家就可以手握衍生堂,直捣三祖山。 敖兴想到此处,笑道“好,你们俩自幼就熟悉,诸多话都能放开说,下去商量吧。” 敖克与时节一拱手,退出了大殿。 一出了大殿,时节就大口的喘气。 敖克见他的样子,笑道“怎么,里边人多闷到你了?” 时节摆摆手,道“你可别拿我寻开心了,你家这帮人的架势,愣是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 敖克对此倒是颇为赞同,笑道“我看见他们也紧张,小时候还被他们吓哭过。” “你被吓哭过?” 时节脑补起敖克在大殿上吓哭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敖克看着他,认真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家,是吧。” 时节点点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两人走到一处池塘,敖克坐在池塘边上,望着水面,道“你不喜欢我家,所以也不愿意接受我们家的支持。” 时节看着他,他很想说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可是很多话,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如果是我想帮你呢?” 敖克望着时节,眼中充满了真诚。 时节自然知晓这件事的根本不在于是谁支持自己,而是他们都在插手衍生堂的家事。妖师家与三祖山都承认衍生堂是个神奇的家族,他们都想要衍生堂的丹药,衍生堂像是一份巨大的宝藏,被这两个恶棍争来抢去,遍体鳞伤。 “小子,你要是想衍生堂真的强大起来,就需要用你本身的优势反过来操控他们两家。” 无支祁总是这样,突然间就开口说话。 时节对他道“说得倒是轻巧,一点武力都没有,拿什么做资本?” 无支祁笑道“妖师家和三祖山都分别派了人来和你培养感情,都想用最廉价的方式来收服你们家,敖克、齐礼,他们可以成为控制你的工具,也可以让成为你反控三祖山和妖师家的利器。” 时节叹了口气,说道“眼下最好的出路,就是我放弃继承人的位置,他们爱选谁就选谁,和我都没关系。” 无支祁笑道“就是你不选,他们也会争,最后就会变成三祖山选的成了家主,妖师家就把他杀掉,再选一个妖师家喜欢的,然后三祖山再杀,如此循环,你能对此事置若罔闻?” 时节紧咬嘴唇,没有回答。 无支祁继续道“你该不会以为,他们两家只会相互杀戮,但不会对你家人动手吧?” “最贪婪的匪徒,永远是宁可将宝藏沉于海底,也绝不会给对方一个铜板的那种。” 无支祁笑着又对时节道“眼下真正能帮你的反而是我。” 时节道“谢了,不需要。” 无支祁被拒绝了倒也不恼,“等你想反击的时候,记得找我。” 时节看着敖克,眼前的少年还在等他的回话。 “少主,家主请您到议事厅去。” 时节还未来得及回答,阴乐山就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时节你的回答呢?” 敖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视了阴乐山。 “你是我的朋友,敖克,我打心底里不把你当妖师。” 这是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但是对于敖克来说,这样就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三章 时节目送着敖克远去,敖克离开了,但阴乐山却留了下来。 “时节少爷,我带您四处转转?” “好啊。” 阴乐山这个人说话声音沙哑难听,时节听的直皱眉头,不过他自己也不好在妖师家乱转,有个人跟着总算是好事。 “敖克刚从议事大殿出来,怎么又突然召他回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家主只是说叫他过去。” 时节觉得敖克此时离开有些奇怪,但眼下也没其他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等待敖克回来问他本人了。 “眼下我们在的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敖姓的妖师,也就是本家住的地方。” 时节听着阴乐山的介绍点点头,他对这附近的几个院落都比较熟悉,敖克他们这边,自己是常来的。敖克家立派先祖手中最厉害的就是狼妖,所以敖克家常用狼头旗帜或令牌表示自己的地位,这院落中也不乏有各种狼状的装饰物。 阴乐山并没有带时节逛完整个敖姓家族的院落,而是从一条小路穿了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石桥。 “过了这段桥,另一面就是一些其他大家族的聚居处,像林姓、张姓、秦姓等等,都在这一边。” “咦,本家就占了一半的土地吗?” “是的,和您家不同,我们这边比较注重血统,所以敖姓本家自然占地大一些。” 时节还真没听人说起过敖克家的这些事,不过这种事他也只当是乐子,并未在意。 走过石桥,这边的各个院落就不大一样了,敖克所住的那边都是统一的狼饰,但这边什么纹饰旗帜都有,看得人眼花。阴乐山这个人又看起来古怪,时节没敢多问,只是不住打量四周。 说起阴乐山这个人,时节觉得他身上有股子逼人的寒气,明明是大白天的,他却穿着黑袍,带着袍子上的兜帽,低着头,叫人看不清面容,一般这样打扮的人,都不会给他人留下什么好印象。时节走在他身后,甚至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而且,阴乐山手中的拐杖也很奇特,看着像是一根普通的拐杖,但它表面上的花纹却是一会一个变换,花纹上的颜色也随着花纹而变,十分神奇。无支祁说过这手杖是由两个妖怪变的,他倒真想看看妖怪的原型长什么样。 “这边挂着双斧旗帜的是林家。” 阴乐山一边走,一边给时节介绍。 “前面蛟纹的是张家。” 此刻这两家如同敖克家那边一样,没什么人,似乎都去议事大殿了。 “门前双虎的是孙家,孙贵就是这家的子嗣,不过在孙家也属旁支了。” 时节想着既然孙贵是有自己家族的,那阴乐山和宗伋呢? “阴先生,您家在哪边呢?” 阴乐山脚步一停,低声道“我与宗伋本不是妖师家的人,我俩都是年轻时拜在孙家门下学艺的,所以住不得这里。” “住不得?” “我们妖师,敖姓是本家,在此处的各个姓氏都是当年随敖姓祖师一同创立门派的旁支,余下的像我和宗伋这种外姓来学驭妖之术的,都在另外的地方住。” 时节不太能理解这种用姓氏划分哪家的规矩,毕竟衍生堂里面没有姓氏这么一说,他们都只有名字。 齐礼和他讲过三祖山的一些事,三祖山上的人有姓氏,可是各种势力划分又和姓氏完全没关系。 “这个写着一个‘秦’字的,就是秦家。” 时节闻言抬头,这秦家与其他的家族很不一样,别的家族几乎都没留人在家,但是秦家却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时节问道“秦家不去议事吗?” 阴乐山答道“秦家比较特殊,此次讨伐三祖山他们家族并不参与。” “阴先生。”从屋里走出来一人,这人年纪与时节相仿,看起来有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这位是?” “这位是衍生堂的少主,时节。时节少爷,这位是秦家的小儿子,秦子瑜” 年轻人得知是衍生堂的少主,紧忙对着时节拜了一拜,道“时节少爷来的太巧了,我这边有一幼妖受了伤,正准备送去衍生堂医治。” 时节觉得奇怪,问道“妖师不是自己就可以医治妖怪吗,我对妖怪的病症可并不熟悉。” 秦子瑜颇为认真道“这事还需看过妖怪才好说,请时节少爷跟我去看看。” 阴乐山见状,说道“秦家这边没有急事我不方便去,只能请时节少爷自己进去了。” 时节点点头,跟着秦子瑜走进了大门。 “这……” 时节刚进院没多久,就有些年幼小妖扑棱棱地飞来,围着时节打转。 “去,去,这是客人,不要围观啦。” 秦子瑜笑着冲这些小家伙挥手,幼妖们似乎听懂了一般,盘旋了一圈飞向别处了。 秦子瑜对时节道“时节少爷莫怪,这些幼妖年纪尚小不好管束,好奇心也重,并没什么恶意的。” 时节笑道“我来妖师家这么多次,头一回见到有人完全不拘束妖怪的,倒像是在养宠物。” 秦子瑜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但是临了又将话咽了回去。 时节侧头瞧他,见秦子瑜神色有些激动,心下诧异起来。 秦子瑜几度张口,半晌道“这些妖怪不是宠物,是朋友。” “这说法新鲜。” 时节笑了笑,想等着秦子瑜继续说,可这个人却不再吱声了。 向秦子瑜卧房走的这一路,时节明显感觉到了这里与妖师家截然不同的气息,这些秦姓的人和妖怪相处都十分融洽,在这些妖怪的脸上,时节找不出类似隗泗那种生硬的神情。 时节暗地里问了问无支祁,可这家伙却似睡着了一般没有理他。 “时节少爷,到了,您稍等。” 时节闻言便在屋外的小石桌旁坐下,等待秦子瑜带妖怪过来。 秦子瑜动作倒是很快,没一会就手中捧着一团嫩黄色绒毛跑了出来。 时节定睛一瞧,这团绒毛是一只幼鸟,羽翼未丰只是有层保暖的绒毛附在身上。 “这是我前几日在不周山附近捡来的,不知为何它的父母弃窝而去,这家伙瘦小无力,被留在了窝里。我看见它时,它几乎快死了,被一只狸猫咬在嘴里鲜血淋漓,我将它救下来医治,这外伤好的差不多,又辅以幼妖的药物给它,可就是不见它有精神,食物也不肯吃。” 时节接过这幼鸟仔细查看,问道“这是妖怪还是动物?” 秦子瑜道“是妖怪。” 时节哪里会看妖怪的病,就连炼丹他都是个半吊子,要是这妖怪如隗泗、无支祁一般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病症他还能对症找药,但这小玩意明显什么都没法告诉他。 “无支祁?” 时节假意查看妖怪,一边焦急地呼喊无支祁,无支祁还是如同方才一般,没应声。 “啧,快醒醒。” 时节用戒指敲打石桌,心里着急得很。 “小子,别敲。” 无支祁可算是醒了,时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道“你快帮我看看它是怎么了。” “幼鸟?” 无支祁瞧过去,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对时节道“这里有股熟悉的气味……” 时节笑道“你别乱嗅了,先帮我解决了眼下的事。” “我帮你解决这个,你帮我打听这味道是怎么回事。” “好好好,依你。” “你先把旁边这人支开,我要用法术探查一下。” 时节对秦子瑜道“我有点口渴,能给我取些水来吗?” 秦子瑜答应了一声,便走开取水去了。 无支祁怒道“取个水能多久,你小子就不能换个理由吗。” 时节道“他那卧房站在外面就能一览无遗,你瞧他有水壶嘛,这人分明不住在这里,这么大的宅子叫他去周围弄水,也得走一小会,你放心吧。” 无支祁哼了一声,扬起身子看了这幼妖半晌,突然作势要扑。 那幼妖似乎感觉到气息不对,嗷嗷地叫着从小窝里摔了出去。 无支祁道“根本没病,就是周围气息不熟悉,眼睛又未张开,吓得愣是差点把自己饿死。” 时节道“那你吓唬它,它就跑了?” 无支祁道“你要是幼鸟,感受到蛇的气息扑向自己,你不跑?” 无支祁说完便盘回了时节手上,时节瞧着幼鸟还在石桌上乱跑,赶紧将它捧起放回窝里。 “这又不是病怎么治。” “叫他找些飞禽类的妖怪来照顾一阵就好,这么大还没睁眼睛,有点奇怪。” “睁眼睛还有什么说道?” “不好说,要看具体情况,你留意下这个妖怪和秦子瑜。” 正说着,秦子瑜唤来下人端了茶水来。 待到下人摆好茶具退下,秦子瑜才急迫地问“能看出些什么吗?” 时节算是被他问住了,如果和妖怪朝夕相处的妖师都分辨不出来这种情况是属于幼妖的精神紧张,那他一个没怎么见过妖怪的人就这么说出去,难免会叫人怀疑,虽说这种事不一定会引起人怀疑,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自己是衍生堂的少主,除了治病,对妖怪一窍不通,这个事实是不应该转变的。 时节思索了一阵,忽然有了主意。 “这妖怪只是体虚,没什么其他病症,倒是精神方面有些不对劲。” 秦子瑜问道“精神哪里不对?” 时节伸手轻摸幼妖,小妖怪叫了起来。 “你看,它对陌生的气息很紧张,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它还想跑。” 秦子瑜见状恍然大悟,“有道理!这幼妖自打接回来就表现得很烦躁,别人一接近它就会叫,但我把它带来此处,它就会比较安静,我还以为是它在划分地盘不让人凑近呢,原来是因为我救了它,它只对我放心。” 时节心里激动地要乐开了花,亏得秦子瑜聪敏,不然言多必失,容易出岔子。 “可时节少爷,连我都无法让它安心进食养伤,该如何是好?” 时节笑道“妖怪我不大懂,但我曾养过麻雀,那小东西性子烈的很,也是不吃不喝,天天鸣叫,后来放于院中由树上的成鸟来喂,竟然变成了个吃不饱的无底洞。” 秦子瑜道“找些成年的飞禽类妖怪?这个倒是不缺,可以一试。” 时节点点头,笑道“可惜我的麻雀被成鸟弄坏笼子逃走了,不比这只没睁眼睛的。” 秦子瑜眼中多了些柔光,“是啊,这只还未睁眼,勤加照顾,等第一眼看到了我,会比捉来的妖怪与我更亲。” 时节奇道“可幼妖这么小,没什么战斗力,亲人但是没用啊。” 秦子瑜摆手道“时节少爷说笑了,我把它带回来,只是为了照顾它,并不是要和它搞什么契约的。” 时节道“这是准备当宠物养?” 秦子瑜正色道“我不把妖怪当做宠物,也不当做工具,是朋友,我是真心想救它,待它长成后是走是留都随它,我这里的妖怪都没契约。” 时节不禁哑然,妖师家强订契约带着妖怪打打杀杀,弄死了妖怪也不心疼的他见得多了,唯独这个秦子瑜,他是平生未见,也没听过这样对妖怪的人。 “小子,先别想他,帮我问事。” 无支祁出声催促,继续道“这里有蛇妖的气味,熟悉得很,叫他带你去看看。” 时节心道“这要求我怎么提,我一个炼丹的怎么可能知道人家有蛇妖,还要去看,多可疑。” “办法你自己想,这事很重要,一定要帮我办到。” 时节叹了口气,犯起愁来。 秦子瑜不知其中缘由,他只见时节忽地叹气,不有问道“时节少爷为何叹气?” 时节急忙道“没什么,只是敖克刚走,阴先生也不在,不知去何处消磨时间。” 秦子瑜笑道“这好说,在我这等着少主回来就是了。” 时节心想,等是能等,问题是和他聊些什么?而且无支祁还想看他的蛇妖…… 时节道“我瞧此处妖怪繁多,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妖怪,不知秦兄可否给我讲讲这些妖怪?” 秦子瑜道“好说,您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妖怪。” 时节心里松了口气,只要答应去看,别的都有办法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四章 秦子瑜带时节到了他的住处,还没进院就有好些幼妖摇摇晃晃的跑出来迎接他,时节这才发觉原来幼妖的很多行为与野兽无异,十分可爱。 等两人走到进院子,时节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一院子的妖怪,各种族类都有,看的他都觉得眼花。 这边的院子与那边的差不多,都是一个小石桌立在门口,不过这个院子更大些,里面还有个凉亭。 “在那边!藤蔓那边!” 无支祁忽地在时节的脑袋里叫喊起来,时节被震的一皱眉,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两人相识虽是不久,但时节还未听过无支祁如此焦急的声音,他不敢大意,当下往藤蔓那边走去。 走进一瞧,在这藤蔓之间有一小草窝,几条蛇懒洋洋地盘在里面。 秦子瑜随着时节走了过来,见时节看着这几条小蛇,便说道“这是我差人从一个道士手里买来的幼蛇,看着凶,其实很亲近人。” “从道士手里买的?” 这世道,是个人就知道妖师家和道士不对付,天天互相喊打喊杀的,这样的情况下,两家还有这种往来? 秦子瑜对时节的反应熟悉得很,每每他说自己从道士那买东西,其他人都会这么瞧着他。 秦子瑜道“我与一个道士是朋友,他那个人不错,这些小蛇是他除妖后捉到的,正巧我在那之前说过有意弄些蛇妖,他就卖给了我。” 时节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手上的一阵凉意给刺痛了。 “无支祁?” 这手上的刺痛正是来自于无支祁。 “这是我的孩子。” 无支祁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时节听到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那个道士不仅杀了我的妻子,还将我的孩子掳走卖给了妖师!” 时节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却又捕捉不到,愣了半晌,他才问道“你妻子被道士杀了?” “我的妻子听说恩人有难便前去帮忙,结果夜深了也没见她回来,我出去寻她,却见她被道士杀死在恩人家门口。这些个道士,都该死!” 无支祁哽咽道“想必是那道士循着我妻子的气味找到了我的家,将我的孩子掳走卖给了这个妖师。没想到,我此生竟然还能有见到孩子的这一天……” 时节见他可怜,在心里问道“要不我想法子将你孩子要回来?” 无支祁却道“不必了,这些孩子已经算不上是真正的妖怪了,他们对这个姓秦的十分依恋,我也早已决定要用余生来复仇,不合适再养他们啦。” “复仇?你知道是哪个道士?” 无支祁轻笑一声,恶狠狠道“这个人你早已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 “是齐礼的徒弟。” 时节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齐礼说过无支祁要杀他徒弟,其中的缘由竟然是这样的。 齐礼与他徒弟,还有无支祁,这两人一妖的关系很是复杂。 时节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支祁沉默了一会儿,无力道“别问了,让我静静。” 时节知道这事触及人家伤口,要等无支祁想说时再提起,眼下也就不再多问,专心听起秦子瑜介绍其他妖怪。 不过两人还未说上几句,就有人通报说敖克来了。 一说到敖克来了,这个秦子瑜一下子笑意全无,之前还兴致勃勃的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仅是说了句“时节少爷何时有空,再来观赏吧。” 说完这人就招呼下人带时节出去见敖克,不管怎么说时节也是帮了忙的,这人连送送他都没有。时节大感困惑,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了。 时节随着下人出来,正见到敖克背对大院门口立着。 “敖克。” 时节走上前去,拍了拍敖克肩头。 敖克转身看看时节,笑道“阴乐山这家伙,居然把你扔这儿了,一会我去教训他。” 时节忙道“阴先生没扔下我,是秦家的小少爷找我给妖怪看病。” 敖克很是轻蔑的一笑,回道“我不是说阴乐山丢下你,而是说他居然让你进到秦家去了。” 这话叫时节摸不着头脑,“秦家怎么了?” “有病。” 敖克很是不耐烦,这种不耐烦不是因为时节的问题,而是秦家这个家族。 敖克当然也怕时节误会,又解释道“天天拿着家里的银子,不仅不干活,还养一堆屁事不顶的小崽儿,妖怪崽儿能干什么,弄了一堆在那。这就是我老爹,要是我,就不给他们家银子花,浪费钱。” 时节笑道“你们妖师家大业大,还算计这个。” 敖克道“唉,你是不知道,这家人自我感觉特别好,天天不干活,不杀道士,也不杀妖怪,契约也不定一个,这都不说了,还有脸和我爹提议说搞什么感情培养,这不是有病吗?” “听着还行啊,我看他们家里真挺和谐的。” “和谐?道士真攻过来还不是我们这些不和谐的替他们顶着?和谐能打得过道士吗?不平了三祖山能有真正的和谐?” 时节每次见敖克火大都觉得好笑,这家伙能把自己气的像个刺猬,为了不笑出声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先不说他们家,你爹找你说了什么?” 敖克道“你的成人大典就快到了,我爹叫我好好准备下,到时候给你撑腰。” “准备撑腰?” “嗯,带些精干人手去,我过会拟个名单给他看看。我也挑些你认识的去,阴乐山他们怎么样?” 时节苦笑道“好啊,有熟悉的总比没得好。” “你家里来了消息,你爹要过来送些东西,要不你暂住几日等着和你爹一起回去?” “我爹啊……” 时节有些犹豫,他和父亲一向没什么话好说,一起回去路上难免会放不开,可不等父亲就独自回去也太奇怪了。 “怎么?你有其他事要做?” “没,住上几天吧,你给我安排住处?” 敖克笑道“住我那的客房好了,住别的地方万一碰上不认识你的妖怪,把你给吃了,我也没法交差啊。” “别,可别开这种玩笑,我真的不经吓啊。” 敖克闻言哈哈大笑,拍拍时节后背道“你这家伙胆子真小。” 时节差点没被他给拍下桥,急道“瞧好了,我不是妖怪,下手没轻没重的。” “得,大少爷的身子骨,柔弱着呢。” 敖克回来以后看起来心情不错,时节觉着奇怪,方才他走之前妖师家对自己还是一种剑拔弩张的架势,眼下敖克回来对此只字未提,看来是敖兴是没在这事上对敖克施加压力。 “怎么,有好事?” 敖克笑道“哈,瞒不住你,我爹已经将话放出去了,这回是真的要搞那群道士,之前两家一直没撕破脸,不好下手,但如今嘛……” 时节知道敖克自小就盼着妖师家能与三祖山宣战,他是个好战的性子,有仗可打自然乐呵,只是苦了自己,被卷到了这等要命的事情里。 事已至此,时节只能期望三祖山能沉得住气,派人将事情查清,不过妖师家恐怕不会给道士们缓和两家关系的机会,毕竟像阴乐山等人,还未得到确切消息就已经在三祖山脚下痛下杀手,妖师家此类好战者居多,提前闹事只怕是为了激怒三祖山。 “齐礼刚杀了季乌,你们家没商议如何对付他吗?”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去三祖山打听到什么没?齐礼果真杀了季乌?” 时节点点头,道“的确如此,齐礼杀了季乌是真,毫发无伤也是真。” 敖克似乎对此并不吃惊,回道“齐礼这个人,不见得会掺和进来。” “哦?” “你家和他私交甚好,却没和你提过他的事?” 时节闻言摇头,“没,我家只是常去他那走动,我爹没特意和我说过他。” “齐礼这人,年方弱冠之时就小有名气,三十那年更是只身杀进妖界深处,与妖王大战了三天三夜,那时他可是公认的世间第一人,妖界人界都难逢敌手。” “还有这事?” “只是在那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齐礼就突然像消失了一般,很少出三祖山了,这其中的缘由我们也派人探查了多年,但都没得到确切消息,我爹出于谨慎,也就这么多年未与三祖山起过正面冲突。” “那怎么齐礼出山你家反而敢向三祖山宣战了?” “不知道,我老爹说没问题,那就动手呗。” “别再到时候你家反被齐礼给屠了。” “你看齐礼是个会搞屠杀的人吗?” 时节一时语塞,齐礼还不像个会捉妖的道士呢,现在他可不敢说齐礼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睡那边的客房。” 两人说话间已是到了敖克的小院,时节应了一声抬腿就往客房的方向走。 “干嘛去?” 敖克一把抓住他衣袖,拽着时节向反方向走。 时节觉得好笑,“干嘛去?我回屋啊,你拽我作甚?” “天光大亮的,不出去耍耍,回什么屋。” “要耍你耍,别带上我,快让我回去歇歇。” “快走。” 敖克不由分说地拖着时节往前走,时节挣不过他,无奈道“放开放开,我自己走。” 时节跟着敖克左拐右拐,又来到了他们一行人来时的那座山前,敖克清喝一声“破”,幻术顿除,黑漆漆的山洞显露在二人面前。 “嘘。” 敖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时节进入山洞,山洞里回响着扶摇巨兽的叫声,两人又前行了一阵才得以见到光亮。 “你……有事要说?” 时节见敖克神色凝重,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刚刚这家伙还是一副得意模样。 “方才有人在看着我们,有些话不便说。” 时节点点头,等着敖克将话说完。 “你等不到你爹来的。” “什么?” “我老爹只是找理由将你扣在这几天,这样三祖山就会认为我们两家联手了,气急败坏之下他们就容易鲁莽行事,应了宣战。” 时节咧嘴一笑,既是无奈又是恼怒。敖兴此次当真是好盘算,这巨口一张就想将衍生堂整个吞下,真是好贪的心! “你和我说这事,是有何打算?” 敖克看向时节,他早已做好了时节会翻脸的准备,但真瞧着时节一脸怒气的站在自己面前,仍是心中不大好受。 “我知道老爹做事不厚道,不如这次我送你回去,权当是我弥补你一下。” “不了。”时节摆摆手,“大战在即,你父亲不会允许你独自行动的。” “唉。” 敖克叹了口气道“我老爹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做你的后盾,结果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说要用你来搏那帮道士生气,真是搞不通他怎么想的。” 时节蹲坐在山洞中,他知道自己该庆幸敖克的坦诚相待,只是他没法和敖克将此事细说。这种事他要怎么开口?难道要挑明了和敖克说自己只是他爹手中的棋子,而敖克却是他老爹的亲儿子,所以但凡自己在场他老爹说的全是胡话? 敖兴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留下,那么就算是提前知道了消息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在这儿待着,时节只怕这一耽搁,他这个妖师家帮手的说法是要坐实了。再加上之前客栈里那个被阴乐山袭击了的道士,这一切恐怕早在敖兴得知了消息后就计划好了,时节现在甚至觉得敖克遇害都有可能是妖师家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还有件事我比较担心。” “什么事?” “我爹这么做很可能引得道士追杀你,你回家没人护送确实不大妥当。” “应该不会吧,毕竟家主还是我爹,一个继承人而已,应该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我的成人大典也就在眼前了,提前动手怎么说都没好处。” 时节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三祖山做事一向沉稳不似妖师家这么张狂,几天的时间,没必要这么急,而且眼下刚闹出刺杀敖克的事,又跑来刺杀自己未免也太过好笑了。 “最好是你能平安到家。” 敖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道红色令符,这令符敖克之前用过,是妖师家常用来传递紧急情况的事物。 “这令符你拿着,遇上紧急情况我就马上赶过去。” “你这东西……能知道我位置?” “这令符上有法术,点燃后会与我们手中的令符有法术感知,与罗盘同用就可找到人。” “令符烧尽不就没了吗,那我离开了烧令符的地方怎么办?” “这个法术会依附在令符的使用者身上,只要不被破除,就可以感知到你的方位,所以最好不要当着道士的面燃烧令符。” 时节接过令符小心收好,敖克想的是蛮周到,就怕到时敖兴不允许他来救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五章 “走,带我回住处吧。” 时节站起身抖落了身上的尘土,敖克见他收拾完了,便带他往回走。山洞狭长阴暗,走了许久才见到光亮。两人迎光而出,却见阴乐山正在洞外等候。 “少主,时节少爷。” 阴乐山扯着沙哑的嗓子恭敬一拜,也没说什么,就候在那似乎是等着和二人一同走。 “阴先生有事?” 敖克斜眼瞅着他,脸上满是不耐烦。 “家主吩咐我过来照顾时节少爷。” “不必了,这几日我照看他,丢不了。” 敖克挥挥手,又道“你去忙吧,一会我去和我爹说。” “是。” 阴乐山倒也没多说,就直接退下了。 时节见状不解,问道“这派阴乐山来看着我,怎么这么好打发?” 敖克笑道“阴乐山本来就不负责这些事,眼下人手不够强派他来,他本就不乐意,自然好打发。” “哦?那阴先生平时是做何事的?” “滦坊城的事你可知道?” “蛇妖闹事?还是道士遇袭?” “当然是道士遇袭了,那件事就是阴乐山他们三人做的。” “三个人就伤了那么多道士!” “这还要算上阴乐山没出手呢,阴乐山他们三人是直属孙家的,孙家主要就是负责围剿一些道士的。” “你们都有专门围剿道士的旁支,还不算和三祖山有正面冲突?” “不算。”敖克摇摇头,“三祖山一般只会加强防备,极少先惹事端。就算是我们先动的手,他们也只是跳脚骂人,几乎不会想法还击。他们从不主动和我们打,怎么能算有正面冲突。” “可能是你家太强了,他们也打不过。” “是咯,我也觉得是这样,所以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平了道士的山头,这样才有意思。” “人家打不过还不行。” “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他们道士天天自诩正统,这副嘴脸着实讨厌,就该狠收拾他们一顿。” 时节轻笑一声,敖克说的倒是事实,三祖山的道士的确眼界高,经常说妖师是邪门歪道,可能就是像齐礼所说的那样,观念不合吧。 不过妖师与道士的事时节懒得仔细去想,他更关心阴乐山,出城之时无支祁说阴乐山在他身上放了些孢子,也不知这孢子眼下还在不在自己身上。而且阴乐山还动手抢夺过无支祁,这事无支祁可一点也没提起过。 “小子小心!” 时节正走着,无支祁的声音兀地响起,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边。 “叮——” 有铁器跌落在地上,正打在时节方才站过的位置。 “时节!没事吧!” 敖克扶起时节,怒喝一声“来人!” 周边巡的侍卫闻声赶来,聚拢在敖克面前。 “给我封锁住各个出口,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是!”侍卫们齐声应和。 敖克看着时节的手,说道“你的指环上,刚才似乎有妖气。” 时节惊魂未定,被敖克如此一问更是心中翻腾,恐怕无支祁被他发现。 “这戒指……” 敖克托起时节的手看了半晌,又对指环施了些法术,摇摇头道“妖气又没了,你这指环哪里来的?” 无支祁见状,急忙对时节说“小子,按我说的来。” “这是齐礼送我的指环,说是封印了法术,必要时可以保命。” 无支祁说一句,时节就跟着学一句。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我还以为你买了个妖怪带在手上。” “道士送的东西,怎么好和你们妖师讲,你再给我一掌拍碎了怎么办。” “齐礼又不是一般的道士,他送的东西你要担心我会不会抢。” 敖克说着走了过去,方才时节所站之处空无一物。 “明明看见了有一漆黑铁器落地的……” 敖克大感纳闷,这刚刚还在眼前的东西怎么忽然就没了。 时节闻言也走了过去,端详半晌,奇道“难不成是我们看错了?” “不可能。” 正说着,凌空又是“叮”的一声,又是一黑峻峻的事物跌落在地。这次敖克可是眼疾手快,直接将那东西拾了起来。 “这是什么?” 敖克手中的与其说是一件事物,倒不如说是一团烟雾,这黑色浓雾团在他手上不一会就散了。 “这东西怎么能发出金属声。” “叮、叮、叮。” 又是三声,敖克脚下瞬间又多了三团雾状事物。 “你在这别动,我追去看看!” 时节闻言刚要说别走,可以一眨眼的功夫敖克就没了影子。 “这人真是没脑子,怎么说也要带上我一起走啊。” 时节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天色渐暗,四周也慢慢变得凉了起来,他抱着双臂在院中踱步,即便是如此走动身子也丝毫没变得暖起来。 “这么冷,再不回屋非把我冻死不可。” 初春时入夜渐凉也是常事,时节之前未料到这一出来竟会常住,所以也没多添衣服,眼下挨了冻自然不肯多呆,拔足便往客房的方向走。 走了半晌,却未见熟悉的小屋,时节有些慌,毕竟他的记性一直不错,这么一会儿不可能忘记了路,如果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那事情就严重起来了。 时节又绕了几圈,总觉得这些院子哪里不对,而且巡视的守卫也没见一个,他停下脚步小声道“无支祁?” 之前还与他说过话的无支祁此刻却没了声响,时节一时间变得进退两难。乱走可能会离原本的位置越来越远,不走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观察他,如此境况下时节是冷汗直冒,乱了心神。 “既然害怕,就别走啦。” 耳边响起了女人的声音,时节想回头去看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能看见一只惨白的右手捂住了自己嘴巴,身后的女人左手轻轻一提,就从身后将时节整个人拦腰抱起,时节的面前忽然张开了一团黑雾,女人带着他向浓雾中冲了进去。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女人的笑声十分阴森,她松开了右手,继而又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将手放在时节的胸口上。 “把你的心脏给我吧,只要你肯把心脏给我,我就把你送回去。” “你,你要带我去哪?” 女人的手一松开,时节就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 “你的心脏真不错,那地方活人去了待不久的,给我心脏我就放了你。” 女人的手冰凉,长长的指甲在时节的胸口附近乱戳,时节被戳的汗毛倒竖,浑身都紧张到了极点。 “你怎么不说话?给我心脏吧。” “一颗好心脏,我很久没碰到这么好的人心啦,有了这颗心脏我就不用在躲在那阴森森的地方啦。” “到了那边你可活不久,把心脏交给我吧。” 女人不停地催促,指甲几乎抠进时节的肉里。 “没了心脏我也活不了,怎么可能给你。” “没了心我也能让你活着,还能送你回去呢。” 妖怪向来爱食人心,这种事时节还是知道的,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又不能动,这女人怎么不直接动手,反而一直要自己同意? “能活着也不给你。” “那我就送你到好玩的地方去,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求着我带你回来。” 女人用力一扔,将时节丢了出去,时节滚落在冰冷的地面,被摔得全身酸痛。 “等你想逃了,再来找我。” 女人说完,就在黑雾中慢慢消失了。那团黑雾渐渐缩小,最后也消散不见。 时节向四周望去,只见自己所处之地是个牢房,由三面白墙围着,牢门外漆黑一片,偶尔有风吹过。 “这牢笼冲着外面?” 时节将手伸出牢门,门外似乎也是被黑雾笼罩,手一伸出便就不能再被肉眼瞧见。时节伸手摸了摸,忽然触碰到一截冰凉的事物,他壮着胆子将那东西拿起,捡进屋内。 半截腿骨。 时节看着手中的东西汗毛倒竖,浑身的血液都在这此刻凝结了。他一把将那腿骨扔了出去,无奈牢房太小,就是扔的再用力,这东西还是近在眼前。 想到外面可能有吃人的妖怪,时节赶紧挪动身子悄悄往牢房里面凑去。牢房外寂静无声,时节蜷缩在一角,又饿又冷,没过多久就有困意袭来,他渐渐支撑不住,昏沉睡去。 睡梦中有人的哭声传来,一开始时节听到这声音还未在意,可那声音越来越近,时节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他警觉地望向四周却什么都看不见,能看清的也只有这牢房里面的事物。 时节虽然看不见,但那哭声却未停歇,有这哭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睡了。 既然不能睡觉,时节就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审视四周,这墙上倒是有一扇铁窗,铁窗外有点点星光洒落进来,那高高的铁窗外似乎并没有被黑雾包裹,时节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爬到铁窗那去。 手脚并用的爬了一阵之后,时节意识到想到铁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墙壁很平整根本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如果想要爬上去,就只能给墙壁砸些凹陷出来、时节用手抠了抠墙壁表面,发现这墙似是年久失修,竟然有些潮湿发软,要是有什么坚硬物体,说不定还真能挖开一些。 想到这里,时节自然就会想起那半截腿骨。 不过还好,他身边不仅仅只有腿骨,还有他一直背在身上的药箱。用药箱去挖墙当然不可能,时节拿出一瓶药,将里面的药丸倒入了其他药瓶中,然后摔碎了药瓶。 瓷片锋利尖锐,虽然小了些,但总算是有了趁手的工具。时节挑了几块可用的碎片放进药箱,手头留了一块,开始挖墙。 起初时节只是想挖些凹陷处出来,这样好试着爬上墙,不过爬墙总归是难事,既然能挖墙,倒不如试着在墙根挖个洞跑出去。外面就算是有吃人的妖怪,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拿定主意后,时节便开始着手挖墙,不过挖了一阵之后,他就发觉挖墙算不上一个好主意。因为如果有人在自己背后不停的发出凄惨哭声,那肯定没人能安下心来做事。 挖墙算不上什么耗费心力的事,但是一边挖墙一边还要担心身后会不会突然伸出双手抓住自己,那可当真是叫人难受,时节将手中碎瓷片丢在地上,倚墙叹息着。 那哭声一直未断,似乎有什么人正蹲在他的牢门外啜泣。 时节既不敢说话,又不敢睡,唯有抬头望着那铁窗外的光亮发呆。他想不通是什么人抓来的他,也从未听说过有眼下这种奇怪的地方,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头绪,当真是叫他郁闷。 当外面的光亮逐渐由微弱变得刺眼时,时节意识到可能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回过神时,才发觉到那彻夜未停的哭声已经没有了。 牢房里突然出现了一团黑雾,黑雾之中伸出了一双手,这双手拎着一个篮子。时节诧异地望向黑雾,可那双手却只是丢下了篮子然后就缩回了烟雾中,之后那烟雾如同他来时那样消散不见。 时节打量了那篮子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掀开上面的白布,热腾腾的食物映入眼帘,饭菜肉汤一应俱全,时节笑道“这儿的牢饭还不错。” 时节饿了一宿,但也没被饥饿冲昏头脑,这饭菜虽香,但也难保没毒,犹豫间他发现篮中筷子是银制的,显然给他饭的人就是想告诉他饭菜没毒。 可惜这人可能没什么常识,如今那边炼毒的人早已今非昔比,银具已经测不出里面是否有毒,对于手头没有测毒器物的时节来说,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被毒死,要么被饿死。 挨饿,自然是有好处。 敖克很快就会发觉他失踪了,现在说不定正在差人找他,饿上几顿或许能撑到他来,到那时自己就能获救。 但,万一他撑不到呢? 他在这里呆了一宿,最难耐的不是饥饿,而是口渴,这碗肉汤对他来说才是最珍贵的东西,没有水,他根本活不久。 而且饭里也不一定有毒,时节想着拿出饭菜猛吃了几口,这饭菜清香可口,肉汤肥而不腻,正合得上他这饿了一宿后虚弱的脾胃,没过多久,饭菜就被他一扫而空。 时节在地上躺好,准备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六章 估摸着躺了有一个时辰,什么事都没发生。 时节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原地哈哈大笑。 “没死,挺好。” 经历了这事,时节发现世上最好的事情就是有吃有喝,能活着比什么都强。吃饱饭有了力气之后,他就再次拿起瓷片,卖力挖墙。说来奇怪,抓自己来的女人说他活在这儿不了多久,可眼下的情况时节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挖墙之余,时节又唤了几次无支祁,可都没得到回答。齐礼一向是个靠谱的人,可他送给自己的保命底牌却偏偏变成了哑巴,时节一边挖墙,一边考虑起目前的境况。 “难不成是无支祁设计抓了我?” 时节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无支祁把他藏在这里得不到半点好处,还会激怒齐礼,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无支祁应该是不会做的。 如今的情况是自己被妖师家携带着向三祖山宣了战,如此一来妖师家也没理由抓走自己,毕竟自家儿子丢了,他爹很容易带着衍生堂倒戈三祖山。 那么就非常有可能是道士做的,先将自己掳走再坐观妖师家的反映,妖师家肯定会先以寻找自己为主要目标,这样无论是缓解战事,还是防止衍生堂与妖师家联合都有非常好的效果。但抓他来的女人,却不像个凡人,更像是女鬼,三祖山一向不屑于妖魔鬼怪为伍,弄出这档子事,事后传出去着实不好听,所以三祖山也不太会这样抓走自己,只有一种情况…… “我不能活着离开!” 时节想到这里脑子一空,只有自己知道是女鬼抓来的他,一旦他死了,就没人知道三祖山弄出了这种事。 可他在这种两家即将开战的情况下失踪,连自己都能想到是三祖山搞得鬼,他爹和敖兴怎么可能想不到?三祖山这样做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拖了战事,却将衍生堂推得更靠近妖师家了。 那会不会是妖师家自己动的手呢?自己一失踪,所有人都会怀疑三祖山,妖师家很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也很可能偷偷杀掉自己来巩固衍生堂和妖师家的关系。 时节丢下瓷片,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这种没由头的事总有着太多的可能性,就算是说成他自己家有人抓他也不足为奇。 不管是谁抓来的他,时节知道自己绝不可能靠着一块瓷片逃出去,现在最稳妥的办法,竟然是那个女鬼。 那个想要他心脏的女鬼。 时节绝对不会把心脏给她,不过这个女鬼或许能告诉他一些事情。 “她也没说怎么找她……” 又有黑雾出现在屋里,丢了一个篮子进来。 时节打开篮子,发现里面又是好酒好菜,外面天还没黑,估计已是正午了。 这次他也没客气,将里面的饭菜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待到晚饭时,他就失踪整整一天了,时节只盼着敖克能快些找到自己,说来好笑,这种和妖怪有关的事,他家里是没什么法子的,有办法找他的人里,只有敖克不会害他。 这世上除去父母,时节最相信的就是敖克了。 以前他还相信齐礼,但是齐礼隐藏的秘密太多,时节莫名地对这个自己时常拜访的长者有了些许生疏感。 时节看了看手上的指环,觉得齐礼是送了个要人命的祸害给他。 “既然是个祸害……”时节摘下了指环,轻声道“不如就丢在这里。” 指环应声落地,时节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天将黑未黑,时节听到有微弱的声音自远方传来,他屏息张望,却没发现半个人影。随着天色渐晚,那声响就越来越近,直到天完全暗了下来,时节才听清,那声音就是女人的哭声。 想象中的餐篮没再出现,时节的肚子愈发的饿了,可能是自己对晚饭期待已久,但晚饭却未到的原故,今晚的他比昨晚更饿,饿的时节都想吃了丹药充饥,自家丹药的香气不停地搔着他的鼻子,惹得他差点就真的将丹药吃了。 深夜,只有铁窗投下的星光和牢门外的哭声陪伴着他。时节已经一宿一天未睡了,但精神却出奇的好,好到他想睡都难以入眠。 他就这样直挺挺的坐着,看窗外变得明亮,迎来了日出的第一缕阳光。 又是一夜未睡,他不觉得疲倦,只觉得饿,非常的饿。 所以当食篮投下时,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吃下去的,他撑的自己躺在地上不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昨夜没饭,所以今早的饭格外多,时节躺在地上,享受着食物带给他的满足感,食物带给他的幸福麻痹了他,时节已经不太愿意去想怎么逃跑了,他更想知道怎么才能获取更多的食物。 当然有哪里不对,可他并不想知道。 食篮再次投下,已是正午。 这一次比早上的更多,时节有些疑惑,这饭菜变得越来越丰盛了。 早上多是因为他饿了一宿,那中午多自然是因为他还要再饿上一宿。 几乎是在吞,时节明明早上吃饱了,却流露出了一副饿鬼相。 接下来就是女人的哭声,和饥饿难耐的一夜。 今晚又更饿了一些,时节甚至觉得有些脱水,他实在忍不住了,挑了些丹药塞进嘴里猛嚼。 丹药怎么会这么香? 当然是因为饿,饿了吃什么都香。 尽管他一点都不困,整个人精神的很,但他却难以集中精神去想什么问题,咕咕乱叫的肚子正在扰乱他的脑子。 “明天留些吃的吧,留一些晚上吃。”他想。 第三天,早饭比前一天的午饭还多,午饭比早饭还多。这么大的食篮他是从来没见过,不用他特意留饭,如此之多的食物他根本吃不了,剩下那么多足够晚上吃了。 当女人的哭声已经到了门口时,时节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他挪了挪身子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动,侧头看去,白天剩下的饭菜也都不见了。 他仔细想了想,确实前两天的食篮也都没留下,难不成是有人趁他睡觉将食篮拿走了?可他前两天白天真的睡过吗?他今天什么时候睡下的呢? 时节感觉脑子越来越沉,好像自己在深渊中坠落,没有尽头,只有一种飘浮感伴随着他。他有一种预感,很快自己就不会感觉到饿了,到那时他也就无法醒来了。 “可怜的家伙,要不要把心脏给我?” 黑暗中,有个女人出现在他的牢房里。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提了一个篮子。如果不是这人长得惨白毫无血色,时节几乎以为这人是天女下凡了。 “醒醒,来,吃些饭。” 他被女人扶起,那女人的手冰凉,不像个活人。可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只能任凭女人摆布,时节真怕这女人趁机把他的心挖走。 可女人并未挖他的心,只是向他吹了一口气。 这口气虽然阴冷至极,却令他精神一振,整个人都慢慢有了力气。 “渡些气给你,可不能死了,我还想要你的心脏呢。” 女人说着拿来篮子,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香气扑面而来,时节几乎是没等女人说话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女人也没拦他,只是在一旁掩面而笑。 “慢点吃,你几日未吃东西,吃得急了身子受不住的。” “几日未吃?我白天都吃了的。” 时节的气力恢复过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女人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 时节原本正吃得开心,但听到这笑声便忍不住放下了碗筷。他倒不是吃饱了,而是眼下有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他如果不弄清这事,只怕死在这里,也只会是个糊涂鬼。 “我以为……”时节皱起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是幻术?” “你倒是和那群蠢笨的道士一样,就知道幻术。” 不是幻术又能是什么呢? 时节愣了半晌,低头看了看手,无支祁还在他的手上,并未像他记忆中那样被遗弃在地。 “你……你为什么抓我来?” “哈哈哈。”女人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把心脏给我吧,你发现了吧,在这里你活不久的。”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是不会把心脏给你的。死人的心脏,还有用吗?” 时节反问女人,其实他不知道死人的心是否有用,他想观察女人的反应,来确认女人是否需要自己活着。 “你会求我的。” 女人没理会他,而是穿过了一阵黑雾,不见了。 她人走了,饭却留了下来。 时节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他还会再饿上几天,所以要慢一些吃,仔细品尝饭菜可口的味道。而且也不必急,那个女人说自己会求她,那么她就一定会再来,只要她还会来,那她来时就有可能带着香喷喷的饭。 有了吃的,就连牢门外那种女人的哭声都变得动听了许多。时节哼起了小曲,在这儿的三天里,就数今晚得到的消息最多,起码时节知道了那个女人不会让他死在这里,也知道了这里并无幻术。 只要没有幻术,他跑出去的希望就更大了一些。 药箱也还在,那个女人也没提他挖墙的事,这么说来,自打他来到这里,也没人监视他。看来抓他来的幕后黑手对这儿非常放心,这个地方一定从没让他失手过。 “墙壁这么脆弱……” 时节看着他挖出的那个小坑,关在这里的人只要有意,那破坏墙壁还是件比较容易的事。 墙边小坑是他亲手挖的,他熟悉这个小坑,就像老爹熟悉儿子一般,所以这小坑有哪里不对,时节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坑变小了。 他只挖了这坑两次,一次是来的当晚,一次是次日白天。时节看着小坑,怎么看这小坑都是他第一天晚上挖出来的那么大,难不成有人偷偷将他第二天挖的坑给埋了? 完全不可能,没人能把坑埋成这个样子。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他第二天根本没挖,可他又确实挖了,就像他白天确实吃了饭一样。 吃饭是假的,扔掉无支祁是假的,连自己亲手挖的坑也成了假的,这地方还真有一种能把一切都变成假事的魔力。 平心而论,这种地方不是他一个凡人动动脑筋就可以离开的,无力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时常会有这种无力感,每每遇到这类光凭脑力已经不足以解决的事情,时节都会感到无力,这世道如果不会法术,一旦遇到绝境就只能等死。 时节不是个怕死的人,但也不是个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他还想逃,他可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没人知道的地方。 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等那个女人再来给自己送饭,然后借机多问些消息出来,不过干等着也不是办法,白天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是晚上他起码可以接着挖洞。 外面的女人哭声自打他来,就每晚必至,久而久之时节也是习惯了,索性就蹲坐在坑边,埋头苦挖起来,反正就算是被这天天哭的女鬼抓走,也比在这里闷死强。 挖到天明,时节就停了手,白天做什么都不算数的,他也犯不上白费力气。 一如往常,有人丢了食篮下来,可自打知道了饭菜是假的之后,时节就对食篮失去了兴致,他甚至连打开都懒得打,就随那食篮放在一旁。 时节夜里挖墙白天当然要好好休养精神,所以他躺在地上想着要好好睡一觉。 睡不着。 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时节坐起来,想着自己为什么会不困,来了这么久他可从来没睡过。是个正常人就需要睡觉,人不睡觉就会心力衰竭而死,不要说人,就连妖怪也是要睡觉的。 这点他一直想不透,就连自家的灵药也做不到让人不需要睡觉,可这个地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里面的人一直精力充沛的呢。 还是他其实已经疲倦的不得了,但是自己却感觉不到呢? 这事倒是好验证,只要到了晚上就能知道答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七章 夜晚,来的比时节想象中的要慢。 当星星点点的光亮投进牢房时,时节也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他不疲倦,也不困。他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只能感觉到饥饿和无聊,既然能感觉到饿,那就没理由感觉不到疲倦。 这里的夜晚是真实的,所以时节能感受到饿,可为什么身处于真实之中的自己会感觉不到困意呢?难道有人在这里施了法术叫人能保持精神,然后在清醒中眼看着自己被一点点饿死?这也不大可能,毕竟他之前就几乎被饿昏过去了。 很多事时节其实已经很难考虑的那么清楚了,既然想不清,他就拿起碎片来继续挖墙,他用自己全部的身心来挖这堵墙。 很多时候如果一个问题怎么都想不透,那不妨换个事做,转换下思路,再想回来往往都能收获不错的效果。 这一夜本该是平静的,只应有女人的哭声和挖墙的窸窣声陪伴着他。 可惜,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安静。 时节尽全力挖墙时,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 无支祁吓他时,时节蹦了三尺高。这次,他却完全不敢动,唯有冷汗不住流下。 那只手的主人没说话,时节也不敢回头去看,这人的手有一种奇怪的力道在里面,时节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如果乱动,脑袋就会被这只手给扭下来。 时节整个人僵硬已久,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你,直觉很敏锐。” 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低沉嘶哑,像是有东西塞在了喉咙里一般。 这男人说着,就拿开了按在时节肩头的手。 时节蹲在原地太久,早已双腿麻木,心中松了口气后,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缓了良久,才终于恢复点知觉,费劲扭过身子,靠墙而坐。 转过身来,时节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这人一身破烂囚服,蓬头垢面,但在那乱糟糟的头发之下,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您是?” 时节觉得这人很不简单,甚至有些危险,没来由的紧张感,使他不能完全放松下来。 “我是这里的主人,慎伢。” 时节扭动着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是你派人把我抓来的?” 慎伢双手负在身后,说道“不,我已经很久没来了。” 时节听着奇怪,“那你现在为何来了?” “因为我感觉到自己的藏品里,多了个东西。” 时节没搭话,他在思索慎伢指的,和他所想的是不是同样的“东西”。 慎伢见他没说话,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看样子你是被我的藏品抓来的?” 果然,慎伢所说的“藏品”和“东西”,都是指的是人。 “是的。” 时节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慎伢,他清楚眼前这个人不是他能对付的。 “你的心脏很不错。” 时节困惑起来,怎么这个人也说了这样的话。 慎伢看着他,“你没有惊讶,更多的是疑惑,已经有人和你说过了?” 时节点点头,回道“抓我来的女人也说了这话。” 慎伢闻言一笑,抚掌道“那她为何不取走你的心脏?” “她说要我同意才行。”时节照实说了。 “看来她还未发觉,火种不在你身上。” 说完慎伢伸出手来掐算了一阵,末了点点头道“也快到日子了。” “到什么日子?” 时节诧异问道,这些人近来说的话,他都不大懂。 “你倒是很有收藏价值,只可惜还没到时候,早了就不值价儿。” “那……先放我出去?” 慎伢抓了抓他蓬乱的头发,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看来,这里不大能关得住我的藏品了,宝贝不能攥在手里,就只有毁了。” 说罢,他望向时节,“你说值钱的东西不肯留在自己手中,是不是毁了也比被别人拿走好?” 时节冷汗直冒,不敢应声,毕竟这家伙刚刚还在说自己会变得值钱。而自己,是绝对不会愿意待在这种鬼地方的。 慎伢忽地一拍手,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的,喃喃道“是了,就这样,毁掉!” “天快亮了。” 慎伢眯起眼睛望向铁窗,“我该走了。” “你不多待会?” 时节抬起头,来了精神。 “天一亮可就走不了了。” 慎伢伸出手指,对着墙壁一点,墙壁上便凭空出现了一团黑雾。 “我还会来陪你聊天的。” 慎伢抬腿迈进黑雾中,待他整个人都走进去,黑雾便消散不见了。 慎伢没有骗人,天,果真很快就变亮了。 就连此地的主人,竟然也怕这里天亮吗? 这里的各种变化,连它的主人都无法控制。时节觉得头大,这样说来自己只有夜晚才有机会出去,可慎伢说他还会再来,那自己连挖洞的时间都没有了,时节真不知道是该庆幸有人陪他聊天,还是该叹息自己又要浪费好些时光。 “敖克啊敖克,你怎么还不来。” 妖师家肯定早就发现他不见了,可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没人找到他,时节的内心不禁变得急躁起来,从慎伢的话语中时节了解到自己已经不可能靠着那个女人逃出去了,慎伢很有可能在今晚过来之前就将那个女人杀掉,那么自己势必会被真的困在这里,无法逃脱。 如今抓时节来的人,竟然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时节胆战心惊的想了很多事,这一天里他的脑子都很乱,心烦使他坐立不安,他在牢房中来回踱步,直到日头高悬于空,又缓缓落下。 夜晚,终究还是来了。 时节调整了很久,才使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 但当黑雾出现在牢房里时,他的心头还是忍不住猛跳了几下。 是女人,还是慎伢? 一只穿着破旧鞋子的脚迈了进来。 时节又忍不住多了一份担忧,那个女人,是不是已经被慎伢杀掉了? “饿了吧。” 慎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食盒。他随手一挥,牢房内就多了张桌子。 慎伢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食物一盘盘取出,摆好。 时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确实是饿,不管谁饿上两天看到饭菜都会流口水。 “我还没吃饭,又想来看你,所以只好拿来吃了。” 慎伢又挥了挥手,变出一把椅子。 他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夹菜入口。 时节这才发现,慎伢只拿了一副碗筷,也就是说自己只能看着。 “想吃吗?” 慎伢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其实慎伢的脸早已被脏乱的头发盖住了,时节根本就看不到,可时节知道,这人一定是在笑。 “想。” 时节也不客气,他这么饿,没功夫客气。 “你可以吃,也可以走。” 时节看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代价呢?” 慎伢头也不抬的又吃了起来。 “去毁掉些不听话的藏品。” “怎么毁?”时节说话的声音,已微微有些颤抖。 “杀了就好。” “我不杀人!” 慎伢没理他,只是静静地夹菜,吃菜。 时节站在一旁,又饿又恼。 慎伢吃的不算快也不算慢,他馋了时节好一阵,待到时节已被怒火压住了馋欲时,他刚好吃完。 他还是一挥手,桌子、盘子、椅子全都不见了,就像它们从没出现在这里一样,只有淡淡的香气能证明这里有人吃过饭。 “你可以不杀人。” 慎伢开了口,带着他那独有的低沉声,“但我能保证,没人能找到你,你会活活的饿死在这儿。” 时节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你觉得,你不杀他们,他们会感激你,告诉你出去的法子吗?” “你还能再饿几天?” 时节哼了一声,脸上显出了轻蔑之意。 慎伢一拍脑门,笑道“哎呀,我怎么忘记了,你知道这儿关的藏品里,只有你是凡人吗?” 时节也笑了起来,他当然想过那个女人其实是个女鬼。 “他们若是知道了你心脏里还没有火种,会怎么样?” “你要真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杀人,接下来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慎伢招出了黑雾,再一次踏进雾中。 “我已将牢门打开了。” 这句话不仅回响在牢房里,也回响在时节的脑袋里。 门开着,多诱人的一句话。 是个人就会有好奇心,有好奇心就会想去看看门外的世界。 可他出去了会不会就代表了自己同意为慎伢杀人?时节犹豫着,眼睛已不住地瞟向漆黑的牢门,牢门外是否像它看起来的那样黑? 不得不说,慎伢很了解凡人,凡人是一种好奇心很重的生物,只要稍加引导,他们就会嗅着未知之物的气息乖乖跑进陷阱里。 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哪怕知道前面有陷阱,凡人也会完全被好奇心掌控住,编出无数理由说服自己一步步走向陷阱。 时节是个凡人,是人就不能违背自己的天性。 “出去看看,说不定能有逃出去的法子。” 时节哄骗着自己,走向牢门,他慢慢地伸出手,推开了门。 牢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时节想起了那半截腿骨。 外面是不是更危险呢? 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暂缓他的脚步,时节最终还是没有停留,大步地迈了出去。 穿过黑雾,月光倾泻在时节的身上。 牢门果然是冲着外面的,之前的风,就是从这边吹进来的。 时节本以为自己会见到在他门口彻夜哭泣的女鬼,结果却叫他失望了,这里根本没有人。 尽管这哭声就在他身边,可他却见不到半个鬼影,倒是满地的枯骨令他胆寒。 时节在附近转了一圈,发觉自己的牢房其实是在一个院落里,这院子有十多间牢房,两侧牢房中间是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一扇上锁的铁门。 这扇门并没有开。 慎伢叫他出来,为什么不给他将这扇铁门也打开呢? 时节百思不得其解,他又转悠了一圈,还是没看到有别的出路。 “不应该呀……” 时节念叨着回过头去,这院子的每个角落他都去过了。 剩下的,就只有那十多间牢房。 时节快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间牢房,伸手一推,牢门应力而开。 果然,牢房的门没有锁住。 他又依次推了几间牢房的门,都很容易的就推开了。 看来慎伢是想让他去别的牢房转转。 时节心道“难不成这里还有别人?” 他怀着疑问,向着一间牢房里走去。 所有的牢房门口都有一层黑雾,时节穿过黑雾,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和他那边差不多大的牢房。 这间牢房其实和他的那间,没什么不同。时节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些细微的声音给吸引住了。 那是什么声音呢?时节忍不住将耳朵贴在墙上,可还是听不太清,这声音似乎在他的右边。 时节赶紧走出来,又进了右侧的一间牢房,这间牢房和上一间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那种声音更大了一些。 还要再往右一些。 时节就这样追寻着声音一直向右寻找,终于稍微听清了一些。 “衍生堂……” “你抓他……” “那就好……” 有人! 这里还有其他人! 时节像是被火灼伤一般整个人都从墙壁上弹开,这附近竟然有人,而且这人还提到了衍生堂,会不会就是抓他来的那些人呢?这下子他可犯了难,不继续移动他就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可是太近了又很容易被发现。 至于是远是近,这个距离时节根本掌握不好。 思索良久,时节决定还是再离近一些看看,因为他无法确定慎伢明天还会不会放他出来。 时节又向右侧走了两三间后,便觉得差不多了,这里声音已经比较清楚,但那几人说话声稍微轻一些的话他还是有些听不清。现在只要再向右一间,他就能完全听清他们的谈话。 他确实又向右走了一间。 可这次里面却不是牢房了。 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这走廊中,同样布满了牢房。而且那几人的声音在这里听起来更加清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八章 不仅是清晰,那几个人应该就在这条走廊中的某间牢房里。 时节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他们太近,再向前走他很可能会暴露。 他沉思半晌,找了间牢房开门走了进去。眼下除了他没人知道牢房的门已经开了,而且从牢房的外部一点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这样的伪装无疑是非常好的。 那几人,仍在谈话。 “外面的人不可能找到这里来,妖王的儿子被关在这里近百年了也没见有妖怪找到他。” “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这日子马上就到了,别叫妖师家的人坏了事。” 有两人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时节听到妖王儿子的时候,心里难免一惊,妖王儿子丢了这种事他可从未听过。 “要我说当时就不应该接手这事。” 有人插话进来,这人一开口,之前的两人均是叹了口气。 “火种本就在妖师家的地界,推脱了此事只怕以后再去他们的地盘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这声音听起来苍老无力,应该是一位上了岁数的人。 “火种?”时节心想,“之前慎伢也提到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火种还未到日子?” 是那个女鬼的声音,时节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火种的事,不是你该谈的。” 有人冷冷地喝止了女鬼的问话,这人一出声,其他的人似乎不敢再说话了。 女鬼轻哼了声,紧接着遍便响起了一阵衣衫飘荡的声音,似乎是女鬼气鼓鼓地离开了。 看来女鬼在这几人中的地位并不高,方才出声呵斥的人应该是他们头头。而且听起来他们就是要去妖师家的地界找那个什么火种,可时节眼下还不清楚他们所说的火种到底是什么。 时节估计慎伢之前的意思是说自己的心脏可以盛放火种,也就是说这些人统统都想得到自己的心脏,时节皱起眉头,他待在这里无异于与虎同笼,而且女鬼又得知了火种没在自己身上。 不妙,大大不妙。 时节最先想到的就是要赶紧离开自己常在的那间牢房,女鬼随时都能在那里找到他。时节一拍脑门,忽地想起自己的药箱还在之前的牢房中没带出来,虽说里面的药不及他身上的珍贵,可这种东西总是越多越好。 时节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四处张望了一下准备回去。 “衍生堂的那人跑了!” 女鬼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刚从哪里回来。 “怎么会……”之前那个年纪较大的人先开了口,“难不成是慎伢?” “一定是慎伢。”有人接口道。 “怎么说?” “老大被关百年才找出破绽通行自如,那凡人怎么可能有法子出去。” 女鬼闻言急道“那快去找慎伢!” 时节一听便知这女鬼一定是方才去找自己想取心,结果没料到他早已跑出来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幸亏他刚刚没出去,不然极有可能被女鬼撞到。 “与妖师家做交易时就说好了。”那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惊动了这里的主人,我们就不会再插手了。” “不行!” 女鬼叫嚷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这里轮不到你做主!” “我……”女鬼急忙又张口,可却停了一会,“我若是说……” “我若是说衍生堂少主的心脏就是火种容器呢!” 走廊里一下寂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时节几乎能听得清自己的呼吸声,他紧张得很,无论是妖师家想把他藏在这,还是女鬼说出了他心脏的秘密,都足以要他的命。 妖师家不会救他了。 女鬼也不会。 只有慎伢。 时节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唯一不会杀他的人,却叫他去杀人。 “你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老大声音中蕴满了怒气,“待会再和你算账。” “给我找!一间间的找!” 那人吼了起来,时节感受到了微微的震动。 “如果是慎伢带走了他呢?”年老的人看样子是地位不低,如此情况下还敢发问。 “慎伢不会将衍生堂的少主带在身边,一定还在这里,快去找!” 紧接着时节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这些人现在肯定都四散着去找他了。可长廊里的年长者和头头还在商议什么。 他们声音极低,时节已经听不清了。 还有两人在这,他根本逃不出去。 “老大,那黑雾不听使唤了!除了这里,我们哪也去不了了!” 一个人火急火燎地跑来,而且正从时节的门前路过。 “慎伢这家伙,难不成一直在盯着我们?刚才那娘们还能走黑雾呢。” 这些刚刚被派出去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回来了,他们聚集在走廊中,离时节很近。 时节此刻盼着他们不要发现牢门已开的秘密,而且天就快亮了。 他还没弄清这里的白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时节心中祈祷着白天千万不要这时候来,因为他实在不清楚白天里他会不会更容易被人发现。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牢房的铁窗,外面黑漆漆的,似乎离天亮还早。 走廊中的脚步声渐渐杂乱起来,有很多人在来回踱步,这些人都揣着各自的心事,眉头紧锁。 时节蹲在牢房门口犯起愁来,他是真的出不去,可外面的人却随时都能进来,眼下的情况已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先回去……” 门外的人将话说了半截,就突然止住了声。 也不像是止住了声,更像是这人的话没说完就被掐断了。 一股紧张感攥住了时节,他向门口凑得更近,耳朵也几乎贴在了门上,可外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就连嘈杂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这些人就像是原地消失了一般。 时节不敢大意,他静静地坐在原处等待着。他还不能断定外面的人是不见了,还是忽然噤了声。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你没有火种。” 时节闻声回头,慎伢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慎伢此时来,目的自然是很明显了,他要时节去为他杀人。 时节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境况着实很糟,可他真的愿意为此杀人吗?他在心中轻轻地摇了摇头,时节相信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 慎伢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时节。 “你觉得事情远没到需要杀人的地步?” 慎伢每走一步,时节觉得周遭空气就重了一分,直到慎伢走到他身边,时节就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你可以这样想,只要你愿意承担后果。” 慎伢伸出手一把抓起了时节,这人看起来骨瘦如柴,可拎起时节却像狂风卷起枯草般毫不费力。 时节吃惊地望着慎伢,他发觉自己一直都想错了,慎伢并不是真的让他选。 慎伢没再说话,而是伸出了他的另一只手,他将这只手狠狠地插进了时节的胸口。 时节感觉到心脏被握住,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慎伢抓了出去,鲜红的心脏似乎还在跳动。 慎伢松开了手,时节顺势跌落在地,他疼的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嘴里溢满了血沫,还有更多的血从他的嘴里、胸口流出。 时节瞪大了眼睛望着慎伢,他不敢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 慎伢蹲下身子,笑着对他说“你现在还死不了,也没法昏过去,我会让你多疼一会儿。” 时节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自己还不会死,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正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张开嘴喷了些血花出来。 疼痛侵蚀着他的感官,时节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冷汗和血水不停地向外流淌,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 他不想再继续承受这种痛苦了,他想对慎伢说“杀了我!” 可时节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有血在向外喷涌。 “想死了?” 慎伢从不是好心的人,他既然笃定了要教时节认清现实,就绝不会给时节一个痛快的死法。 慎伢把玩起手中的心脏,阴沉道“他们拿到你的心脏,也会像我这样续住你的命。” “这世上夺取人心脏的法子多得是,只可惜他们只会最懒的那种。” 慎伢凑到时节面前,说道“最懒的方法,也最痛苦。” “火种不是个很好搞定的东西,一旦气息不对,它就不会到这颗心脏中来。” “所以他们就需要不停用你的血,来浇灌这颗心。” “你不会死,血也不会流干,只会沦为他们控制火种的工具。” 慎伢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时节如果还听不懂那就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了。时节当然不蠢,他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可他的心脏已被剖出,即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又能怎样呢? “门外那些人的头目叫烛夜。” 慎伢看着门外,目光中多了一丝犹豫。 “这人是第一个研悟出如何在黑雾中穿行自由的家伙,本是个难得的藏品,可惜……” 他没再接着“可惜”二字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又说回了那些人。 “其余人是他在我藏品中挑选出来的帮手,为了防止有人背叛将火种占为己有,他用了些妖术将有关之人的魂魄联系在了一起。” “烛夜若是得到火种一荣俱荣,反之烛夜遇到危险一损俱损。” 时节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都算是个死人了,慎伢在这儿对着他的尸体唠叨个什么鬼。 “所以你只用对付烛夜,一击得手即可。” 慎伢说这话时,时节忽然觉得身上不痛了。他本想极力去听清慎伢的话,可身体却一阵轻松,疼痛顿消。 如若不是慎伢手中还握着他的心脏,他绝对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受伤。 “你必然已经懂得自己要不要去杀人了。” 慎伢将时节的身子翻转过来,又把心脏放回了他空荡荡的胸口里。 一阵黑风自慎伢手掌涌起,慎伢拍了时节胸口两下,便站起身负手而立。 时节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身体里忽地有一种说不出的顺畅,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果真能动了。低头望去,他的胸口也完好如初,伸手覆于胸膛之上,亦能感受到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放在别人不是要庆幸大难不死,也要发出些人生感慨。 可时节不同,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 毕竟这世上有这么一手,还要他们神医家干什么。 他眼下正对大夫这个职业是否应当存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我们家十几代人忙都是些什么?” “嗯?” “法术既然能做到如此地步,那还要医术做什么。” “你觉得医术没用?” 慎伢所言,也正是时节内心的疑惑。 短短几日,他已见法术做了太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 内心的震撼不必言说,可方才慎伢做的事,却是在挑战他自打记事起就建立了的常识。 这不是一句震撼就可以形容的。 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常常建立在自己所常见的事物上。 见过妖怪的人与没见过妖怪人,可以说是完全生活在不同世界中的。 时节就曾听到过这种事,在妖怪还未横行之时,有两人是同一村落的好友。一天夜里,甲正在家酣睡,忽觉凉风直扫脖颈,睁眼一看一条两丈的蜈蚣正对着自己流口水,他受了惊吓跑到他朋友乙的门口喊着有个两米丈长的蜈蚣精要吃他,而乙听到呼喊声后打开门却笑甲,说他想的太多,这世上哪里有妖怪,一定是看错了。 两人回到甲的家中,蜈蚣精自然是跑掉了。 后来乙就安慰他说这世上没有妖怪,一定是做了噩梦。 可甲却知道,自己并没看错,的确有两丈长的蜈蚣。 时节相信,在这一刻,两人虽同住在一片土地上,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慎伢就如同那蜈蚣精一般,将时节带到了与他之前认知极为不符的世界里。 在有蜈蚣精的世界里,乙认知下的世界是虚假的。乙活在妖怪们特意营造出的,没有妖怪的世界里。 那时节所面对的两个世界中,哪个才是假的? 医术做不到的事,法术却很容易就可做到。 那他所学的医术还有用吗? 既然法术如此有用,那三祖山和妖师家为何还要争抢衍生堂? 法术并非如此有用的话,慎伢是如何治好自己的? 除非…… 除非自己并未受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十九章 时节因解开了困惑而狂喜,又因狂喜而心脏猛烈的跳动!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里如此寂静,慎伢是不是也能听得见自己狂热的心跳?他又能否从这心跳声中察觉到自己已经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 时节抬头看去,慎伢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他那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面容。 “你的直觉很敏锐。” 慎伢迎上了时节的目光,他右手握成拳状似乎在揉搓什么。 “脑子也不错。” 时节听到这话轻笑出声,回道“前天你还说我心脏不错。” “前天。”慎伢重复了这个词,像是回味般细细咀嚼了一番。 “我们认识三天了,第一天夜里你决定了要杀人,第二天夜里你决定要我去杀人,眼下正是第三天夜里。” “那你觉得我眼下正在想什么?” “想我。” “想你?” “对,你在想我,想让我下定决心为你杀人。” “你这人说话还挺有趣。” 说话间,时节一直在注视着慎伢,慎伢对他的话既没表现出惊讶,也没表现出感兴趣。这个人很平静,也在思考,但时节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时节心中没来由的想道“这人远比无支祁难对付。” 可他又是很困惑,自己从没和无支祁起过冲突,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时节看着慎伢,却发现他忽地发笑。 “你笑什么?” 慎伢止住了笑声,对时节摆了摆手,“你说错了一点。” 时节心中诧异,问道“哪一点?” “你已经下定决心为我杀人。” 时节皱起眉头,慎伢说的没错,自己已经完全处于一种不得不动手的境况了。 “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你还没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个答案。”慎伢抖了抖衣服,坐在地上,“你想要知道这里究竟是怎样个地方。” 时节眼睛一亮,他之前是狂喜,现在已兴奋的微微发抖。 “你肯告诉我?” 慎伢点点头,“我心情还不错,而且你终于认请了自己愿意杀人,为了庆贺,我决定送你两件贺礼。” “我没有愿意杀人。” 慎伢歪过头,笑道“那奇怪了,难不成还是我强迫你的?” 时节感觉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劲,慎伢的想法应当比自己猜到的要更多。 “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你自己,我说过,你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只要你愿意承担后果。” “可……” 时节想要辩解,却想不出要说什么。 “可你却不愿意以后的人生都在那种非人的折磨下度过,所以你选择了杀人。” “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没有?我难道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叫你杀人吗?” “你做的事,和这个也差不了多少。” 慎伢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腿笑道“你我都清楚,我并没有真的将你的心剖出来,这一点你不是刚才就想到了吗?” 时节还在发抖可这次不再是兴奋,而是一种浑身凉透的感觉。 慎伢似乎能知道他全部的想法,这一点时节心里早有准备,他没料到的事情是,自己竟然无法反驳慎伢方才所说的话。 难不成自己真的想杀人? “人总是自利的,何况对方还想夺你心脏。” 心脏。 时节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还有很多要弄清的事,不应在杀人这件事上纠缠太久。 “你们说的火种究竟是什么?” “我答应给你个答案,却不是这件事的答案。” “你真的不肯透露火种是什么?” “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慎伢的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可他的声音却是一本正经。 时节看着慎伢,慎伢也反望着他,一阵沉默过后,时节便放弃了继续追问火种。 “这地方,不是幻术?” 慎伢摇头,“不是。” “你将我心脏拽出来时,我流了很多血,可现在地上和你身上都没有血迹,所以我想大概是幻术一类的东西。” 慎伢点点头表示时节的想法不错,他看着时节,等着时节继续说下去。 “这里只有白天发生的事才是假的,所以你应该是在白天里做的这件事。” 时节说到这里,目光闪烁起来。 慎伢笑道“可刚刚也是天黑。” “对。我发现这里的白天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当我想吃饭时,他会给我饭,待到我更饥饿时,他的食篮也会变大。在你来之前,我曾想过白天不要到来。” 慎伢拍着膝盖,笑道“没错,你如果想了不要白天,那在这里你的白天就永远会是夜晚。” “不仅如此,在我心脏被取疼痛欲死时,我极力想听清你说的话,结果我竟突然疼痛全无了。” 慎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道“这点倒是我疏忽了。” “我还意识到了一件事。” “哦?” “在这里,人不会困倦。” “可你家世代行医,你一定知道人是不可能不睡觉的。” “是的,所以我猜测,我晚上之所以不困,是因为我白天睡过了。” “有道理。” “既然我白天睡着,那么我天亮时所遇到的一切就都是梦。” “事实的确如此。”慎伢用手拄着下巴,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倒是省了我告诉你答案的力气。” “不,我要问的是,这些事是怎么做到的。” 慎伢难得的僵住了,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过会给我答案的。” 时节的态度很坚决,甚至可以说是强硬。 这是一场慎伢挑起的游戏,他身为庄家自然不能在中途说自己玩不起了。 “如果你会一手控制人梦境的本事,却发现大家都不常做梦,你会怎么办。” “当然要想办法让他们做梦,难道说——这里是你用来制造梦境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 “我们这些人白天里做的梦,都是你弄出来的?” “不,我说了我只是控制梦境,并不能制造梦境。” “那这里……” “但凡我关进来的妖魔鬼怪,都会被此地的阵法吸收修为,再转化为你们的梦境。许多妖魔鬼怪都被白日里的梦深深吸引,忘了逃跑。” “会吸收修为?” “嗯,他们被关在这里,慢慢变成这里的一部分。” 慎伢笑了起来,继续道“像你这样的抓来,就很亏,你一介凡人,毫无修为可吸。” 时节点点头,其中的道理并不难懂,就如同土地孕养各类植物,植物又被动物所食,待到动物死后归于尘土,又会滋养植物一般,生生不息。 “可你说过,这里的白天你也不能控制。那你怎么会到我的梦境中来。” “我只是说白天就走不了了,并非是无法控制梦境。” “为什么白天走不了?” “因为白天我会将这里的所有通道都关闭,那些人能够出去,仅仅是因为我晚上并没限制他们而已。” 慎伢的话让时节想起了牢房外的人,昨天夜里,他们确实都出不去了。 “既然你允许他们自由进出,那个叫烛夜的为何还花了百年才找到出路?” “能力越强的人,就越大。这里的梦境会满足人各式各样的想法,这个烛夜定是有件非做不可的事,而这事以他的修为又偏偏做不到。与其说是百年找到出路,倒不如说是用百年的时间才勉强克制了自己的。出路并不难找,门外的这些家伙,自己都找到了出路。” 时节苦笑起来,合着他差不多是一个废人,白天里光梦见吃吃喝喝了。 “他们既然随时都能出去,又何必要火种。” 慎伢看向门外,脸色阴沉了许多,“有了火种他们才能真正的离开这儿。” 真正的离开这儿,这话时节也听女鬼说起过,可慎伢言语中的意思却是他不会束缚这些藏品。 “他们跑了你还会抓他们?” “有些会抓,但是他们这些我大多是不会再抓的。” 慎伢不会抓他们,他们也可以自由进出,那束缚住这些人的到底是什么? 慎伢看出了时节心中的疑惑,他叹了口气,道“他们都是空有出去的法门,却没有法子克制自己内心的,晚上的确是各个都出去了,可在外边过上几天苦日子,就开始想回来,想继续做梦,在梦里看到自己成功后逍遥快活的样子。” “烛夜教他们的,并不是出去的法门,而是他捆绑住这些人的魂魄,用自己的修为暂时压制了他们的。” “可这些和火种有什么关系?” “有了火种的力量,这世间就没有他们做不成的事,一旦他们在外界真正的成功了,才是真的不会再回来。” 如果不是慎伢亲口所说,时节大概不会想到这世上竟会有这种人,牢房外的人被束缚在此处,居然是因为他们的梦想与力量完全不符。怪不得此地从未失手,如果是作茧自缚,那即便是有人在外面寻找,也未必能找到。 那妖王的儿子呢? 那个失踪了百年的妖界少主,是不是也有什么无法抵达的顶峰,因此变成了此地的一部分呢? 堂堂妖界少主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吗? 时节忽然觉得好笑,是否在其他人眼中,自己这个衍生堂的少主,也是一样的不会有烦恼呢?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无法解决的烦恼,也会将烦恼投射到自己的无能上,认清自己无能是一件痛苦的事,改变无能的现状又是另一件更痛苦的事。人们往往会想尽办法回避这些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而慎伢的这个地方显然是最好不过了。 虚幻的快乐与痛苦的现实,人们一般都不会选择后者。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慎伢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杯子,正举杯痛饮。 时节摇摇头,说道“没了,火种的事问了你也不会说。” “我一向不会在别人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情上浪费口舌,日子也快到了,火种现世时,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时节听的心中一阵慌张,他成人礼的日子也快到了,难不成火种与他的成人礼有关系?他祈祷着火种千万不要在他成人礼时出现,他不敢想象妖师家的人看到火种与自己的联系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既然你没事可问,就该去做事了。” “做事?”时节惊道“要我现在杀人?” 慎伢点了点头。 “你说过送我两件贺礼,第一件是回答我的问题,第二件是杀人的兵器?” 慎伢笑道“不是。” 慎伢这两字说得太过干脆,时节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让我杀人,却不给我东西?” 慎伢点点头,“我说让你杀人时,你想的只是杀与不杀,却从未说过你无法杀了他们,所以你必然有法子对付他们,你有法子,何必再找我要?” 时节闻言犯了难,只伤烛夜的话,他确实有些法子。可那些法子,原本不是用来对付烛夜的。 “那如果,我没能杀了他们呢?” 慎伢站起身来,对时节道“那我就亲自动手。” “不对!” 时节猛地呼喊起来“你既然平日里就不理会他们外逃,如今怎么又叫我杀人?” “因为你。” “因为我?” “我想收藏火种,他们想得到火种。若是没有容器,我们原本只是想想,可现在却不同了。” 时节的心沉了下去,这最后的希望,竟是由他自己扑灭的! “如果你死了,第二件礼物就送你口棺材。” 门外忽然又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仿佛是突然间走廊里就涌进来了很多人。 “看来没了黑雾,他们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时节闻言扭过头去,却发现慎伢早已不在原地,而是凭空消失了。 吱嘎—— 牢房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这声音虽然小,却在各色人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门外的嘈杂声在这个瞬间停止了下来,时节感受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打外边盯向自己。 真正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章 “出来吧。” 是烛夜的声音,他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冰冷。 时节站起身,缓缓向牢门外走去,他明白此刻自己已无法再躲藏。 他走的很慢,因为他要在这短短几步的路程里想出对策,这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偏偏他站起身时愁眉不展,走出牢房后脸上却挂上了笑容。 毕竟他很聪明,想出个拖时间的法子,有这么几步路就足够了。 门外并没想象中的那样热闹,时节仔细数去,也不过七人而已。 狭窄的走廊,将脚步声不停地回荡,造成了对方人数很多的假象。 “就是他。”女鬼指着时节,发出了瘆人的笑声,“把你的心脏给我们吧。” 时节微笑着看向女鬼,他摊开双手,无奈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的心脏已经不在这副身体上了吗?” “你撒谎!”女鬼衣衫里鼓起一阵风,整个人猛地窜到时节面前。 她伸出手,摸向时节的胸口。 女鬼但觉掌心冰凉一片,那胸膛中的不似心脏,更像块冰冷的岩石。 时节笑意更甚,“实在抱歉,你应该知道我是没什么力量护住自己心脏的。” “是谁?” 女鬼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的眼神变得涣散了。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慎伢那个老鬼!” 还未等时节开口,就有一人抢先发起火来。 “慎伢……” 其余的人听到这名字,脸上均是露出了难色。这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慎伢能畅行无阻,他们很自然的就会想到慎伢,然后记起慎伢和慎伢所带给他们的恐惧。 不过,这里除了时节,还有一个人并未害怕。 烛夜面色阴沉的站在不远处,眼中充满了怒火。这怒火似乎要从他的双眼中喷出,直要将人吞噬。 看样子,烛夜有着和慎伢一战的实力。 “我们……我们要去找慎伢拼命!”女鬼尖叫起来,整个走廊都在回荡着那刺耳的声音。 “聒噪。” 烛夜不耐烦地大喝了一声,而后女鬼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再看去,女鬼不知何时已经被烛夜提在了手中,人也软成了一滩。 “把她关起来。” 一老者走向前去,接过了女鬼。 “您看,何时将她放出?” “等事情处理完。” “是,那就关入第三层吧。” 老者说着变出了一座宝塔,塔身散发着灼灼白光。地上的女鬼倏而变小,被吸进了宝塔之中。 看样子,这些人自己还有困住人的手段。 时节略微眯起双眼,他此刻想针对的虽不是女鬼,但也达到了一些目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者捋了捋胡须,伸手将白塔收了回来。 烛夜在一旁并未做声,人到了一定的地位,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数事都不必自己亲自去做。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时节苦笑一声,“我是来这里杀人的。” 那五人闻言均是愣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而后便笑出了声。 “时节大少爷想杀我们当中的哪个?” 时节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你、们、全、部。” 这下没人能笑得出来了。 一介凡人敢说出这样的话,多半都是有备而来。 况且黑雾已经无法通行,衍生堂少主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慎伢安排的。 那么时节要杀他们这件事,也一定是受慎伢指使的。 现在问题就变成了,慎伢想杀他们,他们能不能逃得了? 一个时节不足为惧,就算有一百个时节他们也能轻松应付,可之后呢?若是慎伢亲自动起手来,他们还能如此轻松吗? “您看……” 老者转过身面对烛夜,声音变得干涩难听。 烛夜心里也在盘算。 除去不成器的女鬼,他手下还有四人。这四人无疑是这巨大藏库中的顶尖好手,可既然进了藏库,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同慎伢对抗。 所以他找来这些人,原本就是做其他打算的。 摆在他眼前的问题不是慎伢会如何,而是现在是不是到了用上这些人的时机。 “你打算怎样杀我们?” 烛夜的声音变得不那么冰冷了,他等待了太久,他的耐心已几乎被耗光,不管怎样他都不愿放弃这个获得火种容器的机会。 “慎伢说的蛮简单,我只要走过去……” 他说着就往前走。 这几人见到时节过来,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走过来然后怎样?” “然后……” 时节停下了脚步,笑道“慎伢是不会把后面的事告诉我的。” “为什么?” “因为是个人,就不愿意死,所以一旦知道自己会死,就绝不肯听他的话乖乖向前走了。” “你确定你走过来会死?” “他不用我的血液就能保持容器的气息,完全没必要叫我活着。” “可你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所以他让我活着,就是为了让我走过去,好一下子把我们都弄死。” “慎伢自然也能料到你会止步。” “慎伢不会,因为他不知道我已经猜出他的意图了。” 烛夜看了看时节,又道“女鬼之前都已经碰到你了。” 时节点点头,“慎伢既然要杀七个人,当然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动手。” “所以我只要在这么远的距离将你杀了,就用不着怕你了。” 时节笑道“的确,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看不到慎伢杀人是副什么样子了。”时节两手一拍,“那场面一定不错。” 烛夜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久没去过外面了,不然他怎么会不知道凡人变得这样有趣。 “你说这么多,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笔交易。” 交易,烛夜知道凡人常用这个词。 凡人与他们不同,这种孱弱的族群很少会对同类烧杀抢掠,他们有一种更为平和的办法来掠夺别人手里的资源,他们称这办法为交易。 烛夜对凡人的交易也有所了解,交易这种事,是必然有一方要吃亏的,擅于做交易的人被凡人称作富商,而不善交易的人,则是除了富商以外的大多数人。 “是怎样的交易?” 烛夜对眼前这个凡人的提议,竟有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我带你找慎伢,而后你放我回去。” “你有法子找到慎伢?” 时节摇摇头,笑道“有没有法子都无所谓。” 一旁的老者闻言,怒道“你在消遣我们吗?” 烛夜对老者摆了摆手,又对时节道“你继续说。” “既然你们也没法子找到慎伢在哪,又不能丢下我,所以不妨跟着我走走看。” “丢下你,又会如何?” “丢下我,保不齐慎伢又会从什么地方将我扔出来,若是直接丢到你们身边可就大遭特遭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慎伢杀人不会如此麻烦,毕竟只要击倒烛夜就相当于击倒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也都知道,这里除了烛夜,没人是慎伢的对手,慎伢真打上烛夜的主意,凭他们是拦住不住的。 他们还很了解慎伢,一个收藏家,往往很有耐心,这意味着慎伢反而更倾向于享受逐个击破的乐趣。 可这五人偏偏不会去试一试时节的猜测是否正确,毕竟人只有一条命,没人会拿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搏一搏对方是否说谎。 “照你这样说,我们眼下是非要带上你不可了?” 时节点点头,眼中尽是笑意。 老者对着烛夜一躬身,提醒道“小心有诈,他万一将我们带的离慎伢越来越远呢?” 烛夜看向时节,似是在等他的答复。 “若是如此就更好了,这样就说明我知道慎伢的位置。我想,你们总有那么一两个逼人说真话的法子吧。” 老者思索半晌,默默退到了烛夜身后。 “我在前面走,还可以替你们试探试探这些房间里是否有机关。” “那就多谢了。” 烛夜一抬手,“请吧。” 时节笑着转身,信手推开了右侧的一扇牢门。 微风吹拂而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时节拔足向前迈入牢房,果然,这里面是另一条走廊。 时节冲着身后黑雾喊道“先进来两个。” “为何?” “你们一起进来,就不怕我站在门口?” 牢房外没了动静,不一会儿便进来了两人。 一个是方才的老者,另一个蒙着脸看不到容貌。 老者进了门就抬头张望,面露惊奇之色。那蒙面人也是忍不住四下打量,好似从未见过这条走廊一般。 时节知道这些人既然能走黑雾,必定已将这里大半的地方都探查过了,如今的诧异只是因为他们没料到走廊的入口竟然是伪装成了牢房的样子。 这二人虽是震惊,但也很快恢复了常色,老者向前望去,见时节站得离门口很远,才对蒙面人点了点头。 “放心,害你们对我没好处。” 老者闻言,答道“你知道就好。” 蒙面人闪身出了黑雾,将烛夜他们带了进来。 几人进来也是眼前一亮,唯有烛夜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值得他关注。 时节也在打量四周,与其他人不同,他在找风的来源。 既然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拖延时间,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烛夜一行人寻找这里最危险的地方。 只有危险才能拖住烛夜的脚步,烛夜这个人冷漠、谨慎、功底深厚,这样的人打定主意做一件事,是很难被动摇的,除非中途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东西。 能在这里造就如此棘手东西的人,当然不会是时节,而是慎伢。 他相信慎伢一定在这藏库中设计了另外的陷阱,总有一些藏品是他不舍得放出去的。 而慎伢并不常在这里,如果不想让藏品乱跑,他就一定会安排另外的机关。 问题是,这些机关在哪? 就如同普通牢门内的长廊一样,空荡长廊里的风一定会有个不同寻常的源头。 时节已经走过大半截的走廊,他所经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一间牢房中吹起了风。 这可以说是个好兆头,他最不想碰到的情况就是推开一扇牢门后,发现是外面院子吹进来的风。 越向前,风就吹得越大。 衣服下摆被吹得微微抖动,时节低头看去,轻轻跺了两下脚。 “下面是空的!” 老者轻呼一声,快步走到时节身边,时节也识趣的让开地方,老者运劲一拍,石砖粉碎露出了一个黑峻峻的洞口。 时节看了一眼老者,却发觉人家也正看着他。 “是了,我先下去。” 他口中说的轻快,心里却暗自苦恼,底下若有机关,也定会被自己先触发。走在前面虽是无奈之举,但确实是个下下策。 “护好他。” 时节闻言回头,发现烛夜正在叮嘱老者保护好他。 “害你,对我们也没好处。” 烛夜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 时节一拱手,笑道“谢了。” 劲风扑面,没了砖块的阻隔这风便更为有力,时节还未向内走上两步,就被吹得睁不开眼。 “有火吗?里面太黑,看不清路。” 他确实应当看不清路的,因为下面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但他刚喊完话,就听见前方响起了一阵机关扭动的咯吱声。 时节心中暗叫不好,抬腿就想往回跑。 不过还未等他完全回过身去,身后就豁然明亮起来。 几个巨大的火盆忽地自燃起来,照的前路一片光明。 时节在心底苦笑一声,他算是见识到了这里的机关,这些机关若真是发动,别人根本来不及保护,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自己。 他之前,到底还是小瞧了这里。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慌,时节在出牢房时服了一颗能暂缓全身血液流动的丹药,所以那女鬼才会觉得他身子冰冷,可丹药效力有限,过不了多久烛夜等人就会又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他必须在那之前尽快将局面搅乱。 以烛夜的身手,时节不靠着这里的机关是万没法子靠近他的,更别说给他致命一击。 机关会要时节的命,但同时也会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不管有多危险,他都必须硬着头皮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一章 火光亮起,狂风渐渐弱了下来。 风虽变弱,却未停歇,这些无端燃起的火焰在微风中摇曳着。 光源若是不断闪烁,那周围被照亮的地方也会随着火光不断闪动。 时节头疼的正是这一点。 眼前的墙壁上,隐隐约约地雕刻了许多面目狰狞的鬼神,这些个图案正随着火光变化,仿佛是活了一般。 这些图案不仅在闪动,还给人一种正缓缓走进的感觉。 除此之外,时节还发现这些火盆已经十分巨大,可却无法完全照亮这个地方。 这里看着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房间之中排放着两排火盆作为光源。 火光最充盈处,是由两排火盆组成的一条只能容下一人穿行的小路。 很明显,这里的主人只希望闯入者从此处走。 时节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因为两边壁画的移动速度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般缓慢。 是墙在动,还是画在动? “这……” 老者与蒙面人也走了进来,很明显,他们也吃了一惊。 他们当然比时节更有办法,蒙面人抽出一条长鞭,对着一侧墙壁猛地挥出! 长鞭破空之声回绝于耳,却没有击打到实物的声音。 “是画。” 老者点了点头,蒙面人似是得了令般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继而烛夜等人就跟着走了进来。 烛夜一进来,老者就附在他耳边向他交代着些什么。 交代半晌,烛夜沉声道“继续走。” 这几人闻言颇有默契地站成一列,老者在最前面,蒙面人在最后,其余两人同烛夜站在中间。 见他们站好,时节才继续向前走去。 走至小路正中间时,两边的壁画就已经离几人不远了,时节觉得他只要伸出手,就可碰到这些壁画。 可他绝不会去碰。 因为随着壁画渐进,一股巨大的压力也悄然而至,烛夜他们还好本身修为深厚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而时节就不同了,他一介凡人,几乎被这股大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唯一没有壁画的地方,就是小路尽头。 时节也不管烛夜等人能否理解到他是如何感受,直接拔足便奔。 他不敢停,只要停下一步他就会被重力压垮。 他现在也几乎要被压垮,但还好路的尽头并不太远,他憋着一股气硬是跑到了路的尽头。 一离开小路,周身的空气就瞬间变得轻松起来,时节站在离路口不远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烛夜等人本身就是妖怪,他们行起路来自然不会慢,所以时节到了路口时,他们也几乎就快到了,等时节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这几人也就跟着走到了路口。 “您看!” 老者回手一指,就见壁画已经到了小路两侧,它们正缓缓举起手中的巨斧。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鬼神壁画手起斧落,将众人经过的那条小路斩了个粉碎! 小路在下坠! 几个火盆也随着小路跌落下去,待到火光完全被吞没,几人才发现,他们方才所走之处其实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只有刚刚那条小路是确实存在的。 也就是说,方才火光所照出的地砖里,大多都是假象,一旦踏足就会如同那些火盆般被巨坑吞噬。 “你不是说,那壁画只是幻象吗?” 老者感受到烛夜冰冷的目光,不由得身躯一震。 “方才试探的时候,的确不是实体……” 蒙面人也走上前来,冲着烛夜双手不停地比划。 这人竟然是个哑巴? 时节心中略感诧异,这个哑巴怎么发出的啸声? 烛夜一直冷冷地看着老者与蒙面人,这两人本是他的心腹,是他的得力好手。 可这两人不应当这样大意,大意到连那些壁画是否是幻象都未分清。 “我们……还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 老者躬身将头埋得更低,“这里没有丝毫法术的气息,比起幻象,更像是某种机关。” 对于烛夜等人来说,机关确实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 机关是凡人依靠智慧造就出的一件件复杂且精巧物品,这些机关可以藏匿于任何地方,依据周边环境变化为各种不同的形状。 起初妖怪们对这些小玩意并不在意,直到渐渐有道士将一些致命法器融入到了机关中后,吃了大亏的妖怪们才重新审视起这些东西,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除了难以防范外,这些机关还有着更为可怕的地方——妖怪们弄不懂其中的原理。 这大概是妖怪们自打横行人间以来受到的最大挫折,他们有更长的寿命,深厚的修为,能做许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他们一直认为凡人是应该被征服的落后族群。 可他们所谓的落后族群却做出了如此精妙的物品,妖怪们为此抓了许多凡人工匠来讲解机关的原理,可结果却一无所获。 工匠们所说的东西他们都能听懂,但这些东西一旦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巨大的谜团,叫妖怪们十分头疼。 如果是机关,那倒算是情有可原。 可眼下这些人,哪个了解机关呢? “你看呢?” 烛夜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时节身上。 凡人制做的东西,自然是凡人更熟悉。 “我看?” 时节望向众人身后的巨坑,他知道眼下是个使烛夜他们内部产生矛盾的绝好机会,不过这机会,他却不能用的太急。 “要我说,就算是机关好了。” “算是?”烛夜冷笑道“什么叫算是?” “眼下我们既没时间去弄清那些壁画,又不好乱下结论诬蔑你的手下,所以只能说算是机关。” 时节顿了顿,笑道“前路还长,是不是机关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那些壁画究竟是什么?” 时节闻言只是笑笑,并未答复,他转过身,径自向前走去。 烛夜神情古怪地盯着时节的背影看了好一阵,直到时节渐渐走远,他才缓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 走过小路之后,紧接着的是一条密道。 密道中的火把也如之前的火盆般忽然亮起,一排排逐渐燃起的火光令人有一种被监视的不适感。 时节走在前面,装模作样地拍打着四周墙壁。 “好重的寒气。” 老者看了眼时节,兀地诧异道“你竟没感觉?” “寒气?” 时节觉着奇怪,他一直知道这里有风,可这风也算不上冷。 “他没了心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各种感官早已封闭,自然不会冷。” “对对。” 时节连忙答应下来,“烛夜说的在理。” “那这么说他也没有痛感?” “照常理说是应当没有的。” “哎哟!” 时节还未反应过来,就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猛地抽向墙壁。 他肯定是站不住的,一下摔了个满脸花。 “你们……” 时节回头一看,蒙面人手里正拎着之前的那根长鞭。 “对不住,我们实在没见过活死人,忍不住想要试试。” 时节随意抹了把脸,心中将这几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方才很险,幸亏他所服灵药是平日里为需要动刀的病人准备的,此药不仅可以暂缓血液流动,还有麻痹痛感的作用,如若不然他现在准要疼的趴在那动不了。动不了是小事,以烛夜的性子,必定当场就将他的心挖出来了。 “怎么样?” 老者笑眯眯地过来,扶起了时节。 “这种事,总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虽说不疼,但猛然来这么一下,胆子小的根本受不住。” 时节感觉到老者扶他的手略微用了些力,不由笑道“捏断了胳膊可是长不回来的。” 老者向烛夜递了个眼色,时节看见烛夜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欠考虑了。” 老者一边走,一边替时节拍打身上的尘土。 时节笑嘻嘻地应和着老者,心里打起了鼓,他想不通烛夜为何会突然试探自己。 几人各揣心事走了没多久,面前便出现了三个路口。 “时节少爷,您看,哪边走?” 时节打量起四周来,这周围的墙壁平滑得很,实在不像有什么指路痕迹的样子。 “难不成只能靠运气?” 时节心里犯起了嘀咕,他走到了左侧的路口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他又走到了中间的路口,也是一片漆黑。 右边的路口也是一样。 “难道你不认识路?” 老者一直在时节身边,此刻他已扣住了时节的肩。 时节笑道“原本我是知道法子的,可眼下却用不了。” “哦?如何用不了?” “这三条密道,哪一条的寒气更重一些?” 老者神色稍微缓和了点,毕竟在这之前他们还说起过时节感受不到寒冷。 “照你这法子来走,只怕还未找到慎伢我们几个就先被冻死了。” “不然呢?你以为慎伢是好找的?” 老者闻言一愣,指着右边的路道“走,这条。” 时节被他拉着走到了最右边的密道前,老者抓着他的肩膀,一用力便将他推了进去。 时节脚刚沾地,右侧密道的火把就骤然亮起,照得他眼前一花。 “真搞不懂,这要是一不小心把我弄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放心,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路的。” 老者拍了拍时节肩头,跟着他走了进来。 听着有意。 烛夜的脸色此时并不好看,他嘱咐过老者,要他保护时节,可老者却像是忘了。 他忍不住仔细琢磨起时节的话来,如果时节死了,对老者有什么好处? 如果烛夜是想靠他们几人协力共同打倒慎伢,那他眼下就会设法说服自己不要怀疑手下的这些人。 可他所做的打算,从一开始,就不是让这些人都能够活着离开。 谁去谁留呢? 烛夜打量着这几人,陷入了沉思。 时节走在前面,他时不时就会用余光扫过烛夜。 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注意着烛夜的变化。 烛夜的手下与烛夜太过熟悉了,他们已经不会时时刻刻都对烛夜察言观色了。 这是时节的优势,如果他能更好地抓住烛夜的每一丝情绪变化,就能够利用他渐渐完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 当然,如果想将事情做得更稳妥,他不仅要观察烛夜,也要观察老者。 老者相较于烛夜的其他手下地位更高,这种差距造就了老者做事更大胆。 就像之前将自己推入密道的这个动作,从烛夜的反应来看,老者的做法显然不是和烛夜商量好的。 不仅如此,连自己都已看出烛夜的脸色不大对劲,但老者却从未回头看过烛夜。 照此情形,老者的行为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这种小事烛夜很放心的交给他做,另一种是他以为烛夜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眼下烛夜很不开心,所以老者把自己的地位预估过高了。 目前其余的人都不大和时节接触,所以他只能从老者这里下手。 “这里有多冷?” 想要制造下手的机会,当然要从缓和关系开始。 “多冷?如果你现在还是个凡人,应该已经浑身冻僵了。” “哦?按理说我是个活死人,身上一定也冰凉得很,你说是我更凉,还是风更凉?” 老者之前接触过他,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不如它!” 老者的笑声引来了烛夜的侧目。 烛夜一直在想心事,他并未注意老者与时节在做什么,直到老者笑出声来,烛夜才从沉思中惊醒。 正当烛夜想弄清前面两人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两人不再继续聊下去了。 这样,烛夜就陷入了新的一轮沉思。 他们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回过神来后,这两人就不继续说了? 老者说的“不如他”,这个“他”指的是谁? 烛夜的沉思无法再继续了,因为通道里的火忽然熄灭了。 不是所有的火都被熄灭了,而是他们身后的火在毫无征兆的熄灭。 “停下!” 老者和时节闻声回头,看到身后发生的状况,他们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们身后的火光正在熄灭,每有一处火光熄灭,附近的光亮就会照映出原本不存在的壁画。 光亮充盈时,这些墙壁上就会平整如新,毫无刻画的痕迹。 一旦所处墙面的火把熄灭,附近火把的微弱光亮就会使墙壁上的壁画现行。 壁画仍是手持巨斧的鬼神,这些鬼神也依旧是在路的两旁举起巨斧猛劈它们眼前的道路。 时节意识到他们身后的路正在被一段段的劈碎,而且很快就轮到他们这里了。 若是不快跑,就会掉入下面的巨坑中。 “快跑!” 时节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二章 烛夜一伙人都是妖怪中的好手,逃跑这种事当然不用等时节喊。 不仅不用时节喊,甚至都不用他自己跑。 还未等他话音落地,那身边的老者早已将他提起,带着他一同向前狂奔。 在这种情况下逃跑往往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他们忽略了一件事。 他们跑的太快了。 跑的过快就会带起风,而风会扑灭火把。 一旦有火把熄灭,就立即会有壁画活过来,壁画中的鬼神一旦活过来,就会劈砍道路。 所以他们不得不越跑越快,可他们跑的越快就越容易扑灭火把。 他们知道照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疲倦,会速度变慢,会连同那些小路一起跌进下方的无尽深渊中。 没有人想死。 起码他们现在还都不想死。 蒙面人一直保持在众人身后不远的位置,他一向是负责断后的,现在他想要搏一搏。 他一边跑动,一边抽出长鞭。 既然壁画是依附于墙壁的,那如果破坏了墙壁就很可能会破坏壁画,只要没有东西再继续破坏道路,他们就可以停下。 他既已想好计划,长鞭自然就会顺遂心意骤然出手! 石壁未破。 他甚至都未碰到石壁。 壁画活过来了! 他的长鞭,被凶恶的鬼神抓在了手中。 鬼神在回望着他,眼中闪着一抹幽蓝的光,这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蒙面人竟忽然不动了,他整个人都被这抹幽光定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鬼神抓住长鞭的左手也燃起了同样的颜色的火焰,一股蓝色的火焰顺鞭而上,正缓慢地逼近蒙面人。 蒙面人的双眼流露出狰狞的神色,他还有意识!他想跑! 可他跑不动,他已被鬼神的双眼震慑住,一动也不能动了。 情急之间,烛夜腾地飞身回来,一掌劈断长鞭将蒙面人捞走。 随着两人越行越远,鬼神的目光已不足以望到他们,蒙面人这才渐渐缓了过来。 “它们,它们真的是活的。” 老者虽在前方,却也瞧了个真切。 烛夜点点头,方才的情形他也瞧见了。这群诡异的壁画既没有妖气,也没有法术的气息,看起来定是道士所做的机关。 “想个法子!” 烛夜这话,是对老者说的。 “火,有火就不会触动壁画!你们在身边拿个火把!” 回答烛夜的,却是时节。 眼下这等要命的情景,烛夜当然不会在意是谁想到的主意。 他们一面奔跑,一面都抄起了离自己最近的火把。 “我数三个数,你们一起停下,要小心,别让火把灭了。” “一……” “二……” “三!” 几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停下,火焰随着他们的动作跳跃了几下,但并未熄灭。 身后火把熄灭了的地方,已经全部被鬼神壁画斩断,只留下了一片黑洞洞的虚无。 “我还活着……” 时节瘫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 “他一定要活着。” 说话的是烛夜,这次其余人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只有凡人才能对付得了这些机关,烛夜他们都意识到了火把熄灭会触发壁画机关,可妖怪的思维习惯却让他们第一时间就想毁掉机关。 而机关这种东西,往往无法在短时间内毁掉。 只有凡人,才会很自然地按照机关设定好的玩法,来解决眼前的麻烦。 无论是如何制造机关,还是如何破解机关,妖怪总是很难学会的。 “扶我起来……快继续走……” 时节说着向老者伸出手。 “怎么?事情还没完?” 老者扶起时节,诧异地问他。 “当然没完,别忘了最开始火把是自己熄灭的。” “可我们有火,只要这些火不灭就不会触发机关。” 时节不禁觉着好笑,道“你能保证这些火到了我们手上就不会熄灭?” “可它……” “之前大多数火把是我们自己弄灭的,而我们手中的火把之所以还亮着,是因为那些自己熄灭的火把要按顺序来,眼下只是还没轮到这些。” “灭了我们也可以换新的火把。” “没了前面的火把我们就很难判断这些火把自动熄灭的时间了,还是快些走为好。” 老者点点头,抬脚跟着时节继续走。 “而且就算是我们手中的火把离了机关不会再熄灭,但也同样无法阻止前面的火把熄灭,到时只怕进退都是无路可走。” 有了之前的经验,众人都是小心翼翼,即使着急走出这里,但也绝不敢再施展身法,生怕又将火把扑灭。 说是众人在走,但妖怪的体力依旧不是凡人所能比拟的。 更何况时节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还没走上多远,他就渐感体力不支变得越走越慢。 碍于他之前所说的几人不能站的太近,烛夜等人在后面也只有跟着放慢脚步,一时间他们几人说着赶快走,可实际上却根本没比原来快上多少。 “要不我提着您走?” 老者终于看不下去了。 “还是别了吧,太奇怪了。” “可您这走的也太慢了。” 老者不由分说,伸手就去抓时节的衣领。 “别别别!” 躲肯定是躲不开的,时节急忙护住衣领,一矮身蹲在了地上。 “你看你……” 老者也犯了难,他都这个姿势了,自己再去抓,就显得很尴尬。 “让,让我,来?” 一瘦小的汉子忽地出了声,这人也是烛夜的手下之一,不过之前一直都未说话。 “我,我,能变,变,回原形。” “嗯。” 烛夜答应了一声。 这瘦小的汉子像是得了赏般眼睛闪动着光亮,他急忙跑到时节这边来。 一阵浓烟骤然腾起,这烟气来的快散的也快,时节再望去,原来的瘦小汉子已变成了一条身形较大的豺狼。 老者一拍时节,笑道“骑上去吧,骑着豺妖总行吧。” “没骑过狗。” “和骑马差不太多。” “没缰绳。” 老者饶是脾气再好也是忍不住了,他一把将时节抓起来,推到豺妖身边。 “哪来的那么多事,快上去。” 时节满脸不情愿地爬到了豺妖背上,他确实没骑过这东西,心里紧张的不得了。 他太害怕倒不打紧,可底下的豺妖竟不乐意了,也在那不走,扯着脖子直哼哼。 老者诧异的看着他俩,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你放心摔不下来你,快松手,别使劲抓着人家后脖颈皮。” “哦……” 时节蛮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他只是下意识双手抓紧豺妖皮毛,没想着故意去抓人家要害。 有了豺妖相助,他们的速度才真正的快了不少,正当大家都以为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以后,烛夜手上的火把突然熄灭了。 火把熄灭的时候烛夜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如此之快的反应速度并不是因为他一直在盯着火把,而是火把熄灭后,他感受到了身边温度骤降。 紧接着其余几人的火把,也一个个地被扑灭了。 “看来密道里的温度是由这些火把维持的。” 烛夜看着身边一排排的火把,感觉这些火把里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即使能破了机关,也无法活着走出去。” 时节骑在豺妖背上,悠哉悠哉地搭话。 “什么意思?” “就算能破了机关,这里的主人也能想办法将火全部灭掉。届时这里的人就只能摸黑向前,没了火把,越向前又越冷,自然就把人冻死了。” “那如果这些人调头回去呢?” “不可能,前面的机关已经摧毁了回去的路,再厉害的人也需要等机关发动了才能知道这些机关有什么作用,可惜只要机关一起效,就没有回去的路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不会,只要不破坏机关的同时又能比机关发动的速度快,我们就能安全走出去。” 时节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而又笑道“看来慎伢设计这些东西,并不是想考验闯入者的实力,而是为了玩弄这些人,只有按他制定的规则玩下去才行,如果想解除机关不陪他玩赛跑,他就会要他们死。” 这是烛夜第二次有心慌的感觉,时节说的没错,慎伢就是个如此可怕的人。 他现在担心起来了,他害怕自己逃出家门这么久,又在这里被囚禁了近百年,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场空。 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知道那个秘密,也恨那个告诉他秘密的人,如果他不知道那件事,现在早已过上号令万妖的日子,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狼狈。 时节留意到了烛夜脸上的痛苦神色,但他不知道是什么使烛夜痛苦,在时节看来,烛夜这般冷漠的人,不该流露出这样的感情。 但他眼下没法弄清烛夜痛苦的源头,他只能坐在豺狼背上,沉默的向前行进。 一路无言,时节几乎以为他们要这样平淡地走完剩下的路了。 可似乎有人觉得他们沉寂了太久。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巨响打破了宁静,每个人的心底都随着那声巨响颤抖起来。 机关,马上就要追上他们了。 他们加快了步子,身后的巨响未曾间断。 “不对,机关的触发变快了!” 时节大吼出声,他意识到身后的巨响正在变得更加频繁。 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在跑了,这毕竟是条空间狭小的密道,时节身旁的妖怪们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腾空疾驰。 在不扰乱火焰的情况下,这样的速度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一声声巨响就如同鼓槌般击打着他们的内心,他们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稍微慢一点就被那些可怕的壁画追赶上。 碎裂声近了。 烛夜回头看去,发现那些壁画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不行,这样会被追上的!” 烛夜身边的人忽然将手一伸,数条粗壮的枝条顺着他的手臂生长出来,一直生长到了那些壁画的面前。 蒙面人见状一跃而上,借着藤蔓的依托冲向了那些狰狞的鬼神。 这是他与树妖的默契,是烛夜训练了几十年的结果,这两人之间的连招,已无懈可击! “小心眼睛!” 树妖在后方出声提醒。 蒙面人闻言拉起了自己的面罩,将眼睛也一并遮住。 树妖用他无数的枝条不停地抽打着鬼神画像与地面,用这个办法,他就可以发出声音给蒙面人判定方位。 蒙面人根据枝条拍打的各种方位不停地进行攻击与位移,遇见紧急情况,树妖就用枝条将他拉走。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时间竟然扰乱了壁画的行动。 两旁的壁画纷纷举起斧子转而劈向蒙面人,蒙面人之前失了鞭子,此刻已经不知从何处变换出了一把长刀,长刀之上附着他本身的力量,几刀下去,竟将一个壁画的大斧砍了个粉碎。 壁画失了斧子整个人都迷茫了一下,而后它看着蒙面人的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怒吼着抓向蒙面人。 树妖一边要向前跑,一边又要照应蒙面人,眼看就快支撑不住。 此刻老者也意识到这样下去树妖迟早会失手,便离开时节在那树妖肩头一拍,树妖顿时缩成一株仅拇指大小的树苗模样,老者没忘保护时节的任务,情急之下只好将树妖放在烛夜肩头,说了声得罪了,又快步追上豺妖。 树妖虽被缩小,但力量却未被削弱,能够专注于战斗后他甚至更强了一些。 他用枝条缠住蒙面人,用力一拉,正好躲开了壁画那有力的一抓。 蒙面人亦是不敢停歇,闪身左砍又劈,在壁画间不断穿梭。 不多时,离他们最近的几个壁画,就都已没了武器。 远处一个没有武器的鬼神满面怒容的猛捶过道,道路立刻就四散碎裂,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巨坑中。 “这样还不够,打碎他们的手!” 树妖大声指挥着蒙面人。 蒙面人得了命令,又开始转头猛攻这些鬼神的手和胳膊。 这些鬼神的手远比武器难对付,当它们察觉到蒙面人想打的地方变成了自己的手后,便纷纷用一股幽蓝色火焰裹住了双手。 对付这种火焰,蒙面人只能不断向刀中灌注自己的力量,火焰每强一分,他刀中的力量也更盛一分,原本质朴无华的刀身,渐渐变得如血般鲜红。 终究还是蒙面人的力量更胜一筹。 火焰没能再次阻挡住长刀的攻势,壁画的胳膊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蒙面人很快又如法炮制,将其余几个鬼神的胳膊也尽数斩下。 没了双臂,饶是再狰狞的鬼神也无法破坏道路了。 众人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咯噔噔,噔。 失了双臂的鬼神们突然转头,张开了嘴。 呼—— 火把被他们吹灭了大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这真是开了个天大玩笑。 谁能料到这帮家伙还有这样一手! 周围霎时间变得漆黑一片,只有那些鬼神眼中的幽光在不断闪烁着。 “不要慌,没了手臂他们就不能破坏密道,继续攻他们的双臂!” 烛夜还算冷静,很快就反应过来稳住了大家的心神。 蒙面人与树妖继续有默契地攻向身后的鬼神壁画。 可眼下不止是后方有危险,时节身边的火把也已被尽数吹灭。 那些凶恶的鬼神嚯地张开双眼,悠悠蓝光直瞪身前这些渺小的人儿。 还未等时节弄清这些鬼神为何没动,身旁的老者就已经唰的一声撕破衣袖,又用碎布蒙住了时节的双眼。 “这是为何……” 时节只是凡人,在这种奔跑中要他想法抓紧狼妖已是不易,所以他根本没法顾及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壁画的双眼有古怪,不要看!” 又有衣袂破裂之声响于耳畔,看来老者与豺妖也蒙住了双眼。 时节坐在豺妖身上,不断地思考着眼下的困境,火把已经熄灭了大半,即便他们还在继续跑可壁画也依旧会吹灭其余火把,想要依靠火光已不大可能。 斩断鬼神画像双臂虽能阻止道路被破坏,但他之前也说过,即使破除了机关,在没有火把温度的加持下他们很可能被冻死。 这样他们就需要斩下画像双臂以外的东西,比如说头。 “砍下一个头试试!” 时节冲着老者大呼道。 “好!” 老者应了一声,欺身而上,踩住了画像手臂,又沿着手臂冲向肩膀,准备直取画像的头部。 鬼神壁画觉察到老者的意图,举斧砍向老者,身形一矮,躲过斧刃,而后纵身一跃,跳到了画像的肩头。 鬼神头颅,近在咫尺。 老者伸出手,以掌变爪用力抓在画像的头颅上,只听得噗噗几声,画像头颅便四分五裂。 碎块四下飞散,时节以为老者会急忙避开但他仔细听去,却未听到老者落在他身边的声音。 时节正大感意外,却不料身下豺妖忽然痛苦哀嚎起来,伴随着哀嚎声,豺妖渐渐不能站稳摔倒在地,时节整个人都随着豺妖倒地的冲劲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咚! 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时节此刻也已滑落在地,他猛地一咳,血从他嘴里喷出。 “烛夜……” 他顾不得疼痛,立即用尽全力呼喊,眼下他不知道自己摔了多远,也不知道烛夜是否注意到了他们这里发生的事。 还好烛夜注意到了。 “先救人!” 烛夜大吼一声,放足狂奔,此处既然没了火把,他也正好不再有所顾忌。 蒙面人闻声渐渐收住攻势,树妖当即分下心神调回两根枝条将老者与狼妖从地上卷起。 烛夜纵身向前,一把抓起时节甩到肩上。 “发生了什么?” “画像腹中有寒气,一旦头被击碎寒气就会涌出,豺妖他们方才被冻住了。” “还有寒气?” 时节不禁开始佩服起慎伢来,慎伢所设的这些机关,当真是无法用暴力击破,可以说是妖怪的克星了。 “不仅有,还非常凶,他们俩只碰到了一下就被瞬间冻住。” “他们……他们死了?” “还没那么容易死。” 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节回头望去,老者正被树妖的藤蔓捆着,整个人都蒙了上一层白霜,尤其是他的胡子被冻住看起来硬邦邦的,甚是好笑。 “笑什么,还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时节笑道“要不是我出的馊主意,只怕这会儿你们烛夜老大也会去击碎这帮画像,要是被他出手,至少也得一下打碎十几个,咱们还不得暴毙在这儿。” 烛夜知道时节说的不错,因为他刚才确实有这种想法。 时节笑得更欢,可他笑着笑着,就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回头看看老者,又转回来看了看烛夜。 他的眼罩不见了! “坏了!我的——” 他还未说完,就眼睁睁看着画像一把抓住了树妖的藤蔓,将蒙面人他们四个猛地摔在了地面上! 紧接着,他和烛夜前方的鬼神画像将巨斧横在了路上,烛夜听到前方的巨响,不得不拼命控制自己停下,只差一丝,他们就会正撞上斧刃。 “烛,烛夜……他们……他们……” 时节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了?” 身后抓住了树妖枝条的鬼神画像又使劲抡了几下枝条,蒙面人他们被摔得一时缓不过劲儿来。 现在他们就躺在道路的中央。 附近的鬼神画像摘下了他们的眼罩,直直盯住了他们的双眼。 他们几人本还在挣扎,可被画像注视的瞬间,他们就保持着挣扎的姿势不能再动了。 “他们被定住了……” 时节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其余的那些鬼神画像都在看着他俩。 “抓紧了。” 烛夜冷喝一声,摘下眼罩飞跃而起。 妖怪虽有很多种蒙住双眼还能战斗得法子,可鬼神画像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又没有同伴照应,迫于无奈,他只能铤而走险。 时节只觉得一阵天昏地转,然后就不断听到壁画被击碎的声音。 还有希望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这样狭窄的密道,又要小心不能击碎两侧鬼神的身体,烛夜真正能发挥出的实力简直可想而知。 还要加上这些鬼神画像被击碎双臂后就会从口中吐出寒气。 烛夜渐渐在鬼神们的攻击中变得疲惫,他跪倒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也不一定是累,这些鬼神口中吐出的寒气诡异得很,连他这样强大的妖怪都难以抵御。 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烛夜从没想过他的一生会这样结束。 离他最近的鬼神抓起了他,双眼紧紧盯住他的眸子。 鬼神那蓝幽幽的双眼果真有着一股震慑之力,烛夜一被盯住,就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被吸住了。 他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现在他想到的竟是时节,他在想这个没了心脏的活死人,会不会再被这些壁画杀死一次。 时节也在想自己会不会死,很明显慎伢并没有监视他,因为他也被这些画像抓起来了。 而且画像也在像注视烛夜那样注视着他,他也在回望着画像。 “干嘛?” 时节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想不通这玩意干嘛要盯着自己看。 鬼神画像变得困惑了,它甚至不停地转动手腕,将时节全身看了个遍。 “到底干嘛?” 时节还以为自己会被一下捏碎,可看起来情况并不是这样。 “哐啷!” 鬼神画像用另一只手抽出了嵌在地上的斧子,然后将斧刃正对着时节。 “死定了……” 时节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哎哟!别!” 时节吓出了惨叫出声,他睁眼一看,那鬼神壁画竟然拿着巨斧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割了条口子。 因为吃了丹药,他的血流的不快,但还是流出了一些。 鬼神画像放下了他。 然后两边的鬼神都收起了武器,也放下了烛夜他们。 然后这些画像就忽然退了一步,隐匿回了墙壁中。 “你做了什么?” 没了寒气,烛夜的伤势反而最轻,一得了自由他便忍不住问时节刚才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 时节摇摇头,苦笑道“开始是我眼罩掉了,然后我就看到树妖他们被抓住了,后来你也被抓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我也被抓住了,他就瞪我,我也瞪他,后来觉得互相看都看腻了就问他要干嘛。” “你,你竟然能说话?” “能啊,他就是看着我,又没堵住我的嘴。后来他割破了我的手指,就跑了。” 烛夜陷入了沉思,按理说这帮守卫密道的画像没理由放过他们,而且自己都无法挣脱的那道目光,这个凡人更没法挣脱。 “难不成你是个功力深厚的道士!” 时节白了烛夜一眼,他简直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不会的。” 老者走了过来,看着时节笑道“终归是凡人做的物件,或许只伤妖怪,不会伤及同类。” 说罢他又抓起了时节的手,嗅了嗅。 “还是凡人之血的气息,所以那些壁画就停手了。” 烛夜点了点头,“这么说倒是合理。” “凡人之血……” 老者笑了起来,鼻子凑得更近了一些,“大补啊!” “松,松开我!” 时节急忙甩脱老者的手,老者那副表情,简直是想把他吃了。 “嘿嘿,别怕嘛,我就开个玩笑。” 老者说是这么说,可看起来却更像那么回事了,时节简直想求烛夜和老者换下位置,把老者换到后面走。 可烛夜没给他张口的机会。 时节还没来得及开口,烛夜就已经到后面去照顾其余人了。 时节看着老者那放光的眼睛,吓得缩了缩脖子。 几人稍作调理之后,豺妖就走过来驮起了时节。好在大家伤的都不重,眼下机关也完全停止了,这么一来他们的行进速度又快了许多。 原本怀疑时节根本没法找到慎伢的人,如今也完全相信了,毕竟慎伢不在这里的话,又何必设下这么多的机关。 一路畅通无阻,他们还以为能这样轻松的走过去。 可惜他们想错了,这里虽没了那些守卫,但还有寒气。除去守卫腹中的那些,这还有一股一直存在的寒气,而且这股寒气还越来越重。 “这寒气应该也是专门对付我们的。” 老者被寒气逼得发抖。 时节坐下的豺妖也没好多少,厚重的皮毛也抵挡住彻骨的寒意,时节坐在上面,能感受到豺妖也在不停抖动。 “难,难道,我们,要冻死,冻死在这儿。” 豺妖结结巴巴的说着话,时不时还会发出动物特有的呜咽声。 老者瞧着豺妖,笑道“你的毛暖不暖,放我上去热乎一下吧。” “冷,冷透了,不,暖。” “不要说话浪费体力,专心走。” 烛夜在后面冷冷地喝止了老者和豺妖。 老者和豺妖对视了一眼,立马噤了声。 漫漫长路,只有沉寂陪伴着他们。 时节轻抚了几下豺妖的皮毛,豺妖感受到了他的安慰,卖力的快跑了两步。 吃了丹药又加上是凡人的缘故,时节完全感受不到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寒冷,不过从豺妖越迈越小的步子来看,这冷风的确很致命。 没了性命之忧的时节开始思考起其他事来,如果老者、豺妖他们被冻死在这里,那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而且是以一种意外轻松的方式完成的,扪心自问,以后他是不可能有如此好的机会了。 可他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不想他们死,经过了这么多事,他觉得这些妖怪如果不是要挖自己的心,可能还会是一群不错的家伙。 但“如果”并不会变成现实。 事情往往会变成这样,人们总会发现敌人最对的上自己的口味,如果不是敌对关系双方倒是非常有可能会交上朋友。 慎伢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呢? 时节清楚的记得,慎伢在说起烛夜时那一脸惋惜的样子,如果他没有收藏烛夜,那两人见面时是不是会变成好友呢? “变暖了!” 老者激动的喊声打断了时节的思绪。 时节感受不到这里的温度变化,但从烛夜等人的反应来看,确实这里变暖了。 是什么使这里变得暖了呢? 众人又走了一阵便发现了问题的答案,虽然火把被鬼神壁画吹灭了不少,但这里还有一些在燃烧的。 而且不远处,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看起来像是这段密道的尽头。 “快走!” 时节高兴的大喊,他本是这里最不应该高兴的那个,可偏偏光亮有一种神奇的感染力,只要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见到它就会忍不住开心起来。 豺妖已尽力在跑,老者在它身边不断跃起,速度也不慢。 出口并不远,他们没跑多久就到了。 他们当然没忘记相互不能离得太近这回事,所以即使到了出口,他们还要再往前一点。 这一往前,豺妖、老者和时节,一下就跌了下去。 前面,竟然是空的。 他们掉下去的时候,烛夜自然也看到了。 所以烛夜三人就更奋力的奔跑,想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忘了一件事跑的太快火把会灭。 他们还忘了一件事之前壁画不再攻击是因为有时节在。 而现在时节早已经掉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三人还在狂奔,他们没发觉身后的火被自己熄灭了。 毕竟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面的大坑中,在如此之快的速度下他们很难顾及到身后的情况。 但令他们未发觉身后危险的真正原因是——烛夜三人身后并未响起熟悉的道路破碎声。 之前只要是壁画机关被触发,两旁的鬼神就会出来破坏道路,可眼下这些鬼神却只是现了形,并没有举起它们的巨斧。 它们在等待。 剩下的路很短,短到烛夜三人仅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快到出口了。 出口已是触手可及! 但一股股的寒风袭来,扑灭了三人前方的火把。 三人震惊地转过身去,才看到是身后的壁画正在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吐出冷气。 现在冷气不仅来自于后方,也源自于脚底。 火把熄灭,久违的寒气又卷土重来。而且这临近出口处的寒气,与时节猜到的一样,是异常寒冷的。 烛夜被冻得浑身血都凉透,跪在原地不住喘气。 现在对他们来说呼吸都是一件奢侈的事,在他们的身体内部,伴随着每一次呼吸都会有一阵尖锐的疼痛。 让他们震惊的事还远没结束,烛夜强打起精神向前望去,却看到自己一行人被包围了。 哪来的这么多人? 烛夜惊恐的抬头望去。 是壁画。 这些鬼神画像走出来了! 它们围住了烛夜三人,并不断地向他们吐着寒气,寒气聚集起来,将周围的墙壁都染上了一层冰霜。 烛夜他们也渐渐被冰霜覆盖,他们甚至已经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黑暗之中,被鬼神画像包围住的三人已经结了冰,三具冰人跪在地上已全然没了生气。 但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其中一个冰人的内部,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这红光尽是星星点点的亮起,而后以一种缓慢但平稳的速度逐渐布满了这具冰人的全身。 小小光亮汇聚起来,逐渐照亮了黑暗—— 一声响亮有力的鸟鸣冲破了寒气! 随着鸣叫声响起,一团火光迸发而出,周边的一切迅速被点燃,就连寒气也化为点点水珠蒸发着飘散。 还未起的火壁画们瞪着双眼在烛夜身上搜寻,它们在找烛夜的眼睛,只要紧盯住邪物的双眼,就算是再强的妖怪也无法再有所动作。 烛夜亦是深知这一点,他用双爪抓住了树妖与蒙面人后便将头深深埋入双翼之间。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壁画们却迟迟不得要领,它们发出低沉的怒吼高举起斧子胡乱挥砍起来。 地面被巨斧砍得支离破碎,渐渐有坍塌的趋势,烛夜见状只好缩小身形腾空飞起,带着他的两个手下向出口冲去。 他一旦缩小身形火焰就势必会减小,但他们本就离出口不远,画像们又随着地面塌陷而下落,所以应当问题不大。 可他万万没料到这些壁画竟然还会试图反击。 一个鬼神巨像在临近下落时居然伸手抓住了黑衣人。 一股大力袭来,烛夜猝不及防的松开了手…… 他看到鬼神巨像抓着蒙面人落了下去。 “我来……” 树妖借着烛夜的火势已经解开了霜冻,他虽还虚弱但还是奋力伸出一根枝条抓住了正在坠落的黑衣人。 巨像并未松手,树妖又伸出枝条与它颤抖,可惜这些巨像是由壁画所变,根本不知痛苦,是以无论遭遇何种抽打,都不会吃痛撤手。 烛夜拖着如此重物根本无法继续向前,甚至自己还被拽得下落了很多。 下落也不见得是坏事,起码有了空间。只见烛夜奋力一抛,将黑衣人与巨像高高甩至空中,接着他吐出一串火球,直攻巨像肩部。 鬼神巨像的肩部应声炸裂,没了手臂的巨像在空中一顿,然后掉入了深渊。 这一甩一攻一气呵成,烛夜也因驱赶寒气消耗太多,急忙拍打翅膀落到了入口。 一落入平地,树妖就赶紧将蒙面人拉了上来。 蒙面人此刻也有些缓过来了,正打算坐起来。 咻! 有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三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来者是何物,就看见有一人倒了下去。 “怎么会……” 树妖的声音颤抖着。 方才还正要坐起来的蒙面人,此刻已经身首异处,立在中间的,是一把沉重的大斧。 烛夜向外望去,看见断壁之上,有一个巨像正抠住墙壁边缘回望他们。 烛夜毛发倒竖,吐出一连串火球将那巨像与墙壁一同轰向了深渊。 可不管做什么,蒙面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最心痛的会是谁呢? 是费劲心血训练了他们数十年的烛夜,还是和他默契无比的树妖呢? 或者他们两个都是? 蒙面人已经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烛夜望着地上的尸体,沉默了很久很久。 大概在时节来来回回走了有一百五十圈的时候,烛夜才从上面跳了下来。 时节看到他,又瞅了瞅他身后,心中一紧。 “他们两个呢?” “死了。” “死了?” “对。” 豺妖怀疑烛夜在说谎,因为他身上有种杀气,它弄不明白烛夜为什么一脸杀气的看着他们。 老者知道自己不能再相信烛夜,因为他感应到烛夜身上多了两颗妖珠,除非是早有打算,不然妖怪是不会突然拿走同类妖珠的。 唯独时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很开心,毕竟他一直想在烛夜这帮人内部制造矛盾,好叫他们的人数减少一些,他恨不得只剩下烛夜一人,如果他只用对付烛夜一人的话,胜率就会提高很多。 四个人各怀心事,陷入了沉寂中。 “你,你,你有事,瞒,瞒……” “你有事瞒着我们。” 老者将话头接了过来,听豺妖说一句完整的话实在是煎熬。 “哦?” “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这种打算?” 老者一边说话,一边默默向后退去。 “对。” 烛夜冷笑道“我早就怀疑你要背叛我,所以我要杀了你。” “什么?” 老者万万没想过烛夜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你一路上都在和这个衍生堂的少主密谋背叛我。” “真,真的,吗?” 豺妖惊恐的看着老者,毕竟它方才觉得烛夜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 “现在我已经死了两个得力手下,我不能再失去任何对我忠心耿耿的人了,你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先除掉豺妖再杀掉我,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老者现在很想笑,怒极反笑。 烛夜竟然在揣着两颗同伴妖珠的情况下,说自己背叛他。 而且豺妖居然相信了他的鬼话,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为什么不把你怀中的妖珠拿出来?” 老者的反应也在烛夜的预料之外,他没想到老者竟然能感应到自己怀中的妖珠。 现在豺妖变得困惑了。 “你想污蔑我拿了同伴妖珠,然后趁我们不备攻击我们吗?” “攻击你有什么好处?我的魂魄和你绑在了一起!我对付你就是对付我自己!” “可你已经勾结了衍生堂的少主,说不定他有破坏契约的灵药!” 老者闻得此言不禁哈哈大笑,“他一个凡人,怎么能破坏你定下的契约!” “我可以。” 时节点点头接过话来。 天上掉下来的绝妙机会!他们内讧了! 时节当然要接住,这个机会绝不能丢,他心里要乐开花了。 虽然之前他还觉得自己会舍不得这些人死,但是人在面对即将要死的妖怪和生龙活虎的妖怪时,总会体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而且时节也估摸不准前面到底还有多少路可走,万一没走几步就到尽头了,那时候叫他对付三个妖怪可真是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求生欲使他记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把水搅浑! 烛夜、老者、豺妖都被时节的话给惊到了。 “我可以。” 时节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果然有问题!” 烛夜大吼一声,豺妖也立即站到了烛夜身边。 “豺妖你莫信他!你好好想想这个凡人为什么会说这种要命的话!明显是他和烛夜串通好了!” 豺妖想了想,又离烛夜远了一些。 “因为你答应我杀了烛夜,可我药都给你了,你还不下手,所以我狗急了跳墙,打算破罐破摔逼你动手!” 时节一脸愤怒的解释了起来。 “你!” 老者一时语塞,他想不通烛夜是什么时候和这个凡人做了交易的,明明自己一直在他身边,这个凡人怎么可能避过自己去搞事情。 “你们!” 老者气的实在说不出话,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转身逃走! “回来!帮我杀烛夜啊!” 时节还在他身后叫喊“你要讲信用啊!” 烛夜不清楚这个叫时节的凡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毕竟是个正常人此刻都应该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但话又说回来,他也不在意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企图,自己只不过是需要个凡人为自己关闭后续路上的机关,这样的话,自己就算是打晕他,然后一路割破他的手指就可以。 一介凡人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烛夜决定追出去,杀掉老者才是最重要,他需要那家伙的妖珠。 能被烛夜挑选为帮手的人,身手当然不会弱,烛夜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外面哪还有老者半点影子。 这样好的身手放在进入密道前还有些用处,眼下可没那么多条路可以选,烛夜噌地一声就追了出去。 “豺兄,你看我是不是……” 时节笑着凑过去,指了指豺妖的背。 “不,不,不,不给,你上。” 豺妖冲着时节直呲牙,“你,你,你算,算……” “好好好,我自己在后面走。” 时节也觉着听豺妖说话太痛苦,赶忙回答他。 “这,这,还,还差……” 时节急的直皱眉头,替他说道“不多。” “你,你,你别,接,接我,我……” “我不接话了,不接话了。” “这,这,还,还差,差,差不多。” 时节想一头撞死自己,他到底还是听豺妖说全了一句话。 豺妖说完,抬腿就要走。 他要是真的走了,时节哪里追的上。这三个全是妖怪,还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时节急忙跑过去,一把就抓住了豺妖。 “嗷!” 豺妖是疼的转头就咬,要不是时节听到叫声吓得抱头蹲在地上,他很能就已经被豺妖给爆头了。 “松,松开,我,我……” “我不松,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这样走了,你老大烛夜碰到机关就没有救星了。” “那,那,那你也,也先,先松……” “我不能松手,你先听懂我的话我才能松手。” “你,你先……” “我先什么啊我,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我,我,我……” 豺妖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什么啊你,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豺妖说话居然不结巴了。 “我就没见过手劲儿这么大的凡人!” 不仅不结巴,还一气儿说了很长的一句话。 “你再不松开我的尾巴,我就要被活活痛死了!” 这一句比上一句还长。 时节被惊呆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还真是一条尾巴。 豺妖的尾巴。 “对,对,对不住。” 这下轮到时节结巴了。 豺妖哼了一声,也不愿意理他,只是伏下身子好让时节上来。 “你明明不结巴,为什么要学结巴说话?” 时节爬上豺妖的背,忍不住问道。 豺妖没有回答他,只是疾步前行。 耳边只有风声和豺妖爪子的抓地声,这条路十分安静。 安静通常会使人不由自主地思考,时节现在正想着追上烛夜以后要怎么办。 而且这条路如果一直走下去都没有什么机关的话,那么就说明他们快走到尽头了…… 豺妖要是知道时节在想什么,一定会骂他是乌鸦嘴。 因为他们脚下的砖块,突然消失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坠落感,使时节感到惊慌,他紧紧抓住手边皮毛,祈祷着自己别从豺妖身上掉下去。 “嗷!” 豺妖尖嚎了一声。 时节连人带豺全部都摔在了地面上,他这一下被摔得不轻,脑子嗡嗡直响。 豺妖还在哀嚎。 时节顾不得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急忙睁开眼去看豺妖。 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自己慌乱之中紧紧抓住的竟是人家的两只耳朵。 他松开了手,满脸愧疚。 愧疚之余,时节举目四望,他这才看见掉下来的,不只是他和豺妖。 老者与烛夜,正在他们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五章 他们正在对视。 时节环顾四周,发觉这里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这里唯一的出路就是他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可在他们掉下来后,这个洞口就被不知哪里来的砖块挡住了。 老者此刻已经无路可逃,他甚至都不能选择和烛夜真真正正的打一架。因为时节并没给他什么破解契约的灵药,他去攻击烛夜,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不相信这契约对你没影响,你打伤我真的不会伤到你自己?” “会。” “那你还要杀我?” “对。” “你不怕慎伢趁你被契约反噬时出手?” “不怕。” 老者紧盯着烛夜,烛夜的目光坚定、冷漠。 他忽然明白烛夜早已预料到了今日的场景,或者说,烛夜早已设计好了这样的一幕。 他们果然还是太傻,竟傻到相信真的有人会和他们共享火种。 “那这几十年的训练呢?我们所特意练就的那些用来配合你的绝招呢?” “我都有破解的办法。” 身为妖怪,每个妖怪都或多或少的会有几手压箱底的绝招,而且这些绝招是轻易不会示之于人的。如果烛夜想了解他们的这个秘密,就需要有一个让他们不得不展现绝活的理由,练一个新阵势这种借口,恰好就很不错。 烛夜不仅看到了这些人的绝活,还教了他们一套有破绽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时节感觉到豺妖的喘息声变粗。 他回头看去,豺妖正死死瞪着烛夜。 看来豺妖也意识到烛夜欺骗了他们,他也很快就明白了烛夜在打什么算盘。 受困此地百年,这里又每日都在吸收烛夜的修为,即使他时常出去勤加修炼,也渐渐感到入不敷出。这百年来,他的修为不仅没有精进,甚至连保持在刚进来的水准都很难。 他已经无力报仇。 直到他得到了有关火种的消息,这本已毫无希望的人生才得到了一丝光亮。 但他很快又了解到这里想要火种的不只他一人。 慎伢也想要。 那么面对一个在他全盛时期都能不费吹灰之力抓住自己的人,烛夜要怎么做才能有胜算呢? 修为精进其实分为很多种,在这样的条件下却只剩下了一种——吞噬同类。 他当然不能在没找到火种前就吞噬同类,因为短期内修为的爆发式提升会引起慎伢的注意。 慢慢吞噬其他同类的话,他又不能在这里进行,无论是藏库中多了人还是少了人,都会被慎伢发觉。 出去做这件事呢?出去做这件事,时间久了他就又会引起仇家的注意。 毕竟以他的修为,普通小妖很难对他有什么提升,若是大妖怪不断消失,就一定会惊动妖王,慎伢和妖王他都不想惊动。 所以他只有以火种作为诱惑,勾引藏库中的强者入伙,然后再在抢夺火种时吞噬他们! 所以当蒙面人死掉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出手了。 既然有时节替他关闭机关,那么这些会被机关杀死的手下反而显得没用了。 就这样,趁着几人被分开的功夫,他轻而易举的杀死了受伤的树妖。 后来为防止修为较高的老者逃跑,他便用老者背叛当理由,说服豺妖帮他解决掉老者。 不过既然他们掉入了这么一个没有出路的地方,他倒也省了力气,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解决掉眼前这两人。 等他吞噬了这四颗妖珠,就可以有力量从慎伢手中夺走火种! 烛夜笑了。 不同于之前的冷漠,而是贪婪的笑容。 时节看着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贪婪。 贪婪会帮人掠夺更多财富,也会吞噬这人本身,直到最后人与贪婪融为一体,变成一个不知满足的怪物。 时节此刻意识到,无论烛夜是因为何种原由困于此地,如今他都已偏离自己所想的道路太远。慎伢说错了,烛夜不仅没抑制住自己的,反而使它膨胀了,这件事慎伢没有发觉,而烛夜自己,也没有发觉。 这种一闪而过的情绪本就很难捕捉,时节开始考虑自己的想法是否经得起推敲。等眼下的事情完毕,他就会独自面对烛夜,那时候自己若是有个法子能使烛夜陷入疑虑中,自然是再好不过。 三妖仍在对峙,老者手中捏着一团白光,那光芒在此种黑暗下显得太过耀眼,时节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仍是瞧不清光团之中的本体到底为何物。 他默默向后退去,这些妖怪一旦打起来只怕在这周围都要遭殃。 “烛夜你也休得张狂,此处狭小,你的法术反而不好施展,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老者此话不假,眼下的情况不仅对烛夜有利,也对老者有利,他的法术在这有限的空间内会更好发挥。 “哼。” 烛夜冷哼一声,抬手丢出一道火光,这火光直奔时节而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时节包裹在了墙角之中。 不必多说,烛夜此举自然是为了避免时节被他们的法术伤到,也是为了防止时节逃跑。 火幕灼热难耐,时节只好缩进墙角里,坐在那准备看这场好戏。 老者见状轻笑一声,转过头对豺妖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将掌中白光猛地拍向地面。 白光一触地面立刻炸起,以肉眼难觉的速度依附在了地面与四周的墙壁上。光亮煞人,尤其是在这种黑暗之中,时节眼睛只觉一阵刺痛,双目便有泪水不断流下,这白光扎得他好半天都睁不开眼睛。 烛夜了解老者的手段,所以他早就闭上了眼睛防着这手。 不过,既然他闭上了眼睛…… 豺妖身形一矮,朝烛夜扑去。 杀气! 烛夜眉头一皱,整个人向后滑去,他虽看不见,但身上的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 豺妖发觉自己扑了个空,它抖了抖耳朵,仰起头四处嗅起来。 除了老者自己以外,这里的人和妖都怕这道白光,所以豺妖也闭上了眼睛,正因为如此,它未能在烛夜闪身时做出及时的调整,而眼下它已经错失了先机。 白光一闪而熄,烛夜睁开眼,瞅准豺妖的位置,张嘴连射三颗火球,其人也随着火球一并冲出。 豺妖见到火球袭来就地一滚,第一发火球“噗”地一声撞在地面散落成点点火星,而后两颗火球却直直转了个方向,又冲着豺妖冲去。 眼见豺妖应付不及,老者抬手将之前的宝塔召唤出来,向那火球投去。后一发火球被宝塔罩了个正着,豺妖也暂得喘息之机一爪拍灭了最后一颗火球。 对付完火球,两人才发觉隐在火球之后的烛夜此刻已然不见。 豺妖忽觉脊背发凉,还未来得及转身看清,就被一股大力抓破背部。它惨叫一声跳出老远,口吐黑烟,将自己隐匿起来,烟气散去,豺妖所在之处空无一物,偌大的妖怪,竟然不见了。 烛夜一击得手,身形未稳,刚一落地,地上就闪起数道白光,直冲他扑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与此同时嚎叫声响起,一道黑影“嗖”地一声自时节面前闪过,直扑向那被白光包裹住的烛夜。 犬吠声不绝于耳,豺妖的黑影不住撕咬白光,一白一黑交相辉映,倏而白光渐渐无法凝聚,黑影也在几个扑咬之后散去。 烛夜终于趁着白光力量减弱之时冲出包裹,整个人腾空而起,看起来着实狼狈。 老者看准时机掷出一白环,这白环一脱手就紧套住了烛夜的右脚,将他向地面拉去。 烛夜惊惧之余变幻出双翼向上猛扑,老者怎会让烛夜有机会逃离自己的陷阱,紧忙将手向右用力一挥,白环亦是随着老者手一起向右将那烛夜猛甩了出去! 烛夜整个人都摔到了右侧的墙壁上,还未等他喘匀了气,这右边墙壁也泛起白光,一双双手自那墙壁中伸出,抓住了他的双翼与身子,向两个方向用力拉扯。 肌肤撕裂之痛疼的烛夜怪叫一声,他赶紧用火覆盖全身,可那些手却似不知疼痛,依旧不依不饶的撕扯着他。 烛夜只好又吐出一连串火球直攻老者,却被老者轻易避开。 就在老者分心之时,烛夜感觉到陷阱一滞,急忙从中抽出身来,可他刚脱离那些怪手又顿觉身子变沉——豺妖早已瞅准了时机猛扑到了他的身上。 烛夜此时周身火焰还未消退,豺妖只是不住腾跃猛撞了他几个来回。 老者在一旁看着,手中掐了个诀,宝塔冲天而起,将烛夜罩于其中。 豺妖又是忽地不见,它隐在旁边看着塔中的动静。 宝塔本是周身白光,可烛夜进去后就不断有火光射出,老者在一旁不住变换法诀,但烛夜的火焰着实诡异,不消多久,那白塔便炸裂而开,消散不见。 老者闷哼一声,笑着抹去了嘴角血迹。 “这是假的!真的在哪!” 烛夜一得自由便厉喝出声“真的呢!” “你以为我真的没留后手?” 老者大笑起来,双目精光爆射,反手一指,一道白光直冲烛夜飞去。 烛夜未动,那道光竟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消失在了黑暗中。 “呵,难不成你老到受点小伤就没准头了?” 老者笑道“你倒是猜猜豺妖有多恨你?” “什……” 烛夜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白光罩住,烛夜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眼见白光越来越近,烛夜又鼓起周身烈火,这一次火焰攀光而上,仅一瞬间就灼伤了那白光的源头。 那源头呜咽着逃走,蹲在了老者身边。 “果然。” 老者抚摸着豺妖的皮毛,笑道“论血脉源头,我们应该差不多吧。不然是个妖怪就无法击碎我的宝塔,也逃不出那道白光。” 烛夜紧盯着老者,抿着嘴,没有出声。 “可惜我背离了血脉所指定的道路,神光已经损了九成的威力。” “你疯了。” 烛夜忽地说道“他是个妖怪,你将他和你的法术融合,会害死他的。” “是它自己要求的,我们两个的血脉都是从神灵那里流传下来的,它只是个普通的妖怪,对你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豺妖眼中射出两道白光,方才那光芒的源头,就是它。 “小心了,莫要再被他盯住。” 老者话音刚落,豺妖便在原地消失了。 烛夜深知眼下的状况已耽误不得,老者的那道白光与仙法同源,自己虽能仗着神兽后代的血脉脱困,但老者若是要控制住自己,这点时间就已足够。 他确实没料到,那豺妖竟然宁可神行俱灭也要置自己于死地。 烛夜顾不得其他,直接猛扑到了老者身上,不管怎么说,老者都已做了有背仙道之事,既然遁入了魔道自然也会被那白光一并定住,两人若是同时被定在原地,那情况倒也不算糟。 老者怎会不知烛夜的打算,当即猛地跺足,地上的砖块浪头般“咔啦”一声涌起,打了转儿向烛夜袭去,如此密集的砖雨烛夜只好用火焰炸出条出路来,可待他将眼前的砖块击碎殆尽,却发觉自己离墙面仅一步之遥。 “送你一程!” 老者清喝一声,猛拍上烛夜背部。 烛夜被这股大力送向前去一头栽到了墙上,这墙面忽地变得十分粘稠,烛夜整个人摔上去,当即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他整个人都在下沉,墙面中似有一股大力吸住了他。 心惊之余,烛夜发觉自己身子蓦地不停使唤,僵硬无比,仔细看去周遭的墙壁泛着白光,看来是豺妖瞅准时机,已经将自己定住。 “放心,有契约在,我不会杀你。” 老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待我抽出你的魂魄,镇于我那宝塔之下。” 老者既源自仙法一脉,当然会拘魂之术,要制住烛夜这算是最好的办法。 烛夜屏气凝神还在拼命挣扎,如果此刻被老者扣了魂魄他便永无报仇之日,想到自己被囚此地百余年,日日忍耐着被侵蚀修为的痛苦,为的就是复仇,他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制住,他还有大仇未报,他还未当上那万妖的主人! 烛夜将全身的气力都凝聚于右手之上,他猛地将右手抽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豺妖的犬齿。 “陪我死!” 烛夜怒吼一声,反手将豺妖的牙齿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你……” 老者正掐了一半的法诀,身形一顿,黑血自口中流出。 豺妖本不怕自己的妖毒,可它的魂魄已与烛夜定下了契约,也只得发出悲鸣声。 三妖此刻全都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六章 时节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因为他面前的火幕早已熄灭了。 他缓缓向前走去,烛夜的头颅,甚至是三个妖怪的头颅,都已变得唾手可得。 他简直不敢相信。 三步。 两步。 一步。 他离烛夜越来越近,直至在烛夜的身旁站定。 眼前的这只妖怪,已经没了半点生气。 他将手揣进怀里…… “咳。” 老者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嘴角不断有血流下,可还有一息尚存。 时节看了看烛夜身旁的豺妖,果然也还未死透。 他心底打起鼓来“这两个都还未死,烛夜怎么先凉透了?” 时节正思索着,一团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烛夜胸口正被豺妖利齿所穿透的地方,正有一小团火焰燃起,那火焰团成了球状,越燃越亮,火焰的光晕渐渐扩散至他全身,烛夜原本毫无生气的身体,逐渐变得温热起来。 事情果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时节松开了怀中的事物,低头静静观察着烛夜的变化。 烛夜先是手动了动,随后就缓缓睁开了眼。 紧接着,就在时节等人错愕的目光下,他坐了起来。 “你果然是!你果然是!” 老者变得激动起来,在一旁扑腾着想要站起来。 烛夜看着老者,径直向他走了过去,然后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稍一用力,就扭断了老者的脖子。 正当时节以为烛夜已经完全恢复了的时候,烛夜突然“哐当”一声摔在了老者面前。 他很快又被火焰包裹住,似乎是在调理自己的伤势。 豺妖在时节身边不停地喘着粗气,如果烛夜还未对老者下手,它倒是能有尽全力一搏的勇气,而眼下,他只有躺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苟延残喘。 “你不会帮任何人的,对吧?” 豺妖望向时节,衍生堂的灵药或许能给它一线生机,可这个凡人少年又怎敢忤逆烛夜的想法。 “是。” 时节盘坐在地,说出了简短的回答。 他伸手轻抚豺妖的脸庞,柔顺的皮毛早已沾染上了血污,粘结成一条,时节脱下外衣,替它擦净那些血块。 豺妖呜咽了一声,望着天花板,时节就坐在一言不发的为它理净毛发。 两人默然无言,烛夜也一直包裹在火焰中,好像随时都会爆发。 “因为。” 到底是豺妖先开了口。 时节急忙侧耳听去,这毫无缘由的两个字令他感到困惑。 “因为我不愿意和其他人说话。” 时节略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豺妖可能是在回答自己问题,那个关于豺妖为什么会装作口吃的问题。 “如果我装作结巴,别人嫌和我说话费劲,就不会来烦我了。” 时节微微一笑,心道“果然说的是这件事。” “而且,想要当一个出名的人,就要有点自己的特色。我的特色,就是结巴。” 时节笑出了声,他实在弄不懂这帮想出名的人都在搞些什么怪癖。 “我嗅到你身上有狼和狐狸的味道,你要记得狗的后脖颈皮、尾巴、耳朵都不可以用力抓的,不然做你的朋友还真是辛苦。” “我好想出去,好想得到火种,如果成了有名的大妖怪,就能找到小池了吧。” “它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把它弄丢了,他还那么小……” “我不能死……” 豺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能死……” 时节看着他的胸膛渐渐不再起伏。 “我不能死……” 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 豺妖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话呢? 时节还在为它清理着毛发,大概有些话已在它的心里憋了太久,久到它好不容易有机会说出来,却是临终遗言。 这些就是慎伢所形容的那些亡命徒吗? 那些被诱惑,不惜乱杀无辜的残暴妖怪? 他想起了季乌,如果季乌还活着,自己又恰好得知了它的妖珠能延缓花落的病情,那他会不会去拜托齐礼杀了季乌取走它的妖珠呢? 这么想来,时节竟觉得这些妖怪没有那么可恶了,起码眼前豺妖,并没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可恶。 想到这里时节不禁摇头苦笑,齐礼常说论能力才智,自己确实是块可以接任家主的料子,但无奈他的心肠却太软,总会轻易的想起他人的难处,太过于容易原谅敌人的性格在这样的乱世下实在难担重任。 他确实容易原谅别人,因为他原本是个大夫,自幼在家中便就看尽了人间疾苦,这叫他如何不去体谅他人,常言道,医者父母心啊。 他默默地为豺妖擦净身体,又伸手轻轻合上了它的双眼。 可惜这股悲伤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时节发觉身后那噼噼啪啪的火焰声已经停止。 “你哀悼完了?” 时节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烛夜。 烛夜很平静,他本不该这样平静。 因为一股暖意自时节的胸膛扩散开来,熟悉的跃动声响起。 时节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丹药的效力已经消失…… “你倒是不慌。” 烛夜瞧着时节,脸上有了笑意。 时节也抬起眼来瞧着烛夜,“你和慎伢不管哪边赢了我都是一样要倒霉,早晚都要踏出这步,我有什么好慌呢?” “说得也对。” 烛夜点点头,便一步步地向时节逼近。 “且慢!” “哦?”烛夜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耍花招?” “我听说你取走心脏的法子,会叫人痛不欲生。” “确实如此。” “所以一旦被你取走了心脏,我就会被痛得昏死过去?” 烛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差不多吧。” “我既然已经没了逃跑的法子,那你至少要让我亲眼看到你和慎伢究竟谁胜谁负。” 时节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色布袋。 烛夜自然能猜到时节想要做什么。 “又是交易?” “这里有颗五百年大妖怪的妖珠,是修为堪比妖王的好货,我用它来换一时的活路。我的要求不多,只为了亲眼看到那个最终得到我心脏的人。” “你早晚都会知道结果的,何必拿出它来呢?” 烛夜盯着布袋,似乎在怀疑时节的话。 “如果此时拿出来能让我晚点挨这一刀,也总算是值得。” 时节笑着打开袋子,将手伸入袋中…… 他绝对想不到烛夜会在此刻动手! 时节刚触碰到那冰凉的妖珠,就整个人都被烛夜撞得飞了出去! 这一击,迅猛又突然。 仅是个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五脏六腑都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时节摔落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都没有力气爬起来。 此刻,烛夜若是追上来,他可再没法子阻止了。 但,烛夜却并未追上来。 烛夜此刻正捧着那颗妖珠跪倒在地。 这颗妖珠上散发着熟悉的气息,但凡在妖界有些名头的妖怪,都会对这气味感到熟悉。因为这世上没见过季乌的大妖怪着实少见,当年妖王讨伐季乌,可是几乎倾尽了整个妖界。 烛夜自然也认得,他认得季乌的妖珠,所以他更恨了。 他又开始恨那个告诉了他秘密的人,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可他偏偏什么都已知道! 所以他心中涌起的恨意忽地就消散了,他想恨,可他的恨却被悲痛所冲垮,他想愤怒,可他的愤怒却被无力化为了虚无。 季乌已死,他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泡影。 在这一瞬间,从逃跑到眼下的即将成功,都已变得不重要。 他所做的一切,只换来了彷徨与疲惫。 究竟是谁杀了季乌? 这世上究竟有谁能够杀掉季乌? 会不会是…… 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他好怕自己猜到的正是事情的真相。 烛夜就这样捧着妖珠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已被定格。 此刻无论谁看到烛夜,都会心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因为他不再像一个生物,更像是一具雕塑。 时节缓过劲儿来时,看到烛夜的第一眼,也觉得很怪异。 他确实想借助齐礼附在妖珠上的法术制服烛夜,可齐礼的法术不应当是这样的。 至少那法术不会把妖怪变得全身僵硬。 时节感到了疑惑,他很想弄清楚烛夜究竟怎么了。 他站起身来,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一低头,他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事物。 是敖克给他的令符。 瞧着这张令符,时节没来由的心头一紧。 他自打到了这里就将令符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可也多亏了他将这令符忘记了,不然一旦在此处用了,后果会怎样还真的不好说。毕竟是妖师家将他绑来,这令符绝不会救自己的命就是了。 “是谁杀了季乌?” 时节被忽然出声的烛夜给吓了一跳,他急忙抬头去看,却见烛夜还是在那一动不动。 不远处就是他的布袋,时节悄悄地走过去,拾起了地上的布袋。 他又将手伸进布袋中,一边抓住了剑柄,一边缓缓走到了烛夜身后。 “谁杀了季乌!” 烛夜感受到了时节的行动,但他却未在意,区区一介凡人不论做了什么都不会将他从悲痛中惊醒。 时节掌心沁出了冷汗,他将剑柄握了又握,深吸了一口气才猛地将剑尽数拔出。 成败在此一举!不管烛夜发生了什么他都万不可再错过一次机会! 时节举起了剑,用力斩了下去! 烛夜依然没有动,一个凡人手里不管拿着的是什么兵器,都不能伤到他分毫—— 烛夜的头滚落在地。 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像是在说“怎么会?”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被凡人伤到。 他恨,恨这个凡人不仅带来了季乌已死的噩耗,还暗算了自己! 一股火焰自烛夜眼中腾空而起,猛地冲向了时节。 “当啷——” 慎伢不知从何处现身,夺来了时节手中的剑,一挥手将那火焰劈成了两半。 火焰四散开来,有一缕火焰打在了时节的身上,烧的他大呼好痛。 慎伢把玩起手中的剑来,笑道“好剑!” 时节在一旁痛得龇牙咧嘴,站不起身。 慎伢瞥了他一眼,笑道“看来还是缠上你了。” 时节当下疼痛难当,惊讶道“什么缠上了我?” “烛夜。” “烛夜?” “那火球是烛夜魂魄所化,他本想趁机占了你的身体,却被我打散,不过还是有一缕魂魄附在了你身上。” 钻心的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时节闻言觉得心慌“那他……他会附在我身上控制我?” “一缕魂魄做不成事,说不定还会有些好处。” “好处?” “你会染上烛夜的妖气,一般的小妖是不敢触你霉头了。” “那坏处呢?” “你以后会知道的。” 慎伢不是烛夜,有很多事,慎伢并不会直接告诉他。 慎伢不说,时节也不再追问,因为他此刻已经没有了追问下去的心情。 身首异处的烛夜就扑倒在他面前,他又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 时节做不到,所以他忽觉双腿发软,紧接着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第一次杀人?” “嗯。” 时节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很好。” 慎伢低头瞧着他,声音里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愉悦。 “好?” “很少有人第一次下手就能如此利落。” 慎伢顿了顿,又道“当然,这柄剑也帮了你许多。” “这剑倒是蛮锋利,我都不晓得原来砍掉一个人的脑袋会这样轻松。” “原本不会,你甚至都伤不到烛夜。” 慎伢挥了挥手中的剑,剑在破空后发出了嗡鸣声。 时节听得那剑鸣声,悠远绵长。 “看来齐礼还真给了你件好东西。” “你怎么知道这是齐礼……” 慎伢还在舞弄着剑,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时节只好将剩下的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这是用龙骨铸成的剑,世上仅此一柄,齐礼将它送你,是求你做何事?” 时节忽然怔住,龙骨这种东西只应当存在于传说中,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剑怎么可能是用龙骨锻造的。 “嗯?” 慎伢看着他,示意他回答。 “这,这怎么可能有龙骨,他送我东西的时候可没说过,他只说给我防身用。” 时节倒也没撒谎,这剑的确是齐礼交给他防身用的,只不过防的是无支祁。 慎伢眼睛扫过时节,目光最终停留在他左手的指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七章 “龙骨不正在你眼前?” 慎伢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当下和时节说起了龙骨剑的来历“这把剑就是用这世间最后一条龙的龙骨制成。” “这样说来,这把岂不成了世间第一的神剑。” 这如果放在几天前有人和时节说世上有龙,时节一定会觉得这人是个疯子。可如今一副疯癫模样的慎伢说出这句话来,时节却对此毫不怀疑。 “比起第一还差点,先屠龙,才能得龙骨。” “你是说……”时节疑惑道“还有能斩龙的剑?” “不错,当年纪天衡屠龙的那把剑,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第一。” “那这世间第一的神剑如今在哪?” “传闻纪天衡一剑刺穿了白龙的头,但却未将剑取出,后来那剑就随着白龙一并埋入了黄土,再也没在世间出现过。” 慎伢瞧着手中的龙骨剑,笑道“这就是纪天衡取了部分龙骨制成的剑,我原本以为齐礼会给他的徒弟,没料到竟出现在了你手中。” 慎伢本来在和时节说笑,但不知怎的忽然闪身到了时节身侧,用衣袖遮住了时节的口鼻。 时节吃惊之余,就见周遭涌起了黑烟。 这股烟气并未持续太久,仅是一瞬间,就消散开来。 黑烟消散,时节更加吃惊了。 地上烛夜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 这鸟周身火红,毛色斑斓怪异,正是烛夜的原形。 慎伢把剑递给了时节,自己走上前去。 他瞧了瞧烛夜的尸体,又捡起了地上季乌的妖珠,沉思了半晌。 “怪不得它有如此血统。” 慎伢将妖珠丢还给了时节,笑道“我说了送你两件贺礼,这第二件,既然你还未死,那我便送你一个承诺。” “承诺?” “对,自你得到火种之时起,三个月内,我不会抓你。” 如果不是慎伢提起,时节差点忘了自己的小命还未真的保住。 “三个月。”时节喃喃道,“这点时间够我躲开你吗?” “你可以试试。” 三个月。时节费劲心力替慎伢杀了烛夜,可他换来的却只是三个月的自由。 这自由短暂的近乎可笑。 “其实烛夜根本不在意的,对吧。” 时节忽然道“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是否在骗他。” 慎伢瞧着地上的尸体,道“他的确不在意,所以他已经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时节叹了口气,道“那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可以。” 慎伢唤出黑雾,走了出去。 时节看了看四周,只觉得反胃,并无留恋,收好了妖珠和剑后,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脚踏出,新鲜的泥土味儿直冲鼻腔。 时节像四周望去,周围一片山林,眼生得很。 “这是哪?” “这是我要来的地方。” 慎伢双手负在身后,正站在时节前面。 “你要来的地方?” “不然呢?把你送去妖师家?” 时节瞪大了眼睛瞅着慎伢,整个人都呆住了。 “向东面走,有条官道,到了那找辆马车不是难事。” 慎伢并未理会时节,径自向前走去。 “走快些,这附近有很多水鬼。” 声音从远处传来,方才还在眼前慎伢,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时节很想骂人。 这里荒山野岭的,天也黑得很,他要怎么躲避水鬼? 他只有跑。 玩命地跑。 这山头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等他连滚带爬的跑下山时,天色已经微亮。 之前和一堆妖怪在一起时他都未跑过这么快,时节瘫坐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 好在慎伢说话还算有准,这边果然有一条官道。 路是好路,可哪里有马车? 时节愣在原地,没有人会这么早就跑出来赶马车的。 世上的事往往很神奇,当你觉得一件事绝不会发生时,它就会像赌气一样的,偏偏要发生给你看。 轻快的马蹄声由远方传来,这悦耳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马车,一辆救命的马车。 时节赶忙呼喊起来。 马车闻声停下。 赶车的人其实有些害怕,因为他是生平头一次这么早出来。 以往这个时间里他都还在自己那热乎乎的被窝里,可谁知今早哪里来的一个道士把他从床上踹醒,硬叫他把车套上往南边走。 看在有钱赚的份上,他倒也是爬起来了,毕竟他也算是个勤快的人。 可他走了一段路就觉着哪里不对,这车里的人是任他怎么搭话,都不肯回答。 纳闷的车夫撩开帘子回头一瞧,车里哪还有半个人影! 大呼上当了的车夫已不能掉头回去,他已走了太远,只有继续向前找个客人,才能让他好受些。 他刚刚确实很想要个客人,可当客人真的来了,他却又发起了愁。 这人灰头土脸的,衣服又脏又破,怎么看都不像个能付得起车费的主儿。 而且,这家伙看起来简直像个鬼一样。 可他已经停下来,总不好直接打马就走。 “您这是……” 时节察觉到了车夫眼中的难色,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这下山的后半段路,他差不多是滚完的。 所以他先拿出了钱。 “我在山上迷了路,转悠了一宿才跑下来。可这山下却眼生得很,这条路是去往哪里的?” 有钱当然好办事。 车夫见他有钱,便立马笑了起来,“前面是沾州城,您是要去哪?” “沾州城。” 时节不由得心头一喜,这慎伢放走他的地方竟离他家不是很远。 “就去沾州城。” 时节原以为坐上马车之后他的心情会好上不少。 可他很快就发觉自己想错了,自打上了这马车后,他就开始不住地颤抖。 慎伢藏库所带给他的影响,实在太大。 他甚至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得到那股掺杂着血腥的焦味儿,他的身体正本能的战栗。 时节闭上眼睛不住地深呼吸,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闭眼后却看到了烛夜的尸体。 那色彩斑斓的羽毛,似乎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时节想吼叫,却又叫不出来。 那些美丽的羽毛就随着他视线不住飘落,他只有睁开眼,才能摆脱它们。 可他睁开眼又能看到什么呢? 他看到不住摇晃的马车,还有不住颤抖的自己。 时节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他不仅害怕杀人,也害怕妖怪。 在藏库时他还有一些自信,因为他已被逼上了绝路,他不得不鼓起勇气。 可他回头再想那些事,就开始觉得无助。 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他只不过是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烛夜面前卖力地表演。 时节清楚自己并没有骗过任何人,烛夜只是懒得理会他,因为烛夜想得到的是妖珠。 时节自以为搅浑了水,可最大的赢家却是烛夜。 如果没有齐礼的那把剑。 如果没有那把剑,那横尸在地的就会是他时节! 他真正认识到了妖怪的可怕。 他也真正认识到了杀人的可怕。 其实在山上奔跑了半宿他已筋疲力尽,眼下原本是他小憩一番的好机会。 可他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羽毛,就会想起那鲜血淋漓的鸟尸。 所以他也只好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任由自己浑身不住抖动,疲惫万分。 他原以为自己去沾州城的路上,就会是这般度过的。 可马车却忽然停住。 这马车停的如此之猛,险些没把时节直接摔出去。 “停下!” 外面似是有人在喊话。 时节悄悄撩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车旁被些大汉围住,看起来像是山匪。 “下来!” 为首的山匪大吼一声,就将那可怜的车夫从马车上给拽了下去、 他拽下车夫后,自然就要去抓马车里的人。 车里只有时节。 大汉将他抓出去后瞧了瞧,又对身边的人点点头。 “杀!”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迅猛。 时节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劫路的山匪怎么也开始杀人灭口了? “等一下!” 时节大喊。 刀悬在他的头顶没有落下,时节跪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干什么?” 大汉一脸不满。 “你为什么杀我?” 时节惊呼出声,他想不通怎么会有山匪要杀自己。 这一路上要杀他的人虽多,可杀他的人再多也轮不到这些山匪头上。 “没他娘的说你。” 大汉上来就给了时节一脚,时节一下子被他踹翻在地。 “说你呢!老子是你老大,还是他是你老大?” 大汉又是一脚飞起,刚刚那拿刀的山匪也被踹倒在地。 “当然大哥是。” 山匪小弟被这一脚踹懵了。 “那他让你停你就停?” 大汉又上去补了一脚,指着他的另一个小弟道“你来,砍了他俩。” 这得了令的山匪忽地就扬眉吐气起来,这是老大亲口下的命令!是他大好的机会!只要他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在这山匪中的地位就会像那开了花的芝麻那样腾腾腾地往上窜! 他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他的手更稳,眼更明,心更狠! 他要这一刀下去就是个身首异处,这样老大就会看到他的快刀,他也就能凭着这口快刀扬名立万! “当啷——” 他的刀掉在了地上,他的梦也随之被摔碎。 “是谁!” 大汉还是在喊,可他已没了底气。 因为打落那柄铁刀的,是截树枝。 “咻!” 又一截树枝从对面的林子里飞来,这一次,它钻进了大汉的肩头。 大汉干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尤其是这种随便就能给人肩头开个洞的人,更不能惹。 “走,快走。” 他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踢打着自己这些惊呆了的手下,他现在只盼着能赶紧离开这里。 “谁允许你走了?” 对面的林子里跃出了一个人影。 时节望过去定睛一看,是个道士。 一个年轻,嘴边挂着笑容的道士。 “道长……” 大汉刚一开口,就结结实实吃了一脚。 “什么道长,叫道爷。” “是是是,道爷,道爷。” 大汉赶紧爬起来,在这道士身边跪好。 时节瞧着他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谁能想到这方才抓他的山匪眼下居然和他整整齐齐地跪在了一起? “跪什么跪,你这么一把岁数跪我,成心折我的寿?” 这道士上去就又是一脚。 大汉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并没有多老,相反他个三十七八正当壮年的汉子,这道士明显是在找茬难为他。 “你这劫路的山匪怎么跑到这儿拿刀杀起人来了?” 道士说话间瞟了眼时节和车夫,道“这么两个人也值得你扫荡一回?” “这日子难熬,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大汉在一旁赔着笑脸。 “说的在理。” 道士伸手拍了拍大汉的肩头,笑道“道爷我最近手头也有点紧,不如你接着砍他俩,事后把这车分给我。” 大汉松了口气。 这道士原来是想黑吃黑。 不过那破马车他倒也不稀罕,这道士爱要任他拿走便是。 “好好好,车子送给道爷。” 大汉一边说着一边抄起方才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刀一入手他便举刀就砍! “等等!” 时节又忍不住喊出了声。 刀又停住。 “干什么?” 道士在一旁皱起眉头。 “你们为什么杀我!” “他娘的没说你。” 道士飞起一脚将大汉踢了出去。 “这,这是……” 大汉被踢的有点懵,他搞不清这好端端的道士为什么突然踢他。 “说你呢!” 道士指着大汉,怒道“老子是你老大,还是他是你老大?” “当然是道爷您。” 大汉刚想跪下,又忽地想起这道士不让跪,他尴尬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那他让你停你就停?” “噗——” 时节忍不住笑出了声。 道士本来还板着脸,结果看着大汉局促的模样也哈哈大笑起来。 一众山匪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也跟着他俩笑了起来。 大汉愣在了原地。 他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他身边的这些小弟却笑得已经合不拢嘴,他一个个地看过去,忽然看到了刚刚被自己踢飞了的小弟。 他明白过来了。 这个道士竟在学他! 大汉一下子涨红了脸。 “下一句应该是什么来着。” 道士做出副思索的模样,“嗨,对了。” 他捡起大汉掉在地上的刀,顺手将它递给了时节。 “你来!砍了他!” 这下子时节笑不出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笑不出了。 只有这个道士还在笑吟吟地看着时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我不砍。” 时节在强装镇定,他实在是摸不清楚这个道士的想法。 “你真不砍?” 道士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不砍。” “当真?” “当真。” 道士撇了撇嘴,时节的回答让他一下没了乐子。 “既然不能按剧本走,那就只能你回答他的问题了。” 道士忽地收起了笑容,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道士不会问理由,因为他知道杀人的计划原本就不是这帮山匪定下的。 他对这一带还算熟悉,这帮山匪虽然时常劫道,可却还没弄出过人命。 因为他们山寨的头头还算是有些背景,只要手下的人闹得不过分,官府也不会太过追究。 大汉并不是这群人真正的首领,他只是山寨头目身边一个急于立功的新宠。 这大汉虽然做事利落,颇得寨主赏识,可他毕竟入伙太晚,油水多的地方早已被其他人分了去,他想立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哪成! 所以大汉就接了个活,他觉得这个活既简单又安全。 他没想到居然会跑出个道士搅事。 他可以供出来是谁雇的他,可他想不出为什么这个道士会问他。 毕竟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个道士会不知道。 大汉能在山寨中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是因为他还算聪明,所以他要想想怎么把事情说得既清楚,又不留痕迹。 “雇我的人……雇我的人就在……” 大汉说着,眼睛却不断地向后瞟。 道士想了一下,便腾空跃起。 这一看,可叫他也尴尬了起来。 “好了好了。” 道士走过去拉起大汉,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俩命也没丢,你这事儿也没办成,我看事情就这么得了吧。” “道爷说得是。” 大汉冲着身后一招手,带着他那一干山匪飞也似的溜了。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时节狐疑地看着道士,他知道那山中定然有事。 “不然我还能拿他们怎样?” 道士笑道,“你们有什么好东西。” “你,你!” 车夫忽地在一旁叫起来。 这也怪不得他叫,这个车夫之前一直吓得头也不敢抬,结果谁料到他一抬头,就看到个让他又惊又气的人。 他惊的是这个救人的道士他认得,他气的是这个就是早上从他车上跑路了的道士。 “嘿嘿。” 道士干笑了两声,“我这早上追他们追得急,一下子忘了你的车钱。” 时节看着这道士只是傻笑,却并没有掏钱的意思。 “他的车钱算我账上好了。” 这道士虽说在耍赖,可也毕竟救了时节一命,而且眼下追杀他的人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来,时节只想尽快上路。 “哟,这位仁兄好阔气,不知如何称呼?” 既然有人替付车钱,道士便赶紧装模作样的客气客气。 “李石头。” 时节不知道这个道士和那群山匪的雇主是否有关系,故而报了个假名。 这个道士方才就只瞧了一眼山林,就将那堆恶徒放走,明摆着是识得那背后的买家。 “是么。” 道士瞅了瞅时节,笑道“我叫道爷。” 时节闻言,奇道“我从没听过哪个道士的名字叫‘道爷’的。” 道士瞧着时节的腰间,道“我也没见过哪个衍生堂的人,名字里会有姓。” 时节顺着道士的目光低头瞧去,正看到自己腰间那块写着“神医”二字的玉佩。 “好吧,我还要赶路,道爷我们就此别过。” 时节没料到这道士居然如此精明,只能急忙道别,坐着马车匆匆离去。 道士站在原地瞧着马车渐渐走远,不由嘀咕道“衍生堂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道士在想着时节。 时节也在想着道士。 时节还在想那道士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原以为自己从慎伢那里跑出来就会暂时安全一阵子,可没想到自己转眼就被一帮山匪给盯上了。 这个山匪究竟是来杀他的,还是他们恰好拦在那里? 时节有些琢磨不透这些山匪的意图,因为他刚刚才被慎伢放出来,没理由一下子就被妖师家的人发现。 按理说,他不应该被任何人发现。 而那个道士又恰好早上在坐这个马车。 “难道他们准备杀的是道士?” 时节觉得这也有可能,毕竟那个大汉从头到尾都没好好看过自己,那人更像是得了个拦车杀人的命令。 只有这样那大汉才会有如此行径既不看人,也不问问对方姓名。 可为什么雇一群武艺平平的山匪来杀道士呢? 时节正思索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肉香味儿。 他撩开车帘一看马车已经进了城。 时节在车上左瞧右看,他倒不是不饿,相反他已经饿坏了,可他现在这幅尊荣只怕进了客栈就会被人当成要饭的赶出来。 他要先弄身衣裳,再找人家掌柜的弄盆水洗洗脸。 “停,停,停。” 时节叫停了车夫,“就这儿吧。” 车夫依言停了车,而后找时节要了双倍的车钱才走。 时节也算是乐得给他双份的钱,毕竟他自打进了城后,心情就好了不少。 他所停之处的店铺,是个好店铺。铺里的货,也都是好货色。卖货的老板,也是个好老板。 所以时节从这儿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新衣裳,也好好的洗漱干净了一番。 这会儿的时节要是再被车夫看到,只怕车夫会不认得他。 他现在,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行头置办好后,当然就是填饱肚子。 慎伢那个老鬼,到最后也没给时节一口饭吃。 所以时节就找了这里最大的酒楼,点了好大一桌子菜。 这里菜色不错,酒也是好酒。 时节的心情亦是大好。 可当他一抬头,就再也无法开心了。 他看见了那个道士。 赶跑了劫匪的道士。 那道士自然也看到了他。 “嘿,石头兄。” 他既然叫时节石头兄,时节也只能去喊他的假名。 可这一喊,时节就觉得自己掉辈儿。 “道爷。” 果然,那道士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石头兄,你也来这边吃饭?” 道士说着,就冲着时节走了过来,在时节张口之前,他就已经坐在了时节身边。 “是,是啊。” 时节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道士的笑容真是令他浑身难受。 “我就知道时节兄是个有心人,你看我救你一命,你不仅替我付了车钱……” 这道士说着,冲小二一挥手,“这儿,添副碗筷。” “你还叫了这么多菜,在这儿等着我。” 道士说着接过小二手里的碗筷,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你看,这么破费,我真是不好意思。” 时节在一旁是哭笑不得,他哪里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而且他也实在是饿,没人能够饿着肚皮和人家讲道理。 所以他只能吃这个亏,不然…… 时节苦笑起来,不然这道士容易把桌上的菜全吃干净! 怎么可能有人吃饭这么快! 这简直不是吃饭,是在抢饭! “吃,吃啊石头兄,别光看着我。” 他心里还算是有时节的,可也仅仅是心里有,这道士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慢下来。 时节只有闷头和他一起吃。 这好好的一顿饭,吃的就像上了战场一样,时节是稍有不慎就会有一道菜从他面前完全消失。 时节也被带动了,他也只有抢,只有抢他才能吃得到! “扶住桌子!” 两人吃得正酣,这道士忽然对时节吼了一句。 时节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俩抢的太急桌子要塌,连忙放下碗筷扶住了桌子。 道士见时节扶住了桌子,运劲一掌拍断了桌子腿。 他将这半截桌子腿猛地一甩,甩向了门口的屋檐。 一个黑衣人闷哼一声从屋檐摔落,看了时节他们一眼转身就跑了。 时节惊呆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奇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要杀你?” 道士拿起碗筷,接着吃了起来。 “我有什么好杀的,他们怕不是在追杀你。” 时节看着道士那副吃相,冷哼一声。 “也有可能。” 道士点点头,“石头兄,吃呀。” 时节看看自己扶着桌子的双手,无奈道“你看我怎么吃?” “对对对,你要扶桌子,石头兄辛苦辛苦。” “你快吃,吃完赶紧带着那帮杀手离我远点。” “这话就不对了。” 道士放下碗筷,对时节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万一那帮人是来杀你的,我走了你可怎么办,不行,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时节瞧着道士,心里也在打鼓。 他也没法子确定那帮人是不是冲自己来的,有这个道士在倒是方便不少。 “石头兄吃,我帮你扶住桌子。” 道士拿起旁边的一个木凳,用力一折,垫在另一个凳子上正好能支起桌子。 时节低头一看,感觉自己要被气炸。 这桌上哪还有菜! “结账结账!” 时节赶紧结了账就走,他一秒钟也不想和这个道士待在一起。 “别啊石头兄,你自己走危险,等等我。” 这道士就开始一路跟着时节。 时节去东,他绝不走西。时节去北,他绝不往南。 他一边走,还一边和时节说他见过的各种被暗杀的人,惨死之状被他形容的是惟妙惟肖,说的时节脊背发凉。 “好了好了!” 时节真的拗不过他,一踏进客栈时节就决定答应他。 不然,他肯定没法睡个好觉。 “这就对了嘛,我当保镖没错的。” 时节也就任他说,他真是懒得理这个道士。 “老板,一间房。” “哎哎哎。” 道士拉了一把时节。 “干什么?” 时节看着道士,他不晓得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 “雇一个道士当保镖,只要包吃住就可以了。” 时节看着他,猛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盯住道士。 老板被吓了一跳。 “两间!” 时节一抬手,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道士低头一看,时节方才手下正好是两间房钱。 他也喜滋滋的跟着上楼去了。 直到进了屋,时节才真正算是清净了下来。 他终于摆脱了那个道士。 可他却无法摆脱烛夜。 当他真正静下来时,就又能感受到那股恐惧。 他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明明外面天光大亮,他却不住地冒冷汗。 就算是盖上被子也没有变暖。 他想躺在床上休息,可却不敢闭眼。 他闭上眼睛又能看到什么呢?他只能看到烛夜的尸体,和那堆亮丽的羽毛。 那些羽毛都闪耀着诱人的光芒,每一片都充满了不同的色彩,可它们每一片上,都有血污! 这些带着血污的羽毛,已快将时节淹没。 他不得不睁开眼。 闭眼使他害怕,这空荡荡的房屋他也怕得不行。 他甚至在想烛夜的尸体是不是就有这间屋子那么大?到了晚上烛夜那充满了光亮的羽毛是不是会将这屋子照的犹如白昼? 他越想,就越觉得烛夜在这间屋子里。 不仅是这间屋子,就连窗户外,也可能是烛夜的头。 烛夜的鬼魂会不会就正躲在窗外悄悄地望着他? “无支祁!” 时节忍不住要喊无支祁,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无支祁!” 可无支祁并没有回应他,这指环冰凉,不像是个活物。 烛夜也不再是个活物了。 时节又忍不住开始想烛夜。 他想去关上窗子,可是又不敢下床。 万一他一站起来,烛夜就在他身后怎么办?万一他去关窗子,烛夜在背后将他推下去了怎么办? 他知道这些都不看可能发生,烛夜的魂魄已被慎伢打散。 可他身上还是有一缕烛夜魂魄的,那剩下的魂魄会不会为此找上门来? 时节又忍不住盯着门看,烛夜此时若是推门进来,他还来得及躲起来吗? 他要躲在哪里才不会被发现? 烛夜! 时节的脑子里充满了他。 他感觉这间屋子里也充满了他。 他不能在这儿待了。 时节撞开门跑了出去。 道士看见时节的时候很吃惊。 他刚刚听到隔壁有撞门的声音,还未等他走过去看,自己的门就差点没被时节捶爆。 “石头兄,怎么啦?” 他觉得时节简直像见了鬼一样,可当他仔细去辨认时,却发觉时节身上确实有一些味道,是一股他追踪了很久的味道。 “我要睡这儿。” “哦,那我去隔壁。” 道士开始收拾东西。 “你不准走。” “啊?” 这次道士傻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二十九章 “我说你不准走。” “不走?那我睡哪?” “睡哪随你,你别走就是了。” 时节现在很怕,他想尽量装作镇定的模样,可他的声音还是在发抖。 他知道自己眼下无法一个人入眠,他需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他现在身边只有道士,所以他只能叫道士来做这件事。 “你……” 道士想说些什么,可却欲言又止。 因为时节实在是累极了,他跑过来倒在床上,就没了声音。 道士只好坐在桌边看着他,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人如此疲倦又恐慌。 他想时节一定是经历了很可怕的事。 比如,水鬼。 道士追了水鬼很久,近来有一批水鬼闹得格外凶。它们不是凶残,而是诡异。 最开始他是发觉沾州城附近的小村子有人不对劲,那明明是一村子大活人,结果却有很重的怨气。 可他们除去怨气以外,哪里都和正常人一样,他们的气息和活人一样,外貌也完全一样。 而且也没什么外来人口,他们互相之间全都认识。 道士在那打听了很久,才发现这村子里有一些人不大对头。 这些人常常会忘事,会忘记他们答应过别人的事。而且不仅是忘事,他们还好像是从某天起就失忆了一般。 他们记得一些很平常的事情,比如自己是谁,家在哪里,平时做什么,爱吃什么菜,自己的妻子是谁之类的。 但他们又会忘记很多,比如不记得自己有饭后抽烟的习惯,也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妻子最近会休工两天,他们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的工钱是怎样计算的。 起初道士只是觉得奇怪,可后来他有一天忍不住用柴刀割伤了一个人,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看起来老实的柴夫,竟然因为被柴刀划出个伤口就化为了一滩血水。 那是一滩正真的血水,除了骨头以外,这个柴夫居然连内脏和筋肉都没有,他甚至没有皮。 当那个柴夫倒下后,地上就只有骨头和血水,如果去了这些骨头,就没有人能看出倒下的是一个人,它更像是宰杀牲畜后泼出去的水。 道士开始糊涂起来,这水鬼连皮都没有,是如何化为人形的? 所以他连夜跑去附近村子的客栈里叫了辆马车,他要去附近的山林看看是否有更多水鬼的踪迹。 可惜他并未查到更多,即便是他老老实实的坐了马车那帮水鬼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他。 当他赶到山林时,那山头的水鬼早已变成了干涸的血迹,似乎是它们提前将自己烤干了。 而后他就在赶去下个山头的路上碰见了这个李石头,山匪杀人本就来与他毫无干系,可偏偏这个李石头身上不仅有水鬼的气息,还有一股灼热的妖气。 所以他决定要跟着这个人,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不过眼下看来,这人倒好像是个无意间碰到了水鬼的倒霉蛋儿,除了被吓破胆,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如果这李石头真的没什么特别,那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衍生堂的少主失踪,整个衍生堂的人都已被派出去寻找少主,怎么这个李石头却出现在这附近的山头呢? 而且这人,不像是在找他们家少主,更像是急着回家。 他着急回家,花钱又大手大脚,身上的衣物又不是寻常伙计能穿得起的,这人简直像个…… 像个什么家族的大少爷! 难不成这就是衍生堂的少主时节? 道士来了兴致,他打开桌上的壶盖,用手指沾起茶水在桌子上写画起来。 卜算之术他一向拿手,他总是能通过这些神奇的卦象来找出些事情的关键。 时节这个人实在有意思,道士渐渐沉迷在了这些神奇的卦象中。 待到次日清晨,时节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正好就看到了道士对着桌子发呆。 “你在做什么?” 时节忍不住出声询问。 “嗯?你醒了?” 道士抬手用袖子一擦,那用茶水卜算出的各种卦象便消失一空了。 时节瞧着桌上的蜡烛,奇道“你一宿未睡?” 那道士摆了摆手,“觉又不需要天天睡。” “你冲着桌子发了一宿呆?” 时节坐了起来,却只看到了空如白纸的桌面。 他想着这桌上方才定然有些什么东西,但道士在起身的时候顺手给擦掉了。 “我不瞅着这张桌子,难不成一宿都瞅着你?” 道士冲时节挥挥手,道“快,肚子都要饿扁了。” 这道士果然有问题。 时节走过桌子时看见了还未盖上的茶壶,他不禁在心中纳闷道“这道士用茶水做什么了?” 客栈一片热闹,来吃饭的人显然不少。 时节与道士找了个清闲的位置落座,可坐下后时节却忍不住担心起来。 “这次要是还有人来,你可别再折桌子腿了。” “好好好。” 道士满口答应。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客栈,时节并未等上多久,菜很快就上全了。 菜一上全,时节和道士之间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饭桌上有战争,饭桌外也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他们。 这人不光盯着他们,他还慢慢走进了客栈。 时节与道士还在争抢饭桌上的美食,他们此刻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正在缓缓靠近。 这个人还在继续走,他的脚步稳健又悄无声息。 这是个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人,就连这客栈里最眼尖的店小二也没发觉自家店里来了这样一位客人。 他就这样走到了时节的身后。 “站起来。” 道士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什么?” 时节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时节愣神的这一瞬间,道士一脚踢飞了时节屁股下面的凳子。 “哎哟——” 最先落地的是那名神秘的杀手,但先叫出声的却是时节。 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蹲儿。 “你干什么!” 时节简直是怒火中烧。 “自己看。” 道士一抬下巴,示意时节向后看。 时节的身后,自然就是那名杀手。 那杀手在抽刀运劲时被道士一飞凳给打散了气,眼下正挣扎着爬起。 道士最喜欢这一手,他喜欢等人运劲时出手,因为聚起的气力一旦被打散就会震伤运气之人,这是个事半功倍的法子。 他出手的速度够快,这一招是屡试不爽。 那杀手也意识到了眼前的道士是个行家。 照常理来讲道士是不能插手凡间俗事的,他们只能对妖怪下手,三祖山明令禁止了道士下山后在凡间弄出人命。 可这道士竟然在这里阻止他杀人,杀手觉得自己这次的目标一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可以再去攻击自己的目标,他也可以试探这个道士的底线在哪里。 可他却不敢这样做,道士虽然不能直接打死他,可却有法子废去他这一身功夫。 所以他站起身后,就退了出去。 时节眼瞧着刺杀自己的人从门口走了出去,不禁觉得可惜。 “你没法子捉住他问问?” “捉住他的法子倒是不少,可客栈里这么多人都看见我动手了,只要他一失踪但当地的官员就会找上三祖山。” 道士也觉得憋气,不满道“现在这世上最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人,就是我了。” “可你只捉他一会儿,问完就放走,也不算是失踪吧。” “你当他们这些杀手没有对付道士的法子?只要我敢追出门去,这小子就会立马把自己藏起来并给同伙报信,这样不出两日三祖山就会把这附近的道士都召回去审问。” 时节想了想问道“那他如果现在就藏起来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叫回去了?” “我敢出手就说明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他就是傻子也能想到你是衍生堂的人,这凡人里还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刺杀衍生堂少主。” “胡说!” 时节腾地站了起来,“谁说我是衍生堂少主!” 道士看了时节一眼,笑道“好好好,你不是。” 时节开始慌了,他没料到这个道士仅过了一夜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他甚至不知道这道士是早已知道他的身份才跟着他,还是昨晚自己才被道士识破。 他一心慌,就会想一个人静静。 “唉,别走。” 道士却反手抓住了他。 “低头!” 道士轻呼出声。 时节经过这两次的遭遇,早已被道士训练出来了,他一听见道士的话就立即低下了头。 道士趁着这时立即将另一旁的凳子抡了出去。 这凳子出去就正中一人的脑门。 头部受创,这人立即就骂了起来。 可他这一张嘴,整个客栈的人就都惊呆了。 他说的话倒没什么问题,就是他这张脸不大好。 他脸上的毛有点多。 “喝!猴子精!” 这帮客人们喊了起来,吵得道士头大。 “快走!” 道士拉着时节赶紧逃了出去。 道士也开始吃不准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了,毕竟昨日林子里的人,是不可能雇妖怪杀人的。 “那猴子也是来杀人的?” “可能是吧。” 道士选中了一条小路,拽着时节走了进去。 “你们道士不是都有剑吗,你的剑呢?” “我的剑?” 道士似乎一下呆住了,“我没有剑,我一直找不到称手的剑,所以从来都不带。” “那你用什么降妖?” 时节还真是头次听说道士不带剑。 “你已经看到了,手边有什么我就用什么。” 道士不提起这茬还好,他一提起来时节就觉得头大。 时节觉得这要是那天被逼急了,这道士抬手就能把他也丢出去。 眼下道士可没时间去琢磨时节在想什么,既然他身边的这个人是衍生堂少主,那么他就不能再像开玩笑一样的跟着蹭吃蹭喝了。 他要想办法把时节安全送到衍生堂。 道士心里自然知道这事有多难办到。 越是临近时节的成人大典,他们的处境就会越危险。 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摘了这小子的脑袋。 虽然祖霍这个衍生堂的家主一直在努力调节三祖山与妖师家的关系,只可惜他却不能明白这两家之间会有一场不得不打得战争。 只要这战争还未打响,衍生堂就不会好过! “走,跟我上去。” 道士抓着时节直窜上墙,时节被他从窗户丢进屋来。 “今天一定不要出屋,也不要开窗!” 他们又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时节不晓得道士为什么要绕路从窗子进来。 听道士的口气今天将会有很大的危机,可这家伙却把他带回了原点。 “有这么多杀手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和我继续赶路?” 道士没有回答。 时节只有等待。 他们从清晨等到了正午,又从正午等到了傍晚。 傍晚,忽然有人敲门。 “谁?” 道士对着门口问道。 “爷,我是这儿的伙计。” “你什么事?” “到晚饭点了,爷您是下楼吃还是我端过来?” “我不饿,不必准备了。” “饭都已经备好了,爷您多少吃一些?” “不需要。” “您真不要?” “不要。” “那……” 门外的小二忽然没了声音。 “呵呵呵。”有人笑出了声,可那并不是小二的声音,“那就做个饿死鬼吧!” 随着一声爆喝屋子的门在顷刻间被撞开,一股强风扑打进屋,道士见状拽来被子挡在身前。 这本是一床普通的被子,可随着道士口中念叨几句,这被子就倏地变大,直接飞起罩住了门口。 “哼,你替我挡住了门口,是要我瓮中捉鳖吗?” 原来本在门口的人早已随着风进了屋里。 “不,是怕你跑掉。” 道士伸手折下一截凳子腿,护在时节身前。 来人看着道士手中的木块,轻蔑地笑了起来,“你是三祖山的学徒吗,连柄剑都没有。” 道士攥着木块,笑道“你如果是个识货的妖怪,就该知道三祖山上不用剑的道士只有一个。” 那妖怪闻言,脸色果然变了。 道士指向门口,道“现在要是想走还来得及。我想你已经知道自己今晚没法得手了吧。” “你在这里确实棘手。” 妖怪看着道士,笑道“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呢?” “他到家后,我自然会离开。” 妖怪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怒道“看来这事儿你是管定了?” “管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三十章 道士猛一顿足,人已经如离弦之剑般飞了出去! 那妖怪见他来势凶猛,只好一转身化成了一团旋风。 这风将道士罩在其中,又卷起屋内的桌椅向床上砸去。 他只是来杀时节的,并是不来打道士。 道士不好对付,可手无寸铁的凡人却很容易受伤。 这些桌椅被卷碎后只要轻轻一掷,就能戳穿凡人的喉咙。 时节眼睁睁看着一堆碎木头飞向自己。 他已无处可躲。 “你!” 碎木突然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 是妖怪在呼喊。 时节望去,只见那妖怪的旋风中心有一个奇亮无比的法阵,那法阵只有巴掌大,可却卷出了一股势头不弱的旋风。 这股阵法唤出的小旋风正试探着向妖风的边缘卷去。 妖怪吃了一惊,它若被这道风撞上,最轻也要被撕出一道口子。 所以它以最快的速度撤了妖风,化作人形。 道士正等着这这一幕。 这妖怪刚变回人形,还未来得及离道士远一些。 道士举起手中木块就刺了出去。 他从不用剑,不代表他不会用剑。 他的剑法不仅好极了,而且他手里无论拿的是什么,都会变成剑。 妖怪被这一刺,刺穿了胸口。 滴滴答答的血落在地板上,妖怪看着自己的血洒落在地。 他输了。 他还未真正发挥出威力,就已被这道士刺伤。 他输了吗? 不,他没有。 他还没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力量。 “你们两个,今天都别想跑。” 狂风起,客栈在这狂风下化为了一地残骸。 道士飞身拽起门口的被子,用其将自己和时节罩住才得以平安。 妖怪不会再如此大意了,它呼啸着向时节和道士冲去,所过之处卷起尘土无数。 饶是道士有再多的手段也无法使出,这风太过猛烈,他已睁不开眼。 况且他睁开眼又能怎样? 在这漫天的沙尘里他又能看得清什么? 狂风袭来,时节躲在道士身后浑身颤抖。 狂风卷了过去,从他们身上卷了过去。 妖怪想大笑,可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身后一个人都没有,方才还在那的道士和时节已经双双不见。 “我最讨厌你们这帮动不动就一阵妖风卷过来的妖怪了。” 道士不知何时已经躲开,手里正拿着之前那床绣着大花的棉被。 “说实话,我也很讨厌绣着大花的棉被。” 道士一扬手,那棉被就悬在天上。 道士再一挥手,棉被就变得巨大无比,直接将那狂风罩在其中。 时节看着道士不住搓手,那棉被随着他的动作越变越小,直到变成了正常被子的模样。 “你抓住风了?” 时节走过去,瞧见棉被里有东西在动。 “妖怪都是兽类变的,怎么可能是风。” 道士走过来,将棉被掀开,里面一只模样奇怪的鸟看见他炸起了毛。 “这个什么玩意?” 时节忍不住想去摸摸。 “一种能招来狂风的妖怪,原形像……一种什么鸟。” 道士将妖怪拿了出来,看着它对自己不停扑腾。 “什么鸟?” 时节追问道。 “不记得了。” 道士摇摇头,把这鸟揣进了他随身带的一个布袋里。 “不记得?” “我记鸟干什么,看见了会抓就行呗。” 道士满不乐意地收紧口袋,挂在腰间,“本来在屋里设好了阵法,来一个杀一个,这回好了,楼都塌了。” 时节看着满地尘土感到奇怪,“咦,这客栈竟然没别人了?” 道士白了他一眼,道“上午才闹过妖精,谁还会来住?” “那老板和伙计呢?” “我把这儿买下来,又给他们每人一些银子,将他们打发走了。” “你这么有钱?” 时节惊讶看着眼前的这个道士,他还以为这家伙只会蹭吃蹭喝。 这道士闻言嘿嘿一笑,“我看你有好多银票,反正你也用不完……” “什么?” 时节伸手向怀中一掏,掏了个空。 “反正你也用不完,我就帮你用了。” 这不仅是个烦人的道士,还是个恼人的贼。 时节怒道“钱也花光了,客栈也被毁了,我看你眼下去哪里住。” 道士挠了挠头,笑道“我这人也不挑,雇主住哪我就跟着住哪。” 时节道“你既然抓到妖怪了,就把它拿出来审问下它到底要杀谁。” 道士却摇摇头,道“不用问,不用问,肯定是来抓你的。” 时节道“我早就觉得你小子心里有鬼,之前的刺客被你吓跑了无处查问,如今妖怪在你手里你还在推三阻四。” 时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道士的衣领。 “说!昨日那山林里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道士一下子被时节问蒙住了,他没料到时节会这么大反应。 道士连忙道“我不认识那帮人,你快松手。” 时节正在气头上,哪里肯放过他,“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放手的!” “你身后有妖怪!” 道士忍不住吼出声来。 时节向身后望去,他身后站着一年轻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个颇有家底的读书人。 “时节少爷好。” 妖怪开口打了声招呼,还蛮有礼貌。 时节松开道士的衣领,对这年轻人纳闷道“你是妖怪?” “是的。” 这年轻人将手中折扇哗地一下打开,点了点头。 “你也是来杀我的?” 时节说着,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时节少爷说笑了,我只是个小妖打不过您这位帮手的。” 妖怪指着道士,又道“我只是来请道长放了手中那只妖怪的。” 道士瞅瞅妖怪,又瞅瞅自己腰间的袋子,道“呸,你可知道我这袋子叫什么?” 妖怪道“愿闻其详。” 道士笑道“我这叫‘有进无出袋’,进了这袋子的妖怪,绝没有放出去的道理!” 妖怪也不恼,只是笑道“那我就要说些道长不爱听的话了。” 道士闻言也笑了起来,他好端端的一个道士,还能让妖怪骂死了不成? “你说,道爷我听着。” 妖怪点点头,笑道“好,我就说三句。” “这第一句我要说的是,你这袋子不应该叫‘有进无出’而是应该叫‘招财进宝’,因为进了你这个袋子的妖怪,多半都被你卖给妖师换成了银子。” “第二句我要训斥我的幼弟,这孩子实在是太天真了,竟然想从道士手里赚钱。这不,前脚得了道士的令去杀人,后脚就被道士派的人给收了去,钱没赚到,自己也搭了进去,真是愚蠢透顶。” “第三句我要对时节少爷说,时节少爷您这帮手雇的是太好了,用道士打道士,实在是厉害的一手。只可惜,如果这群道士不是勾结在一起,我今晚指定会有好戏看。” 这妖怪的三句话说完,道士已经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一句话都不该叫它说! 时节此时瞧向道士的神色已经变了,他想不到三祖山为了拉拢他居然使出了如此手段,不仅一边派人杀他,还派了人来保护他以博得他对道士的好感。 时节道“那日遇见山匪,你跃起后在林中看的是道士?” 道士没有回答。 现在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那妖怪将真真假假的话掺杂在了一起,道士是承认也不对,不承认也不行。 既然无法说清,那他就只有打! 道士猛地将他这握得生疼的拳头挥了出去! 在这一拳挥出的瞬间,他由拳变掌,正切在时节的颈后。 时节吃中这一下,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道士急忙扶住了昏倒的时节,对那妖怪恶狠狠道“是谁派你来的!” 妖怪拍了拍手,道“不愧是齐礼的高徒,做事就是果断。我原本想激这衍生堂的少主离开你,好营造机会再叫人追击他,却没料到你会有这么一手。” 妖怪眯起眼睛,道“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话音刚落,这妖怪就化作一团云雾渐渐散去。 道士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了破空之声。 他此时正一手抓着时节,无法躲闪。无奈之下他只好转过身去,硬吃了妖怪这临走一击。 “他果然是来灭口的。” 道士闷哼一声,背部有血渗出。 他早已看出这妖怪并不是来讨同类的,因为它说的话不仅不能救回他的同类,甚至会要了那小妖的命! 故而道士在那时就发觉了妖怪的企图,它想激走时节然后再假装与自己打斗,这样在打斗时,那妖怪就会趁机击碎他的袋子,将里面的小妖杀死。 这样它不仅能够杀妖灭口,还可以让时节脱离自己的保护。 可时节昏倒后,这妖怪也大可以试着打上一架,为什么它却忽地跑了? 道士有些想不通。 眼下那帮人不仅没杀成时节,也没杀掉这只小妖。 这只袋子里的小妖一定知道很多事。 道士本想在这里和时节耗上几日,就这样陪着时节慢慢赶回衍生堂的。这样坐着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他就可以查到更多的消息,幸运的话他还可以查明设计这些事的人究竟是谁。 可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了。 道士一把背起时节,他现在要先将时节送回家,再找个僻静之地审问小妖。 此地已不能久留。 他腾身而起越上屋顶,拔足狂奔。 道士带着时节御空而行,从沾州到衍生堂,只消一夜。 他本不该这样做,尤其是眼下,他还负了伤,伤口还在流血。 不借助法器的御空飞行是一件机耗元气的事,受了伤后就更消耗元气。 可他现在却不能用法器,他的大葫芦虽说是坐得下两个人,可那东西飞在空中太过显眼。 无论是葫芦本身,还是葫芦所散发出的法术气息,都会使附近的妖怪觉察到他。 他要想悄悄将时节送回家,就只能消耗自己的元气。 道士知道自己现在很容易被袭。 妖怪也知道。 就在道士飞了许久,准备找地方落脚换气时,一股大力将他扯向了地面。 他还未慌,临近地面时他一手猛拍地面,身子凌空跃起,硬是站住了脚。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书生模样的妖怪正站在道士面前。 它不是一个人,它身边还有两人。 说是两人并不准确,它们身上也有妖气。 是妖。 它们早已算准了道士行至此处便会力竭。 齐礼的徒弟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如果他不受伤,元气也未消耗,仅凭三个妖怪是留不住他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受了伤,还耗损了许多元气。 而且,他还要保护一人一妖。 “原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呢。” 和妖怪说话间,道士已放下了时节和腰间的袋子。 妖怪瞧着道士,笑道“你若是把他们交给我,我就不难为你。” 道士摇了摇头,道“你们自以为是在这儿等到了我,可实际上却是我等到了你们。” 妖怪道“事已至此,你还要在嘴上逞能。” “不。”道士摇了摇头,“你若是真的了解我,就该在城里动手,那里凡人众多,我出手必然会有所顾忌。” “可现在,荒山野岭,我就不需要考虑什么了。” 道士啐了口水于掌心,然后他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 那泥土顷刻间便像活了一般,在道士的两手间不断变幻形状。 书生模样的妖怪未动,动的是他身边那两只。 他左侧的妖怪是一只千足怪虫,一张嘴就吐出一股有毒的黑雾。 右侧的妖怪遁入地底,只能看到一个土包在像道士快速移动。 道士将手头的泥团甩了出去,泥团一出手就化作一个巨人,这巨人用力一吸便将那怪虫的毒气全部吸净。 而后泥土巨人便低头,正对着道士脚下。 另一只妖怪破土而出,想要抓住道士的脚。 可巨人此时却张嘴一呼,将口中毒气全部吹进了妖怪的地洞。 道士蹲下身,紧忙袖子一挥,将那地洞入口埋住。 末了,道士笑道“你同伴的毒气可还新鲜?” 只见那地上的土包飞速移动,想要绕道道士身后,可道士的泥人眼疾手快,一拳正打在了土包之上。 那妖怪吃痛,从土中跃起,落回了它的同伴身边。 道士趁机在掌中汇聚起另一股沙尘,尘土在他掌中打旋,逐渐汇成一个不停有狂风涌动的小球。 他猛地一拍双掌,掌中尘土登时冲天而起,化为漫天黄沙,直迷人眼。 可那遁地的妖怪并不怕风沙扑面。 此时,道士看不见妖怪。 妖怪,却看得见道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周山往事》正文 第三十一章 那遁地的妖怪觉得道士很蠢,这种封住对方视线也封住了自己视线的招数,都很蠢。 这阵风沙蠢,那个泥人蠢,道士更蠢! 它笑道士竟然没瞧出它的原形,如果道士瞧出了他的原形就一定会知道它最喜欢土,也最喜欢泥。 它又遁入了地下。 道士还站在原地没动,它要冲过去制住他的泥人,再活活勒死他。 当它从地下飞出时,道士还是没动。 泥人动了,所以它就冲向了泥人。 它要让道士临死前看到他没有胜算! 它扎进了泥人的身体里,奋力吸收着泥人的力量。 它是一棵枯树的根茎,树虽死了,可它却还活着。 即便是在旱灾中它也从土地中吸收到了那么多的力量,可它没有把这些能量给树,它把这些养分统统据为己有,它越来越强,最后还反而去吸收树的力量。 树死了,可它却修成了妖。 所以它当然喜爱泥土,泥土是它力量的源泉。 这道士居然捏个泥人来攻击它,真是可笑! 的确有人笑了。 是道士在笑。 泥人的内部并不是泥,而是泽。 那里面虽然有水,可却也有毒气、毒液。 有些毒气连植物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它是个连怪虫毒雾都怕的植物。 沼泽在不停地吞噬它,它挣扎着将自己疯狂生长,它生长出自己的十倍、百倍,它将自己延伸到了泥人之外。 可都是徒劳的,那有毒的液体已被它吸进了身体,它只有被这毒素缓缓夺去生命。 这道士早已看出了它的原形,也一过招就发现了它的弱点。 可它却自己撞进了陷阱里。 它觉得自己好蠢。 真的好蠢。 道士此刻动了。 他走到泥人身边,对妖怪小声道“我没带毒药,这毒是刚刚虫妖的毒雾所化,下辈子你要记得,别和自己的克星当朋友,不然你的敌人会觉得很方便。” 那些根茎又伸展了一下,然后,就化为了一堆枯木。 风沙顿停,众人眼前一片清明。 方才道士没动,那书生模样的妖怪也没动。 它不喜欢被风沙弄脏衣服。 妖怪道“早就听闻你杀妖手段残忍无比,今日一见,果真是叫人胆寒。” 道士回道“我有时喜欢看妖怪死在自己的能耐上,就像这根茎小妖,食土汲水本是它的长处,在这种地方动手脚,它很难防范。” 书生模样的妖怪点点头,颇为受教,“我听你们凡人有句名言,叫‘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看来就是眼下这般。” 道士笑道“多听名言,总是不错的。” 书生模样的妖怪在这里和道士聊起了天。 可那怪虫哪里去了? 怪虫早已遁入了地下。 能遁地的妖怪有很多,虫子自然也能。 外面风沙漫天虫妖也有办法视物,可当它有更方便的法子时,它就会选择后者。 虫妖大多对血肉极其敏感,那道士背部有伤,正好流了不少的血。 但它这回却不是冲着道士去的。 它还记得此行最重要的任务杀掉被捉住的小妖和衍生堂少主时节。 时节的位置并不难找,因为在这之前道士背着他跑了很远,他的衣服上早已沾染上了血迹。 而装妖怪的袋子,就在时节身边。 无论是人还是妖,对于虫妖来说都唾手可得! 它破土而出! 时节和袋子就在它的面前。 道士听到身后的响动才反应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 虫妖速度之快,一对铁颚直接夹向了时节。 它已经接触到了凡人柔软的。 稚嫩、柔软、不堪一击。 可它却被一股金光笼罩住了。 在这个凡人身上,有一个用血画成的法阵。 这个法阵射出一道金光,将虫妖定在了原地。 “道士打不过妖怪时,常常会以血祭剑,这东西明摆着是给道士强增功力的,你怎么敢去吃呢。” 道士摇着头,从泥人身上折下一截枯枝,朝着怪虫丢了过去。 枯枝金光一闪,直没入了虫妖的身体里。 虫妖被定住无法行动,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流尽,直至自己成了一具空壳。 道士转过身,笑道“就剩咱俩了,你也该出手了吧。” 书生模样的妖怪亦是笑道“不必了,你的厉害我已经领教到了。” 妖怪说着又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不见。 道士见它已走,便忽地跪倒在地。 他在咳。 不住地咳。 他跪在地上咳得自己几乎直不起腰来。 四下寂静无人,只有道士的咳嗽声回荡在山中。 半晌,道士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圈,发觉四周果然没人,不禁怒道“竟然真的走了,亏我在这儿装了半天负伤,咳得道爷我肺子都要喷出来了。” 他发着牢骚拿起袋子,又将时节背好。 然后他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次日,时节一大早就醒来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家里。 他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 时节坐了起来,他看到衣服上全是血,可除了脖子痛以外,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不是他的血。 他记得昨天晚上自己被人打晕了,妖怪那时离他很远,打晕他的人应该是道士。 道士。 他记起来了,三祖山派杀手和妖怪追杀他,然后又找了个道士保护他。 他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他要出屋问问家里人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觉得多半是道士赶跑了妖怪,把他送回来的。 他拿起外套,就发觉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他的外套上有血,还有一个用血画出的奇怪图案。只有道士才会随手乱画这些鬼画符,这也就是说他身上的血是道士的。 受伤的居然是道士,时节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担心。毕竟道士也是人,妖怪和人比,时节还是比较喜欢人的。 但是这道士受了伤,又是谁把他送回来的? 时节穿上外套走出了屋子。 他一出去就被家里的伙计瞧见了,伙计拼了命地呼喊,把他的父母都喊过来了。 时节看见父亲不禁胆怯起来,他不知道要如何向父亲解释这些事,毕竟他原本只是去三祖山送趟药,结果却把自己弄失踪了。 虽然错并不在他,可是他却害怕父亲会责骂他。 时节甚至已经能想象得出父亲会怎么训斥他,父亲一定会说他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一出去就会惹事。 想到这里他就不敢再抬头去看父亲的脸。 “时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祖霍将手搭在儿子肩头低声询问,他发现儿子一见到自己就会变得怯懦。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但却怕他怕得要死。 时节没料到父亲的第一句话会是关心他,他的心里不禁泛起暖意。 可他最后还是低着头,小声道“我很好,没有受伤。” 祖霍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儿子果然很怕他,就连接受自己的关心,都要小心翼翼。 时节偷偷抬起头想看看父亲的脸色,结果他一抬头就发现了父亲在皱眉。 祖霍是个面相威严的人,要管好这样大的家族不是件容易事,他原本是个好脾气的人,可自打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他就不得不变得严肃起来。 衍生堂上上下下都对他的严肃感到畏惧,就连他的儿子也不例外。 所以时节一看到他父亲皱眉,就开始心跳如鼓。 他开始在心底不住地责怪自己,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接下了去三祖山打探消息的任务,如果他能等到成人大典结束,那敖克就不会把他带去妖师家,这样一来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祖霍看见儿子刚抬起头又立马低下的样子,他就知道时节一定又在责怪他自己了。 “没受伤就好。”祖霍拍了拍时节的肩膀,“你先好好休息,这几日的事等休养好了再谈。” 祖霍说着转过身,对身旁的妻子道“花娘,你在这儿陪陪时节,我……我还有事。” 祖霍很想留下来陪着儿子,他知道时节这一趟出去已吃了不少苦,可越是他的儿子出了事,他就越不能在这里过多停留,他要去查清到底是谁抓走了时节。 “父亲,昨日,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 时节见父亲要走,急忙出声询问。 祖霍却面露难色,道“昨夜有人敲响书房的门,待我开门去看时,只有你一个人躺在门口。” 时节疑惑道“没人瞧见来人是谁?” 祖霍道“没人。” 时节知道事情很严重。 衍生堂并不是个无人把守的地方,这里不仅有他们家的人,就连妖师家和三祖山也派了许多人来留守。 家里既有道士,又有妖师,怎么会被人直接闯进了家主的书房。 这人不仅闯了进来,还没有被人发现。 时节看着自己这一身血渍,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个道士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好好休息吧。” 祖霍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他不是个擅于表达的人,对于他来说这样的话语就已能表示关心。 “快去给少爷拿件换洗的衣服来。” 花娘是个心细的母亲,她知道时节既然从屋里出来了就一定不会回去乖乖躺着,可他这一身衣服,实在不应当继续穿着。 “不用了娘,你们忙去吧,我自己来弄” 时节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花落在房里吗?我给她带了好东西。” “花落当然在房里,这天儿还未转暖,你去的时候小心些,别将寒气带进去。” 花娘不舍地望着儿子,这几日时节的失踪叫她很是担心,好不容易儿子回来,可他却又不需要自己的陪伴。 她的时节长大了,可为什么男孩子的成长总伴随着疏远? 他已不会再将心事说与自己听,他已学会将所有的事埋在心底。 花娘还是离开了,尽管她还很想待在儿子身边。 时节瞧着母亲离开,总算是松了口气。 齐礼给他的防身事物决不能被家里人看见,他必须偷偷将妖珠取出。 取出妖珠,换好衣服,时节便神清气爽地跑去找花落。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让时节忘记所有的烦恼,那这人一定是花落。 花落所住的地方不大,但是却格外的干净整洁。 这可能是因为她常年卧病在床,所以下人们打扫起来也格外的用心。 时节一迈进门就看到了花落。 花落正倚在床上看书。 她幼年时就中了毒,病痛缠身使得她不能像普通人那样长时间呆在外面。 所以她只有看书解闷。 一个人总是闭门看书,就难免会寂寞。尤其是最近时节不在,花落就更觉得日子难熬。 她身边的同龄人就只有时节和几个下人,下人们整日待在她身边,也说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来,所以她们经常聊着聊着就没了话题。 而时节不同,时节总是去外面疯跑,还认识道士和妖师,他总能给花落讲各种新奇又有趣的故事。 所以时节每次出去,花落就盼着他赶快回来。 她盼着时节能装满一肚子好玩的故事回来。 “花落。”时节看到花落,就兴奋道“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时节献宝似的掏出了一颗金晃晃的珠子。 花落看着它,问道“这是什么宝珠?” 时节笑道“妖珠,季乌的妖珠。” 花落听时节说过有关妖珠的事,她知道这是妖类久经修炼后在体内凝结出的珠子。她也知道这东西对凡人而言没什么用处,就是道士和妖师也从不会取出此物。 所以她不明白时节为什么会突然拿出这个东西。 花落疑惑道“为什么要给我一颗妖珠?” 时节笑道“齐道长说这个妖珠你带在身上可以延缓妖毒发作。” 时节说着那出了一个香囊似的小布袋,他将妖珠放进去,又把布袋系在了花落身上。 “我听说齐道长杀了一个五百年的妖怪,就是这个季乌吗?” 花落虽然一直躺在屋中,但对外面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 时节道“对就是这个季乌。” 花落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抓着时节的手道“哥,快些给我讲讲,齐道长是怎么杀这只妖怪的?” “好好好。” 时节坐在花落床边,给她讲起了齐礼降妖的故事。 这兄妹两人就这么一个讲一个听,一直说到了傍晚。 时节这几日遇事甚多,再加上舟车劳顿,吃了晚饭后就觉得浑身疲倦,他从花落那里出来后就直奔房间闷头大睡。 这一晚,他入觉极快,又睡得香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