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皇兄貌美》 正文 1.出宫习武 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毫无疑问。 娘在我七岁时病逝的,她一生抑郁寡欢,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没笑过,我想,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吧,所以也不怎么难过。 跟我最亲近的是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奶娘,她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我,在我心里,她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直到九岁那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她抱着我躺在床上,盖着不怎么暖和的棉被,那让我安心的暖慢慢冷下去。 奶娘过世后,我出宫拜师学武。 父皇有十五个子女,我最小,所以我有十四个哥哥姐姐,可没有一个跟我亲近,除了白倾,我的五哥。父皇对我的态度很奇怪,他从不亲近我,从来和我保持距离,这导致我在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可他对我娘的一往情深是真的,每到了娘的忌日,他才会来留离宫,这是我一年里唯一一次和他独处的机会,他不跟我说话,只是喝酒,喝醉了就胡言乱语。 我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我想,因为我娘不爱他吧,所以他才不爱我。 从出生到九岁,我大部分时间都被限制在留离宫,高高的院墙,高高的天空,这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我出不去,也没人进来。 直到一天,宫里来了个江湖人,父皇把我们兄妹十五人全召到了梅园,看那个江湖人舞剑,剑法出神入化,满园梅花绕着他飞舞,我们都看呆了,父皇对他赞赏不已,要他教我们练剑。 那个江湖人一个一个地把我们看过,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指着我说∶“这位小公主天生是练武的,想跟我学剑,就得跟我走。” 父皇脸色微变,过一会儿看着我问:“白冷,你愿意吗?” 我站出来,跪下磕头∶“回父皇,愿意。” 我跟那个江湖人走了,那个江湖人叫九梦华,我的师父。 出宫时是个晴天,很冷。我把奶娘的一点骨灰装进一个青色小瓶子里,挂在脖子上,这样让我感到安心,就像奶娘还在我身边,让我不害怕,有勇敢一直往前走下去。师父牵着我的手出了宫门,正要走,一个太监端着盘子急急走来:“小公主,这块令牌是皇上赐给您的。” 师父看一眼,拿过来放我手里,师父说:“小冷,走吧。” “等一下!” 我转头看去,是白倾,他拿着一个包袱跑来。 “十五,”白倾喘着气,“路上冷,这个拿上。” 我接过:“谢谢五哥。” 白倾看着我,伸手摸摸我的头,“好好练剑,我会去看你的。” 我点头。 白倾对师父一拜:“十五拜托您照顾了,她年纪尚小,做错事也请您包容一下。” “这个自然。”师父说。 我牵住白倾的手,白倾也回手牵住我,两人看着不说话。 “好了,我们该走了,”师父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件很大的貂毛披风,师父用披风把我整个人包起来,抱到马上,“驾”的一声,绝尘而去。 白倾回到宫里,他的双胞胎弟弟白相与坐在大殿里。 白相与问:“白冷走了?” 白倾说:“是,该出云锦城了。” 白相与说:“她还回来吗?” 白倾摇头:“回不回来,全凭她的意愿。” 白相与淡淡说:“那就是不回来了。” 到了千里之外的宝鸣山,一路颠簸,我又是第一次骑马,骨头都快散架了,根本走不动路,师父笑着把我背起来,从山上砍柴下来的村民看见我们笑着说:“九师父!哪来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师父笑道:“我徒弟!” 到了山上,我平静地看着三间破烂的茅草屋,师父说:“小冷,喜欢吗?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点头。 师父进屋拿一把剑出来,递给我,我接过,握紧,跪下身:“徒弟拜见师父。” 师父揉揉我的头发:“好好跟师父学,师父教你最厉害的剑法。” 我点头。 此后的每一天,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手中的剑从没离过手。 山中不知岁月长,寒尽不知年,白驹过隙,恍然间便是八年。 直到十七岁,我学有所成,在江湖上有了一点名气,才回了宫一趟,参加父皇的四十五岁生日宴。 下山时,师父多次嘱咐:早去早回,为师一个人在山上,没人煮饭。我答应。 出宫八年第一次回宫,我骑白马停在宫门口,士兵团团围住,问来者何人。 我抬头,平静地看着这座巍峨壮观c在暮色中又有些苍茫的皇宫,片刻,下马,从怀里取去一块令牌,举起。 霎时间所有士兵齐齐双膝跪地,一个老太监急走来,尖声叫道:“小公主回宫啦!” 所有士兵齐齐喊道:“恭迎小公主回宫!” 老太监喜笑道:“小公主,宴席要开始了,随老奴来,奴才带你先去见见皇上。” 我点点头,“嗯”一声。 我随老太监去崇明宫。 八年未见,父皇老了。 今天是他生辰,可仍在批阅奏折,可谓勤政爱民。 规规矩矩双膝跪下,我磕了三个头,平静说:“父皇。” 他抬头瞧瞧我,波澜不兴的说:“回来了?” 我淡淡说:“是。” 父皇的表情比我寡淡:“嗯。” 转头对那个老太监说:“带她去换套干净衣服。” 老太监答诺。 我换上宽大华美的宫服,又由老太监引去景殿。 宴席上,我看见了白相与,我的七哥,这个传说中的存在,他在江湖上名声大响,是我们所有学武小辈学习的典范。他师从独一剑,当今武林第一高手,白相与二十岁就打败独一剑出师了,可想而知有多震撼江湖,学武的年轻人们更是大受刺激,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人都是闻鸡起武,而我更是鸡没叫就被师傅抓起来练剑,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说是磨练意志,吃完就得练,休息一下都不行,练到大半夜才停,苦不堪言。 师傅说∶“他是你哥呢,差别不能那么大。” 我把剑插地上,气喘如牛∶“师傅,那时候你怎么看中我,没看中我七哥?” 师傅无奈∶“他早被师兄看上了,我怎么能跟师兄抢人,不过你也不错,好好努力。” 师傅和独一剑师出天门,两人是师兄弟,师傅是师弟,独一剑是师兄。 白相与武功高也就算了,可他竟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样样精通,还上过战场,立过几次比较大的军功。不过大我三岁,真是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把上辈子学的东西带到这辈子来了,而且听闻这个人的样貌俊美非常,又顶着七皇子的身份,让多少少女心醉,多少少年夜深咬被子。 毫无疑问,他是我们皇室的骄傲。 可是我跟他不熟,一点也不熟。 我跟其他兄弟姐妹虽不亲近,可表面礼数还是有的,大家也会说说话,我心里还是把他们当做哥哥姐姐,可白相与从小到大没跟我说过几句话,看都没多看过我一眼,见面的次数也不多,我行走江湖时,更是只听其名,不见其人,况且我师父和他师父是师兄弟,这些年独一剑来过宝鸣山数次,他一次也没来过。我也和师父下山拜访过独一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未和他见过一面。我始终没感觉到他是我的哥哥,估计他也没当我是他妹妹。 白相与向我走来,我正了正身体,向他一拜:“七皇兄。” 白相与颔首:“嗯。” 这是成年后我与他第一次正式见面。 他的容貌确实出众,风采绝佳,满足少女所有的幻想。 他问∶“习武怎么样了?” 我说:“惭愧,不能和皇兄比。” 白相与似笑非笑∶“在宫外很快活吧?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回来。” 我没想到他还关心我回不回来,说∶“十五在外,也时常想念家人。” 白相与挑眉:“你的家人都有谁?” 我说不出话了,我敢肯定他是来找茬的,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他的。 他就看着我,非要等我开口,气氛一时僵住 ,直到五哥白倾走过来。 “七弟,十五妹。” 我舒了口气∶“五哥” 白倾问:“你们在干什么,两人看着又不说话。” “没什么。”白相与依然看着我,不冷不淡c不真不假地说:“白冷越来越漂亮了。” 白倾笑道:“是啊,女大十八变。” 我微笑说:“两位兄长才是人中龙凤。 白相与和白倾站在一起,样貌神似,身高也相仿,两人都是一个妈生的,小时候更像,经常让人认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白相与和白倾是双胞胎,你要问为什么一个是五皇子,一个是七皇子?这里有一个故事,当年宁香宫的谨妃和梦过宫的文妃同时生产,在后宫,当大的总比当小的要好,所以两个妃子都拼了命地去生,搞得父皇两头跑。谨妃厉害点,先生出了白倾,父皇大喜。谨妃先生了个男孩,功德圆满,正想安心昏过去,肚子又剧烈疼痛起来,还有一个!消息传到梦过宫,文妃顿时双眼大睁,“啊啊”大叫,太监宫女全跪在地上求神拜佛,太医擦着汗喊加油,上好的锦被全被抓破,终于赶在白相与生出来之前,把六皇子白以莫生出来了。一天三个皇子,最高兴的当然是皇帝。 渐渐地其他皇兄皇姐围在白相与和白倾身边,我便退了出来,在一旁喝酒。宫中御酒确实不错,走的时候多带几瓶 ,孝敬师父他老人家。 正喝得畅意,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我抬头,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大臣正看着我,眼神怔怔的 ,原来是季丞相,季龄。 我问:“季老,有何事?” 季相反应过来,摇摇头,笑道∶“小公主越来越像离妃了。” 我笑不语。 季相问∶“小公主在外过得可好?” 我答∶“劳季相挂心,还行。” 季龄叹息:“八年了,小公主在外习武八年,年年都不回来,刚才老臣还以为看错人了呢。” 一个大臣过来把季相拉走,我听见低低的声音∶“你还忘不了呀” 哦,听说我娘钟离在当年是有名的第一美人,迷倒了不少人,父皇就是其中一个,她却钟情于当时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萧冷,两人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可惜天不从人愿,后来萧冷战死沙场,娘也进了宫当了离妃,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 父皇出来了。 我们所有人给他跪下,祝他活到一万岁,然后各坐各位,白相与坐在父皇身边,不时与父皇交谈。而我,自然是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酒席过半 ,我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然后就对上了父皇的眼睛 。父皇的眼神,不像一个父亲看女儿,倒像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整晚父皇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宴会终于散了。 我一个人走回留离宫,没想到宫内竟亮着灯,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在门口守着 ,见了我喊了一声小公主,我点头进去,殿内都打扫干净了 ,心里很满意 。 我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说:“奴才叫小明子。” 小宫女说:“奴婢叫小梦。” 我微微一笑:“多大了?” 小太监说:“奴才十六了。” 小宫女说:“奴婢也是十六。” 看他二人恭恭敬敬的样子,我点点头,“比我还小一岁呢。”便打发他们去睡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生日礼物 第二天起来,我到庭子一看,娘啊,那荒草比我还高了,这都没人锄草的吗?我把宫女小梦和太监小明子叫来,让他们锄草,两人马上苦了脸。 小明子说:“小公主,这草太多了,我俩得做到什么时候啊?” 我想了想,也对。于是进去把存了很久的三串铜钱拿出来,把一串铜钱递给小明子∶“小明,你去别的宫借点人来,这串钱给他们分了。” 小明子嫌弃地掂了掂手中的铜钱∶“小公主,这一个人也叫不来啊。” 我大吃一惊,宫里的劳动力什么时候这么贵了?这串钱我跟师父住那茅草房重新修一遍,请三个工匠干三天活都够了,还不用管饭。 我一咬牙,把那两串铜钱也给了他,他才勉为其难地出门。 才没一会儿,小明子兴冲冲地回来,带了一群人,我数了数,足有二十人。我说∶“人太多了,钱分不了多少啊。” 小明子说:“我到清风宫拉人,刚好遇见七皇子,七皇子二话不说就派了二十个人过来。” 我说∶“哦,那就是不用给钱了,钱呢?” 小明子挠挠头∶“钱七皇子收了,小公主,三串钱请二十个人已经很划算了。” 我说:“好好,去拔草吧,拔干净点。” 一群人就去了,果然人多好办事,一个上午就整的庭子干干净净,要不是我出声提醒,估计那几颗树都被他们拔c出来了。干完了活,二十个人就站在一起不动了。 我说∶“辛苦了,回去吧,替我谢谢七皇兄。” 二十个人不动。 一个宫女说∶“小公主,七皇子叫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去。”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不说话。 小明子在我耳边悄悄说∶“人家那么辛苦,又没得钱,钱都七皇子收了,请人家吃顿饭也应该。” 我把小明子小梦叫到殿里,说∶“我没钱了,御膳房又只做我一个人的饭,怎么办?” 小明子小梦一阵沉默。 小梦一咬牙跑出去了,很快有御膳房的两个人抬着两大笼馒头进来。 二十个人蹲在地上,边吃馒头边喝白开水,表情幽怨。 我和小明子小梦坐在殿里,三人吃着送来给我的一份饭菜,他俩的钱全赔了那两大笼馒头。 我努力想,我哪里惹到了白相与。 一个眼生的宫女突然跑进来说∶“小公主,五皇子请你到临春宫一趟。” 说起来白倾对我真的不错,我出宫习武这八年,只有白倾去宝鸣山看过我几次,也会寄些书信给我。我很尊敬他,到现在我还记得八岁那年发烧他照顾我的事,也因为这事,我们才亲近起来。我吃完饭便走去临春宫,进了大殿,白倾已经在等我了。 白倾说∶“这么多年你一人在外,今日我们好好叙叙。” 我说∶“好,五哥近来过得可好?” 白倾笑道:“还行,到底比不上七弟。他可是我们所以皇子的压力啊。” 我深有同感。 白倾说∶“我听闻你的剑法很是了得,在江湖上也有了名气,不知跟七弟比如何?” 我如实说:“惭愧,七皇兄才是真正的练武奇材,我比不了,不过行走江湖时保得了命罢了。” 白倾一笑:“十五也太谦虚,你和七弟都是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中最有出息的,我们整日闷在宫中,哪能像你们这般自在?” 我说:“五哥要是有什么难事,尽可以跟十五说,十五不论在哪,也一定帮五哥。” 白倾深深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这后宫中,只有十五和七是我的亲弟妹。” 我不语。 聊了两个多时辰,白倾送我出来。 经过清风宫时,一道凌厉的剑气向我袭来,我精神一振,忙挥剑相迎,过了十几招,我便败下阵来,还好师傅没看见,不然我就得没日没夜地练剑了。 我收起剑:“七皇兄剑法高明,受教了。” 白相与说∶“在外没白混。” 我说∶“比不了七皇兄。” 白相与说∶“别叫我七皇兄。” 我不语。 白相与说∶“叫我名字。” 我说∶“与礼不和。” 白相与长剑抱在胸前:“那日在隆湖楼,我看见你跟几个男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没见你顾忌自己的身份。” 我想起来,一个月前我去参加寒关城的比武大会,跟武圣府的几个朋友切磋一番后,他们请我喝酒,没想到竟被白相与看见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看见我也不打声招呼,可见真没把我当妹妹。 白相与又说∶“我知道这个公主的身份对你没用,不如我回明父皇,废了你的身份,永远离宫去,如何?” 我说:“白冷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 白相与终于正眼瞧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这家伙说话真直接,不过我也不怎么讨厌。 转眼到了月底,我去向父皇辞行。 父皇说:“下个月就是你三个皇兄的生日,过了再走。” 我只得应了。 白倾,白以莫,白相与同一天生,同一天过生辰,自然会隆大一点。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过生日要送生日礼物,要送三份,要花钱。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 我把小明子和小梦叫进殿,把两个铜板摆在他们面前。 我说∶“三位皇兄要过生日了,要送三份礼物,我只有那么多钱,你们帮我想想办法,能买什么礼物,要拿得出手。” 小明子c小梦痴呆地看着那三个铜板,半天方缓缓醒过神来。小明子说:“小公主,这三个馒头都买不了啊。” 我长长叹道:“可礼物不能不送。” 小梦眼前一亮:“我想到了!” 我和小明子期待地看向她。 小梦说∶“我会做香包,做了好些个呢,就送我的香包得了,又不要钱。” 小明子撇嘴:“真寒碜。” 小梦瞪他:“我还没说完呢,以往哪个皇子公主生日,礼物都是一堆一堆的,好多都是没拆就送给我们这些奴才了,我以前在别的宫当差,每次都能收到好多个呢!” 小明子打断她:“这跟送礼有什么关系?” 小梦说:“我们把香包装在盒子里,就看不出送的是什么,贵不贵重谁知道,上面也没写名字,象征地送一下就行了,他还不一定拆开看呢,那些皇子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 我点头∶“小梦说得有理,你去拿香包来给我看看。” 小梦马上跑回房拿了三个做好的香包过来,做功确实精致。 小梦说∶“我再在香包上绣上皇子的名字。” 我把两个铜板放到小梦手上∶“好,辛苦你了,小梦,这两天你不要干活了,好好在房里绣。” 小梦重重点头∶“我不会让小公主失望的。” 夜里月光清冷,我睡不着,便起身去庭子那颗杏树下坐着,摸着泥土,杏树下面埋着奶娘的骨灰。 我说:“奶娘,我都长那么大了,你还认不认得出来,你有没有怪我那么长时间才回来看你,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你那么疼我。”我看着天上的月亮,“以后我可能也不回来了,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好,师傅对我很好,我和师傅,嗯,生活得很好,江湖生活挺合适我的。” 不知那座宫殿传来琴音,让我渐渐有了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宝鸣山的生活 很快生日宴会到了。 那天晚上整个御花园变成了游园会,到处都是人,比父皇的生日宴还热闹,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带了家眷来,基本都是带着儿子女儿的多,少男少女们暗送秋波,奸情滋生,而我们的三位寿星皇子自然是众星拱月,我趁着人多挤进去送礼物,白倾和白以莫都是笑着接过礼物,道声谢,转身交给身后的侍女,我舒了口气。 白相与行情太好,送他礼物的人排着队,侍女索性直接来收,我一下子轻松下来,把盒子递给侍女。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 “你送我什么?” 白相与修长的手指磨挲那盒面。 我后背一紧,最终他没打开,交给了侍女。 白相与说:“谢了” 我说:“生日快乐,七皇兄。” 白相与微微笑了笑。 他笑得真是好看。不知道倾倒众生这个词用在男子身上是否合适。 第二天早晨,我去跟父皇辞行,我站在门外,老太监进去禀告,一会儿出来让我进去。 我进到父皇寝室,隔着沉重华丽的帘幕,我端端正正跪下叩首。 “孩儿来向父皇辞行。” “知道了。”父皇的声音低沉沙哑,听说昨夜受了风,寝室安静一会。 父皇说:“以后你娘忌日回来。” 我说∶“是,请父皇保重身体。” 我转身走了,牵着白马,一步步走出皇宫,出了云锦城,上了白马,向千里之外的宝鸣山而疾去,不曾回头。 所以我不知道,白相与站在城楼上,一直望着我远去。 回到宝鸣山,正好师父在吃饭,桌上只有一盘炒白菜。 师父看我回来,问:“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把三坛御酒放桌上,师傅打开,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不已,叹:“可惜没有肉。” 我心想反正我在皇宫吃够了,进屋子里换一身粗布麻衣出来,盛了碗饭吃。 我问师父∶“最近山下都没事吗?” 师父无奈摇头。 我跟师父终日在山上练剑习武,两人都没经济来源,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比山下的遥村村民惨淡多了。有一次夜里山下锣鼓声大响,有人喊“抓贼了抓贼了!”我和师父飞身下山帮忙,轻而易举地就把小毛贼抓住了,村民们非常感谢我们,当即送了我们一袋米,一只鸡,一筐青菜,十八个鸡蛋。并跟我们商量让我们保护村子平安,他们会感谢我们,我和师父当然一口答应下来。从此,贼来了我们抓,谁家夫妻打架了我们劝,谁家小孩丢了我们找,甚至母猪难产生不下崽,我们都要插上一手,日子总算过得下去。 可惜这段时间山下村子太太平了,连个猴孩子爬到树上下不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跟师父都不是种地的料,艰苦度日,终于到了挖野菜摘野果的地步。师父要当君子不肯偷盗,我只好当小人,当夜潜入一家农舍偷了一只我觊觎了很久的老母鸡,这只老母鸡,从它还是只小鸡崽的时候,我是一天天看着它长成一只膘肥体壮的老母鸡的。又去地里摘了三四个玉米。回来时师父已经烧好了水,看见我双眼发红,抱起咯咯叫的老母鸡就要扔进滚烫的热水中,我死命提醒,师父才恢复理智,一举菜刀就把鸡头斩了下来,我拿个碗接鸡血,流干净了马上把鸡身和鸡头扔进开水里,然后就是拔鸡毛,我们师徒俩拔鸡毛的速度快得好像这只鸡是我们上辈子的仇人,终于到了下锅开始煮,我扇火,师父在灶旁打转,直念“扇快点扇快点。” 等那锅玉米炖老母鸡上桌,啥也不说了,师父用手,我用筷子,吃。师父吃得热泪盈眶,连鸡骨头都给他吃下去了,可惜我牙没师父好,实在咬不动。 鸡肉太美味,我和师父一时没感到监守自盗的惭愧。 上天有好生之德,山下村尾的王大花的男人张胖子终于不小心摔断腿,张胖子太重没人抬得动,躺在地上哇哇乱叫,王大花急得满头大汗,我和师父及时出现,二话不说就把他抬到村头村医家,王大花为表感谢送了我们四个地瓜,一大把青菜。 回到山上,我和师父在屋前烤地瓜吃,正蹲地上灰头土脸的吃烤地瓜,独一剑带着他的高徒白相与来造访了。 独一剑和白相与都是鲜衣锦服,光彩照人,风度翩翩地站立陋室前,简直是蓬荜生辉。对比我师徒俩,贫富差距要多大有多大,那通身非凡的气派晃花了我师徒两的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神仙下凡,扶贫济世来了。 独一剑微微一笑∶“师弟,别来无恙?” 师父站起来擦擦手,“师兄,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独一剑说:“多日不见师弟,师弟不来找我,我又想师弟了,便赶来了,师弟,你瘦了。” 师父说:“师兄,我也想你了。”还有一句师父难以启齿:可我没路费去看望你。 独一剑凝视师父,笑:“真的想?” 师父:“当然,师兄,这次来要多住几日。” 师兄弟见面,肯定得长谈一番,好好吃顿饭。 进屋子请人坐下,两碗凉白开水先招待着。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我每天都有打扫卫生,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两位贵客应该勉强坐得下。 我和师父进了另一间屋子。师父严厉地要我下山再拿一只老母鸡回来款待客人,我当即表示不想再干这种事了。 师父立刻大骂我是不孝徒弟。 我说:“师父,村民们过日子也不容易,我偷过那次后就很良心不安,觉得罪孽深重,简直不配当个习武之人。” 师父怒气不减:“那我拿什么招待师兄?” 我说:“厨房不是还有两把青菜吗?” 师父说:“小冷,拿这些寒酸东西招待,丢师父的脸也丢你自己的脸的。” 我说:“那也没办法啊。”其实我想告诉师父,咱们早没什么脸面可以丢了,谁见过饭都吃不饱的人还顾着什么面子? 师父眼珠子一转:“你不是有两套好衣服吗?拿一套去当,应该能换点钱。” 我不干:“我出门回宫怎么办?” 师父说:“你不是还有一套吗?” 我说:“难道不换?” 师父说:“你洗了马上用内力哄干不就成了。” 我说∶“不行,天天穿一套衣服,人家会以为我不洗澡不换洗衣服的。” 师父威严的说∶“为师命令你,必须当一套。” 我坚定地拒绝∶“不要,师父怎么不当自己的?” 师父大怒道∶“为师回师门怎么办?” 我说:“师父和徒弟应该互相体谅。” 师父指着我的鼻子又骂我是不孝徒弟。 当晚,桌上四碗白粥,一盘炒青菜。 我和师父头低得都进碗里去了,独一剑和白相与倒还是一派优雅作风,从容不迫地喝粥,夹青菜。 独一剑笑道∶“师弟,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只管自己自在,为兄很羡慕啊。” 师父苦笑∶“师兄,你别取笑我了。” 吃完饭我在厨房洗碗。 师父走进来,表情严肃∶“白冷,我教了你八年功夫,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今晚我和师兄要喝酒赏月,酒有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弄来下酒菜,否则师徒没得做。” 我只得答应。 师父满意地出去了。 我洗完碗,又打扫一下厨房。 “你还挺贤惠的。” 白相与不知何时站在门外。 我说:“应该的。” 白相与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还要这个公主头衔干什么?” 我不语。 白与又问∶“皇宫还有你什么亲人?我五哥?” 我说:“都是。” 白相与说:“口是心非。” 我说:“七皇兄。” 白相与不应。 我只得换称呼:“白相与。” “嗯?” “借我点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饮酒 师父和独一剑,白相与在桃花树下喝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御酒,当我把一碟花生米,一盘爆炒好的鸡爪子和几个歪瓜裂枣端上来时,师父露出了欣慰之色。 师父笑道:“来来,师兄,今晚我们大醉一场。” 独一剑笑:“好。” 总共就那么一壶酒,还好月色怡人,当能一醉。 独一剑说:“我和师弟聊聊,你们兄妹俩也找个地方说话去吧。” 我和白相与退下,在一块山坡上坐下,天上一轮明月,山下灯火人家。 白相与说:“如此月色,没有酒真是可惜。” 我想了想,站起来说:“跟我来。” 我施展轻功跃向山下村子,白相与紧跟我身后。 我来到一户已经熄火歇下的人家,脚步轻得没发出一点声音,摸进了菜园。 白相与轻声问∶“干什么?” 他隐藏得比我好,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我指指地上种的白菜,把一颗拔起来。 白相与皱起好看的眉∶“你没吃饱?要偷菜回去炒? 我双手注入内力,猛地插进泥里,再用力抽回来,泥土四溅,地上出现一个大坑,我再挖几下,果然摸到了,双手把它挖出来,是一坛酒。前两年村里常被贼人偷盗,我便到村里守夜,夜里在这户人家屋顶上,这户人家的男人偷偷进菜园里,搬了几坛酒出来,埋在菜园里,我全看见了,本想打算再过几年再来偷,哦不,来拿一坛。 我说∶“走。” 我把白相与带到河边,这里有一间废弃的茅草房,我把酒坛洗干净,跟白相与上了屋顶,他躺着,我坐着。开了封,酒香立刻溢出来,毕竟是贫贱人家的东西,再好也好不到哪去,白相与倒不介意,捧起酒坛灌了一口,神情还挺满意,白相与把酒坛递给我,我也喝了一口,放在一边。 白相与说∶“你喜欢喝酒吗?” 我说∶“喜欢。” 白相与说∶“喜欢喝什么酒?” 我说:“我不挑。” 白相与说∶“能喝多少?” 我说:“我不贪饮。” 白相与说:“这很好,女子不应喝太多酒。” 我不说话,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 白相与说∶“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说∶“尽快。”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白相与说∶“这样,一个月后你若还不了,就得多还一倍。” 我说:“你这是敲诈。” 白相与说:“你见过谁借钱一个月不还的?” 我不说话表示拒绝。 白相与当我同意,一笑,喝起酒来。 “对了。”白相与说:“我们都在江湖上混,以后有事就来找我。” 第二天早晨,我认真地数了数手中的铜板,告诉师父够下山到镇上吃顿早饭。 师父马上进屋叫他师兄出门吃早餐。 我们四个施展轻功,很快到了镇上,和宁街的回头包子铺刚刚开门做生意,蒸笼上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师父道:“来两笼鲜肉包,一笼蟹黄包,一笼叉烧包。” 我小声说:“师父,不是应该让客人先点吗?” 师父说:“没事,我喜欢吃的师兄都爱吃。” 独一剑笑不语。 四笼包子很快上来。 等吃完,我算过,我吃了一笼半,师父吃了两笼半,白相与和独一剑总共就吃了一笼,真不知是他们让我们,还是真够了。 我们端着碗慢慢喝豆浆,那豆浆香香甜甜,我和师父多要了一碗,不要钱。 独一剑说:“师弟,再过十天就是师祖的百岁生日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和我回师门,我们早些日子到,多住些日子,师父他老人家很是想念我们,我们多陪陪师父。” 师父说:“师兄说的是。” 白相与对独一剑说∶“师父,徒弟有一事。” 独一剑说:“相与有何事?” 白相与说:“最近江湖大动,因铸剑师云升铸的两把好剑流出江湖被各路人马争抢,徒弟也很好奇,想去见识一下。” 师父接话说:“嗯?这事我也听说过,那两把剑好像叫无名和无问。” 白相与点头。 师父说:“那云升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自己辛辛苦苦铸的剑被偷也不着急,还放出话来说谁有本事,抢到算谁的。” 白相与说:“徒弟想和白冷去,当是历练一番。” 独一剑点头同意,看向师父。 师父沉吟片刻,说:“小冷和她哥哥出去,我也放心。” 我心里也同意,因为我的剑真的快成烂铁了,好的剑要太多银子,现在好了,可以去抢,光明正大。 独一剑说:“那好,我们分两路,我和师弟先回师门,相与你跟白冷去夺剑,记得照顾好白冷,无论成不成,十日后都要回天门。” 白相与答应。 回了宝鸣山,我收拾包袱,换了一身好衣服。我牵着白马,白相与牵着黑马,拜别师父,下山去了。 白相与的黑马又高又大,毛色黑亮,威风凛凛,而我的白马站在它身边,只能用娇羞来形容。 白相与看我的白马一眼,淡淡问∶“你的马是母的?” 我说:“公的。” 白相与:“成年没有?” 我说:“成年了。” 白相与:“你虐待它了?” 我说:“没有。”这真没有,我快饿死时都没饿过它。 白相与说∶“起名字没有? 我说:“叫小白。 白相与直接忽视我起的名字,说:“我给它起个名字,嗯,叫静水吧” 我说:“嗯。” 白相与说:“嗯是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 我说:“好。” 白相与这才满意。 我说:“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白相与:“动火。” 我说:“那两把剑有消息吗?” 白相与说:“我一直派人打探,现在在落日山庄洛水手中。” 我说:“洛水?没听过这号人物。” 白相与说:“这个人很低调,却深藏不露,山庄内防护严密,本人武功也挺高,飞刀使的很好,几乎到了例不虚发的地步。” 我说:“那我们去抢岂不是很难?” 白相与说:“去了就知道了,要是洛水能守住那两把剑,也省得我们跑来跑去。” 我说:“那两把剑那么抢手?” 白相与说:“是啊,那些探子都快累死了,最多的时候,两把剑一天换了五个主人。” 我也希望洛水能守住那两把剑了,要是被别人抢走,说明那人更强,更难搞。 我问:“你知道那两把剑长什么样子吗?” 白相与说:“没看过,只知道无名大一点,无问小一点。等到手了,我拿大的,你拿小的。” 我看他那么自信,问:“你真的打赢你师父了?” 白相与对我微笑:“你觉得呢?” 我说:“我不知道。” 白相与说:“好好跟着我。” 我真得好好跟着他,因为我身上没有一分钱,得靠他养了,不然只能走江湖卖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夺剑 跟着白相与真是好,吃是极好的,住也是客栈里最上等的房间,他还给我买了几身好衣服和几件首饰。 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落日山庄。 我和白相与在竹林茶摊吃东西,大太阳在头顶上晒死人。 我咬一口馒头:“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白相与正在剥一个茶叶蛋:“今晚。” 我说:“我有点激动。” 白相与说:“你要多出来走走,长长见识,别整天待在山上。” 夜深人静。 我和白相与一身夜行衣趴在人家屋顶上。 白相与碰碰我手,我点点头,白相与一闪身就不见人影。 我轻身飞下屋顶,边走边看,我夜视能力不太好,勉强看清现在在一个花厅里。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向我走来,是两个人,我没有回头,那两个人走近我。 “你也是来偷剑的吧?”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不说话。 那人又说:“大家同道中人,这剑不好拿,我们合作怎么样?” 我转过头,是一男一女。 男的又说:“等剑到手,我们一人一把,怎么样?” 我心想总共两把剑,有三个人,哪里来的一人一把?我转头就走,那两个人当我同意了,自作主张地跟着我。 出了花厅,那男的说认识路,在我身后给我指路。 到了一个院子,那男的说∶“剑就在里面,你进去拿,我们在外守着,说好了,一人一把。” 我站着不动。 那女的急的开口:“怎么了?后悔了?你想私吞两把剑?做人不能这样。” 我推门进去,房间中央果真有两把剑。 “啪!” 门一下关上,一瞬间响起密密的极细小的铃声。 我忙过去拿起那两把剑,我当然没有认为它们就是无名无问,只是我的剑真的太烂了,随便一把剑都比它好。 我冲破屋顶出去,那对男女早就不在 。我飞出院子到了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身后还有一大片池塘,我听见大量的脚步声 ,四周亮起火光,源源不断的人围在我周围,个个手持飞刀 ,白相与可没跟我说过落日山庄的人都使飞刀。一下子上百把飞刀向我飞来,我一剑便全砍落,接着便是一波接一波的飞刀向我飞来,我只得不停地挥剑,飞刀不停的地掉落,又有新的飞来,很快地上堆了一大片的飞刀,我真觉得这种打法真是白痴。 忽然飞刀雨中有几只飞刀极其凌厉地向我飞来,我一惊,抵挡不及被划破肩膀。 “就这点本事还想来落日山庄夺剑!” 一个男人背着手大步走来,神情阴冷。 两个重物摔在我面前,是那对男女,早已经死了,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飞刀。 我问:“你是洛水?” 男子阴沉沉地回:“你不用知道了,敢动我的东西,现在送你上路。” 我笑了笑,说:“行,我跟你打一场,我的命你拿的去就拿。” 洛水冷笑∶“我可没闲功夫跟你打。” 这时那些人变成了双手持飞刀,更猛烈的飞刀雨向我袭来。我在抵抗中中了洛水一掌倒在地上,长剑抵在我的颈上。 空中响起一阵异动,然后是哗哗声。 我抬头,便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瓦片飞在空中,甚是壮观。 那些瓦片就像有形的风一样,一下子就把那些人扑倒在地。 洛水大惊:“什么人!” 我看见白相与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两把剑,一脸冷静。 洛水叫道:“把剑放下,要不然我要她命!” 白相与忽然出剑,我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就感觉到一股冷硬的剑气划过我脸,接着洛水的头发掉在我面前。 白相与说:“动她一下,下一剑就是你的头。” 洛水缓缓收剑,“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我站起来,白相与把一把剑扔给我,我接过,一抽剑,眼前冷光一闪。 白相与说:“走。” 回了客栈,白相与给我处理伤口。我发现他也不是十分潇洒地拿到剑,头发有点乱了,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几处。 我说:“你没事吗?” 白相与说:“没事,那地室挺厉害的。疼不疼?” 我摇摇头。 白相与说:“上c床睡觉吧,明天就好了。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我们才起来,吃了早饭加中饭,准备上路。 白相与说:“昨晚你做的不错,我奖励你一下,你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我想骑一下动火。” 白相与静了一下:“自己骑自己的马。” 我说:“我真想骑一下动火。” 白相与又静了一下:“好,就一下。” 我终于体会到骑马的乐趣,尤其是白相与被我远远甩在后面的时候,心情真是畅快。 白相与的声音突然冷冷传来:“再敢超过我十步,马上换回来。” 我忙骑着动火跑回去。 我们才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拿到了无名和无问,还有七天时间,白相与说带我去玩五天,剩下两天赶路,我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游玩 我们一路到了孟格城,孟格是仅次于都城云锦的第二大城市,经济繁荣。我和白相与刚进城门,就看见人挤人的热闹景象。 我问白相与:“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白相与说∶“孟格一向如此,这里是经济重地,每日进城出城的人有数十万。” 我和白相与牵着马艰难地走着,日光炽热,我的衣裙都被汗水打湿,身体里的热气像要把我烧了,白相与也不好受,眉心微皱,偶尔回头看我一眼。 终于到了客栈,马上有人迎出来,白相与把缰绳扔给他,大步走进去,我跟着,进了客栈,掌柜的弯着腰把白相与迎上楼,一进厢房,立刻凉快起来,我向四周一看,放了不少冰块,白相与和我刚坐下,就有人端了两个碗上来。我一看,是一碗鲜红诱人的汁水,我端起碗,那碗冰凉冰凉的。我看一眼白相与,他已喝完,把碗交给了仆人。我慢慢喝起来,那汁水清凉可口,进入口中后像通过我的全身,从上到下,火气全消了,我像又活过来一样,两个侍女正给白相与扇扇子,他做一个手势,一个侍女过来给我扇风。 掌柜的恭敬地问∶“公子用午膳么?” 白相与看我,我说:“天太热,不怎么有胃口。” 白相与对掌柜的说:“先下去吧,过两个时辰弄点清淡的来。” 掌柜的下去,又有几个人端了几样解暑的水果上来。 我坐在窗边看街上的人,说:“人真多,比云锦城还多。” 白相与不以为然:“人有什么好看的,看你看那么出神。” 我刚想说话,门被推开,一声笑传进来:“白兄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城门接你。” 我转头看去,便撞上一双带笑的桃花眼,模样装扮像是个年轻的富家少爷,跟白相与年纪相仿的样子。 富家少爷上下打量我,“白兄,这位美人是?” 白相与说:“白冷。”又对我说∶“他叫仲谋心,有钱人。” 我向他点点头。 仲谋心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你妹妹白冷?果然名不虚传。”又把我看一遍 。 白相与把一把扇子扔到他身上∶“你来干什么?” 仲谋心接住扇子,嘻嘻笑道:“叙旧啊,多日没见。” 白相与说∶“上个月才见。”又对我说:“你先回房休息。” 我走了。 两个时辰后,有人给我送来午饭。 我吃完饭想去找白相与,门被推门,白相与走进来。 “吃完了?” “嗯。” “走,我带你去游湖。” 我们是坐轿子去的,下了轿子,到了一座园林,四周寂静,园内种了很多柳树,有一大片湖,湖上盛开着荷花,一小舟靠在岸边,白相与唤我过去,我扶着白相与的手上去,坐好,小舟驶向荷花深处,我把窗打开,荷花挨着荷叶挤了进来,我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小舟像躺在荷叶上,我和白相与说一会话,四周太安静,满鼻幽香,空气又清新,我不知不觉有了睡意。 白相与道:“想睡就睡吧。” 我就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彩霞满天。 白相与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荷花。 我说:“不好意思,睡着了,一个人很闷吧?” 白相与说:“没有,我也刚醒来。” 我和白相与回到客栈,仲谋心站在客栈门口,脸微怒,他对白相与道:“你出去怎么不说一声?我等了很久。” 白相与说:“等不到就回去,我去哪要问过你吗?” 仲谋心气急:“你!” 他凑到白相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白相与把他推开。 仲谋心向我笑道:“白姑娘玩得可好?” 我说:“挺好的。” 仲谋心说:“明天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白相与说:“不用了。” 仲谋心说:“我问白冷没问你。” 白相与说:“她跟我出来,听我的。” 仲谋心看我。 我木着脸,不说话。 仲谋心摇头:“你管你妹妹太严了。” 白相与冷道:“不关你的事,别没事在这里晃荡,有空去练剑。” 仲谋心说:“你怎么这么不待见我了,我没做什么吧,过几天就是师祖的大寿,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回去吗?” 白相与有些恼意:“你跟我进来。” 两人进了房间,不知说了什么,出来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仲谋心更是拂袖而去,没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和白相与房间相邻,各自站在房间门口。 我等他先开口,叫我下去吃饭,我已盘算好今晚要点什么菜。 “过来。”白相与唤我。 我过去一点,跟他隔着一个窗户。 白相与说:“白冷,你喜欢钱吗?” 我说:“还好。” 白相与说:“那要是有个有钱人想娶你呢?” 我不说话。 白相与不悦:“你默认了?” 我说:“你问的莫名其妙。” 白相与说:“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你告诉我。” 我说:“那要看是个什么人。” 白相与说:“他有个有钱的爹。” 我奇怪:“我嫁了他他爹的钱就是我的吗?我不稀罕。” 白相与点头:“你有这个觉悟不错,当然不是你的一个人的,他还会娶很多小老婆。” 我瞧着他,笑了笑,说:“皇兄,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白相与说:“你饿不饿?还想下去吃晚饭吗?” 我毫不犹豫:“想。” 白相与语气稍和:“不要叫我皇兄。” 我:“哦。” 白相与又说:“要听话。” 我:“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相聚天门 我和白相与在孟格城待了五天,吃喝玩乐,白相与给我买了很多东西,有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还有漂亮衣服,走时我打包了半天,没想到仲谋心又来了,说要跟我们一起走。 原来当年独一剑收徒,是先收了仲谋心,没想到又遇见白相与,独一剑马上始乱终弃,把仲谋心扔给了天门,自己全心全意教白相与一人,两人算是师兄弟。 我们三人骑马,后面跟着一辆马车,放着我们的行李和贺礼。仲谋心总是有事没事找我说话,我便他问一句我答一句,没想他越说越有兴趣的样子,我都搞不明白他高兴什么,白相与似有些不悦,脸色冷冰冰的。 天门在江湖上有很显赫的声望,由师祖德纳一手建立的,位于鹿盟山,我们赶了两天路,到了鹿盟山山下的小镇,镇上很热闹,明显是受德纳师祖百年大寿影响,有很多身穿青白色衣袍的天门弟子在商铺采办物品,各门各派或独行,或结伴前来祝贺,路人议论着明天的大寿。 等到了上山,山门大敞,我们直接走进去,就看见师父和独一剑在亭子里喝茶,身旁站着几个身穿墨绿衣袍的天门大弟子,师父转头看见我,双眼发亮,连忙站起来向我走来。 “小冷!” “师父!”我也很高兴。 师父直接把我拉回房间,伸手就要脱我手上镶嵌着五彩宝石c做工很精致的手镯。 我急忙阻挡:“师父,你想干什么?” 师父道:“好徒弟,总算等到你来了,师父快急死了,快拿手镯去当了,师父没钱买礼物送师祖。” 我磨磨蹭蹭不肯脱下手镯。 师父怒:“白眼狼!横竖东西不是你掏钱买的,心疼什么!” 我说:“我挺喜欢的。” 师父叹口气,“也是,毕竟你还是小女孩,打扮打扮也是应该,可师父怎么办?” 我说:“跟独一剑借。” 师父说:“这一路师兄对我包吃包住,我再去跟师兄借钱就没男人尊严了。” 我说:“我也是啊。” 师父说:“那怎么能比?他是你哥。” 我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簪递给师父,师父接过,问:“白相与还送你什么好东西没有?师父想送大一点的礼。” 我又摸出一盒胭脂。 师父摇摇头:“算了,你留着擦吧,你也长大了,以前师父没注意,你是该好好打扮自己了。” 我说:“我还有。” 师父瞪我一眼:“不早说,看来白相与对你还挺好,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说:“白相与说,我们一份就可以。” 师父点头:“你们是兄妹,这样也行,有个哥真好啊。” 师父出门买礼物去了。 等到晚上吃饭,我一进厅里,看见师父抱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木盒,心情大好的样子,旁边站着个仲谋心,我过去,说:“师父,你买什么了?” 师父笑吟吟地把木盒打开,三支白白胖胖的人参躺里面。 我倒吃了一惊:“师父,那支玉簪那么值钱?” “是啊,”师父笑道:“为师也没想到能当那么多钱。” 仲谋心笑道:“这三支人参都是上好的,师叔好眼力。” 师父明显很受用这句话。 独一剑和白相与进来,开始吃饭,仲谋心坐师父旁边,不停给师父倒酒,交谈,还挺讨师父欢心。 师父亲切地问:“你多大了?“ 仲谋心答:“二十一了。” 师父点头:“正好,小冷快十八了,再过两年就可以了。” 仲谋心笑得更灿烂了。 我面无表情。 白相与突然冷冷道:“白冷是我皇家人,她的事我们自有主张。” 师父也登时冷下脸:“我管不了了?小冷在外那么多年,你们来看过几次?现在长大了,想来要了,没门!小冷是我照顾大的。” 白相与面无表情:“这也叫照顾,你看她多瘦。” 师父怒道:“习武本来就要吃苦,小冷这么瘦是因为努力练武,小冷身体好着呢!从小到大没病过。” 白相与睨师父一眼:“她九岁随你出宫,算从小吗?她在宫里过了九年,你才八年。” 师父说:“那又怎样,小冷八年里回宫过一次吗?” 白相与脸色更冷,刚要开口,独一剑拦住他,独一剑笑道:“师弟,我们来喝酒。” 师父站起来就走:“小冷跟我出来。” 我只得跟师父出去。 师父往后山走。 我说:“师父,我们去哪里?” 师父说:“跟为师来便是。” 师父竟把我带到师祖的房间。 站在门外,师父恭敬地说:“师祖,我们来了。” 门自动打开。 “进来。” 浑厚的声音传出来。 师父和我走进去,一身蓝衣,满头白发的老者坐在塌上,看着我们,目光炯炯有神。 我和师父跪下磕头。 “起来吧。” 我和师父起身。 “白冷,过来。”师祖说。 我看向师父,师父点头。 我走过去:“师祖。” “嗯,”师祖点头,“都长那么大了。” 我说:“托师祖的福。” “练武怎么样了?” 我说:“弟子不敢懈怠。” 师祖微微一笑:“你师傅对你好不好? 我说:“好。” 师祖说:“你要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师祖给你做主。” 师父不满道:“师祖,小冷受了委屈还有我这个师傅呢。” 师祖笑道:“好好,这些年你也辛苦了,我听得人说,你把小冷教得很好。” 师父得意一笑。 师祖又看着我,目光变得深沉:“你要争气,不要让你父亲失望。” 我说:“是。” 再谈了一会儿,师祖让我先回去睡,我出来,路过亭子时,看见白相与坐在亭子里,像是在等人。 他说:“师祖和你说了什么。” 我说:“没什么。” “过来。”他说。 我不动。 他走出亭子。 我说:“七皇兄。” 他抬起手阻止我说话。 静了一会儿,白相与说:“回去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往事与今夕 师祖大寿当日,天门上上下下忙疯了,那景象只能用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来形容,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几乎都派人来参加了,让我意外的是白倾也来了。 “五哥。”我向他打招呼。 “十五。”白倾微笑,温润如玉,“今天可真热闹。” “是啊,”我说,“五哥怎么来了?” 白倾说:“父皇让我来的,当年父皇曾在天门习过武,感情一直都有。” “哦。” 白倾问:“七弟呢?” 我说:“他忙着呢。” 白倾理会一笑:“也是,小冷,你最近都跟七弟在一起?” 我说:“嗯,七皇兄对我挺好的。” 白倾笑道:“这样就好,你们从小就没怎么说过话,我原本还担心,这样我就放心了。十五,天门我不熟,你带我去逛逛。” 我笑笑说:“其实我也没来过几次。” 白倾笑:“无妨,不过到处看看。” 我和白倾便到处走走,说起彼此近日的情况,不觉进了一处偏僻的厅堂,墙上挂着很多幅人物画。 我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萧冷。 画中的萧冷,丰神俊朗,高大英挺,手里拿着一把剑,灰衣黑发,气势凛然。 白倾若有所思,道:“这里应该是天门的先贤堂。” 白倾给我讲了萧冷的过去。 萧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世代为官的季龄家抚养长大,季龄,也就是当今的丞相,萧冷是季龄的玩伴。当时的季父让季龄陪当时的皇子,也就是父皇去天门练武,萧冷便也跟着去。萧冷资质过人,聪敏沉默,被师祖看中,亲身教导。过了三年,父皇回宫,季龄也跟着回去,师祖强留下萧冷,写了一封信给季父,季父也是个懂事理的人,便还了萧冷自由。萧冷很有自强不息的精神,天门练武十年,下山从军,一步一步地成为了离国最受尊敬的将军,他是离国的将星,战神。萧冷离世多年,离国的人们还记得他,怀念他。 我和萧冷对视。 白倾轻轻碰我一下:“十五,怎么了?” 我说:“没事。” 我们将画像一一看过,一个天门弟子跑进来,说外面正在比剑,让我们过去。 等我们到时,台上只站着白相与一人,手里拿着剑,玉树临风,俊美绝伦,众人几乎是用一种仰望的目光看他。 一个天门弟子说:“轻君子已经打败十二个武林前辈了。” 白相与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轻君子,意思是,被人称做君子的,在他面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看着白相与,心里不禁为他担忧,武功天下第一,皇位也基本是他的了,那么早就迈向人生高峰,以后还有什么追求?他的人生比我们所有人都得意。 不过后来一日他在宝鸣山,我们屋子里闲聊天。他无意间说起他并不喜欢这个天下人没经过他同意就送给他的称号。我问为什么。他淡淡回答,你不觉得说起君子,人第一个想到的是伪君子么?见色不乱的君子c重情重义的君子c舍生忘死的君子,天下间号称君子的人多的是,却没见过哪一个称自己伪君子的。 我不禁奉承他一句:“小妹人生见识真比不上七哥。” 白相与笑笑,说:“我也觉得自己有一点不错。” 我接口问:“哦?” “我脑子一直保持冷静。” 我又“哦?”。 白相与反问:“你觉得我武功怎么样?” 我马上脑子里快速再找几句话夸他。 他倒先说了:“天下第一就像个坑,他们一直在坑的旁边看着,哪一天我才掉坑里出不来。” 我说:“哦。” 他说:“你输过吗?” 我说:“当然,你不用问我输过几次,我记不得了。” 白相与微微一笑:“给个机会你,赢一百次输一次和输一百次赢一次,你选哪个?” 我意识到我们正在讲一个该严肃对待的问题,我得好好想象,再好好回答,但你想输还是想赢这个问题,实在是最容易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我不禁看看他,暗示他给我点提示。 白相与淡淡说:“输过的人输再多次只要他还能站起来总让机会赢,没输过的人,输了一次,他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我说:“那怎么办?” 白相与说:“需要一个对手。即使你这一次能赢过他,却不敢确保下次还能赢他。” 我说:“你找到这样一个对手了?” 白相与:“嗯。” 我说:“哦,谁啊?” 白相与语气突然一转,说:“不过最近,我需要的,好像又多了一个。” 我马上追问:“你还想要什么?” 他没再回答了,却只是看着我,姿态悠然闲适地,把我打量了一遍,我不明所以,然后他提醒我该下山到村里买菜回来煮饭了,还说可以陪我一起去。 直到夜深,白相与才空了下来。 “五哥。”白相与有些倦意的说。 白倾笑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我过几天才走。” 白相与点点头回去了。 我和白倾聊了一会儿也回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三人聚在石亭喝茶。 白倾皱眉道:“父皇久病,珍贵的药材都吃遍了,总不见好。” 我说:“太医怎么说?” 白倾摇头:“都是些庸医。” 白相与说:“我去请苏由信进宫,看看父皇的病。” 白倾笑:“好。 苏由信这个人我知道,是七伤谷的谷主,在江湖上名气很大,是个神医,也是个毒医,能救人一命,也能杀人于无形,亦正亦邪,行踪飘忽不定,也不知道白相与能不能请到他。 我和白相与的剑放在桌上,白倾看到,拿过来看,“这剑是一对的吧,看起来不错。” 我把夺剑的事跟白倾说了一遍。 白倾笑道:“无名无问,很有意思。” 白相与脸上有些笑意:“剑确实不错。” 白倾说:“你们在宫外,本来我还担心你们受到危险,现在成我羡慕你们了,十五,有时间回宫看看,父皇不说,心里也是想你的,那终归是你的家。” 我答应下来。 白相与一脸云淡风轻。 第二天,白相与要去找苏由信,我和师父回宝鸣山,独一剑和白倾要在天门留几日,白相与要我在宝鸣山好好待着,说会去找我。白倾和独一剑送我们下山,白倾再次嘱咐我要多回宫看看,独一剑也要师父有时间去看看他,师父连连答应。 我和师父回到宝鸣山,看着家徒四壁,心里都有点适应不过来,前些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好几天才缓过来,我和师父又过起了苦修的日子。 转眼近秋,白相与都没有来,信也没有一个,我有些纳闷。山上枫叶层林尽染,美不胜收,我和师父经常练完剑后搬张凳子出来观赏。 一天我正在屋子里扫地,师父进来,神情严肃:“小冷,宫里发生了大事,你得回去一次。” 我停下扫把:“怎么了?” 一只白鸽飞进来。 师父用内力把鸽子吸进手里,取出信笺看:“是白相与。” 师父把信笺给我,我打开,上面写到:白冷,父皇病危,宫中大乱,五哥被人诬陷毒害父皇入狱,我正想办法解救,父皇的毒需圣雪莲花做药引,我无法脱身,现只能靠你去取,圣雪山多艰险,万事小心_白相与。 我收起信笺:“师父。” 师父手一挥:“去吧。” 我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师父已经把静水牵出来,我拜别师父,牵静水下山。 到了山下,我拍拍静水的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静水,我现在有急事,你要快点,不然我把你卖了。” 圣雪莲山在北方漠北古城一带,我上马往北而去。 静水真是通人性,脚速明显快了很多,我体会到了风驰电掣的感觉,从宝鸣山到圣雪山,我用了一天一夜到达圣雪山山脚下的小镇,看见有很多卖皮毛大衣的商人,我买了一件,在客栈休息了一夜,大清早起来,发现有很多人也起来了,看样子也是上圣雪山的。这不奇怪,圣雪山不仅有圣雪莲花这种起死回生的神药,也有很多奇花异草,只是圣雪莲花最难采到。它长在圣雪山山顶,流传世间的圣雪莲花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想而知它有多珍贵,传说有个美人看守圣雪莲花,有人说那个美人并不是人,是圣雪山孕育出来的精魂。 我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山,上山的人很多,大都结伴而行,神情都有些兴奋。我不停往上爬,身边的人不断在减少,最后只剩下我和一个中年男人,他也不准备爬了。 中年男人说:“不能在往上了,太危险了。” 我不语。 中年男人说:“你要去采圣雪莲花?做不到的。” 我转身就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头看见落日和山雾在我脚下,我躺在雪地上,抓一把雪塞进嘴里,又拿出一点肉干来吃,什么味也没吃出来。休息了一会儿,我起来继续爬,路上风雪交加,有时候太严重,我便找个山洞躲起来,也不知道太阳落下又升起了几次,等我到山顶时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意识也变得迷离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我什么都想不了,一个狂风过来,我晕倒在雪地上。 等我醒来,我发现自己靠在一块巨石山,我想起身,发现手脚都冻住了,根本动不了。 我动作一顿,突然听见脚步声,很轻微,正朝我慢慢走来。 来人应与我还有一段距离,但我一抬起头,便看到一个乌发雪衣的美人已站在我面前。这环境异常恶劣的雪山之巅忽然出现的神秘美人,冰肌玉骨,全身只裹着件薄如蝉翼的雪白纱衣,一头长及腰迹的乌发在漫天风雪中飘舞,这个神秘女子的容颜没有任何保留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一时忘记了发出声音,已看怔了。 该怎样形容这样的美貌?这女子已美得不像凡间应有之人。 我仰头呆呆望着这个绝色美女的时候,她也在垂首看着我,但眼睛里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感情。 仿佛真是冰雪筑成的精魂。 原来圣雪山的传说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圣雪莲花 我和那美人在茫茫风雪中对视。 过了一会儿,我先开口问:“你是谁?” 美人回:“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也真行,一个人爬上山顶,我多少年没见过一个人了。” 我问:“你是人?” 美人白我一眼:“我当然是人,只是我从小在雪山长大,早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听见她说话确实像一个正常人的语气,我才稍稍放下心。 我又问:“你知道圣雪莲花吗?” 美人一挑眉:“哦,又来一个偷圣雪莲花的人。” 我说:“圣雪莲花是你养的?” 美人说:“不是。” 我说:“那怎么能算偷?” 美人冷笑:“我若不给你绝拿不到。” 我说:“我有急用,希望你别为难我。” 美人说:“关我何事?” 我快没力气了,闭上眼又睁开:“我叫白冷,我能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把圣雪莲花给我。” 美人说:“你要来干什么?” 我说:“救人,救当今离国的国君,你总归是离国的人吧。” “哦,”美人抓了一把风中飘舞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这得想想。” 我说:“我真的是急用。” 美人想一下,眼睛一亮,突然拍一下手,“有了。” “什么?” 美人眼睛发亮,说:“我一个人待在山上很久了,都没人陪我玩,这样吧,你陪我玩三天,我给你圣雪莲花。” 我说:“让我先回去救人行不行?” 美人笑:“不行。” 我摇摇头,让意识清醒点:“玩什么?” 美人说:“山下的人都玩什么?” 我想一下:“捉迷藏。” 美人说:“好,那就捉迷藏。” 我说:“我要三支圣雪莲花。” 美人说:“行,一天给你一支。” 美人蹲下来手放我背上,我感到一股暖流流进体内,力气慢慢恢复。 我说:“谢谢。” “开始吧。” “你有名字吗?” “吴净。” “好。” 我告诉她怎么玩捉迷藏,吴净显得兴趣很大。第一回,她找我躲,我输了。第二回,我躲她找,她赢了。第三回,她找我躲,我输了。就这样,重复无数回,我麻木的重复动作,她却显得越来越有兴致。 我喘着气蹲雪地上。 吴净说:“快起来,到你躲了。” 我说:“你是开心了,我还不知道圣雪莲花你给不给呢。” 吴净瞪我:“你不信我?”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不说话。 “你等着。” 我抬头,吴净不见踪影了。 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朵白花,那花比雪还白,发着微微亮光。 “这下信了吧。” 我说:“把花给我。” “那怎么行,给了你跑了怎么办?” 我笑笑:“我要三支才够,你先给我一支,我好安心陪你玩。” 吴净把花扔给我。 我仔细看那圣雪莲花,开得真美,简直跟吴净一样美,还发着阵阵冷香,沁人心脾。 美人说:“看够了吧,陪我玩。” 我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盒里。 我站起来,说:“这游戏不公平,这地方你比我熟多了,当然容易找到我。” 吴净说:“你想怎么样?” 我说:“你数两百下,我要藏远一点。” 吴净痛快答应:“行。” 我指着远处的巨石,说:“你去那里,不能听到我的脚步声。” 吴净果然过去了,趴在巨石上,开始数数。 我立刻转身跑了,几乎连滚带爬,头也不回。 所以我不知道,吴净抬起头看我远去的背影,自语:“真当我笨啊,花献有缘人,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陪我玩了,苏由信,你怎么不来了?” 她趴在巨石上,雪花很快将她覆盖,与白茫茫的雪山融为一体,等下一个闯入者到来。 我不停地滚下雪山,身上被撞得青青紫紫,幸亏吴净没有追来。 等我衣衫褴褛地回到镇子上,所有人都用见到鬼的眼神看我。 我无力理会这些,回到客栈就睡死在床上。 黑甜一觉,醒来时天大亮。 我摸了摸怀中的盒子,起来收拾东西,下楼吃饭,并叫伙计给我准备干粮,算房钱。 一个人走过来,小声说:“你是不是拿到了圣雪莲花?” 我看那人,正是那天的那个中年男子,我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我结了账,拿包袱走出客栈,中年男子追出来,“我们好好谈谈,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我冷道:“我说了没有,再跟着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中年男人停下来。 我骑上静水出了小镇,一路上我抄小路走水路地赶去云锦城。一天中午,我在树林子里休息,在溪边洗了几个野果子吃,拿出木盒子,打开,一看,圣雪莲花真是个神物,离了根那么多天,竟还盛开着,通体雪白近乎透明的花瓣微微摆动,冷香满鼻,充满灵气。 我把盒子收好放进怀里,耳朵一动,站起来冷冷地说:“谁!出来!” 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个个手拿利剑。 为首的黑衣人说:“识相的就把圣雪莲花交出来!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我也不废话,抽出剑:“来吧。” 两个人举剑先冲上来。 我一剑过去,那两把高举的利剑被砍飞出去。 “啊!” 一下子所有人全冲上来,我剑气暴涨,十几招下来,三只粗厚的手掉落草地。 惨叫声中,仍有一个黑衣人向我直冲来,然后定住。 我想,那个黑衣人可能至死也不清楚,我的剑,怎么会就插进了他的咽喉里。 那些黑衣人开始退后,远远围着我。 我一寸一寸将剑抽出,那个黑衣人缓缓倒地。 向那些黑衣人瞧了一圈,我平静地说:“快点一起上,我赶时间,把你们都杀了,我好赶路。” 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片刻,为首的黑衣人做个手势,人全走了。 “唰”,剑归鞘,我拿上包袱,上马,继续赶路。 五天后我终于到云锦城,我直往皇宫而去,远远地,就看见守在皇宫外的侍卫比平时多了几倍。 我骑着静水到宫门外,一个统领把我拦下,围上来很多侍卫。 我冷淡说:“怎么?不认得我了?” 那个统领看了我腰间的令牌一眼,单膝跪下:“恭迎小公主回宫。” 这金镶玉的令牌是我小时候出宫学武父皇给的,可自由出入皇宫。 我说:“让开,我有急事。” 统领不动:“望小公主恕罪,小公主常年在外,可能不知近来宫内多生事端,上下禁严,还请小公主下马将佩剑解下来。” 我瞧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把剑扔给他,下了马,有人过来把静水牵走,我走进皇宫,几个侍卫跟在后面。 两个人向我跑来,原来是小明子和小梦。 小明子喘着气说:“小公主,你可算回来了。” 我说:“七皇兄呢?” 小明子说:“在崇明宫。” 我说:“父皇怎么样了?” 小明子和小梦摇头。 我说:“五皇子呢?” 小明子和小梦使劲摇头。 我说:“边走边说。” 原来几个月前,白相与带着神医苏由信进宫给父皇看病,在苏由信的医治下,父皇的病情渐渐好转,可没想到一日父皇竟口吐鲜血,苏由信一把脉,竟是中了剧毒莫生。苏由信使出浑身解数才把父皇的命保下来,却也是终日昏迷不醒。宫中震动,朝中重臣命人严查后宫,一时宫内人心惶惶。一个太监出来投案,说是五皇子指使他做的,是因为五皇子忌恨七皇子,不想功劳全被七皇子占去,竟起了弑君的念头。这个太监签了字画了押,当晚就在牢里服毒自杀了。 白倾入狱,受尽酷刑,终不肯认罪,一条命几乎被折腾去,在牢里生命危在旦夕。白相与竟不顾满朝大臣,后宫上下的反对,强硬地把白倾带出地牢,留在了清风宫,苏由信给白倾治病时,发现白倾中了一种慢性毒c药,无药可治,苏由信用药吊着白倾的命,也是终日昏迷不醒。白相与日夜不休,终于在半个月后将真凶找了出来。 我说:“是谁?” 小明子说:“是六皇子,现在关在地牢里。” 白以莫?我认真回想这个跟白相与和白倾同日生的六哥,他的母妃文妃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平日里沉默寡言,很没有存在感,最能让人想起他的时候,便是跟白相与和白倾生日那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苏由信 进了崇明宫,我问小明子:“那个神医呢?” 就在这时帘幕突然被掀开,一个人走出来,一身淡青衣,俊雅斯文的模样,我奇怪哪来的书生。 那书生与我目光相对上,神情荣辱不惊,拿着一把纸扇子的手便向我拜了一拜:“草民见过小公主。” 小明子笑说:“这位就是神医了。” 没想到神医苏由信长这样,这么年轻,文文弱弱,模样眉清目秀,给人的感觉是温良无害的,自然而然地让人产生好感,倒一点不像个不好惹的角色,但他在江湖上结下的仇家之多,连我也都听闻过。就在不久前我还听见说声名显赫的青城派正在满门上下满江湖追杀他,但见他今日完好无缺地站在眼前,倒令我对他起了点兴趣了。 那苏由信温和一笑,下一句话就直截了当地问我:“圣雪莲花带回来没有?” 我正待开口。 “白冷!” 是白相与,我转身看去,白相与走进来,脸上少有的露有些急切的神色。 白相与说:“你没事吧?” 我摇头,把盒子拿出来,“圣雪莲花。”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 是苏由信把盒子接了过去,打开,深吸一口气,叹道:“真是圣雪莲花,很久没见到了。” 白相与说:“你有把握吗?” 苏由信漫不经心答:“当然,我去配药了。”说完慢悠悠地转身离开。 我随白相与进内室看父皇,父皇双眼紧闭,脸色灰白,我看了一会儿。 白相与说:“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等父皇醒了,我再来叫你。” 我说:“我想去看看五哥。” 白相与看我一眼,同意了。 来到清风宫,白倾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蹙。 我唤道:“五哥。” 白相与说:“没用,只能等苏由信想办法。” 我说:“他真的有把握?” 白相与淡淡说:“他说能救就是能救。” 我忽然觉得头很昏,眼前发黑,身体一阵摇晃,白相与扶住我,我倒在他怀里,双眼一闭,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后,我坐在床上,小明子和小梦一脸高兴。 我说:“怎么了?” 小明子笑道:“小公主,皇上和五皇子已经得救了。” “什么?” 小梦说:“苏神医真是厉害,一朵花救了两条命。” 小明子说:“什么厉害,明明是圣雪莲花厉害,不对,是小公主厉害,花是小公主采回来的。” 我说:“你们说清楚一点。” “苏神医将圣雪莲花一分为二,一半做药引,一半直接给五皇子服用,现在皇上和五皇子的病情都好转了。” 我心安下来:“那就好,你们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小梦转头看门外:“好像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小梦走到门口,看见来人,忙请安:“七皇子。” “小公主醒了吗?” “刚醒了,奴才正想弄点吃的。” “去吧。” 白相与走进来,我披头散发的。 白相与说:“起来梳洗一下,我带你去见父皇,五哥。” 吃完饭,我和白相与去崇明宫,走进内室,父皇看过来。 父皇真是老了,或者病糊涂了,他把我认错了人。 他说:“阿离,你来看我了。” 我不语 白相与平淡无波地说:“白冷来了。” 父皇看着我,慢慢把我看清,“嗯,你回来了。正好你娘忌日快到了,你过了再走。” 我不过刚回来,而他,对我说的话,永远是关于我娘的。 我想起娘临终前,父皇紧紧抱着她,乞求她不要走。 娘说:“你若是爱我,就把白冷养大,我在地下看着。”她又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字地说:“你要争气,别让你父亲失望。” 当时的我呆呆看着她,想,她要死了,我娘要死了。 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厉声说:“知不知道!告诉我!” 我疼得使劲点头。 她缓缓闭上眼。 奶娘搂着我跪在地上,悲痛地哭着,哭地全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小姐,小姐,小姐,别抛下老奴啊” 娘也是奶娘一手带大的,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的辛酸悲痛有谁懂? 我没有哭,只是奶娘泪如雨下,滴在我的脸上,别人以为我哭了。 父皇依然抱着娘,神情绝望。 娘真是自私啊,她不爱父皇,却让父皇念了她一辈子。也许我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我是钟离的女儿,我还能求什么?能要什么?什么才是我可以要的?我已经长到十八岁,还是不知道。 父皇说:“这次,谢谢你了。” 我平静地:“嗯。” 白相与突然问:“六皇兄怎么办?” 父皇说:“他既然不想要我这个父皇了,朕与他不再相见就是。” 白相与说:“请父皇保重龙体。” 父皇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弄成朕这种境地。” 白相与叩手:“孩儿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父皇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朕累了。” 我和白相与退出来,往清风宫而去。 白倾还没醒来,但气色好多了。 白相与问旁边的侍女:“五皇子吃过药没有?” 侍女道:“吃了,刚睡下。” 白相与说:“你明天再来吧。” 我点头。 苏由信摇着扇子进来,“小公主来了,在下正有事想请问小公主。” 我说:“但说无妨。” 苏由信说:“你上了圣雪山?” 我说:“上了。” 苏由信说:“是一个女子给你的?” 我点头:“你也去过?” 苏由信不置可否:“你怎么拿到的,她没有为难你?” 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苏由信瞪大眼:“就这样?” 我说:“嗯,你呢?” 苏由信摇头:“往事不堪回首。” 他手指敲打着扇子,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有点笑意。 我说:“多谢你出手相救。” 苏由信笑笑,对白相与说:“再过一个月我可就走了。” 白相与说:“你想留我也没意见。” 苏由信摆摆手出去了。 我说:“他说的什么意思?” 白相与说:“我和他打了一个赌,他输了,就得跟我进宫。” 我说:“什么赌?” 白相与说:“他自信下毒功夫天下第一,我跟他赌,要是三天之内他若不能下毒在我身上,就要跟我进宫。他输了。” 我说:“那要是他赢了呢?” 白相与说:“我便放了他。” “嗯?” 白相与淡淡说:“不然我杀了他。” 我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白相与找到苏由信要他进宫,苏由信不肯,但是他又打不过白相与,两人便打赌。 白倾缓缓睁开眼。 我说:“五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白倾说:“十五—” 我握住他手:“我在这里。” 白倾说:“这次谢谢你。” 我说:“兄妹何必客气。” 白倾微微一笑。 我说:“身体难受吗?” 白倾微摇头,看白相与:“七弟,明天我搬回临春宫吧,在你这里多日,终归不便。” 我说:“五哥,等再好些再回去。” 白倾笑:“怎么,难道现在还有人想害我?我这皇子,只能任人宰割?得靠弟弟保护才能活得安稳?” 我忙说:“不是,五哥—” 白倾抬手让我不要再说。 白相与看我一眼,“明天回吧,现在也晚了。” 白倾点头,说:“白以莫做的?” 我说:“他已经在地牢了。” 白倾笑:“我倒不知,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白相与沉静地说:“事情父皇会处理,五哥好好养病吧。” 白倾一笑:“也是,有我七弟在,我只管好好躺着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梦过宫 一月后,父皇和白倾基本好了,在这个期间,都是白相与一个人主持朝中政事,他做事果断敏锐,颇得朝中大臣的心。 一日,我到清风宫看他,他正在批奏折,见我来了,便说:“看过五哥了?” 我回答:“看过了,刚陪他逛了一圈御花园,看见今年的绿堂花开得很漂亮。” 白相与边写字边说:“这算什么,等到冬天,梅花开了,那才是真正的美景,梅园前几年植了几株血梅,花开似血,别有景致,你没见过。” 我不以为意地说:“是吗?今年我得回来看看。” 白相与这时才抬头看我一眼,淡淡笑了笑:“回不回来是你的自由,过来帮我磨墨。” 我到案前帮他磨墨,问:“六皇兄的事怎么处理?” 白相与头也不抬:“父皇的意思,流放边疆,永不能回云锦城。” 我说:“你真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吗?据我所知,他在宫中真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白相与停下毛笔,抬头看着,双眸黑得深沉难测:“白冷,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冷笑:“怎么?你也有怕?” 白相与把笔一扔,嘴角扬起,带着嘲意:“他的生死与我何干?你莫不是要跟我说什么兄弟情意?况且把他逐出云锦城的是父皇,他也没有老到糊涂得什么也不懂了,是老子不要儿子了,这你也要我管?白冷,江湖混那么多年,没想到你有一副好心肠,心里不是只有你五哥一人。” 我点点头:“皇家多薄情。” 白相与说:“我有点好奇,你的情在哪里?” 我笑笑:“也许还没你多。” “我的情不多,但绝不辜负。”他盯着我,“你要吗?” 我心惊一下,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一下子又变得云淡风轻,像没说过,翻了翻奏折,“你什么时候回宝鸣山?” 我说:“过了我娘的忌日。” 白相与:“嗯,也没几天了。” 我说:“你呢?” 白相与说:“我脱不开身,这段时间都在宫里。” 我明白,父皇虽然毒解了,可毕竟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他需要人帮他。毫无疑问,白相与是他最器重的儿子。 我说:“什么对你最重要?” 白相与说:“配得上我的。” 我说:“怎么样也要得到?” 白相与一笑:“别试我了,我要的,我不放手,谁能跟我抢?白冷,你适合江湖,而我,整个天下都适合。这个世上的事,是非对错,不是你能判断得了的,你的心里怎么判断没人能左右,可是所有人都要像你一样吗?不跟你一样的都是错吗?” 我正寻思怎么回他。 就在这比较严肃的气氛里,白相与又说了一句似真非真的话,“我觉得我不会伤了你的心。” 我真是怀疑他在调戏我,墨也不磨了,转身就走:“我去给父皇请安。” 我走到门口。 白相与叫住我:“我没去宝鸣山,你有没有想我?” 我回一句:“想哥哥了。” 给父皇请完安,我到御花园练剑,远远看见三皇子白羽泉和十公主白文华和他们的母妃丽和妃在赏花,我转身就想走。 “十五妹!” 白文华叫住我。 我只得向他们走去,向丽和妃一拜:“丽和妃金安。” 我又向白羽泉和白文华一拜:“三皇兄,十皇姐。” 白文华握住我的手,亲切地笑道:“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丽和妃也亲切地笑:“是啊,十五都长那么大了,来,让我好好看看。” 白羽泉背着手:“十五长得越发出息了,改日我让父皇给你找个好夫家。” 白文华说:“哥,你说什么啊,十五妹还那么小,多不好意思。” 白羽泉说:“你也不小了吧,早嫁了好让我省点心。” 白文华娇声说:“母后,哥哥又欺负我!” 三人都笑起来,我皮笑肉不笑的跟着笑,不知道他们唱得哪一出。 丽和妃说:“你要有你十五妹一半好我就放心了。” 白羽泉说:“是啊,十五妹现在有本事了,多亏你拿了圣雪莲花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十五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丽和妃笑道:“十五真懂事,一个人在外想必也吃了很多苦,以后多回来,我们都念着你呢。” 我答应。 白羽泉说:“你在外时,七弟也在外,两人也好照应些,现在七皇弟在宫里忙得脱不开身,你要是一人在外不免让我们担心。” 白文华睁大眼睛,颇为惊讶地问:“啊?十五妹跟七哥很亲近吗?” 丽和妃斥道:“什么话!自家兄弟姐妹哪有不亲近的道理?”然后又笑道:“十五,今晚来紫燃宫用膳吧,我们好好说话。小时候我常常喂你吃饭,逗你玩,一转眼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可怜离妃没看见你长那么大了。” 说着擦擦眼角那似有似无的眼泪。 我心想那都是我娘去世前的事了,那时娘独宠后宫,父皇一颗心都挂在娘身上,估计娘想当皇后,父皇都能把皇后废了。可惜娘总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对什么都不上心,包括对我。那时丽和妃天天来留华宫陪伴我,逗我开心,喂我吃饭,搞得我差点以为她才是我亲娘。 娘不会舍不得我,不然不会那么早就去见他,留我一个人。 白文华说:“十五妹,听说你剑法了得,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我说:“好。” 可惜不能跟这两兄妹比试一番,不然我一定要好好报小时候他俩欺负我的仇。 我想到白相与,要是真要他跟一群兄弟姐妹相亲相爱,恐怕他会把人全杀了,一了百了,因为我就有这个冲动,我们喜欢快意恩仇。 我舞了一会剑,飞上一颗大树上:“我能飞得很远很高,你们要看吗?” 白文华拍手说好。 我挽出无数剑花,树叶纷纷落下,然后我就飞很远很高,没影子了。 这一家三口抬头看天空,很久很久,才知道我不会回来了。 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我足尖轻轻落地,边走边看自己到哪里了,经过一道宫门时,听见一阵啼哭声,我抬头看宫牌,上面写着“梦过宫”。宫门虚掩,我轻轻推开,只见满院枯黄的落叶,荒草丛生,四周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哭声又传来,我循声走去,只见房间内几个太监宫女跪在地上哭。 我走进去,说:“你们在哭什么?” 那几个宫人看见我,忙爬过来,“奴才见过小公主。” 我说:“起来吧。” 他们仍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宫女闭着眼睛爬过来抱住我的腿,大哭道:“求求小公主救救六皇子吧!” 我低头看她:“你是谁?” 一个宫女抹眼泪道:“她是六皇子的奶娘,六皇子进地牢后她天天哭,眼睛已经哭瞎了。” 老宫女哭哭啼啼:“六皇子是奴才看着长大的,他很听话,很乖,不会做坏事的!求求小公主救救六皇子!” 原来白以莫住在梦过宫。 我说:“你们起来说话。” 他们不肯起。 一个太监哭道:“小公主你大发慈悲,救救六皇子吧,六皇子是个好人,他没有打骂过我们这些奴才一次,六皇子只是一时糊涂,他真是好人啊!奴才给您磕头了!” 几个人开始不停磕头,边大声哭喊:“求求小公主救救六皇子!” 我看着那个哭瞎眼睛的老宫女,心里一阵揪紧。 可我只能告诉他们:“我救不了他。” 我转身出去,他们过来拉我的腿。 等出了梦过宫,走了很远还听见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宫廷秋深 我回到留离宫,小明子和小梦看见我回来马上笑着围过来。 我问:“有什么事吗?” 小明子说:“刚才紫燃宫的人来传话让您晚上过去用晚膳。” 我说:“你怎么说?” 小明子得意的笑:“奴才说七皇子先来请了。” 我说:“嗯,做得很好。” 小梦凑过来:“小公主,奴才教您刺绣吧?” 我说:“改天吧,我要睡一下,你们别让人进来。” 两人看我心情不好,也不打扰我,出去了。 夜里睡不安稳,我翻来覆去几次,脑海想起那个头磕得流血,眼哭瞎的老宫女,如果奶娘还在,若看到我被关进地牢,一定也像那个老宫女一样吧。 我起身披上外衣出来,小明子坐在门口打盹,我拍他起来。 小明子揉揉眼睛:“小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我说:“回屋睡去,夜里寒气太重。” 小明子摇摇头:“不行,奴才要保护小公主。” 我微微一笑:“我一身武功,有危险也是我保护你们才是。” 小明子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那奴才回屋了,小公主有事叫我。” 我点头:“回去吧。” 小明子回屋了,我把斗篷披身上,跃上屋顶,离开皇宫。 地牢里。 “小公主,慢点走。” 一个狱使提灯在面前给我引路,地牢里阴冷潮湿,还有一股浓重的腐朽气息,让人喘不过气。 “到了。” 狱使停在一间牢房前。 我说:“把门打开。” “这” “没事。” “是。” 狱使把门打开,把灯给我,“请小公主尽快。” 我把一锭银子给他:“下去吧。” 我走进牢房,白以莫坐在床上,月光透过木窗将整个石床笼住。 “想不到还有人来看我。”他说。 我不动不语。 “过来,让我看看是谁。” 我提灯缓缓走过去,在石床前站住。 白以莫一笑:“竟是你。” 我说:“六皇兄。” 白以莫一身的囚衣都沾有血迹,下半身尤其严重,但容貌无损,我发现他长相极其清秀。 白以莫歪着头看我:“你是来送我的么?多谢了。” 我说:“你为什么那么做?现在无可挽回了。” 白以莫答非所问:“我真羡慕你,当年若是我被带出宫多好。” 我说:“你恨的是谁?白倾,白相与?还是父皇?” “哈!恨!” 白以莫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 我看着他笑。 他猛然止住笑声,清秀的脸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狰狞扭曲,一字字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你们所有人对我的冷漠!” 他没再开口,渐渐安静下来。 我说:“如果你说出背后的人,我可以” 白以莫伸手打断我:“不,我不会说。” “为什么?” 白以莫笑:“我要看他们斗下去。 我问:“能有什么结果?” 白以莫还是笑:“不说这个了,我也要走了,拜托你一件事,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交给我梦过宫里一个叫珠红的宫女,他们服侍我一场,当道别了。” 我接过。 白以莫笑:“事是我做的,你帮不了我,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还是快快离宫去吧,我欠你一个恩情,可惜没机会还了。” 我说:“虽然要到苦寒之地,但是你也算离开了皇宫,再无牵挂。也可以重新开始。” 他只是笑。 我行礼向他别过。 他亦还礼。 我转身出去。 “白冷。” 他叫我。 我侧身。 “你既出得去,就别回来。身在皇家,个个不得好死。” 第二天我去梦过宫,找到那个叫珠红的宫女把信交给她,她看后伏地大哭不已。 三天后,地牢传来消息,白以莫服毒自杀。 我找到白相与,问:“白以莫怎么安置?” 白相与说:“父皇的意思,葬入皇陵。” 我说:“我去看看他。” 白相与拦住我:“你不用去了。” 我定住,一会儿,冷声说:“他不是自杀?” 白相与轻叹:“你还是回宝鸣山吧。” 一个侍卫进来禀告:“七皇子,梦过宫的几个宫人上吊了。” 白相与面无表情,淡淡说:“随他主子葬了吧。” “是。” 临春宫里,白倾听到白以莫死在地牢里的消息,说了句“兔死狐悲”。 娘忌日这天,父皇来了留离宫,等拜祭完娘,我们一起用晚膳,父皇头一次没有喝醉。 父皇问:“你在宝鸣山过得怎么样?九梦华对你好吗?” 我说:“师傅对我很好。” “嗯。”父皇点点头,“好好练武。” “是。” 父皇把一块八宝鸭夹进我碗里,“吃吧。” “多谢父皇。” 父皇说:“你明天回宝鸣山吧,宫里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我顿了顿,说:“是。” 父皇说:“白冷,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默了默,过了一会儿,说:“是。” 原本就是的,天下之大,处处可为家,只除了这座皇宫。 用完晚膳,父皇走了。 小梦做了个花球,我们三人到庭院里抛着玩 小明子说:“小公主,你明天要走了?” 我说“嗯。” 两人唉声叹气,小梦说:“不知道下次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笑:“你们真想我回来?” 小梦说:“当然,您一走,就我俩在宫里,好可怜啊!” 小明子说:“小公主,要不您把我俩也带出宫吧,我们想跟着您。” 我心想我可养不活你们,便说道:“你们小公主出去也不是玩的,整天也是待在山上练剑,比宫里还无聊呢。在山上吃不好睡不好,风吹日晒虫子咬,住的是草房,哪里比得上宫里舒服?我不在了,你们吃完饭就去别的宫找朋友玩,也不用你们天天打扫房子,这样的日子你们不想过,要跟我去深山老林?要是到时候又想回来了,我可不送你们出来。” 两人顿时闭上嘴巴。 我笑道:“来来,把球抛给我。” “好嘞!”小明子一个用力,花球抛远了,我们仨齐齐顺着球抛去的地方看去,花球被一个人接住。 小明子和小梦顿时一起跪下,恭恭敬敬地请安道:“奴才见过七皇子。” 白相与走过来:“起来吧。” 小梦和小明子站起来。 白相与说:“下去吧,我和公主有事要谈。” “是。” 小梦和小明子退下。 白相与打量手中的花球,轻描淡写一句:“这刺绣的功夫不错。” 我随口说:“是啊,小梦手很巧,她会做很多小玩意。” 白相与微笑看着我,问:“刚才那个宫女?” “嗯。”我点点头。 “会做很多东西?” 我又“嗯”一声。 “那这个也是她做的了?” 白相与突然自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扔给我,我接住,一看,竟是被我当做生日礼物送的那个香包。 我一愣。 “原来你随便拿个东西敷衍我。” 我张口结舌,我怎么会想到他会随身带着? 白相与忽然走近我,手似欲伸向我的脸,我连忙后退避开。 白相与立刻显得不悦:“你躲什么?” 我说:“你干什么?” 白相与把我头上的树叶拿下来,斥道:“成天想什么?” “我_” 我“我”不出来。 “不过,”白相与一笑,风流尔雅:“你要乱想也可以。” 我感到委屈。 白相与问:“你什么时候离宫?” “明天吧。” “嗯。”白相与说:“你回宝鸣山后也不要整天练剑,也该学些针线活,我看你那衣服都破了几处了也没补起来。” 我不以为意:“没兴趣学那些。” 白相与说:“那关兴趣什么事?有几个女子不会针线的?” 我不说话。 白相与说:“你的生日礼物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要了,你重新做一个给我,做好了欠我的银子也不用你还了。” 我仍不说话。 白相与一笑:“怎么,你的衣服不补,师父的也不补,难道将来你丈夫的你也不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下山 我回到宝鸣山,继续跟师傅练剑习武。白相与和白倾来看过我几次,每次他们来我们的生活就会改善一下,师傅挺高兴他们来的,特别是白倾,他每次来必带上上等的御酒,师傅每次都下山接他。而白相与都给我带大量的书,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医学什么的乱七八糟一大堆,还要我练琴,练书法,我不想学,他非逼着我学,搞得我不知道还想不想他来。难道他怕我是文盲?这倒不用担心,我小时候是在山下的村子里跟着一个老先生念过几年书的,虽然没学通透,但字认得全,也念得几首酸诗,后来为了在武学上有长进,我才没去上学,一心练剑。师傅觉得技多不压身,也让我学,我只能依了他们,相应的练剑的时间变少了。 转眼到了冬天,天飘大雪,大地银装素裹。 我和师傅躲在木屋里,生火取暖,烤地瓜吃。 今年山下收成好,送了我们一袋大米和两袋地瓜,我和师傅可以安然过冬了。 师傅说:“小冷,柴火不够了,去柴房拿些来。” 我吃完手中的地瓜,拍拍手:“好。” 我一打开门,风雪冲进来往我身上压,我猛地打起哆嗦。 师傅在屋里大叫:“快关门快关门!” 我把门关好,往柴房跑,一只信鸽飞过,停在柴房屋檐下,我飞身上去把它抓下来,见上面绑着信笺,我取下来看,上面写着:寄九梦华。我把信收好,打开柴房门取柴火,柴房里满满一屋子木柴,都是师傅秋天时砍的。 我以更快的速度回去。 师傅看见我手中的鸽子,眼一亮:“哪里的鸽子?” 我说:“师傅,有你的信。” “哦?” 我把信给师傅,师傅看完烧了。 我说:“谁写来的?” 师傅说:“江湖上的朋友。” 我说:“那回不回信?” 师傅说:“不用了。” 我说:“那我把鸽子放了。” “等一下。” 师傅看着我手中的信鸽,舔了舔嘴唇。 晚上我们吃饭,桌上是一锅茶树菇炖鸽子汤,我们吃着入冬来的第一顿肉,心满意足。 晚上我在油灯下看书。 木窗被风打得噼噼啪啪地响。 我不知不觉失了神,支着下巴,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想,不知道宫里的梅花开得怎么样了,要是有那么大的风,该落一地了。 这时师傅突然敲门进来,一脸神秘莫测。 我问:“师傅,干嘛?” 师傅说:“小冷,早点睡,师傅明天带你下山历练一番。” 然后就回去了。 我莫名奇妙。 早上我起来练剑,边背昨晚看过的诗,快到中午时,我去做午饭,做好了,师傅也按时起床了。吃完饭,我们收拾包袱下山。 走在山路上,遇见村长,村长看到我们,说:“师徒俩下山去哪里?” 师傅说:“出去几天。” 村长说:“那你们赶紧回来,年关将近,贼也多了起来。” 师傅一笑:“放心,很快回来。” 村长走了。 师傅仰头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说:“地上雪太深了,骑马也不好走,我们用轻功吧,小冷,我们来比试一下,通州扶林客栈你也知道,我们在那里汇合,看谁先到。” 我说:“好。” 师傅一闪身就没了影子,我赶紧跟上。 等我到通州时,已经是万家灯火。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踩着深深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扶林客栈去。 一个小二站在门口等客,看我来了马上迎上去。 我抖了抖身上的雪,问:“有没有一个叫九梦华的人在这里投宿?” 小二马上说:“有,在二楼等着您呢!” 看来师傅已经交代过店小二了。 我随店小二上去,师傅在靠窗的位置饮酒吃火锅,看见我,笑道:“小冷,来,吃火锅。” 我脱口而出:“师傅,你哪来的钱啊?” 师傅不悦道:“怎么说话,让人听到还以为我们有多寒酸呢。在宝鸣山上,师傅是锻炼你,师傅有钱着呢!” 我一听,知道吃完饭不用跑路,安心夹菜吃。 师傅说:“路上辛不辛苦?” 我擦擦汗:“还好。” 师傅举起酒杯:“来,小冷,我们师徒俩喝一杯。” 我忙讨师傅欢心,举酒杯说:“祝师傅青春永驻。” “好好,”师傅也温情的说:“也祝小冷越长越高。” 喝完酒,我们夹菜吃。 旁边桌在吃烤肉,现烤的,烤架上的肉发出油滋滋的香味,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师傅立马板了脸:“小冷,吃饭不要东张西望。” 我说:“师傅,能不能又吃火锅又吃烧烤?” 师傅慈祥地笑:“可以。” 我眼一亮:“真的?” 师傅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除非你想接下来几天都啃馒头。” 我马上说:“师傅,吃完我们快点去休息吧,怪累的。” 师傅满意点点头。 “白冷?” 忽然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有点耳熟。 是谁叫我? 我转头。 只见仲谋心笑吟吟地站在楼梯口,神采奕奕,一身华贵的衣裳,周围好像都因他光亮起来,我心暗道,怪不得白相与在介绍仲谋心的时候特意说是有钱人,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的有钱人。 我也笑道:“仲谋心,你怎么也在这里?” “家里的生意,来这里收账。” 师傅见到他也挺高兴:“小仲,来来,坐,吃饭没有?” 仲谋心笑道:“师叔,我在楼上摆了一桌酒席,您若不嫌弃,请楼上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杀手任务 师傅当然没有嫌弃,我们跟仲谋心到楼上厢房吃,琳琅满目一桌菜,我和师傅有点后悔,刚才差不多吃饱了,现在只好一道道菜吃一点,也吃不下多少,干脆放下筷子聊天。 仲谋心问:“天寒地冻的师叔你们出来干什么?” 师傅说:“来拜访朋友。” 仲谋心:“哦,那待几天?” 师傅说:“过两天就回去。” 仲谋心遗憾:“我还有事在身,明天就要离开通州,不然一定去宝鸣山拜访师叔。” 师傅说:“这有什么遗憾,有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仲谋心一笑,看向我:“白姑娘。” 我:“嗯?” 仲谋心笑道:“生日快乐。” 我楞一下,说:“谢谢。” 师傅恍然大悟,拍手:“我都忘了今天是小冷的生日,你怎么知道?” 仲谋心笑:“上次在天门,师叔你无意说过一次,我记下了。” 师傅点头:“难为你记下了。” 仲谋心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我:“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我没接:“是什么?” 仲谋心打开,是一颗夜明珠,看样子就很珍贵,他说:“这是南海夜明珠。” 我说:“太贵重了,我收下不合适。” 仲谋心道:“这算什么,一点小玩意,就是朋友之间,也可以送的。” 师傅说:“小冷,收下吧。” 我心不愿收下,但是老推辞也没意思,反显自己小家子气,就道谢收下了。 一个仆人进来说:“少爷,送账的来了。” 仲谋心说:“我先出去一下。” 我说:“以事为先。” 仲谋心一走,师傅马上凑过来:“小冷,怎么样?” “什么?” “人啊!小冷,师傅跟你说,为师挺满意的,他父亲是天下有名的第一富商,你看,他明显对你有意思。” 我说:“师傅,我还有事没做呢。” 师傅说:“先培养感情。” 我不说话,脸上显着不愿的神色。 师傅叹:“行,再过两年,看你还挑不挑。” 我不等仲谋心回来就回房睡觉了。梦里似乎听到雪落地的声音。夜明珠放床头,发出莹莹的光。 早上起来精神不错,师傅叫我去他房间吃早饭,吃完师傅扔给我一个东西,我一看,是一张人c皮面具。 我不解问:“师傅,易容干什么?” 师傅又拿出一张,开始戴上,说:“先别问,你也戴上。” 我戴好。 师傅带我出门,走了几条街,到一处宅子停下。 我抬头看门牌:语家。 师傅上前敲门,一会儿有人把门打开:“做什么?” 师傅说:“收账的,你家主人欠我的银子还没还。” 那人把我们请进去,我看见这个宅子很小,院子里只有一口井和一株白梅。 那人把我们带到一间房,马上关门出去,屋子里已经站着一个人,戴着斗篷,全身白衣。我一眼就看见了绣在衣领口的红梅,非常的显眼。我感到惊讶,因为只是暗语阁的标志。 暗语阁是江湖上人人知却不可说的存在,它是一个杀手组织,而且很有特色。它的正式成员只有十九人,个个领口绣着红梅,功夫都深不可测。暗语十九人最深入人心的事是两年前屠了血马寨,一共三百六十七条人命,一夜之间没了。血马寨是个山贼窝,一群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做,朝廷和江湖多次联合组织人手攻打血马山,都因血马山地势险恶,易守难攻而败下阵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由着它为非作歹。所以血马寨被屠,一时江湖上下大快人心,对暗语阁又敬又畏。而它最有特点的是,它又不尽然就是个杀手组织,因为一般杀手杀人是为了财,可暗语阁不会因为你给它钱它就替你杀人,相反,如果你能替暗语阁杀了它想杀的人,它还会给你钱,价格相当诱人,这就是杀手任务。做杀手任务的可以是任何人,不管你是大奸大恶之徒,还是所谓的正人君子,暗语阁不问出处,只要你杀了暗语阁想杀的人,提头来见,暗语阁马上会给你承诺的银子,杀手任务结束,两不相欠。做杀手任务的人穿黑衣,衣领口绣白梅,暗语阁非常拽的告诉世人:人是它暗语阁杀的,有什么事来找暗语阁,找暗语阁阁主,跟做杀手任务的人没有任何关系。说到暗语阁阁主,就又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了,没人见过暗语阁阁主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人们想谈论都无从说起。只是暗语阁在江湖上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居然安然无事,也不知道这暗语阁阁主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了。 我想,师傅带我来这里,难道要做杀手任务? 那个白衣人看了我们师徒俩一遍,说:“你们要做杀手任务?” 师傅说:“是” 白衣人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几张纸条放桌上。 “选吧,杀掉上面任何一个人,你们就有一千两银子。” 我和师傅上前去看,纸上分别写着:通州知府蒙古出,粮商王宝余,断剑门门主庄放,饮月教青木堂堂主胡天凌。 师傅拿了写着“粮商王宝余”的纸条。 白衣人把其它纸条收起来,说:“现在王宝余就在通州,过几天就走了,你们抓紧时间。” 师傅:“嗯。” 白衣人又说:“提头来见,任务结束。” 师傅看我一眼,转身出去,我跟在后。 等出了宅子,我终于忍不住问:“师傅” 师傅做个手势:“回去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有仇报仇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排着长长队伍的人群,手里都拿着个碗,神色激动,不时伸头往前看,在兴奋讨论着: “王大商人真是个善人,有了钱也不忘我们这些穷人。” “是啊是啊,你说派白粥我们就很感谢了,还放肉!阿弥陀佛!” “那肉真香!哎,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太久没吃肉了,我这几天打回去的肉粥吃完都拉肚子,怪了” “哟!你的身子那么金贵,肉别吃了!都挑给我,就是有毒,毒死我我也吃!” “呸!你想的美!” “哈哈哈” 人群轰然大笑。 原来是有人做善事,在前面派肉粥。 我问旁边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这富商是不是叫王宝余?” 妇人说:“是啊,他可真是个大善人,阿弥陀佛。”说着,双手和十,嘴里念念有词的祈祷。 我对师父说:“这个王宝余还挺好人的。” 师傅冷哼一声:“假人假义,不过几碗粥,就想搏个善人的名头。” 回到扶林客栈,上房关好门。 师父蹲床上。 我说:“师父,为什么做杀手任务?” 师父说:“我家人来信” 我说:“师父,原来你有家人。” 师父大怒:“废话!难道为师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颇委屈,除了我和他的师兄独一剑,师父在江湖上是独行侠一个。成年打光棍,没见给我找个师母,更别说有什么亲人来山上看师父的了。 我说:“哦。师父你接着说。” 师父说:“为师小时候体弱多病,我家人才送我去天门练剑习武。为师和那王宝余同是芜临县人,小时候,他是个粮商,他舅舅是县令,二人狼狈为奸,肆意压低粮食价格,强行收购,只给佃农留活口的粮食,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有一年,天降百年不遇的大旱,很多地方都是颗粒无收,我的家乡也是,很多人都靠啃树皮吃草根活命,只有那王宝余家里堆着万担粮食,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跑到他家门前跪,跪死的就有不少,可那被钱噬了心的东西,竟连一颗粮食都不肯拿出来救济!要不是为师家里家底够厚,恐怕早就饿死了。王宝余把粮食全运到富有的地方卖,发了大财,就再也没有回县,当年全县饿死了近半人,他那些钱,全沾着人血!” 师父说到愤怒处,手一挥,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全碎了。 我说:“师父,冷静一下。” 师父咬牙道:“我家人来信告诉我王宝余可能在通州,我就来看看,妈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让老子遇见了!老子不把他千刀万剐,老子就白学了这身武功!” 我点头:“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师父拿出一张地图:“今晚,这是王宝余的住处地图,我们商量商量。” 我也蹲到床上,放下蚊帐,师徒俩开始认真研究地图,等腿都蹲麻了,师父得出结论:我们是江湖高手,对付王宝余根本不在怕的,去了看见人就割头,拿头回来换酒喝。 然后我们下楼点了一桌酒菜,慢慢c慢慢吃,吃了俩钟,天色尚早,我们索性回房睡觉。等起来时,天色终于黑了,我到师父房去,师父正在嗑瓜子。 我抓了一把,边磕边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师父说:“夜深风高,才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于是我们就磕磕瓜子,唠唠嗑,谈起近来山下有户人家娶媳妇,憨厚勤劳的小伙子娶了同村的俏丫头,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男方家竟舍得拿一头巨能下崽的母猪做聘礼,我和师父皆认为,这绝对是真爱。 师父表示,等我出嫁时,要送我十头母猪做嫁妆。 我脑中顿时浮现一副生动的画面,我嫁人那天,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花衣裳,拿着根长长的竹竿,挥手告别师父,赶着十头圆滚滚c白花花的母猪下山,去找我的丈夫。 终于夜深,我和师父换上暗语阁给我们的黑衣,蒙上脸,从窗户跳出,直奔王宝余处。 也许有钱人都没安全感,这个王宝余雇了很多江湖人给他当护卫,我和师父小心再小心,暗杀掉六个武艺颇高的护卫才进到内院,这个宅子很大,房间又多,师父说王宝余多疑奸诈,他的卧室有五处,每天都换不同的地方睡,临睡时他才决定在哪个房间睡,所以很难打探到他今晚在哪个房间睡,我和师父决定分开行动。 我趴在屋顶上,想着师父给我讲解的地图,确定有这间房没错,我爬到屋后,想从窗户潜入。一个人提灯向我这边走来,我右手抽出匕首,找了找感觉,飞了出去。 然后一声闷哼,有重物倒地。 我呼出一口气,轻轻打开窗户进去,床上躺着一个人,我想我运气不错,正好王宝余就住这房,执剑正想上前,那人忽然起身。 “谁!” 我说:“取你性命之人。” 那人猛然跳起来,我在剑中注入七分内力,一道剑气过去,人头掉下来,“咕咚”滚到地上。 屋里还有血喷的声音,我拿出一块黑布把人头包起来,屋外忽响起喧哗声,很多脚步在快速移动,我忙从窗窜出,几乎同时有人闯进了屋里。 “从窗户逃了!快抓住!” 我在屋顶上飞来飞去,跳下一间房前,破窗而入,刚转身站定,一个人快速向我移来,我刚想出剑,一把凉嗖嗖的剑已经抵在我脖子上。 我心一惊,今夜灯下黑,遇上高手了。 那人手一挥,灯亮起来,我看去,不禁讶然,怎么会是他? 白相与把我的面巾扯下来,顿时也显得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白相与收起剑,看到我衣领口上的白梅,一挑眉,嘴角便带了点笑意:“怎么?日子终于过不下去了?干起了这营生。”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那头颅血未流尽,透过黑布滴到地上,白相与皱眉,我赶紧把头颅放一旁的洗手盆里。 “得手了?” 我点头。 白相与说:“是谁?” 我说:“王宝余。” 白相与来到洗手盆前,把黑布解开,在那颗头上摸来摸去,忽然用力一扯,一张人c皮面具扯下来,露出另一张人脸。 我走过去看:“怎么回事?” 白相与说:“王宝余生性狡诈,他有五间卧室,对外泄露是选一间房睡,其实五间都住着人,那五个人都带着人c皮面具和他长相一样,这样想杀他的人不管进哪个房间,都会以为看见的王宝余,杀了之后离去。” 我说:“真的王宝余住哪里?” 白相与说:“地室,偶尔才在卧房住。” 我说:“地室?你怎么知道?” “噼啪!” 又一个人破窗而入,我和白相与看去,是师父,手里提着几个一模一样的人头。 “小冷!” 师父看见白相与也很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师父,怎么样?我这个人头是假的。” 师父把人头全甩地上,哼道:“以为躲进地室我就找不着了?江湖那么多年,为师是白混的吗?” 我看着地上的人头说:“哪个是王宝余?” 师父说:“忘了,刚才太混乱,只觉得长这张脸的都该杀。” 师父蹲下来开始扯人c皮面具,找到真的人头后叫上我就要走。 “等一下。” 我和师父回头。 白相与脸色已经不好看了:“把这些人头带走。” 师父一笑,拉上我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风雪夜诗 回到客栈我和师父各自回房换衣服睡觉,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师父拿上人头出门。我在客栈里没事干,白相与倒找上门了。 我也没细想他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给他倒了杯茶,问:“王宝余死后怎么样了?” 白相与说:“他的家眷报官了。” 我说:“你是来抓我去见官?” 白相与说:“没这闲工夫,抓了你也换不了多少钱。” 我笑笑,问:“五哥最近过得好吗?” 白相与饮口茶,淡淡说:“他很好,不用你天天念着。” 我说:“我想回宫看看梅花。” 白相与抬眼看我一眼,淡淡道:“明年吧,今年风太大,残得差不多了。” 我说:“昨晚看见你我挺意外的。” 白相与笑了笑。 两人随便聊一会儿,白相与站起身准备走了。 我说:“我送你下楼吧。” “嗯。” 师父仍未回来,咋出去那么久?我关房门时顺便把自己的剑带上。 白相与看在眼里,问:“你也要出门?” 我回答:“不是,师父没回来,我到院子里练练剑。等师父回来了,我们下午就回宝鸣山。” 送走白相与,我到院子练剑,刚练完一套剑法,我一转身,蓦然看见白相与去而复返,长身玉立那边的屋檐下,姿态优雅闲适地望着我这边的方向。 我心莫名一颤,险些拿不稳掌中的剑柄。 他把我脸上的诧异之色全看进眼里,只是微笑不语。好像告诉我,我练我的,他看他的。 我却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像手脚被束缚住一般,动作也变得扭捏。彼时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我将剑插回剑鞘,缓步踱过去,一本正经地问:“你又回来干什么?” “不练剑了?” “一个人练剑没意思。”我说,“再来打一场?” 白相与微微一笑:“白冷,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我。” 我说:“哼,你这话未免说得太满了。人这一辈子有多长?你怎知我以后的造化。” “你造化再大,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强过我。” 我不再接话,闭上嘴,目光和他相对。 而他的目光暧昧地流连我脸上,缓缓说道:“我可以输给女人,只偏偏不能让你强过我,白冷,你懂是何原因么?” 我的心脏忽地怦怦乱跳,雪花沾在我脸上,明明是冰凉冰凉的,我却感到面颊越来越热。终于耐不住他暧昧的眼神,我猛然转身,强声说:“谁懂你这种奇怪的想法!” 说罢不再理会他,大步离开院子。 师父傍晚时才回来,身上背着个包袱,笑容满面,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我说:“师父,你买的什么,还要用车装。” 师父拉起布帘,我看见满满一车的棉袄。 我说:“师父,买那么多棉袄干嘛?你要做生意?” 师父说:“山下的村民对我们多有救济,我们报答他们一下,大家好好过冬。” 师父叫我进房分银子,我伸出双手满心期待地去接。长这么大,连一国的公主都当过了,这回总算能体验一把两只手捧不完白花花的银两是什么样子的感觉了。 师父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放我手上,分量我估摸着有十两。 “拿好,不许乱花。”然后包袱扎得结结实实,藏到他自己的被子底下。 我:“” 我垂头沉默表示抗议。 可师父当我没意见,走了。 晚上我们又吃了一顿十分丰盛的火锅,不得不说,在这大雪天里,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师父笑吟吟问:“小冷,想不想吃烤肉?” 我心情雀跃。 这天我们没回宝鸣山,白相与也没再来过。我不确定他是否已先离开通州。但我决定少想那个人。 第二天起床,我和师父上街买东西,回来时身后又跟了一辆马车,里面装了十七坛美酒,各种腌肉,还有大包的点心和糖果,给山下的小孩吃的。 我和师父还去衣坊,一人买了一件皮毛大衣。 师父还颇感慨地道:“这暗语阁不错,要是哪天被灭掉了还真有点可惜呀。” 下午我们回去,我和师父坐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赶另一辆马车。路上我和师父心情都不错,我拿出刚学会的笛子来吹,师父哼起小曲。 夜里荒郊野岭,我们就在马车上睡,第二天起来继续赶路。 经过一条山路时,前面的车夫喊:“两位大人!前面山路常有山贼出没!我们要走吗?我认得另一条路,只是路绕得有点远!” 师父朝前摆摆手表示不妨事,继续走。山路不好走,我们速度慢了很多。忽然马车一阵摇晃,然后动不了了,看去,前面一段路被挖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坑,马车根本过不去。 师父怒道:“谁挖坑不填的!” 两边的树木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一群人冲出来,是十几个大汉,个个手提大刀,凶神恶煞。 他们齐声大吼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和师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大汉看见我,眼发亮,刀尖指着我说:“这c这c这女的也c也c也留下!” “徒弟。”师父道。 “是。” 我跳下车,剑未出鞘。 师父把发带扯下来抛给我,笑道:“把眼蒙上,别欺负人家。” 我问:“要不要他们的命?” 师父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我蒙上眼,一群人冲上来,我一剑放倒一个 师父在旁边喝酒,边给我喝彩:“好!不愧是我九梦华的徒弟!” 等我收剑,扯下发带,地上倒了一片,“哎呦啊哟”痛叫成一团。 我问:“还留不留了?” “不留了不留了!女侠饶命!” 我说:“走吧。” “等一下。”师父道。 那帮人马上又求饶。 师父慢悠悠说:“把坑填了再走。” 回到宝鸣山,我依旧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白相与和白倾都没有再来过,信也没有。独一剑倒是来过几次,师父每次看到他师兄来都很高兴,加上手头又有钱了,常请独一剑到山下镇上喝酒,一去就是几天,我一个人留在山上看家。 一次师父回来,独一剑不在身边,应该已经走了。 我和师父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火盆,边嗑瓜子边聊天。 师父说:“你是不是有个四哥叫白,白” 我说:“白子林。” 师父说:“对,白子林,听师兄说,他被贬为庶人,逐出云锦城了。” 我说:“他犯了什么事?” 师父说:“意图谋反,被你三哥白羽泉揭发了。” 我说:“师父,你说反了吧。” 师父怒道:“为师还没老呢!谋反是白子林,揭发是白羽泉。” 我说:“哦。” 师父摸摸下巴:“真要造反,白羽泉也不会栽在一个白子林手里。” 我说:“师父觉得哪个合适当皇帝?” 师父想了想:“谁最适合不好说,不过现在瞎子都看得出来你父皇最看重白相与,可是其他人也不是省事的,尤其是白羽泉,估计还有的闹。” 我说:“父皇为什么不早点立储君?这样就不会生那么多事端了。” 师父笑道:“你父皇就想看他们斗来斗去吧。” 我说:“不懂。” 师父一脸讽刺:“也许他觉得踩着至亲的血肉登上皇位的人,才能当好一个皇帝。” 我说:“哦,今晚吃什么肉?” 师父想了想:“鹿肉。” 晚上我们在灯下吃晚饭,灯油没了,灯光慢慢变小,最后熄灭了。我和师父都懒得去拿灯油,干脆靠着夜视,黑灯瞎火的,继续吃。只是这黑抹抹的房子,要是有谁经过,就听见屋子里筷子的叮叮声和吃饭咀嚼声,还真有点骇人。 “啪啪啪!” 门突然响动,我以为是风拍打在木门上的声音,不理会,继续吃饭。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这回明显是有人在外面敲门了。 我疑惑这寒夜风雪天的谁会上山?哎,懒了一下还是得去拿灯油。 我提着灯,打开门,门外立着个高大如山的黑影。 那黑影向我弯腰行礼:“微臣赵飞见过小公主。” 我把灯湊近他,看清了容貌,我认得,是白相与的近身侍卫。 我点头,让他进屋。 我说:“你来有何事?” 赵飞从身上取下一个长长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一副画。 赵飞双手捧着画说:“这是七皇子所做,特命微臣送来宝鸣山,交给小公主。” 师父凑过来:“千里迢迢来就送副画?” 我拿过画,说:“辛苦了,今晚在这里住下吧。” 赵飞叩手:“多谢小公主。” 师父说:“看看画的什么?” 我笑道:“师父,我先回房了。” 师父不高兴了:“有什么不能让为师瞧瞧的?” 我回到房间,把画放桌子上,铺开。 是一副梅花图,红的白的,挨挨挤挤,开得正烂漫热闹,梅树下有一群孩童在嬉闹追逐。白相与还在画上题了一首诗,我轻轻念出来: 风雪夜梅 雪落红梅化成魂,不语人间三两声。 树下足迹归来过,只是故人不相闻。 落梅曾记笑语情,怪道人面去不返。 岂知世间千万事,更胜风雪残花枝。 我沉默良久,拿出纸笔,写了一首: 赠白相与 剑在天下人在身,伴君不多叹息声。 万代功名凭君取,逍遥不定第一人。 等墨迹干透,我把纸折好放信封里,第二天交给赵飞,赵飞告辞走了。 除夕当天,山下一户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请我和师父去喝喜酒。我和师父带着贺礼去了,那户人家对师父很尊敬,他们希望儿子长大后能跟师父学武功,师父满口答应下来。 村里很多小孩想去镇上看烟花,镇上里村子挺远的,村长让我和师父护送孩子们去看烟花,并给我们一些钱,说是晚上雪大路滑,在镇上住一宿,明天再回来。 我和师父带着孩子们去了,到了镇上,烟花已经开始放了,大街上满是人,孩子马上变成猴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我和师父手忙脚乱,东抓一个西抓一个,只恨没带绳子出来,一个一个绑起来。 师父把一个男孩扛到肩上,男孩手脚乱踢,师父猛的拍一下他屁股,男孩立刻哇哇大哭。 师父喊道:“小冷,把这群猴儿抓到落日桥上!在那里集合!” 几个女孩子扯着我腿:“白冷姐姐!白冷姐姐!我们想吃糖葫芦!” 我板着脸说:“没有!立正,齐步走!” 全村最古灵精怪,最让大人头疼的女孩小同,黑溜溜的眼睛一转,突然大声叫道:“娘!娘!你在哪!有人要抓我!” 其他孩子马上有样学样跟着大喊大叫起来,路人纷纷回头看过来。 眼看着我就要成为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我只好去买了三串,我举着糖葫芦说:“这里只有三串,谁先到落日桥我就先给谁。” 话刚说完,这群猴儿跳着脚往我身上又扑又抓,我赶紧往落日桥跑去,一群孩子跟在我身后哇哇乱叫。 好不容易看完烟花,我和师父领着孩子们去投宿,师父在一户人家借了两间房,是大通铺,男孩跟师父睡,女孩跟我睡。 一个男孩不依不饶,叫嚷着要跟我睡,师父一拍他脑袋,把他扛走,骂道:“臭小子,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倒不少!” 孩子们玩累了,上了床乖乖睡觉,我也已精疲力尽,钻进被子很快进入梦乡。 千里之外,一年里最盛大的宫宴正在进行,皇宫上下,一片歌舞升平的繁丽景象。 景贤殿上。 父皇饮下一整杯酒,一旁多年随侍的老太监德子出声提醒:“皇上,少饮” 父皇摆摆手:“今天好日子,让朕尽兴。” 父皇看着座下的子女妃子们,作了个手势。 霎时,舞女乐师停止表演,叩手退下,宫女太监也纷纷退了出去,只有德子还留在父皇身边。 父皇说:“行了,现在只有我们一家人,谁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人出声。 父皇说:“不想说就不说,你们听朕说就行了。你们之间做了什么,朕很清楚,朕可以不追究。” 父皇目光巡视一遍座下的人,说:“但是白冷,无论她是谁的女儿,都是朕的公主,谁也不能动她。否则不管朕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饶过他。” 座下寂静无声。 父皇说:“知道了吗?” 无人回话。 父皇缓缓一字一字重复:“朕问你们,知道了吗?” 所有皇子公主,妃子起身,跪下,齐声说:“是。” 原来整个皇宫都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宫宴后,父皇由德子扶回崇明宫里,父皇半躺在塌上,一个养在崇明宫的闲人摇着扇子晃进来。 闲人道:“做为一个父亲你怎么忍心?” “我先是一个皇帝才是一个父亲,以后的皇帝只能有一个,这江山要稳,只需要一个人。” 闲人说:“一个人?岂不是很寂寞?” “是啊。”父皇笑,“有寂寞就够了,皇帝能得到什么?皇帝只为天下万民。” “好狠的心呀。”闲人嘲笑道:“你的儿子女儿哪个不对你有怨气?哪个妃子心向着你?而最上心的那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哪里懂你的一点点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平生烟雨 我再次见到白相与,已是来年春。 春寒料峭,万物复苏。 清晨,我打开门,山下云雾缭绕,遥村都看不清楚。 白相与站在桃花树下,负手而立,一身紫衣,墨发轻扬,跟个乘风而来的神仙似的,看得我一愣一愣,不知是真是假。 白相与眉眼染上笑意,“怎么?冬眠还没醒?” 我说:“你来了。” 白相与抽出无名剑,指着我:“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我说:“请指教。” 两人过起招来,白相与一招一式只攻不守却找不出一丝破绽,剑法变幻莫测,精妙无比。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正起兴时,一把剑破空而来,我和白相与避开,剑插在地上。 师父走过来,把剑拔起来,说:“小冷,咱们师徒俩对付他。” 开始是三个人比试,渐渐就成了师父和白相与的对打。 师父说:“小冷,去做早饭。” 我去厨房做饭,做完叫他们吃。 两人进来坐下。 白相与说:“白冷,等下跟我下山一趟。” 师父不悦道:“小冷出门要先问过我。” 白相与睨师父一眼:“我来时师父给了我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师父:“哪里?你不早点拿出来!” 白相与云淡风轻:“我现在不想给了。” 师父怒:“你敢!” 白相与:“你抢得了吗?” 师父一拍桌子:“出去再战!” 我对白相与说:“你把信给师父吧。” 白相与瞧我一眼,把信拿了出来。 师父瞪他一眼,拿信回房了。 吃完早饭洗好碗,我和白相与走在下山的路上。 我说:“我们要去哪?” 白相与说:“去镇上。” 经过村子时,几个正在村口踢毽子的小女孩儿看见我马上围过来,其中就有小同,抱住我的腿,摇啊摇。 “姐姐!姐姐!你去哪里?是要到镇子上吗?” 我说:“是啊。” 孩子们摇得更起劲了:“那能不能买糖果回来给我们吃?” 我说:“你们听爹娘的话我就买。” 孩子们齐声说:“我们听我们听!” 我摸摸孩子的头:“乖乖等我回来,每人一包糖。” 孩子们欢呼起来 ,然后齐齐看向白相与,咬着手指头,眼睛亮晶晶的,想说话又有点害羞的样子。 我一本正经地说:“快叫叔叔。” 女孩儿们齐声喊:“大哥哥好__” 稚嫩的童音又甜又脆。 我:“” 这几个山里的野大王,从生下来,看着她们长大,我就没见她们这么淑女c矜持过。 白相与微微一笑:“乖,阿姨凶过你们吗?” 小同上前保住白相与的腿,甜甜地笑:“没有!阿姨对我们很好,就是阿姨很少笑。” 白相与说:“嗯,你们听阿姨的话,她就多笑一点了。” 女孩儿们欢快地说:“我们听阿姨的话!我们听阿姨的话!大哥哥你能不能多笑点!” 我:“” 姐姐一下子成阿姨,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片子,比男孩子还野,成天躲在山旮旯里不出来让父母担心,让我和师父到处找,还指望我能笑得出来? 小同又娇声娇气地问:“大哥哥,你今年这么早就来看望白冷姐姐了呀。” 嗯?哦,小同估计是把白相与和白倾当成一个人了,以前孩子们见过白倾。我不由偷瞧一眼白相与的神色,他没什么反应,只抬手摸了摸小同的小脑袋。 古松镇并不繁华,只有赶集c节日时才热闹。我和白相与在街上,人不多,摆摊子的也少,天空偶尔飘点雨丝。两人话不多,安然走着。 白相与:“这里有什么茶楼吗?” 我说:“有,不过恐怕那里最好的茶也入不了你的眼。” 白相与平淡说:“不过找个地方坐坐。” 我领他去茶楼,要了最好的座,可以看见整个街景。 小二问我们要什么茶,用什么点心。 白相与说:“你拿主意吧。” 我说:“要最好的。” “好嘞!” 小二忙下去。 白相与说:“我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 我有点好奇地问:“是因为怕交不到朋友吗?” 白相与说:“我的朋友不多。” 我笑笑:“高处不胜寒啊。” 他说:“交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不用多,但一定是生死之交,他可以陪你喝酒,你不用担心醉后再也醒不来。” 我说:“你喝醉过吗?” 他笑:“当然,我有那么失败吗?” 我想他的确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足够强大。对不可知他能从容不迫的面对,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并一直努力着。 在茶楼坐了一个多时辰,白相与结了账要我带他去镇上的书坊。不出所料他又给我买了很多书,在让我读书这件事上,他一直很执着。 我看着一本接一本的书放我手上,说:“够了,我都没时间练剑了。” 白相与还接着放:“你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练剑上了,现在江湖上能打败你的人两只手两只脚能数出来了。” 我说:“不行,习武要勤奋刻苦,从早到晚。” 白相与看我:“你看我从早到晚了吗?” 我说:“你在说自己是个天才吗?” 白相与说:“你现在习武要悟,要多想,习武不是出卖体力,拿把剑一天到晚地耍,我看你再过几年也不会有长进。” 我不说话了。 白相与拿起一本很陈旧的书,眉一挑:“没想到这地方也有这种书。” 店老板见今天有大生意,殷勤笑道:“别看本店不大,奇书可不少,贵客要有兴趣,跟鄙人到里面来。” 店老板把白相与引进内室,我跟进去,内室不大,书架上却放着满满的旧书。 白相与东挑挑西看看,道:“有点意思。” 他把自己看中的书放桌子上,我过去看,全是一些朝廷官府明面上禁止的禁c书,譬如野史c论著c艳词c奇闻异谈,甚至有已命焚毁的前朝旧书。 我说:“给我的吗?” 白相与边翻书边说:“你的在你手上。” 我说:“我也想看。” 白相与头也不抬:“看完你手上的书再说。” “为什么?” 白相与说:“先把正的看完,再看野的,才不会歪了。” 我说:“你看完正的了?” 白相与抬眼看我:“我长你三岁,你说呢?” 我还待说几句。 白相与截断我的话:“不要贫嘴,听话。” 出了书坊,天下起了小雨,落在脸上,冰凉的,带着稍许寒意。 白相与问:“冷吗?” 我抱紧手上的书,摇摇头。 书坊老板送我们一把油纸伞,我和白相与合撑,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小贩也收摊回家了。 我发现白相与很高,我头顶只到他胸口,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到近无的梅花香,偶尔钻进鼻子里,香味深远。我抬头看他如水墨丹青般细细勾勒的完美侧脸,心里头一阵迷糊,真是奇怪,明明他和白倾那么相似,却给我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白相与低下头,对上我的眼睛。我想到了一个新学的词,柔情似水。 他问:“在想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所有皇子里最高的?” 白相与想了想:“应该是。” 我说:“白羽泉挺高的。” 白相与说:“我比他高。” 我说:“哦。” 行至落日桥,桥下一株柳树前,白相与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下。 白相与说:“我要下江南,你去吗?那里风景正好。” 我轻摇头:“我在宝鸣山,陪师父。” 他看着我,墨黑沉静的眼眸中似有什么话要对我述说。 我说:“路上平安。” 他凝注我的脸,慢慢抬起手。 我缓缓往后退。 他在伞内。 我在伞外。 不长的距离,隔着如烟雾般朦胧的绵绵细雨。 他的手在空中停留,指尖沾惹了缠绵悱恻的春雨,过一会儿,收回。 我垂头看地上潮湿的青石板路,默然不语。 半响,他忽然笑了,如世间最美的春景,说:“我知道了。” 我忍不住抬起头,问:“你知道了什么?”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的脸,缓缓回答:“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我算是明白父皇为什么那么痴迷你娘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我低下头,一言不发,可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怦怦乱跳。 “白冷。” 他突然捉住我的一只手腕,举起。 “你” 我心慌意乱,刚欲挣脱他的手,他已将伞柄交到我手中,然后转身,过桥。 平生烟雨几多? 几多有情有义的人在春天里相见? 我忽然生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春的气息,它是那么的生机勃勃,种子破土而出,它要发芽c它要长叶c它要开花,它的生长,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 我撑着伞,怔怔望着白相与清俊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蒙蒙细雨中,心底生出惆怅之情。 山上山下满烟雨,欲散欲合。 青山湿透。 只心中默念一遍他的名字,我的眼睛里,也染上了烟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为情所困 白相与离开五天后,赵飞又来到宝鸣山。他交给我一个盒子,说:“下个月十八号是皇上的生日,七皇子希望您能回去,到时候微臣会来接小公主。” 我回到房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通体血红的玉簪,上面雕刻着梅花,栩栩如生。 皇族男子表达爱情,会送一只血玉簪,非常之昂贵。 握着那根质感细腻的血玉簪在手心,手渐感不稳,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几乎要跳出来,我想我今日是拿不动剑了。 白相与,你 够胆大包天。 第二天我起床晚了,师父来敲我门,我也不想去开。 师父在门外问:“小冷,你生病了吗?” 我躺床上有气无力地回:“没有,师父,我想休息一天,今天不练剑了。” 师父说:“可以,但你也得出来做饭啊,为师饿了。”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出去,昨晚几乎没睡成觉,脑袋又昏又沉又重。 师父说:“怎么了?没睡好?” 我摇摇头,精神恍惚地说:“没有,师父,早饭你想吃什么?” 师父摆摆手:“算了,看你气色也不好,我们下山吃吧。” 我们到山下村头茶摊吃馒头,王老二家的馒头做的很好,又便宜,豆浆随便喝。吃的人很多,连个座位都没有了,我和师父只得站路边吃。一个村民要让位置给师父坐,师父摆摆手:“谁先来谁坐。” 师父边吃边问我:“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啊。”我喝完豆浆放下碗,手里捏着馒头往山上走,“我先回去了。” 回到山上,我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捏在手里的馒头都干了,碎了。 师父终于受不了了,一拍桌子:大喝道:“白冷,再不说就给我滚下山去!” 我欲言又止:“师父” 师父又拍一下桌子:“说!” 我咽一下口水:“师父,如果有人跟我表白怎么办?” 师父登时瞪大眼睛:“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九梦华的徒弟也敢勾引!” 我:“” 师父:“小冷,快告诉师父,谁害你变成这样的,师父教训他一下。” 我说:“师父” 师父自行想象:“难道是村下王老二的儿子?好啊!我说给我的馒头怎么那么大呢!还多给一个,哼!想得美!几个馒头就想娶我徒弟,也不看看他儿子什么德性!” 我说:“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父打断我:“不是?难道是卖猪肉的蔡家小子?那就更不行了,每次去他家买猪肉都是缺斤少两的,小气的要死,小冷,这种人家嫁过去没好日子过,哎,思来想去,为师还是觉得仲谋心那小子合适” 我默默转身回房。 师父跟过来,兀自喋喋不休:“小冷,你听师父说,现在的男的都靠不住,除了师父!嗯,还有师兄。他们只会说一些中听的话,你千万不要被骗了!你放心,师父帮你物色了好几户人家,都不错,改日我们下山瞧瞧,师父知道你这年纪” 我捂住耳朵,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师父还要说。 我干脆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师父无奈:“你好好想想。” 四天后,我终于恢复正常,师父松了口气。 这天傍晚练完剑后,我和师父搬椅子出来边煮茶边欣赏天边绚丽多彩的晚霞,远远看见山下的村民们正在辛勤地春耕。 我煮茶,师父舒舒服服地躺在长椅子上。 师父闻闻茶香,说:“这茶不错,谁送的?” 我说:“白相与。” 师父说:“等下次他再来,要他多带点。” 我把茶杯递给师父,师父接过,品了品,突然问:“你父皇是不是下个月十八号大寿?” 我点头。 师父说:“你回去吗?” 我说:“不知道。” 师父说:“回去吧,为师同你一块去。” 我说:“师父也去?” 师父淡淡说:“嗯,自从把你带出皇宫,也很多年没见过皇帝了,去看看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晃晃手中的茶杯。 师父似想到了什么,叹息道:“想当年师父在天门学剑,那时候有师兄,有你父皇,季龄,还有萧冷,何等快意啊!转眼已过去那么多年,斗转星移,世事无常,若故人还在,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了。” 我问:“萧冷是个怎么样的人?” 师父抿口茶,想了想,说:“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悟性很高,那时候师父教我们剑法,他基本都是一遍就会,师父对他很赏识,转过头就骂我们笨,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们天天都得挨罚。”师父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更深,饮了一杯茶,继续说:“算他还会做人,后来等我们差不多都会了他才会,不然我们怨死他了。” 师父把茶杯放下,剥起花生来:“那个闷瓶子,很不解风情,每天练完剑不是躺在床上睡觉装死,就是看剑谱,闷得要死。对谁都爱答不理,就是跟季龄好些。后来我们气不过,联手起来打他一个,追着他满山跑。结果跑到山下镇子上,玩到晚上才回来,山门都关了,来给我们开门的是师父,他很生气,所有人都受了惩罚,这还是萧冷第一次受罚呢。” 师父回忆年少神情显得很愉悦,但又有点伤感。 这时我是无法体味师父的感慨的,毕竟我那时还很年轻,不懂岁月的匆促和变化莫测。但我想等师父见到父皇时,一定会吃惊父皇怎么比他老那么多。 师父看向我,神色变得认真:“小冷,萧冷一生都是按照他的意志活着,师父希望你像他一样,强大而自由。” 我点头。 师父欣慰。 我说:“师父,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师父说:“干嘛?” 我说:“买生日礼物啊,难道我们两手空空就回去?” 师父摸摸鼻子:“没剩多少银子了。” 我就说:“我们在去做杀手任务吧,那个来钱快。” 师父教育起我来:“那次做杀手任务是顺便,我们是君子,不可再做这种事。” 我说:“哦,生日礼物怎么办?师父你不送吗?” 师父又摸摸下巴:“其实吧,做了也没人知道。” 我们还是没有做杀手任务,坚决当光明磊落的君子。师父决定用剩下的一点银子当路费去探望他的师兄。而我决定再去一次圣雪莲山,看能不能再采一朵圣雪莲花给父皇当生日礼物,我们约在皇宫见。 随便收拾两件衣裳,我下山了。路上也不急,慢悠悠地骑着马,欣赏野外秀丽如画的春色。静水见我不催它赶路,几乎是用走的,还不时歪到路旁啃几口嫩草,我眼瞅着旁边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婆超过了我们,一拍它马头,教训道:“你怎么这么懒?一点都不上进,难道你就不想当一匹千里马?” 静水嘴里嚼着草,淡定摇头,荣辱不惊。 我说:“那次白相与骑着你是什么感觉?好像你快了点。” 静水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凑到它耳朵旁说:“比起我这个主人,你更喜欢他对不对?哼,其实我也更喜欢动火,有机会我把你俩换过来,我不要你了。” 静水仰头叫一声,飞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恩杀记1 春日的太阳也是很热的,我身上出了薄薄的汗,静水亦懒洋洋的赖在树下不肯走。我有点犯困,决定休息一下,举目四望,发现不远处有座破庙,我在溪边取了水,问静水:“你在这歇,还是跟我去庙里?” 静水摇尾巴表示不想再走路。 我说:“行,最好有人把你偷了,我就能换匹马了。” 我拿着水往破庙里走,静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隐隐约约地,我听见女子凄惨的哭叫声,好像就从破庙传来,而且越接近破庙,声音越大,变得非常猖狂,又像是男人发出来的。 我牵着静水,站在破庙门前,门口横陈着几具尸首,看向庙内。 只见光天化日之下,六个衣不蔽体的男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衣服破碎不堪,全身伤痕累累,已发不出声音。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尽情地大动着,围在旁边的男人用下c体蹭着女子的身体,丑态尽显。 “妈的!你倒是快点啊!这女的快不行了,你让老子玩尸体啊!” “急个屁!说好一人一次,还没到你呢!” “该我了该我了!拔c出来c拔c出来!” “一边去!” “一起一起” 我看清眼前这一幕,喝道:“住手。” 那些男人全回头看我。 我也看清了这些人长什么样,我居然认识其中两个,他们是欢刀门的弟子,欢刀门在江湖上算是一个比较大的门派。 那两个人也认出了我,站起来提了提裤子:“白冷?” 趴在女子身上的男人回头看我,停下动作,狞笑:“哟!哪里的美人?” “师兄,她是宝鸣山九梦华的徒弟,白冷。” 那男人站起来,就那么光着下身走到我面前,下流之极的眼睛从我的脸打量到胸口,然后目光就像黏在我胸口上,本还算英俊的面容此刻更是说不出的丑陋,“啧啧啧,闻名不如见面,早就听人说过九梦华有一个徒弟,生得如何如何好看。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不知白冷姑娘有何事啊?爷几个正乐着呢!” 我一字字说:“你们在做猪狗不如的事。” 那些男人毫无愧色,反而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要是能尝一尝美人的滋味,不做人又如何?” 那些人发出更放肆的笑声。 我说:“今天我就替你们师父清理门户。” “好好好!用你来替吧!” 一个男人迫不及待地扑过来,我避开。 我说:“把衣服穿上。” 男人调笑道:“太麻烦了,这样好做事。” “对对对!我们一起打!” 那些男人把衣服全脱了围上来。 我摇摇头,抽出剑,他们身上发出的糜烂气味让我几欲呕吐。 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呆滞地看着这边,忽直起脖子凄厉叫道:“杀了他们!” 师父说过,行走江湖,人心比海深,万万不可轻敌。你永远不知道这一刻对你笑的人下一刻会不会捅你一刀。手中的剑,不是用来防身,是用来取人性命,剑若出,一招一式,绝不留情。 而现在,这些所谓的习武之人,被心中的欲念控制,丢弃自己的剑,赤手空拳,满身破绽地扑上来,真如猪狗一样。 而我对猪狗一样的东西,便是毫不留情地屠个干净。 不过十七招,那六个男人躺在地上成了尸体,皆是一剑封喉,个个睁着眼,赤着身。 我面无表情地想,他妈的,好歹在世上活了一遭,若穿着衣服死也不至于死相那么难看。 转头望那个不幸的女子,她早已不省人事,我拿件衣服披她身上,坐一旁等待她醒来。 等那名女子醒来,已是落日时分。她看见我,先是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后痴呆起来,然后开始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绝望至极。 我不会安慰人,就看着她哭,直到她哭不出来。 我蹲到她面前,说:“事已至此,哭也没用,这些欺辱你的人都被我杀死了。” 女子楞楞地看着我。 我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女子声音沙哑地说:“你是谁?” 我说:“过路人。” “为什么救我?” 我说:“我习武,行走江湖,看见能做的事情就出手了。” 女子又哽咽起来。 我看她情绪慢慢稳定,便把她扶起来,她显然走不了路了,骑马恐怕也不好受,我愁着该怎么走。 女子开口:“我没事,我们快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我把她扶上马,让她侧坐,牵着马慢慢走。没办法,如果我也坐上去,我怕把静水压死。 女子说:“还没请问恩人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白冷。” 女子说:“多谢你了,白姑娘。我叫蒙语晨。” 我说:“嗯,你家在哪个方向?” 蒙语晨红着眼说:“我现在不想回去,我这个样子免得被人知道。” 我说:“可以,我们找个地方住几天。” 蒙语晨又哭道:“我本是通州知府之女,一个月前家父无故被人杀害,竟没人管!我带着几个仆人去投奔表哥家,没想到我做了什么!老天爷这样害我!” 我转头看她:“你父亲是通州知府蒙古出?” 蒙语晨点头:“白姑娘,你武艺高强,是个侠义之人。人人都说是暗语阁卖凶杀害我父亲,你能不能帮我报这个仇?” 我认真想了想暗语十九人,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暗语阁阁主,说:“我恐怕无能为力。” 蒙语晨低低哭泣。 我们找到一家农舍住下来,我给了村妇三串铜钱,她把最好的一间房清理出来,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蒙语晨身上的伤慢慢复原,从表面上看已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只是成日沉默寡言,躺在床上万念俱灰的样子。吃的也少,像小鸡啄米,每天给她炖的老母鸡几乎都进了我肚子,村妇问我那姑娘怎么了,我只含糊过去。 村妇家的两个小孩儿看见有外人来,非常高兴,缠着我问这问那。日里看见有挑着担子的货郎经过,俩小孩儿嘻嘻哈哈地拉我的手出去,我便买些糖人给他们吃,小孩儿对我更喜爱了。村妇便说教小孩儿几句,我摆手表示不妨事,说孩子很可爱,要好好教养。 蒙语晨终日木木呆呆,不言不语,总带着股怨恨之气。两个小孩儿也不敢亲近她。 我唯有叹息,清楚任何一个女子遭遇这种事,即使把那些男人千刀万剐,也难消心中之恨。 我对蒙语晨说:“别想那么多,都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就当被狗咬了罢。” “都过去了”她喃喃重复我的话,眼睛动了动,定定注视我,眼睛里又渐渐泪光闪动,凄然道:“如何过得去?万一别人知道我曾经受过的侮辱,叫我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我说:“那些侮辱你的男人全死光了,绝不会有人知道。” “真的吗?”她紧张地问。 我郑重点头。我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名节对女人而言有多重要。 “啊!”蒙语晨突然惊叫。 “怎么了?” 蒙语晨脸色苍白,颤声道:“白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这里借宿的第一个晚上,那个c那个村妇帮我清洗身子,她c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这”我沉吟片刻,拍拍她肩膀安慰她:“你多虑了,我们和这户人家萍水相逢,无冤无仇,那村妇一家面相淳朴,应该不会对我们存有歹意。何况等我们一走,就永不再见,这户人家很快便也忘记我们。” “是这样吗” 她低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又抬头看我,那眼神,幽幽深深,有点诡异,竟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她缓缓点头,慢慢说:“对,都过去了,没人会知道。” 我问:“你表哥家在哪里?我明天送你过去。” 蒙语晨说:“不远了。” 我说:“那好。” 蒙语晨低声说:“白姑娘,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一定耽误你事了。” 我说:“没什么,你养好身体再说。” 第二天起来,蒙语晨一脸憔悴,我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没什么,想再休息一天再走。 蒙语晨说:“白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有要事在身,麻烦你了,等到表哥家,我一定好好谢你。” 我淡淡应承下来。 蒙语晨开始恢复正常,吃的也多了点。与她交谈我得知,原来她也会武功,可惜遇上了比她更强的,遭了这个劫难。 夜里,我和蒙语晨躺在床上。 蒙语晨很快就睡了,她说明天去表哥家,要休息好。 我也渐渐睡去。 但有个不熟悉的人睡在我身边,我没有睡得安稳,只是浅眠。当夜深人静,我听到外面的虫子叫,还有身旁突轻轻动起来,我没睁开眼睛。蒙语晨睡床里面,我以为她只是起来上茅房,或者口渴了想喝口水。 然后我的穴道被点住了,身旁的动静更大了,她越过我的身体,似乎下了床,随后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我的脖子上。 “对不起,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那声音颤抖地厉害,抵在我脖子上的东西也抖得厉害,划破了我的皮肤。 “白姑娘,你是好人,我对不起你,你别怨我。要怪,就怪老天残忍c不公,如此对待我。” 她哭着说。 抵在我脖子上的刀开始用力,颈间一痛,在即将被她割断喉咙时,我睁开眼。 “啊!” 蒙语晨吓得跌倒在地,匕首也掉落。 我起身,用手摸摸脖子上的伤口,平静地看向她。 蒙语晨睁大眼睛,惊恐万状,失声说:“你怎么还能动!” 我仍用冷静的口吻给她解释:“你点穴的功夫还没学到家,内功稍深厚的人只消片刻便可以自行冲破被你封住的穴道。刚才你想做什么?” 蒙语晨呆了呆,一下子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白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糊涂,我并不想害你的!白姑娘,你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问:“若这一刀下去我才醒来,你是不是也要我原谅你?” 她脸如白纸,冷汗如雨下,猛地磕头,大哭道:“白姑娘!我不敢了!我错了!竟忘恩负义想这样对你!我没有办法啊,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这件事被表哥知道,他肯定不要我的!我可怜啊!爹爹惨死,无依无靠一个人,遭了那么大的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蒙语晨浑身发抖,一副极楚楚可怜的模样,但目中的怨恨之色仍是未有半分消解,突然口不择言喊道:“没错!是那几个畜生先在庙里面的,我去到时见那几个畜生肮脏又粗俗,我才叫仆人把他们赶出去。没想到那几个畜生竟然把我的仆人全杀死了,还那样侮辱我!老天爷!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把事情说出去?我早讲过,送你到,我就走。” “我错了我错了。”蒙语晨语无伦次,一会儿说“饶了我饶了我”,一会儿又说“不活了不活了。” 我问:“你的名节真的那么重要?” 蒙语晨慌忙点头。 我说:“比命还重要?” 她还是点头,怯弱地看着我。 我放缓语气:“那他们侮辱你的时候,你怎么没咬舌自尽呢?” 蒙语晨说不出话,脸惨白。 我冷笑:“看来是你的名节比别人的性命重要,你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这罪也并非全白受。” 她瘫软在地上,嗄声说:“你要杀了我?” 我站起身,说:“我不杀你,免得弄脏我的剑。” 我拿上包袱和剑,打开门出去,吹声口哨,睡在鸡舍旁的静水醒来,起身,慢慢走过来。 睡在隔壁房的村妇一家被我的动静吵醒,被吵醒的两个小孩儿哇哇哭嚷起来,村妇开门出来看,说:“夜这么深了,姑娘这是干什么?” 我说:“没事,我有事先走了,多谢这些日子你们的照顾。” 把一串铜钱交给农妇,没等农妇一家说什么,我已上马而去。 身后的屋子传来小孩儿稚嫩的叫唤声:“姐姐姐姐,姐姐去哪儿了” 跟这种女子待在一个房里,我宁愿不睡觉。 天上星河流转,夜虫鸣叫,我在林间小道上,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应该没走多远,因为静水走得很慢,它已经进入梦游状态。 我也闭着眼,手抱着剑,忽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大叫一声:“不好!” 我猛拉缰绳回头,狠狠踢静水屁股一下:“快回去!” 静水痛叫一声,跑起来。 远远看见那家农舍,我飞身下马奔过去,破门而入。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片死静。 我点灯,只见农户一家四口躺在地上,均被割破了喉咙,身上几个血窟窿,淌了一地血。 农夫手中至死仍紧攥着一块布料。 农妇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而蒙语晨,早已没了踪影。 我一掌将桌子击碎。 连续四天,我几乎不眠不休,到处找蒙语晨的踪迹,却毫无所获,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她该是去找她的表哥了,可恨当时没问她表哥家在哪里。 这日我在大路上走,大太阳晒得我发晕,水壶里的水也已喝完了。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叫我名字,我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看来要休息一会子。 “白冷!你走什么?没听见我们叫你吗?” 真有人叫我,我转头,后面两男两女向我走来,皆是黄色衣袍,袖口是红色的花纹。原来是武圣府的弟子,那两个男子我认识,算是我的朋友,叫宋明远和齐思,女的我就不知道了。 四人来到我面前。 宋明远不满说:“你怎么回事?聋了?叫了半天也不应我们。” 我握拳道:“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 宋明远说:“怎么大声都没注意到?” 我笑笑:“这两位是?” 齐思说:“这是我妹妹齐芳,这是我师妹王怜。” 我向她二人行礼:“我叫白冷。” 她二人亦向我回礼。 那个叫齐芳的女孩子眼一亮,说道:“你就是白冷?宝鸣山九梦华的徒弟?我在武圣府的时候就听哥哥说过你,说你剑使得好,有机会我们打一场啊!” 我礼貌道:“哪里,改日有空切磋一番。” 齐思瞧了瞧我,微笑问:“你行色匆匆,灰头土脸,要去干什么?好像很疲惫啊。” 我心里一动,说:“我在找一个人。” 宋明远即问:“什么人?” 我说:“一个女人,叫蒙语晨,年纪看起来与我差不多,样子娇弱。你们看见过吗?” 四人互看一眼,皆是摇头。 宋明远说:“路上没遇见多少人。” 我说:“我找了她四天。” 齐思说:“你找她做什么?” 我说:“杀了她。” 齐思:“哦?你和她有仇?” 我说:“前几日我救了她一命,她反想害我,我放过她,没想到我离去后她杀了四个无辜的人,那四个人是一家人,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白丢了性命,我得杀了她,为那一家人报仇。” 齐思问:“你为什么会救她?她又为什么想杀你?” 齐思的问题一针见血,他本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我顿了顿,说:“原因我不想说,但你应知道我的为人。” 宋明远和齐思均点点头。 齐芳说:“那这个女人也实在太可恶了,竟然恩将仇报。” 我握拳道:“我正束手无策,希望可以得到各位的相助,这附近我都找过了,那蒙语晨像遁地一般,竟无处可循。” 齐思道:“你知道蒙语晨多少?” 我说:“不多,她是通州知府蒙古出的女儿,要去投靠她的表哥家。” 宋明远说:“蒙古出?通州知府蒙古出?” 我点头:“就是。” 宋明远说:“前几个月蒙古出被人杀了,听说是暗语阁的人做的,我正纳闷为何被杀,照你这样说,这女儿都这般歹毒,父亲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我说:“我现在不知道去哪里找,一点头绪都没有。” 齐思看看周围,说:“已经过了四天,没找到一点痕迹,再找下去也是大海捞针,我看不必找了。” 宋明远说:“没有办法?” 齐思一笑,说:“不是,她是通州知府蒙古出的女儿,这便是个很好的线索,蒙古出死后他的家眷肯定要返回原籍,那通州衙门应该有这些家眷的记录,我们先去通州查查这些家眷去了哪里,我相信应该会有人知道蒙语晨去了哪里,那个表哥家又在哪里。” 大家点头称是。 齐芳推推王怜,笑道:“我哥厉害吧。” 王怜微红了脸。 我笑说:“还是你思维敏捷,你觉得要多久?” 齐思微笑:“这个说不准,不过应该要半个多月吧。白冷,你还另有要事?” 我点点头。 齐思想了想,说:“你若信得过我们,就把事情交给我们做,我们分开行动,等我有了蒙语晨的消息,再飞鸽传书告诉你,你再赶来。” 我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们?” 宋明远笑道:“不会,我们这次出武圣府,就是想历练一番,正巧现在机会来了。” 我握拳道:“那多谢各位了,以后有机会再谢你们。” 齐思说:“你也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分头行动。” 这里是漠北古城一带,黄沙漫天,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城镇,却荒无人烟,没有一丝朝气,像一个个风烛残年柱着拐杖的老人,渐渐被历史的尘沙掩埋。 黄昏时分我们来到骨头城,这座城很奇怪,城门没人看守,出入自由,无人盘查。进入城内,本是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冷冷清清,偶有人出现也快速闪入小巷内没了踪影,一片破败荒凉景像。 我们一行人走街道上,马蹄声异常清脆。 我说:“怎么回事?连个人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了吗?” 齐思笑道:“你真是在宝鸣山待久了,对天下事迟钝得很,骨头城早就荒废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住了一辈子不肯搬走的人,这两年越来越少人,很快就成空城了。” 我说:“为什么?” 齐思说:“骨头城是漠北古城里与异族边界最接近的城,常年被塞外异族骚扰,我们离国与漠北异族近几年来火c药味越来越浓,骨头城夹在中间深受其害,朝廷已决定弃城。” 我问:“就这样不要了?” 宋明远长叹:“是啊!想当年萧冷将军镇守漠北古城,哪个敢来犯?哪怕萧冷将军离世多年,也依然威震异族,只是现在朝中无大将,异族渐渐放肆了。” 齐芳忽然伸手指向前面:“你们看。” 我们看去,不远处,是一座祠堂,门上牌匾,字迹灰旧,但仍能清楚看清,写的是“将军祠”。 齐芳说:“过去看看。”说完率先走过去。 我们跟上,进去,这个祠堂不大,一个院子,里面就是内堂,这里的空间就像是静止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一颗树。树已经枯死,可树上的叶子却没有掉下来,全是黑色,近看,原来叶子上沾满灰尘,走进内堂,一切都是灰灰旧旧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显是很久没人来拜祭。 内堂里立着一具高大的石像,已被年月侵蚀得看不出样子,从姿势里看,应该是拿着一把剑。石像下是一块牌位,写着“萧冷将军之灵位” 我们静静站着,眼睛齐齐看着牌位。 齐芳他们四人脸上均带着十分庄重的敬意。 齐芳忽挽起衣袖:“我们打扫一下内堂吧。” 宋明远笑:“好。” 大家说做便做,宋明远从古井拎来一桶水,我从包袱拿出我的一件衣裙,撕成布条,分给大家擦洗用。 齐芳边擦桌子边问宋明远:“你给我说说萧将军怎么去世的?” “天妒英才啊!”宋明远说:“知道鬼兽谷吗?” 齐芳摇头。 宋明远说:“当年我们离国和漠北联合部落打了三年,一直僵持不下,但异族败势已现。萧冷是离国百姓心目中的战神,深受百姓爱戴,统帅三军,就连西北地区c南安边境的军队都听从他的号令。他接到先帝圣旨,旨意是漠北异族侵扰已近百年,这次定要斩草除根,萧冷从了旨意。本以为将要除掉我国的心腹大患。没想到天意弄人,在一次普通的勘察地形的行动中,萧冷带着一百多个士兵进入鬼兽谷,敌军早已埋伏等候,萧冷没有出得来。” 齐芳叹:“真可惜。” 王怜也叹道:“可怜萧冷将军,战死后尸骨也被敌人夺了去,一代英烈,竟不能落叶归根。” 宋明远忿忿道:“着实可恨,我国多次派人去交涉,异族却始终不肯交出萧冷将军的尸骨。唉,有时候想想,朝廷这些年只一味避战,怎咽得下这口气,这仗早晚还是得打。” 王怜摇头道:“你这话我不同意,战事一起难免殃及无辜百姓。先帝好战,在位三十五年,连年战事不休,给离国造成了多深重的灾难。如今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这不是很好吗?能够议和,为什么非得打仗?” 宋明远笑道:“你们女人家就是看不长远。” “哟哟哟。”齐芳手指头去戳宋明远,“我们女人家咋了,你是男人就很了不起啊?你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有能耐你跟萧冷将军比啊。将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仅纵横沙场,还纵横江湖,你比啊你比啊。” 宋明明无奈说:“是是是,我比不了比不了,成了吧。” “哼,就是现在那个名动天下的轻君子武功也未必比得过将军。” 齐芳从包袱里摸出几个烧饼,整齐地码在牌位前,弯腰叩手说:“不好意思啊将军,没啥好东西孝敬您老人家。” 我跪下来,朝牌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他们见我如此,也跪下来磕头。 我转头对他们说:“谢谢你们。” 齐芳一脸不解:“你谢什么?” 我笑笑,不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又见苏由信 出了祠堂,齐芳问:“今晚住哪里?看来是没有客栈了。” 宋明远笑说:“这不是有很多荒废的房子吗?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打扫打扫就行。” 王怜说:“这里荒凉得很,让人心慌。” 宋明远笑:“别怕,今晚齐思和你睡一个房,你就睡得安稳了。” 王怜脸一下子通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齐芳踢宋明远一脚,抱住王怜:“你闭嘴,不然今晚让你给我们看门。怜儿姐当然是跟我睡。” 齐思看我:“你觉得呢?” 我点头:“可以。” 我们找了个院子,打扫干净。我,齐思和宋明远各睡一间,齐芳和王怜睡一间。夜里我们在院子里聊天,清风皓月,万籁俱寂。齐芳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个不停,我困累不已,支着下巴将睡未睡,有人碰一下我的手。 我睁开眼,齐思看着我,笑道:“你太累了,回房好好休息吧。” 我笑笑,说:“不好意思,改日再聊。” 我回房,沾席就睡。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跟齐思他们告别,继续向北,往圣雪山而去。因为耽搁了一些时日,我催静水快点,静水善解人意速度快了点,一路不提。 到了圣雪山下的小镇上,我好好休息一晚,准备好东西,开始爬圣雪山,这次进山的人倒不是很多,可能春天很多东西没长出来吧,也不知道圣雪莲花开了没有,那美人还在不在。我觉得在,因为我感觉那美人应该下不了雪山,不然会化了。 好吧,我觉得吴净不是人。 虽然来过一次,但该受累的还是很累,只是多了层心理准备,一路爬爬停停,这回风雪不大,我没有那么辛苦,但圣雪山的雪终年不化,冷得刺骨。我用内功护体,依然浑身冰凉。终于我体力不支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天地静止,一只飞鸟都没有,落日就在我脚下,我往嘴里塞了一把雪,欣赏起美景来,整片天空被余晖渲染成瑰丽的红色,万里山河尽收眼低,我生出一种天下以我为主的豪迈感觉。 我想到了白相与,内心是从未有过的丰盈,荒芜的世界瞬间铺满芳草地。 从小到大,娘和奶娘的离世,父皇和兄弟姐妹们的疏远,成长的落寞,我失意过,迷茫过,自我放逐过,甚至怨恨过。最终选择冷然面对,不停下脚步,一直往前走,无欲亦无求。 从未有过这种心情,喜悦蔓延开来,整颗心都在颤动,明明白白自己的渴望。 闭着眼休憩,头上忽然响起动静,我抬头,只见山坡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落,一个不明物体往下冲,直直朝我而来,可怜我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刚侧个身想爬走,大量的雪冲刷下来,瞬间把我掩埋,一个重物砸我身上,我连声音都发不出。 一会儿,安静下来,我身上的东西动了动。 “呼,还好没事,咦?我坐到了什么东西?这么软?” 我闷声说:“起开。” “有人?” 接着我被挖了出来,一只手拨开我脸上的雪,我吃力睁开眼。 “小公主?” “苏由信?” 我和他看着对方,又同时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由信就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扔进嘴里,偏头问我:“你要吗?能驱寒。” 我蹲地上,点点头。 他打量我:“你手脚动不了吗?小公主?” 我说:“你叫我白冷吧。” 苏由信蹲下来,喂我吃了两粒药丸。过不多时,我感觉到一股暖意在体内流淌,力气慢慢恢复,苏由信把我扶起来。 我说:“你来圣雪山做什么?” 苏由信说:“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说:“你拿到圣雪莲花了?看到吴净没有?” 苏由信脸色微变:“趁着天色还没黑,我们赶紧下山吧。” 我摇摇头。 他说:“怎么?又有谁被下毒了?” 我说:“没有,就想来看看,还能不能再拿到一枝。” “不能拿到了。”苏由信说着就抓住我胳膊拖我走。 我被他拖得脚步踉跄:“发生什么事了?” “下山再说。” 我说:“不行,我要上山顶。” “吴净快追来了。” 我说:“正好。” 苏由信说:“这回没有那么容易,我被她缠了一个月才从山顶上下来。” “这么久?你们在山顶做什么?” 苏由信哼一声:“要不是看她长得这般美,我早就下毒了。” 我说:“她不是什么坏人,我想去试试。” 苏由信道:“只是太缠人,我跟她耗了一个月才拿到一枝。我一到手就跑了,现在她正到处找我呢!” 我说:“她武功应该很高。” 他说:“天寒地冻穿衣服那么少能不高吗?不高早冻死了。” “苏由信!你往哪里逃!” 一道叱声,宛如幽谷莺啼。 我和苏由信条件反射地蹲下来,一齐抬头望去。山坡上站着一个人,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左手拿着拨浪鼓,右手叉腰。 “蹲什么蹲?我看见你们两个了!” 苏由信倒镇定下来,把手抱怀里,悠悠道:“你怎么才追来?” 一道人影,人已站在我们面前,来人摘下面具,挂在脖子上,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 我说:“吴净。” “白冷,你又来干什么?” “又见面了。”我说。 吴净也蹲下来,伸手就掐苏由信的脸:“我要你跑!” 苏由信坐雪地上,把她手拨开,冷着脸说:“别动手动脚,吴净,我要走了。” 吴净脸也登时拉下来:“我不准。” 我看着这情形,想,这两个人有情况啊。 苏由信恼道:“你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你再缠着我我对你不客气了。” 吴净哼笑:“怎么不客气法?我自小食圣雪莲花长大,我倒看看你那些毒对我有没有用。” 苏由信说:“行啊。” 我手拦在两人中间:“两位,别吵,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吴净看我:“白冷,你又想来拿圣雪莲花是不是?很不巧,现在圣雪莲花进入休眠期了,盛开的才是最好的,他身上有一枝,你帮我把他埋雪里,花就是你的。” 苏由信瞧着吴净,突然一笑:“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吧?” 吴净站起来,一把抓住他衣领就往前拖:“少来!你要陪我玩!” 苏由信叫道:“成何体统!”他看我:“白冷,你帮我拉开她!下山我分你半枝。” 吴净冷笑:“你们俩加起来也不够我打。” 我说:“吴净,你先放手,强扭的瓜不甜。” 吴净猛地推开苏由信,脸上有些委屈:“你就那么不想跟我玩吗?天天就想着逃跑!” 苏由信看着她美得动人心魄的脸,叹:“我还有事情要做。” 吴净露出难过之色:“上次你也是这么说。” 苏由信说:“你可以跟我下山,山下的生活也很有意思。” 吴净揉着衣角,绝美的脸现出一种落寞的哀伤:“算了,反正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我问:“你为什么不下山呢?” 吴净不说话,扭头便走。 苏由信却忽一把握住她手腕:“等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小公主和小皇子 吴净立即转头看他,眼睛发亮。 苏由信叹道:“我认了。” 吴净欣然一笑,万物生光辉。 苏由信看我:“你要圣雪莲花做什么?” 我说:“我父皇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生日礼物。” “是吗。”苏由信淡淡说。 我看苏由信似乎还有话没说,便问:“你想说什么?” 苏由信道:“天下人尽传我是个神医,其实只是有些人命数未尽,我才救得了,若违了天命,活着也是受罪。” 我说:“不过一朵花。” 他说:“你父皇已知天命。” 我沉默不语。 苏由信微笑摇头:“罢了,你现在不懂。”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我:“圣雪莲花拿回去吧,这花瓣你让宫人每天摘一片,和一只鸽子用三碗水煮开,再用文火炖,直到炖成一碗汤。莲蕊和三钱的枸杞煲一晚,停火后再放上平烟城特产的上等红枣八十七颗,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干,每天吃三颗,你父皇身体一定大好。” 我说:“谢谢。” 苏由信笑:“你父皇不愧为天子,拿圣雪莲花这等神物当补品。” 我问:“你有救不了的人吗?” “有啊。”苏由信漫不经心说:“救不了的都被我杀了,连我都救不了,肯定是应该去死了。” 我看着他,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大风渐渐刮起,雨雪向我们扑过来,天更阴冷了。 吴净说:“风季要到了,你快下山去吧。” 我问苏由信:“你受得住这里的风雪吗?” 他摆摆手:“下山去吧。” 我握拳:“那后会有期。” 望着苏由信和吴净消失在风雪里,我开始下山。 平安回到镇上,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我启程,一路马不停蹄,父皇的生日在四天后,我没把握能不能赶回去,只好星夜兼程,静水还是一匹好马的,用到它时一点没有掉链子。 父皇生日当天夜晚,我终于赶回到云锦城,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满城花香,落英缤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上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漫天的烟花绽放,百姓们自发到河边放花船,为他们离国的君主祈福。 我刚到西宫门口,小明子和小梦早就在等待,一看见我马上跑过来。 “小公主!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把缰绳扔给侍卫,边走边说:“开始了吗?” 小梦说:“快开始了!您赶快去换衣服吧!” 我道:“莫急。” 我飞身跃上宫墙,说:“我先回去。” 站立在高高的红墙之上,只见皇宫上下火树银花,香烟缭绕,处处细乐声喧;琳宫绰约,雕栏玉砌,述不尽的富贵风流气像。 回到留离宫,进房,床上铺着一套崭新的公主礼服,我来不及细想那么多,拿起来便换上,等我换好衣服,小明子和小梦也回来了。 我问:“这宫服怎么换新的了?” 小明子喘气说:“是七皇子送来的,要您一回来就去见他。” 我在梳妆台前坐下,小明子给我戴头冠,小梦给我上妆。 梳妆打扮毕,号声响起。 小梦手一抖,叫道:“呀!开始了!” 我说:“不急。” 站起来往外走,小梦拉住我:“小公主,你可不能再飞了!等下衣服乱了,妆花了怎么办?” 我只好提着宽大的宫服跑着去,手不时扶一下头上分量不轻的公主头冠怕它歪了,宫服上的配饰太多,叮叮当当地响动,引起不少宫人的注目。 赶到时父皇正出来,我悄然无声地隐入行礼的人群中,随众人跪下行礼。 师父和独一剑站在前面,两人只是叩了手。 “平身。”父皇说。 大家一一坐好位置,我饿得很,忙吃起来,一东西突向我飞来,我闪避不及,打到了脑袋上。抬头,坐前面的师父正瞪着我,眼中又喜又怒。我远远给师父敬了杯酒。目光一转,我看到了白相与,他也在看着我,眼中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他真的很惹眼。翩若惊鸿的一张脸,清贵绝俗,墨发玉冠,穿着一袭绣绿纹的暗紫色宫袍,衣袖长而宽,修长的手端着一杯酒,优雅入画,风华绝代。 我不知怎的想到吴净,美应不分界限,没有区别。不知道他和吴净,谁的风采更胜一筹。 父皇坐一会儿便退席了,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大家开始走动,互相敬酒,谈笑。 师父跑过来问罪:“你怎么回事?跑去哪里了?迟迟不来也没个音信,为师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独一剑跟过来,笑说:“白冷不小了,你放宽心就是。” 我说:“师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师父哼一声:“罢了,人没事就好。” 师父坐到我旁边,师徒俩打量着对方,皆是华衣美服,想到在宝鸣山上一贫如洗的生活,蓦地摇身一变成了离国最高贵的人,我和师父竟一时无言以对。 师父看看满桌子的菜,说:“徒弟,多吃点。” 我点点头,八年师徒默契,我明白师父的意思,多吃点,我们不是天天进宫,能吃多少是多少。 师父的眼珠子随着我头上流光溢彩c价值连城的头冠转来转去。 我知道,光是垂在我额头前的珠帘就已经闪到师父的眼睛,更别提镶嵌在头冠顶上硕大的c发出璀璨夺目光芒的淡绿宝石了。我压低声音提醒:“师父,可不能打这主意,这是杀头的大罪。” 师父不以为然:“这不是你的吗?” 我微苦笑:“这是公主的。” 独一剑过来,推师父一把,笑道:“师弟,我们到桃花林坐坐吧,白冷刚回来,劳累得很,明天你们再好好说话。” 师父说:“小冷,吃饱了就回去睡觉,不准多饮酒。” 我点头。 独一剑把师父拉走了。 我放眼望去,白相与不见了踪影。 白倾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十五。” “五哥。”我说。 白倾说:“你师父说你早出门了,怎么现在才到。” 我说:“没什么,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白倾说:“我看你好像很累,等下早点回去。” 我点头。 白倾摸摸我头,柔声说:“本想和你多说话的,又怕你太累。” 我说:“五哥,明天我去找你。” 白倾点点头走了。 我盛一碗鲤鱼汤,打算喝完就退宴。然后又感觉有人在注视我,抬头,季龄坐我对面,直直看着我。我举杯向他敬酒,他拿酒杯过来坐我旁边的位置。 “小公主,老臣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我说:“劳季相挂心。” 季龄叹道:“小公主该多回来为是,离妃多孤单呀。” 我不置可否。娘去世后并没有下葬皇陵,她葬在云锦城外柳雾原上,一个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在皇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我。从来都是别人念着她到死,她一概无情到底。 别人的悲喜,谁知她有没有在意? 季龄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的脸,连喝酒时眼珠子也不移一下,眼神即痴,又怅惘。 我微微一笑,问:“好看吗?” 季龄忙低下头,告罪道:“老臣冒犯了。” 我站起来往外走,用膳时我一不留神把酒当水喝下去不少,现下不觉醉意涌上,头昏昏沉沉。 我回到留华宫,一个人影不见,别说宫殿都是热热闹闹的,只有留离宫长年累月冷冷清清。今天算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小明子和小梦应该也跑去饮酒做乐了。 回房关上门,也懒得点灯,正想脱衣服上床睡觉。 “叩叩。” 两声清晰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白冷。” 沉静如水的声音传进来。 我身体一僵,精神清醒了大半。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而我刚才好像忘记拴门了。 “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一动不动,背对着门。 “若你不说话,我进来了。” 话音一完,他就推开门走进来了。 “背对着我干什么?转过来。” 即使背着身我也确定他关上门的时候把房门栓上了。 白相与走到我面前,默了默,问:“你怕我?” 我还是不出声,目光对着眼前的胸膛,他身上原本清雅怡人的梅花气息好像变得浓烈起来,幽幽暗香,混合着酒香,包围住我。我的神智又有点昏眩了。 白相与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触我的脸庞,冰冰凉凉,目光深深地凝视我,“我让赵飞去接你回宫,他回来说你跟九梦华都不在宝鸣山上,不知去向,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我垂下头。 他叹:“我怎么就让你进了我心里?” 屋里静默良久。 白相与抬起我的下巴,我不由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专注又充满情意。 白相与要开口了,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他俯下身,左手放在我肩上,几缕青丝拂过我面颊,侧首在我耳边清晰地c轻轻地问:“我不愿做你的兄长,你觉得呢?白冷。”顿了顿,他又说一句:“还是你只愿做我的妹妹?” 说完,白相与放开手,我们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静静凝视我,等我的回答。 我觉得自己摇摇欲坠,可仍能保持情绪镇静。能做到这点,我佩服我自己。 望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我缓缓抬起手,他不动不语,静静等待。 只差一点我便触碰到他的脸庞,我停住了。他却低下了头,我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同时整个人被他拥进怀里。 我在他怀里身体有些发抖。 他轻抚我的背和头发似安抚,“你别怕,我既敢要你,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的声音暗哑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我不是他的亲妹妹。 “这不重要。” 我抬起头,望进他的眼,微微喘息,说:“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白相与嘴角扬起:“重要的是,白冷,你也不愿意我当你哥哥。” 没有一点防备,白相与顷刻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身体颤抖,睁着眼与他接吻,唇毫无间隙贴着唇,他黑长的睫毛几乎扎进我眼里。平生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清冷寂寥的年月,终有人与我相依相亲。 外面在燃放烟花,夜空上五彩缤纷的烟火照耀得寝室内一阵明亮一阵昏暗。仿佛时光倒流,我忽然忆起了小时候,白相与和我的小时候。 那时娘已逝世。留离宫里只剩我和奶娘在,所有太监宫女都已撤去。娘走后,我们的境况大不如前,天渐转冬,我依然穿着单薄半旧的夏衣,内务府没有送冬装来,不知道是不是给忘了。奶娘无法,只好日夜抽空给我缝制绵衣。奶娘忙着做衣服,自然没有时间陪我玩,我一个人没人说话,蹲门廊下数蚂蚁,看蚂蚁搬家,无聊的紧。 奶娘边穿针线,边说:“小冷,奶娘现在没得空闲,你要是太闷,去宁香宫找五皇子玩啊。” “五哥?”我抬起眼睛。 “是呀!”奶娘笑笑,起身去柜子里取了两块糖出来,说:“和五皇子一块吃,可甜哩!” 我眼睛亮了亮,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接过奶娘手中的糖,说:“好!” 我跑去宁香宫找白倾。 宁香宫也是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人影。庭子里,一株海棠树下,白倾正幕天席地而睡,几片凋零泛黄的海棠叶打着圈飘落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 我轻手轻脚地过去,白倾丝毫没被惊醒。 我歪着头打量,白倾和他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白相与,真是我们这些皇子公主里长得最好看的孩子,连树上盛开时的海棠花都没有他们兄弟俩好看。 我玩心忽起,剥开糖衣,把糖塞进他嘴里。 白倾长长的眼睫动了动,他要醒了。 我抱住他一只胳膊,格格笑道:“瞌睡虫!打瞌睡!起来了,再睡晚上睡不着啦!我们去梅园玩玩。” 他睁开眼,拿开嘴里的糖,偏头看向我。 一对上他的眼睛,我顿时止住声音,瞪大眼,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弄错了。 我仍抱着他胳膊,他仍偏着头看我,安静。 片刻,他开口了,果不其然:“你是来找我,还是白倾?” 白相与看我的神情是那样冷淡,不带一点情绪。当时年纪尚小的我想不明白,一样小小的他,为何如此冰冷?而这也是他和白倾最大的不同。 白倾和白相与有多像?你去问问他们的娘,他们的娘也不能马上告诉你,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认错哥哥弟弟的事,不是第一次有,这次我倒霉,也撞上了。 我放开白相与的胳膊,回退几步,呐呐地说:“七皇兄。” 白相与坐起身,那几片枯黄的海棠叶随即落地,他靠着那株海棠树,瞧着我。 我垂着头,像做错了事情,不敢说话。 白相与笑了,却没有一点温度:“看来是找白倾的。” 我有些怯的说:“白c白倾在吗?七皇兄?” 白相与脸无表情:“他不在。” 我说:“哦。” 白相与看看自己手中的那一块糖,又看看我捏在掌心里的一块糖,淡淡地说:“给白倾的?” 我小声地说:“七皇兄吃吧,很甜。” 白相与说:“那白倾呢?” 我说:“我还有一块。” 白相与说:“你呢?” 我说:“我不吃了。” 白相与又笑了:“那不就成我抢你们的糖了吗?” 我说:“没c没有。奶娘还有,我再去问奶娘要。” 白相与冷冷地说:“过来,怕我吃了你么?” 他微微示意,要我坐到他身旁。 我没有过去,白相与眼神更冷了,微皱眉头说:“你没听见我说的话?过来。” 我没有听他的话坐到他身旁,而是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转身跑了。 白相与从小是最优秀的孩子,是父皇最得意的孩子,可也是皇宫上下公认的最不容易接近的孩子。 当太傅教我们这些小公主小皇子们三字经,我们吐字不清地跟着念时,他已经能倒着背了;当我们在梅园摸石头玩时,他已经能自由出入这重重深宫,跟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学武。其实说来,小时候的白相与并不经常在后宫里,至少一半的时间是在宫外,我们这些公主皇子也不清楚他何时会回来,何时又出去。今天赶巧,我碰上他回宫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在留离宫里数蚂蚁了。 十五个兄弟姐妹们,白相与排第七。比他大的不敢在他面前托大,比他小的,不敢在他面前托小。 我没有自信能跟他相处好。 真不懂白倾是如何跟这么个弟弟相处的。 这是我和白相与小时候最长时间的一次交集,从那次以后,两人再遇见,他再没有多看我一眼。 现在,在这安静无人c漆黑一片的留离宫内,长大后的白相与,长大后的我。 寝室里,蜡烛已熄灭,黑暗中,白相与在吻我,我在和白相与接吻。 我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小时候的小公主,小时候的小皇子 我微微想避开白相与的嘴唇,他却吻得更深,我抓紧他的衣袖,终于闭上了眼睛。 不知吻了多久,他放开我的时候,我整个人是呆着的,大脑一片空白。 白相与轻轻抚摸我的脸庞。 “白冷” 他的声音柔和又动听。 他又欲吻下来时,我躲进了他的怀抱里,把脑袋埋在他胸口上,抱住他。 他也抱住了我的腰身,越抱越紧。 我爱上了白相与,我名义上的哥哥,毫无疑问,毫无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美妙情缘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翌日醒来时神清目明,唤小梦进来。 小梦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连连打哈欠。 我问:“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梦无精打采地说:“记不清了,闹了一夜,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 我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吗?” 小梦说:“五皇子打发人来说让您起了床去桃花林,小公主,现在桃花开得可漂亮了!您没看过吧?” 我说:“嗯。” 小梦又说:“七皇子也来过,见您没起身走了。” 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小梦说:“半个时辰前。” 我随即朝外叫道:“小明!” 小明子跑进来,也是一脸无精打采:“小公主,有什么事吩咐奴才的?” 我说:“你去清风宫一趟,告诉七皇子,我正要去桃花林。” “是。”小明子跑出去。 小梦笑着给我梳妆。 “可以了。”我从梳妆台站起来,“小梦你不用跟我去了,我一人便可,你好好补一下觉,有事我让人回来叫你。” 小梦笑说:“还是小公主心疼我们这些奴才。” 我先去给父皇请安,才去桃花林,路上又遇见白羽泉,白文华和丽和妃。 我向他们行礼。 丽和妃笑问:“十五准备去哪儿?” 我说:“桃花林,听说桃花开得不错。” 白文华接道:“我们也正打算去呢!一道吧。” 我只得应下。 白羽泉说:“我让人送几壶上等的酒过去。” 白文华说:“听说十五送了圣雪莲花给父皇当生日礼物,可真是最用心啊!下次再送时可否先让我瞧瞧,长长见识,我还从来没见过圣雪莲花长什么样子呢!要我说,十五是最会孝敬父皇,不怨父皇最疼你。” 我笑笑:“应该的。” 白羽泉说:“如果我有你这个妹妹就好了。” 白文华瞧白羽泉一眼,笑:“哥哥这话错了,妹妹多的是,也不是只有我这个从一个肚子里钻出来的才是亲妹妹,我比不上十五,也想认个妹妹,只怕难,情没人受。” 白羽泉沉下脸。 丽和妃忙笑道:“这孩子,糊糊涂涂说的什么话。” 白文华看我:“妹妹好像跟白c七皇兄走得很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我说:“七皇兄剑法了得,向他请教过几次。” 丽和妃握住我的手:“我的儿,你一个女孩儿家,别太累。” 白羽泉说:“习武是好事,十五,我宫里新收得几把好剑,你要来看看吗?” 我说:“皇兄盛情,但十五已有一把,用得惯,不敢浪费皇兄好意。” 白羽泉说:“几把剑而已,我让人送去你宫里。” 白文华淡淡的笑:“没见过哥哥对我这样有心的,可见哥哥真当十五是亲妹妹。” 白羽泉看白文华的脸色已经不好。 我感到烦躁,短短几句话,夹枪带棒,绕来绕去,我懒得琢磨他们是何用意,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们浪费时间。 到了桃花林,看到花瓣纷纷扬扬飘落,铺了一地。放眼望去是看不到的花海,果真人间仙境,可惜身边多三个人,我实在欣赏不起来。 人生苦短,我想不通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不大大方方随自己的心意。眼下,我就是这种情况,还不能拒绝,我想,他们肯定也不觉得这桃花有什么好看,我们都因为对方而不能感到愉快,双方为难着对方,也不知为何。 “白冷。” 我转头。 白相与在漫天桃花雨中走过来,神情淡漠,他似乎没有看见白羽泉和丽和妃,也不理会白文华向他行礼,只是看着我,淡淡开口:“你跟我来。”便转身离去。 我向他三人行一礼:“白冷先行一步。”跟了上去。 白相与走在前面,我在他身后三步远。 白相与停下,我也停下。 他转身看我:“刚才你跟他们说什么?” 我说:“没说什么。” 白相与说:“别和他们走太近,以后看见就走。” 我说:“不过尽些礼数罢了。” 白相与笑了笑:“我看不必,这皇宫里,也没人惹得了你。” 我说:“什么意思?” 白相与说:“你过来。” 我说:“干什么?” 他说:“听话。” 我不动,白相与动了,更走近我,拉起我的手,柔声说:“我喜欢你听话一点。” 我说:“你现在不是惹到我了吗?” 白相与眉一轩:“我怎么惹到你?” 我说:“都乱,伦了。” 白相与一笑:“刺激吗?” 我说:“不知做何感想,不过一年多时间,我竟和你搞在一起。先讲清楚,是不是你先惹的我?” “是。”他承认。 我问:“什么时候的事?” 白相与风轻云淡地笑笑,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一定要得到一个人,你就怨不得我,要把你拉下水。” 我眨了眨眼睛,忽凑到他耳边,轻轻地c清晰地说:“我也想得到你,白相与,你很不错的。” 白相与顿时楞了楞神。 我笑了。 白相与也笑了:“白冷,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的笑容很快消失。 白相与说:“为何不多笑一点?” 我淡淡说:“没事傻笑做甚?” 白相与静静看我,忽念一句:“桃林景胜仙,白女惜笑颜。” 我倒觉得,能和这万千桃花媲美的,也只有他的笑了。 白相与执着我的手往前走,我想抽回我的手,他紧紧握住。我几次挣脱不得,快到桃景亭他才放开我的手,师父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伏在他师兄的大腿上胡言乱语,独一剑笑着捡掉落在师父身上的桃花瓣,好一幅师兄弟情深图。 白倾唤我坐到他身边,白相与坐独一剑身边,两人讨论起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事。 白倾倒一杯酒给我:“这是新酿的桃花酒,喝喝看。” 我喝一口,说:“酒醇而和,香气沁人,口感细腻悠长,喉韵犹特别。嗯?我喝不出是哪个酿酒师造的,莫非是新来的?” 白倾笑着点头:“今年刚来,酿的酒很得父皇欢心,而且不易伤身,现在父皇只喝他的酒了。” 我说:“我刚去给父皇请过安,父皇脸有病容,精神也不济,怎么太医没好好看看?” 白倾摇头:“全看过了,没用,一群庸医。” 我说:“我看见父皇书案前的奏折堆得很高,想是太过于劳累。” “父皇一向勤勉,以致积劳成疾。”白倾看向白相与,笑了笑,神色冷淡:“但有七弟一直为父皇分忧解难呢,我们这些人,不过有心无力。” 我斟酌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最近朝中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所以父皇多劳神了?” 白倾说:“今年春起,漠北异族就蠢蠢欲动,多次骚扰边境,朝中还没选出适当的将军去镇守漠北古城,父皇对此很忧心。” 我说:“我离国那么多武将,选一个有何难?” 白倾笑笑:“要选出能像萧冷将军一样的是很难。” 我说:“哦。” 我倒一杯桃花酒喝下,一个宫女提着食盒过来,行礼。 白倾说:“打开吧。” “是。”宫女把食盒放我面前桌子,揭开,拿出三个碟子,是点心,样子做得很精致。 宫女低着头说:“这是奴才做的松子百合酥,泥枣酥饼,蜜汁蜂巢糕。” 白倾说:“宫里新出的花样,尝尝。” 说起来我还没有吃早饭,真有点饿了,便连吃了几块。 白倾笑:“少吃点,还没用午膳呢,等下到我宫里用膳。” “好。” 我点头,正想端起桌上的酒杯,一朵艳若胭脂的桃花叭地掉进了酒杯里。我仰起头,盛放如灿烂云霞的桃花在春风中潮水般涌动,簌簌掉落,不一会儿桌面上铺了一层桃花。我望向坐对面桌的白相与,而他也在注视我。 他好像已经喝了不少桃花酒,墨黑的眼眸一向清高骄傲,此时夹杂着脉脉柔情。仿佛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又有些寂凉。 我想,他也是有心事的。 我有些迷惑,难道我一直没感觉到他是我哥哥,是因为我和他注定会“乱c伦”? 我的注意力全放白相与身上,没察觉旁边的白倾,表情异常冷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故人心已远 过了五天,我又去崇明宫给父皇请安。父皇身边的老太监德子笑着对我说皇上服过圣雪莲花后身体大好。 德公公把我领进御书房,父皇正在练书法,头也不抬,就问:“在宝鸣山有读书吗?” 我说:“有。” “嗯。”父皇点头:“这很好,你娘饱读诗书,才情过人,连朕都比不过。” 我平静答:“我比不上我娘。” 父皇放下笔,抬头看我,平淡无波地说:“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娘就不会武功。” 我说:“嗯。” 父皇突然说了一句让我猝不及防的话:“你年纪不小了,朕替你寻一门亲事吧。” 我顿了顿,叩手:“不敢劳父皇费心。” 父皇笑了:“怎么?你要自己做主?找到合适自己终身的丈夫了?” 我不语,安静。 父皇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又笑了笑,看着我,难得对我表现出一点兴趣:“若有了心上人,告诉朕,朕拟道圣旨招来当驸马。” 您的亲儿子当皇子比当个驸马要尊贵风光得多了。 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奇怪的表情,低下头,又叩手,尽量声音镇静地说:“父皇开玩笑了。” 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和他总是冷场的多,我想我和他都已经习惯,也不想改变什么,心灰意懒。 父皇说:“回去吧。等过了你七哥和五哥的生日再走。” 我叩手退出。 出了崇明宫,我想去找师父,师父迎面走来。 我说:“师父,来找父皇?” 师父点头:“刚给你父皇请完安?” 我说:“是。” 师父说:“你和你父皇说了什么?” 我说:“没说什么。” “哦。”师父说:“你先回去,为师与你父皇聊聊天。” “是。” 回留离宫的路上,碰见白倾c白相与,兄弟俩正要去万慈堂给他们的母后舒贵妃问安,舒贵妃最近都在万佛堂吃斋念佛。 想起刚才父皇的话,我心头莫名一乐。 “十五,你傻笑什么?”白倾微笑问,伸手理了理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额发。 嗯?我脸上笑出来了吗?我摇摇头,跟白倾说了几句话。始终不去看白相与一眼,也不和他打声招呼,便走了。经过白相与身边时,他伸手捏了捏我胳膊。 师父进去崇明宫,手揣在衣袖子里,笑:“写字呢?这舞文弄墨的事我还真学不来。” 父皇说:“有事就事。” 师父说:“故人一场,没事来看一眼也稀松平常得很,非得有事情嘛。” 父皇停下笔,看他,冷冷一笑:“那朕谢谢你有这份心意了。” 师父干笑,尴尬得很,心里暗骂,这白忆城(父皇的名字),一大把年纪了脾气还是那么臭,摆张臭脸给谁看? 父皇说:“坐吧。” 师父讪讪坐下,德公公端茶上来。 父皇说:“这些年你照顾白冷,也算辛苦,朕谢你。” 师父道:“你把小冷当女儿,我也谢你。” 父皇冷淡道:“朕不用你谢。” 师父叹口气,说:“当年我答应你收小冷为徒,是因为我和萧冷的同门之谊,所幸小冷也争气,没让我们失望。” 父皇冷冷说:“当年朕是要你答应收白冷和白以莫为徒。” 师父淡漠道:“他资质不合适。” 父皇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父说:”这些年小冷在我身边长大,现在她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我绝不能看见小冷受一点委屈。” 父皇说:“朕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师父说:“我知道,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虽然小冷不懂,可你对她的庇护,比任何人是只多不少。”顿了顿,师父道:“小冷心里是有你这个父皇的 ,我希望你不要再对当年的事有隔阂,可以跟小冷坦诚相见,她一定会很高兴。唉,这孩子心事很重,却又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我也不清楚小冷到底对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究竟有多少理解,但二十年都过去了,我们也老了,再去追究谁有罪谁有错还有何意义,你说是不是?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父皇面无表情:“当年的事朕早忘了,你可以走了。” 师父长叹一声,起身出去,回想二十年前的事,心中涌起无限唏嘘感慨。 当年萧冷战死沙场,江湖震惊。天门秘密得知,萧冷有一遗腹子,师祖德纳命他和师兄急速赶往云锦城把孩子带回来,萧冷在江湖上树敌颇多,为防孩子发生不测,他和师兄一刻不敢耽搁,日夜兼程赶到云锦城。他们打探到钟离已经入宫为妃,又惊又怒,深夜潜入皇宫内,当时孩子已经出世,他们打昏侍卫c太监和宫女进入殿内,一美艳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床上,看见他们闯进来一脸惊恐。他想这女人就是钟离了,两人匆匆说明来意便准备把孩子抱走,无奈那钟离却死活不肯放手,双方争执不下。 他强压怒火说:“贵妃娘娘!你既已入宫为妃,这孩子是萧冷的,难道你要孩子叫他人做爹?放手吧!享你的荣华富贵去!” 钟离死死盯着他们,冷笑:“荣华富贵?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随他而去!孩子是我生的便是我的!你们想抱走孩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他冷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刚想出手把钟离打昏,白忆城进来了! 大量的御林军举着火把将留离宫团团围住。 白忆城把钟离抱怀里,冷着脸,隐忍着怒火:“九梦华,你竟敢在朕的皇宫内如此胆大妄为!” 他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白忆城!古人言朋友妻不可欺!萧冷尸骨未寒,你居然把他的女人纳进宫!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你不怕萧冷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白忆城铁青着脸。 师兄握住他手臂:“师弟,稍安勿躁。”师兄看向白忆城,冷静道:“我们今天来,是要把孩子带走。” 白忆城道:“不可能。” 师兄冷道:“萧冷是我天门弟子,他的孩子,自然也是我天门弟子。何况这个孩子是萧冷的唯一骨血,难道,”师兄微眯起眼,一字一句:“你要孩子叫你父皇?认你做亲生父亲?一辈子不识萧冷?” 他立刻“呸”一声:“他不配!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早已被美色迷住!哪里还会有朋友之义!我真替萧冷不值!他一生为朝廷征战沙场,死后朋友和女人就背叛他!我九梦华跟你白忆城的同门之谊今日便断得干干净净!” 白忆城冷冷说:“随你们便,孩子,朕不会给你们。” 师兄一笑:“那好,今日我二人,就算赔上性命也要和你拼一拼,左右不过一死。若死了,正好全了与萧冷的朋友之义,九泉之下也有颜面见萧冷,等来世亦能坦坦荡荡地再在一起喝酒。总好过有人要背一辈子娶友妻的骂名。” 白忆城寒声道:“你们别逼朕。” “你让他们走。”钟离出声,凄然一笑:“你们错了,我不是萧冷的妻子,我们没有成亲,如果我嫁给了他,为他守一辈子寡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意思?”他问。 钟离笑:“你们不懂?在离国,女子未婚生子是不可想象的,不仅要赔上名声,甚至孩子都保不住。我当他的妃子是万不得已c情势所逼。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是我和萧冷的孩子,所以我要把孩子生下来,绝不能让她离开我。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们是母女,你们要像强盗一样强抢去是何道理?孩子是我的,我不会给你们,她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爹,难道你们还想她没有娘吗?你们走吧。” 他和师兄默然,对视一眼。 钟离说:“我知道你们是好意,可是我更希望你们能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想把孩子养大,这是我对萧冷的情义,我绝不会背叛他。也许这个孩子以后还需要你们的庇护。” “朕答应你们。”白忆城开口了:“孩子永远只有萧冷一个父亲。” 他一时没了主意,看向师兄:“师兄” 师兄沉思片刻,说:“好,孩子可以给你们的,但是若孩子有一点闪失 ,我们马上回来把孩子带走。白忆城,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 白忆城说:“朕一言九鼎。” 他们离去。 孩子永远只有一个父亲 过往的一幕幕,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谁能分得出过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恩杀记2 我回到留离宫,无事可干,就跟小梦学女红。 小梦说:“小公主,七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日快到了,你想好送什么东西了吗?” 我说:“你帮我绣个香囊,嗯,还是绣个倾字上去。” 小梦说:“就一个?七皇子呢?” 我说:“我有另送。” 小梦说:“是什么?” 我笑了笑:“不告诉你。” “哦。”小梦吐了吐舌头。 我捏捏她俏脸,笑道:“小梦真可爱,又能干,再过两年我放你出宫嫁人好不好?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娶到你。” 小梦脸一下子红了。 我笑出声。 小梦霍然站起身,说一声“讨厌”跑了。 这时一个宫女走进大殿来,行礼道:“奴婢参见小公主。” 我不着痕迹打量一遍这个宫女,不禁暗赞好标致c秀丽的宫女,杨柳细腰,一身呆板c千篇一律的宫女服也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整个人洋溢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活泼朝气。虽身居下位,却不显得卑微c怯懦。白倾宫里的宫女我大概认得,并没有这个宫女,我问:“你是哪个宫的?” 宫女答:“奴婢是清风宫的宫女,叫羽花。” 我说:“哦,有什么事情吗?” 羽花说:“七皇子请您过去用午膳。” 原来到中午吃饭时间了啊,没想到做女红时间过得这么快,我放下针线,起身:“走吧。” 我到了清风宫,白相与却不在。 另一个宫女说:“七皇子刚被皇上叫去,临走前七皇子说若他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叫小公主先用膳,不必等他。” 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吃,羽花在一旁服侍我,用完膳,白相与还没回来。窗外一阵脚步声过,我不由向外望去,手不小心碰倒一个茶杯,茶杯跌出桌子外,但我没听见茶杯破碎的声音,因为茶杯在落到地面前羽花已经接在手里。 我看向羽花。 羽花稳稳妥妥地把茶杯放回原位,笑道:“小公主,七皇子怕是很久才能回来了,要不您在塌上歇一歇?” 我点头说:“武功不错。” 羽花依旧从容自若地微笑:“多谢小公主夸奖。” 我本就有午休的习惯,便到塌上趴着小方桌休憩。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觉得脸上有点异样,睁开眼,白相与手正轻轻抚摸我的脸颊,而且距离我越来越近,我推开他的手:“你怎么去这么久?” 白相与瞧着我,说:“你的眼睛像浸在宝鸣山上的雨雾里,忧愁又美丽。” 我莫名其妙:“嗯?” 他笑了笑:“雾里看花,美则美已。却令我情不自禁想欺负你一下,看看你哭时梨花带雨,哭后雨后初晴的情形。” 我说:“你能让我哭?” 白相与突然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那晚在你寝室,你不是哭了吗?可惜那晚太黑,我也只顾吻你,没瞧仔细。” 我不自然地解释:“那是因为你的睫毛太长了,扎进我的眼睛里。”我撇开脸,避开他目光:“别看了,我没你好看。” 白相与微笑道:“这屋子你最好看,我不看你看谁?” 我皱眉:“没事情做,我们在这里互相夸赞?” 他笑:“若是他人奉承我一句,我也不耐烦听,要是你讲一千一万句,我也愿意听。” 我说:“我可想不出那么多话夸你。” 白相与也坐下来,意欲拥我入怀,我拒绝:“人看着呢。” 白相与说:“放心,我宫里的人嘴很严。” 我说:“你这清风宫里的人不全是普通的宫女太监吧。” 他笑而不语,接过宫女端来的一杯茶,说:“骨头城昨晚被漠北异族侵占,我们所有的皇子被父皇叫去御书房商讨,看谁要领兵去讨伐。” 我说:“你要去?” 白相与转转手中的茶盖,说:“不,白羽泉去。” “白羽泉?”我颇感意外,说:“皇子里面你的功夫是最高明的,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白相与笑:“白冷,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这是军队作战又不是个人,靠的是有排兵布阵的谋略,与武功高低没多大关系,个人再厉害,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万箭齐发。” 我说:“你为何不去?” “我们三皇子要保家卫国当然要让他保个够,何况你的诸多皇兄个个都争着抢要去呢。”白相与骨节分明的手敲敲茶桌:“想想,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江湖来的好玩。” 我说:“你是有什么感想吗?” 白相与说:“父皇这是耍着我们玩呢。”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眼里露出厌恶之色。 我想活跃一下气氛,说:“哥哥,你还好吧?” “妹妹。”他手指触摸我的脸,说:“谁也不能左右c摆弄得了我。” 三天后,宫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白相与要随独一剑出宫,他的母妃舒贵妃亲身来劝他不要走,他也不听。 我到清风宫时,他已经把包袱装好,我看见舒贵妃,于是向她请了安。 她只“嗯”一声,看我的眼神有点复杂,她对白相与长叹道:“从小到大,我就是太宠你,才由着你什么事都胡来。”说罢款款地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白相与已在他母妃面前透露了什么?我猜想这皇宫里的人怕是都知道了我的身世,却还尊我公主的身份。舒贵妃应没料想到我会和她儿子纠缠在一起,这皇子和公主的“不c伦”,她竟也没阻止。 只能说有妈的孩子真是好。 我说:“你不过了生日再走?” 白相与漫不经心地回:“我出世那日早过了,有什么好过的?” 我说:“可你出宫干什么?” 白相与说:“听说饮月教的教主邪功练成了,我去领教领教。” 我脱口而出:“你要灭了饮月教?” 白相与瞧我一眼,我也觉得自己这话说过头了。当今江湖,正派以天门为首,歪门邪道则以饮月教马首是瞻。天门和饮月教对峙由来已久,谁也灭不了说,或者说,双方的对峙保持了江湖的平衡安稳。 白相与说:“我和师父回天门一趟,你在宝鸣山等我,生日那天我去找你。” 我点点头。 就是这时候德公公来到清风宫,“奴才见过七皇子,七皇子,皇上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白相与冷淡说:“你告诉父皇,儿臣有事不能去了。” 德子笑道:“七皇子,皇上一定要您过去,您不要为难奴才呀!” 白相与置若罔闻,拿起包袱,对我说声“走了”,微风拂过,人影一闪,哪里还有白相与? 白相与走了,师父也要回去天门,我一个人在皇宫里待着也没意思,而且还有蒙语晨的事没了结,一日我收到齐思他们的飞鸽传书。于是我去向父皇辞行,不出所料他只是让我在娘的忌日回来一趟。我把生日礼物提前送给了白倾,清晨人未醒时,城门刚打开,我驾着马离开云锦城,往北驶去。 路上日出,金光万丈,朝露未晞。 漠北古城。我到了跟齐思他们约定的金水镇,在一家好来客栈投宿,我问伙计:“这里有没有住着叫齐思,宋明远的人?” 伙计马上说:“有!客官,两位少侠早交代了,您终于来了,楼上请,房间已经给您收拾好,人出去了,您到楼上等等。” 我欲随伙计上楼。 “白冷!” 我转头看去,齐思他们走过来。 我向他们握拳:“多日不见了。” 宋明远笑说:“刚才我们还寻思着你什么时候到呢!” 我说:“你们早来了?” 齐思说:“来了七天。我们楼上谈。“’上了房间,齐思说:“我们已经打探到蒙语晨在哪里。” 我说:“她在哪里?” 齐思说:“离金水镇不远的长夏城,她正要和她表哥成亲。” 齐芳说:“你要再不来,我们都要先动手把蒙语晨抓过来了。” 王怜说:“看那蒙语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倒不像个歹毒的人。” 齐芳说:“光看外表怎么能看得出人的内心?王怜姐你就是太善良了,什么事情都只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她握握拳头:“我最恨那些忘恩负义c笑里藏刀的人,待我抓到手,狠狠撕下她的假面具!” 听他们言毕。 我道:“多谢各位相助,接下来的事我一个人即可。” 宋明远马上面露不悦:“我们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接下来的事情是我和蒙语晨的私人恩怨,其中的是非曲折,我不便和你们明说。你们也因我耽搁了不少时日,白冷感激在心。” 齐思道:“蒙语晨那个表哥姓方,家里在长夏城也算是名门望族,你一个人前去,恐怕没那么容易,为何不同行?以免节外生枝。” 我思忖片刻,笑道:“那有劳各位了,等完事,我请大家喝酒。” 齐芳说:“你可千万不要再讲这种客气话!我最厌烦这一套!一听就头大,我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才帮你,咱们江湖儿女,讲的就是恩仇现报!” 我握拳道:“好,白冷交你这个朋友!” 我们要了一桌酒席,边吃边商量去那个表哥家的事。王怜对要杀准备当新娘子的蒙语晨显得十分不忍,她有一副慈悲心肠。 第二天我们到方府时,方府已经十分热闹喧哗,人声鼎沸,宾客盈门。今天是蒙语晨成亲的日子,我们潜入一处偏僻柴房。 齐芳说:“方府房间众多,人员又杂,我们怎么找?” 宋明远说:“不如我们分头行动?” 齐芳说:“我们对这里不熟,分开行动岂不是到处乱转?万一被发现惊动了人,那蒙语晨又溜了怎么办?。”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王怜道:“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齐芳一把搂住她,笑道:“现世菩萨,收收你的善心。这该杀的还是得杀,你想下,如果明天我们才动手,那新郎不就成一日新郎了?” 王怜怒道:“你这个人,我跟你说真的,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齐芳无辜道:“我也是说真的啊,怜儿姐,你光想到蒙语晨好可怜,有没有想想被她杀死的那一家四口?” 王怜不说话了。 气氛有点凝固。 齐思看看外面的情况,回头严肃道:“不要胡思乱想了,来了就要成事。” 宋明远说:“那你看要怎么做?” 齐思说:“等她自己出来吧。” 齐芳歪歪头:“她会自己出来找死?” 宋明远拍一下她的头:“笨啊!她怎么知道我们来寻仇?她是新娘子不出来拜堂?” 齐芳推他:“知道啦!一时没有想到嘛!” 宋明远笑:“你就是不承认你是个笨丫头!” 齐芳凶道:“不准说我是丫头!” 黄昏日落,蒙语晨终于出现在大厅,凤冠霞帔,盖着薄薄的红纱盖头,由喜娘扶着手走向新郎。那新郎看着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满堂宾客齐声喝彩,祝贺声四起。 两个壮汉抬着一缸酒出来,酒香肆溢,光闻着就让人有几分醉意。 我们伏在屋顶上观着。 待时机一到,我和齐思对视一眼,各拾起一片瓦砾,凝神聚力,顷刻之间,两片瓦砾同时向那缸酒飞射而去! “啪!啪!” 抬在空中的酒缸四分五裂,酒水泼溅! “哎呀!” 一些妇人惊叫起来。 我们手执长剑,跃下屋顶。 宾客们看到不速之客,纷纷避让。一群家仆围上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上前喝道:“来者何人!” 隔着人群,我对着站在大堂里正要拜堂的蒙语晨冷声道:“蒙语晨,你可否还记得我是谁?” 人群另一头的新娘迟迟不转身,满场议论纷纷。 管家喝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撵出去!” 话音刚落,“霍”的一声,我的长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剑刃稍偏,便在管家脖子上割开一道血痕。 管家顿时骇白了脸,双腿发抖:“女c女侠饶命” 人群尖声惊叫,一时谁不敢乱动。 我说:“我和你们这位新娘有一笔账还没算清,今天怕是成不了亲。蒙语晨,你是跟我走,还是我动手?” 蒙语晨终于转身,揭下盖头,满眼惊恐,花容失色,看见是我比白天看见鬼还恐怖。 “你” 我架着管家,一步一步走过去,不成想还没走进大堂,那个肥胖臃肿的管家已吓昏过去。 蒙语晨一步一步往后退,碰到桌腿,跌倒在地:“你想干什么!” 我冷笑:“我干什么?你一清二楚。” 蒙语晨白着俏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从怀里掷出那块农夫死时紧攥着的布料:“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弱声道:“为什么?都过去了” 我冷笑:“过去了?你未死,如何过得去?” 蒙语晨咬唇:“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冷冷说:“为那户人家讨命来。他们何其无辜,什么也不知道。你唯恐自己的秘密泄露,宁愿枉杀四条人命也在所不惜。他们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枉死,不杀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蒙语晨身子一歪就要昏过去,血色褪尽,赢弱不堪的模样。新郎连忙扶住她,看向我,怒道:“这位姑娘不请自来,在这里一派胡言,恐吓我表妹,究竟是何用意?” 我说:“你看清楚了,你怀里的新娘,样子楚楚可怜,却有一副歹毒狠绝心肠。” 新郎怒不可遏:“来人!快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一大群家丁持棍上来,齐思他们帮我挡住,我将新郎一掌拍开,正想抓住蒙语晨,她猛然睁开眼,宽大的袖子一挥,一排飞针激射而出。 “叮叮叮” 我剑光一圈,将飞针一一击落。 新郎忽从后扑到我身上,大喊:“晨儿你快躲起来!” 我用内力把他震开,提剑正想了结蒙语晨,蒙语晨脸色大变,凌空一个翻身,灵活避开,钻进人群里。 这个时候人群已经乱成一团,我不好施展身手,追着她不时被人挡住。 新郎大喊:“快快!拦住他们!保护夫人!” 在场的宾客意识到是江湖仇杀,纷纷退散乱窜。 一时场面混乱至极,到处都是物体倒地的破碎声c惊叫声。人群快速的移动,分不清谁是谁。我心里发急,这样下去肯定又让蒙语晨跑了。 齐思忽然飞到空中,踏着人头,向大呼大叫的新郎而去。 “快” 齐思点住他的穴道,剑架在他脖子上,厉声道:“全部停下 !想你们少爷死吗!” 顿时有很多人停了下来。 齐思大声道:蒙语晨!不想你夫君死就快出来!” 一个身影还在人群窜动,齐芳眼一眯,飞身冲过去一把抓住,喝道:“你往哪里跑!敢做不敢当!” 蒙语晨跪倒在地,她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 宾客已经散去大半。 我执剑走过去。 蒙语晨呆呆地问:“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我冷冷说:“这是你自己选的,本来今天的一切都可以实现,是你自己造成的。” 蒙语晨眼泪瞬间流淌出来:“那我受的罪呢?那些耻辱哪个女子能受得了?” 我说:“一笔账归一笔账,你受的罪本与我无关,我杀了他们替你报仇你反想害我,我没跟你算账。可你竟在我离去后杀了那一家四口人,只为保证你的秘密万无一失。他们何其无辜?却因为我引狼入室丢了性命,今日我杀了你为他们报仇,这笔账就算清了。” 她突地跪地,“咚咚咚”地磕头,在她抬起头又要往下磕瞬间,我剑直贴她的下巴抵住她的咽喉,只要她头再往下一点,立刻毙命。 蒙语晨不敢动了。 我收回剑,不带情绪地道:“你不用跪我,下去跪那一家四口吧。” 蒙语晨彻底瘫倒在地,绝望地呢喃道:“放了我” 我问:“你是自我了断还是我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一个朋友 蒙语晨失神落魄看着我手中的剑,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我把剑扔到她面前。 笑声渐止,她狠狠盯着我,泪阑干,咬牙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放过我?” 我面无表情:“动手吧。” 蒙语晨面如死灰,抖着手把剑拾起来,转头看向新郎,凄然一笑:“表哥,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她又望向我,一字一句说:“别告诉他真相,谁也不能说,这也是你答应过我的。我心甘情愿自尽谢我的罪。” 剑在脖子上一横。 “表妹!” “咣当!” 剑掉在地上。 蒙语晨缓缓倒地。 一片死寂,还未离去的宾客全吓傻了。 我从血泊里把剑捡起来,鲜红的血不断从剑尖滴落,齐思他们聚到我身边。 剑归鞘,我淡淡说:“走吧。” “你是谁!” 我转头,新郎死死盯着我的脸,满身仇恨,像要记住我的脸一辈子。 “白冷。”我说。 回去的路上,王怜忍不住拉住我:“白冷,蒙语晨究竟为什么要杀人?” 我淡淡说:“我不想说。” 王怜恼羞成怒:“有什么不能说?我们替你做了那么多,现在蒙语晨被我们一手逼死了,你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我们心里很不好受,你知不知道?” 我说:“对不起,我已经答应蒙语晨不说,这次是我欠你们的。” “你别这么说。”宋明远看着也不好受:“只是觉得那蒙语晨好像没有那么该死,我们那么多人去逼死一个”他声音止住。 “还说什么说!”齐芳没好气道:“杀都杀了,不许提了。” 齐思淡淡道:“她是自愿自杀,我们回去吧。” 回到客栈,齐思问我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我说回宝鸣山。 齐思凝视着我,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奇怪。 我正想问他还有什么问题,突然发现王怜站在后面,目中似有一层忧伤c失落之色。我当即不再言语,回到自己房间中。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觉,敲门声急速响起。 我穿好衣服去开门,齐思c宋明远c齐芳c王怜站在门外,皆是一脸严肃。 我奇怪问:“怎么了?” 齐思沉声说:“欢刀门被灭门了。” 静了片刻,我问:“谁做的?” 宋明远说:“九流教。”顿了顿,又说:“还有饮月教。” 我说:“为什么被灭门?” 齐思说:“尚不清楚原因,现在天门发了天下书,邀各门各派前去商讨,你去吗?” 我点点头。 齐芳说:“那我们快动身吧。” 欢刀门被灭门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江湖,人心浮动,流言四起,风声鹤唳。而更让人惶恐不安的事劈天盖地涌来:饮月教教主林越练成了邪功《浮逍》!整个江湖震惊,人人自危。 我们走在路上,随时可以看见赶往天门的各门各派,皆是神情严峻,心事重重,行色匆匆。 二十几年前,当时的饮月教教主林曾练成一门武林从未听闻的神秘武功《浮逍》,在江湖上大开杀戒,手断残忍至极,诡异骇人,搅得江湖一片腥风血雨。一群邪门歪道跟着他兴风作浪,一时邪压过了正。天门临危受命,组织各门各派奋起反抗,双方在五华山之巅决战,打了两天两夜,血流成河,尸遍满地。 当年的五华山巅峰之上,萧冷还在,师父和独一剑也在。最后是天门掌门德纳与萧冷联手,砍下林曾的头颅,这场旷日持久的杀戮才划上句号。饮月教战败,被扛上所有的罪责,为求自保,饮月教交出了《浮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十六年,近几年才渐露风声。但在那些旁门左道眼中,有林曾的那个时代,是他们一生中最辉煌最向往的时代,所以饮月教一重现江湖,没有一丝昨日黄花的迹象。 而当年天门当着天下英雄豪杰的面销毁了《浮逍》,从此确立天门在江湖上不可撼动的地位。 那一战后,德纳就退出了掌门之位,而萧冷回到战场继续当他的将军。 饮月教重现江湖后,一直行事低调,神出鬼没。但人的名c树的影,正派一直都防范着饮月教,如今搞出这一出,不知道饮月教意欲何为了。 这天中午我们在竹林路旁茶摊吃午饭。 齐芳喝下一大碗茶水,擦擦嘴,说:“不是说《浮逍》早已经销毁吗?怎么那林越又练成了?” 齐思说:“五华山之巅一战后,饮月教消失了近十六年,后来重现江湖,也没见过有人使用《浮逍》。” 齐思冷冷说:“也许当年饮月教战败,根本没有交出真正的《浮逍》” 齐芳眼瞪大,呆了呆,一拍桌子,激动地说:“哥,你说的有道理,很有可能啊!” 宋明远说:“或许是饮月教放出来的假消息?故意想搞得人心惶惶?” 王怜道:“那《浮逍》是怎样的?很厉害吗?” 齐芳说:“我听师叔说过,厉害就不讲了,手法非常残忍。听说中了招的人,全身被抽干,像干尸一样,非常恐怖。” 宋明远说:“我也听师父说过,而且是瞬间的事,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王怜愁道:“若是假消息就好了,不然又要造多少杀戮?你们说,这林越是不是林曾的儿子?” 齐芳楞楞,说:“林曾的儿子?林越?不会这么凑巧吧?当年那个为祸武林c十恶不赦的魔头死的时候,好像没听见说留下后代啊。” 宋明远突然冷笑一下:“我看也是故意的吧,找个姓林的当教主,以为就能像当年一样翻天覆地。” 王怜依然忧心忡忡:“世事难料,万一他真是林曾的儿子呢?那他会不会想复仇?” “那他第一个找的应该是天门。”齐芳撑着腮帮子,若有所思道:“你们觉得,独一剑的徒弟轻君子白相与,能打得过林越吗?” 我们一起沉默。 这个饮月教教主非常神秘,除了知道是个男的。样子c年龄一概无人知晓。 到天门时,已经有很多门派到达,齐思他们去找武圣府了。我也去找师父,然后师父一身血迹斑斑的出现了。 我惊问:“师父,你干什么去了?” 师父不以为然:“刚带人跟九流教打了一场。” 我说:“哦,师父你受伤没有?” 师父说:“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说:“来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师父说:“也好,现在不太平,你一个人在宝鸣山我也不放心。” 我问:“白相与呢?” 师父说:“他出去了。” 我说:“去哪了?” 师父说:“不知道。” 我说:“出去多久了?” 师父说:“就刚才。” 不是吧,这么没有缘分?我就想走,师父叫住我:“小冷!给师父下碗面条!” 我回身笑道:“师父,天门的厨师厨艺比我好多了,您也换换口味吧。”便跑出去了。 远远看见白相与纵马走过,我不好意思大声叫住他,忙加快脚步。 白相与的马忽然停下。 我跑到他面前。 白相与一笑:“你来了?” 我问:“你去哪里?” 白相与伸出手,我把手递给他,他用力一拉,我飞身上马。 “带你去个地方,驾!” 动火飞快地出了天门。 我没有回头看的习惯,所以我不知道,齐思站在后面看着很久很久,说:“竟是一点缘分都没有,白冷。” 白相与带我去了天门的后山。 我有些奇怪为何要来后山,因为后山是天门的禁地,要进入需得天门掌门的同意才行。不是因为后山有什么秘密,而是后山有很多毒蛇,剧毒无比,一击致命,为了不枉伤人命,天门才设为禁地。 我和白相与下了马,我问:“来后山干什么?” 白相与说:“带你去见个人。”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青色粉末道:“撒到身上去,可以防毒蛇接近。” 我闻了闻,有股辛辣味,我边撒在身上边说:“见什么人?” 白相与说:“一个朋友。” 我说:“为什么见朋友跑到后山来?你要涂点吗?” “不用。”他握住我的手,往山上走。 后山的蛇品种繁多,溪水里游的,树上爬的,花草地里钻的,看见人也不怕,直直在眼前飞过,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蛇身上的花纹,还有吐信子的呲呲声。 白相与带我来练胆的?我说:“你真的不撒点药粉吗?” 白相与说:“我小的时候,师父经常让我泡一种药浴,不仅能百毒不侵,还能驱逐虫蛇。” 我不由往他身上嗅嗅:“怪不得你身上总有一股香味。” 白相与突然一把搂住我的腰,我脸就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白相与轻笑问:“闻清楚没有?什么香?” 我怪难为情的,看向别处,他把我的脸扳过来,低下头。 他的唇贴我的唇,轻轻咬了咬,我撇头躲开。 白相与眸光微暗,说:“你不愿意?” 我垂首不看他的脸,说:“这里都是蛇。” 白相与说:“我不会让你被咬到。” 我不吭声。 他忽然叫了一声:“冷冷。” 除了奶娘,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再这样亲昵的唤过我了。 我浑身一颤,白相与趁机而上。 我和白相与第二次接吻。 他比我高出很多,我微微仰头,他俯下身,很多墨黑的长发散落我颈间。 等他放开我时,我快憋气死了。 白相与笑:“冷冷,你的心跳得很快。” 我抬手捏捏他年轻俊美的脸庞。 白相与还欲继续,我推开他,继续往后山上走。 他跟上来,心情愉悦,说:“冷冷,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妙不可言。” 寻着幽径蜿蜒而上,一路到山顶,我停止脚步,眼睛看着前面,问:“那个就是你的朋友?” 前面就是绝尘崖,只见一个年轻人孤立万丈悬崖边上,蓝衣,漆黑的长发系着根灰色的发带,身姿英挺c洒脱。 在我身旁的白相与忽喊了声:“林越!” 那个年轻男子听见白相与的叫声,转过身来,望向我们这边。 白相与说:“听说你邪功练成了,恭喜啊。” 白相与语气神态很轻松,实际上他在人前很少这样,即使是对着白倾。 那个叫林越的年轻男子似微眯起眼睛打量我们,然后吹了声口哨,笑了:“白相与!你从哪拐来的美人?莫不是送给我见面礼?” 白相与身形一动便去到那个林越那边,他打量林越:“现在江湖上有人说练《浮逍》会变得不男不女,教主你现在是男的还是女的?” 林越一掌过去,白相与轻松躲开,笑出声。 我走过去。 白相与说:“她叫白冷,我的人。” 我与林越对视,心中莫名颤动,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惊还是怯。他的样貌俊逸落拓,略带些病态的苍白,深黑不见底的双眸中似弥漫着一股凛然的邪气,令人不敢久视。 我定了定心神,向他握握拳:“在下白冷。” 林越好像在想什么,很快想了起来。他笑了笑,对白相与说:“你妹妹啊,白相与。” 白相与不置可否。 林越又对我说:“在下林越。” 没想到饮月教的教主这般的人模人样。 悬崖边有块巨石,白相与和林越站到巨石上,我没上去,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 林越看向悬崖下,懒懒说:“怎么胡天凌那么久才死?” 白相与亦漫不经心回:“死了就行,你在看什么?” 林越摸摸下巴:“一个月前我来到后山,那时候是深更半夜,我听到一声长啸,是从悬崖低下传上来的。” 白相与说:“野兽?” 林越说:“人。” 白相与微皱眉:“你没有听错?” “我又没老得辨不清。”林越说:“恐怕这绝尘谷底下有世外高人啊,那一声长啸的功力,非比寻常。” 白相与看着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悬崖两边非常宽阔,常年飘着缭绕不散的云雾。 林越突问白相与:“你知道一木吗?” 白相与说:“可能吗?” 林越说:“世事无绝对。” 绝尘崖深万丈,掉下去的不管是人还是野兽,从来都没有回来过的。五十多年前,那是另一个全盛的武林时代,出了一位不世出的武学天才,一木。一木少年名动天下,武学造诣极高深,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孤独求败。在他挑战完所有的武林高手后,他开始挑战绝尘崖。 是的,他跳崖了,结果绝尘崖吞噬了他,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至今,江湖上说起这个武学天才,仍唏嘘不已。 林越拍了拍白相与肩膀,说:“别想那么多了,喝酒去。” 白相与走到悬崖边沿,悬崖壁上长着很多绿树爬藤,再往下一点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白相与伸出手掌。 林越把身上的鞭子解下抛给他。 白相与接过,没有任何预兆,我也来不及多想他想干嘛。 他已纵身跃下悬崖,霎时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失声惊叫:“白相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少年相识 林越倒一脸平静,说:“放心,他轻功比我好。” 我怒回:“万一出事呢!” 林越看着我,似笑非笑,说了句:“白冷。” 我偏头望向山崖下,不再理会他。 林越不以为意,说:“白相与总是出人意料,找个女人,还找了自己的妹妹。” 之后,我和他都不说话了。他并不在意我的心情,懒懒盘腿坐在石头上,靠着旁边的树,悠闲得都快睡着了。过了快半个多时辰,还未见白相与上来,我耐不住了,虽然我相信白相与不会没事找事干去跳崖找死,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望向那个林越:“白相与他” 忽凌空“唰”的一声,一条乌黑的长鞭从空中掠过,缠在树干上,白相与跃上来,身上的衣服沾了泥土。 林越说:“怎么样?” 白相与收回鞭子,抛回给林越,说:“再往下全是光滑的石壁,寸草不生,什么也没有。” 林越说:“不能再下去了?” 白相与摇头。 我冷冷问:“悬崖底下到底有没有人很重要吗?” 白相与对我笑笑:“肯定没你重要。” 林越站起来,说:“走,到石亭那边坐坐。” 此时暮色四合,山林间风吹草动,树影参差。白相与和林越带我到一处荒废的石亭,石桌上摆满酒坛。林越拍拍酒坛子,说:“这是我游历各地方,搜集来的美酒佳酿,我们一年没见,今夜不醉不归。” 白相与对我说:“你喝一点就可以。” 林越问我:“看得清楚吗?” 我说:“我夜视不太好。” 看得出他二人的夜视能力很好,夜如白昼。 林越点亮桌上的防风灯,黄豆大的火光堪堪照亮了石亭。 林越带来的的确是好酒,光闻着味道我都有些醉意了。两人喝起酒来像喝水一样,拿起酒坛就直接往嘴里灌,不时交谈,我看得出两人交情不浅。白相与和林越俱是相貌出色,惹人注目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之意,令人心生向往之。 林越望着亭外的月亮,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突然转头问白相与:“你还记得周小情么?” 白相与笑了笑:“记得,大概往后二三十年,我都不会忘记她这个人的。” 说到这里,白相与皱皱眉头,神色变得有些认真:“但她好像失踪了,近两年我没见过她一面。两年前她跟洛生生进大沙漠寻找他们以前雇主和同伴的尸骨,难道到现在她还没从大沙漠里回来吗?还是她嫁人了,不好意思再来见我们?” 林越懒懒一笑:“她早回来了。” “哦?”白相与一扬眉:“这么说你见过她的人了?” “不,我也有两年时间没见过她了。”林越语气平淡地说道:“前两日我在雨石阁碰见了洛生生,我还未开口,他倒先向我询问周小情近况如何了。原来他们从沙漠里回来以后就分了手。洛生生还以为她会来找我们。谁知她一声招呼不打,人就失踪了。” “这样。”白相与沉吟半响,说:“莫非她已经不在离国?” “不在离国?”林越笑了,眼睛里已带了三分醉意,“她一个人,父母早都不在世上,她能跑到哪里去?” “你还不清楚周小情那个人?一天到晚到处东跑西跑爱新鲜,精力过剩,一刻也消停不下来,也许她去过的地方喝过的酒比你我还多。以前她向我讨要过官府的通关文书,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给她弄了一份。她倒真是说走就走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插话进去问:“周小情是谁?” 白相与回答:“她是我和林越的一个朋友,以前有一段时间我们经常一起结伴出外游玩,她只比你大了一岁。” “哦” 白相与忽然抬起手触摸我的脸颊,微笑补充一句:“你放心,只是朋友,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啊?”我呆了呆,立刻反应回来,我本没有那个想法,可却也无法出声反驳,只好扭头避开了白相与的手。 下一刻不期然撞上了林越目光。他正盯着我看,用那双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睛,平静地c却又意味深长c若有所思地注视我。 我的心莫名颤了颤,茫然不安地低下头,等再抬起时,他又在和白相与尽情地喝酒了,仿佛刚才只是我想得太多,我和他不过初次见面,他怎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勉强笑了笑,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酒过半巡,两人都有些醉意,听到我的话说了起来。从他们的话中我知道,他们是在十二岁时认识的,那时白相与已经跟着独一剑学武了。 一日独一剑要白相与徒步从户阳跑到上池,三百里的路,白相与大清晨就开始跑,到中午都没有休息过一次,又饥又渴,就进一家客栈吃饭。白相与点了一桌子菜,想吃好饭就上路。林越从饮月教偷逃出来,身无分文,身上衣服灰灰旧旧,也进了这家客栈。 少年的林越环顾大堂一遍,决定从白相与身上下手,因为只有白相与是一个人坐一桌,而且要是动起手来自己应该也能收拾得了这个年龄c身形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小子。他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在白相与对面坐下,然后坦荡荡地伸出那双脏兮兮的手把碗里的鸡腿拎起,塞进嘴里。 毕竟少年心性,白相与怎么可能让人平白无故抢他的鸡腿吃?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二话不说桌下的长腿先扫过去,两人打起来,客栈的大堂被砸了个稀巴烂,不时有人在旁喝彩叫好。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两个少年自此成了朋友。白相与把林越带回去,林越跟着独一剑学了一阵子武,后又独自一人回饮月教,但这些年两人的交往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林越说,白相与十五岁时因为受不了独一剑日日夜夜苛刻的训练,一个仲夏夜,趁独一剑和他师弟喝酒喝得烂醉,白相与当夜拉着他跑去了江南,两人玩到夏天结束才回来。至于独一剑到底怎样惩罚了他,白相与到现在还是不肯说。 白相与说林越十六岁时看上了一个良家少女,为了追求少女,林越求他替他写首情诗。白相与在他答应给他洗一个月衣服后写了一首,少女看后果然芳心大动,从了林越。 我问:“那后来呢?” “后来,”林越支着下巴,微笑说:“被四大长老杀了。” 我一怔。 白相与说:“要杀了他们吗?我帮你。” “不用,他们活着比死了有用。”林越懒洋洋说。 白相与勾住林越肩膀,他也已有了几分醉意,半个身子挨靠着林越,眼中的光华宛似天上的星辰流转,他此刻的神态和动作,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自在,可见他对这个林越竟是有着很深的信任和情谊。 我不由心底黯然,为何他和自己的亲兄弟之间的和睦相处似乎只是表面上的和睦而已呢? 白相与左手持酒杯晃动着,笑问:“你会写诗了吗?” 林越不屑道:“会那玩意干嘛?有的是姑娘想跟着本教主。” 白相与说:“也是,你连字也认不全。” 林越说:“本教主早认全了。” 白相与说:“我教你的字真的认全了?” 林越说:“有何难?要我写出来证明给你看吗?” 白相与放开林越,没接他的话,自语了句:“浮生不甘何所求?不过红颜与知己。” 林越说:“何出此言?你有什么事不成?” 白相与眼里似有些难已排遣的郁郁之色,一闪即逝,他摇摇头,轻叹一口气,突然左手扬起,杯中酒水似箭一般射出,击在石亭的顶盖上,只听得咔啦一响,那小小一杯酒中所蕴含的劲力竟将石亭的顶盖击碎。一个人掉落下来,一身的黑袍,带着狰狞的面具。 那人挣扎起身,跪下叩首道:“属下参见教主。” 林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来干什么?” 黑袍人说:“大长老让属下前来保护教主。” 林越笑了:“你保护我?” 黑袍人不敢答话。 林越忽猛的一脚踢在黑袍人身上,黑袍人翻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爬起来重新跪好:“教主饶命。” 林越斥道:“好歹是第一邪教,成天鬼鬼祟祟,神出鬼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把黑袍人的面具一把扯下来,说:“不行,回去我得休整休整饮月教的形象,真他妈难看,本教主竟然还看了这么多年。” 白相与只是喝他的酒,他问我:“困了么?待会我们就回去。” 我说:“哦。” “教主饶命”黑袍人颤声道。 林越脚踩在他的胸口上,黑袍人发出痛苦的闷哼。 林越笑:“我是教主,你却不听令于我,还想饶命?” 黑袍人剧烈挣扎起来,林越踩在他胸口上的脚像把他钉住了,反抗显得徒劳无功。林越蹲下身,手覆在黑袍人的头颅上,长发无风自动,黑袍人发出凄厉的惨叫,非常渗人。那人慢慢止住叫喊,我看去,那颗头颅已经被吸干,人皮瘪瘪地贴着头骨,而身体其他部位却完好无损。 林越忽然回头看向我,我无法言说此刻心中的感觉,就像一匹孤独又危险的狼,在黑夜的山林中出没,寻找猎物,而我就是他盯上下一个猎物,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将我撕个粉碎。 我提起勇气对上他那双比黑夜更黑暗,比深渊更危险的眼睛时,他对我笑了,然后缓缓一字字道:“就这样,一点一点把命扯出来。” 我终于一下子偏开头,手慢慢握紧,闭紧嘴一言不发,实在不愿意被人看见我已流露出恐惧c怯弱之色。 白相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摸摸我的脸颊似安慰我,然后踉跄起身踢了林越一脚,抓起尸体抛出石亭外,说:“练的什么邪功,吓着冷冷。” 林越骂了一句,忽然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奇异,嘴角带着邪气凛然的笑意,这个俊异的男人似乎天生带着种未知的危险性,他悠悠然道:“有了女人忘了兄弟,你玩真的?白相与,你小心点,别忘记你以前那些” 像不让林越把接下来的话讲出来,白相与杯中的酒突然朝林越泼去,林越刚闪身避开,白相与已对他出手了。两人过起招来,动作皆快得我只看见无数的虚影在眼前晃,两人的武功套路都手法奇特古怪,不同寻常,前所未见。特别是白相与,我跟他多次过招,可现在他使用的武功招数我居然一点都不清楚底细,全然不像天门的武功,难道是他和他师父独一剑自己研究出来的新的武学?那为什么以前从来没见他使过?林越现在用的应该就是《浮逍》,白相与竟一点不落下风,反而有隐隐压制林越的气势。 这才是白相与真正的武功?为何他从来没在人前用过? 我可以肯定,我过不了这两人手下的十招。 “铮!” 林越突然拔c出我的剑,“借剑一用。” “铮!” 白相与剑亦出鞘。 两人飞掠出石亭。 “铛铛铛铛!” 落地时两人已过数招。 苍茫月色,幽幽夜景。 酒香在空气中飘荡。 白相与和林越执剑而立。 白相与长剑举起,林越已攻近!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林越的剑奇诡迅急c疾快无伦,让人只看得见如山的剑影闪动。他的剑就像无数条毒蛇,一个不防被咬中,命落黄泉。 让我不解的是,林越的剑法中,竟隐隐夹杂天门的剑法,又混合了别的剑法,可谓辛诡难破,势不可挡。 而白相与玄妙凌厉的剑法应该是由天门原来的剑法下,历练改造而成的。 白相与击出五剑,林越破开五剑,击出五剑。 白相与破开五剑,击出七剑,林越破开七剑,击出八剑。 白相与破开八剑,击出八剑,林越破开八剑,击出八剑。 白相与破开八剑,击出九剑,林越破开九剑,击出十剑。 白相与破开十剑,击出十一剑,林越破开十一剑,击出十剑。 出招c破招,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我凝神看着,原来以前白相与跟我过剑招只是玩玩,现在他才是棋逢对手。 激昂的剑声戛然而止。 剑气仍在苍茫月色中飘荡。 林越的剑比白相与快! 林越一笑:“一年前你破了我的七十四剑,我说过,下一次见面,我会破解你全部的剑招。” 白相与也笑:“你是怎么想到融入天门的剑法和断剑门的剑法?” 林越眉一扬:“半年前喝酒喝多了想到的。不过,一年不见,你输了我四招,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说罢,他看了看石厅里的我,笑了笑,手一扬,把剑抛回给我,我接住。 白相与淡淡一笑:“等下一次,你会全还回来。” 林越说:“我等着。” 两人又回石亭喝酒,不觉间玉山倾倒,伏石桌醺睡。 我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两人,又看了看手中的剑,心想,一剑了结一个,我应该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被架空权力的教主 江湖上陆陆续续发生很多大事,正邪两道像被什么牵扯到一起,厮杀猛烈。有些门派元气大伤,有些甚至被灭门了。我隐约觉得,这不像是正邪之争,更像被人操纵的结果,不是一个人,是有一群人躲在背后,窥视着。 这场腥风血雨的顶峰,是林越没有任何预兆c没有任何原因一把火烧了武圣府,用浮逍杀了武圣府府主观为止。冲天的火光染红夜空,是夜,九流教和一些不入流的小邪派攻入武圣府,双方激战一夜,九流教被全灭,武圣府险胜,但也基本摧毁了武圣府近百年的根基。这个武林名门,名声仅次于天门的门派,仅仅一夜之间,轰然倒塌,武圣府从此沉寂。 群雄激愤,天门派出白相与与林越在五华山决战,以死定胜负。 当天门的战书送去饮月教时,其实教主并不在家,饮月教替他们的教主接下了战书,并提出一个条件:他们的教主在五华山上等着,但天门的白相与,只能一个人上山。 现在的饮月教行事很古怪,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除了开始的灭掉一个不大不小的欢刀门挑起祸端外,再无别的动静。可偏偏让人觉得所有的事跟他们离不开关系,因为他们的教主在外杀人放火,饮月教却没跟着打家劫舍。 天门答应了。 白相与和林越战于五华山之巅,正邪两派守在山下。 武林正道人心揣惴,忐忑不安,心神不宁。当年萧冷和德纳之所以能杀掉林曾,很大程度是因为当时的林曾已经走火入魔,神志不清。 可这个林越好像正常的很。 而且,这个林越到底是不是林曾的儿子?世上,真有人能凭一己之力打败浮逍吗? 我暗想,这世人只知浮逍。 我站在暗处看他二人对决,林越用的是浮逍的招数,半分不留情,白相与使用的事那晚我闻所未闻的武功,却是与浮逍招招相克,互相压制。到了战况激烈时,飞沙走石,空气剧烈浮动,天地变色。 我感觉到林越应该是没有练成浮逍,才会被白相与渐渐压制住。 等平静下来,他们打成了平手。 回去的时候,我问白相与:“你们打平了?” “没有。”白相与平静地说:“我赢了他。” “哦。”我说:“你真正的武功是什么?” “《沉生》。” “沉生?” 白相与淡淡说:“冷冷,以后我会告诉你。” 我说:“什么时候?” 白相与说:“合适的时候。” 我问:“你会骗我吗?” 他说:“我不会骗你,我会保护你。” 我冷淡地说:“原来你们在天下人面前演了一场戏。” 我再次见到林越时,他已经是江湖上人人忌惮的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他杀了很多英雄豪杰,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因为见到他的人都死了。不管林越是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浮逍已经让他登上武林巅峰,他和林曾一样,成了江湖的噩梦。 白相与告诉我,林越是林曾的儿子,他是个遗腹子。 当年林曾死后,饮月教从江湖上消失,与世隔绝。林越出生时他的生母就被教中四大长老杀害,他是由四大长老抚养长大的。在饮月教,教主并没有血缘传承的说法,向来是有能力者居之。可是林曾对饮月教的影响太大,他几乎成了饮月教生存下去的精神信仰,现在林曾不在了,却在世上遗留下唯一的血亲。可饮月教的教徒对林曾的感情又是复杂的,毕竟不是因为林曾这个教主的一意孤行c肆意妄为,饮月教也不会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虽然林越是教主,但他作为教主的权力被四大长老架空了。 现在,这位被架空权力的教主,正在青楼里喝花酒。他坐在最好的厢房,跟美艳妖娆的歌姬调情。 白相与有事不能来,他托我交给林越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我走进去时,他正拥着艳丽的歌姬接吻,好像对待自己的情人般,明知有人进来了也不停下,我把剑交给小二转身就走。 “等一下。我想你应该想和我聊聊的。” 林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转回身,他已放开那个歌姬。 歌姬站起身,识趣地退下了,临走还把门关好。 我淡淡说:“没什么事。” 林越倒了一杯酒,喝下,笑了,笑意凉薄,说:“白姑娘,我们还是有点渊源的。” 我冷静地说:“你知道我是谁。” 林越说:“白相与带你上天门后山,他很清楚,你是谁对我不重要。” 我说:“不重要?” 他忽然盯住我的脸,脸上带了点奇特的笑意,声音也沉了下来:“如果你现在不是白相与的女人,也许对我挺重要的。” 我说:“你不想复仇?” 林越冷淡说:“林曾与天下为敌,不过想毁灭自己,他已经解脱,我有什么仇可复?而且,”他又笑了:“他若活着,我不会被生出来。” 我说:“他为什么想毁灭自己?” “谁知道,也许他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想换换活法。” 我无言以对。 林越笑。他的脸生得再好,他笑的样子也像一把锋利冷僻的剑,锋芒毕露,双眸中盛放的戾气便能伤人,他说:“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看了看他手旁的空酒杯,拿出另一个新的酒杯,执起酒壶,问:“不知白冷有没有这个脸面,请林教主喝一杯?” 林越笑了:“我从来不拒绝一张脸长得不错的女人。”后面的话,他歪着脑袋瞧着我的脸,若有所思,像说给他自己听:“六七年再见,变化倒挺大,第一眼竟没认出来。” 我听不懂他的话,微皱眉:“你说什么?” 林越笑:“我说,你该给我倒酒了。” 我往他空酒杯斟满,又给自己倒满,先举起酒杯,说:“教主,白冷敬你一杯。” “你敬我什么?” 我说:“多谢你没有把我当仇人。” 林越说:“你怕?” 我笑了笑:“白冷武功远不及教主,实不愿与教主有仇。” 林越说:“你有白相与。” 我说:“正是因为有白相与,白冷更不愿与教主有仇。” 林越骨节分明的右手放在酒杯旁,没有举起。 他淡淡说:“坐下吧,我不是你的长辈,跟白相与同岁,你不用站着跟我喝酒。” 我坐下,他跟我干了。 我喝完把酒杯放回去。 林越说:“看来你是不愿跟我多喝一杯。” 我冷淡说:“白冷与教主立场不同,一杯足矣。” “有何不同。” 我说:“你杀了那么多人,我和你就不同。” 林越讽笑:“我又没想取你性命,何来太多顾忌?人活着应想着怎么快活,何必找罪受?哪来正邪,不过骗天下人。你口口声声称我为教主,那本教主是不是该尊你一声公主?” 我抬眼看他。 林越说:“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萧冷的女儿?” 我淡淡说:“我不聋不瞎,慢慢长大,自然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师父喜好饮酒,尤其和他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要痛饮一场,不醉不休。而人喝醉了酒,很多清醒时不会讲的话,糊里糊涂地便说了出来。 虽然我曾经怀疑过师父是故意酒后失言。师父希望我知道谁是我真正的父亲,只是怕我伤心。 林越显得感兴趣:“那要是不知道,你还会跟白相与在一起吗?” 我看他一眼,说:“我没想过乱c伦。” 林越不无遗憾道:“若不知道就有好戏看了。” 我问:“你这教主当得怎么样?” “你这公主当得怎么样?”他反问。 我笑笑:“很好,你不看见了吗,把自己的哥哥拐到手了。” 他也笑:“彼此,我过得,比林曾好。” 当时我以为林越说的过得好只是客气,觉得他从小孤身一人应受了不少的苦难,时时活在水深火热中。后来才知道他已经熬过来了。 同是遗腹子,我想我比他幸福一些。原来这个世上的幸福是要对比才看得出来,我曾经以为不幸福的岁月,有人还排在我后面。 起码他不想找我报杀父之仇,可是我的杀父之仇,总有一日,我一定要报。 林越长指敲敲光滑的桌面,说:“请你吃顿饭吧,吃完再回去。” 我说:“多谢。” 等酒菜端上来,我和他没有再说话,他也不会因为冷场而刻意说点闲话 。两人平淡无波地伸筷子夹菜吃,场面上只有筷子碰到瓷碗的叮叮声。 守在门口的小二偷偷瞧了屋内几次,心里奇怪这一男一女跑来青楼闷声不吭地吃顿饭,难道走错地方了? 饭毕,我欲告辞回去。 林越摇晃着酒杯,说:“告诉白相与,我回饮月教了,有时间再见面。” 我答应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我和白相与 回去天门,师父他们也刚刚吃完晚饭。 白相与在喝茶,问:“吃过了?” 我说:“吃了。” 师父说:“在哪里吃?” 我说:“酒楼,遇见几个朋友,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师父说:“现在不太平,晚上不要出门,至少有个人陪着。” 我有些无奈:“师父,我不是小孩子了。” 师父瞪我:“不是小孩子是什么?为师整日担心你被人骗了去。” 我瞥了白相与一眼,他正悠然地和独一剑说话,随后两个人走了出去。 师父回房洗澡,厅堂里没有人了,几个天门小弟子进来收拾碗筷,问我:“师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摆摆手,走出去。白相与和他师父立在假山前,瞧见我,白相与唤我过去。 我走到他二人面前。 独一剑笑吟吟道:“我知道你们的事情了,相与已经告诉我,我没有意见,只是先不要告诉师弟,慢慢来。你们相好,我徒弟还是我徒弟,可师弟的徒弟却是被人拐跑了,我怕师弟会发疯。若日后你们能结为夫妇,也算一种奇妙姻缘。” 我木木地“哦”一声。 独一剑走开了。 我对白相与道:“林越回饮月教了,说有时间再见你。” 白相点点头:“陪我走走。” 我们走进一片幽静的小树林里。 我问:“他杀了那么多人,你都不管吗?” 白相与淡然说:“我也杀过人。” 我说:“我很不喜欢枉杀无辜之人,我能力不足不能阻止林越杀人,你背负贤名,却毫不做为。” 白相与冷漠地说:“这所谓江湖,谁都不是无辜之身。你说的贤名,不过是天下人对我一厢情愿的期许,想以此困制我,我从没放在心上。我活成什么样子,做的选择,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也不是无辜的人。我死了,你不必伤心,我师父会为我伤心。” 白相与神情变得认真,他双手放在我肩上,说:“你不一样。” 我说:“哪里不一样?” 他说:“在我心里,现在整个江湖都没有你重要。” 我淡淡问:“那跟江山比呢?” 他定定注视我片刻,回答是低下头缠绵悱恻地亲吻我。 我不明白了,怎么白相与一吻我我就像失了魂一样,除了闭上眼接受什么也做不了。 白相与搂着我的腰,意犹未尽地轻咬c舔舐我的下唇,不疼,可我的心房好像被他一口一口咬开了,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情感和欲望。他声音迷惑地在我耳边响起:“吻你的时候,我觉得天下人都死尽,也没有你在我怀里来得重要。” 我把他推开,说:“也不知道对多少女人说过这种话,哼,你以为我是容易被迷惑的人吗?” 白相与笑了,笑得风雅无伦:“我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的名声一向很好。” 我一想,在江湖上确实很少听到有关于白相与的风流韵事。 白相与又说:“天下女人的美你占了一半,我有你就够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心说那是你没见过吴净。 江湖上渐渐平静下来。 我和师父回到宝鸣山,白相与告诉我他随后就到,果然才过四天,他就来了。 如果他没带那么多书就更好了。 师父隐隐感到不安,皱眉说:“你是不是来得太勤快点了?” 白相与面不改色:“我不会白吃白住的。” 白相与要在宝鸣山住一阵子,我给他收拾了一间房,他跟着我和师父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有时白相与会指导一下我的剑法,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所幸他带来的书籍都是他自己看的,我瞧过几眼,晦涩难懂,不知所云。白相与看得专注,常把吃饭的时间都省了,安安静静地能看上两三个时辰,看累了就把书盖脸上晒太阳,极少言语,慵懒清闲的模样。我也不去管他,只要不是让我看,他看他的,我可以认真的钻研我的剑法。 常年荒无人迹的宝鸣山上多了一个人,山上木屋里饭桌上多摆了一双筷子。白相与来了之后,我们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天天大鱼大肉,到山下村子里打酒喝。 村民们看见暗暗纳罕,这一贫如洗的师徒俩何时出手这样阔气了? 酒是师父喝的,肉是我和师父吃的,白相与吃的最少贡献又最大,师父对此很满意。 眼看白相与每天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不近人间烟火,神情矜贵疏远,气质越发的飘逸出尘,我和师父益发觉得在山上供了个神仙。 我不禁怀疑,难道白相与是来宝鸣山修仙的? 我心里过得平静,有种错觉,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了。 一日下午,我和师父比划完剑法,白相与扔给师父一锭金子,要师父到镇上买最好的酒回来喝,师父欣然而去。 我看看屋里只有我和他两人,犹豫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把东西拿出来,叫一声“白相与”把东西扔给他,他接过,是一个香囊。 我说:“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本想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可总做不好,拖到现在。 白相与打量绣在香嚢上面的图案,片刻,抬头嘴角现出微笑问:“你为什么绣了两只猴子?” 我一恼:“明明是鸳鸯!” 白相与笑笑,把香囊收进怀里,走过来,揽我入怀:“终于等到你师父不在了。”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抓抓他垂落胸前的墨发,说:“还不是你把我师父打发到山下去买酒,你以为我不知道。对了,今晚我们到镇子上逛逛吧。” 白相与柔声说:“好,那我们晚上不回来了?” 我脸颊微热:“当然要回来了,我不回来,师父会下山去找的。” 白相与说:“简单,等晚上把你师父灌醉了,我们再走。”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搂我腰的手略收紧,“第二天回来晚一点也没关系,他不会知道的。” 亏我还以为他要当神仙了呢!手锤一下他的胸口,大声说:“一定要回来!多晚都要回来睡!” 他捉住我的手,笑:“冷冷,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玩得尽兴点,晚了回来路上不安全,我们住在客栈里。”声音停顿一下,他眼里露出戏弄之色:“是开一间客房,还是开两间,全听你的。” 我说:“你开七八间跟我也没关系,你不回来,我自己回来,你一个人住客栈吧。” 白相与捏起我的下巴,眼微微眯起:“我在哪里你就得跟在哪里,若你不听话,我便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师父,等他发怒,我就把你绑走,让你们师徒俩见不了面。” 我不怕:“别以为没人制得了你,你不得听你师父独一剑的话?我师父去告诉你师父,你还不得把我放回来?” 白相与笑:“冷冷,你真天真,我师父恨不得我早点把你绑走呢,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和他师弟在一起了。” 说着说着,他低头亲吻我的头发c眉心c面颊,极尽温柔缱绻。两人正情动不已,他搂着我腰,我双手攀在他肩上,快吻到一起的时候。 本该在路上买酒的师父突然闯了进来。 师父对于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整个人的反应是呆愣的,眼露迷茫:“你们” 我整个人也呆住了。 白相与气定神闲地放开我,声音冷静c字字清晰地说:“你没有误会,就是你想的那样。” “小王八蛋!”师父立刻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我说你怎么老来宝鸣山呢!原来是不安好心!你这是乱c伦!” 白相与冷冷一笑:“我乱没乱c伦,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小声叫:“师父” 被师父当场撞破,我垂着头不敢抬起,尴尬不已。 师父已然发狂,指着白相与吼道:“臭小子!你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我徒弟!” 白相与淡淡说:“事已至此,您老人家看开点吧。” 师父牙都快咬碎了:“我早就该想到有其父必有其子!姓白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白相与面无表情:“你徒弟也姓白。” “明天小冷就改姓!” 白相与笑笑:“结果都一样,何必呢?我看叫白冷就很动听。” “看剑!”师父怒喝,拔剑出鞘。 白相与把我推到一旁,淡定地说:“去厨房准备做饭。” “噼啪!” 师父一怒之下竟把屋子里最值钱的饭桌劈成了两半! 我傻眼了,这晚上怎么吃饭啊?站着吃? 师父劈完饭桌也后悔,后悔之余更气了,提着剑追着白相与满山跑,誓要把白相与赶下山。白相与自然不依,两人拿着剑树上树下c天上地下的噼里咣当地一通对砍,火花四溅,剑影闪烁令人眼花缭乱。两人打一阵,你追我跑;又打一阵,又你追我跑。 反正出不了人命,我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便去厨房准备生火做饭。 在一颗茂盛的大树上砍来砍去,枝叶纷纷掉落,乱射的剑气快把整颗大树削秃了。除了耗掉体力,两人均毫发无损,只是白相与的耐心慢慢磨去。 他突然纵身掠上厨房屋顶,剑一挑,飞起茅草无数,大有你敢上来我就把房子拆掉的架势。 我在厨房内握着锅铲叫道:“你动作轻一点!灰尘都落到菜里去了!” 师父不敢轻举妄动,怒道:“有种你给老子滚下来!” 白相与皱着眉头,不耐烦说道:“白冷,劝一下你师父,否则我不客气了。” 师父锋利的剑尖指着白相与,发狂道:“呸!你什么时候对老子客气过?臭小子我告诉你!小冷是我养大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的婚事我作主!你识相地趁早滚下山去!” “是么?”白相与两指潇洒地将长剑晃了一个圈,悠悠一笑,来了句:“白冷已经是我的人了,也许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就能抱徒孙了。” 师父目眦尽裂,握住剑的手都在发抖。 我眼看师父就要吐血身亡了,忙走出来说:“师父你别听他瞎讲,我做好饭了,我们回屋吃饭吧。” 师父瞪白相与:“你不准吃!没你的份!” 白相与从屋顶跳下来,躺回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擦拭着剑刃,视若无睹。 师父进屋后,边吃边长吁短叹,一会儿说白相与狼子野心自己瞎了眼引狼入室,一会儿说女大不中留自己连个养老的徒弟都被人拐跑了。 我越安慰师父,师父叹得越起劲。 我盛碗饭出去给白相与,他站在桃树下脸色冷冰冰的吃。(今晚我们都是站着吃饭) 等他吃完,我正想拿碗去洗,忽有东西“呼呼”地飞过来,“噼里啪啦”一顿响声,一堆木块掉地上,正是阵亡的饭桌。 师父走过来。 我不解地问:“师父,你又干嘛?” 师父对白相与冷道:“你,下山去,到村子里找张五把饭桌修好,修不好你就别回来了。” 我正想问都烂成这样还能修吗?白相与开口了:“修好你就不反对我和白冷了?” 师父表情相当冷艳:“这要看你的表现,还有我的心情。” 我忽然听到白相与的呼吸声,心中一惊,要知道平时他的气息清浅,几不可察,情绪一向控制得很好,这也体现了他有高深的武学修为。 白相与转头看我,嘴角带点笑意。 我连忙离他几步远,担心他真的立时将我绑走,拆散我师徒俩。 白相与收回放在我身上的目光,抱着双手,云淡风轻地说:“不就是修桌子吗,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操心的师父 夜深人静,师父把我叫进他房间,语重心长问道:“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我如实点头。 师父握住拳头,咬牙说:“是不是他先勾引你的?”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又点点头。 师父追问:“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我面无表情说:“师父,你干嘛问那么仔细?我不想说。” 师父一拍桌子:“本来为师已经为你看好一门亲事,你可还记得仲谋心?在天门的时候,为师就对他颇为倾心,长得一表人才,又识礼数。小冷,他爹可是天下第一富商啊!结果你” 师父痛心疾首。 我不解问:“师父,白相与哪里不好了?惹得你这么不待见他?他还是你师兄的徒弟呢。你以前不是说想收他为徒吗?” 师父哼一声:“得亏没收他为徒,不然我只怕早被气死了。这小子,对我这个师叔态度傲慢无礼,十分可恶。你这丫头怎就不听为师的话?” 我低下头,手指扯着衣角不说话。 师父苦口婆心道:“小冷啊,白相与这臭小子不靠谱,就模样生得好些。你在山里长大,老实单纯才轻易被他哄骗了。你是不知道呀,那臭小子在江湖上凭着他那副皮囊不知蒙骗了多少无知少女,他的名声为什么在江湖上那么响?全是那些无知少女日捧夜捧捧出来的!” 师父一口一个“无知少女”,我闷声说:“师父,我十八了。” 师父瞪眼:“你长再大在师父眼里也是八岁!没出嫁前,不准乱来!” 我说:“师父,我没乱来。” 师父恨恨说:“师父知道你不会乱来,但谁能保证那个小混蛋不会乱来!” 我脸红了:“师父你说什么啊,我去睡觉了。” 师父双手扶着大腿,喘着粗气:“为师还没说完呢!哦,还有,那小子大你这么多岁!这点绝对不行!” 我有点迷惑了:“大三岁很大吗?师父。” 师父说:“当然大很多!” “哦。”我若有所思,问:“那独师叔大师父多少岁?” “什么?”师父一楞,随即怒道:“关师兄什么事!为师现在说的是你!别给我扯一边去!” 我又“哦”一声,瞧瞧师父神色,不是很难看,伸手拉拉师父的衣袖,笑道:“师父,你说的话徒弟都听在心里呢。小冷永远不会离开师父,好好孝敬师父。” 师父摆摆手,长叹一声:“你回去睡吧,为师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那师父早点歇下吧。” 我转身出去。 师父在我身后连连叹气。 第二天早上,三人一言不发的吃完早饭。 师父把碗一推,老神在在对白相与道:“你去洗碗。” 白相与冷眼瞧师父,似在听师父说梦话。 师父毫不相让:“嗯?还不动手?” 我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指勾勾白相与的衣袖,他不动,我又用力扯了扯。 白相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收拾碗筷去厨房洗了。 我怕他这个贵公子把碗洗碎了,跟着去看看,没成想他挽起衣袖洗碗的样子还是十分的优雅,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空气中飘忽着淡淡的梅花香味。 我倚着木门,怔怔看他。 白相与拿布擦干碗里的水,整整齐齐放进食橱里,走到我面前,笑得柔情似水,说:“白冷,你师父再敢得寸进尺,你就等着跟他道别吧。” 我说:“我不离开师父,我走了,师父会饿死的。” 白相与微笑:“我迟早要带你走。今日先告诉你,来日我们成亲,我可不要你师父这个嫁妆。” 我一下子想起师父曾说过我嫁人那天他要送我十头母猪做嫁妆,不由笑了。 “白冷。” 他将手放我脸上。 “嗯?” 我抬起眼睛,白相与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逐渐拉近和我的距离,一只手揽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抵在木门上,把我困住,正想倾身亲下来,我头一偏,在他手腕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一把推开他,跑了。 我回房间想拿剑出去练,师父进来,对我道:“小冷,为师昨晚经过深思熟虑,你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就没想过以后吗?” 我说:“怎么了?” 师父一脸意味深长地说:“据为师分析,白相与当上皇帝的可能性非常大,他要是当上皇帝,你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表示不解。 师父急道:“笨啊!他当了皇帝,肯定得有庞大的后宫呀,什么后宫三千佳丽,难道你要天天跟一堆女人争风吃醋吗?” 我沉默不语。 师父乘胜追击:“就算他当不成皇帝,好歹也封个王爷什么的。哼,像这种自持身份高贵的皇族,是最注重繁衍子嗣的。你能给他生几个?肯定得有几门姬妾为他开枝散叶。徒弟啊,到时候你甘心?哎,为师只是心疼你啊。” 我面无表情地瞧师父一眼,垂下头,手突然一甩,“咣当”把剑掷地上,然后爬上床用被子把整个人包起来。 “小冷,别不开心呀,师父只是假设而已。”师父心疼说。 我不理会,头也缩进被子里。 “好徒弟,别闷坏了,不过一个男人,师父给你找个更好的,好不好?”师父手拍拍被子。 “不许提仲谋心!”我恶狠狠说。 “好好,不提,你先出来,大热天的,别闷坏了。” 师父怎么劝我都不出来,在床上窝了一整天。 我连着好几天不做饭不洗衣服,师父终于不反对我和白相与在一起。 其实师父说的事我如何没想过呢?我从来没有爱过人,我也没想到,一年前我下山回宫一趟,他会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世界里,把我拉入他营造的梦境里,一个让人心神俱醉的c不愿醒来的美梦。 世间好物易碎,可大多数人选择眷恋不放手,宁愿最后碎在自己手里。 我亦如此。 我白冷,爱得起。如果最后放不下,是我自己该死。 近来山下的村子盗贼渐多,村长找上山来说明情况,我和师父答应村长这段时间都会下山守夜,村长连连道谢。 我到山下的村子守夜,白相与每次都随我去。我们一起坐在茅草房的屋顶上,底下是熟睡的一家人。今夜正好十五月圆,皎洁的月光下,屋前溪流泛着银光,杨柳丝丝随风起,坐在身旁的白相与洁净的白衣泛着淡淡的月光,翩然入画如谪仙。 我不由自主有些发怔,心中生出痴念。 也许爱情中的女子都有些白痴。 我白痴地问他一个问题:“白相与,你愿不愿意一辈子跟我和师父在宝鸣山上过日子?”顿了顿,我有些兴奋的说:“可以把你师父也叫来,我们一起在山上过一生,我们两孝敬他两老人家,让他们安度晚年,你觉得呢?” 白相与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过一会儿,方微微一笑:“好,只要冷冷开心。” 我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虽然第二天早上我就知道他的这句话只是为哄我开心,却仍心甘情愿的开心,他这样非凡c得意的人,怎么可能安心平平淡淡地在深山老林过完一生? 我生来拥有的不多,得到的便不想辜负。 不知道当年萧冷有没有辜负过娘? 师父和白相与天生八字不合,总有吵不完的架,往往一句不合便开吵,多是师父单方面的大叫大嚷,暴跳如雷,白相与往往一句话就把师父噎死。 师父恨得牙痒痒,誓要有生之年吵赢白相与一次。 这天傍晚我从山下买了肉和菜回来,白相与照例躺在桃树下晒夕阳,听见我回来的脚步声,他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下,随口问道:“今晚吃什么?” “豌豆。” 我扒拉扒拉菜篮子,从菜篮子里拿出把水灵灵c绿油油的野菜,扬扬,笑:“你肯定没吃过这种野菜。” 白相与接过那把我釆摘回来的野菜,放鼻子间闻了闻。 我就问:“是不是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白相与皱眉。 这种野菜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就是有一年天大旱,地里种不出粮食。山上山上都闹了饥荒。好在靠山吃山,总还不会饿死人,大家到山上挖野菜吃,就发现了这种野菜,以前也没吃过,吃了一次,发现吃不死人,吃到嘴里是淡淡的苦味,口感鲜嫩,过后是淡淡的甘甜,跟一般的青菜也差不多,村里的大夫说吃多了还有清肝明目的作用呢。就是有股怪怪的香味,就像芫荽一样,喜欢的人喜欢的很,不喜欢的人简直避如蛇蝎。 “扔了吧。”白相与直截了当地说。 “哦。” 看来白相与也很不习惯这种怪香啊。山下有些小孩也很讨厌这种怪香,每当大人一把这种野菜端上饭桌,小孩子都能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 那就算了,等下我再去摘点南瓜花好了,我刚欲把野菜扔下山坡,师父走出屋子,说:“扔什么扔,洗干净煮来吃,为师也有好久没吃过这种野菜了,怪想念这种味道的哩。” 说罢,师父斜视白相与,说:“怎么,我们师父俩都吃得下去,偏偏皇子你吃不下去?这么养尊处优的?” 白相与微笑望着师父,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地对我说:“白冷,扔掉,马上,别等我动手。” 我心里唉叹一声,又杠上了,就为把野菜他们都能吵起来。 师父瞪着白相与,连连冷笑:“小冷,马上进厨房做饭,今晚不做这道野菜,那为师就不吃饭。” 白相与面无表情说:“那我也不吃了。” 师父大怒:“反了你!这是宝鸣山,我的地盘,吃什么都得听我的!” 白相与决然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不然菜钱酒钱我不会再出了。” “谁稀罕!”师父吼道,转头看我:“白冷!你不跟他分了我跟你断绝师徒关系!你想清楚了,多年师徒,你要他还是要师父!” 我苦道:“你们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们做行不行?” “不行!”师父和白相与倒难得地统一了一次意见。 白相与冷冷一笑:“只要我在宝鸣山一天,谁都别想吃。” 师父咬牙切齿:“老子今天非吃不可!不吃不是人!” 白相与笑了笑:“就为把野菜你决定不当人了?” 师父握紧拳头,也嘿嘿地笑:“我吃了,你不是人。” 我过扯扯白相与的衣袖,小声说:“你让让我师父吧。” 白相与纹丝不动,我又用力扯他的衣袖,白相与垂下眼睑,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何时也先劝劝你师父让让我?”说罢躺回椅子上,侧过身背对我们师徒俩,继续晒他的夕阳。 晚上白相与果真一口饭也没吃,屋子也不进。 师父开始还很高兴地吃饭,见白相与始终不进来,倒有些悻悻然了:“他为什么不进来,在外面干嘛?” 我说:“他可能真的不喜欢吃这种野菜吧,就像师父你一样,怎么也不爱吃胡萝卜。” 师父一下子没了食欲,怏怏不乐道:“你去给他另做一份吧。” 我走出屋子,白相与在桃树下喝清酒。 我说:“你怎么不进屋?” 白相与淡淡说:“我不喜欢那股味道。” 我说:“那野菜的气味你真就那么讨厌?” 白相与说:“不是讨厌,是厌恶。” 我说:“我身上现在也带有气味,你也厌恶我?” 白相与淡淡说:“我现在确实不想抱你。” 我感到委屈:“我一口饭没吃,我也饿着呢。” 白相与看向我,笑了一笑:“好了,你饿了就去吃吧。等你洗完澡出来我还是想抱你的。去做点吃的给我,我倒真有些饿了。” 我赌气说:“不去,两边不讨好,我为谁辛苦为谁忙?” 白相与笑起来,闪身来到我面前,拉住我的一只手,转身,我已伏在他背上。 我惊讶说:“你干什么?” 白相与不语,纵身往山下飞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山林间,他背着我敏捷地跳跃在树巅之上,我抱紧他的脖子,说:“你不会真要现在带我走吧,不就一把野菜吗?不至于吧?” 白相与回头,笑:“你为你师父辛苦为你师父忙,我不正在讨好你吗?” “嗯?” “我们下山吃。” 我咬他耳朵:“你没良心,我没有为你辛苦?真要讨好我,以后你做饭。” 白相与声音温柔地回:“冷冷,你做饭的样子比拿剑的时候更吸引我的注意。” 我说:“原来你想找个会做饭的。” 白相与笑:“我们若成了亲,我怎会让你天天做饭?” 我说:“那你看上我什么了?” 白相与回答:“在皇宫c江湖中,我遇见过的女子,官宦贵族家的,皆藏于深闺大院,身娇体弱,意志不坚定,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武林世家的,豪迈有余,贤淑不足,打起交道来,言谈举止比男子还要豪放上三分。偶尔遇上个剑使得像样子,会做饭够得上贤惠的,也__” 他停住话。 我说:“也什么?” 白相与笑了:“也远不及你好看。我非瞎子,不选你选谁?” 我的心口滚烫,跳动得厉害,口中说:“哦,你一个个的挑,才挑中我。” 白相与摇头:“我没那个闲情逸致一个个去挑。冷冷,我长你三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男子立足天地间,岂能日日沉溺于风花雪月之中?” 我把头埋在他的背上,低声说:“你快点走,我饿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老人家吴净 转眼又是一年秋,山上的枫叶年复一年,一遍一遍被秋霜染红。 看着南去的雁群,我对白相与说:“我娘忌日快到,我想回宫一趟。” 白相与颔首:“那就回去吧。” 师父在旁捧着茶杯,闲闲地说:“我也去。” 白相与冷眼瞧着师父道:“你可以去看看我师父,他老人家应该已经出关了。” 师父坦然自若:“没路费。” 白相与抛一锭银子给师父,师父掂量掂量分量,说:“不够。” 白相与淡淡一笑:“吃馒头够了。” 师父扬一下拳头,狠狠道:“不准对小冷动手动脚!”然后跑回房收拾包袱。 我和白相与换了一套衣服,随便收拾点东西,告别师父,下山了。 骑着马慢悠悠走在山路上,我不时瞥动火几眼。 白相与目不斜视,说:“想骑动火?” 我忙点点头。 白相与:“马是有灵性的,你要是嫌弃静水,它只会越来越慢。” 静水仰头叫一声,点点马头。 动火偏头蹭静水一下。 我说:“它俩感情越来越好了,要是动火是匹母马多好,两马凑一对,生个千里马出来。” 动火连叫三声,前蹄蹬起来。 静水低下头不吭声。 白相与拍拍动火的头,一笑:“我看动火是把静水当母马了。” 动火这才安分下来。 我说:“明天我就给静水配匹母马。” 刚说完,静水和动火撒丫子奔跑起来。 一路到通州,天色已黑。我们投宿扶林客栈,我在房间里洗了把脸,小二送饭菜上来。白相与出去了还没回来,我下楼问掌柜的有什么好酒,掌柜的从柜台拿出几壶,我闻了闻,都不是很满意。 我豪气顿生,说:“把你们店最好的酒拿出来,我们银子是不缺的。” 掌柜的一听,连忙叫小二好好招待我,自己跑进后堂拿酒。 我站在柜台等,小二端碟瓜子来给我磕,这瓜子炒得挺香,我专心磕起来。有人不小心碰到我手肘,我也没在意。 “怎么?白冷,你不认得我了?” 身后一个男子声音说。 这声音好耳熟,我转头,两个人站在我身后,我首先注意到后面那个,虽然她穿着素雅简单,脸上还蒙块面纱,可我一眼便认出了她,不禁叫道:“吴净?” 又看另一个人,果然是苏由信。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说,感到惊喜。 苏由信笑吟吟地回:“人生无处不相逢,有缘自会相会。” 吴净上前,缕缕冷香在空气中涌动,闻者心旷神怡,“白冷,又见面了,你在吃什么?我也要。” 掌柜的抱一坛酒出来。 我说:“你们也是来投宿的?” 苏由信点头:“你一个人?” 我说:“不是,白相与出去了,我们到楼上说话。” 我转头对掌柜的说:“再要两间上房,记我的账上。”然后看向苏由信,问:“是要两间房吧?” 苏由信浅笑如谦谦君子,说:“当然,我怕我清白不保。” 我莞尔。 吴净说:“饿了,白冷你有什么吃的吗?” 我说:“有,我们上楼吃。”又对掌柜的说:“把这坛酒拿上去,再装一盘瓜子。” 我们上楼,一进房间,吴净就摘下面纱,随后端酒上来的小二一对上吴净的脸,怔在门口动不了了,眼睁得老大。 我接过小二手中的酒,说:“下去吧。” 小二呆若木鸡。 苏由信似习以为常,笑着摇摇头。 我干脆把门关上。 吴净抓起筷子就夹菜吃。 我忍不住问她一句:“你还好吧?” 吴净眨一下眼,不解:“嗯?” 我笑笑说:“我总觉得你下了雪山会化掉。” 吴净无语:“我是人好吧,只不过是比常人老得慢一点。” 我不由好奇问:“你多大了?” 苏由信接话:“八十有余。” 我一惊:“真的?” 吴净美目狠狠瞪苏由信:“我八十?你还八百哩!” 苏由信倒杯酒,笑:“不服老?那你说说,你多大?” 吴净懊恼说:“反正肯定没有八十。” 苏由信眼露戏谑之色:“吴净,也许你有一百八十了,是我的祖宗辈啊。” 吴净咬牙:“你不跟我抬杠睡不着是吧?” 我听得糊涂,看苏由信。 苏由信微微一笑:“她连自己的年纪都不晓得。” 我说:“嗯?” 吴净一脸无辜道:“这哪能怪我?自我有记忆起就一个人生活在圣雪山上,无父无母,天地间只有白茫茫一片大雪,春夏秋冬于我毫无意义。有时候睡个觉醒来,也许三年五载便过去了,我咋记得自己究竟活了多少个年头?” 我听着稀奇。 苏由信夹菜给吴净,柔声说:“来,老人家多吃点。” 吴净忿忿道:“你再提这破事,我打死你信不信?” 我问:“你没有父母,那你姓名谁给你起的?” 吴净纤纤玉指一指苏由信,说:“他,这个不气我会死的讨厌鬼。”眼神里又爱又恨,又嗔又怒,容颜美不胜收,满屋生光。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向苏由信敬道:“上次你赠我圣雪莲花,还没好好谢谢你。” “无需客气。”苏由信与我碰杯。 我问:“你们下雪山多久了?” 苏由信说:“三个月了,我带她到处看看。” 我笑道:“你们神仙眷侣,当真让人好生羡慕。” 苏由信也淡淡一笑:“怎么?难道你现在还没和白相与在一起?” 我一怔,他如何知道我和白相与的事情的? 我不答,转头夹口菜吃。 “白相与?”吴净问:“听你们说了两次,白相与是谁?”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白相与走进来,我闻到了一股淡淡血腥味。 吴净皱眉。 白相与一眼看见苏由信,边把剑挂墙上,边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由信答:“游山玩水,路过,恰好遇见,你信吗?不过我要是知道你也在这家客栈投宿,我可能就不进来了。” 白相与过来坐下,吴净坐他对面。 苏由信道:“她是吴净,我的。” 白相与多看了吴净两眼,我心里尽量理解他,吴净容貌世间稀有,任他再怎么见过世面,也想不到有人还能美成这样的。 白相与向吴净点点头,转回目光看苏由信:“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你跟我进宫一趟。” 苏由信说:“又给皇帝看病?” 白相与:“是。” 苏由信:“皇帝真够多灾多难的。” 白相与说:“你只说你去不去。” 苏由信说:“条件。” 白相与说:“你说。” 苏由信说:“我现下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白相与又看了眼吴净,还是特意看那张脸,倒杯酒,淡淡说:“你会有的。” 苏由信冷下脸:“我能保护她。” 白相与抬眼看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屋里气氛顿时凝滞。 “阁下错了,向来是我保护他。”吴净出声,声音清越空灵。 白相与重新把目光转回吴净身上,神情淡然。 两人对视。 我眼睛注视着放桌子中间的那盆纹丝不动的汤水。 平静的汤面慢慢泛起一圈圈涟漪,皱起的波纹越来越密。 某个瞬间,我和苏由信同时撤离座位,碗盘破碎,桌子四分五裂。 师父跟我说过,武林高手狭路相逢,决最强者,一是比速度,二是比内力。 我问师父:“那我怎么样?” 师父说:“你速度够排得上名次了,但内力还远不行,容易让人秒了。小冷,记住为师的话,跟人打架时,要跟人家比速度,再不济,打不过,还能跑。你若是跟人比内力,碰上个强的,一掌过来,你直接就去见阎王了,为师对你多年的栽培可就付诸东流了呀。” 我“哦”一声。 师父摸摸下巴,接着道:“不过那些最顶尖的高手,人一般比的是内力。” 我说:“为什么?” 师父说:“快呀,最省时。你要比速度的话,拿把剑砍来砍去,你追我跑,天上地下的到处飞,磨个半天才分出胜负。除非人家心情好,不然哪个高手有心情跟你慢慢玩?” 我又“哦”一声,委婉问师父:“那师父您,爱跟人家比内力,还是速度呢?” 师父大怒:“废话!为师比拼的当然是内力!你这个不孝徒弟!一点不懂尊师重道,问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我忙向师父认错。 现在在这家通州扶林客栈,不大的房间内,我有幸碰上有高手比内力。 白相与和吴净单手相击,桌椅跳动,布帘飘飘,木窗左右摆晃,整个屋子似摇摇欲坠。 小二在门外拍门板焦急喊道:“客官!客官!发生什么事了!要小的进去吗?” 我说:“没事!你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过半刻钟,吴净身体被震开,急急后退三步,她扶住桌子定住身体,鲜红的血沿着她雪白的手臂蜿蜒而下。欺霜赛雪的肌肤,平添一抹艳丽的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吴净举手看皓白的手臂上殷红的血液,眸光微冷,轻声自语:“原来我的血还是红色的。”她忽然一笑:“这趟下山果然不虚此行。” 白相与显得有点意外,问:“你师父是谁?” “她没有师父。”苏由信说,走过去给吴净包扎伤口,还好并不严重,只是肌肤有些撕裂开。 苏由信叹一声,道:“我跟你进宫,你答应我,日后她若遇上危险,你要去救她。” 吴净问:“当今武林高手如云吗?” 我说:“赢得了你的没几个。” 苏由信对白相与道:“皇帝早已知天命,你意欲何为?” 白相与淡淡说:“你不用管。” 吴净推推苏由信:“去就去呗,我还没见识过皇宫长什么样子呢。” 苏由信食指一摁吴净的伤口,吴净马上痛得皱眉头,“丝丝”地叫:“你慢点!” 苏由信道:“你再贪玩不安份点,我马上送你回圣雪莲山。” 吴净立时安静下来。 我说:“还吃饭吗?” 吴净说:“吃啊,你饱了?” 房间已经一片狼藉,我们换一间客房,重新叫一桌饭菜进来。待吃完饭,吴净和苏由信回房休息了。 我端着茶,漫不经心地说:“吴净武功厉不厉害?是不是比我强很多?” 白相与也倒杯茶,云淡风轻地说:“嗯,能接住我一掌那么久还能站着的,女子中,她是第一个。也不知道她师父是谁,她好像不愿意透露。” 我说:“嗯,还长那么好看。” 白相与抬眼看我,眼睛明亮,似有星光闪动,他放下茶杯,笑了。 我被他笑得很不自在,后悔为何要说这种没趣的话,站起来,说:“我回房睡觉了。”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悠然望着我,我走到门口正想打开门出去。 “白冷。”他在身后叫住我。 不待我转回身,他在背后抱住了我。 “冷冷。” “干嘛,我要睡觉。” “你睡之前,我有句话。” “说。” “世有风情万种,白相与情有独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情这一字 我和吴净很合得来, 彼此之间都有话说。说来惭愧,那么大的人了, 吴净是我的第一个女性朋友,显然我也是除去苏由信,她的第一个朋友。 再过一天便可以回到云锦城了。 清晨起床,客栈房间里,我正对镜梳妆,吴净推门走进来,看到桌面上的胭脂水粉,各种首饰。她拿起一只钗子, 晃晃钗上垂挂的圆润的珍珠,懒懒道:“你够美了,何必再废心思?” 我笑笑:“我不及你, 这些个东西对你来说不过是尘世俗物。我还没看透红尘呢,免不了想多做点。” 梳好头发, 我打开一个木盒, 里面排着七只颜色各异, 做工精美的珠钗。 我问:“你觉得我戴那只好?” 这是白相与买给我的, 花了四千两银子。(真是败家, 我宁愿他直接送我四千两真金白银, 我不会不好意思不要。这样我就有钱在宝鸣山上盖一栋大房子,剩下的当私房钱慢慢花。实际上白相与很少送我大笔钱财, 他总是赠我又贵又精致又雅的东西, 即使他明明知道我大部分的时候需要的只是一车实在的大白菜。) 吴净打量一番, 拿起只紫色的,说:“这个吧,你今天穿紫色衣服。” 我说“好。”仔细地插进发髻里。 吴净说:“人家说女为悦己者容,我虽然不爱打扮,觉得麻烦,可我一样很喜欢苏由信啊。” 我笑道:“你再打扮,世间的女子可都没活路了。” 吴净忽地凑近我,神秘地说:“你觉得苏由信有多喜欢我?” 我说:“你没有感觉吗?” 吴净闷闷地:“不知道怎么说,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我也没做错事,他平白无故地就冷落我,不理睬我一下,看也不看我一眼,一个人躲在药庐里练药,一段时间里都不许我进去,我要是进去,他马上大发脾气轰我出来。就几天前,我要他娶我,他还不肯。” “啊?” 吴净恼道:“他说太快了,分明是借口!喂,白相与有没有说过要娶你?” 我呐呐说不出话。 这几天的相处我算是清楚,吴净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言行举止皆发自内心的想法,坦荡得像张白纸。可这张白纸,任何人都不能妄想涂抹,因为她又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不轻易被人左右。 而且吴净武功奇高,招式路数跟白相与c林越一样,同样手法奇特,不可琢磨。最令人不解的是,她的武功毫无章法可言,只是出手之快让人诧异,出招破招似能同时进行,疾得像风。 用白相与的话说,倒像是自学成才的。 她比我强大,比我自由。 虽然我喜欢她光风霁月的性格,但有时候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比如现在 。 我问:“你想成亲?” 吴净说:“前几天我在大街上看见有人成亲,好羡慕啊。” 我笑了:“羡慕什么?” 吴净说:“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他在乎我。你想想,满大街的人,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人,八抬大轿地把我娶回家。” 我心想,以苏由信自负孤高的性情,估计很难做到敲锣打鼓c被人当热闹瞧地抬你进门。 我说:“你跟他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娶你。” 吴净笑了笑,眼睛一眨,道:“他若敢负我,我就杀了他,把他的尸体带回圣雪莲山,从此再不下山。那里的雪千里万年不化,他的尸体永远不会腐坏,等我老死了,再跟他合葬在一起。” 我说:“你想的真远。” 吴净说:“你呢,是你你怎么做?” 我说:“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吴净笑道:“对了,听苏由信说你们还是名义上的兄妹,怎就走到一起了?我很好奇呀。” 我纳闷,为何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我和他是兄妹,就像老天给我开的一个好像不带恶意的恶作剧。 我只有对吴净说:“哦,这不好控制。” 到云锦城时,我发现了异样。城门上竖满白幡,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等进了城,更是随处可见的素白,过往行人面容带着默哀之色,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白灯笼,街道冷清,不复往日的繁华热闹。 苏由信说:“这是谁死了?” 白相与眉轻皱。 吴净东张西望,道:“这里楼房都造得好高呀!” 我问白相与:“去打探一下消息吗?” 白相与说:“先回宫吧。” 等进了宫,也是满目的白灯笼。 我和白相与还没来得及换上宫服,已经有崇明宫的太监来请我们去。 白相与让羽花带苏由信和吴净去清风宫休息。到了崇明宫,老太监又让我们去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我和白相与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正在批阅奏折,不管何时,只要不是身体抱恙,我见到他时,他都是在批阅奏折。 我和白相与在地上跪了半响,父皇才抬头看我们,然后微微一笑:“你还知道回来。” 他说的是白相与,在宝鸣山的这些日子,父皇不止一次打发内官上宝鸣山叫白相与回宫,可无论内官如何百般乞求,白相与一概不理会,吵得他烦了,直接用剑把人轰下山。 父皇说:“这些日子你在宝鸣山上做了什么?” 白相与平静答:“父皇一向料事如神,自不用儿臣多言。” 父皇突手一掷,四五本奏折通通砸在了白相与身上,父皇笑了笑:“朕想听你亲自告诉朕。” 白相与平视着前面,面无表情地说:“启禀父皇,儿臣钟情离妃之女。” 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他居然像在启奏一件朝中之事。 我低着头,心脏扑通乱跳,眼只盯着地面,心想,自古一物降一物,原来降得住白相与的,不是独一剑这个师父,而是父皇。 “是吗。”父皇语气听来挺轻松,他看向我:“你呢?朕最小的公主,你也看上了朕这个儿子?你的七皇兄?” 这在外人看来是多么荒唐的对话。 而我这荒唐的身世,荒唐的人生,叫我如何开得了这口?我连头都不敢抬起,甚至心底暗暗希望白相与能够一个人将这难堪的场面对付过去。 又是七八本奏折招呼白相与身上,他自岿然不动,我却一阵心惊。 “你一再忤逆朕的旨意,迟迟不归,沉溺儿女私情,是否是朕对你太过于宽容?”父皇问。 白相与还是神色镇静:“白冷是儿臣此生最为倾心的女子,他日愿得为妻,望父皇成全。” 父皇笑了,面上的情绪喜怒难辨,缓缓说道:“相与,朕常告诫你,男儿缺什么都不能缺少一股傲气,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但现在看来,你的这股傲气是过头了。你的父皇是老了,而你一直顺风顺水。你以为你想要她她就是你的了?朕众多儿子里,偏偏朕只可以依靠你?” 我双手握紧,蓦地生起一股勇气,抬首说:“请您别责怪他。” 我一出声,父皇把威严又冷肃的目光转移到我这边。 我竭力坚定地和他对视。“请您成全我们吧。”这句话打死我也说不出口,我没有求过他任何事。 对视片刻,父皇又露出笑容,从书桌后走过来,走到白相与面前,拍拍他肩膀,似叹地道:“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朕的一生之憾,你倒有那个本事做到了。” 白相与脊背中直挺挺地跪着。 我忽然觉得白相与有点孩子气,是一个年轻的儿子对抗年长的父亲时,不经意间露出的孩子气。这确实稀奇。 父皇俯视白相与年轻不驯的脸,道:“你对朕也有怨言?” 白相与冷淡回:“从未有过。” 父皇俯下身体,摸摸白相与的头,说:“等朕不在后,你就不用跪任何人了。” 白相与道:“儿臣祝愿父皇健康长寿。” 父皇微笑:“你有这份孝心,很好。” 白相与说:“这不仅是儿臣的心愿,亦是儿臣母后的心愿。” 父皇收回手,淡漠说:“舒妃比朕想象中聪明多了,也许她是这后宫之中最聪明的女人。” 白相与说道:“如果您肯多关心关心她就会发现,母后她再聪明,终究也只是个平常的女人。” 父皇不语,转身回到书桌后,德公公已把掷落地下的折子一一捡回桌上。 父皇说:“朕要你们来,有件事告诉你们。漠北古城那边的异族联合部落派遣使臣要来云锦城求和。为了表示他们求和的诚意,他们带来了萧冷的骨灰。” 我抬头看向父皇,父皇则望着窗外有些阴霾的天气,喃喃轻语:“一转眼都过去二十年了” 良久,父皇的思绪才收回来,接着说:“云锦城大丧一个月。” 白相与说:“什么时候?” 父皇说:“后天。” 白相与说:“来求和的使者是谁?” 父皇说:“忽可图。” 当年在鬼兽谷设下埋伏,杀了萧冷的人。 白相与蹙眉:“怕是有异。” 父皇显得漫不经心,笑笑:“无关紧要,主动送上门来,白白省了力气。” 白相与和父皇对望半响,父皇挥挥手:“你先回去吧,白冷留下。” 白相与却仍跪地上不动。 我正自出神之际,就听见父皇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些日子天天在宝鸣山上朝夕相对还不够?难道你们一刻也分不开了?” 我脸顿时一红,又深深垂下头去。 白相与起身走了。 父皇对外唤道:“德子,备马车,去柳雾原。” 考验就这样结束了?做梦似的。 云锦城外的柳雾原,终年有人看守,除了父皇和我,没有圣谕,闲人不得入内。 我很少来这里,记得七岁那年娘下葬这里,只有父皇和我来送她。那是个萧索凄凉的秋日,枯黄的柳叶纷飞,从清晨到落日,父皇牵着我的手,立在坟前,不言不语,只是凝视墓碑。 我的脚站到痛站到麻木,他牵着我的手从温热到冰凉,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所以我也没有说话。 至那日以后,他再也没有牵过我的手。 我想我永远不能活得那么快乐,因为有些生命中缺失的东西,岁月并不会给予我补偿。爱是难以启齿的软弱,恨和怨倒可以让人活得更坚强一些。 日月如梭,过了十几年,柳雾原似乎没有发生一点变化。随四季变化的柳树总是呈现不同的美态,让人看不够。这里除了柳树,还是婀娜多姿的柳树。 我和父皇站在山坡上,坡下的河流被夕阳照映得波光粼粼,五光十色。 父皇淡淡道:“朕与九梦华通过书信,他说你剑法学有所成,可以为萧冷报仇了。等人来到云锦城,你见机行事吧。” 我说:“不是来求和的吗?” 父皇淡淡说:“什么和不和,漠北异族是插在我离国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到时候拔了。” 我说:“是。” 父皇说:“小心点。” 我说:“嗯。” 父皇跟我相处时总是不看我,比如现在,他在看不远处娘的墓碑。 我轻轻问:“你恨过他吗?” 父皇淡淡说:“他是个英雄,朕心服口服,若他还在,必会十分疼爱你,也最适合阿离。” 夕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沧桑在虚幻的光线中令人生起忧伤。 我张了张嘴,终于开口问他一句:“那我以后还可以叫你父皇吗?” 他终于转过头平静地看我,说:“可以。”他又跟我说了一句他以前曾对我说过的话:“白冷,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身上的龙袍还没有换下来,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是九五至尊的天子,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辨。 他总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偏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多钟情钟离。也许,我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身份是,我是钟离唯一遗留下的女儿。 他答应过钟离,要把我养大,他那么爱钟离,什么都可以答应她的。 德公公走过来,说:“皇上,季龄老丞相来了柳雾原,说要求见圣上。” 父皇淡淡说:“带他来吧。” 说罢,他走向娘的墓碑。 我坐在坡上,看着坡下不远处的季龄向墓碑走去,他和父皇并立着,背对着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漫无边际地想像以后,若我哪天死了,谁会年年来祭拜我? 白相与会吗?他能记住我几年? 父皇和季龄忽回身望向我,然后季龄向我走来。 季龄缓缓走上坡,我起身下去扶他。 季龄今天没有穿官服,一身儒者装扮,他微喘着气说:“小公主好。” 我微微一笑:“丞相好。” 季龄说:“老臣已经辞官,不是丞相了。” 我一愣,说:“季老不做官了?” 季龄微微一笑:“嗯,老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爬满了皱纹,头发完全灰白。 他怎么老得那么快?他好像不过年长萧冷两岁。 世人眼中的第一名相是怎么样的呢?他出身官宦世家,读尽圣贤书,侍奉了两代君王,眼里永远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身上散发着一个正统读书人的儒雅风范。 他说他老了,要是萧冷和娘还在,他们也老了。 季龄依然是看我的脸,很多人都看我的脸看得入迷,因为他们想从我的脸看到另外一个人。可这次我知道不同,季龄是在看我 。 伊人已逝,如枯柳叶落地化做泥土,执迷不悟者,伤人伤己。 季龄温声道:“小公主好好保重身体,老臣告辞了。” 我说:“季老丞相也请好好保重身体,有时间,晚辈想到府上拜访一番。” 季龄脸上刹那间掠过奇异的情绪,又很快云淡风轻,他垂首,恭恭敬敬说:“老臣等候小公主的到来。” “嗯。”我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一见钟情 柳雾原建有几间木屋, 我们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回去, 柳雾原白雾弥漫,缥缥缈缈,似人间仙境。 回到皇宫,父皇直接去上早朝了,我走回留离宫,小梦端早膳来,我看看,说:“怎么分量变多了?” 小梦笑:“御膳房就是给了这么多啊。” 我说:“把小明叫进来, 一起吃吧,别浪费。” 三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小明子说:“三皇子回来了,这次三皇子可是立了大功了, 第一次带兵打仗就打得漠北异族求和,以前可没有这事。” 小梦猛推小明子一把, 说:“再厉害, 那也比不上七皇子。而且哪里打了?三皇子除了守城, 压根没跟那群野蛮人正面开战过。” 小明子忙说:“是是是, 我说错话了, 不行吗?” 我问:“怎么个厉害法?” 小明子欲言又止。 我淡淡说:“说。” 小明子看看我的脸色, 说:“上个月,三皇子在鬼兽谷中了埋伏, 身边才一百多号人, 竟然逃了出来。” 我说:“是么” 小明子点点头。 当年萧冷逃不出来c葬身的鬼兽谷, 他倒有那个本事逃出来了。 我手指转动着茶杯,想,其实白羽泉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一生下来就拥有那么尊贵的身份,傲气更是一点不少。在诸多皇子中,他的样貌是最像父皇的,但父皇似乎对他这个儿子从未有过太多的关注。白羽泉从小就对我怀有某种敌意,长大了虽然装出一副友好的样子,但我能够感觉到他非常不喜欢我。这为什么呢?想不通。这世上也许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总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吧?实际上我对他,或者对后宫所有的人来讲,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他就算去恨那些他真正的兄弟姐妹们,譬如白相与,也不该恨到我头上。何况当年我娘和他娘还是“好姐妹”呢。 小梦说:“对了小公主,昨晚有个人来找您,说是您的朋友,带着面纱,可光看那双眼睛就觉得好美啊!” 我肯定是吴净,想起来吴净进了宫我还没有好好招待她,便问:“人在哪里?” 小梦说:“就住在七皇子的清风宫,苏神医也住那呢。” 我当即放下碗筷,说:“中午我不回来了,送来的午膳你俩解决了吧,有事到清风宫找我。” “是。”两人答应。 我到清风宫,就看见苏由信一个人坐在大殿里沏茶。 白相与应该是去上早朝还没回来,我说:“吴净呢?” 苏由信说:“没起床呢,来,尝尝,白相与的好茶可真不少。” 我坐下,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我问:“你给我父皇看过病了吗?” 苏由信说:“下午去。” 我说:“皇宫虽大,却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吴净该无聊了。” 苏由信点头同意,说:“东西是金贵的,却全是死的,冰冷的。” 我说:“我们并不是想勉强你进宫,希望你不要介怀。” 苏由信道:“也不过区区小事。” 我说:“多谢了。” 苏由信笑笑:“你真要谢我,就多陪陪吴净吧,她很喜欢你。” 我一笑:“我也喜欢她。” 苏由信忽然神色认真道:“白冷,告诉你一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强违,活受罪。” 我不接话。 苏由信说:“人所谓的长大,不仅仅是年纪长了,还应该是人的心智。你看着无欲无求,冷冷清清,实际上固执得很。” 我不答,端起茶杯正想喝,就听见头顶有异动,我抬头,一个蒙面人像蜘蛛一样,攀爬在房梁上。 苏由信举起左手做个手势,说:“不用紧张,我的人。” 蒙面人翻身下来,跪在苏由信面前,叩手道:“属下参见谷主。” 苏由信说:“人呢?” 蒙面人倾身在苏由信耳边细语了几句,把一个小木盒交给他,苏由信挥挥手。 蒙面人跃上房梁,很快不见。 苏由信把小木盒放桌子上,说了句:“这家伙。” 我说:“出什么事了吗?” 苏由信看看我,问:“你应该认识林越了吧?” 我点点头。 苏由信说:“林越前些日子写信来要我做些药丸给他,治内伤用的,我做好命人送去饮月教,并要他人来我亲自给他瞧瞧。刚才我的属下告诉我,林越不在饮月教了。” 我问:“他去哪里了?” 苏由信饮口茶,悠闲地说:“谁知道呢,最好是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我每年都得花废心思去给他找药材。” 我说:“听来你们交情不错。” 苏由信说:“嗯,我七伤谷和饮月教一向有往来。” 我说:“好像林越经常受伤?” 苏由信点头:“这几年他一直在练《浮逍》,确实艰苦。” 我说:“严重吗?” 苏由信说:“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不疯魔不成活。” 我问:“练《浮逍》很难?” 苏由信笑笑:“本来以他的资质,不难,只是可惜,他错过了练《浮逍》最好的年纪,现在难了。” 我说:“错过?《浮逍》不是多年前被天门销毁了吗?他从哪里得来的?” 苏由信说:“你怎么不问问白相与的《沉生》如何得来的?这问题,你去问白相与,他比我清楚。” 我说:“他不说。” 苏由信说:“白相与很早就开始练《沉生》了,五年前林越得到《浮逍》,应该有白相与的事。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不过是个看病的大夫罢了。” 我说:“练《浮逍》是不是对人身体不好?” 苏由信说:“事物没有绝对的好与害,就像祸福,总是相依的。” 我说:“会要他的命吗?” 苏由信淡淡笑道:“这倒不会,容易走火入魔而已,我想他已经习惯了。所谓不疯魔不成活,等哪天他把自己搞疯了,不过是和他父亲一个下场罢了。” 苏由信拿过丝巾擦擦手上沾到的茶水,一个宫女走过来,我说:“收下去吧。” “是。”宫女轻声说,轻手轻脚把茶具端走。 苏由信道:“听说宫里有位酿酒师,酿得很好的桃花酒。” 我说:“你想喝,现在就可以去喝。” 苏由信笑:“多谢小公主了。” 我说:“别公主了,笑话我吗?去桃林吧。” 我和苏由信走后半个时辰,吴净醒来,她穿好衣服带上面纱出来,一个宫女立刻跟在左右。 吴净说:“人呢?苏由信呢?” 宫女回道:“苏神医刚跟小公主出去了。” 吴净说:“去哪里了?” 宫女回道:“奴才不知。” 吴净说:“哦,我出去找找。” 羽花上前道:“姑娘,宫规森严,半步不容出错,还请姑娘不要乱走,等小公主和神医回来为好。” 吴净看她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羽花刚想拦,就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吴净笑笑:“放心,一个时辰就解开了,我不喜人管。” 吴净出了清风宫,在宫道上绕来绕去。她虽蒙着一层白纱,一双美目已让人过目不忘,又不穿宫服,一袭淡绿色纱衣,勾勒得身段袅娜俊俏c风流非凡,非常惹人注目。 结果吴净走进了临春宫,她被一盆黑色的兰花吸引住,花她见过不少,圣雪莲山上育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奇花异草,苏由信的七伤谷更是种满了兰花,却独独少见有黑色的。放眼天下,也很少有黑色的花。 这盆黑兰有种无法形容c神秘的美。 吴净白生生的玉指轻轻触碰黑兰的花瓣,花瓣竟慢慢闭合。吴净觉得有意思了,手指又去碰另外几朵黑兰,花瓣也慢慢闭合,一会儿慢慢绽放。 吴净来回拨弄几次。 白倾走出大殿时,便看见有个人正在玩弄他那盆他颇为倾心的墨玉兰花。 他走过去,说:“你在干什么?” 吴净回头。 白倾说:“刚进宫的?这么不懂规矩?把面巾摘下来。” 吴净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她的内心惊讶到了。因为苏由信跟她说过,白相与有个双胞胎哥哥,来人和白相与长得很像,想来就是白相与的哥哥了。没想到一起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竟会长得那么相似,有意思。 吴净没有把白倾和白相与认成是一个人,因为他们的气质截然不同。 小时候的白倾和白相与也许会像得亲妈都认不出来,可长大后的二人,已然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白相与生来天之骄子,文成武就,人上之人,神情中总带着矜贵的疏远冷漠。白倾从小长在深宫,恪守上下规矩,温润如玉,言谈举止得体,但某个不经意间,又透露出一丝落落寡欢。 见吴净仍呆呆站着,白倾皱眉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他伸出手把吴净洁白的面纱揭下来,等他看清吴净的脸,对上她的眼,他愣住了。 吴净嘴角微微翘起,那一抹笑的明艳动人,天地失色。 我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苏由信和下了朝的白相与在桃林喝酒,两人都很尽兴。我想起吴净应该起床了,便回清风宫,就看见羽花被人点住了穴道,我解开,羽花说了事情经过。 我让清风宫所有的宫人出去找,经宫人指点,我来到留春宫,撞上这一幕。 我走过去拉拉吴净的手,说:“你怎么跑来这里?苏由信到处找你呢,还不快去桃林。” 吴净偏头对我笑笑:“他哪里会找我?都是我找他的。” 我对白倾说:“五哥,这是我朋友,我带她进宫来玩玩。” 我看羽花一眼,羽花恭声道:“吴姑娘请,奴婢带您去桃林。” 吴净转身跟羽花走了。 人都走得没影了,白倾还没回过神来。 我心叹,真有一种人,生来便是为惊艳世人生命的。 而我不知道的是,吴净对白倾来说,不仅仅是第一眼的惊艳,她的这一笑,在白倾古井无波的生命里,像五月的晴天轰然炸下一道闪电,刻骨铭心,一世难忘。 如果多年后的我知道了,当时的我还会带吴净进宫吗? 我笑道:“五哥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美人吧?” 白倾怔怔问:“她c叫吴净?” 我说:“是啊,五哥要去桃花林喝酒吗?” 白倾说:“好。” 我笑道:“那走吧。” 刚迈开步子,白倾拉住我。 “等一下十五,我有事问你。” 我回首,望见白倾面色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竹马怜青梅 我跟白倾进大殿坐下, 说:“五哥有什么事问我?” 白倾沉声道:“十五,你以前本和七弟互不往来, 忽然七弟又亲近你,我原以为是好事,没想到你们” 我的心倏然揪紧。在宝鸣山上时,我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写封信告知白倾我和白相与的事情。无关血缘,白倾永远是我的兄长,我尊重他,在意他的感受。我在信中先委婉地提及自己的身世, 再极其委婉地提及我已和白相与相爱的事实。 我低声问:“五哥你生我的气吗?” 白倾眼中有悲有愁。 我说:“五哥不想认十五了吗?” 白倾叹息:“你永远是我的十五,我的妹妹,这跟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我绝对不希望你受到一点伤害。” 我心里感动,轻声说:“谢谢五哥。” 白倾淡淡点头, 说:“你去桃林吧, 我不去了。” 我看着他, 鼻子一酸, 眼睛渐渐湿润。 白倾笑了笑, 他揉揉我的头发, 柔声说:“傻妹妹,五哥永远祝福你, 你一生平安快乐, 就是五哥这辈子最大的安慰。我只是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所以不能和你去桃林了, 你不要想东想西的。” 白倾对我重要吗? 重要。 他是我小时候唯一的陪伴。 八岁那年生病发高烧他照顾我,这是活命的恩情。 而奶娘去世的那个寒冷的冬天,那第一个没有娘,没有奶娘的冬天,是我一生度过的最冷的冬天。 那些寒冷的冬夜我是如何捱过去的? 顶替奶娘位置的年长宫女在入夜后,喂我吃了几口饭,没有给我泡脚,没有给我洗脸,没有给我换衣服便把我塞进被子里。 我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珠直勾勾看着她。 我希望这个年长的宫女不要走,夜太冷,没人抱着我我会睡不着,而奶娘永远也不可能再抱着我入睡了。 她不要走,尽管她只是新分配来留离宫的奴婢,一个对我而言的陌生人,可我需要一个人陪我度过寒冷的黑夜。 可惜这位年长宫女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我身上,她只轻描淡写一句:“小公主睡吧,明天奴婢再来伺候小公主起床。” 年长宫女匆匆起身出去,边自言自语:“昨儿手气不好,今天晚上非把输掉的赢回来不可。” 直到听见屋外落锁的声音我才死心,又一个寒冷漫长的黑夜,我又要一个人过了。 我身上盖着两番棉被,一旧一新,新的棉被是掌事院新送来的。两番被子又厚又重,压在我身上,我依旧感到冬夜的寒气入骨。 我在寂静的黑暗中久久睁着眼,听屋外雪落下的声音。 我小时候听过最多的声音,便是冬夜屋外雪落下的声音,以前雪落下的声音里还偶伴随有娘的咳嗽声,现在连娘的咳嗽声都没有了。 我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小锦盒,我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坐起来,将被子拱起了一个小山丘,我打开小锦盒,里面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小小的珠子发出黯淡的光,这是我唯一的玩具,我很珍惜它,虽然它能发出的光微不足道,可它的光永远不会熄灭,不会像娘和奶娘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一点也不过问我同不同意。 我抱着膝盖,看着那颗夜明珠,慢慢有了睡意。 突然,是什么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头伸出被子外,看去,一惊! 有一个黑影正从窗口爬进来!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身体发抖。 难道是奶娘回来看我了? 可奶娘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爬窗? 那个黑影完全进到屋子里,还把木窗关好,向床这边走来。 屋内忽地一道亮光,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啊!” 我失声惊叫。 “唔__” 我的嘴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 “嘘_,别怕,是我,白倾。” 屋内安静一会儿,两人都一动不动。 白倾小声说:“你不叫了,我放开你,好不好?不然把人引来了,我就得走了。” 我点点头。 他放开手。 我看着他,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手提着一盏玻璃灯,月亮从乌云堆里透出一块,从窗口撒进来一把银白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五官精致,像一个误入凡尘的仙童。 我呆呆傻傻地说:“你怎么来这里?” 白倾温和一笑:“冬天的夜真冷,你不请我到床上坐坐吗?” 我呆呆地说:“你要上来坐坐吗?” 白倾绽开更大的笑容,说:“好。” 他把玻璃灯放一旁的桌子上,边脱鞋子往床上爬边说:“冷死了,手快缩回被子里去,对了,你的奴婢会来查夜吗?” 我说:“不会。” 没把钱输光,年长宫女应该是舍不得回来的。 “太好了,我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呢。” “所以你找到这里来了?” “对啊。”白倾也钻进了被子里,对我眨眨眼,“可能我正在梦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也笑了。 我和他躺在床上,枕着一个枕头,脸对着脸,说着话,他温暖如水的手握住我冰凉的手。 白倾全身很温暖,让我不禁想靠近他,他的温暖渗入到我身上,让我也渐渐温暖起来,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他一定是奶娘派来的,我想。 他离我很近很近,我几乎是靠在他的怀里。 他温柔地说:“睡吧。” 他的怀抱温暖如春,我听话得睡去。 仿佛听到了鸟叫,清晨我睁开眼,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我转头看枕边,空无一人,我坐起身往房里一望,桌子上没有玻璃灯,空空荡荡,木窗关得严严实实,哪还有仙童的影子? 我心里一阵忧伤,他果然是奶娘派来的,天亮了,他也消失不见了。 “咔啦啦_” 门被推开,年长宫女走进来,眼睛底下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但满脸笑容,精神抖擞,看来她昨晚手气不错,赢了不少。 一大清早的,这真是一件好事,她今天高兴了,应该有心情伺候我了。 “小公主起床了?”她笑道,弯腰把我抱出被窝,注意,是抱起来,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拖出来。 她给我穿好衣服c袜子c鞋子,还问了我一句身子暖不暖和,我简直受宠若惊,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忙点头表示自己穿得够多了。 更吓人的是她竟打来一盆热水给我洗脸,当热乎乎的毛巾在我脸上抹来抹去,我偷偷看她一眼,不禁疑惑,难道她也被奶娘附体了吗? 洗好脸,她牵我的手出去吃饭。 今天过得较舒服。 等到晚上,我早早钻进被窝,等待黑夜的到来。 听见屋子的门被年长宫女在外面锁住,我痴痴地看着木窗,想,他今晚还来吗? 我睁着眼一直看着木窗,屋内一片墨汁般的漆黑,只从关得严严实实的木窗中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夜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除了雪落的声音,什么都没发生。 他不会再出现了。 娘和奶娘也早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的泪滴在枕边。 那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谁还会记得我?谁还会需要我?如果我在这个冬夜死去,人们多久才会发现我的尸体? “哒哒哒。” 有敲打声从窗那边传来。 我一静。 “十五,睡了吗?快来开一下窗,好冷啊。” 我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光着脚摸着黑过去打开窗,眼前一亮,白倾一只手举着小小的玻璃灯盏,灯火映着他如画的眉眼。 我叫道:“五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来了!” “嘘!小祖宗你小点声!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我马上闭上嘴。 “拿着灯照着我,我爬进来。” 我接过玻璃灯,说:“小心点,别磕到脑袋了。” 白倾笑笑,利落地爬进来。 我正想关上窗,白倾说:“等一下。” 他半个身体往窗外往下一捞,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提着一盏大大的宫灯。 我奇道:“五哥,你提那么多灯来干嘛?” 白倾笑:“送你的。” 我说:“送我?我屋子里不缺灯啊。” 白倾眨一眨眼:“这灯可大有文章呢。” “是吗?” 我就着玻璃灯灯光打量那盏大大的宫灯,不过是多了一些剪纸,和平常的宫灯没什么两样啊。 我疑惑看向白倾,白倾笑笑,把那盏灯点上。 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 白倾说:“要等一会子,我们到床上坐,冻死了。” 我们爬上床用被子把身子包起来,看着桌子上的那盏大宫灯,那些剪纸剪的是武将骑马的图案,惟妙惟肖c栩栩如生。 然后我看到了什么? 我眨眨眼,一把抓住白倾的手,激动地说:“五哥!它c它动了!” 那些剪纸竟然会动,那些武将像是活了过来,你追我赶,旋转如飞,车驰马骤,团团不休。 我呆呆说:“五哥,为什么他们会动?你是神仙吗?” 白倾揉揉我的头发,笑道:“傻子,这是走马灯。” 我说:“走马灯?” 白倾说:“嗯,喜欢吗?” 我点点头。 白倾说:“这是我托人从宫外买的,你留着玩吧。” 我轻轻说:“谢谢五哥。” 白倾眼有怜惜,温柔地说:“十五,我不能夜夜晚上过来陪你,若我不来,就让这盏灯陪着你吧。” 我点头,满心感激不尽。 我们讲了很多很多的话,他给我讲了很多很多故事。 清晨醒来枕边依然空无一人,可桌子上的走马灯安安稳稳地放着。 那盏走马灯我一直珍藏着,可惜后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慎被年长宫女打坏,她还自作主张地把它扔掉了。 知道事情后的我得到了她的一个丑丑的泥人补偿,我当着她的面把泥人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冷笑:“哎呦,真把自己当公主呢?” 我仰着头看她,平静地说:“你最好祈祷我永远不是。” 年长宫女脸色微变,连连冷笑几声,哼道:“野种跑进凤凰窝里,也装不成凤凰。” 从此我和她开始冷战,我没有一天不在诅咒她赌钱把把输,她也没再给我一天好脸色看。老天爷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她的日子过得越发不如意,甚至被人暗中剁掉了两根脚趾头,好长一段时间里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她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我好过,我则再接再厉地继续诅咒她。留离宫内,一老一小,比着谁过得更惨。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我出宫习武都没有好转,我长大回宫后也再没有见过那个长宫女,想打探她的消息也是可以的,我只无心去打探。不知道她去哪处当差了,还是早死了。若还活着,也不知道她还剩几根脚趾头,我倒不用担心她手指头齐不齐全,毕竟她在皇宫当差,穿着鞋看不见脚少一两根脚趾头不打紧,可若露在外边的手指头缺少了一两根,影响了仪容仪表,损伤了皇家体面,那牵扯出的问题可就大了。 如今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白倾和那盏走马灯陪我度了那个冬天的黑夜,那个第一个没有娘没有奶娘的冬天,如果没有白倾和那盏走马灯,也许我活不过那个冬天。 你说,他对我重不重要? 小时候的我常受制于留离宫,高高的院墙 ,高高的天空,这是个四四方方的独立世界,我出不去,也没人进来。 他是唯一一个走进这个独立世界的人,只有他,愿意陪我坐在台阶上,一起看高高的院墙,高高的天空。 白倾说:“我叫白倾,你叫白冷。我排第五,你第排十五,是我最小的一个妹妹。” 我出宫习武八年,日夜不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答应过娘做人要争气,为的是不让我心里最尊敬的五哥对我失望。 我爱上了他的双生弟弟,让他对我失望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父皇不是爹 白倾说:“快去吧, 别让七弟等你。” 我说:“我明天来看你。” 白倾点点头。 我向他行一礼,转身欲走。 “十五。”白倾叫住我。 “五哥还有什么事吗?” 白倾凝望着我, 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显而易见,但嘴边依然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问:“即使你跟了七弟,但你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我毫不犹豫,重重的点头。 白倾笑笑:“去吧。” 我出了临春宫的大门,突然听见临春宫内似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我顿了顿,终还是离开了。心情沉闷地到了桃花林,看见吴净和白相与在拿着桃枝比划,比谁枝上的叶子先掉光。吴净的武功比上次又有了精进, 面对白相与只攻不守的玄妙招式也能守住并伺机而动。 白相与看我来了分了一下心神,吴净立马趁机攻上,打落了他枝上的三片叶子, 不过对于白相与枝上可观的叶子,吴净的已经寥寥无几。 吴净还想趁势而上, 两根桃枝相抵, 白相与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手中的桃枝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个圈, 像施了个魔法, 他一闪身, 吴净身体不可控制地往前冲了几步,剩下的叶子也全掉下来。 白相与收了桃枝, 眼里有欣赏和赞许:“不错, 短短时间, 就比上次有长进。” 吴净叉腰喘气:“你武功谁教的?” 苏由信走过去,笑道:“你以为他的武功就这样?更厉害的他还没有使出来呢。” 吴净皱眉头:“什么意思?” “他逗你玩呢。”苏由信看白相与,悠悠说:“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白相与淡淡说:“你该给我父皇看病去了。” 我看到白相与放在酒桌上的无名剑,突地生起一股气,拿起剑狠狠向白相与的后背抛去,白相与头未回,反手将剑抓住。 等他转过身,我已抽出剑挽出无数剑花向他袭去,桃花纷纷扬扬落下,他剑未出鞘,只用剑鞘将剑气消去。 我攻势不停,白相与一招不还,步步后退,直到陷入桃花丛中。 我的剑还要往他身上刺,白相与两指夹住剑刃,说:“你” 我面无表情说:“很久没跟你过过招了,今日再领教一下。” 谁都看出气氛不对劲了。 苏由信笑道:“我们先回去吧。”没等吴净有反应便把她拉走了。 白相与说:“你怎么了?” 我冷冷问:“是不是你让林越练《浮逍》的?” 白相与微蹙眉:“苏由信跟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告诉我是不是。” 他过来拉我的手,我侧身甩开。 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漠然说:“是,这也是他的选择。” 我回头看他:“当年天门根本没有销毁《浮逍》,是不是?” 白相与说:“是。” 我说:“他是怎么得到《浮逍》的?” 白相与不答。 我又问:“你为什么让他练?” 白相与忽然盯住我,冷冷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害他?” 我不答,正想移开目光,白相与忽捏起我的下巴使我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沉凌厉。 “以他的身世,他凭什么活下去?如果他不是最强的,那他遇见每一个比他强的,他都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是这样,他活着有什么用?你以为想要他命的人只有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吗?白冷,我以为你懂了。” 我无话可说。 他倏然放开我的下巴,转身走了。 我一动不动,任由桃花瓣落身上,眼角瞥到一壶酒,伸手捞过来就往嘴里灌。 偌大的桃林只剩我一人,我将那壶酒灌完,拿上剑回去。 路上似乎永远可以遇见丽和妃和白文华,她们母女二人迎面走来,我马上绕路走,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我也装没听见。 回到留离宫,吴净坐在台阶上端个盘子吃蜜枣,吃得蛮认真,吐了一地的核。 我坐到她旁边,问:“干嘛不进大殿里坐。” 吴净满不在乎地回:“坐哪不是坐?苏由信给你爹看病去了,我在等你回来呢。” 我“哦”一声,随意地问:“吃多少颗枣子了?” 吴净说:“一百零三颗,还有一颗坏掉了,不算。” 她还真有数。 我说:“你不用吃饭了。”也从盘子里抓几颗来嚼。 吴净笑:“等苏由信给你爹看完病他说带我出宫玩,你去吗?” 我说:“不去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地面,嘴机械地动着,默了默,我说:“你叫我爹做我父皇吧,他不是我爹。” 吴净眨眨眼,说:“有什么不同吗?” 我摇摇头,说:“不同。” 吴净说:“哦?哪里不同?” 我说:“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人。” 吴净说:“所以他是父皇不是爹?” 我说:“是。” 吴净说:“还是不懂。” 我说:“我也不太懂,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叫父皇,从来没有叫过爹的。” 吴净说:“都好啦,我还没有叫过一声呢,天生地养的。” 我笑道:“你一定是天上掉下来的,不然谁能生出你这等美的人?” 对于赞美,吴净总是一笑置之。 我从怀里摸出那块金镶玉的令牌,说:“你要出宫,这个借你使使,出入皇宫方便些。” 吴净打量那块令牌,说:“打造得挺好看的嘛,谁给你的?白相与?” 我说:“我父皇。” 吴净说:“哦,你真不要跟我们出去玩玩?” 我笑笑:“我不去啦,你们玩得开心点。” 吴净又眨眨眼,羽睫像蝴蝶扇动双翼,说:“你跟白相与吵架了?两人闹不愉快了?” 我不说话。 吴净拍拍我肩,叹道:“白冷,我有点同情你。” 我说:“嗯?” 吴净说:“我跟苏由信吵架,我吵不过他还能收拾他,可你明显打不过白相与啊。” 我说:“嗯,还好没有经常跟他吵。” 我心想白相与作风优雅矜持得很,在宝鸣山上他跟师父一言不发便引发争吵,师父每每吵得面红耳赤c要吐血身亡了,他还像跟人寻常聊天一样,永远云淡风轻。 一个小宫娥跑来,恭恭敬敬行礼说:“吴姑娘,适才五皇子送来一盆墨玉兰花到清风宫,说是给吴姑娘您的,您要回去瞧瞧吗?” “给我的?”吴净站起来拍拍手,“那盆兰花稀罕啊,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他怎会舍得给我?是给他弟弟的吧?” 小宫娥微笑说:“奴婢没有听错,是五皇子赐予您的。” “哦,那回去瞧瞧。”吴净淡淡说,看我,“白冷,一起?” 我摆摆手表示不去了,我对花没什么兴趣。 吴净说:“那我走了,等玩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吴净起身拍拍手,刚迈开几步又折回来。 我看她,不解:“嗯?” 吴净一笑,一把将我拉起来:“走啦走啦,我们一起去玩,你一个人闷在屋里干嘛。” “啊,我” 我和吴净c苏由信出了皇宫,来到热闹的市集。按理说我应该领着吴净和苏由信去有好玩c好吃的地方,但我小时候全是待在皇宫里头,长大了也极少回来,对云锦城的了解并不比他俩多多少。所以走着走着,我居然把吴净和苏由信领到了菜市口。 未等我尴尬,忽然发现一大群百姓聚拢到一处,人群叽叽喳喳个不停,似有什么热闹瞧。 吴净立刻兴致大发,拉住我手往人群里挤,去凑凑热闹。 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看,顿时大失所望。原来是官府的刽子手正要处决三个死刑犯。 吴净问我:“那三个人为什么被捆住手跪在地上呀?” “要砍他们的脑袋呢,走吧走吧,这热闹没什么好瞧的,我记得过这条街有个戏园,听说有木偶戏看。” 说罢换我牵住吴净的手又往外面挤,却迟迟不见苏由信跟过来,我回头,他还站那里一动不动,望着那三个死刑犯悠悠出神。 “苏由信!” 他不应。 “苏由信!” 他还是不应。 我只好又挤到他身边,说:“走啊,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然而苏由信全部的注意力依然放在那三个死刑犯身上,并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我也不由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那三个死刑犯。这三名死刑犯全是男人,凶神恶煞,邋邋遢遢,一身朽衣,形容落魄麻木至极,好像跟天下间所有沦落到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你” 我刚想说话,苏由信就拍拍我肩膀,说:“白冷,借你的公主身份用用。” “嗯?”我更疑惑不解了。 苏由信却已走出人群,往断头台上走去,很快被监斩的官兵拦截下。 这是我第一次行使公主的身份,没想到居然用在了这样的地方。 苏由信成功登上了断头台,站在那三个死刑犯面前。官兵把那三个跪着的死刑犯拉起来。 苏由信笑吟吟问:“在下苏由信,不知可否请三位大哥帮在下一个小忙?” 那三个死刑犯麻木不仁地和苏由信对视,左边第一个忽咧开嘴角嘲道:“你大爷的脑袋马上就不在你大爷的脖子上了,你叫我们帮忙?叫大爷等下喷你一身血吗?” 苏由信笑答:“在下这个小忙正是将死之人才可以帮的。不过在诸位答应帮我这个忙之前,我也可以答应帮各位完成一件临死之前未了的心愿。” 第一个死刑犯将信将疑:“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帮我们做到?” “但说无妨。” 第一个死刑犯迟疑道:“出城往东三十里地有个薛家集,那里有一个锁匠叫童生,前两年我借了他二十两银子,那本是他娶媳妇用的,我到现在都没把银子还给他。” “这就是你未了的心愿?” “没错,你真能帮我?” 苏由信笑了笑:“你倒挺讲诚信。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忙,等你死后不出三天,我准派人送二十两去给那个童生。” 我和吴净完全不明白苏由信到底想干什么,只好傻傻地站一边观望。 苏由信又问第二个死刑犯:“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第二个死刑犯双目中顿时射出凶光,咬牙切齿地说:“老子有个婆娘,那婊c子风骚下贱,是只天生的母狗,跟了老子四年,没有一天不在外面偷汉子,生了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儿子是老子亲生的。” 苏由信含笑说:“好歹有一个是你亲生的,给你留个后了。” “呸!”第二个死刑犯恨恨说:“老子将那婊c子的两个奸夫大卸八块,可那只母狗不知在外面还有多少个奸夫,一想到老子死后那个婊c子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老子就合不上眼睛。你要是能在我死后让那只母狗给老子守一辈子活寡,永远不能再去跟别的男人睡觉。那老子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这份恩情。” “这个”苏由信沉思半响,又笑说:“可以。虽然我一时还未想出办法,但我可以保证你死后你老婆一定给你守寡。” 到第三个死刑犯,这次不等苏由信开口,他先迫不及待地大声说:“我想吃周老五家的狗肉!以前每次领了工钱我都要去他家铺子吃上一大碗,他家铺子就开在东街口桑下巷里,你要是能让我死前再吃一大碗香肉,等会你拿俺的脑袋来扫地都成!” 这个心愿是最容易达成的,苏由信当然答应了他。 苏由信笑道:“在下是想借用你的脑袋一下,只不过不是拿来扫地。”然后他叫一个官兵去给他买香肉。 三个死刑犯互相对视一眼,一起瞪向苏由信问:“你到底想要我们帮你什么?” 苏由信微笑说:“在下只不过要各位”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凑近那三个死刑犯身边说了几句,那三个死刑犯眼睛立刻瞪得更大了,似乎被苏由信要他们帮的忙震惊得说不出话。 苏由信面上微笑不减,问:“怎么样?是不是个微不足道的忙?” 官兵把狗肉买来,第三个死刑犯吃下那一大碗狗肉。然后开始行刑。 看热闹的人群也躁动起来,就像戏台上的戏剧即将演到高潮处。 我本应该现在就拉着吴净走人的,却实在不明白苏由信在搞什么名堂,于是继续呆站那里不动。 刽子手赤着上身,往明晃晃的大刀上喷了一大口白酒,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斩下第一个死刑犯的脑袋。 人群响起一片惊呼。 那颗人头轱辘轱辘地滚出去,快滚落断头台外面时被一只手给捡了回来。 这只手是苏由信的,他把那颗人头转过来,那颗人头的两只眼睛赫然睁得大大的和他对视。 苏由信面不改色,问:“你若是听得见我说话,就眨眨眼睛。” 然后那人头眨眼睛了,一下c两下c三下眨了大概十一c二下,方才不眨眼了。 我和吴净:“” 连不知砍过多少脑袋的刽子手都呆住了,但手下功夫毫不含糊,又斩落第二颗人头。 “听得见我说话就眨眼睛。” 一下c两下c三下 我,吴净:“” 接着第三颗人头斩落,行刑结束。 “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吗?” 这次第三颗人头没有眨眼睛,却充满惊疑之色瞪着苏由信。 真算长见识了,但我情愿不长这种见识。虽然我也砍掉过别人的脑袋,苏由信的行为还是让我感到极度不舒服,甚至隐隐想作呕。 我艰难开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句话呢?” 苏由信回答:“人说话不光靠舌头,还需要气管和肺。” 我:“” 即使隔着面纱,我也看出吴净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我问她:“他经常做这种叫人吃不下饭的事情吗?” 吴净蹙眉,眼神困惑不已,说:“我下山不久,还不太清楚山下人的想法,白冷,他这种行为正常吗?” 我答不出来。 百姓们已散去。官兵清扫血淋淋的断头台,将三具无头尸抬上一辆板车,却把那三颗人头悬挂在人来人往的墙头上,以此来警告平民百姓触犯官法的下场。 我和吴净心情十分复杂地注视苏由信,这个看起来是那么俊雅清秀c美好的青年。 苏由信浑不察觉我们的目光,显得心满意足,面带笑容说:“我的猜测果然不错,脑袋分家后,短暂时间内,人还是有知觉的。” 等他终于回味完毕,发现我们早已走了,远远把他落在后面。他在后面叫我们,我们走得更快了。 穿过菜市集的时候,小贩们正在杀鸡c杀鸭c杀鱼,他们手中的菜刀跟刽子手的大刀一样准确凌厉。百姓争相购买刚杀好的新鲜的鸡c鸭c鱼的尸体。 我突然感到一丝恐怖,也许生命根本无所谓贵贱,无论谁死去,都跟小贩菜刀下的鸡鸭鱼无异。 观看了一回砍脑袋,我和吴净败兴而归。 回到留离宫,腹中空空,却无半点食欲,莫名感觉身心疲惫,脑袋晕沉沉。 我告诉小明子和小梦,今天不准叫我去吃饭。 回到寝室,我床上一躺被子一盖,陷入了昏睡。 等我再睁开眼时,屋内一片昏暗,寂然无声,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样。 我想到了宝鸣山,在宝鸣山上,虽然只有我和师父和白相与三人,可是我能听到山下村民的家长里短,山林间的虫鸣鸟叫,溪流清风,那样的生活我才觉得自己是活在人间。而偌大的皇宫,富丽堂皇的寝宫,我住在这里的每一天,只觉得冷,一年四季,都冷。 我唤来小梦。小梦把灯点上,灯火映着小梦甜美c纯真的俏脸,她凑到我床前,眼里满是真挚的关怀,柔声说:“小公主,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唤个太医来瞧瞧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陈年旧事 我摇摇头。 小梦扶我下床, 我仍在发呆。任由小梦给我穿上一身淡黄色宫服,头发简单地梳起, 在髻上别了一朵堆纱的淡金色宫花。 小梦给我戴一对珍珠耳环时,我低声问:“我睡觉时有人来过吗?” 小梦回答:“没有。” “哦。” 我沉默一会儿,起身走出寝室,抬头望向夜空。 今夜繁星漫天,一条璀璨夺目的银河就挂在皇宫上方。 我坐台阶上,支着下巴观望天上的星星。 小梦端一盅燕窝来,苦口婆心说:“公主啊,你几乎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多少吃点吧。” 我只痴痴仰望星空出神,不理会她的好心好意。小梦只有作罢。 “小公主,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跟我们说说啊, 奴才帮你出出主意,千万别憋心里面, 容易伤身。”小明子说。 我慢慢将目光移到他俩身上, 慢慢开口说:“是有件事要和你们讲讲。” “嗯嗯, 奴婢听着。”小梦和小明子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 我轻轻一笑:“以后没有外人在场, 别叫自己奴才奴婢的了, 我没把你们当奴才看待。” 我站起来, 拍拍身上的灰尘,说:“小明, 跟我出去逛逛, 小梦你在宫里免得有什么人来。” “是。” 宽阔的宫道上就我和小明子两人, 小明子不停找些话跟我说。 忽转角处出现一群人,拥簇着一顶轿子走来。 小明子说:“好像是皇后的轿子。” 我和小明子退避到一旁迎接。 轿子刚走过去又停下回来。 我只得上前,在轿子窗前叩手道:“白冷给皇后娘娘请安。” “白冷?”一道冷若冰霜c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从轿子来传出来。 我说:“是。” “到轿前来。”皇后说。 我走到轿子前。 宫女把帘子拉起。 一身素服,脸色苍白的皇后端坐轿中,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简直如同一尊石像。 皇后平静无波地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冷淡说:“把灯照近一些,多年不见,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女儿长成什么模样了。” 一盏宫灯凑近我,我神色自若,直挺挺地站着。 皇后把我从上到下看过一遍,说:“果真是一模一样。”她忽冷笑一声:“让你在宫里走来走去,白忆城可真会折磨他自己。” 这位皇后,人是端庄贤淑的,声音是动听的,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仿佛只留下一具躯壳在世上,三魂七魄早已消失殆尽。 我不语,只是恭恭敬敬地站着,在这后宫,我能对别的妃子无动于衷,唯独对她,不能失了礼数。 皇后说:“脾气也挺像那个女人的,几时回宫的?” 我说:“刚刚回来,谢皇后关心。” 皇后冷冷说:“本宫可没关心你。” 我说:“是。” 皇后嘴角动了动,不知道算不算是在笑。 她命人放下轿帘,走了。 我望着轿子走远。 这个皇后姓徐,真名我不太清楚。 徐皇后常年修佛,清心寡欲,极少出宫门,也极少管理后宫中的事,后宫中的大小事宜都是由丽和妃和舒贵妃一起掌管的。宫里人都说,徐皇后是个性情刚烈,至情至性的人。 她为何会皈依佛门?这就牵扯出当年她和我娘的一段陈年旧事了。 当年娘刚进宫便独宠后宫,无人能及。父皇再也没有翻其他妃嫔的牌子,每日下了朝便往留离宫跑,并时不时弄一些宫外的新奇玩意讨娘的欢心。娘也算标新立异,整天待在留离宫内,没去给徐皇后请过一次安,对父皇爱理不理,见了谁都不行礼,视宫规如无物,永远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气,父皇对此毫不在意,款款深情与日俱增,只想着有一日能打动佳人的心。 这些事对其他妃嫔来说是想都没想过的宠爱,也是她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父皇会为了讨好一个妃子做出如此的举动。 她们简直惊吓到了。 而父皇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徐皇后的不满,徐皇后多次进言规劝父皇要雨露均沾,这样才能保证后宫的太平安稳,而且离妃也需好好管教一番,在后宫内,规矩是绝不能乱的。 徐皇后的话引起了父皇的不悦,一向相敬如宾的帝后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的争吵,以及日后的无数次争吵。 直到进了宫才三个月的娘被察出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宫内流言四起,父皇却是充耳不闻,对娘的宠爱有增无减。至此徐皇后和父皇的矛盾达到了顶峰。 一个傍晚,父皇出宫到季龄府上亲自给季龄庆贺生辰。等父皇一离开皇宫,徐皇后当即命一群宫女太监把娘从留离宫强拖到坤湘宫。娘到坤湘宫时已头发散乱c衣衫不整。 娘倒在地上,周围围满大大小小的妃嫔,她们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娘,有的在看娘的脸,有的在看娘日益隆起的肚子,眼睛发出各色各异的光芒。如果眼刀子能杀人的话,娘当场就被杀死了。 徐皇后端坐首位,厉声质问娘腹中的胎儿是否为皇室骨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娘的回答。 娘闭紧双唇,慢慢低下头。 徐皇后喝道:“离妃!你再不如实交代!本宫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一些妃子的脸色浮现兴奋之色,为了掩饰自己不合时宜的表情,她们低下了头,但耳朵高高竖起。 那么多双窥探的眼睛注视着娘,娘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牙一咬,突然站起身冲过去就要撞石柱自尽,幸被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丽嫔的丽和妃用身体挡下,但娘也昏了过去。 “皇上驾到!” 一个太监尖声叫道。 满堂皆惊,众妃嫔齐齐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收到消息的父皇十万火急地赶回宫,一看到眼前景像,勃然大怒。 “皇上。” 徐皇后从座上下来,父皇一个巴掌似挟带风雷之势,把徐皇后扇倒在地。 这一巴掌不仅扇掉了上千个日夜的夫妻情分,也扇掉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当时的丽嫔急声说:“皇上!您快过来!离妃好像快不行了!” 父皇急步过去把娘横抱起来,一声声呼唤娘的闺名:“阿离c阿离c阿离” 娘悠悠醒来,气若游丝地问:“季龄呢?他在哪里?我要找他。” “阿离” “你叫他进来带我出去,我不待在你这里了” 娘又昏迷过去。 父皇紧紧抱着娘,好像下一刻娘就会消失不见。 所有的妃嫔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有丽嫔在一旁跟着呼唤娘:“离妃,离妃!你快醒醒!皇上来了,没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 徐皇后摇晃着大笑站起来,半边脸红肿,鲜血自嘴角溢出,满眼悲哀c怨恨c绝望。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惊诧不已地看着她笑,整个大殿都在回荡着她一个人的笑声。 这笑声悲凉c凄痛,带着说不尽的苦楚。 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本应是天下间最被女人羡慕的女人,此时竟像个疯子般在大笑着。 “皇后”坤湘宫内的太监宫女掩面涕泣。 她缓缓抬起手,摘下凤冠,三千青丝倾泻而下,像扔垃圾一样把那金碧辉煌的凤冠扔到地下,手指着父皇一字字说:“白忆城,自你册封我为后那一日起,作为皇后,作为妻子,我哪一点做错了?除了给我这顶凤冠,作为丈夫,你可曾为我付出过半点真心?呵,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稳定后宫的工具,我为这后宫沥尽心血,以为你总有一天会懂我要的是什么。哈哈哈,可笑可笑,可笑我今天才清醒过来。” 她已笑得泪流满面:“你这个瞎子,为了这个不清不白的女人,你c你”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两个宫女连忙扶住她。 父皇抱着娘,面色阴沉地和她对峙。 丽嫔在旁小声说:“皇上,离妃身子骨孱弱,又有孕在身,请赶快召太医前来救治吧。” 父皇低头看了看娘全无血色的脸,又瞧了平日里不起眼的丽嫔一眼。如果不是当年丽和妃舍身救下娘性命,也许父皇永远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父皇说:“你也跟来照顾离妃吧。” 丽频不动声色地垂首说:“是,皇上。” 在徐皇后极尽悲凉痛苦的哭笑声中,父皇终抱着娘转身离去。 从此,徐皇后闭门不出,不再过问后宫之事,也从此再没有一个人敢对娘提出一点异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来日方长 我望着这秋夜里宫灯下阴森森的皇宫, 宛如一座巨大的墓陵,心神恍惚,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后留下来的是什么呢? 这里明明不是个能让人无拘无束c随心所欲的归宿,为什么没有人走呢? 小明子看我不说话,以为是徐皇后的态度惹我不快了,便道:“小公主被徐皇后吓到了?其实没什么的,这个皇后成天里冷冰冰的谁也瞧不上眼的样子,很讨人嫌” 我瞧他一眼,小明子马上闭上嘴巴。 我乱逛逛到清风宫外, 很多宫女太监在庭院里聊天嬉戏,发现我站在宫门外,纷纷过来给我行礼。 于是我问:“你们七皇子呢?” 羽花笑道:“不巧, 小公主,主子去了宁香宫。” 我说:“哦。” 羽花马上又说:“小公主您进大殿坐会儿, 奴婢马上唤人去告知主子。” 我微微点点头, 随羽花进殿堂坐下, 另有宫女端上来茶水点心。 茶喝了快半壶, 我瞄了几眼殿外, 就听见小明子和清风宫的宫女们嘻笑打闹的声音。 羽花又给我换了一壶碧螺春, 笑道:“小公主,您再稍等片刻, 主子应该快回来了。” 我对她笑笑, 说:“时候不早了, 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再闲待着,没得连累你们也不能休息。” 羽花挽留:“怎么会,小公主” 我抬手婉拒她的好意,起身出去,小明子跟几个小宫女们眉来眼去,正打得火热。我都快走出大门口了他还一步三回头地蹭着脚步,落后我一大截。 我站在大门口等他,说:“小明,你再不快点,等下我先回去了就把大门关了,你爬墙进去吧。” 小明子恋恋不舍说:“小公主,七皇子还没回来呢,咱再等等吧,要是咱们前脚刚走七皇子后脚就回来了,多可惜呀!” 我笑问:“你想等?” 小明子连连点头。 “行,那你自己等吧。” 我干脆利落地走了,小明子忙跟了上来,意犹未尽地拍手赞叹道:“各个宫里头,就数这清风宫真是个出类拔萃的,跟个神仙住的地方似的,主子是个高不可攀的神仙,那宫女们也个个是小仙女下凡啊!” 我说:“哦?” 小明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啧啧啧,个个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又聪明伶俐,知书达理。”说到这里,小明子一拍大腿:“这明明是长了娘娘的相,怎得投错胎成奴才哩!” 我笑着摇摇头,说:“小梦不也很可爱么?” 小明子一脸遗憾:“可爱是可爱了,只是脾气有点凶,让人吃不消呀!” 我说:“你少惹她生气不就行了?” 小明子嬉皮笑脸的:“不晓得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 我说:“你再不对小梦好点,等以后小梦出宫嫁人了,有的你后悔。” 小明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就她这臭脾气,除了我谁受得了她?” 我们仍在笔直宽阔的宫道上行走着。 “小公主!小公主!请等等!” 有人在后面喊我。 我回头,是羽花。 她急急跑到我面前,说:“小公主,奴婢有些话想跟小公主您说。” 羽花看向小明子,小明子马上识趣地走到一旁。 我问:“有什么事吗?羽花。” 羽花眼直直凝视我片刻,说:“小公主跟七皇子吵架了吧?平日里主子喜怒不形于色,可奴婢感觉得出来,今天主子心情不悦。” 我不语,等她往下说。 羽花说:“奴婢绝对没有干涉小公主和主子之间的事的意思,只是想说说奴婢的看法。” 我说:“嗯。” 羽花语气虔诚说:“小公主,主子很在乎您,奴婢跟随七皇子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七皇子对哪个女子像您这般上心的。”她有点激动,抓起我的手说:“小公主,只有您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七皇子,您顺着点主子主子便会开心了,哪个男人不是这样?” 我依旧不语,只是瞧着她。 羽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放开我的手,不好意思道:“奴婢失礼了,让小公主见笑了。” 我笑笑说:“你真不像是个宫里人。” 羽花但笑不语。 我说:“回去吧。” “是。”羽花说。 回去留离宫,歇息尚早,我让小梦他们爱干嘛干嘛去,独坐梳妆台前,窗外天上孤月高悬,没有一粒星子陪伴。 日里才见过他,现在却对他升起了思念。那他呢?现在做什么?回清风宫了吗?知道我去了见不到他又走了吗? 我正自枯坐着,忽然听见小梦在外头喊:“小公主,七皇子来啦!您快出来呀!” 我猛地起身,碰倒了几个首饰盒子也顾不上去扶一下,急步至床前,鞋子一脱,爬到床上被子一盖,眼一闭,睡着了。 顷刻,又听见小梦在我门外说:“七皇子,奴婢进去叫一声小公主。” “不用,下去吧。” “是。” 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 白相与走到我床前,声音平静地说:“起来吧,我知道你没睡。” 我依然熟睡的样子,敌不动,我不动。 白相与忽然叹一声:“这么大的人了,睡觉也不知道脱一下衣服,还是我帮冷冷脱吧。” 我马上睁开了眼睛。 白相与淡淡一笑,注视着我,问:“睡了一觉,醒了?” 这是白相与的声音。 世上还有哪个人的声音比他更好听? 我想我终究是个肤浅的女子,从我十七岁第一次回宫看见他,那个长大后的他,以及之后我每次与他见面,都是我不能自制,一次次沦陷的过程。 可天下又有几个女子能逃得过他的注视? 当他的目光凝视你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c清贵又冷漠的眸子明明没有流露出多少分的情意,可你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你有多少分的专注c多少分的在意。 因为他的专注c他的在意,所以我抗拒不了这份看不清未来的爱情。我想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抗拒不了他的爱情,哪怕是这份爱情没有未来,只能朝生暮死。 我双手仍然将被子牢牢拉到脖子上,瞪眼与他相望。 白相与问:“你是自己下床来,还是我到床上去?” 我只得老老实实掀被子起身,坐床边上,低头不语。 他坐到我身旁,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背上的头发,“冷冷。” 他的声音温柔依旧,我的心底却升起一阵难言的委屈和伤心。如果不是爱上他,我才不会那么脆弱。 “你还在生我的气?”白相与声音更柔了,“冷冷,等再过些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我终于出声,说:“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我们干脆断了算了,省得以后烦恼。” “白冷。”他把我身子扳过去面向他,声音已变得有些冷然:“你竟然那么轻易地就和我说分手。” 我感到眼睛微微湿润,说:“也许你当我哥哥比较好。明天我就动身回宝鸣山,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也不再回宫了。” “你哪也不许去。”白相与拥我入怀,叹息一声,语声颇无奈地问:“你要那么多哥哥做什么,有白倾一个还不够吗?” “我不像你,这世上我早没有一个亲人了。” “冷冷,我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你不是不肯当我哥哥吗?” “你忘了?”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深情地说:“我已在父皇面前说过,要娶你做妻子。冷冷,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闭紧嘴巴,两只手却慢慢抱住了他的腰。 白相与抚摸着我一边脸庞,柔情似水地说:“冷冷,今晚我一直想着你。” 我说:“我们白天才见过。” 白相与眼神温情脉脉凝视着我,问:“如果我希望你每时每刻都待在我身边,你做得到吗?” 我倏然抬起头与他对视,认真地说:“白相与,你老实告诉我,在我之前,你到底跟几个姑娘好过?” 白相与神色变得有些异样,似想不到我会问他这种问题。 我又说:“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的。你告诉我真话,我不会对你生气。” 白相与目光闪动,很快笑了笑:“以前确实相识过几个女子,以为那是喜欢,可原来除了你,我不曾爱过别的人。” “我没那么好骗的!”我大声说,耳朵里只听得进去他亲口说出的“相识过几个女子”。 “你不是说不生气吗?” “哼,你骗我。” 我抓起他手就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下去。 “你怎知我不会骗你一世?” 我咬得更狠了。 “冷冷,你咬疼我了。”白相与温柔地说。 我慢慢松了口。 白相与低沉暗含诱惑的声音响起:“你要咬,就咬我这里吧。” 寝室中突然失了人语,却多了些许暧昧纠缠的声息。 我勉强承受他绵密的亲吻,渐渐感到慌乱不安。 他的手竟越来越不规矩。 我知道,我的嘴说不了话了,我的双手也应该拒绝他,可不知为何,他明明也只有两只手,却困制得我全身不能轻易动弹。 我心神大乱,怎么办?难道真像师父警告过的,不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了,他真要乱来了? 就在我认为我要有负师父他老人家时,他终于放开了我。 依然没有人语,只听喘息未定,分不清是我还是他。 烛火下的男女,样子都是说不出的暧昧。 他的胸膛起伏比我还厉害,我不敢抬眼看他此刻的情形,更不敢让他瞧见我此刻的样子。 “你回去吧。”这句话堵在嗓子眼却没力气说出来。 白相与突然长长叹息。 我小心翼翼说:“你叹什么气?” 白相与语气颇无可奈何:“往常读的那些圣贤书,曰什么发乎情c止于礼,现在反倒坑了自己,我倒不如从来没读过。” 我不敢接话,此时此刻,我必需保持一个女子该有的矜持。 良久,俩人终于都冷静清醒下来。 白相与说:“我回去了。” 我点头。 白相与又说:“你一个人睡得着吗?” 我忙又点点头。 “嗯,也好。”白相与优雅站起身,轻描淡写说了句:“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不知他这话是讲给我听还是他自己听的,反正今晚我甭想睡得安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漠北异族 晨曦微明, 我醒来,穿好衣服走出留离宫。 也早早起来的小太监们正在洒扫宫道, 看见我纷纷行一礼,等我走过了仍侧头瞧一眼,继而又开始自己的活计。 我往出宫的西门,却发现苏由信和吴静也出现在那里。 苏由信问:“要出宫?正好,一起。” 我只淡淡的说道:“嗯。” 三人一起出了皇宫。 整个云锦城都已经醒来了。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一盏白灯笼,不时有门推开,人出来张望几眼。 我们去了云锦城有名的云汀茶楼。所谓的有名的茶楼,同一碟芙蓉糕, 味道不见得就比不有名的小茶楼好得了多少,但价格一定会贵上好几倍。来这儿的公子哥儿们吃的是一种让他们怡然自得的格调c风雅。虽然我还是品尝不出最上等的灵山银针茶和稍次一等的灵山银针茶有何区别,但白相与和苏由信就一定能喝得出来, 而且茶道名家还能从它们的品种c产地c采摘的季节给你讲上半天它们的不同之处。 我一直觉得人要活着,吃穿住行, 可以就行。可总有的人们挖尽心思c乐此不彼地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当然云汀茶楼还有别的好处, 它位于兴页街最好的位置, 坐在茶楼上整条街景尽收眼底, 还有兴页街最尽头便是通往皇宫。 雅致的厢房里, 苏由信在亲手烹茶, 吴静在津津有味地吃各色茶点。 我抱手倚靠栏杆前,静静望着楼下的街道, 兴页街两旁已站满百姓, 却是人群肃静沉重。 当东方的太阳徐徐升起, 第一缕金光照耀云锦城,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夹杂着啜泣声。 长街尽头,忽然转出一行人马。 我以前曾听闻过一些关于漠北异族的话:这个游牧民族没有女人,女人对他们来说是战利品和繁殖的工具。他们极其的酷爱战争,几乎达到一种疯狂迷恋的程度。他们都是一头头野蛮生长的孤狼,没有礼义廉耻c纲德伦常。他们为了女人和财富会对外发动战争,他们也会为了女人和财富甚至部落间自相残杀。离国史书记载,他们曾从离国掠夺走一座山的财富,却很快被他们挥霍一空,然后战争又开始了。那些男人似乎一生下来血液就是在燃烧着的,杀戮才能让他们快乐,只要最后一滴血未流尽,他们就不会停止侵略的野心。 我只听说过这些漠北古城的异族人,没亲见过,很多离国人也没见过,尽管他们侵略损害离国的利益已近五十年之久。 而现在那些异族人正向离国人走来,他们明显比离国人高大威猛许多,仿佛身上携裹着风沙,他们缓缓走来,像走进一个格格不入的文明社会里,可他们粗犷黝黑的脸庞好像没露出什么不适应的,他们高高仰着头颅,头上扎着数不清细小的辫子,仿佛在蔑视那些人们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文明。 诺大的街道,一时寂言。云锦城的百姓们,一生规规矩矩活在由制度建立起来的文明里,似不能马上接受眼前出现的这些形装怪异的异族人,就像一群野兽行走一群人里,百姓们一时分不出心头是恨多还是惧多。 可他们终究永远不会忘却,那位已离世多年c英勇善战的将军,正是那位将军曾与这些让他们看一眼都惧怕的野蛮人多年作战,保护着离国人们,直到付出生命,甚至死后尸骨也被他们掠夺去,无法魂归故里。 云锦城的百姓们拳头渐渐握紧,眼睛里射出怒火。 妇女孩童在哭泣,男人们在愤怒的瞪视,似乎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已经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上演。 我从楼上目测,异族人大约只来了有两三百个人,只有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后还拉着两个古朴的大箱子。不过最引我注意的是那马车旁竟有一匹狼,它比之一般的狼都要高大强健很多,它的毛发是银灰色的,走动时毛发拂动,双眼碧绿,姿态桀骜不驯,好像带着某种灵气,犹如如一只上古神兽一般。 那头狼好像在保护着坐在马车里的人,似乎觉得周围的躁动太大让它不耐烦了,忽狼头一仰,露出里面骇人的獠牙,“嗷”的一声狼嚎,马上覆盖了所有的声音,等狼嚎停止,街道也变得寂然无声了。那只狼所到之处,人群皆退避三舍。 苏由信和吴净也已来到栏杆前。 苏由信看得有些发怔。 吴净手肘子一撞苏由信上身,有些不满说:“你看哪里呢?看得这么入神。” 苏由信目光依然在下面,说:“那是头沙狼。” 吴净说:“哦,是长得挺大个的。” 苏由信一脸悠然神往,说:“那只沙狼是很罕见的狼种,我还以为已经灭绝了呢。” 吴净说:“你喜欢啊?” 苏由信笑笑,“这种狼,它的脊骨可以做成很好的药材。” 吴净的目光也放到那只狼身上,说:“是吗?那我下去把它抽筋拔骨了,你说好不好?” 苏由信转回头,笑着拍拍吴净的头:“你别乱跑引起躁动,乖乖待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好了。” 吴净微撅嘴:“好心没好报,我这不是看你喜欢吗?” “不劳你出手。”苏由信目光又转回那只沙狼身上,他的眼神越发灼亮,似已志在必得,“我想要,自会让别的人送来给我的。” 吴净说:“谁送给你?” 苏由信忽然问:“你吃饱了?” 吴净听言,摸了摸肚子:“好像还能吃点。” “那再吃点,不够叫人拿。”苏由信说:“唉,你看你,自己多大岁数了都记不清楚,可能是在雪山上极少吃熟食的缘故。” 吴净:“” 那行人马就要经过云汀茶楼,我的身子不由向外倾出。 一只手突然搭在我肩上,是苏由信。 我顿了顿,回到厢房中坐下。 我回留离宫,躺塌上。小明子和小梦不停地跑进跑出,时不时来跟我汇报情况。什么漠北异族的使臣进宫了c又说朝中气氛很剑拔弩张,再就是说那些使臣已经去了宫外的驿馆。 一整天两人说个不停,好像怕我无聊似的。 小明子说皇上在景贤殿设宴款待那些使臣,所有的皇子c朝中重臣都参与了。 我先沐浴完再用膳,完了又躺回塌上,小明子和小梦看我和平常一样,终于放下心来,小梦继续去做的女红,小明子给我煮茶。 夜色深些时候,白倾过来了。 小明子倒杯新茶给我,我接过递与白倾,说:“五哥,宴会结束了?” “嗯。”白倾笑笑,“从景贤殿回来,顺路来瞧瞧你再回去。” 我也对白倾笑了笑,白倾和我简略讲了讲今晚宴会的情形。 白倾忽一蹙眉,沉吟半响,说:“今日这漠北来求和的使臣,着实处处透露着古怪。” 我说:“哦?” “今时不同往日,漠北异族各部落之间冲突严重,连年内战,早已是散沙一盘,即便再结联盟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这正是我们的好时机。何况,以我离国和漠北异族多年的仇怨,怎可能还有求和的余地?父皇这些年虽然一直主张休养生息,重农减税,自二十年前与南安边境相邻的温国签下互不侵犯的盟约后,从不主动挑起战争,能避战则避战。那是因为先帝在位时太过于好战,极大的伤了国本,民不聊生。” 我沉默半响,说:“战争伤害的总是无辜的黎民百姓。” 白倾一笑,眼中的笑意却也些奇怪,“十五,战争永远不可能有止戈的那一天。即使父皇接受了议和书,也不表示从此天下太平了。” 我抬起眼睛看他:“什么意思?” “漠北异族分为五大部落,只有对外侵略时,他们才会联合起来。这些使臣以忽可图为首,是代表他们那一个部落的可汗来议和的,根本不能代表五大部落,所以这议和不议和得成,根本没有意义。” 我皱起眉头:“那他们到底来干什么?” 白倾摸摸我脑袋,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小梦进来了,后面跟着个眼生的宫女,手里提着个食盒子。 那眼生的宫女给我和白倾行了行礼。 白倾笑说:“这是我宫里的一个宫女,会做很多点心,你吃吃看,合不合心意,如果喜欢,以后你在宫里,我每天派人送来给你。” 那个白倾宫里的宫女将点心呈上桌面,我拿起一块,还是热的,咬了半个,不由点点头,口感确实不错。 白倾会心一笑:“你喜欢就好,我每天叫人变着花样送来给你。” 我说:“谢谢五哥。” “谢什么。”白倾微叹:“你在宫里的日子总是那么少。” 守门外面的的小明子这时突然高喊一声:“七皇子!” 我不禁看向门帘处。 白相与掀开珠帘信步走进来,看见与我对坐的白倾,淡淡叫了声:“五哥。” “七弟。”白倾也面色淡淡回应了白相与,两个人目光并未相接触。 白倾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白相与一来白倾就要走,我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兄弟二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坐下来交谈的意思,我只好也站起身,送白倾到宫门口。 “回去吧。” “嗯。” 白倾走后,我才转身回留离宫。 白倾负手走在宫道上,两边是高高的朱墙,他似不经意地问了那个很会做点心的宫女一句:“也送去给吴姑娘了么?” 宫女一点头:“送了。”又微笑说:“吴姑娘看起来很喜欢,两只手抓着吃,吃得很香甜呢!” 白倾脸上出现难以言语的柔情。 宫女瞥见主子的神色,忍不住多嘴:“主子,奴婢这辈子都没瞧过这么美的人儿,这吴姑娘怕是仙女下凡的吧。” 白倾一笑:“你每天给小公主做一份,也给吴姑娘做一份送去。” “是。” “还有,”白倾的眸光似暗了暗,声音也蓦然低了下去,但字字清晰地传入那个宫女的耳朵内:“你每天去给公主送点心,都要确认公主都会吃下去。” “是,奴婢谨记。” 主仆二人渐渐走远了。 内室里只剩我和白相与,而我相信小梦和小明子绝不会再进来。 白相与进来没先跟我说几句话,而是看着那碟白倾送来的点心。 于是我问:“要吃吗?好吃的。” 白相与收回目光,他就站立我身侧,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庞,我依恋地把脑袋挨着他的身体,鼻子嗅了嗅,问:“今晚你喝酒了?” “嗯。” “还喝了不少?” “你不喜欢?” “酒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最好不要贪杯。” “嗯,冷冷说的对。”白相与握住我抓着他长发玩的手,捏了捏,然后探起了我的脉象。 片刻,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亲,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我问:“你也会看病?” “略懂。” “哦,那我身体怎么样?有什么毛病不?” “很健康。” “当然,从小我就很少生病。” 白相与轻轻一笑:“对,这就是你习武得到的最大好处。” 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总可以让我忘记别的一切,只觉得幸福。甚至有时候会担忧这种幸福是否可以长久。 我随口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打败你。” 他拉起我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柔柔地说:“你随时可以达成你的愿望。” “哦?” “冷冷,”他叹息着说:“你早该明了,我对你早已没了招架的余地。” 我在想,我是否该主动吻他一次? 然我只是依偎他怀里,与他温存。 内室里静悄悄的。 我安心地合上眼睛,不知过去了多久,快要睡着了。 身体好像慢慢浮起来,又在空中移动着,是白相与把我抱回了寝室。 他把我抱进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床边。 我握住他的手,眼仍闭着,呢喃说:“等我睡着你再走。” “好。”他的声音轻柔地像在施催眠术:“到梦里去吧,不要想太多,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有我。” “嗯” 就在我将要坠入梦里,寝室的门却被人拍响了。 “主子。” 却是羽花的声音。 “主子,人已经来到云锦城了。” 羽花的声音虽然刻意压得很小,但带了点急切的情绪。 “知道了。” 白相与仍坐我床边,我睁开眼睛说:“你有事就回去吧。” 他俯下身,优美的唇亲的是我的眼睛,我不由重新合上眼。 “无妨,我想看你睡觉时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我有何本事与他争 第二天早上起来, 从衣柜找衣服穿,各种颜色, 各种样式,随便抽了件素净的出来。 “小公主,你起来了吗?”小梦在外头敲门问。 我边系衣带边去给她开门。 小梦端着盛了清水的盆子,见我自己在穿衣服,有点委屈:“小公主,你又自己动手了。” 我无所谓地对她笑笑,拿漱口水漱口,再洗把脸。 被我打开的衣柜还敞着, 小梦过去整理被我弄乱的衣柜,边说:“小公主,小梦刚给你做好一套宫服了, 空闲时您拿来试试,有哪里不合身的小梦再改改。” “嗯。” 小梦忽然回头, 看了看我全身, 说:“小公主, 您现在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该穿颜色鲜艳点的衣裳, 这样心情也会好很多的。” 我愣了愣, 问:“难道我平时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小梦眨巴眨巴眼睛:“您就是笑的时候,我们也感觉不到您有多开心。” “是么?” 小梦又说:“但也有好一点的时候。” “什么时候?” 她古灵精怪地一笑:“就是和七皇子在一起的时候啊!” 说完这句, 好像怕我责怪她, 马上端了盆子逃出去。 我正用早膳, 吴净来了。 她还是那么风采动人,无论见了几次,总还能教人移不开眼珠子。 她左右望望我那空空旷旷的大殿,有点奇怪,问:“怎么你这里才两个人呢?别的宫我瞧见好像都是一群一群人的。” 我笑问她:“吃了没有?” “吃了。” 小明子忙给吴净仙女让座。 吴净坐下,打量我们的早膳:玉田红稻粥,牛骨髓茶汤,油酥烧饼c白马蹄c清油饼c焦圈,清真的炸馓子,素什锦,卤鹅肝。 吴净咂咂嘴:“你这里吃的比白相与那里好呀。” 我说:“是吗?”我这留离宫原来还有比得过别的宫的时候,“你们吃的什么?” 吴净边吃,边撇撇嘴说:“我哪知道白相与宫里头做的是些什么玩意儿,清淡的要死,亏他俩吃得下去,干脆去吃花花草草,喝喝露水算了,简直比我在雪山上还不如。”然后说:“明天我来跟你们一起吃吧,让他俩吃去。” “好啊。” 吃完早膳后,拭了手,我拉她去庭子晒太阳。 我问:“苏由信呢?” 吴净马上变得不高兴:“我还没起床呢他就一个人跑出宫了!” 我说:“兴许是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吴净不以为然:“有什么天大的事连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啊?” 我笑笑。 吴净接着说:“对了,白相与昨晚一整晚没回清风宫,你说他二人是不是在一起的?” 我忆起羽花昨夜来时说的一句“人已经来到云锦城”,莫非与这有关? 我说:“昨晚他从我这里走后,我也不太清楚他没有回去。” “哦哦,算了,不管他们。” 吴净忽然叹道:“白相与c白倾,啧啧,这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肯定经常有人认错吧。” 我笑笑,“以前有,现在少一些了。” 吴净笑着摇摇头。 我问:“怎么了?” 吴净:“俩兄弟,可惜了。” 我问:“什么意思?” “貌合神离。”吴净瞧我一眼,“莫非你一点没感觉出来?” 我的心一下子往下沉,说:“即使是亲兄弟,也不可能事事坦诚相见的,但血浓于水,没什么解不开的。” 吴净说:“依我看解不了。” 我突然对她气恼,“你在皇宫时间并不常,怎就会很懂?” 说完我马上知觉,难道我在宫里的时间就很长吗?小时候出宫拜师学武,过了八年才回来,住个十天半月又走,我怎又会比吴净更多的知道他们兄弟是如何相处的。 长大后第一次面对父皇c那一大群兄弟姐妹,真是陌生至极。 我想到那死去的白以莫,现在皇宫中的人都快忘他了吧?即使他曾经是个尊贵的皇子。心情不由烦乱起来。 吴净拍拍我肩膀:“你别生气,我随口说两句,不过让你留意一下,也许你能做些什么,免得将来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我闷声向她道歉:“对不起。” 她捏捏我脸。 吴净在我这留了一上午,中午时临春宫的太监来请我用午膳,我问吴净跟不跟我去,因为我知道白倾准备的饭菜一定不会差。但吴净摆手拒绝,说要回清风宫看看苏由信到底回来没有。 我便和她分别。一个人到临春宫,白倾已备好丰盛的午膳等我。入了座,我和白倾相敬一杯酒,又放下酒杯,开始边吃边聊,白倾不时夹菜与我。 白倾问:“今日早上做了什么?” 我回他:“和我朋友一起。” “吴净?”白倾问。 “嗯。” 白倾又问:“那个大夫呢?” 白倾问的应该是苏由信,我说:“他不在,出宫了。” 白倾问:“他们认识很久了么?” 我说:“我没认识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是么。”白倾的声音忽然低下来。 我筷子去夹一颗青豆,不经意地说:“五哥和相与是双生子,可说是天赐的缘分。” 白倾眼眸低垂,似没什么反应。 我又说:“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缘分。” “咔”的碎裂声。 声音不大,我却不禁噤声,连呼吸也暂时停住了。 白倾手中的酒杯被他捏碎了,碎片仍在他紧握的手掌中,有鲜血从指缝缓缓溢出。 他慢慢抬头望向我,一向温润如玉的人此刻竟有几分凌厉迫人的气势,嘴角扬起,露出微微讽刺的笑意:“这种缘分,他不会求,而我更不会。” “五哥”我不知道开口说话也会那么困难,他白皙的手已鲜血淋漓。 在旁边的侍立的宫女欲靠近白倾,白倾一个冷眼,宫女又默默退出了大殿,大殿只剩我们。 我拿起手边的白丝绢,握住他受伤的那只右手,又轻轻叫他一声:“五哥” 他慢慢张开了手掌,那些扎进血肉里的碎片也扎痛了我的眼睛。 他抽回自己的手,用力一甩,将那些碎片全甩掉,好像不感觉到疼痛,面无表情地随意将伤口包住。我正无所适从他冷酷的态度,白倾一瞬之间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在我眼里他就像重新戴上了一层面具。 伤口似没伤到他,他脸上永远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微笑:“还记得小时候,总让人分不清的七皇子和五皇子吗?” 我说:“嗯,我也认错过。” 白倾认真看着我,一字字说:“现在不会有人认错了,十五,你知道为什么?” 我唯有听他讲下去。 他接着说:“因为小时候是分不清的哥哥和弟弟,让人看着有趣。而长大后,文武兼备c永远都是那么骄傲c得意的七皇子,天下闻名。至于那个五皇子,也许人们还会记得他一点,”他顿了顿,冷冷说:“只是因为他是白相与的兄弟。” 他突然自嘲笑道:“可就算这样,我也比那个白以莫好不是?” “不是的,五哥”我笨拙地说,第一次恼恨自己不会安慰人。 白倾眼中的温柔近乎哀伤,说:“十五,也只有你,从小到大,在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选择聚集向他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先选择了我。” 我说:“那也只有五哥选择了我,如果不是小时候发高烧有你照顾我,十五恐怕已经不在了。” 白倾笑了笑:“可现在连你,也是他的了。” 我双手握住他受伤的手,希望能温暖他的伤口,恳切地说:“你永远是我的哥哥,这跟白相与没有一点关系。” 白倾挣开我的双手,冷冷淡淡说:“你放心,我有何本事与他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我和他,谁重要 从白倾处回来。到了下午, 天气变得阴阴沉沉,风也刮了起来, 带着阵阵凉意。 我在庭子里练剑,小明子和小梦在旁边观看,不时还叫个好。 父皇身边的老太监德子走进留离宫来了,弯身行礼说:“小公主。” 我收剑往旁一递,小明子即刻上前接过去,小梦又捧上手帕,我拿来边擦手边说:“德公公有何事么?” 德公公和声说:“小公主,皇上已在东门外等候小公主, 请小公主现在前去吧。” 小明子忍不住问:“皇上有什么事召小公主?” 德公公笑了笑:“小公主去了便知。” 我说:“有劳德公公。” 我随德公公一路到西门,一辆宽大的马车已停在那里。 我未开口,马车里已有沉缓的声音传出来:“十五上来吧。” 我上马车。 马车驶离皇宫, 去了柳雾原。 不过几场秋风,枯黄的柳叶已落了满地, 在随着阵阵秋风萧瑟起舞。铅灰色的天空飘点细雨, 带着丝丝寒意。 我和父皇往我娘的墓地去, 上了陡坡, 我娘的坟墓便看见了。 我本来是扶着父皇上坡的, 突然我放开父皇的手臂, 朝我娘的墓地飞奔而去。 在娘的墓地旁,有几名士官新挖掘开一个墓坑, 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副棺椁放进去, 又重新掩上泥土。 我奔至娘墓碑前, 身子一软,双膝跪了下来,怔怔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枯萎的柳叶跟着那些陈旧的墓泥重新葬入黑暗冰冷的地里。 一座新坟筑好了,静静伴立娘身侧。 我在那块墓碑前重重跪下。 我柔弱悲哀的娘亲,孤苦无依躺在冰冷黑暗的地低下十八年,终于等到他再次回到她身边。 我忆起小时,娘用红丝线绣在手帕上的c她幽凉的嗓音念过的一首诗: 曾见一颜忘一言,心绪许默君留念。 奈何寒衣青云志,死后思人归柳前。 我的娘亲,她是我见过的世上眼泪最多c最绝望的女人。 那时我还太年幼,不懂一点法子讨她欢颜。 她的眼泪c她无可救药的悲伤,是我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亦是我活下去的信念。 她生前对我说过的话不算多,但每一句我都清清楚楚记着。 我永不原谅伤害了我娘的人。 我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身后一直静默的父皇轻轻把手放我肩膀上,“我们回去吧。”语气是罕见的柔和。 我的两只膝盖已跪得麻痹不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父皇突然拉住我一只手帮我稳住了身体,他看看墓碑,又注视我,片刻,说:“你也是个大人了。” 我小声回:“嗯。” 父皇笑了笑:“他们能看见。” “嗯。” “朕可以放心以后让你去任何朕看不见的地方么?白冷?” 他很少直呼我的名字,我抬头和他对视,他的眼里是罕有的慈爱。我没有回答。 父皇没有再问第二遍,然后他就牵着我的手离开柳雾原。 他在前拉着我的手走,我只沉默地跟在后。 暗惨的夕阳余晖里,年迈的男人拉着风华正茂的少女,缓慢却坚定地行走。 只是他掌心的温度,早已不似当年那样温暖有力。花败了明年再开,柳枝枯黄了明年再长,只有人的生命,一天天衰老,逝去的岁月,再寻不回来。 返回皇宫。 我刚要跨进留离宫的大门,小明子赶忙跑出来,“小公主,你回来了!我正想要不要去找你呢!七皇子来了。” 我说:“来多久了?” 小明子笑说:“没多久,说您出去了,现在在大殿里等着您回来呢。” “嗯。” 我走进大殿,白相与站立在大殿中央背向我,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他没穿宫袍,一身月牙色的锦服,衣服上用青丝绣成秀丽的图案,他的身材高挑秀雅,看上去形容是那么的俊美飘逸,仪态脱俗。 我一直没好意思当成一件事情告诉他:我觉得他在外面时穿的衣服比在宫里时的好看。 白相与向我走来。 我问:“你刚回宫?” 白相与回答:“嗯。” “你从哪个门回来的?” “西门。” “我也是。” 白相与淡淡一笑:“我知道,回来时西宫门的侍卫跟我提起过你出宫的事。” 他更近一步距离,我几乎进了他怀里,他握住我一只胳膊,轻声问:“冷么?” “我们进内室说吧。” 我避开他的怀抱,朝内室走去。 白相与顿了顿,也随我进了内室。 被人挥开的珠帘仍摆动着。我没太过于思来想去,回身直接问:“你和五哥,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白相与面容沉静,凝望着我,忽然一笑,声音平静地问:“在你的心目中,到底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认真地说:“你们对我都很重要。” “都重要?”白相与嘴边还是笑着,只是笑意却是那么凉薄。 显然我的回答他不满意,他一瞬不瞬地盯视我,似乎要我把话重新说一次。 可这是我的真心话,难道他希望我说谎话吗? 我偏开头,蓦然眼前一暗,他已离我咫尺,俯首堵住了我的唇。 此刻我实在无心思与他缠绵,手想推开他的胸膛。下唇突然一疼,我不由睁大眼睛,他也正睁眼瞧我,眸光幽暗得深不可测。 他仍在咬着我的下唇,两人一动不动,瞪视着对方,慢慢竟有种赌气的意味。 最终我先败下阵来,心里叹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白相与很快继续了。 勉强结束这个没有甜蜜的亲吻。他抚摸着我的脸颊,语声沉沉问:“他有我们之间的亲密么?白冷?” “这不一样,白相与。”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语声冷然地在我耳边说:“你是我的女人,应当事事以我为先。他与我双生,我认他做一辈子的兄长。只是白冷,”他缓缓接着说道:“是他非要与我争,你觉得我会拱手相让吗?” 我默然半响,眼睛也望定他,一字字说:“你要我事事以你为先,好,我可以做到。那你呢?你清楚我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吗?” 白相与忽然沉默了。 我注视着这个完美无缺的恋人,心中闪过一丝惶惑。从我们相知c相恋,我从未发现过他有什么缺点,但一个人真的可能没有任何缺点吗?我爱慕他的优雅,爱慕他的修养,和从不倚强凌弱。难道他的这些完美,只是表演给世人看的吗?不,他绝对是不屑的,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有些人身份是个贵族,并不见得就是真真正正的贵族,但他是天生的贵族,亦是精神上的贵族。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从小到大他的人生有多得意,想要什么东西就可以轻易获得什么东西。那我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他是爱我的人,还是把我当成一样东西,只是想占有我这个东西? 我的心头涌上止不住的哀凉,说:“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讲过的话,我本就不是什么公主,你没说错。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就像身不合体的衣服,再华丽尊贵,终究不是自己的,迟早我要脱下还回去让自己彻底解脱出来。我不像你,你高贵正统的身份配得上任何华丽尊贵的衣服。” 我痴痴凝注他:“古往今来多少荒诞不羁的事情,我们相爱也许都算不得什么。以为爱情是生命的全部意义,这才是件最可悲的事情,通常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容易犯这种错误。” 白相与一言不发,静静听我说下去,目光深沉c严峻,如秋夜广阔无垠的天空。 我凄然一笑:“你的身份c你的地位c你的志气,哪一点是你可以舍弃掉呢?而我的世界就比你小太多了。白相与,其实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对不对?你一早就懂了是不是?你图我什么?我除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可能阻碍到你的道路。” “白冷。” 白相与神色渐趋柔和下来,伸出手欲触碰我。我抬手轻轻挥开,坐下来,背对他,声音疲惫地说:“你回去吧,我累了,不送。” 他还在我身后默默停留了片刻,才走了。 在柳雾原受了点风寒,头有些昏眩,没胃口吃饭,贴心的小梦去御膳房给我熬了一碗紫苏粥,我吃完便回房。 小梦服侍我安寝。 我躺下身,小梦给我盖被子。我说:“跟小明说一声,早点回房间睡觉,天冷了不必守夜太晚。” “知道了,小公主。” 小梦正欲放下床帐,一条纤长的白影子猝然窜进屋里,瞬间压在了我身上。 “呀!”小梦吓得叫了一声。 我定睛一看,吴净。 我笑了:“你怎么来了?”又对小梦说:“回去睡吧。” “是。”小梦退出去,关上房门。 吴净格格地笑,歪头打量我,“咦,白冷,你脸色不太好呀,病了么?” 我说:“没事,明天起来就好了。” 吴净手摸进被子里,将我一只手掏出来,细长如春葱的手指开始有模有样地给我诊起脉来。 我笑说:“在苏神医身边久了,你也会看病了?” 吴净哼哼两声,按按我的脉搏,又把我手塞回被子里,自衣袖摸出一粒小小的粉色药丸伸到我嘴边,“吃下去,不苦。” 我边含住边问:“这什么药?” “雪莲花的花蕊制成的药丸子,包治百病。” 我嚼嚼,确实不苦,甘甜甘甜的。 我问:“苏由信回来没有?” “没有,整整一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嗯?”我说:“白相与不是回来了么?你没问问他?他们不是一起的?” 吴净没好气地说:“我想问来着,他说吃完饭再跟我慢慢说,结果吃完了,他的母后又派人来叫他去,他又跟我说他回来了再告诉我,我一个人在清风宫等啊等,也没见白相与回来,这不,我只好来你这了。” 吴净颇委屈地把脸蛋埋进我身前的被子里。 我拍拍她背,“可能苏由信有很重要的事情又不想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吧。” 吴净倏然抬起头,恨恨说:“我看他就是欠收拾了!” 我笑了笑:“那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吧,等他回来见不到你,也让他着急着急。” 吴净展颜一笑:“正有此意。” 她忽又从衣袖子里变出个小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点心。 我不由抬身凑过去瞧:“你这什么好吃的?” 为什么这么眼熟? “点心呗,不过你有点小病,现在就不要吃了。” 她很享受地吃着,突然又补一句:“白相与的哥哥送的,天天送,我补一下食。” 我呆然半响,可她若无其事,一派烂漫无邪的模样,我终究没再多问。 等熄灯睡下,被窝里,我手不小心触到她的长发,十分之柔滑,还有一股子温馨极了的香气。 我赞叹:“你的头发长得真好。” 她也摸了把我的头发,打个哈欠,悠悠地说:“你的摸起来也很舒服呀。” 吴净很快睡去,她离我很近,我俩几乎是枕一个枕头。床头放置着那颗仲谋心赠予我的南海夜明珠,泛着盈白如月的光芒,我注视她的睡颜,这个宛如冰雪筑成的美人,似乎身上也泛着光,幽幽暗香自她体内溢出,让人心静神宁,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也进入了睡眠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驿馆之战 一宿到天明。 我睁开眼, 感到精神充沛,原来跟吴净睡, 还有助眠的功效。 “吴净。” 我推推睡床里面的她。 吴净翻过身背对我,轻轻柔柔地说:“天变冷了,晚些再起床。” 我不由笑问:“圣雪山多冷啊,这些年你一个人怎么过的?” 吴净呢喃不清说:“不一样” 我脑中念头一闪,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低下头附在她耳畔小声说道:“吴净,你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 吴净没反应。 我又说:“我绝不告诉别人, 你连我也信不过么?” 我等片刻,无果。 她好像又去跟周公约会去了。 罢了,连苏由信她都不肯说。 “啪啪啪。”屋外有人敲门。 “小公主, 您起来了吗?” 我说:“你进来吧。” 小梦推门进来,端一盆冒白气的热水。 我对吴净说:“再不起床, 泼你一身水。” 这下她倒又清醒了, 无所谓说道:“泼吧泼吧, 反正不是我的床。” 小梦往床里看看, 笑说:“仙女姑娘也醒了?刚才苏神医来过, 我说你们还没起来呢, 神医就回去了,说过会儿再来看姑娘。” 吴净倏然扭头过来:“他身上穿什么颜色衣服?” 小梦想了想:“好像青色的吧。” 吴净声音闷了下来:“一夜未归, 衣服都没换。” 我说:“起码他一回来就想到要先找你了。” 我刚要掀被下床, 吴净突然一翻身坐起来, 直接从我身上爬过去,小梦赶紧拿衣服给她披上。等小梦把她收拾齐整,我也把自己收拾好了。 我和吴净一起用完早膳,在内室看了半个时辰的闲书,苏由信果然来了。 “白冷。” 苏由信先跟我打个招呼,笑吟吟到吴净那旁,凝望吴净,问:“吴净,昨晚睡得可好?” 吴净眼皮子不抬一下,眼眸只盯着书上的字,冷哼:“为何不好?” 苏由信笑。老实说,苏由信的皮相也属于上乘的好看,又有点书生文气。可若要找一个用容貌来与吴净相配的人,世间恐怕是找不出一个了,但这二人站在一处,彼此间的一言一行,说不出的般配美妙。 天生一对天生一对,说的就是这一对了。 苏由信说:“在下怠慢了姑娘,特来请罪。” 吴净一下子把书飞了过去,苏由信接住。 吴净冷冷一笑:“干什么去了,你也有服软的时候?” 苏由信叹了叹:“有些事我实在不方便现在向你明说,但你大可放心,我总不会去做对不起你的事。” 吴净哼哼:“那要数数看你有几条命。” “是是是。”苏由信应她:“在下数过了,只有一条命,全捏吴姑娘手里呢。” 吴净又哼一声,眼睛却也开始瞧着他了。 我问苏由信:“昨晚白相与又出去了吧?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苏由信眼睛一下子盯住我,笑笑:“是,我回来了他还在宫外呢。白冷,你觉得我出去做什么?” 我说:“莫不是去给人看病?” 苏由信笑得很有些意味深长了:“猜得真准,那你再猜猜,我去给谁看的病?” 我淡淡说:“你不如直接说吧。” “你很快就知道了,不过现在,可不关我什么事了。” “嗯?” 苏由信语气突然变得冷冷淡淡:“我要走了。” 我怔怔,说:“怎么要走了?” 苏由信脸色陡然一阴,冷冷一笑:“不走,难道留在这里吃人家的点心么?哼。” 当即他不再理会我,拉起吴净的手就出去。 我慢慢把书放下,把目光投到桌面上的那碟白倾每日派宫女送来的的点心上,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咬着吃,沉吟良久。 这 白倾他 怎么会这样? 我很快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旁,毕竟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小梦和小明子真是两个可人儿,我需要安静想事时,他俩绝不会来打搅我。 我转动桌上的茶盖,心里也奇怪这漠北议和使臣来得异常,漠北异族向来有宁死不降的狠劲,那种顽强力就像冬天的野草,只要根还在,顶着冷酷的寒风都能破土而出。他们怎么会来议和? 难道真像白倾所说的,常年内战不断,元气大伤,为了避免遭到灭族,才决定来云锦城议和的?可为何这几日听小明子探听来的消息,说朝廷之上的漠北使臣态度桀骜不驯,提出的议和条件也是近乎苛刻,一度引发的朝中气氛剑拔弩张,丝毫不见议和的诚意。 我起身走向置于剑架上的无问剑,慢慢拔出剑刃,手轻轻擦拭剑身。无问剑剑身光亮平滑,刃部磨纹细腻,纹理来去无交错,寒光四射,锋锐无比,我手指只稍触刃部,便划出了一道血口。 晚上我很快上床睡觉,小梦以为我是白天练剑累了所以休息得早,服侍我完后也回了自己房间。她没有那么早睡觉的,快入冬了,她也在抓紧时间缝制我们三人过冬穿的棉衣,一直忙活到深夜,小梦才熄灯歇息。 深秋的夜冷寂寥阔,明月高高悬挂夜空,似不愿听见人间的悲欢离合,免得影响它的阴晴圆缺。 打更声隐隐约约传进我房间,屋子里漆黑一片。床帘突然一抖动,我已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从衣柜最底下一层抽出套夜行衣,换上,又黑布蒙上脸,拿上剑,推窗而出,纵身掠上房顶,往皇宫外西北译馆的方向飞去。 译馆植有很多苍天古木,像极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非常容易掩藏行踪。我藏身茂密的树丛中,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译馆太安静了,安静地诡异。没有灯光c没有人看守c甚至连虫子叫都听不见。 我没有思考太多时间,决定还是先回去。我慢慢伸出手探摸身后的树枝,开始退走。但当我手握住一根树枝,只是很轻微的力气,那根树枝却蓦然发出“叮铃”的一声响,声音绝不算大,可我全部的神经都被提了起来。 “叮铃c叮铃。” “叮铃一”在第三声铃铛响起又未绝时,我跃下地面,脚未沾地,人已快速地闪入了树干后。 “咻咻咻!” 无数枝火箭几乎是在我动身的同时,从树的正面飞射来。眨眼间,这颗古木变成了火树,我躲在树干后,而树干前早已插满火箭。短短瞬间,我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本来死寂的译馆刹那间火光一片。 黑暗固然让人害怕不安,黑暗突然被照亮更考验人的胆魄。 沾着火的树叶子不断在我眼前掉落,我没再控制自己的气息,耳朵里听见树后面无数的喘息声和慢慢向我逼进的脚步。 我身后有多少个人? 说不清的武器在走动中发出的钝响回答了我。 我定定站立树干后,呼吸渐趋平缓。我等待,等待他们无限接近。 他们忽然停了,也似在等待着。 “把头砍下来,提过来我瞧瞧。” 一道阴测测c浑厚的男人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似乎和我有一段距离,但这声命令,他们又开始动了。 而就在他们开始动作时,我闪出树外,爆发全部的内力,挽出漫天的剑雨。就在他们所有人在抵挡那些飞射的剑气时,我没有趁机脱身,反而向人群后那个独自站立的黑影子飞掠去,火光没有照亮那个影子的模样,他高大的身形像一尊坚不可摧的山岩。 飞到半途,一个人突然掠到面前,我一剑刺出,一双肉掌竟硬生生接住了我的剑刃,我手用力一挣,竟抽不出长剑。我左手两指间弹出片薄薄的指刀想划破他的咽喉,那个人的反应非常敏捷,身体陡然往后偏,与我的指刀堪堪擦过。我迅速狠力往他下身踢,他不得不更往后避,剑一松,耳边风声骤急,我回身一把匕首射出,“当!”三根飞刺被击落,我右手不停,连击出三剑,均被那个男人一双铁似的手掌接住。我定睛一看,那个连连与我过招的是个个子高瘦c满脸狰狞刀疤的男人,他灰褐色的眼珠,阴鸷冷酷,盯着我像盯着个死人,整个人阴沉沉的,面色惨白,简直跟只僵尸无异。我猛然注意到他的那双似乎刀剑不侵的手掌是紫黑色的。 “巴令,把她的头拧下来!” 那个依然置身暗处的影子再次不容置喙地喝令。 我急急后退,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一群人如狼似虎地向我狂扑而来。这些人的身手都非等闲之辈,用的武器刁钻古怪,出手毒辣,我很快感到力不从心,内力也耗去了大半。我看向不远处那个我始终没看清楚样子的人一眼,咬咬牙,逼出最后的内力,用道强硬的剑气划出一个狭小的出口,飞冲出去。背后强烈的杀气咄咄逼近,我转身正想反抗,一只宽大的手掌已击在我的腹部,我整个人飞出去,倒地的瞬间我喷出一大口鲜血,腹部剧烈绞痛。 那个叫巴令的男人收掌,缓缓向我走来,其他的人也跟着移来。 大片的阴影遮住火光,我捂着腹部,强撑起上身,不肯相信,我竟命休于此。 “把头扯下来给我看看,身体喂狼。” 黑暗中的男人说。 巴令又举起紫黑色的手掌。 我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无题 “什么人!” 突然有人警戒地大喊。 我睁开眼。 只见夜幕下, 十几个白衣人从天而降。我一眼便看清那些白衣人衣领口醒目的红梅。 暗语阁。 我怔忡之际,一道狂暴的剑气将人群劈成了两半, 一股力量将我的身体提拉。 我跌进一个怀抱里,鼻间闻到冷冽的梅花香气。 我抬头看他。 “白” 我刚想开口,大量鲜血喷涌而出,溅染了白相与一身,就像朵朵凄艳的红梅在他的白衣上绽放。此刻我不再感到痛苦,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化掉了般,一滩一滩鲜血吐出来。 白相与神色冷若冰霜,连在我身上点了七处穴道, 一只手将我牢牢抱在怀中。 很快一群人围剿上来。我没想到白相与内力竟已如此深厚,暴涨的剑气使空气都剧烈浮动起来,一剑击出, 三四个人同时身首异处。那个巴令趁乱出掌,白相与竟然不避不闪, 肩膀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巴令脸色却倏然大变。 但迟了。 白相与已反手擒住他的手腕。 “啊!” 巴令一声凄厉的惨叫, 整只手被白相与活生生的扯断, 掉落地上。他的惨叫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白相与废掉他的手后, 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拧,“咔”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巴令的头扭成了诡异的姿势, 身体软软地倒下。 暗语阁的白衣人围在了白相与身旁, 两边一时对峙。 “嗷呜!” 那只沙狼嚎叫着冲来。 白相与把我抱起,飞身离开,留下暗语阁的白衣人继续缠斗。 我已经意识迷离,头垂靠他的胸口,耳旁风呼呼响动。 我不知道他带我去了那里,没过多久,感觉他抱我进了一间房子,把我放在柔软的被子上。 他刚放下我,我不禁侧过身,血又哗哗地从口中流出,体内似有万条毒虫在啃食我的血肉,痛得无以复加。 “冷冷” 我疼地睁不开眼,额头上沁满冷汗,艰难地呻c吟:“师父,我好疼” 他也上了床,把我身体放平,“撕拉”,撕开我的衣襟。 我的腹部已赫然紫黑一片,好像笼着层黑气,正在慢慢扩散。他微凉的手掌按压在我的腹部上,渐渐地,锥心刺骨的疼痛正逐渐抽离。 我勉强睁开眼睛,白相与按压在我腹部上c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正一点一点变得乌黑。 我想阻止他,可我此刻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等他收手,立刻朝床外吐了口血,我对他伸伸手,终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屋子里蒙蒙亮,我浑身无力极了,但已不再疼痛。我抬头瞧,白相与盘腿坐床的另一端,我看向他的手,已经回复正常。 “白相与” 他没反应。 “白相与” 他仍没回应。 “相与” 叫了第三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黑沉沉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问:“你怎么样了?” 他冷冷地说:“你真以为你天下第一了?” 我垂下眼,低声说:“这次是我大意了。” 白相与下床,我拉住他手。 白相与顿了顿,忽然轻叹一声:“白冷,我真想打你一顿。” 我小小声说:“你打吧,轻点。” 白相与脸色稍霁,把我手塞回被子里,抚抚我脸庞,说:“白冷,你师父教你武功,绝不会是仅仅让你去报仇。如果你学武功只是报仇,你师父根本不会教你武功。” 我不语。 他静静凝望我片刻,还是有点动怒的样子,但声音终温柔下来:“再睡会儿吧。” 我听他的话又睡去,这一觉醒来黄昏了,身边的人却是个羽花。 她手端个碗,见我醒了,冲门外喊:“阁主!小公主醒了!” 很快有个人进来屋子。 居然是仲谋心。 我想我没睡醒,但为什么会梦见他? 我力气回来了些,想撑起上身,仲谋心拿过羽花手里的碗,羽花立刻来扶我。 我挨在羽花身上,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仲谋心笑笑,他似乎很喜欢笑,“因为你在这里。” 羽花马上咳了咳嗓子。 仲谋心抱着手,目光移向羽花:“怎么,小花花,你阁主我说说都不成了?人都是他的了,唉,实在太没义气,连自己妹妹宁愿自己来都不肯让给我。” 羽花说:“阁主,小公主该喝药了。” 仲谋心把药碗递我面前,“来,白冷,药温刚好。”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这药也忒苦了点。 仲谋心笑了笑:“良药苦口利于病,喝吧。” 我一气把药喝完,仲谋心接走碗放桌子上。我擦擦嘴,问他:“这里是哪里?” “摘星楼。” “我这伤要何时才能好?” “不好说,那该死的苏由信,用到他时又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我说:“苏由信和吴净离开云锦城了?” “嗯。” 我盯着仲谋心,像重新认识这个人,问:“你是暗语阁阁主?” “是啊,白相与没跟你提起过?”他语气显得并不太在乎这回事。 “什么?” 羽花接口说:“小公主,暗语阁有三位阁主。” “三位?” 羽花解释说:“大阁主是七皇子,二阁主是仲少爷,三阁主是林教主。”说完她又补充一句:“饮月教的林越林教主。” 仲谋心笑问:“你知道林越了吗?” 我点点头,“真让人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暗语阁有三位阁主。” 仲谋心不以为然地笑笑:“当时建立不过图个好玩,谁知。”他话一转,长长叹口气说:“我这二阁主当的,不过是个冤大头罢了。” “哦?这怎么说?” 仲谋心表情十分无奈:“做杀手任务的银子哪来?那两个人一看见我,就好比看见个钱庄,只会伸手向我拿钱。我这二阁主只剩个二了,真不知图什么。他俩才是好兄弟呢,老合谋起来怎么坑我。有时候我简直不想看见这两个人。” 羽花噗嗤笑出声。 我也不禁笑了:“怪不得暗语阁那么久了还没被人给灭掉。” 仲谋心笑而不语。 我在摘星楼养了四天伤,回去皇宫。 小明子看见我大吃一惊:“小公主!这几天你去哪里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我说:“我没事,小梦呢?” 小明子说:“小梦去掌事房拿茶叶去了。” 我问:“这几天宫里有什么事没有?” “宫里倒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小明子变得犹犹豫豫,瞧了我好几眼。 “说吧。”我说。 “喔。”小明子说道:“今天上完早朝,就听见有消息说漠北来的使臣过几天要走了。” “是么。”我神色淡淡,“有听到多少天后走吗?” 小明子挠挠头:“好像是五天后吧。” “嗯。” “瞧我这记性!”小明子忽然一拍脑门:“小公主,苏神医走了,他走时给您留下了一瓶药,说专治各种内伤用的。”说完把个黄色小药瓶从怀里掏出来,递与我。 我接过,问:“他走时有说了什么吗?” 小明子说:“这倒是没有,哦,仙女说了还会来看望你的。” 我点点头,打开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那药丸淡淡桃花色,我扔进嘴里正想咽下去,不成想这药丸竟有点甜滋滋的。 小梦拿茶叶回来了,欢喜跑进门:“小公主!你回来了!小梦还以为你没说一声又走了呢!”她很快发现我脸色有些苍白,惊问:“小公主,你生病了?” “没事。”我回答她,细细咀嚼那药丸的滋味。这几天在摘星楼吃的那些汤药实在太苦涩,导致我现在吃苏由信给的药丸感觉跟吃蜜饯似的。吃完药丸,我问小梦:“有蜜饯么?” “有啊。” “拿点来。” “小公主你想吃?” “嗯。” “好,那我们先进去吧。” 我们一齐进了大殿。 晚上御膳房送来晚膳。不知为何,御膳房送来的饭菜越来越丰盛,每每我和小梦c小明子尽力吃了,总无奈要剩下大半来。今夜也是色香味俱全的二十几个菜,汤是羊肉汤。我除吃药和吃了些蜜饯,今天几乎没有吃饭,没有胃口,用羊肉汤泡了碗碧莹莹的梗米饭,草草吃了两口,便搁下筷子,小明子和小梦看我搁筷子,也要放下筷子。 我说:“你们多吃点,这里没外人。” 我到塌上坐。 一桌子菜,小明子偏偏喜欢抢小梦碗里的,气得小梦又骂了他几句。看着他们边拌嘴边吃,我心里生出温馨之意。 人吃饱了饭总会想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会儿,我让他们吃完饭先不用收拾碗筷,三人说会儿话。 白相与来了,他走进来时没发出一点脚步声,像凭空从内室里冒出来。 “白冷。”白相与说。 忽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小明子和小梦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忙忙地行礼。 “七皇子。” 白相与并不在意,至我面前,目光投向茶几上的点心。哦,这些点心是白倾每日命人送来的。白相与表情还是一惯的云淡风轻,教人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梦和小明子早偷偷出去了。 我说:“要吃吗?真的很好吃。” 白相与收回目光,神色静淡,说:“吴净和苏由信离开云锦城了。” “嗯,我知道了。”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那晚上的不愉快。 “回你的寝室吧。”白相与说。 我的寝室里,床上,白相与给我运功调息疗伤。两柱香时间过去,白相与才缓缓收回掌。我仍闭着眼睛,沉心静气,收化他输入我体内充沛丰盈的真气。 感觉白相与下了床,又坐在床边上,静静地守候着我。 我慢慢睁开眼,正想谢他为我耗费了内力,他先开口了:“夜已深,我先回去了,有事传人来清风宫。” 我说:“嗯。” 我下床。 门打开,我正欲送他出留离宫,白相与忽然回身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我的双手被他紧紧束压在身体两侧,直直地靠他胸膛上。我等了等,然而他却良久沉默不语。 他今夜不太想讲话,似乎心事重重。 我试着叫他:“相与?” 他抚了抚我脑袋。 我顿时安静依偎他怀里。 片刻,头顶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别出去了冷冷,别着了风。” 我轻轻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放开我,俯首亲亲我脸颊,“冷冷听话,上床睡觉。” 他的温度仍在我身上,但他已头也不回地出了留离宫。 我手扶着门,心里一阵伤感:他有心事却不愿和我讲。 突然想到那个饮月教的林越,白相与有事情的话会跟他说一说吗? 那为什么能和朋友说,却不能和我说呢? 小明子躲在小梦房间里,两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明子先忍不住了:“你说七皇子走了没有啊?” 小梦说:“应该走了吧,现在夜已经很晚了。”又支吾其词:“也不知道公主和七皇子在寝室里做什么。”她的面颊突然一红。 小明子却不为所动,兀自看着黑夜出神。 小梦就要掐他胳膊。 小明子忽然悠悠说道:“小梦啊小梦,也许咱们也要开始时来运转啦。” 小梦没好气说:“还没睡觉呢你就开始做什么美梦。” 小明子神秘兮兮地一笑:“哎,你呀,真笨。” 小梦疑惑地看着莫名变得神秘叨叨的小明子,一时倒忘记了发脾气。 小明子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很低:“小梦,这后宫很快要变天了。” “你在瞎说什么!不要命了,这岂是我们能讲的话?”小梦脸色一变,喝斥道。 小明子轻轻一笑:“这里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么?你呀,胆子忒小了,就打我骂我时够狠心。” “你” “皇上龙体一直欠安,连苏神医都没法子治走了。至于那个徐皇后嘛,呵,的亏她是个病秧子,否则舒贵妃娘娘能容她活那么长时间?等皇上一驾崩,皇后就是不病死估计也很快随皇上而去。到时候这朝政c后宫可就落入舒贵妃娘娘和她父亲舒大人手中了。你还天天只知道做衣服,难道从未想过将来?以前咱们是想不着,只能听天由命,可风水轮流转,咱俩也该好好打算打算了。” 没有点烛火,漆黑一片的屋子中小梦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紧张:“你说的,可能么?” 小明子叹口气,说:“咱俩也在这后宫这么多年,难道见过的还少么?” 小梦睁大眼睛瞪着他,尽管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楚小明子的脸,屋里没有灯光,但她的眼睛里,却慢慢发出了亮光。 小明子看着她眼睛里蠢蠢欲动的光芒,心一颤,忍不住问:“你c你该不会还忘不了环环的死吧?” “哼。” 那张原本一向甜美可爱的俏脸,忽然多了一抹阴森的冷笑。小梦的眼睛似乎越来越亮。但小明子看得真切,她的眼睛里,分明是蓄满了悲伤的泪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送药 连续三天, 除去吃睡,我都在房间里运功休养。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或有别的宫请我一去,一概让小明子替我婉拒了。 秋已深得近冬。 从白天凝神静气练功到夜里,隐隐约约地,我好像又听见了东边房子传来咳嗽声。每到冬天,娘的宿疾就犯得最厉害,能一直咳到明年春。 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否是个冷血的人。 因为我始终认为娘早早逝去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很大遗憾的事,我遗憾的是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见过她为了任何一件事情感到开心过。 有没有她陪伴,我都已长大成人了, 而她不必亲眼看着我长大的。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小时候偶尔被她抱入怀里,我感受到的不是她的温暖, 而是无可救药c无尽的悲伤绝望。 我未出生前她就已经死了,该走的人, 还是早点入土为安吧。 我动身下床, 出房间。 “小公主, 你出来啦。” 小明子正在大殿屋檐前两根柱子下挂宫灯, 朝大殿里叫:“小梦!小公主出来了。” 我进内室, 坐椅子上。小梦很快端着个盘子进来, 把盘子里的东西放下,是一碗江米粥, 配了碟青笋紫菜, 这就是我今晚上的晚餐, 因为在运功疗伤的关系,所以这几天我都吃得很清淡。 “小公主,快趁热吃吧。” 现在早过了吃晚饭的时辰,小梦他们已经吃过了。 小梦坐一边继续做女红,我眼瞥见她刺绣快要完功,她绣的花鸟栩栩如生,我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有她这般手艺。 小明子在院子里弄准备过冬用的炭盆,拍拍手进来对小梦说:“喂,我的冬裤快做好没有啊?” “没有。”小梦头也不抬。 小明子气道:“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你想冻死我啊?” “啪。”小梦把剪刀重重汪桌子上一拍,狠狠瞪他,小明子立马怂了。 小梦从脚下的衣篮子里抽出件衣物掷过去。 小明子伸手接住,摸了摸,裤子已经加了厚厚的棉絮,立刻喜笑颜开:“就知道你心疼我。” “呸!鬼才心疼你!” 小明子自觉地给小梦倒了杯茶。 我也很快吃完了我的晚饭。 闷在屋子里三天,突然想出去走走,我对收拾碗筷的小梦说:“我去清风宫一趟,有事来叫我。” “哦,好。”小梦看了看我身上,说:“小公主,再多穿件衣服吧,天冷了。”她跑去我寝室,拿了件披风来给我系上。 小明子提上点好火的防风灯。 “小公主我们走吧。” 宽阔笔直的宫道上,小明子在前给我掌灯。过往宫人看见我,行一行礼又匆匆走过。走到拐角处,一个太监忽然冲出来,小明子避开不及,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小明子磕到了下巴,忍不住骂:“没长眼睛吗你!” 那个太监浑身一哆嗦,跪地俯首:“奴才给小公主请安,请小公主恕罪。” “起来吧。” 那太监站起来,我看着有点眼熟,便问:“你哪个宫的?” 太监垂着头还没有回答,小明子说了:“小公主,是坤湘宫的人。 原来是徐皇后的人。 我问:“你那么急忙,有什么事吗?” 太监回说:“皇后娘娘病了,奴才正要去太医院请太医。” 徐皇后病了?我问:“严重吗?” 太监说:“多谢小公主关心,须得太医看过才知。” 我说:“那你快去吧。” “是。”太监走了。 我们继续走路,小明子笑问:“小公主,你不常在宫里的,怎么好像认得这个太监?” “这个太监是那天站在徐皇后轿子旁边的。”我负着手,说:“但凡我见过一次,只要时间没太久,都会有点印象。” 小明子立马拍我马屁:“小公主记性真好,我在宫里那么长时间了,还没把每个宫里的人都记全呢。” 我问:“徐皇后经常生病吗?” “是啊。”小明子不以为意地说:“这个皇后,跟病有缘似的,一年到头,不要算她病过几回,要算她几天不用吃药。” 我喃喃自语:“可惜苏由信在宫里时,没让他去瞧瞧。” 小明子笑:“小公主你真是有一副好心肠。” 我想了想,问他:“我们留离宫里是不是存有什么补品?我记得好像每年各宫都有一定份例。” 小明子变得警惕:“小公主你问这干嘛?” “快说。” 小明子只得说:“是有一点,但也不多。” 我说:“有多少,明天你全送去坤湘宫。” 小明子瞪大眼睛:“全送了?” “我用不到。” 小明子苦了脸:“那也不能白白送人啊,小公主,有些补品很珍贵的” 我说:“再珍贵也是给人用,你们也不用补什么,白放着浪费。” 小明子嘟囔:“哪里会浪费嘛” 我瞧他,微微一笑,拍拍他肩膀:“你这年纪,身板结实的哪里还用得着进补?小明,听你公主我一句,是药三分毒,莫贪,偶尔吃点就行。” “是”小明子仍不情不愿,噘嘴说:“回去我让小梦找找,明天送去坤湘宫。”又不甘心地说:“小公主,那个皇后娘娘傲得很,您一片好心,别被白白浪费掉了。” 我没再回答他。 到清风宫门前,我说:“你先回去吧,我回去的时候自己回去。” “啊,为什么?”小明子跟我说着话,眼睛却早瞄到清风宫里头,里面的莺声燕语早把他魂勾进去了,他嘴里说:“没关系啊小公主,我可以等的,多晚都成。” 我叹叹气:“小明,快回去吧,别让小梦一个人在家。” “是”小明子垂头丧气地提灯回去了。 羽花笑着请我进去,说:“小公主,七皇子在书房里呢,请随奴婢来。” “嗯。” 羽花在书房外轻轻敲门:“主子,小公主来了。” 话一完,两扇门自动打开了。 羽花很自觉地退下了。 我走进去,白相与正在案前写些什么,他抬头对我轻轻一笑,说:“写完这封信,我正要去留离宫。” 我说:“你写吧。” “正好写完了。”白相与搁下笔。 我没想问他给谁写信,他倒告诉我了:“我给我师父写了封信。” “哦。”我说:“顺便也给我捎封信去给我师父吧。” 师父不和我在一起,就是跟他师父在一起的。 白相与微笑问:“用我代劳么?” 我说:“好啊,你的字比我好看。” 白相与拿出张纸。 我说:“师父见字如面,身体保重,徒弟办完事即回宝鸣山。” 我说完。白相与手中沾了墨汁的毛笔迟迟不落纸。 我说:“就这三句话,没了。” 白相与这才动笔。 写完信,白相与起身握住我的手出书房。他带我去了另一间房。进去了我才发现他带我来了他的寝室。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寝室。他的寝室一如他的人,每一件摆设都非常符合他优雅精贵的格调。 门在身后关闭。 我站在屋中,正对着他的床。 “到我床上去。”白相与在我身后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明年春见 我身体一僵, 不动。 他却在身后把我抱起,向床上走去。 我还愣着神, 等反应过来想推拒时他已把我放在床上,那张床宽大柔软极了。 我直起身子连忙拦住他想脱我鞋子的举动:“白相与不用了不用了,我身体好很多了,不,是完全好了,你不必再为我运功疗伤了。” “冷冷,忽可图已经逃走了,昨晚子时, 驿馆已经被火烧没了。”白相与冷不防说到。 我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白相与早按住我。 我瞪他:“昨晚走了,你现在告诉我?” 白相与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也许过两天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他又说:“我已派人一路跟踪, 你不用急,明天也不迟, 今晚陪陪我。” 我推他手就要下床。 “冷冷。” “说。” “我也要走了。” 我停住, 回头看他:“走?你走去哪里?” “漠北古城。” “做什么?” “打仗。”白相与像在说一件平常事, “明天就启程, 我们明年春见。” 我呆呆看着他:“怎么突然要去打仗?这是父皇的命令么?” “不是突然, 这个计划已准备多年了, 现在时机已到。”白相与笑笑:“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我默然, 不自觉的抓住他手。 白相与柔声说:“我知道忽可图的事你一定要亲手解决的。” “没错。” “我没办法与你同去了。” 我说:“没关系。” “但我怎放心你一个人去?” “嗯?” “所以我叫了林越来云锦城, 他跟你去。” 我彻底怔住:“林越?他现在在云锦城里?” “对, 他之前受了内伤,苏由信已经治好。冷冷,他会帮你。” 我默然良久,方才沉声说:“白相与,你不是不知道,他父亲他和我” 白相与笑了笑:“你不必顾虑太多。这次是我分身乏术所以叫了他来,冷冷,他是帮我,不是帮你。” “可是” “冷冷,我虽然能保证我能平安回来,可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地走吗?林越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只信任他。他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离开。” 我终于叹口气:“好。” 他忽然俯下身,捉起我一只脚腕,又要开始脱我鞋子。 我一惊,忙要把脚缩回来:“你干嘛!” 白相与脸上露出点奇特的笑意:“难道你就让我这么走了?” 我顿住。 他终于把我两只鞋子脱了下来。 我双脚缩进床里,抱着膝盖,沉默。他也沉默地坐床边,就那么一直注视我。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伸手就碰到,我好希望他千万不要动。 “冷冷,今晚便留我宫中陪我一宿好不好?” 他的声音今夜听来温柔得有些可怕。 我不作声,下巴搁膝盖上,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瞧,反正不看他。 而他放在被褥上的右手还是动了,他握住我的脚踝,轻轻揉摸。起先我还可以忍耐,可片刻之后他温凉的手指撩开我裙子的下摆,使我的小腿裸c露烛光下,他的手又要摸上去,我连忙盘起腿,吃吃地说:“你c你别乱来啊,我师父交代过的。” 白相与真收回了手,笑问:“你师父交代过你什么?” 我面颊一热,强声说:“你肯定明白是什么!” “你什么都听从你师父的?冷冷,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该有第三个人插足。” 我闭上嘴不回答,心情十分纠结慌乱。 两个人又微妙地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冷冷,你不怕我走火入魔吗?” 我不禁抬眼看他,说:“你好端端地为什么会走火入魔?” 白相与微微一笑:“冷冷,你觉得人在修习内功时最忌讳的是什么?” 我说:“分神。”这是习武之人都清楚的事情。修习内功时若三心两意,导致经脉逆转,轻则功力减退,重则暴毙身亡,马虎不得。 “嗯。修炼内功时应该专心致志c心无旁骛。但如今我一闭上眼睛,脑中便总浮现你的音容笑貌,我如何能够静得下心呢?” “这c这个能怪我?” 白相与嘴边的笑意更深,眼神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暧昧,他缓缓说:“对男人来言,有些欲念一旦生成就无法消解。冷冷,我一天不能得偿所愿,便一天不能静得下心。” 我:“” 真的假的?他是不是在欺骗我?为什么我没有这种问题? 我闭上眼睛躲避他流露出缠绵爱意的目光,却听见他一声叹息,然后拥我入怀中。 “傻孩子。”他说,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想回去了。这句话我却开不了口,他若是不肯放我回去我该怎么拒绝他?他就要去打仗了,我们就要分开了。 “冷冷。” 他的声音变成了对我的折磨,我只恨不能闭上耳朵。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低低声会:“又不是第一次见你,看什么呀。” “白冷,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他附在我我耳边问。 我紧闭嘴巴。 “有没有?”他又问。 我感觉到我脑袋动了动,我不知道自己是摇头还是点头了。 “那我爱你,白冷。” 默然半响,我睁开眼睛和他对视,认命地说:“我也是,我会等你回来的。” 这三个字对每个女人来说是不是都是百试百灵的符咒? “冷冷” 这世上只有他叫我名字叫得那么婉转动听。 白相与俊美无双的面容已与我毫无距离,他闭上眼睛含住我的双唇。吻着吻着,两个人慢慢倒进了床里面。 我紧闭双眼,睫毛不停颤抖,感觉他将我的披风c宫服一件件轻巧地解下,最后只剩件单薄的里衣。深秋的冷气透过薄薄的里衣侵入我的肌肤里,白相与的手在我身上游走,然后源源不断的真气如温泉般流入我的身体,温养我的四肢百骸,我感到春天似的温暖。 我睁开眼,白相与的衣服依然完完整整地穿在他身上,“你” 一铺羽丝被突然盖在了我和他身上,他抱着我躺在他胸膛上,语音沉沉:“只要我知道冷冷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这就足够了。” “白相与” “白冷。”白相与一只手忽向床外一挥,寝室里三个不同方向放置的三盏烛灯骤然一齐熄灭,他的声音变得慎重:“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并没有视若无睹,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明白,到底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眼睛一湿,立即紧紧抱住他的腰,说:“嗯,好。” 白相与却忽然发出奇怪的叹息:“冷冷,你别抱我抱得那么紧。” 我忙撒手。 我和白相与相拥同眠一宿。 他的怀抱足够温暖,但我怎睡得安稳?天亮以后他就离开我了。我本想整夜不睡感受他的温度,可是不知何时沉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白相与已不在我身畔。 桌子上有张纸,我掀被下床,抓过那张纸,上面的墨迹似乎未干透,写了四句诗:离别令人老,只愿伊人笑。春花不迟春,归期一定归。 我捧着那张纸发呆,怎么我会睡得那么沉,他走了都不知道? 我边穿衣服边叫:“羽花!” 羽花很快在门外应声:“小公主,你醒了?” 我拿起披风去开门:“白相与呢?” 羽花笑说:“小公主,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我抬起头瞪视了她一眼。 羽花顿了顿,轻声说:“小公主,主子应该已经出云锦城了。主子吩咐奴婢要” 我冲了出去。 “哎!小公主!”羽花在身后叫。 我冲出清风宫。 我不顾忌那些宫女太监的目光,我不在乎我彻夜留宿清风宫会带来怎样的流言蜚语,我为什么要在乎?我为什么要顾忌?你知道活给别人看有多累吗?何况我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我驾马奔到城门,上了城楼,一个守城将领跟随身后。 城门刚打开,城外白蒙蒙的一片雾气。 我问:“谁出城了?” “回公主,七皇子带着军队出城了。” “多久了?” “不久。”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待。” “是。” 我一个人木立城楼上,看着远方,忽然悲从中来。娘当年是否也站在城楼上,一次次地看着萧冷远去? 她没有等到他回来娶她,我能不能等到我的白相与? 明年春见,望君守约。 我在城楼上站立良久,直到天边金光闪现,晨雾即将散去。 我下城楼,回宫。 留离宫的门没开,我没喊人,直接翻墙进去。 我回自己房间,呆呆坐椅子上,心里头空落落的,不由伏在桌面上。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我抬眼看看窗外的天气,现在距离中午都还尚早。昨晚夜间白相与告诉我,去找林越时,要到下午再去,我必须得承认,我需要人帮助,所以我得听白相与的话。 我合上眼睛,默默消解掉难过的情绪,模模糊糊地伏桌又睡了一觉。等我起来,终于太阳偏西了。 脱掉曳地累赘的宫服,换上身轻便的青衣,很快收拾了个包袱,我提剑出来。 小明子和小梦很吃了一惊:“小公主,你又要走了?” 我说:“去办点事,办好就回来,你们乖乖待留离宫内。” “哦。”两个人巴巴看着我,充满渴望地问:“小公主,你真的不是明年才回宫?” 难道我不在的日子里这俩家伙一直在盼望着我回来? 我笑了一笑:“今年冬天我都在宫里面。” 我的话使他们眼睛亮了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八廓街的林越 我出皇宫往南走, 去了八廓街。 白相与说,林越在八廓街等我。 八廓街有云锦城最多的布庄, 街道),有一颗长了两百多年的古木。做布匹买卖的商人们认为这颗参天古木早已具有了灵性,纷纷在树枝上系一条娇贵的丝绸,祈求生意兴隆c广开客源。 如今丝绸早已挂满树枝头,颜色有艳有素,有新有旧,似流云般迎风招展。我站在这颗据说是离国开国就已存在的大树下等待,白相与说, 我在这里等,林越就会看见我。 可是他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他? 静水仰头舔咬树枝上的丝绸,我拍拍它马头:“静水, 不要乱吃东西。” 静水作罢,偏头靠我肩膀上。 我手抚摸静水的马背, 视线随意瞧瞧。 不远处有个客栈, 很矮小, 像是夹在两边高大气派的布庄里, 一点阳光都透不进去, 客栈门窗紧闭, 明明现在是个大白天,它却像躲在黑暗里, 就算是给人住的, 也未免有点奇怪了。 我刚想转开眼睛, 客栈门忽然从里面被缓缓推开。 然后林越像从黑暗里走出来,带出寂寥的阴影,他刚走出几步路,吹了声口哨,一匹枣红色的健马从客栈背后跃出,四蹄矫健跟在林越身后。 林越脚步轻缓,像不舍得花费一点力气,等他置身于深秋的艳阳下,正是个冷俊苍白c神情倦怠的落拓青年。 他直直朝我走过来,至我面前,我忽然发现他也长得好高,我需要像看着白相与时一样,抬起眼睛来才能跟他对视。而他没看我也没看别的地方,漆黑的长发随意散落。 就好像 他手指抓抓长发,终于抬眼注视我,语气不冷不淡地跟我讲了第一句话:“我刚起床,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再出城。” 我怔了怔,说:“哦。” 林越已走在我前面,我牵马随后。 转过两条街,进了一家生意颇兴旺的面馆,捡张干净桌子相对坐下。 小二很快殷勤地来招呼我们,擦着桌子问:“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林越抱着手,看看我。 我说:“我不饿,不用点我的。” 这没什么好客套的,只是我最近胃口欠佳,而且现在也过了吃饭的时辰。 “恩。”林越没多说什么,对小二说:“两碗牛肉面。” 我忙说:“我吃不下,不要浪费。” 林越又瞧我一眼,淡淡说:“我自己吃。” 我想我脸红了,而小二也感受到了我的尴尬,“嘿嘿”傻笑着。 林越说:“还站着做什么?去,把面端上来。” “是是是,客官您稍等片刻。” 两碗牛肉汤面很快端到。 “两位客官_”小二生生噎住要脱口的话,把两碗面端林越面前:“客官您请慢用。” “嗯。” 小二马上溜了。 林越动筷。 我们是坐在窗口旁,面馆的窗子做得很大,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而街上来往不停的行人也能看见面馆里的食客。 我偏头看着大街上的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心境慢慢平静下来。我不是个从小活在热闹人群里的人,小时候大部分时间被限制在留离宫里,出宫后又跟着师父在深山老林修习,只偶尔在江湖上走动走动。当忽然置身鼎盛的人烟里,你也成了热闹里的一分子,看着男男女女,不论贫穷还是富裕,每一个都努力地生存着,你能感受到那种真真切切的俗世欢喜,难免被触动c被感染。 活着,活着,人该怎样一直活下去?芸芸众生,生老病死,你有不幸的往事,也许这世界上比你更不幸的大有人在,而他们还活着,为何只你活不下去? 毫无疑问云锦城是我人生开始的地方,无论我今后去了哪里,这座城市对我的影响都是不可磨灭的。这条街是云锦城的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我都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看过,我想,今年冬天我不走了,等办完事回来,我要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我收回目光,无意间掠过林越的脸,却不自觉地停留了一下,心里又生起了另一番感想。 林越模样生得出奇的俊,笔墨不能述,眉宇间尽显张扬的英气。尤其是他那头长发,这是我所见过的人里长得最漂亮的头发,黑漆漆的,似被浓墨泼染成。 林曾得长成什么样子,才能造出林越这个儿子? 他一只手搁桌子上,无悲无喜地吃着自己眼前的食物,好像世界上只有他和那两碗面。 我低下头等他吃完。 “哗_” 一碗原封不动的汤面忽然映入我眼帘,食物的清香扑入鼻子中。 嗯? 我抬头看他。 “吃不下也吃点,我们出城后不会停下来休息。” 我说:“那你够吃吗?” 听我这样问他,林越停下筷子,抬眼看我,神色似变得有些不解,问:“不够我不会再要一碗?” 我一顿,呐呐说:“是c是。” “怎么,”林越嘴角慢慢露出点笑意:“公主您锦衣玉食,在下这教主当的,多一碗面也点不了了?” 我不说话了,我后悔刚才说了话,抓对筷子和他一起吃起来。 面条鲜香不油腻,勾起了我的一点食欲。 吃了半碗放下筷子,林越也已吃完自己的,他没有再叫一碗,而是叫来小二结账。 小二利索地把碎银子找来,林越收进怀里,站起身,“走。” 我一时没动,有点发愣,身为当今最大邪教的教主,他应该老老实实吃面,再老老实实结账吗?是有这个道理? 林越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淡淡说:“不过两碗面,难道我还要搞得满大街的人知道我吃白食不成?” 我拿起自己的剑,默默起身,和他出面馆。 我和林越站在面馆门口。 面馆斜对面有一个摊子在卖胭脂水粉c珠花首饰,不知何时,已有六七个妙龄少女拥挤在摊子前,莺声燕语不停,可少女们的心思并没放在那些胭脂水粉上,她们均手摇一把小巧的圆扇子,半遮秀容,大庭广众之下掩耳盗铃般,指着面馆门口,掩唇格格娇笑,笑靥如花,秀发上的金步摇晶莹辉耀,随着她们的笑音亦步亦摇。 少女们铃铛似的笑声吸引了别的少年流连忘返,却好像没吸引到她们想吸引的人,可她们仍不肯就此离去。 生活处处有风景。林越俨然也成了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他好像全然不觉。 林越忽然喊了一声:“阿红。” 阿红?他在叫谁?谁是阿红? 然后阿红出现了。 那匹傲骨嶙峋c神骏的火红健马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静水像个小跟班,怏怏不乐跟在后面。 我不禁问:“阿红是它小名吧?” 林越说:“嗯。” 我又问:“那它有大名不?” “有。”林越懒洋洋地回答:“大名叫大红。” 我:“” 我哪知道,白相与以前也给林越的马起过一个名字,叫落火,可林越偏偏喜欢“阿红阿红”的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我替你们选 林越说出了城不会停下来休息, 我们就真的从昨天快傍晚时一直赶了一夜的路。途中不时收到信鸽指引方向,我意外的是, 忽可图没有回漠北,而是往东南走,快马加鞭一路飞驰,越来越地偏人稀。 清晨我们在一个小市集下马,去吃早餐。 煮着馄饨c蒸着包子c炸油条的摊子在冒着滚滚白气,萧萧的秋风一吹便轰然散去。一个有了岁数的妇人招呼我们去她的摊位。 我们要了两碗馄饨c两个烧饼c三个素菜包子还有四个水煮蛋和豆浆。 正吃着,天空一只灰鸽子扑棱扑棱地飞来,停在林越肩膀上。 林越取下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笺, 打开。然后脑袋一歪,漆黑的长发垂落胸膛前,俊眉拧了拧。 我头过去一点想看那张纸条上写了啥, 林越把纸条给了我。我看了看,也不禁眉头一皱。 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已到灪县。 嗯, 灪。 笔画多得像个黑点。 这是个什么字?怎么读? 我不由看向林越, 他也在看着我。 我c林越:“” 怪不得白相与要我们没事多读书。 林越先开口了:“等一下就知道。” 我答:“嗯, 等一下可以问问人。” 林越不置可否。 快吃完早餐了, 又有一只鸽子飞来。这次这只鸽子飞来, 告诉了我们那个字是个什么字, 怎么读。 真是懂上属的好下属啊。 重新上马,我见林越的脸色总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问:“我听白相与说过一点你的事, 你身体没事吗?” “无妨。” 我不禁跟他客套几句:“这次劳烦你了, 多谢。” 林越也颇有礼貌地回应我的话:“白姑娘无需客气,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照顾好你。” 我:“”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我什么时候需要人照顾了? 林越说:“我们晚上休息。” 我说:“好,我没问题。” “驾!” 林越的俊马先跃出市集,我紧随其后。 我没问题,可快中午时静水出问题了,它赖坐在路旁不肯起来,一脸委屈地啃着路边野草。 阿红屁股对着静水,也站在路另一旁悠然自得地吃草。 我倒颇理解静水的心情,一路上静水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要去争当一匹千里马了,可无奈林越的那只阿红欺马太甚。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我的静水白色的马毛都快被尘土染成黄毛了,那只阿红还是神气活现的,奔跑时像一团团落在地面上的火焰,煞是炫目好看,静水苦苦追赶着它,阿红却始终连个正眼都不舍得瞧静水一眼。 这下好了,静水自暴自弃,不干了。 林越问:“你的马怎么了?” 我说:“没事,你等我一下。” 我蹲下身,软语安慰静水:“静水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静水当没听见,自顾吃草。 我又说:“静水,你这次跑得真快,等动火回来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静水叫一声,不吃草了,很是忧伤,显是想动火了。 我说:“听话,快起来,这次辛苦点,回去好好养着你。” 静水仍不肯起来。 我也有点动气了:“静水,我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你却在跟我闹脾气?” 一只长手忽然伸下来抚摸静水的马头,我站起来刚想说休息一下吧,林越已俯身在静水耳边语气挺关心地问:“静水,你饿了?快中午了,我也有些饿了,要不就地取材,我从你身上挖点东西来烤烤吃吧。” 静水登时站了起来,马脸惊恐,躲在我身后,隔开林越。 静水边叫唤边一个劲蹭我后背,我安抚它:“不吃你不吃你。”我瞧了瞧那只傲气十足的阿红,声音提高对林越说道:“没东西吃也不能吃我的马。” 林越抱着手冷眼旁观,这个人本身就有种邪性和危险性,这时突然似笑非笑问:“那叫我吃什么?你吗?” 我回:“你不还有你的马吗?” 林越那双神采飞扬的星眸微微眯起,说:“这里荒郊野外,只有四个活物,你是不是要跟我讨论完我们到底该吃谁才能继续上路?” 我闭上嘴。 再次上路静水没敢再懈怠,即使追不上阿红四个蹄子也死命地赶。 苍幽的夜色已笼罩大地,月光凄惶。 那洒照荒郊野岭的月光宛如孤魂野鬼在游荡,凉风萧瑟,似一个女人酸苦的歌声,似断非断地在吟唱着她命运的悲苦与不幸,歌声飘过河流c飘过树林,飘过树林后一座早已废弃的荒宅。 今晚我和林越就在这座荒宅投宿。 荒宅大门轻轻一推,便摇摇欲坠地向两边敞开,这时节已经很凉了,门推开时仍感到阴嗖嗖的冷气往身上窜。进到院子,一看,荒凉败落,门窗积满厚厚的尘土,鬼气森森。 走到院子中央,林越忽然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因为我听见了面前几间屋子里有压抑的喘息声传出来,不止一个,虽然里面的声音已经极力保持隐蔽,但那喘息间的兴奋连我都能感觉到。 中间最大的房子忽然慢慢打开,像个鬼怪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这是个厅房,中间赫然放置着一口棺材,直直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我和林越不动不语。 那口棺材似乎抖动了一下,然后我听见了婴儿伤心的哭啼声,“哇哇”不绝,从棺材里发出来。 我静静看着。 林越已经又开始抱着手了。他很冷静,实际上这一路上他都又冷又静,像要跟我比一比谁更冷更静一样。 “啪!啪!啪!啪!” 屋子里头的人先按捺不住了,纷纷破窗而出。 四个落魄男人,其中三个手提闪闪发光的长刀,身材魁梧剽悍,目射凶光,另一个却干枯瘦小,阴阳怪气,嘴角带着狞笑:“胆子挺大的嘛,一点没被吓着。”他说着,屋子里棺材后突然有个小小黑影子窜出,几下子窜到了瘦小男人的怀里,瘦小男人宝贝似地抚摸着。 “喵呜——” 是一只猫,漆黑一团的猫。 一个高大男人喝道:“少跟他们废话,要钱还是要命!” 我心里一叹,如果没有这一出,进来了就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多好。 “要钱。”林越说话了。 我一怔,对面那四个男人也愣了愣。 林越笑了笑:“开个玩笑,当然是要命。” “算你小子识相!”瘦小男人尖声说:“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还有这两匹马,滚出去!” 他们很有胆量地对林教主大喊大叫。 “你们呢?”林越问了句奇怪的话。 瘦小男人:“我们?” 林越淡淡地说:“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瘦小男人脸色一僵,厉声笑道:“你找死!” 他的话刚脱口,怀里的黑猫忽然闪电般跃出,张开四只利爪,露出一口惨碧色的獠牙,向我们飞袭而来。 “唰_” 极短促的一声响,我知道这是剑出鞘的声音。 一道闪光划破夜色,一闪即逝。 那只黑猫突然定格在半空中,下一刻“叭”地掉下来,猫身断成了两截。 我偏头望去,林越的剑仍悬挂在阿红马背上,他没回头看过剑一眼,只是反手抽出了剑,剑未全部出鞘,又被他缓缓地插了回去。 死一样的安静,不知为何却响起了诡异的“咕噜咕噜”的水声。 瘦小男人旁边的剽悍男人僵硬地扭过脖子,恐惧地瞪大了眼珠子。 奇怪的水声是从瘦小男人身上发出来的,他的眼珠子已几乎突出眼眶,他的脖子不知何时多了个整整齐齐地切口,这是个堪称温柔的致命伤口,所以鲜血没有四处喷溅,而是像温泉一样,徐徐地涌出来往下流淌。 瘦小男人缓缓瘫倒在地。 “哐当”,雪亮的长刀落地,剩下的那三个男人也慢慢双膝跪地。 林越神色平淡,说:“你们不选,我替你们选吧。” “大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侠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三个男人“咚咚咚”地磕头。 “大侠饶命c大侠饶命啊” 林越面无表情说:“错了。” “啊?”三个男人诚惶诚恐地抬起头,“错了?” 林越又笑了。 他一笑,三个魁梧的男人寒毛都竖了起来。 林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不是什么大侠,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杀杀人,这宅子里躺几个死人倒是挺应景,可巧诸位便在这候着了。” 三个男人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似已被骇住。 不知道他们今天出门时有没有翻过黄历。 我终于出声:“你让他们走吧,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林越没反应。 我说:“还不快走。” “多谢女侠,多谢大大爷!” 他们身体哆哆嗦嗦地正想站起来。 “等一下。”林越忽然又开口。 三个人立刻跪趴地上:“大爷还有何吩咐?” “把你们的朋友带走。” “是是是” 三人半拖半抱那具尸体,很快逃出了荒宅。 我去看看那几间被撞坏门窗的房子,却发现放棺材的厅房最干净,说:“今晚就在厅房吧,你觉得呢?” “可以。” 整个宅院没有件好东西,最整齐最干净的,就是那口棺材。我点了根蜡烛,正想放在棺材盖上,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把那棺材盖推开。 一张惨白的人慢慢映在眼前,脸孔上有几道锋利的抓痕,脖子上两个发紫的血洞。 林越也往棺材里看了看,说:“刚死不久,天冷,还没发出什么异味。” “嗯。”我说。 林越平静地看着我,问:“你不怕死人?” 我说:“不怕,我也杀过人。” 林越说:“跟一个杀人比你多的人在一起,你也不怕?” 我反问:“你会杀我吗?” 林越笑了笑,“我若想杀你,白相与怎会让你跟我在一起?” 我沉默半响,终于抬眼注视他,他也注视着我。这是两天来我们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对方,虽然我觉得他的目光虚无冷峻。 我问:“你为什么不想杀我?” 他冷冷地回答:“因为我没有父亲。” 我怔住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 我垂下头,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林越的手指在轻点棺木,他依然一瞬不瞬看着我,“你觉得我为什么帮你?” 我说:“因为白相与。” “现在你知道了我不会杀你。” 我说:“嗯。” “也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帮你。” “嗯。” “那如果有一天我真会对你动了杀意,你想知道因为什么吗?” 什么?我不由自主仰起头。 他嘴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说:“太过于漂亮的女人容易成祸水,白相与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若敢祸害他,我一定杀死你。” 我感到不可思议,失声说:“我害他?我到底做了什么?” 林越冷冷地说:“你做了什么不重要,这个世间万事万物何时何地都在发生改变。如果白相与变了,变得心里眼里只剩下女人,那便全部是你的错。” 我语塞,我的错? “啪!” 林越手轻轻一推,棺材盖重新合上,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定定看着他走进黝黑的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过不多时,林越就回来了,带了些枯木柴回来。 他升好火,我拿干粮出来烤。 两个人又冷又静地吃完干粮。 林越没交代一句话,又出去了。 我摇摇水壶,没多少水了,也出门,到树林子后的小河打水。 打好水,抬头看天上冷冷清清的月亮,我不知不觉出了神:他现在到了哪里?在干什么? 树林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动,这遍布荒郊野岭的月色有种很奇异的幽美。 蹲到腿开始发麻,我方站起来转身,蓦然发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如幽灵般,眼睛里映出淡淡绿光。 我一惊,水壶掉落草地上,脚往后退了一步,还想再退。 “你想洗个澡吗?”他的声音又冷又沉。 我低下头,我的脚已踩在河岸边缘, “你是来打水的?”他俯下身拾水壶,起身时眼睛又变成了和黑夜一样的颜色。 “嗯”看来我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 “回去吧。” 我和林越一前一后,回了荒宅。 厅房里的火堆里又添了新柴,棺材左右两边长桌上,已分别铺了一层枯草,而右边的枯草明显比左边的厚上一层。 “休息吧,三个时辰后我会叫你起来。”林越走向左边。 我和衣而睡,火堆在我这边,暖气融融,身体下的枯草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可到底比不了床,我一时还是有点不适应。我侧身看向棺材那边的林越。 他已经睡下了。如果这里有一张床,哪怕是又小又窄的一张床,相信人们也会选择委屈一下自己睡在那张床上而不是睡在一堆又冷又脏的杂草上。可看林越样子,好像睡在世上最柔软c最舒适的床上的人,也没有他睡得那么无谓自在。 他几乎是睡在角落里,火光堪堪照亮他清俊苍白的脸庞。林越睡着时的模样,竟颇有几分温顺的味道。 他帮杀父仇人的女儿报杀父之仇。 命运真是奇特无常。 我朦朦胧胧睡去。 苍茫月下,旷野之中,荒宅之内,两个年轻人和一具死尸,寂眠无声。 隐隐约约间,我察觉到有人在我身旁,我困难地睁开眼睛。 “起来吧。”他低声说。 “哦”我迷迷糊糊地应了。 他走开了。 我慢慢撑起身体,窗子外边漆黑一团。 火堆里炭还猩红着,我连忙跳下桌子,从包袱里摸出两个烧饼来烤。 林越进来,我把烤热的一个扔给他。 收拾完东西出来,林越吹声口哨,我也跟着吹了声。 阿红没几下就从一间房子里出来,四蹄“嘚嘚”,它的精神头比人还充足,我有些羡慕,林越从哪里弄来那么好的马儿,以后有机会也借来骑一骑。 静水迟迟不出现。 我只好又吹了一声。 静水终于东摇西晃地从屋子里出来了,马眼耷拉,似睡似醒。我把剩下的半个烧饼塞进它嘴里,揉揉它长长的马脸,手指将它眼睛撑开,叫:“静水?” 它弱弱叫一声。 我心一疼:“回去后,我再也不让你这样跑了。” 静水哼哼。 林越一笑,说:“回去我送你匹好马。” 静水大黑眼珠子立刻楚楚可怜地瞪向我。 我安慰它:“除了静水,我谁也不要。” “真正的千里马你不要?”林越问。 “不要。”我毫不犹豫:“静水就是一匹千里马。” 静水眼睛一亮。 林越淡淡说:“是吗?” 我说:“静水,证明给他看。” 静水马背一挺,彻底清醒过来了。 再次启程的静水爆发了,竟能屡次跟阿红并驾齐驱,惹得阿红频频侧目,俨然达到了一匹千里马的标准。 又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大半天的路,太阳欲归山时,我和林越勒马停在一块高高的山坡上。极目眺望,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无边无际c葱茏翠郁的森林,四周围已人烟罕至。 林越身后,单膝跪着四个领口绣着红梅的白衣人,他们一路追踪至此,说,两天前忽可图进了森林后,没有再逃离。 秋风萧瑟,吹动我的头发c我的衣服,和我的心没动,我有种直觉:忽可图知道我要来了,他在等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死亡较量 这是一座诡秘恐怖的森林, 处处充满未知的陷阱,太阳未落下, 森林里却已黑暗得飘散着死亡的气息,随处可见参天古木,野兽发出悲恸的哀鸣,震慑每一个敢侵犯它领地的人或兽。 我和林越飞掠在树枝上,快速移动着。林越会追踪术,跟着他,我感觉到我离目标越来越近。三个高大威猛的人影忽然闪现前方,我停下。 不用林越出手, 我把那三个人解决了。就在这时,森林里的雾气突然开始逐渐浓厚,我闻到腐臭和潮湿的味道。静, 诡异的静,丛林里虫兽的呼号诡异地消失了。而浓厚的雾气快让我看不清近在眼前的树木。 我保持脸上的镇静, 却也逐渐地感到不安, 轻轻叫了声:“林越。” 林越从树上掠下瞬间至我身旁。我说:“我”我突然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却仍控制不住身体想往下倒。林越一只手挟住了我的肩膀, 冷冷地注视着前面。 我呼吸急促:“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力气在消失, 你” 后面的话,竟再没力气说出来。隐隐地, 我闻出了雾气里丝丝甜媚的香味, 在我防不胜防的时候, 我中毒了,林越呢?他看起好像没事,难道他跟白相与一样,百毒不侵? 雾气又逐渐变得稀薄。前面不远处的树枝突然抖动起来,一个修长的丽影自树丛中走出来,此时林风晃动枝叶,灿烂的夕阳辉光倾撒下来,照亮了来人的模样。 等我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我怔住了,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错觉。 是个女人。见到个女人不出奇,可若你见到的是眼前这样一个女人,你一定第一时间只能愣愣地望着她,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即使你没中毒。 我之前以为,美女如吴净,才能够做到第一眼惊艳世人的生命,原来错了。 该怎样形容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修长曼妙的身材包裹在五彩斑斓c层层叠叠c别致的衣裳里,没哪个女人的衣裳如她这般绮丽多彩,也没哪个女人有那份自信敢穿上她那身衣裳。她的容貌,似仙似妖。可最摄人心神的,却是她身上所焕发出的那种无与伦比的风神之美,简直无可比拟。 这个妖丽的美人,却有着一双妖姬般深邃的亮眸,仿佛焕发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连我一个女人见了,都情不自禁被她深深吸引,感染住。 她忽然开始格格娇笑,夜莺的歌声也不及她的笑声婉转清灵,可传入我耳朵里,却让我渐渐神志昏聩。我已经完全靠着林越才能站着,而林越还能站着扶住我。我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不能去看看林越此刻的表情。可我的耳朵还能听见,我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 还是那么的又冷又静。 林越把我放置到大树后。 他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在走过来。 那个女人纤美的赤c裸双足踩在厚厚的枯黄落叶上,却一丝声响没有发出,她走路的姿势本没什么特别,可没有言语能形容地出她动作间的绰约风姿。 她充满魅力的眼眸深情似海地凝住林越,仿佛他是自己的情人,呢喃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她的嗓音似缭绕的仙雾,让人来不及去防备隐藏在雾气里的毒。我不知道,她再多说几句话或者再笑一笑,我还能顶住不崩溃。 她一步步走向他,似要投入情人的怀抱里。 “站住。”林越突然出声,冰冷的。 那个女人脚步一顿:“你希望我站住?” “我希望你不是个聋子。” 她俏皮地笑了笑:“我偏不要听你的话,看你能不能吃了我。”说着,她又走了几步。 林越竟也笑了,却笑得残忍:“你再往前一步看看,我能不能吃了你。” 女人的秀足顿住了,可她仍痴痴地凝望他,眼睛里渐渐带了种不可述说的迷情,吃吃笑道:“你真是个特别的男人,我好像要爱上你了。我叫古曼,你叫什么名字?” 林越冷冷说:“我没心趣告诉一个死人自己的名字。” 古曼:“死人?” 林越说:“你很快就会是个死人。” 古曼笑得更艳丽动人:“不,你舍不得杀死我,如果你不是个瞎子。” 林越:“哦?” 古曼一只白皙似玉的手抬起,徐徐向上,柔柔抚过身体,最后停留在坚c挺的胸脯上,纤细的小指勾住胸脯前的衣结,她那身新颖别致的衣裳打了很多个的衣结。也许大多数男人看见她身上那些衣结时都会生出痛恨之心。 她对他甜媚一笑。 世上有几个正常男人抵挡得住她那摄魂夺魄的笑颜? 美人的笑,是男人甘之如饴的毒c药,那美人的身体呢? 美人的躯体,自古便能让男人自堕地狱。 林越冷酷无情的眼眸终于正视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坐靠在大树后面,没再看见古曼的眼睛精神好受了点,可身后的两个人却陡然安静,我越发不安。 现在发生了什么? 任我再怎么猜测也不会猜得出现在发生了什么的。 古曼竟在脱衣服! 一件c两件c三件 那些让男人憎恨的衣结被纤细如玉的手指一个个解开,一件件掉落地面。 直至最后一件。 她完美无暇的酮体已经欲隐欲现,只剩下最后一个衣结了,可她纤长的手指却停了下来。 她充满无穷魔力的眼眸风情万种地凝视他。倘若得之即死,有多少男人愿意死在她深情的凝注里? 林越的神情终于变了,身体似也松懈了下来,好整以暇的,似在等待着什么。 而她自然知道他等待着什么。 最后一件衣服终于也掉在了地上。 幽静诡秘的森林深处,一具如象牙雕成的胴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缕缕未散去的白雾中,多了种暧昧不清的香气。她静静站着,静静瞧着,没有动作,没有言语,却比世上所有诱惑的动作言语更加蛊惑人心。 她展开白玉般的手臂,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上下起伏的胸脯前,却偏偏又留下了几处阴影,令人疯狂的致命阴影。妖精般的眼睛焕发出的魅力比天上的星辰更令人仰慕。 她说:“我不过去,你过来吧。我看你能不能真吃得了我。” 她一声声呼唤他,似在呼唤自己的情人。 他们好像掉进一个空间内,而我被屏蔽在空间之外,我听见古曼一声声充满感情的呼唤,心跳莫名地越来越快。 林越始终岿然不动。他的神情有些兴味,可他深黑的眼睛如古潭里的水,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没人知道他一个男人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们对视c他们对峙,像一对势均力敌的情人,互相角逐着。 古曼的呼唤渐渐低下来,看了看大树后的我,似嗔似怨地说:“我比不上那个美人儿,是么?” 林越笑了,好像遇见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他说:“是谁告诉你,对付男人最有效的办法是脱光身上的衣服?” 古曼表情一谔。 林越的声音已经冷却:“你身上起码有一百种剧毒,我再往前一步你马上就有机会下毒。如果你把你的皮也脱下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过去。” 古曼脸上妩媚诱惑之色陡然消失不见,冷冷一笑:“看来你的确是个瞎子。”他不仅是个瞎子,她还要把他变成彻彻底底的死人。她的秀足立刻要迈出一步,只要这一步,她就能最大程度的释放出最致命的剧毒。 可她连再走出这一步的时间都永永远远没有了。 剑在鞘里,剑鞘被斜抱在林越胸膛前。没人看得清那把剑是被拔c出来的还是被内力震出来的。等人看清楚时,一道弧光已飞射出。 没有语言能形容得出这一剑的速度,它比死亡还快。 就像屋子里的灯,点燃它时,灯光已到达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古曼只觉得一股寒气势不可挡地袭来,长长的乌发高高一扬,她的身子猛然一震,瞳孔蓦然放大。 她的身体缓缓往后倒。 她要他走向她,他现在真的向她走去。 他走到她的身旁,那堆衣服前,俯身从那堆衣服里搜出几个颜色不一的小瓶子。 古曼原本亮丽无比的眼睛已失去魔力,变得黯淡无光。她困难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她确实快要死了,因为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胸口淌出。她的胸膛上,赫然是一个弧形的致命伤口,像一轮鲜红的弯月,竟有种残酷的美感。 她满脸恐惧c不可置信之色,睁大无神的眼睛,不停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了,没有一个男人” 当她看见林越从几个颜色不同的瓶子里拿出蓝色瓶时,脸变了变。 林越说:“这个是解药?” 她死死瞪着他。 林越笑了,可他眼睛里充满冷漠,这种冷漠,是对生命的冷漠c冷对,“你是个用毒高手,精通摄魂之术,轻功也不错。如果凭本事跟我较量一番,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可惜你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死的不冤。” 她仍不肯闭上眼睛。 他把她的衣裳重新披回她身上。世上再没有如此绚丽多彩的衣裳,也再没有配得上这身衣裳的美人。 他看着她。眼里渐渐竟似真有了情人的柔情,不变的冰冷的语调亦带上致命的吸引:“你该留着最后一件衣服,它不该由你来脱,这才是最好的摄魂之术。一个女人主动脱完身上的衣服,她只有输。安息吧,古曼。” 林越走了。 他回到我身边,扶着我的肩喂我吃了一粒药丸,他也吃了一粒。原来他也中了毒,只是他内力深厚,压制住了。 我靠在他臂弯里,愣愣看着他。 森林里的光线太过于晦暗不明,而他嘴角似有隐隐笑意。 “喝水吗?”他问。 我不说话。 他喂我喝了口水,突然把不多的c在森林里尤显珍贵的水淋在我脸上。 我恍惚的神智终于彻底清醒,手也能动了。 我抬手擦擦脸,轻声说:“谢谢。” “嗯。”林越放开我,坐一边,“休息一下。” 我等待身上的力气恢复,没再去看林越,没发觉他偏头看了看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杀人的快感 吃的解药发挥效用了, 可这毒很是古怪,我的力气一点点从上往下慢慢地恢复, 我上半身能动弹了,可下半身还是软绵绵的。 白雾已散去,夕阳即将坠落时投射出的最后灿烂的光辉照亮了丛林。丛林中虫兽复鸣叫,宣誓它们的主权。 我忍不住瞧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尸体。那具美丽的酮体很快就会腐烂去,成为森林的一部分,或者被野兽啃食。 一会儿,我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 “哦。” 我动了动,林越突站起来, 把我抱到了树上。 “你怎”我住声,回头,望向身后幽暗的密林, 残阳的余晖照耀不进那深深的黑暗里,潜伏的野□□破出, 数不清的野兽。 林越把我放好就欲跳下去, 我拉住他衣袖:“林越!” 林越回头, 我说:“打不过, 你记得跑, 不要管我。” 林越把自己的袖子扯回去, 就在他要掠下去时我冲口而出:“你不能死!” 林越身形一顿,再看我时神情变得有些奇异, 说:“你不想我死?” 我一愣。 林越已跳下去。 夜色将临, 野兽也将出来觅食。那些漠北异族人仿佛也是天生的野兽, 当他们一个个走出来,如猛鬼野兽般,与幽冷暗惨的森林是那样的契合。 林越长身直立,冷冷注视着逐渐包围住他的高大猛兽。 “留下她,你可以走。” 其中的一个男人说。而伴着未落的话音,林越的剑已出鞘,寒光闪现。 一颗人头滚落地面。 那些漠北异族人迅速一齐攻向林越。而林越的身手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静如冰封,动若激瀑。 树下刀剑撞击,火花四射。 我挪挪身体,双脚依然没有恢复知觉。树下旁边茂密的低树丛里,突然窸窸窣窣地响动。 我心一紧:这回我听见了真正野兽的喘息声。 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嗷呜”地一声怒吼,浓密的树丛被撞破一个大洞,树叶四射,一头狼飞到空中,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两只眼睛闪现骇人的绿光,向我扑来。 这只狼飞得已足够的高,可幸亏我的位置比还它高出一点点,我感受到它温热的毛发擦过我的脚,终究它的獠牙离我还有咫尺之远,我的脚暂时保住了。 一击未成,那只悍勇的沙狼很快返回身体,气势汹汹地瞪着我,发达的四肢蹬着脚下的土地,准备第二次进攻。 “嗷!” 它再次跳跃起来,再次堪堪触及到我的衣服。如是几次,它停下来了,目中的凶光不减,“吭哧吭哧”喘着气,“嗷!”它突又发起进攻,但这回不是往上飞跳了,而是直直地撞向树干。 “嘭!” 这只狼似乎拥有一只熊的力量,整颗大树震了三震,我的身体也跟着摇了三摇,树叶簌簌往下掉。 我伸手攀住更高的树枝,尽量让自己身体往上抬高,汗水已打湿了衣服。 “嘭嘭嘭!”这只沙狼不屈不挠,用自己精悍强壮的身躯不断撞击着树干。 这颗树似乎也快承受不住一连串的攻击,摇摇欲坠。我咬牙,也已感觉到自己摇摇欲坠,抓住树皮的指甲已断开,而树下一波波强烈的攻击丝毫不减衰弱。 我蓦然看向树丛后,那里还有一个黑影没有现身。我始终没能清楚看见那个人的真面目,可我看见他咧开了嘴角,仿佛向自己的猎物张开了巨口。我已是猎物吗? “嘭嘭嘭嘭!” 那只沙狼仿佛不知疼痛,撞击的力量有增无减。 “嘭!” 树好像倒了,我的人也终于往下仰。 “嗷!” 未等我落到地面,沙狼已迫不及待地向我奔袭而来,它锋利的獠牙显示它有多么渴望新鲜的血肉。 我悬在半空中,支撑整个身体的一只右手渐渐松开。 我感觉到狼的热气喷在我脚上,我正被咬进血盆大口中。 “唰”的风声骤急,腰间一紧,我的手彻底松开,可我没往下落,我的身体向一边飞去,那只血腥的狼口与我擦肩而过。它的捕猎再次落空了。 是一条鞭子缠绕我的腰上。我直直撞进林越怀里,手抓住了他胸膛前的衣襟才保持住自己不往下滑 落。林越一只手抱住了我的肩膀。 地下已尸体遍地,还剩下八个人在围攻林越。林越奇诡迅疾的剑法没人敢再近身攻击,可我的到来无疑让林越露出了破绽。那些凶狠毒辣的攻击全都开始往我身上招呼,而旁边还有一只沙狼在伺机而动。真后悔在云锦城时,怎么没让吴净把它扒皮抽筋。 一只飞爪从我身后突袭,而此时林越的剑正刺进一个人的咽喉里。他的身体瞬间一侧,我安然无恙,鼻子却闻到了新鲜的血气。他抱着我的手蓦然一松但又很快搂紧我的腰身,我偏头望去,林越的手臂被抓开了一道不知深浅的血口。 那只狼又趁机杀气腾腾地奔来了。 我用力推他,急叫:“你快放开我!走!” “你别说话,别动。”林越说。 都这生死关头了,他竟还能保持镇静。 就在那只凶悍的沙狼把我们两人都咬进嘴里时,林越把剑又插c入了一人的胸口,他没把剑拔c出,而是两手抱起我快速往后飞掠。 飞出一大断距离,他把我放下,问:“有带匕首吗?” 我把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 他接过,“你等我一下。”他把匕首咬在了嘴里。 那只屡屡扑空的沙狼已经被彻底激怒,向我们咆哮而来。 林越竟也向它飞掠而去! 一人一兽,在空中猛烈相撞,沙狼发出狂暴惨烈的嘶吼。林越和那只沙狼一起抛进了一旁的树丛里。 然后没动静了。一时死一样的安静下来。 我陡然跳起身,一怔,低头,我的脚能行动了。 “林越!” 我飞奔过去。 那片树丛已被压倒一大半,沙狼脖子上插着把匕首,已经气绝身亡,而林越则被那头狼压在底下面,我看不清楚他的情况。 “林越?” 他没回我。 我心头大震,死了? 我想去搬动那具狼尸,但太沉重,我又去拖林越的脚想把他拖出来。 “林越!林越!林” 身后杀气骤至。我放开林越的脚就地一滚,迅速抓起地上一根类似长c枪的尖刺一掷,四个异族男人往后避开些,我迅速起身,抽剑反击。 那四个体格剽悍的男人灰褐色的眼珠子冷冷盯着我,一步步逼进。 我往后退了两步,站定,眼睛从那四个异族男人脸上掠过。 还剩下四个没杀死了。 他们已围住我,我已嗅到他们身上血腥的杀气。 我第一天习武时,师父告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个世上想做成任何事都没有捷径可走,你跟着为师练武,若想学有所成,那为师教授与你的一招一式,绝不可偷懒懈怠,你想拥有一击致命的速度,就得付出世人不为所知的汗水艰辛。为师平生最厌恶的是那些想耍花招的人,贪图一时安逸,殊不知日后遇上敌人时可能付出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我做到了流血流汗,去追求武学上的精进。只为这一天。 为了我娘,为了她郁郁寡欢的一生。 谁也不是我,无法感同身受她还在我身边时我的心境:那时无能幼小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美丽又柔弱的女人在无尽的悲伤绝望中,一点点死去。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无论今天过后是生是死,我都可以从过去解脱出来了。 当我把最后一个异族男人彻底杀死,忽可图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他早已经从幽黑的密林里走出来,一直冷冰冰地注视着,看着他的部下一个个被杀死,却始终无动于衷。 我也定定地盯视他。 这个叫忽可图的异族男人,曾经是漠北异族最具威望的首领,曾经是离国的心腹大患,他一生最大的战绩,是设伏袭杀了当时离国最著名的将军箫冷。 他鹰一般尖锐的眼睛,山一样不可撼动的身躯依然能震慑敌方,可惜岁月是最无情的东西,枭雄也已到了迟暮之年。 他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子逼视着我,说:“你真的是萧冷亲生的?” 我不说话。 他举起一把雪亮的弯刀,狞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就是被这把刀杀死的。我把刀捅进他胸膛里,他竟然还能跟我打。萧冷不愧是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勇士。我看着他血尽而亡,这个英雄终于被我打倒了,那种快感,是一千个一万个女人的身体也给不了我的。” 他的眼睛里露出兴奋c野兽般嗜血的光芒,“萧冷,只有这个离国男人配做我忽可图最大的对手c敌人,我和他在战场上交锋无数回,终究是我赢了他,我亲手用我手上的这把刀杀死了他。” 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似乎回到了二十几年前他最荣光的时刻。 忽可图的目光又慢慢回到我身上,神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落寞,流露出英雄迟暮的苍凉:“可我没想到萧冷死后,我竟再也找不到一个令我血脉沸腾的敌手。我一次次杀死跟我抢女人c抢地盘的对手,却再也没有这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我找不到对手了。”他的目光如炬:“直到一天我收到消息说萧冷遗留下一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所以我马上赶来离国,只可惜萧冷留下来的孩子,却是个女人。我一生杀人无数,这把刀却从未杀过一个女人,因为女人只是我的战利品c发泄物,她们不配死在我的刀下。 “你的话讲完了?”我声音平静地问。 忽可图冷酷地审视我。 我说:“你觉得是你死还是我死?” 忽可图咧开了嘴笑,扯动脸上的肌肉,似乎我的话让他感到了愉快。 “我觉得是你死,因为,”我慢慢露出冷笑,一字一顿说:“你已经老了,但你不敢承认,你拿刀的手根本没有二十年前那么稳了。” 忽可图面上的肌肉骤然跳动起来,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凶光,他也连连冷笑:“你追踪千里想来杀我替你父亲报仇,”他跟我说话,眼睛却看向我身后,“没有那个男人,你连我的面都见不到。” 我不由回头,林越不知何时推开了那具狼尸,坐在地面上。他没事。 我转回头再次紧紧盯视忽可图,冷冷地说:“林越,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说:“你不要再出手。” 身后静了静,他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响起:“你死了怎么办?” 我一字一字说:“就算今日我死了,你也不要出手。如果我死在了这里,你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等白相与回来如实告诉他,他不会责怪你的。” 林越又问:“你死了,他还没死呢?” 我回答:“如果我死了,他还活着,你让他走,是我自己没本事,他命不该绝。” 身后没有声音了。 开始了。 可刚开始我便被他那把圆月弯刀挥出的六刀逼得连连后退了六步,不是他的刀法有多精妙我接不下,而是我预料不到他的刀中竟蕴含了那么强大的力量,当刀剑相击,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砸了下来,我的剑不住地铮铮颤抖,而我整只手好像已五指断裂。 他的刀法十分纯熟,但我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纯熟的刀法,可肯定没有一个人的刀法是像忽可图这样,一刀一刀,成千上万次挥刀,都是从无数条的人命里练出来的,他的每一刀皆是精准无比地向着人最致命的地方而去,刀影如风。 他杀人的经验,比我丰富太多了。而不少的人死在对手手上,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经验太缺乏。 师父曾经叹息:“女子习武,较之男子,终究有一点不足。” 那次我没有问为什么。 师父还是解释了:“力量。” 忽可图的力量或许已不及盛年,但我一点没占着便宜。他的速度与我相当,一刀一剑,平分秋色。而我慢慢感觉出来,在某些时刻,他的速度隐隐落我下风,只是他的刀法太精准有效,没有丝毫浪费,我还没做到这一点,所以也没能因此占到便宜。 我没再硬接他的弯刀,边闪躲边反击,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知道我不能耗,忽可图耗得起时间,我耗不起。耗费的时间越长,那死的人就真的是我了。 我不想死。 “铛铛铛铛铛!” 我和忽可图杀红了眼,我身上中了六处刀伤,他身上中了四处剑伤。忽可图越打越亢奋,目中嗜血的光芒似乎让他变得年轻了。我突然理解他的心情:如果忽可图死在我手上,我会得到什么感觉? 快感? 我也想尝一尝那滋味。 如何才能尝到? 脑中有个声音说:你得再快点。 我说,我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难道这些年我还是不够努力吗? 那声音说:不,你还能再快点的。 再快点? 怎样才能再快点? 我曾经问师父:遇敌时,有没有一下子可以让自己的速度再快点的? 那次师父却没回答我,我问的问题师父很少不回答我。 师父不说,此刻我却瞬间领悟了。 练武的人,往往跟人打斗时都要给自己留一分余地,既要保护好自己又跟别人打,虽然给自己留余地你的速度会被拖慢些,但这是大多数练武之人的常规。白相与和林越的剑法为什么能登峰造极c无人可挡?谁也不否认他们与生俱来高人一等的天赋,那为什么他们决斗时却从不见他们给自己留一分余地?全心全意的只攻不守,他们的速度够快了,可他们仍用最快最极限的速度,瞬间一击致命。 不给自己留余地的人,才能拥有最快的速度。 不要命的人,才能要人的命。 忽可图迅猛的圆月弯刀再次砍向我的脖子,这次我没有再往后退避开再出剑,“铛”地火花溅射我脸上,我硬生生接住了,仿佛我的右手已脱离我的身体。就在我出剑挡下忽可图的这一瞬息间,我的左手匕首闪电出手,扎向他的太阳穴。忽可图的反应也是惊人的,几乎同时间回刀砍向我的左手。 我依然没有选择退避,再次用一把小小的匕首硬抗忽可图的圆月弯刀。 我几乎是把我的整只左手送给他了,他要砍下我的左手易如反掌,不管他要不要我这只左手,他都不会再有时间和速度反击我右手再次闪电出剑。 一只手换一条命,值。 在这间不容发的生死瞬间,我没预料到忽可图的弯刀竟停顿了,(我万万没想到我毅然决然断腕的勇气居然使忽可图精神一震。)那只是非常细微的一点时间,但已足够我保住自己的这只左手,在我如愿把长剑穿进忽可图的胸膛瞬间,“噶!”我的匕首声音尖锐地死死把弯刀往下压。 “啊!”受了重伤的忽可图脸上的肌肉扭曲狰狞,像一头发了狂的狮子咆哮嘶吼着,跟我做最后的搏斗。 我不可能还有力气去压制他的圆月弯刀,可这也是我用匕首的好处,他的手腕距离我如此之近。我毅然甩掉匕首,弯刀扎进了我的右腿里,我感到锥心刺骨的痛楚。 不知道有没有人有过这种感受:当皮肉之痛到达顶点,人反而会生出一股新的力量来。 我反手“咔”地扭断忽可图的腕骨。 忽可图的圆月弯刀也脱手。 我一掌将长剑完全没入他体内,忽可图高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我的剑仍插他胸膛里,可没插中他的心脏。我迅速扑过去,双手拔出剑对准他的咽喉狠狠刺了下去。 忽可图用一双肉掌握住剑刃,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气力,一寸寸把剑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终于死的人不是我。 就在我要结束他生命的时候,忽可图眼中忽然射出恶毒诡异的光,他阴森一笑:“你真以为你父亲是我一个人害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你在树上看见了什么 我还剩最后一股气力, 足够扎破忽可图的喉咙,彻底结束他的性命, 也彻底结束我一直认为我必须要担负的使命。 剑刃已刺破忽可图脖子上的皮肤,他已放开了鲜血淋漓的双手,似向我认输了。 我却停住了,定住了,缓缓地c寒声说:“你什么意思?” 忽可图面对的生死场面不计其数,但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可他好像全然不在意,甚至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问了句奇怪的话:“你们离国有个丞相, 叫季龄?” 我面无表情听他说下去。 上天以戏耍人间世事为乐,如果我想反抗上天的戏弄,我只要不再去听忽可图说下去, 直接一剑了结他的性命,那我就可以成功反击了。 可我听了。 “听说萧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小时候被人收养, 是这个季丞相家收养的他, 让他有了活命的机会。白冷, 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啊, 你不觉得么?” 我冷冷说:“哪里有趣?” 忽可图灰褐色的眼珠忽然又像鹰一样的尖锐, 嘴角带着恶毒的笑意:“给了他活命的机会,又把他的命收回去,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我的瞳孔倏然放大, 匕首猛地扎进了他的肩骨间, 眼中带着无限的杀意,一字字说:“你别耍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我说到做到。” 剧烈的痛楚让忽可图的身体抽搐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变得扭曲,可他的胸腔里却震出一阵阵肆意的笑声:“哈哈!可叹萧冷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真正想他死的人是谁!” 林越已走了过来,坐在一旁,以一个旁观者清的姿态冷漠地听着。 我颤声说:“说下去。” 忽可图咳了咳,“二十几年前,季龄替你们的皇帝到漠北古城犒劳三军,当时我们部落联盟,跟萧冷对战多年,早已经元气大伤,如果萧冷不死或者继续镇守漠北古城,我们根本不敢再贸然发动战争。是季龄深夜命人秘密送来了萧冷第二天要去勘探地行的路线图,连有多少个士兵随他去都写的一清二楚,当时我们半信半疑这份情报,但还是在鬼兽谷设下了重重埋伏,没想到真的等来了萧冷。”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忽可图笑了:“那你就要去问问他了,其实我也有点好奇呢,我想萧冷应该也很想知道季龄为什么一定要他死。他们不是兄弟么?” 忽可图疯狂地大笑起来,眼睛里发出炽热癫狂的光芒:“去,去把季龄杀了!全杀了!一个也别放过!” 忽可图猛然夺过我的剑,插c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滚烫的血液喷溅到我脸上。 我麻木地看着忽可图的瞳孔渐渐涣散,气息弱下去,直到没有。他的嘴角仍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似在嘲弄我。 夕阳终于沉没,黑夜来临了。 我累极了,铺满厚厚黄叶的大地就是我的床,瘫倒下便睡去。 耳畔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身上暖洋洋地。我慢慢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个天亮,我在森林里过了一夜。 身上披着件苍蓝衣裳,一个黑漆漆的脑袋离我很近,我有气无力地问:“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林越头也不抬,在处理我大腿上的伤,我的裙子上到处是血污,他撕开我裙子把伤口露了出来,我的大腿豁开了一道惨不忍睹c触目惊心的口子,甚至白骨都可以隐约可见。我不动还好,轻微的一动,强烈的疼痛立即占据了全身的神经。我咬牙强忍不哼出声。 我不会变成瘸子吧? 林越冷不丁抬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问我:“疼吗?” 我实在没从他的语气表情里听出关心,忽然也好想问他一句我疼你会安慰安慰我两句? 我咬牙说:“还好。” “嗯。”他“嗯”完,一瓶白色的药粉没跟我招呼一声就全部倒进了我的伤口里。 这下子就好像千万根针同时扎我的伤口,我终于忍不住痛哼出声。 林越突出手如风,点了我身上两处穴道,我霎时感觉不到难忍的疼痛了,但身体又动弹不了了。 旁边不知为何趴着一只肥大的灰兔子,愁眉苦眼的。 林越说话了:“你不会变成瘸子的。” “嗯” “嘶啦”,他把披我身上的那件衣裳撕出一块布条,用来包扎我的伤口。 然后林越起身,提起灰兔子的耳朵,往溪水边走去。 待他把那只兔子抽皮拔筋回来,又自己生火烤。我很快闻到肉香。 他解开我的穴道,痛感已缓解大半。他把烤好的一半先给我,我“谢谢”接过,张嘴就咬下去,顿时“啊”了叫出声,刚烤好的兔子肉简直就是一块碳火。林越把兔子肉拿到自己手里,把水壶递给我,我含了口水在嘴里。 “这回疼了吗?” 我摇摇头。 等好点,又接过兔子肉,垂头默默地吃起来。没在意这兔子烤成什么味道,但受了伤能不饿着肚子就尽量不饿着肚子。我身体很累,精神更累,很想有个人给我擦洗擦洗身体,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有张床给我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 林越看了看我,若有所思,站起来闪身进了身后的森林里。 我全然没注意他去做什么,一会儿回来以后又在火堆旁鼓捣些什么。 直到他又把块烤熟的黑红的肉块伸到我嘴边。 “试试这个。”林越扬了扬下巴。 “哦。” 兔子肉我吃得差不多了,再拿过一块肉不急着吃了,这块肉切得四四方方我却有点不知道怎么下嘴,闻了闻,一股古怪的c不怎么让人舒服的肉香窜进鼻子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小地咬了一口,嚼了嚼,嗯?这肉的味道也很奇怪,古怪的膻腥味像是没烤熟。 我没咽下去,问林越:“这是什么肉?” 林越也在吃那奇怪的肉块,听见我问他,抬起脸来,挺秀的鼻子上沾了点黑灰。 我猛然知觉他刚才好像是往那片树林子里去的,一下子毛骨悚然,挺直了腰,紧张地听他的回答。 林越见我这样,眼中闪现一抹邪恶的异彩,嘴角缓缓扬起,问道:“应该很好吃吧?” “你c你c你!” 我又骇又怒,一下子呕吐出来。 我虽然跟忽可图有仇,但从来没想要吃 他居然还在吃,我吐得更厉害了。 “别吐了白姑娘。”林越的表情很有些愉快,悠悠说道:“这是狼肉,你以为我给你吃了什么肉?” “狼肉?” “刚才我去那片树林,不过想尝尝那头狼什么味道。”林越说着,便把手里的肉块扔进了火堆里,“确实不怎么样。” “是吗?”我还是不放心,指着那个他从树林里带回来的包袱,“那是什么?” 林越将包袱撩开些,赫然露出几根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我眼睛确定了不是人骨,松口气,说:“你拿这些干嘛?”煮汤吗?这里又没锅。 林越不以为意地说:“苏由信要的。” “苏由信?” “对。” 林越去河边打水,他站河岸边喝水,边回望向我这边。 他的外衣披我身上,他只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但人并不显得单薄。周围都是树,他本人也是一株琼瑶玉树,丰神俊逸。 我眼睛眨了眨,还没等到眨第三下,他就又站在了我面前,然后纵身掠上我头顶上的树枝。 他在树上。 我在树下。 风吹木叶,流水呜咽,天地万物间万籁俱寂。 林越斜斜靠坐在树枝上,似不堪一折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来晃去,林越的身子也跟着摇来晃去,仿佛随时随地就要跌落下来,却又总是掉不下来。想起第一次在天门后山见到林越时,白相与跳崖了,他跟我说白相与的轻功比他好多了,原来他也有谦虚一下的时候。 他遥望远方的目光虚无缥缈。 树下的我开口问了:“你在树上看见了什么?” “国家。” “国家?” “嗯。”林越的语声懒散,“出了这片森林,是另一个国家。温国。” “是吗?”我说:“我从来没有出过离国。” 林越说:“我去过。” 我说:“一个人?” “嗯。” 我又问:“为何不找个人结伴同行?” 树上迟迟没有声音传下来了。 我后知后觉想到:林越懂得照顾自己,一个懂得照顾好自己的人,有时候他会不会感到孤独寂寞? 寂然良久。 洒在林间的阳光暖和得似春天,我身心困极累极,眼皮将合未合。 忽然身前的阳光消失,一片阴影笼罩住我全身 我睁开眼睛,抬起头。 林越从树上下来了,长身玉立,脸无情绪地俯视着我,那双深黑不见底的眼睛里,总像结着层化不开的冰霜。 我默默把盖我身上他的衣服还给他。 衣服伸在空中。 他的手不动,说:“我不冷。” “哦。”我又拿回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出森林?” “现在。” “好。” 我试图动动身体,而大腿上传来的疼痛让我身体不住打颤。 林越脸色不变:“你现在腿上的伤不宜多动,否则真有可能变成一个瘸子。我想,你也不想在白相与回来时,变成一个瘸子。” 我静了静,慢慢垂下了头,低声说:“有劳。” 顷刻黑影压下来,大量漆黑的长发垂落我颈间,身子被凌空抱起。 我记起他昨天左臂受了伤,问:“你左臂上的伤,重不重?” “你不重。” 林越答非所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真小气 我身体已近虚脱, 精神更是疲累到了极点。靠着林越的胸膛,我很快昏睡过去。 感觉自己混混沌沌睡了很久很久, 我以为我会梦见我娘,但一个梦也没有。我只是睡,太累了就睡。我睡觉里也禁止自己去想事情。人之所以有太多的苦恼就是想得太多,而去做得太少。与其胡思乱想地折磨我自己,不如亲自去问个清楚。 他早说过,等我去找他的。 我到底睡了多久?似乎有两天两夜。我快要清醒过来时,感觉到有人在拉扯我的衣服,一双粗糙长着茧子的手摩擦过我的肌肤, 太过于陌生的触摸让我越来越不安心,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竟发现自己上身空无一物,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一双手正放我光c裸的肩膀上。 我大惊失色,不加犹豫地手肘往她腹部狠狠一撞, 那中年妇人“哎呦”大叫一声, 重重跌倒地上。 我强撑起上身, 拉过被子掩在胸前, 厉声喝道:“你是谁!” 那个陌生妇人嘴里犹自叫唤着, 边忙摆手说:“姑娘莫害怕!姑娘莫害怕!小的是听林相公的吩咐, 进来给姑娘换身干净衣服的!” “林相公?”我说:“是林越吗?” 她回:“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姓林, 这几天都是小的在伺候姑娘, 姑娘别害怕!” 我看了看屋子四周, 虽然布置得简陋,但还算干净,看得出来是间客栈房间,而我身体也是干净清爽的,身上的伤口也都重新上药包扎好了。有件洁净的里衣在刚才我推那个妇人时一半掉出了床外面。我又望向那个陌生妇人。 她已经站起来,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朴实无华的脸上,有些讨好似的对我笑。 我警戒心放下,也对她笑了笑,说:“对不起大姐,刚才摔疼你没有?” 她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小人皮厚实着呢!” 我问:“大姐是?” 大姐忙回:“小的是在后厨房干杂活打下手的,这几天专门上来照顾姑娘。” 我说:“哦。”我伸手想去拿那件里衣自己穿上,却发现双手完全不听我使唤了,刚才惊怒之下还能生出力气拿被子挡在身子前面,现在两只手僵硬地像废掉了一样,不说抬不起手,十根手指我都动不了了,而且右手也被包扎起来,左手还好点。 那个朴素的大姐慢慢移上前,笑说:“姑娘要是不嫌弃,让小的给您把衣服穿上吧,别冻着了。” 我稍想片刻,微微一笑:“有劳你。” “哎。” 大姐麻利地给我把衣服穿好,披上外衣,让我靠着床栏杆,说:“姑娘睡了几天了,坐坐才好。” “嗯。”我问:“林越去哪里了?” 大姐回答:“林相公出去给姑娘抓药了,很快就回来,姑娘别担心。” “哦。” 大姐又殷勤地问:“姑娘饿了么?后厨房熬有粥,小的给您端碗上来?” 我说:“谢谢。” “哎,姑娘等一下,小人马上去端上来。” 大姐打开屋门。 林越站在门口外。 大姐一喜:“林相公,姑娘终于醒过来了,正要找你呢!” 林越木着脸,把抓回来的药交给她,“煎好药送上来。” “是是。” 大姐拿药下楼去了。 林越进来关上门口,坐椅子上,一只手搁桌子上面。 我问:“这里是哪里?” “厉镇。”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两夜。” “你能不能现在去给我雇辆马车?” “不能。” 我一愣,没想到他拒绝这么快,我说:“我想尽快回云锦城。” 林越说:“十天后我们再走。” 我摇摇头,说:“不用,我想现在就走,我的腿没事,你” 我的声音顿住,因为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他冷冷地说:“你不听我的话。” 我闭上嘴巴听他说下去。 “那我也不必听你的话。” 我低下头默了默,闷声说:“那请你出去。” 不等他出去,我又躺下,翻身朝里面,屋子变得静悄悄的,就在我又快睡过去的时候。 “你不高兴了?”林越突然在身后问。 什么?我不由转回头,他还未离开我房间,还在看着我,神色挺认真的样子。 我轻轻笑了笑,说:“没有,你说的对,我确实该再好好养伤,没人真想变成瘸子的。” “嗯。”他的态度又变得散漫,说:“我在你隔壁的房间。” 我说:“好,有事我再叫你,你也回去休息吧。” 他为了我做了那么多,就是铁打的,也该累了。 晚上我们在一起吃晚饭。 我的右手基本暂时算废了,左手还有三根手指能动,可手臂也是酸痛不已,我夹菜的手不停地抖啊抖,碰得碗碟叮当响。 林越看了看我,声音平静地问:“用不用叫那个大姐进来喂你?” “不用。” 我继续努力。 “我喂你?” 他刚说完,我好不容易夹起的一块苦瓜就掉在了桌子上。 我放下筷子,叹口气,实在没心思再跟吃个饭较劲,说:“麻烦你叫大姐进来吧。” 我在床上度过了十天,饮食起居,都由那个大姐细心照料。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其他的皮外伤慢慢愈合了,可大腿上那道深深的伤,稍一用力牵动了伤口,还是感到钻心入骨的疼痛,休养了十天伤,不过让大腿上的伤口渐渐缓和过来而已。 我床上躺了十天,林越也差不多在他房间睡了十天,而且越睡,人越发显得懒洋洋的了。他每天过来瞧我一次,早中晚不定,坐坐就回去。 在这不知名的小镇,不知名的小客栈,也许连客栈都称不上。一天到晚静悄悄的,生意少的可怜。有时林越晚上来看我,翻开窗子,楼下的小院子里灯火都没有,幸而天上有稀稀落落的秋星,衬着窗外惨淡的星光夜色,站在窗口的林越越发显得冷清c难以琢磨。 我躺床上默默望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好像不管多大的风,多大的雨都不能击垮他,心里慢慢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以我现在这个情况,能有个人在身边,即使这个人在武林中人眼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的心都可以安定下来。我永远都不想孤零零一个人了。 过去了很长时间,我突然咳嗽起来。 林越转过头来。 我连咳了七八声,才不咳了, 林越走过来。 我垂下眼皮不看他。 “你想喝水吗?”林越问。 “嗯。”我轻轻声回。 林越倒了杯温水来,我喝完。 “谢谢。” 林越过去关上窗户,“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冬天好像就在这十天里来临了。林越说话算数,果然十天后我们离开了客栈,回云锦城。 林越给我雇了辆马车,他始终跨坐在车辕外没有进来车厢过,车厢里放着几坛酒,他偶尔手伸进来拿酒喝,神情始终冷峻而带微微倦意。 车厢里不算宽敞,但足够舒适c安稳。嗯,确实够稳,因为拉马车的那匹高头大马,从上路开始,几乎都是用走的,四只强健有力的蹄子,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静水和阿红在旁悠闲自在地跟着,两匹马反倒慢慢成了好朋友,而且还是阿红先主动示的好。 我先是暗示后干脆明说:我腿上的伤好很多了,真的可以再快点。而林越像聋了一样,没一点要理会我一下的意思。 我只得做罢,唯有让自己沉心静气下来。 这天我在车厢里昏昏欲睡,马车突然停住不动。 我掀开帘子,问:“怎么了?” 林越望着前面,淡淡说:“休息一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是个小县城,我知道,之前经过过,但没进去。 这县城名字就叫灪县。 我说:“哦。” 马车缓缓驶进灪县,这方圆几百里人烟稀少,现在是正中午,大街上却不见几个人。我由林越扶着进了一家小饭馆,一家又破又旧的小饭馆,而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的饭馆了。 这小饭馆里的掌柜c伙计连同食客,就像这破落的饭馆一样,一看就是在混日子过的。 一个伙计过来招呼我们,取下搭肩膀上的抹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桌面,这是个饭馆,但伙计瞧起来好像没吃饱饭就出来干活一样,有气无力地问:“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老旧的菜牌子,又看看林越,便自己主张点菜。 我说:“来条清蒸鱼。” 伙计面无表情说:“对不起客官,厨房没鱼了,一条也没有了。” 我说:“一碗土豆烧肉。” 伙计麻木地说:“客官,厨房有土豆,肉没有,一点没有了。” 我又说:“那蛋炒饭?”这总该有了吧?难道这地方的母鸡也统一今天不下蛋不成? 伙计顿时苦着脸说:“不瞒二位,厨房师傅最近跟掌柜的闹矛盾,不肯进厨房炒菜。” 我说:“嗯?” 伙计说:“厨房师傅老丁年纪大了,肩膀关节出了毛病,掂锅已不太灵活,他想要掌柜的换口重量轻一点的铁锅,掌柜的不同意呀,说什么是自己家祖传了三代的大铁锅,就靠这口铁锅起家的,传到他这一代不能断了,锅在人在。老丁也闹了脾气,已经四天不肯进厨房了。我们想吃饭也是自己进厨房动手炒啊!” 我和林越面上风平浪静地听他说下去。 这伙计像终于找到能诉苦的听众,滔滔不绝往下说道:“嘿!别说,那口大铁锅真他娘的重,小人就炒个青菜掂了几下锅,差点端不住砸了锅,好不容易炒完盘青菜,小人两只胳膊都酸疼得夹不起菜了,亏得老丁炒了十几年菜,手都快炒废了,这点是掌柜做的不够厚道。” 听伙计如此说,真是可惜我现在也行动不方便,不然倒想进厨房炒两个菜,看看那祖传的大铁锅究竟是有多重。我叹口气:“那有什么吃的上什么吃的,劳烦快点,我们赶路。” 伙计总算提精神头,叫一声:“好嘞!客官稍等一下!”转身掀帘进了后厨房。 饭馆里只有五桌食客,分布在我们周围,都是些举止粗俗的山野村夫。 饭菜做好端上来。 我们动筷,我的手已经能动了。 我和林越吃过好几次饭了,对他的行为习惯有了些了解。他拿筷子的力道控制得很轻忽,一口接一口地吃,脸上的表情没见变过。林越吃饭时什么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每一道菜他都会夹,而每一道菜他都不会多夹,让人看不出他的喜好。 不过穷乡僻壤的,我们这些天的吃食确实不怎样,像现在桌子上的饭菜,做得十分粗糙,他都不喜欢也正常。 我察觉出周围村夫们的眼睛总有意无意地往我身上瞟。 我视若无睹,只想吃完上路。 突然,林越头未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抓起了竹筒里的一大把筷子,我还未看清他如何发力,那一大把筷子天女散花般“嗤嗤嗤嗤”地飞射而去。 “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夺” 一连串颇具旋律的声响过后,每张桌子上都呈弧形插上了五根筷子,而坐我旁边的一个矮壮c相貌猥琐的村汉,他放桌子上的一只手,微张的五指里面分别直直地插定了筷子。 好功夫,好准头。 幸亏他没全插进人的胸膛里。 霎时间针落无声,所有人开始变得像林越一样,低头认认真真吃自己的饭。 角落里隐隐传来不满的嘟囔:“真小气” 原本在柜台后算账的掌柜,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也听不到了,久久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桌。 直到我们结账走人,掌柜的都没跟我们算筷子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为什么 我们用了整整六天, 终于回到云锦城。 进城时是傍晚时分,天色已黑得浓郁, 寒风猎猎,刮在人脸上像把刀子。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云锦城万家灯火辉煌,却也在寒冷的夜风中比平时冷清了许多。云锦城的百姓们手揣在衣袖子里,正急匆匆往家里走,大街上还是有为了生计坚持摆摊的小贩在卖力吆喝着。 我突然听见马车外面纷纷响起惊讶的叫声。 “呀!下雪了!” “下雪了!” 惊讶声慢慢又变得有些欢喜,那是小孩子们在欢呼: “噢!云锦城下雪了!” “娘!下雪了!” 我掀开帘子,伸出手掌,点点细如盐的白雪飘落掌心。我抬头, 源源不断的细雪从天空飘落,这是云锦城今年的第一次雪,也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往家赶的百姓脚步更急了, 有的干脆抗起孩子就跑。小贩们索性生意也不做了,纷纷收摊, 早早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我叫住林越:“林越, 我们在这里告辞吧。” 马车又往前行驶一段距离, 方停了下来。 林越没有回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事情我希望一个人面对, 如果他要坚持我一时也没有办法。 “谢谢你。”我低声说。 林越从马车上下来, 注视着我,那双坚韧而冷酷的眼睛, 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 “马车给你。” 我问:“你还在云锦城里吗?” “嗯。” 我说:“还是住在八廓街?那个客栈里?” “对。” 我说:“有时间我去八廓街找你, 希望到时候你还在那里。” 我认真望着林越的眼睛, 由衷地说:“林越,你对我有恩,以后有机会,我希望可以报答你。” 林越出色的容貌似沉浸在融融细雪里,他深黑的眼睛里似乎也盛放了一些冰雪,似幻似真。雪是世间最冰冷洁白之物,无情亦有情。无情的雪是寒冷的,一如林越,他是冷僻孤傲的。而有情的雪,白皑皑覆盖人间,人们却喜爱它,因为瑞雪兆丰年。融化一整冬的大雪只需一场春风,可他眼中的雪似乎亘古不化。 我对他讲的话,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算做回应。 “那,告辞。”我说。 “驾。”我驱动马车,静水跟随着。 驶出一段距离后,我心中莫名一动,回首。 浓郁的夜色中,风雪愈来愈大,行人越来越稀少。年轻俊秀的林越站立古老斑驳的城墙下,双手抱着剑,静默地看向我的方向,他身边的阿红仰头冲静水叫了几声。 下雪了,人们都往家里赶。而他的家在哪里? 不知道他当饮月教的教主,能不能娶个教主夫人? 我对他点点头,转回头。 马车行走着,我没回宫,虽然我不知道皇宫是不是我的家,可我办完了事,我还是要回去。我随便问了一个云锦城的老百姓,便知道了季龄的府邸在哪里。云锦城的百姓一定都知道云锦城的两个地方在哪里,一个是皇宫,一个便是他的府邸。云锦城的百姓人人称誉,说他是忠君爱民的好丞相。 马车辚辚驶过一间间店铺,忽然一条暗巷里直直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提着盏灯笼挡住我的道,然后站住不动了。 拉车的马儿嘶叫一声,那个人依然不为所动。 是个男人,我不认识他,他好像认识我。 我问:“你是何人?为何挡我的路?” 那个男人模样温良,低眉顺眼地说:“小人叫周亮。” 我说:“哦。” 那叫周良的男人不亢不卑地说:“小的是季大人的仆从,遵季大人吩咐,特来接小公主去见季大人的。” 我冷淡地望着他,问:“哪个季大人?” 周良答:“季丞相,季龄。” 我说:“是吗?” 周良似淡淡笑了笑,做丞相的仆人,都比寻常的仆人有气度,“小人已在城中等候公主多时,请公主随小人来吧。” 我不动不语,他已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马绳,变成了他在前面拉着马车走。 马车走进了巷子里,没有往季龄的府上去,而是越走越偏僻,到最后连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马车在一处院落前停下,四下幽暗,只有门前两盏灯笼亮着。 雪花飘飘洒洒下着。 周良打开大门,说:“公主请进。” 我问:“季丞相在里面?” 周良回答:“是,大人喜静,不喜人扰,很少有人知道这处地方。” 我下马车,脚刚踩到地面上,大腿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应该是伤口撕裂了。我白着脸,手抓紧剑鞘,保持镇静地说:“多谢。” 他脸上仿佛隐现悲悯的神色,温声说:“公主快进去吧,丞相他一直在等您。” 我进入院中,周良仍立在门外。 身后的门缓缓关上,似也关上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院子很小,只有四间房子,只有最左边的亮着灯火。 我拄着剑,一步步走去。至门前,我敲了敲门,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丞相,白冷到访。” 里面很快有人回应:“进来吧。” 我呼吸了几下,确定自己可以平静面对季龄,挺直身板,手一推,“啪”地两扇房门敞开。我未跨步进入,呼呼作响的风雪已争先恐后地往屋子里冲灌,屋子里的温暖顷刻间被吞噬殆尽。 屋子里放置的几根蜡烛晃来晃去。这是间书房,满屋蕴藉的书香,季龄在书桌后,头未抬起,在充足的灯火下看书,书已翻至最后一页。 季龄看得专注,我便等他看完。 天下间的读书人都以眼前此人为典范,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更是实现了绝大多数读书人的理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季龄两旁,左边书架上摆放满满的书籍,而右边则挂着一副画像。 画像上是一位亭亭玉立c芳华正茂的少女。 而我和画像上的少女,有着一张别无二致的脸庞。 我知道那不是我。 我终于见识到少时的钟离,我娘,她年轻时让所有人爱慕不已的样子。 画这张画像的人,大约画出了少女钟离所有的美好。她姿容婉约秀美,披一身藕荷色的纱衣流云裙,纤手轻抚三千青丝便仪态万方,唇角浅浅一笑即倾倒众生。 我的脸苍白如纸,暗淡无光的眼珠子静静注视她,她美丽灵动的眼眸也静静注视我,画上的她似乎比更为我年轻。 我想,我和我娘,除了一张脸,到底还有哪里像呢? 季龄看完了最后一页,把书合上,与书桌上其他的书籍整齐地归置一起。他抬首看我,岁月没饶过任何一个人,也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而不可与人述说的痕迹,可他的一双眼睛,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睿智清明。 季龄温和地说:“你来了。” 他温和的语声中带着长辈般的关怀,竟是这寒冷冬夜里唯一的温暖。 我收回目光,慢慢说:“我来了,丞相,白冷来了。” 季龄轻轻笑了笑,说:“我从来没有认错过人,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模样随你娘,性格却是随你父亲。” 我说:“是吗,我没有见过他。” 季龄闭上眼睛,长长叹息:“我也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他了” 我静静注视着他,过了许久,平静地说:“丞相很快就可以去见他了。” 季龄微笑:“对,我很快就会去见他,但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恐怕他认不出来了。” 我也笑了笑:“怎么会呢?他与丞相从小一起长大,丞相一家待他恩重如山,他不会认不出丞相的。” 季龄沉默下来,目光越过我身后,望着屋外无边的漆黑夜色,似掉进了遥远的回忆里。而那些往事太过于遥远了,他惘然的目光似在回忆上辈子的事。 我以前想过,等把害我娘遗恨终身的人杀死后,我要来拜访季龄,从他口中知道我爹娘过去的故事。这世上,应该只有季龄最清楚我爹娘的故事了。等听完我爹娘的故事以后,我便可以彻底放下一切,远走天涯。 可如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问出口:“为什么?丞相?” 季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说:“你已知道真相。” 我说:“我想听丞相亲口说。” 季龄起身,转身面向那副画像,他痴痴凝望画像上的少女,目中的深情,岁月不改。他抬起手,缓缓伸向画像上的少女,快要触碰到她时,手顿住,似怕冒犯她,又似怕惊扰了她,终手垂下了。 他突然说:“我曾经问过阿离,你对萧冷用情十分,他也不见得如你一般待你,你为何不选择一个爱你如生命的人?你猜猜阿离如何回答我?” “她如何回答?” 季龄无奈地笑笑,可话中却是无限的包容c怜惜:“她总是那么任性。那时候我们还非常年轻,在天门学剑,那个春天跑到江南游玩,第一次在春风细雨楼目睹了钟家小姐的芳容,我们皆被她神女般的风姿倾倒,只有萧冷无动于衷,像根不解风情的木头,偏偏阿离就对这根木头动了心。早年萧冷闯荡江湖,她一个娇生惯养c不知人心险恶的大小姐不顾一切地跟去。她追着萧冷跑,我们追着她跑。萧冷常常惹阿离生气c伤心,她转身就把所有的气撒在我们身上。萧冷不哄她,我们百般哄她开心。她的心里还是只有他。她说,别人如何爱我我不在乎,我能遇见一个让我爱上的人就是我的幸福,我爱萧冷十分,他把他能够给的全给我一个人就足够了,我要等他,等他回来,等他完全属于我的那一天。” 那个痴情美丽的少女,日复一日地站在云锦城的城楼上等待她的将军凯旋归来,从春等到夏,又从秋等到冬,年复一年,直等到红颜枯萎,终究还是没等到他回来娶她那一天。 季龄怜爱地看着她,叹息:“阿离只肯爱一个英雄,而那个英雄第一个选择的,永远是沙场。” 风雪仍呼呼地往屋子里吹,我的人似已被冻成冰雕,屋子里几根蜡烛早已熄灭,只有书桌上还有一根蜡烛在挣扎地燃烧着。 他看画像,我看他,两人一时无言语。 我忽然开口问他:“丞相想知道我娘是怎么去世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你后悔过吗 我娘多病, 父皇用最好的太医和最好的药治她的病,她终究药石无医去世了。 听了我的话, 季龄转身,面对我。 我对他说,我也听着一个无悲无喜的声音在述说:“她体弱多病,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在她生命的最后三个月里,太医院日夜不休给她诊治煎药,可她却一天比一天病重。父皇心焦神伤,她的病情每加重一分,太医院的太医就得少一个。”我目光移向画像, 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曾如此多娇,如此健康, “我想去看看她,可奶娘不准, 她总让我乖乖的待在自己房间里, 说我只要好好听话, 娘的病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吵不闹, 只是想去看一眼她而已。奶娘不肯, 我只好偷偷摸摸地去。趁所有人忙乱得顾不上我的时候, 我悄悄钻进内室,躲在帘幕后边, 瞧她一眼。当时一个宫女正端来煎好的药服侍她喝下, 我想, 等她吃完药我就悄悄的溜出去,这样奶娘也不会发现我不听话而生气了。” 我哀伤地望着她,那个美丽灵动的少女,她有没有想过日后她会有一个模样生得和她一样的女儿?而这个年幼无依的小小女儿,也没能挽回她要追随他而去的决心。 “她让宫女把药放下出去,她自己喝,宫女听她命令出去了。她内室里栽有一盆绿萝花,她下床端着那碗药来到那盆花面前,手一倾,药全倒进了花盆里。后来绿萝花萎了,她也跟着去了。” 我的眼睛回到季龄身上,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淌出我的眼睛,而他的魂魄好像都丢失了,空茫地与我对视。 “丞相,你也猜一猜。”掩埋在心底多年,最刻骨铭心的伤痛顷刻喷涌而出,仿佛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分崩离析,我一字字问:“如果当时我跪在她面前求她喝药,她肯不肯喝?” 季龄脸色苍白,整个身子似在不住颤抖。 我用手背擦擦脸,大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剧烈的痛楚使我恨不得把整条腿锯掉,我竭力不让自己倒下,“我想,她死了也好,她活得那么痛苦绝望,我是没有一点办法帮她分担的,她死了,就可以解脱了,人活着最怕的就是生不如死。” 她真的不用看着我长大的。 季龄木然说:“是我害你家破人亡。” 我点点头,“丞相害我家破人亡,白冷万万没想到。” 他问:“那你还在等什么?” 我死死地瞪视他,握住剑的手骨节已发白,“因为白冷还有问题想要丞相回答。” 蜡烛将燃尽,人声突止,屋外风雪不休。 我冷冷问:“在丞相心目中,他到底算什么?一个仆人?还是一个卑贱的孤儿?” 季龄木然的表情终于露出裂痕,他好像也快要倒下去了。 他垂下眼睛,慢慢说:“有些话,我会亲自去对他说。” 我激声质问:“你以为他还会听你说?” 季龄凄然一笑,“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你手中的剑抽出来。” 他再次转身面向那副画像,负手直立,不再言语。 雪花已飘荡屋子每个角落,我和他站立风雪口,像同时站立深渊巨口边,先倒下的人,万劫不复。我用剑撑住身体,望着他的背影,似看到一个文人的风骨,在寒风烈雪中,屹立不倒。 背对我的季龄突然叫了一声:“小冷。” 我以为他叫的是我,可事到如今他还配这样叫我吗? 我最后给他一次机会,问:“你后悔过吗?” 背对着我的季龄,他笑了。 屋子里的灯火骤然熄灭,与黑夜合为一体,狂风烈雪尽情肆虐人间。 季龄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他死这件事,已过去整整一十九年,我从未有一天后悔过。” 我是徒步走回皇宫的,马车被我丢弃了,静水多次磨蹭我的身体,哼哼唧唧地不住叫唤,让我到它的马背上去,我置之不理,每走一步路,就有一滴血滴落雪地上。我没有痛觉了,在漫天风雪中,像从地狱走回了皇宫。 而那些不长眼的守门侍卫又把我拦下了。 “来者何” 守门的统领看清来人的面目,瞪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动,有点犹豫不决,不知该做何动作的样子。 我清楚我现在的样子有点骇人,惨白的脸,长发只有根发带束着才不至于完全披散下来,下身一条墨绿裙子浸染了一大片已经冻结的污血——那是我的血。上身胸前也有一道刺目鲜红的血迹。哦,那不是我的血。 我扯了扯嘴角,当作是对那个统领笑了:“你又不认得我了?” 统领说:“小公主,您” 我直直走进皇宫,往崇明宫而去。 崇明宫的侍卫看见我这副鬼样子,也一时愣住了,没及时来解我手中的长剑。我没跟任何人通报,长驱直入父皇的御书房。 德公公急忙赶来,惊呼:“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把剑也带进来了!”他忙将我的剑取走。 我进入御书房,不出意料,父皇在批奏折。 御书房里暖气融融,香炉里焚着龙涎香。 我直挺挺地站着,我不能给他行礼了,我怕我一动,就会倒下,我麻木地说:“我回来了。” “嗯。”父皇一时没抬头看我,正拿枝朱笔在批注奏折。 离国的皇帝,个个励精图治,真是百姓之福。 从小到大,他永远都是在批阅奏折。那些像山一样高的奏折,一堆批完还有一堆,永远都没有批完的时候。他把他毕生的精力都放在批奏折上了,而对他的子女c妃子,感情是那么吝惜。 批奏折就这么有意思吗?个个都想争一争,连白相与都不能幸免。 父皇批完一本,扔一边,手又去拿一本,顺便抬起了头看我,然后手停住了,脸色微变了变,皱眉说:“事情办完了?” 我说:“是。” 父皇说:“朕知道了。”对外面喊道:”德子,进来,找几个人送她回留离宫。” 在他又要去拿一本奏折时,我开口:“我还有事想对你说。” 他终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你想说什么?” 我说:“我是来自首的。” 父皇面色沉了沉,“自首?” 我说:“我傍晚时就回到云锦城了,去杀了个人,才回来皇宫。” 父皇说:“你刚刚杀人回来?” 我说:“是。我把丞相季龄杀了,真正害死萧冷的人,是他。” 父皇脸上的喜怒,暂时没有显露出来,他亲生儿子要毒死他时,他都没有多大反应,但是我想,这次快了。 父皇不怒,便自威:“你为何不先回宫,告诉朕?” 我说:“他已经亲口承认。” 我又有些理解为何他们都想当皇帝,穿着那身龙袍,光坐着,散发出来的气势,便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对他臣服。 他是父皇,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他的子女们没一个敢当他是父亲。 听说还没哪个儿女c妃子敢触怒过他,今日我有幸当了第一个。 当他一巴掌几乎是想要我性命地掴在我脸上时,我还能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等到他第二个耳光打下来,我整个人终于被掀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溢出。 “你这个逆子!”父皇脸上的怒容比外面呼啸的飞雪更狂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朕废了你!”他操起身旁的一只花瓶,就要往我身上砸下。 一个人忽然冲进来,扑倒我身上护住我,大叫:“皇上息怒啊!” 是德公公。 “滚开!” 父皇狠狠一脚要把德公公踹开,德公公死死抱住父皇的脚,带着哭腔叫道:“皇上三思啊皇上!公主只剩半条命了,再不请太医救治可就性命难保了皇上!” 那只花瓶的影阴笼罩在我头顶上,就像死亡的影阴已将降临。 德公公老泪纵横:“皇上!离妃娘娘只有小公主一个女儿,倘若有个万一,您让离妃娘娘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呀!” 我听见父皇剧烈喘气,高高举起空中的花瓶摇摇欲坠,终究缓缓放下。 “啪!” 花瓶砸地上,碎裂成无数块。 德公公仍紧紧抱着父皇的脚,不敢松懈。 父皇粗暴地甩开德公公的手,身体一步一步往后退,他打量着我,竟笑了:“白冷,你如今长本事了,朕甚感欣慰啊。” 此刻我所有的信念全部消散,毫无活下去的意志,合上眼睛,一字字说:“我愿一死。” 父皇笑:“朕怎敢杀你?你死了,恐怕朕的那个好儿子立刻就带着兵回来反了朕,白冷,朕如今动不了你了。” 德公一只手偷偷摸了摸我身体,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小公主惹怒了您,等好些后再罚公主不迟,现在再不请太医真就” 一叠高高的奏折泼向德公和我,“滚出去!从今日起,没朕的命令,不准踏出留离宫半步,否则朕砍了你的脚。” “是是是,多谢皇上!” 德公公如获大赦,又拖又抱把我弄出御书房,对站一旁的侍卫骂:“没眼色的东西,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把手!” 几个御前侍连忙过来和德公公一起,把我抬回了留离宫。 这个晚上,所有崇明宫的太监c宫女c侍卫都被滚出了崇明宫,御书房的灯火直亮了一夜。 满屋子摊乱在地的奏折,父皇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谁也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下子苍老了几岁。他不动不语,已经过去几个时辰,无人敢进来劝说几句。 “啪!”窗子突然被风吹开,风雪猛烈地冲撞进来,地上的奏折被吹得跳动翻飞。 崇明宫上下,只有父皇了,所以没人去关那扇敞开的窗户。 不,崇明宫还有一个人,那个养在崇明宫的闲人,又如幽灵般出现了。 他走进来没发出一点声音,父皇也像没看见他,目光空洞无物。 闲人去把窗户关好,冷淡说:“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皇上去歇一歇吧。” “季龄。”父皇口中吐出两个字,说完这两个字,似已耗费他所有的精神气力。 闲人视若无睹,弯腰拾起一本奏折,冷眼瞧了瞧,似觉无趣,又放回了桌面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闲人忽悠悠叹息着念了这句话,眼睛望向父皇,用着毫无感情地声调道:“季龄之死,乃求仁得仁。皇上不必太过悲切,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毕竟您的时间也不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大病一场 我大病一场, 卧床不起,终日浑浑噩噩c昼夜不分。从小到大我很少生病, 这次仿佛要把我没经过的病痛全部来一回。我感觉到床上像是有几只小鬼,它们在夜里不停地拉扯我的魂魄要我跟它们走,我此时重病缠绵,意志极度薄弱不堪,每每几欲想就此跟着它们。但我对人间还有眷恋,舍不得他。 我连续几天高烧不退,烧得脑子糊里糊涂,神智混乱, 紧紧抓住来看望我的白倾的手,把他认成了白相与,死死抱住不松手。白倾怜惜不已, 亲喂我吃饭吃药,在留离宫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几日, 我烧退后方回去。 小梦和小明子日夜轮流守着我, 看我日渐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模样, 暗地里不知抹了几回眼泪, 两人怕我熬不过冬, 天天到院子里烧香拜佛, 恳求菩萨保佑。 苦苦捱了一个多月,身体方才渐渐好转, 只是精神不济, 一脸病容, 好歹把命捡回来了。 小明子和小梦提心吊胆一个月,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小明子说:“我的公主哎!您以后要去哪里,我们都得跟着才行。” 我从被窝伸出一只手,轻声说:“扶我起来,躺了一个月,骨头都僵了。” “哎。” 小梦和小明子小心翼翼扶我起来,坐椅子上。我瞧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问:“下几天雪了?” 小明子回我:“四天了,没停过呢,哎呦喂,那地上的雪深的,脚陷进去拔不出来。” “哦。” 我不说话了,合上眼睛。 “小公主”小梦小声叫。 “嗯”我回她,我知他二人真心实意关心我。他们其实不必太过于担心的,所有身体上的伤口都会慢慢愈合,我只是不好跟他们述说,我只是太过思念一个人。 我想他想得都得多看看白倾以慰相思之苦了。 离国自与漠北异族正式开战以来,听说我们的七皇子很有当年萧冷大将军的神威,捷报频传回云锦城,离国百姓皆欢欣鼓舞。 对此我的情绪毫无波澜。因为自他离去后,他没有寄回一封书信给我。他的一切,我都是从旁人口中知道,我和他,仿佛就在我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怎么,他打仗打得都不爱我了吗? 时间又过去七天,我可以下地慢慢行走了。大雪没有一天停过,留离宫似乎也被人遗忘了,从早到晚大门紧闭,院子里的积雪也不扫,淹到了膝盖,一次掌事院的人来送木炭,积深的雪把门口堵住,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愣是打不开大门,只好叫几个侍卫爬墙进来铲雪。 这是我过得最消沉懒惰的日子,每日中午起床,妆发不修,吃点饭,卧在床上,天天拿着根针跟小梦学刺绣。 冬天天黑早,过了申时,寝室里黑蒙蒙的,小梦有事出去了,我也懒得下床点灯,绣了一个多时辰,眼睛酸涩,我随手一飞,把未完成的刺绣抛到了梳妆台上,往下一躺,被子往头上一盖,睡了起来。 过不多时,小梦开门进来,点了蜡烛,到床边摇我被子,语气无奈地说:“我的公主啊,别睡了,身体刚好些,别又把病睡出来了,起来坐坐吧。” 我在被子里模糊地哼了一声,朝里翻个身。 “那也要把外衣脱了啊,这样子睡怎么睡得舒服?” 我索性没声了。 小梦只得做罢。去收拾梳妆台上的刺绣,边说:“小公主,快起来吧,穿件厚衣服,我们到内室去,快到晚膳的时间了,今天我可不会端到寝室里来了。” 我弱声弱气地说:“那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小公主,你” 小梦的话忽然顿住,她急步到窗子前,边打开窗户边气呼呼地说:“你不进来,在外面装神弄鬼的要干嘛!” 嗯?我掀开被子露出头,问:“小梦,你在对谁说话?” “小公主,你看呀,小明子在外面扮鬼想吓唬咱们呢!” 小梦说着,把窗子拉开了。 然后我听见了小梦几欲掀开屋顶的尖叫。 “啊!” “啪嗒!”两扇门窗完全向外面敞开,冷风裹着细雪呼呼地刮进来,蜡烛一下子被吹灭了。 身上蓦然一重,是小梦整个人已跳上床,紧紧抱住我,惊叫不断:“小公主!有鬼!有鬼呀!” 我勉强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拍拍她肩膀,安慰她:“别怕,这世上没有鬼的。” 她抱我更紧了,身子瑟瑟发抖,几乎哭着说道:“窗子外面真的有鬼!他头发都飘到我脸上来了!” 我头探出床外,赫然有个修长清瘦的影子站立窗外面,长发飘扬,但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小明子,因为小明子没那么高,因为大病初愈,我夜视的能力几乎快没有了,眯起眼睛勉强探视着窗户,过了一会,一只手捂住小梦发出惨叫的嘴,犹豫地问那个影子:“林越,是不是你?” 那个影子很快有了回应:“白冷。” 这冷清似雪的声音,不是林越是谁? 我松口气,再去看他时,他已进到屋子内,关上窗。他在我寝室里走动,把烛台上的蜡烛重新点燃,他孤冷料峭的影子长长拉到我床边,有雪花缓缓从他身上滴落。 我又叫了声:“林越。” 林越转身面向我。 天寒地冻,他还是一身单薄的黑衣,屋子里弥漫着从他身上带来的寒冷的雪气。老实讲,他还真像只鬼,不过是一只艳鬼,漂亮得能把人吓破胆。应该没人有那个胆子敢当面夸他漂亮的。小梦身子不抖了,在我怀里安安静静的,我轻轻拍她的背,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小梦一动不动。 我低头,却见小梦脸颊通红。 我奇道:“小梦,你很热吗?” 难道还有吓热一说? 林越也注意到了小梦,冷淡地瞧了小梦一眼。 “啊”小梦眼神躲躲闪闪,慌忙低下头,局促不安地揪着我衣袖。 我笑笑:“别怕,这是我在宫外的朋友,你先出去吧。” “是!”小梦忙下床,慌慌张张地出了我的寝室。 我披件厚衣下床,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说:“请坐。” 林越没坐下,他看着我的腿,皱皱眉头,问:“你真的瘸了?” 我回答:“没有。腿上的伤口结疤了,每天吃药,再个一两个月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 林越淡淡说:“嗯。” 我说:“我以为你离开云锦城了呢。” 林越不语,忽然伸出左手。 我一看,他手里赫然抓着只白鸽,鸽子爪上绑着个小小的圆竹筒。 “我在你屋顶外看见的。”林越说。 我心脏一跳,两手接过他手里的信鸽,取下它爪子上的竹筒,取出里面的信笺,定睛一看:寄徒弟白冷。 我的心顿时沉落下去,打开师父给我写的信,信上写道:小冷,为师和师兄已去漠北古城助那臭小子一臂之力,记住,不准想那臭小子,要多想着师父。 我读完大感愧对师父,这些日子,我日里夜里梦里全是他,早已把师父忘到了九霄云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烛光晚餐 我在读师父的信, 林越闷声不响地捡起吹落地上我未完成的刺绣,顺便瞧了瞧我绣在丝巾上的图案。我的本意是想绣一只凤凰, 而他应该看不出来那绣在上面又是黄又是红又是绿c横七竖八的到底绣了个什么玩意,所以他默默地放回了我的梳妆台上。 我沉默地把师父的信收起来,一时木楞寡言,忘了招待从宫外来看望我的客人。 林越倚靠着梳妆台,一直注视我骨瘦支离的样子,突然说:“你后悔了?” 我眼睛动了动,抬头看他,缓缓开口:“我后悔什么?” “杀了季龄。” 我静了静, 面无表情地问:“那天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林越不置可否。 我冷冷说:“我为什么后悔?” 林越语声淡漠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杀他的。” 我霍然起身,情绪就在这一刻被点爆,我狠狠瞪着他, 激动地问:“我不杀他?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既该死,你又为何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 我大声说:“那是因为我还有良知!他呢!他害我家破人亡, 却到死不知悔改!这种人你认为我会放过他吗?” 我大口喘着气, 这些天我像被打入冷宫, 无人问津, 现在终于有人来质问我做得是对是错了。我毫无畏惧地和他对峙, 激动的情绪好像也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字字清晰地说:“我给过他机会,到最后一刻我都给过他机会。可他都说了什么?你在屋子外面听见了吗?我和他的对话你全都听见了吗?他不止害死了他, 还害死我娘!这种人我让他活着, 那我是不是枉为人了!” 我甚至向他走近了一步, “他最对不起的人是萧冷,是萧冷!他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是谁想要他死的,他永远不知道季龄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季龄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想他去死,唯独不应该是为了这种理由!”我怕他不懂,又立即质问他:“如果是你呢?如果你和白相与爱上同一个人,你会怎么做?你会让白相与去死吗?你会吗?你会吗!” 林越脸上立刻发生了变化,望定我的眼神变得晦暗复杂。 我仍未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兀自激动地对他大叫:“你会吗!你会吗!你会——” 声音戛然而止,像突然被一把剪刀剪断。 我颓然坐下,垂着头,一时难以平复的心情使我肩膀不住抖动,屋子里只听见我的喘气声。 “你别太激动,季龄的死活,我并不关心。”林越平静地说。 我默然半响,黯然说:“从小我师父教导我,做人要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知。我不杀他,我对不起我娘。可我也知道我做不成好人了,因为我不止杀了我的仇人,还杀了一个一生为国为民的忠臣。也许我这一辈子活着,都没他有价值。” 林越坐到了我旁边,道:“有我在,你做不了坏人的。” 我哑声说:“你不是说过想杀了我吗?” “我不杀你。” “以后也不杀?” “对。” 我抬起头,怔怔看着他。如果是白相与在我身边,他会不会也原谅我的所作所为?而林越对我的原谅,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我对恨的根源执念那么深,为什么他就可以没有呢? “林越,我想”我慢慢说。 “你想做什么?” “我想喝酒,你带我出去吧。” 作为帝都,云锦城随时都向世人展示它的豪迈大气和久经历史的古朴沧桑。这里是权力和名利最集中的地方,它所呈现出来的繁华气像,让人们为此倾倒,并孜孜不倦地要与它融为一体,死在它的怀抱里。人们好像已淡忘,离国建国不过百余年,而这座古城已经过去三百多年,经历了五个朝代,繁华落尽又盛起,大兴大衰,兴衰交替,而今又是个繁华盛世,荣华富贵世世相似,只是人代代不同。 但人们总是愿意去相信,眼前的煊赫贵盛,他们永远抓得住。 醉霄楼灯火辉煌,像在凛冬寒夜里永不熄灭的太阳,不论春夏秋冬,这座酒楼从未有过门前冷落的情况。醉霄楼是全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出入这家酒楼的,都是很有身份的达官显贵。为了体现出客人们的身份,这家酒楼的装修,处处都显示出不落流俗的气派,一进去感受到的气场,总让人感觉到自己多多少少算是个人物。而为了保证每一个客人真的很尊贵,醉霄楼非常贵,贵得让你先确定自己是否足够贵,才有底气端着架子迈进醉霄楼那豪华大门。 就像我现在身在的这间富丽堂皇得丝毫不亚于皇宫的厢房,它的摆设,精雅贵气十足,厢房四周围点着一排排蜡烛,这蜡烛也不同于一般的蜡烛,颜色是很鲜艳通透的红色,蜡身上点缀着很纤丽的花纹,它燃烧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地c如让人置身自然中的芬芳花香,葳蕤的烛光,竟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明亮几分。 而我在这间厢房里吃的不是饭,而是白花花的银两。因为要在这样一间像在天堂上吃饭的厢房里吃上一顿饭,哪怕你只是点一碟豆芽菜,酒水不要一杯,最后结账时,你也得付足整整四千两银子。 四千两银子,一个贫苦的穷人勤劳挣扎的一生,也抵不了这一顿酒席,而要在这样一间厢房里吃顿饭,通常还要提前一个月预定。这个世界永远穷富分明,各自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也许穷人永远也想象不到富人的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而我现在的样子实在配不上这里高雅富丽的环境,身上的衣裳素得像在服丧,披头散发,脸上脂粉未施,精神消颓。幸有璀璨的烛火,使我苍白消瘦的脸庞也添了几分光彩,我已独自喝了五壶名酒佳酿,起先还是一杯杯喝,后来觉得不尽兴,干脆拿碗。五壶酒灌下肚,酒劲上来了,人变得飘飘然。 喝醉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醉了,反而觉得自己异常清醒决断,想做什么事,一下子就能决定要不要去做。 酒没了,我叫伙计去拿酒,挥手叫他什么酒最贵最好就上什么酒,毕竟结账时要付四千两银子。我暂时停杯等酒来,吃颗这个季节不该有的新鲜葡萄,手撑着腮帮子,晃了晃脑袋,想起一事,抬头看向林越,他和我隔着一张大得能让人在上面打滚c光可鉴人的红木桌子。 我缓缓开口问:“你c你带钱没有?” 其实我想问他的是带够钱没有。 “身上有,但是没有四千两。”林越回答得坦坦荡荡。 “啊?”我一呆,那? 林越也望着我的眼睛,我所看在眼里的林越,我相信他即使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也是这个世上最体面c最不愁没有姑娘跟他的穷光蛋。 他对我笑了笑:“这酒楼是仲谋心家名下的产业。” “哦。”我安下心来,有个有钱人当朋友真是好。 我有个自己从未察觉的问题,那就是我和别人出去吃饭,我从来没想过要去主动结账,我不知道这个毛病是怎么养成的,只能所幸我这一生过完了,我都没有因此遇到尴尬过。 我随意问:“仲谋心也在云锦城吗?” “他回家了。” “回家了?他家哪里?” “拓城。” “哦。”我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夹菜吃。 红木桌上,呈圆形圈圈排放着美味佳肴,先不说味道如何,醉霄楼的大师傅把一道道菜做得就像桌子上盛开着姹紫嫣红的鲜花。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整个厢房色彩是那么地明丽温暖,像春天住进了屋子里,与楼外风雪漫天飞舞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林越搁下筷子,他手边还有一壶酒,我刚才没好意思要来喝,不过我不说,他也应该主动问一下我要不要再来一点才对,可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他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心里不禁感慨,吃个饭都能吃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估计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林越喝完一杯酒,杯子也搁下,没再饮一杯的意思,我记得他今晚上好像就喝了五杯酒。我不以为然,暗想:喝的还没我多,总是这么清醒冷静的干嘛?做人需要这样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冷静吗? 林越今夜不多饮,而且也没有继续动筷的意思了。我注意到他并没有吃多少,这桌子上的菜太多,他没有再把每道菜全夹一遍,只是吃摆放在他面前的。他还是那样,每一盘都夹一些,但每一盘菜都不会多夹。 我也撂下了筷子,双手伏着桌面,终于忍不住问他了:“你喜欢吃什么?” 这桌子上有六十六道菜,色香味俱全,食材精挑细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c地上跑的,差不多全在桌子上了,而且醉霄楼的大师傅的厨艺,甚至可以说比皇宫的御膳房还要好上几分,他就没一道喜欢吃的? 林越交抱双手背靠着椅子,神态散漫,他人在这里,我不确定他的精神飘到哪里去了。听见我问话,他很快反应回来,眼睛随意扫视一遍桌面,然后扬扬下巴,还是那么心不在焉的语气,“那条鱼不错。”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好像看见宛如一堆雪盛在盘子里,我俯身,伸长手把那盘雪拉过来,定睛一瞧,原来是条白花花的鱼,厨房师父把鱼肉做得像一片片雪,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条“雪鱼”。 我低头打量半天,这雪鱼似未有动过筷子的痕迹,我说:“你喜欢怎么不多吃点?” 林越平淡答:“我不喜好哪一种食物。” 我说:“那要做得很好吃呢?” 我就不信,所谓食色,性也。 林越和我对望片刻,忽然一笑,说:“做得再好,我对一道菜也喜欢不起来,但总没人想饿死。” 岂止没人想饿死,有时候饥饿比孤独更教人难以忍受,忍受饥饿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是滋味的事情。可连对美食都失去兴趣,那人生不是失了一大乐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醉酒骂街(一更) 我重新拿起筷子, 他不吃,我吃。嗯, 这鱼肉细嫩鲜滑,好吃,而且还没有刺。我就着装鱼的盘子埋头一口气吃了大半条,忽然听到对面的林越叫我。 “白冷。” 我抬起脑袋,两颊嫣红,嘴唇吃得水晶晶的,他好像一直看着我挺久了,我说:“干嘛?” 是你自己不要吃的。 林越笑了。他的笑, 就像一个清风徐徐的夜晚,天上的星光纷纷坠落幽冷黑暗的海水里。 “你还挺好养活的。”他说。 我哼哼两声,说:“你以为呢?我在宝鸣山的时候, 上顿不接下顿的苦日子,可没少过过。” “为什么?” 我放下筷子, 闷声说:“我不会赚钱, 我师父也不会。” 我摇摇头, 努力让自己意识清醒点, 对上林越的眼睛, 做出一个决定, 说:“我告诉你一件秘密,没跟旁人说过, 今天只告诉你, 你不要告诉别人。” “哦?”林越挑眉, 我的话显然挑起了林越的兴致,他的背微微直起。 我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借着醉酒一口气全吐了出来,“我跟你说,我师父他骗我,他跟我讲过一次,说等我嫁人时我会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嫁妆,我成亲那天的排场,比当个公主还风光。所以在宝鸣山的生活艰苦朴素点没啥,当做修行了,等我成亲后就等着享福了。”说到这,我声音不由提高:“哪有什么嫁妆!一只猪都没有!那时我们都快饿死了也没见师父拿点嫁妆出来救急,你说人真要饿死了,存嫁妆还有什么用!” 我感到身上越来越燥热,像是有把烈火在身体内熊熊燃烧,扯了扯衣襟,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怎么还不送酒来? 我不耐烦地朝门喊:“人呢!都去哪里了!还不上酒!” 我连喊三次,居然都没人来理会我。 我站起来,踢开椅子,踉踉跄跄地往窗边走。这间厢房的雕花木窗做得很大,我趴窗子上,让外边冰冷的雪气消消我身上的燥热。风已住,羽毛般的雪花依然源源不断从夜空上坠落,我伸出手接,很快的,一片c两片c三四片,白雪如梨花般静寂地躺我手心,又渐渐融化成水,从我的指缝滴落。 林越也来到了窗口另一旁。 不断有雪花飘落我掌心,又不断融化,可冰冰凉凉的雪花依旧不能安抚我似被火烧火燎的身体,贪图一时畅快,现在酒的后劲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忍受。我感觉快控制不住自己,想狠狠地发泄一通这些年来的怨气。 我默默地念,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念出声音,一声声说:“白相与c白相与c白相与” 我希望想着他能让我好受一点。 白相与c白相与c白相与 混蛋。 叫他名字更难受。 白相与也是个混蛋。 没一个人从始至终对我好,除了我师父,也只有师父,从认我做徒弟的第一天起,便真心的关爱我。 他们冷落我,一个个地离开我,不管我有没有做错事情。 那我这次真的做错了吗? 不,我又闷又堵只是因为我喝了太多的酒。 我眼瞥见楼下也是一间豪华的厢房,厢房里坐了很多个男人,看来已有岁数。早说过,能进出这醉霄楼的,都不是一般人,我身体向下倾,耳朵认真听了听,就听见他们之间客客气气地互相称呼对方为什么什么大人。 大人? 我仔细辨认,居然是一群朝中大臣。 醉霄楼就是给人精神和身份上尊贵的享受的,可这些大人们进了精致高雅的厢房,却好像不是来饮酒做乐的,皆安坐在位置上,神色间有不加掩饰的郁郁忧愁之色,主座位上坐着个男人,已两鬓发白,他也连喝三杯酒,却依旧难减脸上的哀色。 左边第三个位置的一个大人忽然向主座位上行了个礼,沉声问:“张大人,皇上今早召您去御书房,可有何结果了么?” 主座位上的张大人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摆摆手,又饮下满满一杯酒,长长叹息一声。 “这” 那个提问的大人看向在坐的同僚,大家都一脸严肃沉重,一言不发。 厢房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压抑。 这时有人打破了这份压抑,站起身,表情激动地说道:“难道季丞相的事情,皇上真的打算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他忽然一拳重重砸在了桌面上,愤声说:“丞相无缘无故染急病去世,哼!我看定是被奸人所害!跟舒进决脱不了干系!” 那个张大人严肃地盯着他,缓缓说:“徐大人,小心祸从口出。” “我!”他声音一止,颓然而坐。 右边座位上的三个人却一齐起身,齐声说:“张大人,我等打算明天再上一次奏折!” 张大人脸无表情地注视那三人,过了很久,沉声问:“你们打算跟皇上做对?” “臣等不敢!” 张大人肃声说:“能够做的,老夫岂会因为害怕危及自身而没有竭力去做吗?君心难测,现在朝堂之上的形势变幻莫测,舒进无时无刻不等着抓住我们的把柄,如果再去得罪皇上,你们以为丞相地下有知,愿意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吗?” 座下有人咬牙切齿道:“可丞相死得实在蹊跷,今年秋时丞相莫名辞官,我等皆始料不及,丞相从未对此解释一句,但我等皆相信丞相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谁曾想丞相刚从位置上退下来几个月便突然一夜之间去了,说是忽染急病而逝,却疑点重重,而皇上似乎有意将这件事压下去,若是就这么不了了之,我等实在不甘心啊!” 另一个大人接声道:“丞相德高望重,一生为国为民,若当真死得不明不白,皇上如此作为,实在寒了当臣子的心!”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人表情悲愤难当,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最后却又都无可奈何c重新归于沉寂,然后散席。 眼睛移开,随意往楼下的长街扫视,大街上空无一人,哦,不,还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行人正匆匆走过醉霄楼。 我的瞳孔蓦然睁大,双手攀住窗口身体就要跃出窗外,却立即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你想跳楼吗?”林越轻喝。 我拉住他胳膊,手指向大街上,急忙说:“你看!那个人!” “什么?”林越目光也转到了大街上。 我叫了起来:“快带我下去!” 林越制住我肩膀的手一松,我立刻越出窗子,纵身往下跳。别说我现在喝了酒忘了施展轻功,就是清醒着,就这样没有章法地从五楼跳下去,跌不死也得断条腿,但我毫发无损,因为在我落地前林越接住了我。 我从他身上挣扎下来,快速地向前跑,去追那个在雪中默默行走的路人。 那个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自己,身形一顿,转过头,我已近在眼前。他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很快变回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向我一躬身:“小公主。” 果真是他,当日引我去见季龄的人,周良。 我冷冰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良也问:“为什么小人不能在这里?” 我笑了笑:“听说你家大人死了,你这个当奴才的不下去陪着他就算了,还不日夜守着他的棺材,不怕他死不瞑目吗?” 周良的脸上立刻笼罩了一层阴影,但却还是垂下头隐忍地回答我:“多谢小公主关心。” 我讽笑:“你觉得我会关心你?” 周良不亢不卑地说:“小人不敢当,奴才替大人谢过小公主的关心。” 我问:“哦,我确实挺关心季丞相怎么死的,人人传是得急病死的,我有点好奇,是什么急病一夜之间要了丞相的性命。” 周良说:“人死如灯灭,大人既已逝世,望小公主无需多挂怀,保重身体为是。”他看了看我的样子,用和缓的语气说:“小公主喝醉了,早点回宫休息吧。” 我点点头:“我是该好好睡上一觉,因为这一个月来我寝食难安,今夜再遇见你,终于可以睡好一觉了。” 周良说:“不知小人有何能帮助公主分解烦忧的?” 我死死盯着他,恶狠狠地说:“有时候人死了,比他活着让人安心。” 周良不语。 我满心愤恨,眼泪都快出来了,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信不信我当街杀人灭口?” 周良面上无动于衷,“小公主真的喝醉了,小人替您找些人来送您回宫吧。” “公主?”我冷冷笑道:“我是谁的公主?这些年你们真当我是傻子吗?” 周良摇摇头:“您是公主。” “是个屁!”我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胆子的奴才!你主子怎么死的你不是一清二楚吗?你去说出来啊!你以为我会怕吗?你去告发我啊!我等着!我白冷随时等着!我敢杀他!我就不怕死!” 被当街大骂的人,宁静安详注视我的眼神渐渐带了些悲悯。 妈的!他凭什么可怜我!我杀他十个都绰绰有余! 我骂骂咧咧,弯腰抬脚,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狠狠朝他砸了过去,“该死的奴才!你主子死了都不想替他报仇,他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来啊!我就在这里,你想怎么打,来!我让让你!来啊!有没有胆量!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周良一动不动,任打任骂的德性使我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我又要脱下另一只鞋子,林越捉住我的手腕使劲一扯,我本就无比虚弱的身体不由自主跌进了他怀里,他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背,皱眉沉声说:“你闹够没有?” “放开我!关你什么事!” 我推开他的胸膛,用力挣了挣,却没办法把我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放手!听见没有!”我气急败坏,脚去踢他,脑袋去撞他的胸口。 立在雪夜中的林越身如青松,任我如何打他踢他,他自岿然不动。 “林越!连你也要和我作对吗!再不放开我,你也是我的仇人!” 我早失去理智。 林越面无表情地望向周良,道:“你还不走。” 周良看了几眼林越,躬身一礼:“那就劳烦阁下送公主回宫了。”说完,转身离开。 “站住!不准走!”我大叫,“敢逃我杀了你!” 周良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我大声叫嚣:“你去啊!去告发我啊!我等着!我不怕!我白冷什么都不怕!” 醉霄楼上,已有不少人打开窗户,对着大街指指点点。 “你这个没种唔!” 我的嘴被捂住。 “唔!唔!” 我不住挥舞手脚,嘴里呜呜不清地乱叫,耗尽气力与林越争斗不休,面对楼上看戏的人,他神色冷若冰霜地将我又拎又拖地弄回了醉霄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我想嫁给你(二更) 回到厢房门口, 林越终于放开我的手,我朝他身上狠狠捶了一下, 方才转身率先走回酒席,我没回自己的位置,而是到林越的位置前,双手捧起那壶酒就要往嘴里灌。 手上倏然一空,酒壶不见了。 我怒视他,“把酒还给我!” 他把一样东西扔我脚下,是我的鞋。 “穿上。” “我要酒!” 可他忽然两手空空。 “你把酒藏在哪里了!” 他和白相与一般高,我扬起脸和他对峙, 觉得自己气势十分充足,“酒呢!快给我!” 林越看着我,忽然显得有些无奈, 叹息说:“没有酒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咬咬牙, 点点头, “好, 你不给我酒, 我自己找!” 我在厢房里转来转去, 所有角落全部翻遍了, 竟一无所获。我怒气又翻涌上来了,眼睛注意到那张红木桌子底下, 我毫不犹豫地俯身钻到桌子底下去, 又开口大骂:“林越!你也是个混蛋!居然不给我酒喝!等白相与回来, 我要告诉他你是怎么照顾我的!我一定要告诉他!你欺负我!” 我手“砰砰砰”用力敲击着桌底,好像能把一壶酒敲出来一样,桌面上的杯盘跳动起来,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全是混蛋!混蛋!” 一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逐渐安分下来。 林越把我拖出来,欲把我扶起来,我推开他的手,依靠着桌腿,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厢房内一排排本灿若星辰的蜡烛已灯火阑珊,鲜红通透的烛身上流淌着一滴滴红泪。寂静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昏昏欲睡,忽感觉到有人抓起了我一只脚踝。 我迟钝地抬起头,林越俯下身体,正垂首把我的鞋子套回我的脚上,一头绸缎般的长发在烛光映照下泛着黑亮的光泽。我情不自禁伸手抓起一把,触感果然也是出奇的好。 我愣愣地问:“你头发怎么长得这么好?” 鞋子穿好了,林越把我脚放回地上,抬眸,淡淡说:“现在回去吧。” 我放开他的头发,目光呆滞地看着厢房里的某个地方,一会儿,转回目光,点一点头,说:“好,回去。你能不能送我回宝鸣山去?” 安静了半响,我才听见他回答我:“可以。” “谢谢。”我靠回桌腿上,又把脑袋搁膝盖上,闭上眼睛,困倦地说:“我好困,恐怕没办法马上上路,你先去把马牵来,我先睡一阵,待会儿你叫醒我,我们一起走。” 身下的地毯又厚又软,我已意识迷糊,身体不知不觉中往地上的毯子倒。一双手扶住我的身体,我顺势躺进了他怀里。 “白冷。” 谁叫我? “白冷。” 声音是如此轻柔。相与,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我无限依恋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两手环抱住他的腰,幽幽说道:“相与,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如果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早就离开皇宫,离开云锦城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了。相与,我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清楚,我其实一点不喜欢皇宫,总有一天我要永远地离开永远也不回来了。可没想到我们相爱了,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候总对我那么冷漠,我怎么就爱上你了呢?相与,我们好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从未要求你为我做过任何事情。你现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抱他更紧,哀声接着说:“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你c你不要跟五哥争了,他是你的亲哥哥,你让让他好不好?看着你们兄弟不睦,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说到此,我忍不住在他怀中低低啜泣,他的手轻轻安抚我的背。 我抬起头,醉眼迷蒙,林越的脸变成了白相与的脸。我痴痴望着他,他亦深深凝视我。 我情不自禁对他一笑,然后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嘴。 我等了又等,却迟迟等不到他来亲吻我。 我疑惑地张开眼睛。 他依然在静静地凝注我。而我分明望见他眼中比酒更醉人的柔情。那他为什么还不来吻我? 我抬手摸摸他的脸庞,“你” 他握住我的手,突然也是一笑,问:“白冷,有几个男人爱过你?” 我痴痴笑回:“只有你,这世上只有你爱我。” “那你错了,白冷。” “我错了?”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让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爱上你。” 我摇头,重新躺回他的怀抱里,我全身绵软无力,他的怀抱有一种安全感,让我可以依赖,我问:“我要那么多男人爱我有什么用呢?” “你可以让他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反目成仇。” 我又摇摇头。 他顿时沉默下来,过一会儿,方又问:“你不想有这么一个男人爱你?” 我眼皮越发沉重,身子动了动,使自己在他怀里睡得更加舒服些。 “白冷,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语声幽冷清沉,暗含一种情意,传进我耳朵更加使我困意难当。 我想要一张床,想要你把我抱到床上去,再替我盖上被子。 陷入沉睡前,我喃喃呓语今夜最后一句话:“我想要嫁给你”便彻底人事不知。 第二天我醒来,已躺在皇宫的寝室床上,头痛欲裂,两只手抱着脑袋,努力回想昨晚种种,只记得自己像个泼妇一样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骂人,其他的一概记不起来了。 我心里呻c吟一声,又躺回床上,发誓这辈子绝不再沾一滴酒。 “小公主!你起床没有呀?” 小梦忽然在门外叫。 我下床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小梦推门端盆热水进来,拧根毛巾给我擦脸,“小公主,你昨晚怎么喝了那么多酒,我给你换衣服,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含糊不清地应一声,任由小梦给我穿好衣服,又端碗醒酒汤来给我喝下。 我坐在梳妆台前,小梦给我梳理头发。 梳着头发,小梦说:“小公主,昨晚那个人是谁呀?” 我说:“江湖上认识的朋友。” “噢。”小梦反应轻飘飘的,两只小手正认真地把我打结了的发丝分开。 我一个念头冒出来:所谓江湖,在小梦心中,是不是就是个打架斗殴的地方? 小梦握着我一撮头发,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地梳着,明显的心不在焉。 我说:“在想什么呢?” 小梦垂下眼睛,有点不自然的说:“没有啊。” 我叹了口气。 小梦说:“小公主,你干嘛叹气啊?” 我说:“小梦现在长大了,有事情也不想和我讲了。” “人家哪有嘛。”小梦撅撅嘴,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她也叹了一口气,说:“小梦一直以为,像七皇子那样的人物,在这个世上是多一个也没有的了,没想到原来真的还有一个。” 听了小梦的话,我笑了笑,打趣她:“小梦动春心了?” 小梦小脸顿时红了,嘴撅得更高了:“小公主,你干嘛笑话人家?” 我说:“这不是笑话,将来谁有福气,谁才可以娶你做媳妇呢。” 小梦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用坚定的口气说:“小公主,小梦不嫁人,小梦要一辈子服侍小公主。” 我摇了摇头。 小梦委屈地说:“小公主,你不愿意吗?小梦哪里做得不好?” 我说:“小梦什么都做得很好,可比起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服侍我,我更希望以后你出宫嫁人,相夫教子。” 小梦不出声了,默默给我带上发饰。 我手里随意摆弄一枝珠钗,眼睛瞧着匣子里琳琅满目的首饰,忽然一个激灵,连忙去翻那些首饰。 “小公主,你找什么呀?” “那只簪子呢?” “啊?哪只簪子?” “血玉簪!我自己的那枝!” “不是在底下这个匣子里放着么?前两日我还看见放里面呀。” 我把所有装首饰的匣子一一翻找过,那只血玉簪子不见了。 我呆住。 “小公主你别急,我去叫小明子进来,一定是不小心落在屋子哪个角落里了,好好找找肯定能找着的。” 小梦就要出去叫小明子。 “算了。”我摆摆手,喊住小梦,泄气地说:“不见就不见了罢,不用找了。” 小梦急道:“这怎么行,那血玉簪很宝贵的,连贵妃都不见得有几枝呢!” 我笑了一笑:“再宝贵,如果已经失去意义,留着也没用了。” 留离宫天天闭门不见客,父皇的禁足令快过去了两个月也没派人来说解除,我天天窝在床上无所事事,剑已蒙上一层灰也无心擦拭,更不要说去练剑,反正师父不在。借着身上有伤的借口,我的精神彻底松懈下来,不是无所事事饱食终日,就是烤火炉子。人不做事,脑子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往怨妇的方向发展。 他忙着打仗,没时间给我写封信。好,我给他写。前些日子我终于按捺不住,给他寄了一封书信,信中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情感,可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他竟依旧对我不闻不问。 好,不写信就不写,他一定是师父不让他给我写信的。 我要理解他。 对,我 可师父阻止得了他想做的事情吗! 他故意的!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一刀两断! 怎么办?他若真做了负心人,谁为我做主?师父吗?我和师父联手对付他,恐怕也占不了便宜。父皇?这个高高在上c心思难测的父皇,子女成群,却从小到大只在人前清清楚楚地表示了对白相与这个儿子喜爱之情,他舍得惩罚这个让他感到骄傲的儿子吗? 我沉溺在消极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把我拉回来的是小明子,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三个大大的地瓜。 于是三个人坐蒲团上,烤地瓜,满屋子都是地瓜甜腻腻的香味。 我们边吃边闲谈,三个人脸上都沾了不少煤灰。 小梦说:“你这地瓜谁给的?” 小明子说:“沁阳宫的小刚子送我的。” 小梦吃得津津有味,“他又是哪里弄来的地瓜?” 小明子边舔皮边说:“他托出宫专门买办的太监买的。” 小梦说:“是么?这地瓜很香啊,咱们也叫他带点回来呗。” 小明子笑:“是哩,我叫了,给了他一吊钱。” 小梦立即瞪大眼睛:“一吊钱?你买多少地瓜啊!” 小明子白她一眼,“不得给人家一点跑腿费呀?” 小梦“哦”一声。 小明子边吃边像说个平常事一样道:“我回来经过坤湘宫的时候,宫门大开着,一股子浓浓的药味飘出来,太医进去一个出来一个,宫女太监走来走去,人仰马翻的,我好奇悄悄进去看什么情况,呵!好家伙!庭子里搭着个棚子,七八个药壶正在那里熬着药呢,有三个宫女使劲在那扇火,我就去问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宫女说徐皇后病重,咳了三天的血!” 小梦吓一跳,我也停下了剥地瓜皮的动作。 小梦说:“有那么严重?” “嗯。”小明子说:“五天前,徐皇后在佛堂念经,说要念一个晚上。结果第二天她宫里人去接她回去,一打开门就发现她躺在地下,浑身冰冰凉凉的,气息都快没了,她宫里人赶紧抬她回去,请太医来看,先是忽冷忽热咳嗽不停,现在整天吐血,我去偷瞧了一眼,那脸白得哟!” 小梦奇怪问:“她诵经时没个人守她身边吗?” 小明子一拍大腿,衣服上顿时多了个黑手印,“这谁知道!” 小梦表情忽然变得有点神秘,声音也小了下来:“那,还好不好得了?” 小明子声音也压低了:“估计熬不过冬了。” “唉。”小梦叹息一回,“这个皇后,就是爱跟自己过不去。” 小明子“嘿嘿”笑两声,突然趁小梦不注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烤地瓜,“你不吃我帮你吃了!” “啊!还给我!” 两人又起一番争斗,我把自己剩下的半个地瓜递给小梦,“吃吧,我吃不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花好月圆的戏(三更) 我回房, 在床上打坐静思。 身体抱恙,人的精神也容易消极懒怠。比起我每日无所事事c自哀自怜, 最后搞得自己相思成疾,我决定默诵领悟师父传授的武功心诀,增强自身的内功修为。师父习武已近三十年,自感悟出一套完整的内功心诀体系,共分十二个层次,每上一个层次,内功修为便更上一层楼。师父他老人家很早以前就毫无保留地全传授给了我,时至今日, 做为一代江湖高手唯一徒弟的我,才勉强领略到了第五层,那还是一年前达到的层次, 再无突破。 但师父他很看得开。我的师父,对我的关爱从未有一日改变过:我的身体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健康, 成长中亦没有受到太多的约束。除了不许学坏, 师父一般不过问我的事。 打坐一个下午, 精神振作很多。 晚膳我只吃了碗燕窝粥, 修习内功心法时, 宜食味清淡, 忌讳荤腥。吃完燕窝粥我告诉小明子和小梦无事勿扰。在漆黑的寝室里,继续修习内功, 一直到深夜, 我方停下修习。此次修炼内功心法总共耗费了十个时辰, 体内元气重新修复c巩固了一番,我深深吐出一口气,缓身下床。不用点灯,我已能在屋子里行动自如。 我开门出去,清新的冷气沁人心脾,天上没有月亮,却有朦朦胧胧的夜光隐射。现在除守夜的宫人,大概全进梦乡里了。 我施展轻功,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坤湘宫。坤湘宫的守卫近乎于无,偌大的宫殿,就有两个小太监守在大殿里,缩着身体紧挨着,流着口水睡得人事不知。别说是保卫主子遭人行刺,我看就是走火了他们也未必来得及叫喊。我脚步轻缓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向偏殿走去。 徐皇后的寝室,灯火仍亮着。我进入寝室,藏身垂地的帘幕后面。寝室内烛光暗淡,徐皇后身边也只有一个侍女守着。那侍女支着下巴,双眼半睁半合,将睡未睡。兴许是日夜不休地照顾她的主子的缘故,这个侍女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我从帘幕后出来,一步步走向这个侍女,并没有再去刻意隐藏声息。因为我很清楚,这个侍女此时的意志和警戒心有多么薄弱。轻而易举地点了这个侍女的睡穴,让她趴着桌上好好休息一下。我转身站立到徐皇后床前,同样地也点了她的睡穴。 我静静注视徐皇后的病容。 皇后真的是憔悴不堪,形销骨立,脸上毫无血色,包括嘴唇。她身上的被子盖得足够暖和,整个人像被包陷在宽厚的被子里。 我俯身探了探她的脉息,一个经脉尽废的习武之人,情况恐怕也比她好。她恐怕在睡梦中都在忍受病痛之苦,苍白的嘴唇却始终倔强地紧抿,没有发出一丁点痛苦的呻c吟。 我娘生前也多受病痛折磨,那时父皇总是紧紧搂抱着我娘,恨不能替我娘承受所有的痛苦。 而她只能孤零零地躺在病榻上,死亡的阴影日夜笼罩在床上方,而她的神情看来是那么的安详宁静,好像在从容不迫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父皇面对我娘时,才会流露出一个普通男人该有的温情。可惜他的一腔柔情得不到任何回复,一如眼前这个油尽灯枯的人。 我静静注视徐皇后的病容,想,她比我娘坚强许多,起码她活的时间比我娘长。同样是不能遗恨终身,徐皇后选择的是一直保持自己的尊严,你若无情我便休,倔强地活下去,到死都不肯露出一点可怜的姿态。 所以女人啊,一旦她对一个男人付出了真情,人生的悲喜,都已决定好了的。 我轻轻地把徐皇后上身扶起,自己也到床上盘腿坐好。双掌轻轻击在她背上,闭上眼睛,开始静气凝神地运功。 一个时辰后。我缓缓收掌,没了支撑,徐皇后倒在了我怀里。我再去探探她的脉搏,两个时辰前紊乱的脉象现在已经趋向平稳,鼻息也不再是气若游丝。 我轻出口气,下床,给皇后盖好被子,又悄无声地离开了坤湘宫。 在一座座宫殿上飞掠,又开始下雪了,不大,也不感到冷,雪花一粒一粒落身上c头发上。 今夜耗费的内力太多,我不由得停下来先喘口气。 “大晚上不睡觉,你跑出来做什么?” 身后毫无预警地响起一道清冷寒峻的声音,我一惊,险先栽倒跌下屋顶,回身。 我站在屋顶中间,隔着这洋洋洒洒的雪花,眼睛微微一眯。林越,他站在屋顶尾端。 我逐渐在漆黑如他长发的雪夜中看清楚他的轮廓,黑夜的颜色与他是那么相得益彰,似乎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站在黑暗里。 “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林越又问我一次,走了过来。 你不也没睡么?大晚上你进宫来做什么?我心说,刚开口:“我” 突然我和林越同时被火光照亮,并传来人声。 我和林越不约而同看向火光来源。 “哎!哎!你看你看!那边屋顶上,好像有两个人啊!”一个巡夜的带刀侍卫举高手中的灯笼往发现情况的屋顶上照,一边回头朝落后的同伴叫。 “真的?哪里哪里?”同伴忙赶上来,手按住了腰间佩戴的刀柄,警惕地注视四周围:“人在哪里?” 那个发现异常情况的侍卫眼睛又回到那屋顶上,“就那屋顶上,看见没,两个——” 侍卫声音突然卡在。 同伴早已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屋顶,而屋顶上空空荡荡,他推推侍卫,“人呢?” 侍卫“咦”了一声,也问一句:“人呢?” 同伴气道:“我问你呢,你问我!” 侍卫一脸疑惑,挠挠头:“我刚才明明看见那屋顶上站着两个人啊,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同伴一巴掌呼他脑袋上,骂道:“浑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巡夜前别喝酒!迟早要耽误事!” 侍卫冤枉喊道:“我真看见了,我发誓!” “发个屁的誓!幸亏没惊动主子们,我跟你说啊,回去就给我把酒戒了,再敢喝,小心哪天没抓到刺客立功,脑袋先搬了家。” 侍卫摸摸被打疼的脑袋,仍纳闷儿,小声说:“奇怪,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我真看见了的,好像是一男一女来的” 同伴怒瞪他:“你小子没完了是吧!” 为免再挨打,年轻的侍卫只好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看走了眼,回去一定少喝。” “哼,这还差不多。好了,时辰快到了,回去换班。” “嘿嘿,终于可以钻被窝里睡个舒服觉了。”他撞撞同伴,“大哥,你别气了啊,回去小弟给您暖被窝。” “滚一边去,谁想当你哥,迟早气死。” “在小弟心目中,您不是亲哥胜似亲哥啊!小弟进宫当差这几年,多亏有大哥关照!小弟感激涕零!” “别没完了啊!什么大哥小弟的,你说,我大你多少啊?” “哈哈!大一个月也是大嘛!大哥,别不好意思嘛!” 回到自己的宫殿,我和林越站在我寝室的窗前。 我踌躇片刻,很快昂首坦荡地说道:“进屋里来坐坐吧。” “不必了。”林越说。 “哦。”我作势抬起手掸落沾头发上的雪花,边问:“你来找我有事吗?”他可千万不要是因为今晚上睡不着觉特意进宫来取笑我那晚在醉霄楼发酒疯的丑态。 “我还以为你想找我。”林越语声沉静地说。 “啊?我找你?”我不由抬起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这个东西是你的吗?”林越说着,举起手,将手掌展开,里面静静躺着一物。 我怔住,正是那丢失的血玉簪子。他送给我的那枝血玉簪,我有时放首饰盒里,有时带在身上。原来那天我带出了宫,并且遗失在醉霄楼里,被林越捡到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我看着那簪子怔怔问。 “我不知道是谁的,那晚上送你回去后,我又回到醉霄楼,发现桌子底下有只簪子。既然不是你的,那我就留着了。” “不不,是我的。”我忙从他手中取回我的簪子,“谢谢你。” 我紧紧握在手心里,面对这失而复得的血玉簪,缠绵悱恻的相思之情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这样东西对你很重要?”林越低声问。 我低下头不愿回答。 忽然风刮起来,廊上挂着的那盏昏黄的宫灯剧烈晃动,刺骨的寒气像一根根针扎进身体里,檐下的铁马叮叮乱敲,在此寒冷的深夜里,直敲得人心底一片荒凉空虚。 我不禁抱住胳膊,身子微微发抖。 林越沉声说:“冷就回屋子里去吧。” “嗯,”我点一点头,轻声说:“那我先进去了,你也回去吧,夜已经很深了。” 说完,我打开门进去,又锁好门。点燃桌上的烛灯,看向窗户,林越还未离去。 我看着那个映在窗纸上孤寂的影子,只听见屋外风雪萧萧。 你有没有看过皮影戏?我看过一次,是小时候师父带我到镇子上看的。我记得演的是很经典的才子佳人的戏文,最后是花好月圆的大团圆结局,台上演的很热闹,台下看戏的人群也很热闹。我也看得十分开心。那是一出从头到尾的喜剧,人人都爱看喜剧。 林越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比我小时候看过的映在幕布上的戏影子还要好看上许多。我注视良久,感到似乎并不是所有好看的事物,演的都是喜剧。 人年纪轻轻时,谁猜想过自己最后的结局?我没猜过自己的结局,更没有猜过林越的结局。 花好月圆的大团圆结局,也许只不过是一个世间人人都会希翼的美好愿景罢了。 我走到梳妆台前,把那失而复得的簪子放回匣子里,再抬头看向窗口时,林越已经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怕我死掉 往后的日子, 我白天练功,大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坤湘宫。渐渐地, 感到身体有点吃不消。好在还年轻,多补补就好了。 夜里雪花寂寂下着,而林越似乎总在每个下雪的深夜到来,他从未进屋子里坐坐过,也许有的时候他来过我睡着了不知道也不一定。很多次他来时我已经上床休息了,他在屋外冷不冷我不知道,我觉得大冬天睡觉有番足够暖和的被子安寝,就已是一件安慰人心的事情了。 林越的话不多, 其实什么时候他的话都不算多。每次都是我叫他的名字,林越就会把窗子打开一点,然后我们交谈几句。 “你知道苏由信现在在哪里吗?” “你找他?” “嗯, 找他看看病。” “看谁的病?” “我父皇有个皇后,病得不轻, 想请他来看看。” “你每天晚上不是都去看那个皇后吗?” “唔”我一顿, 含糊不清地说, “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认为苏由信的医术有多好?”林越忽然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啊?”我想了想, 说:“他在江湖上的名声, 不都是靠他的医术传扬的么?” 他也给你看过病呢。我心里再加一句。 而下一句他说出的话, 真让我相信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说:“要是哪一天我病的不轻,也用不着他来给我治了。” 照你这么说, 你觉得练功练到走火入魔, 也不算什么事? 我看了看窗外的他, 轻轻说:“得了病,就要尽力去治好它。” “哦。”林越说:“有病治病,那治不好的病,最终下场是什么?” 我不说话,这还用说吗? 他似在屋外观赏着簌簌的夜雪,那俊秀如水墨画的身影似乎比雪花还寂寞。 我听见他百无聊赖的笑声,“有没有病的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人活着岂非就是一直在生病?” 我说:“还是有区别的” 他淡漠回:“当然有区别,就像是中毒,看你中的是什么毒了。” 我有点被他说动了,喃喃说:“嗯我知道江湖中有很多杀人无形的毒c药,无色无味,甚至中了毒的人一点痛苦的感觉都体会不到,那种毒是日积月累的,一旦毒发,人说没就没了。” 我们都在中毒,死是必然的结局,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活着的时候,自己活得痛不痛苦。 徐皇后活得痛苦吗?我娘早去了,没人要得了她的性命,也不是疾病夺走了她的生命,是她自己要了她自己的命。 她临终前要我日后做人要争气,也就是说她认为我能够长大成人。后来年纪渐长,我慢慢生出些疑惑:为什么她认为我能活下去?她那么大个人都活不下去,而我当时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够活下去? 她去世后,我没有丝毫准备地,甚至来不及为她伤心伤心,我的父皇c我的兄弟姐妹们竟一下子统统换上了另一番面孔,个个对我冷漠疏离。父皇还下旨命令我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留离宫内不准乱走动,偶尔可以出去玩玩,也只能去梅园待一两个时辰就必须回来,梅园是皇子公主们最喜欢玩乐的场所,因为地方足够大,我进去时欢声笑语不断,他们在我周围追逐打闹,却好像一个人也没看见我。 小孩子不懂何为孤独,那是种无形的暴力,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等受不了时,我自己走开。 我走回留离宫,找奶娘,虽然奶娘已很衰老,但她给予我的温暖,我已知足。 可这点温暖我都失去了。 每每回忆小时候的种种,真是人生再怎么提起勇气往前走,都不得不承认,有些伤痕已经刻进了灵魂里,永远磨灭不掉了。 “你就是把你所有的内力耗尽,那个皇后也活不过这个冬天。”窗外的林越突然说,声音冷清。 我不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苏由信现在在哪里。”他总算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聚散无时,从不过问。” “这样” 白天练功,晚上运功,其实每天晚上躺到床上,我都已困意连连,不知自己是梦里还是在梦外跟林越说话。就像今晚,我又等不及林越走了,自己先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昨晚说了些什么话,一般也差不多忘光了。 我在练功这些日子,小梦也很忙,她忙着给我炖各种各样的补品,这些补品我也基本全喝进了肚子里,这里要感谢贴心又可爱的小梦,我确实得补补。然后小梦很疑惑,为啥我喝了那么多补品,每天看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我只好告诉她因为练功确实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并不是盘个腿在床上打瞌睡就行。 又至深夜。我又再一次来到坤湘宫,毫不费劲地进入徐皇后的寝室,点了侍女的穴道。来到徐皇后病榻前,我深吸口气,准备开始。 即使救不了人一命,我也希望皇后活着时能少受点苦。 我照例先探探徐皇后的脉搏,然后不禁“嗯”了一声。 徐皇后的脉象平稳,几乎与平常人无异,气色也比我昨晚来看她时要好很多。我扶她起来,一掌压在她背上,缓缓输入自己的真气,果然立刻感到了另一个股截然不同c却明显比我深厚的真气在徐皇后体内流动。 我默了默,把皇后放下,放好。 一时没有离开,静静地看着她。 长大后我第一次回宫时,就听说过一点徐皇后的事情,当年因为我娘,号令天下的皇帝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当着后宫所有妃嫔的面,这对帝后彻底决裂了。当年我娘的事情过后,父皇没有废后,徐皇后后宫之主的地位也没有动摇,但是谁都没料到这位皇后可以做到如此决绝。从父皇登基以来,他只立过这一位皇后,估计也是最后一位皇后了。即使现在徐皇后不再掌握后宫实权,她的地位,也无人可以取而代之。 那天傍晚偶然遇见皇后的轿辇经过,当她命人将车帘子掀开时,我以为我将会看见另一个我娘。我柔弱的娘亲用她鲜活的生命在我幼小的心灵面前展示,当一个女人永远失去她的挚爱时,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凋萎的。 我娘她哀怨,她绝望。 我娘越哀怨c越绝望,越楚楚动人。天地都得为之黯然失色。 然而当我看清楚坐在轿子里的徐皇后时,有点出乎意料了。虽然她的脸庞和我娘一样苍白,但面上全然不显一丝幽怨之气。想当年我娘活着的时候,整个留离宫都快装不下她的幽怨了。 第一次见到徐皇后的样子,她极瘦,皮肤极苍白,两眼极黑却无光采。她神态冷漠而倔强,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意味,斜了我一眼,脊背挺直了些,问:“回来了?”语气清晰而又漫不经心。 我没听出她话里存在恶意,但也不见得她就真的关心我回不回来,这宫里头没几个人会真正关心我回不回来的。和徐皇后对谈了几句,她表情忽然变了变。 轿子旁边一个侍女低声说:“您该回去吃药了。” 这时徐皇后脸上明显地露出了厌烦的情绪,“这顿药我不吃了。” 侍女无奈说:“皇后,您说过要好好吃药的。” 徐皇后对她笑了笑:“我说过的话,自然说话算话,这顿药不吃,明天早上你再端两碗来吧,一起吃,省得麻烦。” 侍女说:“药哪里能这样吃的?到时候遭罪的还是您自己。” 徐皇后依然笑:“我不遭罪,只是这身体遭罪,它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我已经习惯了,虽然我已经有一点厌烦。” 徐皇后没再理会我,命人放下轿帘走了。 在这个深夜我凝视徐皇后的面容,她真的不年轻了,但也没到风烛残年的年纪。是什么熬尽了她生命的活力? 爱情?还是这漫漫无期c枯寂冰冷的深宫岁月? 是不是后宫中的女人,到最后都没有一个赢家? 到底爱情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如果爱情比生命更重要,那自由呢?爱情也比自由重要吗? 我离开坤湘宫,我有感觉,林越还没离开皇宫。 回到留离宫,他果然伫立在廊道下。 我走过去,和他隔着些距离,廊下那盏灯笼,橘黄的灯光堪堪照亮房间前这方寸之地。 我顿了顿,说:“那个,谢谢啊。” “嗯。”他没有感情地应,眼睛都没有斜一眼我。 我很难跟他解释我这些天来的做法是在助人为乐,而徐皇后和我娘的陈年旧事大概他也没兴趣了解。只好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我不是你。” 我愣了愣,真够言简意赅。对,你不是我,我不是你,每个人都不同,为什么?因为每个人对生死的看法不同而已。 我今晚有精神说话了,可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我不清楚他在云锦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朋友,如果没有了的话,他一个人会不会无聊。他进宫也不像想跟我聊天的样子,每次都是看我两眼又走了。我这个人很无聊?没话聊? 那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怕我突然死掉,白相与回来以后他不好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红梅解语 白天一天快要过去, 我才从房间里出来。临近傍晚,雪暂时停了。但天色阴郁压抑, 整个庭院覆盖厚厚的积雪,那颗杏树叶子早掉光,光秃秃c孤零零地直立在那里。而小明子和小梦正一人拿着把跟人一样高的大扫帚在清扫台阶和石板上的积雪,以免有人不小心踩到雪上滑倒了。 还有把扫帚靠在杏树下。我干脆也去扫,当活动活动筋骨。 “小公主,饿了不?”小梦问。我从昨天中午过后就没进过食,一直待房间里练功,我吩咐过他两, 我不出来,不用来叫我。 我说:“不怎么饿,晚上吃。” “那我去给你拿点蜜饯来, 先吃点。”不等我说,小梦跑进去了。 小明子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怎么了?” 小明子说:“小公主, 你在练什么功夫?是不是练成以后你都不用吃饭了?” 我说:“这我倒是想。” 小明子嘟囔:“那你怎么吃得越来越少了?哪天风大把你刮跑了怎么办?” 我不禁摸摸脸颊, 又看看手腕。噢, 骨头确实都可以摸得出来了。 小明子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欲言又止。 我感到好笑:“说啊, 谁不让你说话?” 小明子突然唉声叹气:“说也是说些没用处的安慰话, 我和小梦是顶没用的人,帮不了小公主。” 我说:“我不是好好的么?” 小明子说:“可是我知道小公主你现在不开心啊。”他挠挠头, 补充说:“小公主在皇宫里过的不开心。”他垂下头, 我感觉到小明子情绪低落。他怏怏不乐接着说:“也许哪天小公主就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不管我们了” 没想到小明子也有如此细的心思,而我更不了解,或者说我始终没怎么注意到,我对于小明子和小梦是一种怎样精神寄托。 我说:“小明” 我名字还没叫完,小梦捧个盒子出来了,小明子一下子又自己高兴起来,像什么话也没说过,开开心心地,我们一起吃蜜饯。 才一会功夫,天色更暗了一层。我们仨打扫完了,便回内室,围着桌子坐下,等御膳房送饭来。 与此同时,白文华正漫步梅园中,她身边跟随着一个宫女。她心不在焉地在梅花树下走动,无意欣赏眼前白梅胜雪的美景,看来有些心事重重,手随意地把枝头的白梅扯落。 宫女笑说:“公主,我们回去吧,皇上该喝药了。” 白文华恍若未闻,眼睛直直看着前面。 宫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公主,娘娘嘱咐过,希望公主您能每天早晚两次到皇上身前奉药,现在时辰快” “啪!” 宫女猝然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本公主用得着你来管吗?”白文华皱眉冷声说。这个宫女服侍她的时间最长久,但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需要向她下跪的奴才有过平等的感情,更遑论怜悯。 宫女双膝跪在了地下,“请公主恕罪,奴婢不该多嘴。” 白文华斜了宫女一眼,不耐烦说:“下去,本公主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宫女忙起身走了。 她继续漫无目的地往梅花深处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那株血梅前。 现在血梅盛开了,这是冬天的皇宫里最引人注目的景色。白文华仰头呆呆望着,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惆怅。撇去她高贵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一个正值芳华的少女,少女不是总容易忧愁么?而高贵如她,却也无人来解开她的心扉。 北风萧萧,拂落一地残红。一个女子的青春岂非也像这满地落红般,看起来还那么娇艳欲滴,其实却在一天天萎谢了。她只感到无尽的空虚。 她正自顾影自怜。 “谁在那里!” 白文华突然厉喝一声,她分明瞧见了血梅树后面藏着一个人影。她以为是某个宫女或者太监。 “出来!”白文华决定给这个宫女或者太监一点惩罚。她往往心情不好时,看着别人痛苦,才能好受些。 树枝轻轻抖动,果然从梅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然后白文华睁大眼睛,整个人呆住了。 这个人竟然是林越。他神色冰冷若雪地和她对视。 白文华简直连呼吸都忘记呼吸了。白文华平生只见过两种半男人,那就是她的父皇和她的哥哥们,如果她认为太监也算半个男人的话。她竟有些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陌生人究竟是不是个人。或者是她产生的幻觉? 该怎样形容她眼前所见到的景象?那个苍白冷俊的男子,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冷冰冰地c似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盯视着她。 又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起,冷傲的梅花终于承受不住北风的摧残,纷纷离开枝头,飘到空中,红的似血,白的似雪,在苍茫的暮风中飞舞盘旋。而她只一眨了眨眼睛,那个陌生男子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这真是她的一场错觉么?她何以会幻想出这样一个男子来,而她的心脏又为何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 晚上晚膳有一道羊肉汤,冬天吃羊肉暖身,我们三人全吃完了。 饭毕,秀外慧中的小梦眼睛发亮看着我,“小公主,今晚就别练功了,你都练多少天了,休息一天嘛。咱们一起刺绣吧,你的那只凤凰还有一半没绣完呢,我把你之前绣错的线全拆开了,咱们接着做嘛。” “唔”我含糊地答。我不打算继续搞了,练功都比刺绣省心。 “嗯?”我耳朵突然动了动,看向窗外,外面是黑抹抹的夜色,我说:“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好像是啊。”小明子也听见了,站起来。 内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这次我们三个人都听见了,外面是有什么东西,一连串的摔碎地上。 我也站起身,说:“出去看看。” 庭院里又黑又冷,小明子和小梦一人提盏灯笼在我左右。我说:“声音好像从西边那里传来的。” 西角边上有间小房子,专门存放煤炭的。我们到了那边,灯火一照,地上摔落大大小小的碎瓦片。小明子把灯举高,瓦片就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整个屋顶上压着厚厚的积雪,这小屋子颇陈旧,竟有点不堪其重的样子了。 我们仨伫立在黑夜刺骨的寒风中,仰头出神地观赏那屋顶。 小梦喃喃说:“明天得叫人来修修了,还好今晚不下雪了,风也不大,不然这屋顶非塌不可呀。” 小梦刚说完,“咔咔咔”,我们仨闪开,连雪带瓦,“噼里啪啦”摔下来七八片瓦,我们一齐抬头又看去,屋顶已经破开一个大洞,有雪一点一点漏进去。 小梦担心起来了:“这样不行啊,里面放着煤炭呢,这要是受潮了,明天咱们拿什么取暖呢?” 小明子说:“用什么东西盖住就好了。” 我想了想,说:“小梦,有多余的棉被不?” 小梦说:“有一条,前年就搁木箱底下了,里面的棉花都硬了,不暖和了。” 我就侧头问小明子:“用棉被怎么样?” “啊?”小明子挠挠头,“应该差不多吧。” 我就说:“小梦,把那不用的棉被拿来,现在叫人麻烦,先顶过一晚明天再去叫人来修。” “好。” 小梦把棉被抱了过来。 我抱着棉被飞上屋顶。虽然动作尽量放轻了,但那洞口周围瓦片松松垮垮,一点轻微动静又要往下滑。我一只脚顶住。 “小公主,小心点!你的脚刚好。” 小梦和小明子看得心惊肉跳。 “没事。”我平静地说,示意他们把灯笼再抬高点。我把洞周围的瓦片往边上插紧一点,棉被铺开盖上去。然后打量了一会儿,转头对下面喊道:“你们去找找,有没有重一点的东西,砖头什么的,搬几块来压住,免得今晚上起风吹翻了!” “好好!我去找!”小明子跑去找砖头。 留下小梦一个人给我打灯。 过一会儿,真让小明子搬来了几块砖头。 小明子把砖放地下,抬头发愁地对我说:“小公主!这没梯子啊!怎么拿上去给你!” 我说:“你用点力抛上来给我。” 小明子犹豫说:“小公主,这砸到你怎么办?” 我说:“没事,扔上来,我接得住。” 小明子抛上来,我轻松地接住。见我这样,小明子也放下心来,开始一块块连着抛上来给我。我头未回,仅听后面的风声,接住小明子抛上来的砖头。 那砖上满是乌黑的泥土,带着股陈旧的腐臭味,我很快一手污泥。 “小公主!最后一块了!”小明子大声说,双手已把砖高高举到头顶。 “嗯。”我回头准备接,眼睛一望到下面,不觉一怔,他今天晚上来这么早?随即脸上礼貌性地微微笑了笑。 小明子一脸莫名其妙:“小公主,你笑什么?” 举着砖的小明子看起来好无辜,我突起捉弄之心,于是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问他:“小明,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啊?”他茫然不解。 小梦也奇怪的看着我。 我问:“你们不觉得周围更冷了吗?” “啊,外面站久了,是挺冷的,忘了多穿件衣服出来了”小明子呆呆地回,不由转头看看在他右边的小梦,然后又看看他本应该是空无一物的左边。 “啊!” 小明子太过于激烈的惨叫让我后悔开这个玩笑,不知道会不会把侍卫招来。 小明子那一转头受到的惊吓让他忘记了他还举在头上的砖头,两手撒开,砖头结结实实地砸中他脑袋。 但此刻小明子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说不出的惊悚! 什么时候有个人站他旁边!留离宫里怎么会凭空冒出个人来!留离宫里明明永远只有三个人! 突如其来的刺激和那块砸脑袋上的砖头,让小明子身体失去控制,一下子往小梦身上倒,小梦手里拿着两个灯笼,我以为小梦还是能支持一下小明子的。没成想小梦一点也不中用,明明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还是被吓得不轻。小明子一撞到她身,她没有丝毫防备,两个人一齐翻倒地上。 但那块砖没掉地上,被一只手接住了,然后抛上来给我。我接过最后一块砖压好棉被,跃下屋顶。 我把他俩拉起来,忍不住笑了:“是人啊,看把你们吓的。” 这鬼魅般出现,无声无息地站在小明子旁边的人,可不就是林越么? 小明子紧紧抓住我一只手臂躲在我身后,瞪大眼睛瞪视林越,惊魂一时半会定不下来了。 我对林越笑说:“我留离宫里可就这两个人,再没有人给你吓倒了。” 林越双手负在身后,瞥了一眼我的大腿,平淡说:“看来你的腿全好了。” “唔。”我也看了看我大腿。 一起回去内室。桌子上杯盘狼藉。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吃过晚饭没有?” “嗯。” 我微微感到遗憾,他要是再早些时候来就好了,这样大家可以一起吃。我猜他是一个人吃的晚饭,一个人吃饭,该多无味。 小梦端盆热水进来,我挽起袖子洗手。 小明子很快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下去。 把手上的脏泥洗干净,我正拿丝巾擦手,林越站身旁,我鼻子突然嗅了嗅,说:“嗯?什么气味?好香。” 林越神色莫名变得有点不自然,脸偏开,左手却从身后拿出一物。 顿时寒香扑鼻,我眼前一亮,竟是枝鲜红的梅花,艳如胭脂,花姿俊秀,香欺兰蕙。连续不断的雪天,这皇宫内好像只剩下白的颜色了,日子过得冰冷枯燥。现在陡然看见如此鲜艳精神的梅花,人的情绪也不禁一振。 小梦在旁边笑道:“小公主,这就是血梅啊,前两天刚开花了,忘记跟你说了呢。” 这就是血梅?我不由接过来细瞧,有些爱不释手,向林越笑问:“这么漂亮的梅花,给我了?” “我见过比这花更漂亮的。”林越声音清沉地回。 “啊?” 林越又把眼睛移开了。 等小明子把桌子椅子抹干净,我请林越坐下。 小梦煮好茶端上来。 我注意力还放在梅花上,忽轻轻咦一声,食指从一朵梅花里沾出些雪。那未消融的细雪,竟被染成了淡淡嫣红色。 小梦又说话了:“小公主,每年梅园里血梅开花,好多娘娘公主都会采摘很多回去专门制成胭脂,用这个血梅制出来的胭脂啊,最澄澈娇艳的。”末了,小梦又想起一事,接着说:“哦,我记得清风宫的羽花,每年血梅开花,她都会去采集梅花上的霜雪,给七皇子泡茶喝呢。” 我冷淡听着,用梅花上的雪泡茶,确实是白相与这个风雅人会做的风雅事。 小梦说:“小公主,把花插进瓶子里用水养着好不好?” “嗯。” 我把梅花交给小梦,对林越笑笑:“多谢。” 小梦把梅花插在花瓶里摆桌子上,我支着下巴看着那梅花出神。 内室里一时寂静。 林越忽然间侧过头,似不经意地瞧了小梦一眼。小梦肩膀一缩,立即垂下头,悻悻然退出了内室。 小明子在外头,坐门槛上发呆。小梦过去和他一起发呆。 “你不在里面伺候着,怎么出来了?”小明子说,他现在总算恢复正常。 “被赶出来了。”小梦闷闷地答。 “上次小公主带回宫的两个朋友,叫吴净和苏由信,这次这个叫什么?” “听小公主说过,叫林越。” “哦。”小明子又忍不住挠头,嘟囔说:“小公主的朋友都好厉害啊,都长得很好看啊” “嗯”她怔忡着,突然发现小明子正盯着她脸瞧。 “干嘛?”小梦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光。 小明子眼睛里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问:“大冬天的你很热吗?刚才也不是你搬砖扔砖,怎么脸蛋一直红扑扑的?” 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我要你管啊!” 内室。 “你在想白相与?” 冷不丁林越出声了。我回过神来,没看他,顿了顿,才不带情绪地回答:“没有。” “是么?”林越似漫不经意地说:“我倒是有点想。” “嗯。”我面无表情,说:“你与他有多年的交情,别人比不了你们。” 林越一笑,“他迟早会回来,你何必一副怨妇的样子?” 我一言不发,心里实不愿和他谈论感情。因为我怀疑,他根本没有爱过人,又怎能理解我患得患失的心情? 林越忽然低下头,握拳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他的脸色还是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我问道:“我听苏由信提起过,你患有内伤,苏由信一直有给你看病,还是没痊愈吗?” “嗯。”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庸医。” “哦” 下次再见到苏由信,我要不要把这话告诉他? 我沉默半响,抬眼望他,“我还听苏由信说,你是因为这几年练浮逍身体才一直出现问题的。” “你到底想问什么?” 本想再委婉下,林越倒是直截了当。 我认真地注视他,“我确实有问题想问,白相与不愿告诉我,你可以回答我吗?” 林越没有回答。 我却开始问第一个问题:“我知道你现在仍没练成浮逍,如果练浮逍会继续危害到你的身体,甚至可能会造成某种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也坚持非练成不可吗?” “过程不重要。”林越冷淡答。 “过程不重要?”我望着他不以为意c不爱惜自己的态度,心情忽地沉重。难道最后落得个跟他父亲一样的下场也在所不惜吗?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看过程,而我只要结果。”林越说。 “哦?你想要什么结果?”我想我的语气已经不太好了。 林越目光也定向了我,问:“你觉得我取你性命需要几招?” 我不说话。 “而你又能在多少招之内伤我一剑?” 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看见了他眼睛里忽然焕发出的光芒,那种锋芒毕露的光芒,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他对力量究竟有多大的执着和追求。 我呢?我对力量有没有向往之心?有的。可终究我从未下过决心要到江湖上扬名立万。 我喃喃说:“难道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不也一样很好吗?” “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林越眼里露出微微嘲讽之意:“要活多久?一直活到走不动路,躺在床上等死吗?若是这种活法,你觉得我需要活那么久吗?” “那你是要打败天底下所有的人,包括白相与,才肯罢手吗?”我问。 我的这句话并没有令他眼中锋利的光芒更盛,反而他又慢慢恢复平静,“你没有别的问题了?” 许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我年轻时候的事情,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也有他。渐渐感悟:我不懂他,即使有机会,他也没有一定要我懂他。 别的问题?我说:“《浮逍》不是早被天门销毁吗?你又是从何得来的?” “天门怎么舍得毁掉?” 原来当年饮月教交出《浮逍》后,天门仍不肯放过饮月教,饮月教逼不得已之下,只能又交出了另一本武功秘笈《沉生》。《浮逍》和《沉生》相生相克,不可一起修炼,否则经脉逆转,必死无疑。这两本神秘的武功秘籍都是属于林曾的,没人知晓他又是从哪处得来。浮逍沉生同属内功修炼,但修炼过程差异明异。《沉生》的修习顺应四季变化c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春花秋月c风霜雨雪,遇柔则柔,遇刚则刚。而《浮逍》的修习却是剑走偏锋c险像丛生,容易令人性情大变,戾气暴增,甚至到最后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林曾已经死去多年,也许有人会想问他为何习《浮逍》而弃《沉生》?但一个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答我们了。 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难道《浮逍》是天门给你的?这怎么可能?还是说”我脑中电光火石,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林越,你是不是和天门交换了什么条件?” 林越忽然变得像白相与一样沉默下来了。 我不放弃,期待地等他的回答。 “你该去睡觉了。”然而林越这样说。 我怔了怔,说:“现在时辰还早。” 你告诉我了我再睡也不迟。 “那就去刺绣吧。”林越微微一笑,“其实我也有点疑惑,看你绣的时候那么认真,为什么成果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