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经》 正文 第一章 密林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这一年是宋孝宗隆兴元年,距靖康之耻c北宋之亡已过去三十余年。高宗皇帝赵构偏安一隅,定行在于杭州,改称临安,那是取“临时安家”之意。终高宗一朝,宋廷不思进取,虽外有岳飞c韩世忠等中兴名将,但内有奸相当道,搞得官场乌烟瘴气,互相嫉恨排挤,终于不得不向金国乞和,连年纳贡称臣。 高宗坐了三十六年皇帝之后,深感倦勤,于是传位给养子赵眘,是为宋孝宗。孝宗为人颇有其祖赵匡胤之风,终日积极进取,一心想要恢复大宋江山,将女真人赶回北方。他甫一继位,便下诏为岳飞昭雪平反。一年后更是励精图治,任命老帅张浚主持北伐,力图兴复汉室天下。 大军集结,迅速过江渡淮。其时正当五月鸣蜩,淮南一带本来桃红柳绿,夏风习习,但兵战将临,空气中自不免有簌簌之感。一个三十来岁的灰衫大汉,脚踩快靴,迈着大步,正沿着大道赶路。他虽走的飞快,心中却在默默盘算:“听送信的说,丛大人近来面红目赤,咽喉肿痛,不能说话,又兼口角糜烂,身生疖疮,这是内伤劳损所致。如用药得当,用心调养,当无大碍。” 这大汉姓厉名知秋,乃是武夷山桃源观观主余仙的顶门大弟子。余仙自号杏林先生,武功即强,医术又高,平日里时常救死扶伤,在江湖中颇有威望,被称为“再世仲景”。厉知秋久随恩师,早已尽得其真传,近年来余仙年岁渐大,在江湖中走动的少了,厉知秋便肩负起桃源观出诊之责。虽然往来奔波十分辛苦,但这些年走遍山川大河,多有游历,倒也能自得其乐。 这年端午,临安巨富沈一铭身染疟疾,久治不愈,闻知“再世仲景”的大名,便派人前往桃源观重金请诊。余仙虽然出家为道身在化外,却常对弟子门人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佛家讲经布道尚要收金索银,我们行医就诊,也须按规收取诊费。钱财好比流水,取之有道,用之有法,方显英雄本色。桃源观只有香火更旺,咱们才能救世济民,为穷苦百姓瞧病时才能更有底气。”是以每每有富商巨贾求诊,余仙均是来者不拒。这沈一铭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绸缎巨商,余仙接到请诊,忙令大弟子厉知秋前往临安。 沈一铭病症虽重,但厉知秋学医十余年,天赋既高,人又勤奋,任何疑难杂症在他眼里不过小病小恙。他略施妙手,便即药到病除,又在临安小住数日,沈一铭慢慢痊愈,口中不住称谢,除了诊费,另奉上重金酬谢,自不在话下。 厉知秋久去临安,别了沈一铭后,自要走朋访友一番,这天来到好友御医林仕中家中。寒暄过后,见林仕中唉声叹气,颜色不乐,厉知秋忙问缘由,原来庐州太守丛宏大突然患病不起,北伐在即,庐州乃宋金战略要冲,地位非同小可。丛宏大求医无数,病情却愈加严重,不得不将症由写在信中,派人送到临安求助御医。御医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只得根据描述回信祛病之法,但行医讲究望闻问切,不能当面诊断,如何对症下药?因此林仕中颇为犯难。厉知秋闻知后哈哈大笑,心想解了庐州太守的病症,便算是助北伐一臂之力,那也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当下义不容辞的接了求诊,借道淮南赶往庐州。 这一日行到长江之畔,雇船过江之后,他迈着大步疾行了一阵,路径渐窄,向左一看,但见江中水流湍急,对岸地势险要,原来已到了天险采石矶附近。厉知秋心道:“当年太祖派大将曹彬攻取南唐,便是取道这长江天险,攻其措手不及。而两年之前,金主完颜亮南侵我大宋,却在这采石矶吃了大亏。可见便是天险,也懂得顺应天道,偏帮那王者之师。” 正行之间,忽见东首小路上一行十余人赶了一辆大车,疾步而过。厉知秋一瞥之下,不由得一惊。原来这十余人有男有女,却人人穿着一件绿衫,那绿衫直绿的出奇,比路旁的垂杨倒柳还要更艳一些。其中两个男子推着一辆辇车,这辇车也不甚大,但车轮过处,辙痕深重,显是内中装着无比沉重之物。饶是如此,这两个男子却奔行迅速,并不落后于其余同伴。厉知秋心想:“这些绿衣人来历不明,举止古怪,那大车中不知装的什么贵重之物,如此之沉,莫非是一车黄金?这两个推车的汉子在天险之道推着大车奔走,却如履平地,显然身负武功,绝非庸手。”若在平时,便想跟去探寻究竟,但这时有要事在身,念着丛大人的病症,不敢多搁耽误,当下放开脚步,自顾赶路。 他行了一阵,天色见晚,却已过了宿头,暗忖再回去打尖住店,颇费时间。见到前方一片密林,便打定了主意,决心再赶一段路,夜间在林中草草一睡,明天晌午便可到达庐州。 在林中行了里许,夜已全黑。厉知秋寻了片空地,拿出干粮饮水自食,望见天上一轮明月高悬,原来已到中夜。他颇为困倦,便要在这林中小睡,见这林里香樟树干粗大,树高如盖,正值气,棵棵枝繁叶茂,心想到这树上去睡,以免野兽骚扰,倒不失为一着妙棋。 樟树虽高,但他身怀绝世武艺,攀树这等区区小事自然不在话下。找了棵叶枝粗大的树叉,便即沉沉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隐隐有车辙滚动的吱吱之声,间或夹杂着人声对话。厉知秋探头一看,竟是日间遇到的那伙绿衣人。原来毕竟这些人数量众多,又兼赶着大车,所以行进不快,自然落在厉知秋的后头。 厉知秋不愿生出无端是非,便缩头不看,调匀呼吸,等他们自行走过。哪知这伙人来到这片空地之后,其中一人举手一挥,放言道:“这里地段平坦,又兼夜深无人,就在这吧!”这伙人立时停步,大车戛然而止,更无一人有半点动作,便似肃容严明的军队一般。四下里顿时寂静无音,只偶尔传出虫鸣之声。 那发号施令之人朝一名推车壮汉微一点头,那壮汉走出人群,抬起头来,朝着东首厉知秋所在处朗声道:“好朋友,夜深人静,何必躲在暗处窥视?”厉知秋大吃一惊,暗道自己纳气屏息,极其小心,怎么却被人轻易发现,看来这些人武功深不可测。正要硬着头皮跳下,却听那人继续叫道:“好朋友,还不下来吗?”声音却是朝向西首。厉知秋一奇,正在思索此举何意,但见那人面朝北首,又高声叫道:“这般躲在暗处不肯相见,看来阁下是敌非友了?”厉知秋不禁恍然,才明白这人不过是虚张声势,以此法查探是否有外人在旁窥视,自己一个不慎,险些被他诈了出去。 这伙人从南而来,那人喊了三面之后,南首却不必试探了。厉知秋偷眼望去,见到绿衣人中有四五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女,听了那人喊话后神情紧张,露出惶惶之色。先前发号施令那人留意到这几个年轻人的神色,哈哈一笑道:“诸位兄弟姐妹莫慌,这是冷护教传下的探敌之法,本宗聚会开堂之时,必然要先向四周示警,以防有人偷听窥视。现下左右并无动静,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那喊话的壮汉陪笑道:“便是真有敌人环侧,有丁三尊者在这里,又有什么怕啦。”丁尊者斜视了他一眼,不去理他,正色道:“子时将近,就要开堂立法了,众位兄弟姐妹,请速速整理仪容,聆听我佛教诲!”只见那十几个男女相拥聚集到丁尊者身前,左排右列,竟站成了一个方队。只有那推车的两名壮汉立在丁尊者身侧。 丁尊者道:“众位仁爱之兄弟姐妹,已在本宗试守月余。如今辨真之期已过,尊者丁残云,乞求宗长我佛,引我十二位兄弟姐妹踏入正途,入我宗教,共升极乐世界!”他忽地手指上天,脖颈耿直,不住点头,动作十分古怪。那十多个男女却神情严峻,半点声息也无。 厉知秋听到此处,已明白这群人必是哪里的宗派教会,借此地空旷肃静,在此引渡新人。他知道江湖上最忌帮派内务时有外人偷听,加上这些人行事诡异神秘,显然不想为人所知,便欲就此离开。不过此处枝叶繁多,自己一动,势必发出声响,惹其注意。只好留在原地,闭耳不听。但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想要充耳不闻,却哪里能够? 只听丁残云继续说道:“龙尊王佛已降下大旨,准我十二位兄弟姐妹入教。恭喜众兄弟姐妹洗尽铅华,踏入正道!”那些男女顿时面露喜色,相视点首,眼中流出互相鼓舞的神色。 丁残云又缓缓地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出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良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他讲毕这最后一句,那十二个男女便跟着一同齐呼:“听说依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听说依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连丁残云身侧的两名壮汉,也与那些人一齐叫喊。这十几人连吼数声,震耳欲聋,直惊得林中鸟儿也飞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妖邪 厉知秋见到这些人举止古怪,神情诡异,也不由得心中一阵发毛。他听到那十二个男女的叫声,知道这些人只是寻常百姓,不会武功,那两个壮汉却中气充沛,显然颇有内力。只听那些人停了叫喊,丁残云又再开口颂偈,只是这次嘀嘀咕咕,说的竟是梵语,厉知秋却是半句也不懂。 过了半晌,丁残云似乎颂偈已毕,他挥了挥手,身边一名壮汉从车旁拎过两只桶来,随手打开一只,里面葱葱郁郁,竟是装了满满一桶菠菜。 丁残云道:“入教首事,便是要驱邪防身,各位兄弟姐妹,这里有一桶鲜蔬,另有一桶秽物,众兄弟姐妹须拿着六叶鲜蔬,蘸点秽物,涂抹于头。此法能够去邪避凶,防范雷击!”另一名壮汉此时也将第二个木桶揭开,顿时臭气熏天,污不可闻,原来里面竟是一桶黄白之物。 这十二个男女立时面露难色,有几个频频皱眉缩鼻,更有两个女子胸中恶气翻滚,几欲作呕,凭着极大的耐性,才忍住不吐,眼中却早已泛起了泪花。他们虽然诚心信教,对宗长和尊者无限崇敬,但毕竟要将粪便涂抹于头,那已非常人所能忍耐之事。 然而也不过隔了片刻,人群中走出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拿起桶中的菠菜,在粪桶中浸了个十足,扬手便向自己的头颈抹去,边涂边叫道:“听说一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他一出列,登时便有几人不甘落后,纷纷拿起桶中鲜蔬涂抹,余下众人思索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先后来到桶前。 厉知秋远在树顶,嗅到桶中的恶臭,也不禁一阵恶心。暗想这些人不知被灌了什么,连如此脏秽的勾当也做得出,真是天下奇闻。看来这教派不是什么名门正宗,必是哪一方的邪教。 这些人驱邪完毕,虽然身上污臭,但一个个却容光焕发,脸有得色,好似突破了惊天大关一般。丁残云微微一笑,道:“恭喜诸位兄弟姐妹,勘破首劫!现下大家身披污邪,需要例行解秽之法。”向旁微一努嘴,一名壮汉走到辇车跟前,将车门打开,里面缓缓滚出了几个物事。 此时月光正浓,映在这空地之上,厉知秋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原来滚出车的,是几个少男少女,那两名大汉轮流来到车前,将车中剩余几人搬出。这小小一辆辇车,居然满满装了十二个人。厉知秋恍然大悟,想起日间在采石矶偶遇这伙人之时,看到车辙痕重,以为装着黄金一类的重物,没成想原来是因为内有十几名活人。而这十几个活人挤在一辆小小辇车之中,一路上颠簸碰压之苦,却也可想而知了。 丁残云道:“这十二个少男少女,乃天赐之物,其中童子四名,处女八名,与我新晋入教的十二位兄弟姐妹阴阳暗合。我龙尊王佛有云,男取阴神者,即成菩萨之果;女采阳气者,即成佛果之身。男女双修成正果,才是万汇总收元。今夜月明,正是我宗入教弟子调和阴阳之时。” 厉知秋闻之大怒,眼看地上的少男少女手脚被缚,口塞棉布,显然是从他处劫持而来。而那十二个绿衫男女脸上毫无愧色,更有几名男子有跃跃欲试c喜笑颜开的神情,不由得火往上撞,暗道:“先前见你们受人愚弄摆布,本还有些怜悯之心,但你们是自愿入教,便再古怪恶心,也是你们教内之事,我也不会多问。可你们要加害良家百姓,那却不能不管!”本欲跳下树来阻止,但想到这些男女身上沾了不少秽物,动手之时,难免沾惹上身,不由得微微犯难。他心念一动,已有了计较,伸手从怀中摸出十余颗药丸来,双指一弹,朝那些绿衫男女一一射去。 这些药丸由数种药材熬制而成,后经风干,坚硬异常。厉知秋这一弹乃是师传绝学,叫做“小弓射鸟”,端的厉害无比。他瞄向众人的阳关穴,那是人身大穴,被打中后下肢酸麻,动弹不得。这些绿衣男女不会武功,无法躲闪回避,立时便被击中,纷纷倒地。 他打中第六个绿衫人时,丁残云和两名壮汉同时呼喝,找寻他藏身之处。打中第十人时,丁残云已踏树而上,双掌一错,掌带风声,迎面而来。厉知秋身处树杈之上,不利躲闪,只能两手一伸,硬接了这一掌。他身子一翻,坠下树来,下落之时,双手连弹,药丸破空而出,终于将最后两名绿衫人打倒。 丁残云同时跳下树来,看到自己同伴陆续倒地,眉头一皱,向厉知秋微一抱拳,冷冷地道:“尊驾是谁?为何要来管本宗的开堂法事?”他适才与厉知秋对了一掌,当时欲顷刻毙敌,实已用了全力,但厉知秋轻描淡写的化解掌力之余,又复出手将同伴击倒,心知对方武功稳胜于己,是以言语中带着三分客气。 厉知秋适才躲在树梢,并未瞧清楚丁残云面容,此时才得以细细打量,但见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面容慈善,颇有亲和之力,他也是身穿一袭绿衣,只不过腰间围着一卷淡黄色的丝带,那是余下绿衫众人所没有的配饰。厉知秋微一拱手,道:“在下途经此地,本想在这林中小寐,复再赶路。不想撞到贵教开堂行法,那也是无心之为。敢问这位尊者,地上的一十二位童子少女,瞧来不过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女,不知贵教要如何处置他们啊?”他不想和这帮邪徒多费唇舌,是以直指其事,要看对方如何应答。 丁残云听他口称自己为尊者,知道这人已在此听了多时。他在皖南掳来这些少男少女,要行所谓法事,本就有些理亏,听到对方出言质问,更是恼羞成怒,又想若被此人走脱,惊动了官府,那可是犯了宗门大错。当下也不搭话,抽出腰间长剑,向前一纵,直刺过去。 厉知秋早就防他突袭,但见他衣袖微摆,忙伸出右手,击向丁残云左肋。丁残云若不缩身,剑未刺到便会先行中掌,他身子一扭,躲开这雷霆一击,挽了个剑花,复又再上。 厉知秋随余仙学艺近二十年,余仙是一观之主,有开宗立派之能,武功自有独到之处。他深通医道,于练息御气之术更有心得,是以桃源观一派,在内功上颇有造诣。丁残云初时一剑刺出,还能连递数招,但十几合一过,只觉对方掌力越来越是雄厚,自己便是出剑也十分吃力,心中一时惊慌,不由得大喊:“阿丁c阿武,敌人厉害,大伙并肩子齐上啊。” 那两个推车壮汉早就想过来帮手,只是丁残云在教中职位不低,武艺高强,平素料理敌人时,都是单打独斗,是以不敢冒然下场。此刻听到求助,双双大吼一声,四掌齐推,加入战团。 厉知秋精神大振,他十余年来走南闯北,行医无数之余,也时常匡正除恶,临敌经验十分丰富。此时以一敌三,却也丝毫不落下风,越斗越是挥洒自如。 丁残云见此情形,心下愈急,暗想僵持下去,己方讨不到便宜不说,一个不慎还会折在这人手里。就算侥幸逃了性命,出此大纰,宗长也不会放过自己,想起执法护教的种种酷刑,不禁寒毛直竖。他眉头一皱,一条毒计涌上心头,收剑跳出圈外,高声呼道:“瞋是心中火,能少功德林,欲行菩萨道,忍辱护真心。上菠为天,下莲为地,护我正宗,舍生取义!”随即喃喃自语,又念起古怪梵文来。 厉知秋正感奇怪,忽见那两名壮汉口中发出喝喝之声,眼中直如喷火一般,拳脚愈发紧了。顷刻之间,竟似武功大进,一拳一脚都挂着风声,劲力也比先前大了数倍。 厉知秋也不禁略有心慌,暗道:“这些人处处透着邪门,我可别一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先把这两个痴汉打倒再说。”哪只丁残云突然咒语加快,这两个壮汉立起四掌,向厉知秋直击。两股排山倒海的大力扑面而来,厉知秋不假思索,举起双手,硬接了两人。只觉两股大力源源不绝的传来,心下一惊,这已是硬拼内力的打法,但这两人内力不高,如此发劲,纵然打伤了敌人,自己也必大有损耗,甚至脱力而死。难道他们豁出性命不要,欲和自己同归于尽不成? 但这二人与厉知秋相差甚远,虽然舍命相搏,却也只一时缠住了他,并无伤敌之能。厉知秋被他二人掌力牵引,心中却格外留神,将真力暗蓄右腿,心想若丁残云此时来刺自己一剑,这一腿便要蹬其要害。言念及此,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丁残云。 这一瞥之下,厉知秋不禁大惊失色。原来丁残云趁着两名壮汉发掌缠住他之际,挺剑奔到大车之旁,一剑一个,将躺在地上的少男少女全部刺死,便是自己引渡的新晋入教弟子c被厉知秋弹倒那十二名绿衣男女也不放过。他奔行迅速c剑法极快,也不过一眨眼功夫,这二十四人便悉数毙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老友 厉知秋大恸,他是医者父母心,平日里行侠仗义,即便对方是奸恶之徒,也不会轻易伤其性命,往往给人留有一线生机。和这两名壮汉对掌,也是留力不发,想等二人真力耗尽而退。但此刻见到这等惨状,登时悲愤异常,大吼一声,左掌内力一吐,将一名壮汉震出丈许,同时右脚伸出,踢向另一名壮汉左胯,那壮汉“嘤”了一声,口吐鲜血,仰身摔倒。 丁残云刺死这数人后,不理同伴战局如何,拔腿便奔,厉知秋在后紧追不舍。桃源观轻功本是武林一绝,要追上他原非难事,但厉知秋适才大怒之下,掌力吐的狠了,一口真气提不上来,追了三四里路,始终望尘莫及。他心知再奔下去,自己必伤元气,索性停步,吐纳调匀了气息。本欲继续追捕,但见林海茫茫,夜幕低垂,这丁残云又穿着绿衣,那正是在林中的绝妙伪装,委实不知该追向何方。 他叹了口气,想起空地之上那二十几具尸体,心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曝尸荒野,自己该当奔回去想法掩埋才是,说不定尚有一两个气息尚存,更要设法施救。念及此处,奔的更加快了。 哪知他回到空地,却是大奇,直不敢相信眼前景象。原来空地上早已空无一人,别说那十二个被俘的少男少女c被惑入教的绿衣教徒们毫无踪影,就连被自己重伤的那两个壮汉c连同那台大车也已踪迹不见。一时之间不禁愕然,以为自己跑错了方位。可这空地上脚印凌乱,各处还有众人被害时的鲜红血迹,自是适才打斗之处无疑。 他冥思了片刻,实在是毫无头绪,没有要领,只得暗自摇了摇头。今晚所见所闻,处处透着诡异,无不匪夷所思。当下也不睡了,直奔庐州而去。心中却暗暗立誓:“这丁残云不知所属什么歪门邪教,今后若再叫我撞见,必要为民除害。否则厉某誓不为人!” 次日午前,已来到庐州城里,直奔太守府邸,递上林仕中的回信,被管家慌忙请入府中。庐州太守丛宏大卧床数日,早已面黄肌瘦,嗓痛喉肿,连说话也不能够。厉知秋查诊过后,知道正值北伐,庐州地处要冲,丛宏大位高责重,近日来操劳过度,已不堪重负,患的是内损气虚之症。这类病痛最需大补,但当地大夫医术平庸,不敢乱下猛药,是以久久不能痊愈。 厉知秋开了药方,叮嘱厨房配以桃源观秘制的药丸化开煎熬,这药丸昨晚在林中被他当做弹子射击,好在所带颇多,应付丛宏大的病症,却也绰绰有余了。他奔了一夜,实感困乏,和管家匆匆寒暄了几句,便讨了房间,连中饭也不再吃,倒头便睡。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之时,在房中坐了片刻,听到有人前来叩门。原来管家排了晚宴,要给厉知秋接风洗尘,以谢诊治之劳,府中师爷幕僚也都作陪。厉知秋推迟不过,只得应允。席间谈起丛宏大的病情,厉知秋道:“丛大人并无大碍,只是连日操劳,内火攻心,想必忠君爱国之心太过赤诚,以致思虑过度,伤了身子。我已开了药方,五日之后,厉某再行查诊,必可痊愈。”管家赔笑道:“自大军过了庐州,这些天来,大人无一日不尽心尽力,支援北伐,终于累不可支。唉,庐州城里这些庸医,尽开些祛火温体的和药,又济得什么用?幸亏厉大夫及时赶到,施展妙手。晚间我才瞧过大人,双唇已恢复血色,又喝了一大碗米粥,确是好了许多。夫人也夸厉大夫手段高超,有华佗之术呢。”师爷等也俱都赔笑,说了不少恭维厉知秋的好话。 众人高谈阔论,自然讲到北伐。原来张浚接到北伐诏令之后,决议兵分两路,西路由李显忠率兵攻取灵璧,东路由邵宏渊指挥夺取虹县。李显忠战无不克,几日便拿下灵璧,邵宏渊却是兵将无能,久攻虹县不下。李显忠遂派灵璧降卒前去劝降,虹县守将这才放弃抵抗,举城投成。而邵宏渊则以虹县战功不出于己为耻,对李显忠心怀怨望。西路军建议乘胜共取宿州,邵宏渊按兵不动,拒不配合。李显忠只能率部独自攻城,现下两军正在激战,不知战况如何。师爷叹了口气,道:“李将军固然神勇,但两位主将不和,嫌隙愈深,于我军十分不利,这北伐大业,也不知胜算几何。”众人皆嗟叹不已。 席上又谈了一会,厉知秋问起两淮境内绿衣邪教之事,管家师爷均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正谈论间,一名小厮跑来禀告管家,说前线有书信传到,急欲递交给丛大人,管家向众人告了罪,离席而去,自带传讯兵去府内拜见丛宏大。 过了半晌,管家笑嘻嘻的回到席前,身后却跟着一名大兵。管家向众人笑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宿州城给咱们夺下了!”众人先是一愕,随即也都跟着欣喜。 管家吩咐小厮添置碗筷,向众人道:“这位兵大哥是陈副将的亲兵,往来送信车马劳顿,多有辛苦,来来来,咱们敬他一杯水酒。”那大兵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有军务在身,酒是万万吃不得的,饭倒是可以多添几碗。”众人俱都哈哈大笑。 厉知秋自那大兵进门,便觉得好生眼熟,等到听他开口说话,更加不疑,欣喜道:“对面可是小乙哥吗?” 那大兵一愣,盯着厉知秋看了片刻,眨了眨眼,猛地欢喜道:“你是厉大侠!” 厉知秋心中高兴,走过去拉着小乙的手道:“果真是你!适才李管家提到的陈副将,莫不是他?哈哈,他可又升官啦。” 席上众人脸露诧异之色,厉知秋一笑,向众人道明缘由。原来管家口中说的陈副将叫做陈诚,厉知秋和他乃是同乡,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到少年之时,厉知秋巧遇机缘,得拜在余仙门下,陈诚却毅然从戎,要在沙场上博出功名。二人虽然天各一方,但也时常见面,互通往来。这小乙久随陈诚,一直在他身边做个亲兵,厉知秋也见过几次。是以一眼便认出他来。 厉知秋叹道:“算起来,我和陈兄也有两年未见了。原来他已升为了副将,不知他是跟随哪一位将军?”小乙道:“主人现下在李将军座下。” 他二人重又入席,厉知秋换了座位,挨到小乙旁坐下,不住询问陈诚近来的状况c攻克灵璧和宿州的情由。说到兴起之处,不禁愈发挂念这位幼年好友来。厉知秋向管家道:“丛大人这几日只需按时服药,安心静养,并不需要厉某时刻在侧。我和陈副将情如手足,宿州离此不远,厉某打算去到城里和他一会,五日内必回,到时再来复诊丛大人的病况。”管家心中颇为不满,但知道此人是天下名医,连御医林仕中也对他十分恭敬,自己更加不敢有所得罪,只有唯唯诺诺的答应。 厉知秋和小乙在丛府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上马出城,奔往宿州。途中问起小乙到庐州的缘由,小乙知道他和陈诚乃是至交,又是当世大侠,当下也不隐瞒,将情形说了。原来大军攻下宿州城后,李显忠要丛宏大将物资辎重运到宿州东南的符离集,以备不时之需。 行了一日,天将傍晚时,两人已到宿州。战事刚过,城中布防甚严,小乙出了通行令牌,带厉知秋来到宿州府前。城破之后,此处已成了宋军的临时军营。 小乙进去先行通报,过了片刻,一阵哈哈大笑声中,一个身披轻铠的黑脸大汉快步走了出来,边走边叫道:“秋蚂蚱,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正是副将陈诚。 厉知秋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笑道:“黑锅盔,你又何时升了官啦?北伐副将,好不威风!” 陈诚在他肩头顿了一拳,说道:“走!我带你见个好朋友。”拉着他头也不回,快步走入府中。 两人来到一所跨院,厉知秋抬头一看,只见院中八仙桌前,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那男子也不甚高,额平眼细,嘴角虽然带笑,却隐有一丝忧苦之色。那妇人则肤白如雪,眉眼如画,虽不施粉黛,也掩不住那天然风致。她怀中抱着一个男童,神色和那妇人极像,也是面白眉弯,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向院中左右顾盼。 陈诚刚进月门,便即叫道:“义弟,来来来,给你看看我这从小到大的挚友。”那男子慌忙站起,动作洒脱,显见轻身功夫不弱。 陈诚迎了过去,给厉知秋引见,说道:“这位是我在建康时结拜的义弟娄千里,那是他夫人戚女侠,他们也是今儿刚到,”眼望那男童,故意调笑道:“这是我的侄儿c娄兄弟的公子,哎呀,你大名叫什么来着,我可不记得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酒席 那男童早就跳出母亲怀中,当下白了陈诚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陈伯伯又何必要知道?”他模仿大人的口吻语气说话,却是一口清脆的稚气童音,众人听了,都不由得一乐。 娄千里微微一笑,道:“犬子顽劣,近些天不知怎地,净学大人说话。他小名唤作之英。”戚氏斜了丈夫一眼,心道:“鸟儿关在笼子久啦,一到天上,见到其他雄鹰大雁,还不给你来个有样学样?” 陈诚又道:“这位是厉知秋,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小时候大家都叫他做‘秋蚂蚱’,哈哈哈,秋天的蚂蚱,可不也活了三十多年吗?” 娄千里忙施礼道:“久仰久仰!早闻厉大侠的大名,今日得见尊颜,实是三生有幸。”厉知秋向娄千里点了点头,也笑道:“幸会,幸会。” 陈诚哈哈笑道:“各位都是自家兄弟,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咱们边吃边说。”吩咐亲兵布置宴席。 娄之英忽闪这一双乌黑的大眼,盯着厉知秋,嗲声道:“厉叔叔,在下名叫娄之英。你的名字叫做知秋,也有一个之字,家严说过,那是平辈之间共用字辈的规矩,不知道是不是呀?” 娄千里神色颇为尴尬,忙道:“厉兄勿要见怪,小孩子胡闹,也不知从哪学了这些言语,当不得真。”转头向娄之英瞪视一眼,娄之英一吐舌头,缩在戚氏的腿旁。 厉知秋听这顽童一通不伦不类的发话,口讲“在下”c“家严”等成人用语,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也粗通文理。瞧他不过五六岁年纪,纵使是耳濡目染的仿着大人说话,那也算天资聪颖了。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哪里哪里,这孩子不怕生,敢说敢问,将来必定出息不小。要知道我们陈大将军,八岁之时,话还说不利索呢。” 陈诚拍手大笑道:“哈哈,也不知是谁六岁那年,偷了老秦家的鸡蛋,被秦老三追到了树上,愣说是从乌鸦窝里掏出的鸟蛋!” 厉知秋笑道:“童年趣事,不提也罢。唉,其实秦老三家中并不富裕,那时候年幼无知,偷他的鸡蛋虽是出于顽皮,但勿以恶小而为之,这等小偷小摸的行径,最是可恶!” 娄千里脸上微微一红,陈诚略一抬手,笑道:“对,对。不提也罢,咱们吃饭去。”带着四人来到厅上。 此刻虽在战时,物资不丰,但陈诚身为将领,吩咐之下,厨房自不敢怠慢,也弄了满满一桌八菜一汤,很是丰盛。 陈诚道:“破了宿州后,李将军大喜,全军放假三天以做庆贺。否则我也不能如此清闲,来陪二位把盏言欢了。” 娄之英毕竟小孩心性,看着桌上的菜色,不免垂涎欲滴,指着一盘满是肉丸汤汁的菜色问道:“陈伯伯,这菜花里胡哨的,叫做什么呀?” 陈诚哈哈一笑:“英儿果然识货,一眼便看到这菜。要说别的,陈伯伯恐怕不大了然,但是这菜啊,我已经连吃三天啦,那真是鲜的掉牙。”向娄氏伉俪和厉知秋看了一眼,续道:“这菜叫做老蚌怀珠,是用元鱼为主料,配以鸽蛋c鸡肉c冬瓜c瑶柱,加上绍兴黄酒做成球状,放入蚌壳内清蒸。乃是宿州名菜,最是鲜美不过。来来来,咱们别光说不练,都来开动,开动。” 厉知秋笑道:“你这贪吃的毛病,到了现在也没一点长进。” 陈诚把眼一瞪,道:“贪吃怎能叫做毛病!老兄我一不好酒,二不好色,就好这口美食,要不是美食诱人,我和娄兄弟又怎会相识相交?唉,你不是好吃之人,我不和你说。”厉知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陈诚又指着桌上菜肴,对娄之英说道:“英儿,你看这道菜,叫做鱼咬羊,是把羊肉装在鱼肚之中,封口烹饪而成,鲜中带膻,膻中透香,相传是孔子周游列国时所创”他滔滔不绝,什么是香炸琵琶虾c哪个是符离集烧鸡,都一一介绍了个遍,娄之英听得似懂非懂,频频跟着点头称赞。 娄千里道:“魏晋名士嵇康,号称竹林七贤之首,最重养生,有一部《养生论》流传于世。他便是宿州人,可见宿州地方,对于美食必有传到之处。”陈诚喜道:“娄老弟所言甚是,”端起酒杯叹道:“近些天来出生入死,今日居然能得见二位故友,老天待人也真是不薄,来,为兄先干了这杯。”说罢一饮而尽,厉娄二人也俱都喝了。 娄之英叫道:“我也要喝!”拿起戚氏桌前的酒盅,咕嘟一声将酒喝干,直辣的喉咙发烫,不住的咳嗽咂舌,众人都是一乐。 这几人都是豪迈之士,戚氏虽是女流,却并不拘谨,高谈阔论之下,都甚感投缘。几番闲谈之后,说起各自来到淮南的缘由。原来娄千里夫妇久居建康乡下,戚氏却是岭南人,过门之后尚未回过娘家,这次南归便是要探访亲人。娄千里得知大军北伐,陈诚又在军中,是以特地赶来探望,若是军务忙碌,便自行南下,没想到恰逢北伐军攻克宿州,全军在此城歇息,因此得以聚会。 厉知秋看娄千里举止奇特,谈吐不俗,必也是武林中人,于是举杯问道:“今日见到娄兄风采,大慰平生。不知娄兄是拜在哪位高人的门下?” 娄千里道:“不敢。在下启蒙的恩师是蓬莱白云观的火云真人,他老人家武艺平平,在江湖上并无名气。” 厉知秋闻言喜道:“原来娄兄也是道家功夫的传人,看来咱俩同出一脉,怪不得能如此亲近。” 娄千里慌道:“恩师虽然待我恩重,但哪里敢和余真人相提并论?余真人在江湖上威名远扬,到处行善积德,救死扶伤,数十年如一日,人人都称他为再世仲景,我师火云道长只是正一门下的寻常道人,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在厉兄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了。” 娄之英正在低头啃一只鸡脚,听到此处,不免好奇道:“余真人是谁?他很厉害吗?” 戚氏面带和色,笑着对他道:“再世仲景余仙余真人,是厉叔叔的老师,不但医术高超,武艺更是一绝,在武林中大大的有名呢。” 厉知秋道:“家师行医数十载,医者之名是有一些。但要说在武林中的名头,三年之前,江湖上又有多少人闻余仙之名?只是那年的英雄大会实属侥幸,家师应了赌斗,赌赢了武圣c剑圣,那也算借三圣之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陈诚哼了一声,道:“什么武圣c剑圣,武功再高,人品低下又有何用?我听你们江湖中人常说,当年的武林翘楚叫做什么朱七绝,他武功之高,真真儿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为人倒行逆施,帮着金国相秦桧,残害咱们的岳武穆,到头来自己是什么下场?便是刚刚提到的三圣,那个气圣姓黄的,不也是为女真狗贼卖命,自己去做个大大的汉奸!” 厉知秋道:“朱七绝的事,年代久远,具体如何也不得而知了。黄逐流助纣为虐,身为汉人却帮着女真,确是武林公敌。” 娄千里道:“武林之中多有纷争,往往为了虚名大动干戈,总要分个高低上下。其实三圣c七大派这些名头又有何用?像陈兄这样,在战场上实实在在的杀敌卫国,才是真英雄真好汉。” 陈诚叹了口气,道:“武林之人为了虚名争斗,官场之上,此举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猛喝了一口酒,又道:“李将军有如神助,连战连捷,可偏偏有那嫉贤妒能之辈,在后头给他捣鬼!” 厉知秋想起在丛府听到的议论,问道:“你说的可是另一员主将邵将军?” 陈诚愤愤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北伐诏令刚发,这邵宏渊就向张大帅抗议,说诏书上他比李将军矮了一级,成了辅将,生生让大帅把他升为主将之一。可似他这等无能之辈,做了主将又能有什么作为?小小的虹县都久攻不下,李将军派金兵降将劝服归顺,他又挑三拣四,阴阳怪气。这次来打宿州,他也是百般惫懒,拒不配合。等到我们西路军奋战而胜,他这才带着自己的兵马,大摇大摆的入城,好似有多大功劳一样。” 他义愤填膺的说个不停,厉娄二人也不知该如何规劝,只得不住的陪酒附和。 几人又吃喝了一阵,陈诚道:“二位贤弟,我身在军营,不能多饮。明儿个军假完结,我要到将军营前听令。秋蚂蚱,明日便请你陪着我这娄兄弟一家,在宿州城转转吧,晚上我再来和你们叨叙。”厉娄二人都点头称是。席后各自去房间安睡。 次日起身,陈诚早早去了议会厅参务军事,厉知秋和娄家三人便在宿州城内游览,娄之英生于乡间,虽也去过几次建康,但宿州已被金国占据三十余年,城中女真人与汉人混杂,自是另有一番风味,娄之英看这瞧那,只觉一双眼睛已不够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军饷 四人一路游玩,来到了虞姬墓,墓侧建有虞姬庙,内塑项羽c虞姬的雕像,项羽神威凛凛,虞姬温婉端庄,都是栩栩如生。厉知秋道:“原来昔年霸王四面楚歌,虞姬自刎,便是被葬于此地。” 娄千里叹道:“霸王是不祥之人,他功败垂成,自己大势已去不说,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令人可叹。” 戚氏道:“月有圆缺,天下之事,哪有十全十美。霸王后来自刎乌江,虽说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但又何尝不是怀恋虞姬,去寻她了?他们两个便在世间做不成眷侣,在地下能成一对,也是好的。” 厉知秋听他夫妇二人言语奇特,正自诧异,只听娄之英叫道:“爹爹,这霸王胡子好大,是你说的鸿门宴故事吗?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着小手一扬,做了个挺剑直刺的招式。 厉知秋看到他的姿态,虽然摇摇晃晃,但步法规矩,招数有道,显然是受过父母的指点,微微笑道:“你会武功吗?”娄之英道:“我已经学过罗汉拳啦!”扎稳马步,打了半套拳法。 戚氏抿嘴笑道:“好啦好啦,这点三脚猫功夫,可别在厉大侠面前献丑。”厉知秋道:“这孩子根骨不错,确是练武的材料。”娄千里夫妇听他夸赞儿子,知道这人是武术名家,眼力自不会差,心里都很欢喜。 四人出了虞姬庙,又到皇藏峪c圣泉寺等处游转,那也都是宿州的名胜。不知不觉已到午时,四人来到了涉故台。这涉故台千余年前乃是一片沼泽地,故而又名“大泽乡”,正是陈胜吴广揭竿之处。当年二人曾在此筑坛盟誓,因陈胜字涉,是以该坛被后人称为涉故台。 娄之英小嘴一撇,道:“娘,我饿啦。”戚氏笑道:“好好,咱们不走啦,找地方吃饭。”涉故台地处偏僻,坛边并无酒楼食肆,倒是有许多搭棚的茶舍饭庄,娄千里寻了一家干净的小店,几人便坐下招呼小二。 厉知秋望着涉故台,只见坛边立有一杆大旗,旗面足有丈余大小。旗上高写了几个大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阵疾风吹过,大旗在风中张开,猎猎作响。 娄千里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呵呵,天下燕雀繁多,又有几只鸿鹄了?何况徒有鸿鹄之志,却只有燕雀之能,那又有什么办法?”跟着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戚氏道:“鸿鹄之志也不见得有什么可取,陈胜吴广起义反秦,一生的确轰轰烈烈,可自己又有什么下场?依我来看,平平淡淡c柴米油盐的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她语音婉转温和,仿佛在抚慰丈夫一般。 厉知秋自和娄千里相识以来,虽见他性格豪迈c颇有见识,谈吐举止都很有雅士风范,但却总感他隐含忧郁,略带愁苦之色,纵使是众人开怀之际,他也是神情寡欢,强颜欢笑,这一路游玩至今,脱口而出的话总像是意有所指,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暗忖自己和他是初会,倘若多问,势必冒昧,刚想也出言宽慰几句,互听身后有人啰唣起来。 只听一人叫道:“他娘的,怎么这等鸟慢,上一壶酒也磨磨蹭蹭。”厉知秋斜了一眼,原来来了四个大兵,坐在自己身后的邻桌。 另一名大兵接口道:“赵二哥,天气渐热,又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向店家发这脾气。” 先前那人一拍桌子,高声道:“他奶奶的,不快给我喝酒解暑,老子这无名肝火要冲破天了。每三人平分一千文,爷爷在这出生入死,连个棺材钱都不值,这三百来文是给谁去,打发叫花子吗?” 大兵中一名年纪较长的喝道:“赵老二,大庭广众,你呼喝什么!传到上头那里,军法有的你受!” 赵老二冷笑道:“哼!有什么好怕?便是姓李的站在我面前,我也要说!他做得我却说不得,哪有这个道理?老仇,你也不过嘴上说说罢了,难道你就心里不恨?”他虽然口中强硬,声调却是压了下来,没有先前那般响亮了。 老仇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谁叫咱们东路军不争气,一路之上,无甚功劳。唉,听说这次犒赏三军,也是邵将军的提议,李显忠不情不愿,这才给了咱们‘偌大’的赏钱!” 一名尖嗓的士兵说道:“听说他倒也是一视同仁,无论东西路军,都是三人千文,没有偏颇。” 赵老二依旧骂骂咧咧地道:“奶奶的,谁不知道宿州是两淮重镇,金兵多有军资在此?拿这点要饭钱给我,他可真做得出!” 尖嗓士兵叹道:“要是邵将军统领三军,咱们的油水可就多啦。这姓李的假仁假义,一心只想卖脸给朝廷,哪管咱们泥腿子的死活?” 厉娄等人听了片刻,知道他们都是东路军邵宏渊的部下,因赏金多寡之事,正在抱怨发泄。军营之中c官场之上,下级非议上级,所在多有,是以几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饮茶吃饭。 这几个大兵埋怨唠叨了一会,话锋一转,扯到了宿州的风土人情上。尖嗓士兵笑道:“赵二哥,我看这宿州城里,也分辨不出哪些是汉人哪些是女真人,昨个在十字街,有个女真婆娘,生的真叫标致,仇官儿却偏偏说她是汉人。我说仇官儿,你是南方人,不熟悉北人的样貌身形,那叫情有可原。那婆娘肩宽腰细,腿长脚大,自是女真人无疑。” 老仇道:“放屁!女真蛮子我见得多了,不管男女,都是额大嘴阔,一个个像凶神恶煞,哪能生出这么标准的美人。” 这几个大兵喝了几杯酒,本已微微有些醉意,可一讲到这种风流事,又都笑了起来,个个都有了精神。 赵老二睁着腥松的双眼,抬头盯着饭庄的账柜。原来这是家夫妻店,此时老板娘正在账柜里摆弄账本。赵老二道:“你们看那妇人,咱哥几个都来赌赌看,她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这老板娘不到四十岁,长得虽不算十分标致,但生意做得久了,心眼儿活泛,举止之间颇有一股韵味。几个大兵进店之时便对其有所留意,尤其是赵老二,一顿饭的功夫,早已偷偷的瞥了她好几眼。 老仇道:“这还用说,自是汉人无疑。”尖嗓士兵道:“看她体态娇小,肤色皙白,应该不是女真人。”另一士兵也点头称是。 赵老二怒哼一声,道:“好!我赌她是女真人!”高声叫道:“老板娘,会钞!”那账柜里的妇人听到声音,放下手中活计,款款而来。 赵老二嘿嘿一笑:“老板娘,你来这宿州城多久啦?” 妇人笑道:“官爷说的哪里话,贫家自幼生在宿州,祖上几代都是淮南人。”尖嗓士兵哈哈笑道:“赵二哥,你可输啦。” 赵老二白了他一眼,道:“口说无凭,我可不信。你是北方人,我问你,女真人有何异于汉人之处?” 尖嗓士兵一怔,想了想道:“家里故老相传,说是咱们汉人,小脚趾上的指甲往往二重,分成两瓣。北方胡人,小趾甲却是完好的一块。” 赵老二一听,色心顿起,笑眯眯地道:“老板娘,你是女真人不是?”妇人嗔道:“你这官爷,怎么说这不相干的话!贫家自是汉人。” 赵老二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挽住那妇人的胳膊,说道:“你说不是女真人,那可得验明正身,便请你除下鞋子,给我们瞧瞧罢。”那妇人一惊,随手一甩,赵老二酒后不防,被她一挣走脱。几个同伴却都哈哈大笑。 赵老二恼羞成怒,追了上去,喝道:“你说不是女真人,可有凭据?现在官老爷怀疑你是金国细作,定要验明正身!” 老仇见赵老二有点酒后成疯,心中不禁怕了。他们出营饮酒,本就不合规矩,闹将起来,被上头知道了可不好收场。于是一使眼色,和尖嗓士兵站起身来,不住劝说。 赵老二酒劲上涌,先前的积郁井喷而出,大叫道:“他奶奶的,赏钱没有,乐子也不让找,这宿州城打下来是用来干什么的!今天老子偏要闹上一闹,他要打要罚,爷爷还不伺候了!”尖嗓士兵见他执拗,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点头道:“仇官儿,是该让二哥闹他娘的,也让人知道知道,咱东路军没那么憋屈窝囊。” 那妇人惊恐万状,慌不择路,扭头跑向涉故台。赵老二一个箭步跨出饭庄,他三个同伴也都一齐追去。周遭食客大多是本地居民,都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埋头假装吃饭。 娄千里在邻桌早就听得义愤填膺,碍于陈诚的情面,始终隐忍未发,这时见到几个大兵在光天化日之下追那妇人,再也按捺不住,向妻子微一点头,手按桌面飘身而起,便要去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心结 厉知秋道:“娄兄且慢!”抓起桌上四只筷子,双手齐扬,喊了一声“着”,四只筷子平平射出,一齐击中四个大兵的膝弯之处,四人登时纷纷摔倒。厉知秋这一掷暗含内劲,力透四人的委中穴。那尖嗓士兵和老仇奔的迅疾,这一下端的是疼痛难当,当场便哭爹喊娘起来,怎么也爬不起身。 赵老二却颇为硬朗,倒地后虽然小腿酸麻,提不起力,但一咬牙还是勉力站起。厉知秋先前听他们风言风语时,便已有了惩戒之心,可怕陈诚受到牵连拖累,不能冒昧正面出手,是以一直苦苦思索良策。后来见他们追向涉故台,一眼瞥见坛前那展大旗,心中立时有了计较,此刻见到赵老二又站起了身,便抄起一双筷子射出,同时闪身而起,奔向涉故台。 那两只竹筷并非射人,而是直向坛前大旗而去,只听得“嗤”“嗤”两声,大旗两端的栓绳已被射断。厉知秋身形却比竹筷去的更快,大旗飘落时人已到近前,右手一抄,托起大旗边缘。内息鼓动,力用于臂,将大旗平平贯出。 那大旗大小足有丈余,登时便将赵老二等四人罩住。厉知秋拽起大旗一角,就势一卷,将四人统统裹在旗中,同时高声叫道:“娄兄,咱们来玩一场把戏如何?” 娄千里看他摘旗卷人,已明其意,也奔到坛前,拾起大旗的另一角,问道:“怎么说?” 厉知秋微一努嘴,原来坛边有条河沟,河水并不甚多,附近饭庄洗菜淘米c剖鱼弄虾都在此处,搞得河水颇脏,隐有臭味。厉娄二人一人提起大旗一角,抬着四人奔到河边。娄千里膂力不强,抬着六百来斤“人肉大粽”很是吃力,厉知秋略一提气,将大旗微微向后一荡,大笑道:“天气炎热,各位肝火未免太旺,都下去凉快凉快罢。”两人同时撒手,那大旗裹着四人,扑通一声,坠入河去。直跌的赵老二等七荤八素,连话也说不出半句。 娄之英看到此情,立时拍手大笑,边拍边唱道:“树上的鸟儿叫喳喳,河里的鸭子顶呱呱,翻山游水谁最慢哪,乌龟甲鱼大王八。”戚氏也跟着笑道:“千哥你瞧,我说鸿鹄之志不见得有什么用,这不真是被抛在水沟里了么。”娄千里向妻子道:“咱们走罢,别在这多有逗留,招惹是非。”四人匆匆离开涉故台,往城东而去。 厉知秋先前见到娄千里走路轻灵,身法不俗,原以为他武学修为必定不低,但抬旗摔人时见了真章,才知道此人不过轻功卓绝,武功却未至一流,当下也不点破,随着这一家三口一齐离去。 四人又在城东转了一阵,眼看天将傍晚,便决意回到宿州府去。娄之英玩了一天,早就颇为疲倦,娄千里将他抱在肩头,看他沉沉地睡的好不香甜,心中不禁大是怜爱。 陈诚已忙完军务,此刻正在府中歇息。见到四人归来,忙吩咐下人准备晚饭。饭后几人闲谈日间游玩的种种情形,讲起有趣之处,都抚掌大笑。谈来谈去,说起午间的那场风波,厉知秋道:“这些个大兵也不知此前有没瞧见咱们,要是查寻过来,黑锅盔,到时候我可不能累你,便自己一人和他们去营前理论。” 陈诚哈哈大笑:“秋蚂蚱,你不在兵营,不懂官场的诀窍,这叫做瞒上不瞒下,历来如此。他们自己做了污秽事,恨不得立刻掖得住c藏下来,哪里还敢和外人说半个字?放心,放心。” 娄千里问道:“听来他们似是邵将军的属下,处处抱怨李将军赏罚不当,言语十分恶毒,难不成邵李二位将军,矛盾已如此之深?” 陈诚叹道:“自北伐来,东路军向来对西路军颇多非议,两位将军也是面和心不和。唉,大敌在前,军中却多有内耗,也不知这北伐能打成什么样子。李将军这几天也是为此愁眉不展,不能释怀。” 正谈之间,亲兵来报,说是庐州太守丛宏大来信,信中除了交代军务之外,另又催促厉知秋尽快返回庐州,续治自己的病症。陈诚说了丛大人的意思,厉知秋微微一笑,暗想必是自己不在身侧,丛宏大不太安心,其实病情并无大碍,但毕竟治病救人乃是正事,丛宏大又是位高权重,于北伐颇为重要,是以也不好敷衍推脱,于是便向陈诚c娄千里夫妇言明实际,欲当晚便回庐州。 娄之英睁着一双大眼道:“厉叔叔,你要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厉知秋笑着对众人道:“庐州不远,我再去瞧瞧丛大人的病况。黑锅盔,几日之后,无论大军行到何处,我都再来探你。”上马提缰,出城而去。 快马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到庐州,厉知秋进府后直奔内宅,观瞧丛宏大的病情。果不出所料,丛宏大日益好转,现下已勉力说得出话来,只是治病的大夫不在身边,心绪颇为紧张焦躁。厉知秋又开了几副安神之药给他,自此安下心来,在丛府精心照料他的病症。 如此过了几日,丛宏大已近痊愈,这天正在宴客厅与厉知秋闲聊,此时他不仅能够坐起,便是声音也响亮了许多。正说话间,突然一位幕僚慌慌张张的闯进客厅,跪下给丛宏大施礼,他跑的急了,气喘吁吁,一时间话也讲不出口。 丛宏大蹙起眉头,道:“何事如此惊慌?” 幕僚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事不好了。金军金军势大,围着宿州城打了两日。北伐军不敌,已经已经败了!” 丛宏大与厉知秋同时大惊。厉知秋问道:“此时战况如何?” 幕僚道:“大军节节败退,听说已经退到了符离。” 厉知秋向丛宏大道:“我有义兄在军中,不得不救。”丛宏大心想兵败如山倒,你武功再高,于千军万马之中又有何用,但看他如此焦急,也不必和他言明。为他安排了一匹好马,自处理公务去了。 厉知秋飞身上马,直奔符离而去,一颗心早已飞向了军中。 那晚厉知秋回庐州后,娄千里夫妇又和陈诚谈了一会,也都各自回房歇息。戚氏为娄之英铺好了小床,将他抱起放在床上,低声道:“顽孩子,闹了一天啦,还不累么,快快睡吧。”将窗户轻轻的掩上。原来娄之英的小床就在窗边,戚氏夫妇的卧榻却隔了数步,在寝室里侧。 娄千里和戚氏也宽衣就寝,他游玩了一天,确是十分疲惫,但心有所思,辗转反侧间难以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似睡非睡之间,倦意渐浓,忽听妻子在身旁轻声道:“千哥,还没睡么?”娄千里应道:“嗯。你也没睡?” 戚氏低低的叹了口气,道:“千哥,这些天来你想些什么,我早就知道。”娄千里又应了一声。 戚氏续道:“千哥,我知道这几年来,你心里苦闷的紧。每年快到六月,你都闷闷不乐,那全是为了我。”娄千里闭口不答。 戚氏道:“我爹爹自来不待见你,我为了跟你一起,几年见不到爹娘,那也没什么。千哥,你知道的,能和你共度此生,我是多么的快活。若没了你,我便一天也活不成!不,一个时辰也不成!”娄千里听到她真情流露,不禁抓住她的左手,使劲握在手中。 戚氏道:“但你心里难过的厉害,是不是?自己的妻子连娘家也回不得,就因为自己不被岳父待见。每年六月初二,都是岳父的生日,自己的妻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伤心。你心生愧疚,自觉对不住妻子,是不是这样?”娄千里紧闭双眼,又紧了紧戚氏的左手。 戚氏道:“前些天为何你一反常态,要在今年给爹爹庆生?你的义兄陈诚,你早不来晚不到,偏偏在这大军北伐之际前来探他。我们一路南下,原可顺江而上,途径湘赣再去岭南,你却偏要借道淮南西经宿州,又所谓何故?其实我还不明白么?” 娄千里道:“你明白什么?”戚氏不答。 过了半响,戚氏悠悠的问道:“千哥,你恨我爹爹吗?” 娄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娟妹,我怎会恨你爹爹?我这样的人,今生与你相遇,已是三生有幸。能娶你过门,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一无是处,泰山看不上我,那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戚氏道:“怎能说你一无是处?论文你讲古谈今,才学不薄,论武你轻功独到,天下罕有匹敌。如何便妄自菲薄?” 娄千里苦笑道:“别的也还罢了,便是这轻身功夫天下独到,才是罪魁。也不怪泰山瞧我不起。”戚氏自觉失言,也是闭口不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狒猴 原来娄千里年轻之时,仗着天赋异禀,轻功卓绝,专以猎盗为生。后来机缘之下,结识了戚氏,两人两情相悦,终于结成夫妇,这才改过自新,去到建康乡下做了良民。他虽然自称侠盗,偷取的不是贪官污吏,便是为富不仁的巨贾恶霸,但毕竟是做梁上君子,那是颇为低贱的行当,戚氏父亲知道以后,愤然不允。无奈戚氏心志坚定,宁可远离家乡,也要追随娄千里,戚父只好置之不管,来个眼不见为净,是以这些年来,戚氏从来未回过娘家。 又过了一会,戚氏低声道:“千哥,过了这许多年,爹爹怕已经释然了罢。”娄千里道:“但愿如此。英儿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外公外婆,也是可怜。” 戚氏道:“既然如此,咱们明日便动身离开宿州罢。” 娄千里一惊,道:“咱们既已决议南归,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三刻?我和义兄好久未见,总不成来了就走。” 戚氏道:“千哥,你当我真不明白你的打算?你赶在北伐之际,特地绕路来探陈大哥,是不是想向他面诉报国之志,助北伐一臂之力?若能为北伐出力,也算是为国立功,那时见到我爹爹,他便能另眼相看,觉得女儿没嫁错人,是不是这样?” 娄千里双目圆睁,怔怔的看着天花板,一语不发。 过了良久,娄千里怅然道:“当年分别时,泰山之言至今仍犹在耳。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能保家卫国为民请命,那才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c真好汉!似鸡鸣狗盗之辈,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冠以劫富济贫之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又算什么东西!娟妹,不是我小肚鸡肠,牢记这些随口之言,泰山说的句句属实,年少时我不懂道理,行事荒唐,现下心里受苦,那都是咎由自取。”戚氏也跟着叹了口气。 娄千里又道:“自我知道朝廷北伐,便天天想着如何能出一份力,助我大宋,也好在泰山面前争一争颜面。否则冒然带你和英儿回了娘家,我又有何面目见岳父和舅哥?” 戚氏道:“行军打仗,不比行侠仗义。在战场上,我们江湖儿女的这些把戏,又济得什么用?何况兵战凶危,谁又敢说定能得保全身?千哥,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可怎么办?” 娄千里道:“这一层我可也想过啦,冲锋陷阵,不是我辈所长,但去敌营刺探,追查情报,这跑腿的功夫,这几年来却也没搁下。娟妹,其实近些天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再待大军拔起北上,你和英儿就留在宿州城里,我却随着义兄进发,倘若立得一功半德,便立时回来,和你们一同南归。” 戚氏心中隐隐不安,她知道丈夫性子执拗,自己决议的事,断然无法更改,只是战事无常,一个不慎既有性命之忧,那时便求自保也是力有不逮。想到此处,不由一阵冷颤,说道:“千哥,我求你别去!爹爹并非寡情薄意之人,这许多年没见,连我们的英儿都这般大了,想他老人家也不会再计较前嫌。”顿了一顿,又道:“要不我们不去岭南了,还是回建康罢,这一生放羊种田,过桃源无忧的日子,就算不见爹爹妈妈,也没什么不好。”她心绪激动,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许多。 娄之秋握了握她的细手,低声道:“娟妹,你小点儿声,莫惊醒了英儿。”戚氏也立时惊觉,不再说话。 他夫妇两个怕这些难言之隐给孩子听到,顿时都不再发出任何声响。隔了一会,戚氏低声呼道:“英儿c英儿,你可睡着了吗?”叫了片刻,无一声应答。 娄千里侧耳倾听,越听越觉不对,心想孩子若是睡着,自然不会应声,可细听之下,便连睡鼾呼吸之声也是不闻,不由得心中一惊。嘴里叫道:“英儿,你可在吗?”同时翻身下床,要去桌前掌灯。 便在此时,只听窗台“吱呀”一声,窗边掀开一条小缝,一个小小的身影向里一翻,匐在床上,他虽然人小,但动作轻手轻脚,竟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娄千里夫妇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娄之英。 娄之英翻窗上床之时,并没留意屋内情形,此时侧身半仰,一眼瞥见一个黑影站在厅中,正是父亲娄千里,直吓得一颗心扑扑乱跳,有如脱兔。 戚氏早知自己儿子顽劣,当下笑道:“英儿,你干嘛去啦?”娄之英道:“妈,你们还没睡吗?”戚氏道:“我问你干嘛去啦?” 娄之英小眼乱转,低声道:“刚才睡到一半,我肚子疼痛,去茅厕啦。”娄千里道:“胡说!去茅厕干嘛要翻窗?” 娄之英道:“我看你们睡了,怕把你们吵醒。从窗户过去,也离茅厕近些。”娄千里心想房里明明有夜壶,这孩子昨日起夜,也都是在房内解决,现下说去茅厕云云,显是扯谎,暗叹自己夫妇两个心事重重,迷迷糊糊中连孩子出去了也不知道。吁了口气,道:“英儿,你虽身小,但将来也是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不能随意撒谎。这次我们要去见你外公,他为人最是正直,要是见你这样,可不会疼你。” 娄之英道:“妈,我没骗你们。”戚氏一笑,道:“好啦,妈知道啦。千哥,也不是什么大事,快快睡罢。” 娄千里叹了口气,颇觉无奈,说道:“唉,慈母多败儿。罢了罢了,每次教他你都要护着。英儿,你也快睡罢,可别再生事。” 娄之英点头答应,躺在床上,一颗心仍跳个不停,两眼顺着窗檐缝隙看着夜空,刚才的一幕幕却又印入了眼帘。 原来娄之英被戚氏抱上床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他今日随着大人游玩了一天,本来十分疲累,但回程路上伏在父亲肩头睡了一阵,又吃饱了饭,现下却是精力充沛,困意全无。等到熄灯之后,月光斜照,窗户之间有条大缝,窗外夜空一览无余。他百无聊赖之下,竟然数起了天上的星星。 数着数着,方位却记乱了,自觉颇为无聊,正想闭目休息,争取入睡。一瞥之间,忽地发现窗外高树树杈之上,有个奇怪的物事正盯着自己。 那物颇似猿猴,但相貌远比猿猴奇特,全身体毛长而厚密,毛色由褐及黑,肩膀和两腮皆生有细鬃,更奇的是,此物生了一张猴儿脸,却面颊凹陷,鼻孔分在两侧。一条长尾耷在树枝之下,尾端长着一撮厚厚的密毛,便像门前石狮的尾巴一般。 娄之英大奇,不住的细看那动物,那物也在盯着娄之英,眼露好奇警觉之色。娄之英顽心忽起,扭头看了看父母的床榻,见一点动静也无,便慢慢在床上站起身来,将窗户缝隙推得又大了一些,轻声地顺着窗沿溜到屋外。 那物见他翻出窗来,微有惧意,身体侧倾,欲做逃跑之状,一双黑眼却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娄之英向前走了一步,那物惊觉,扭身一跳,在另一棵树杈之上趴立不动。娄之英又上前赶了几步,那物害怕,嗖的一声,窜出围墙之外。 娄之英颇为失望,叹了口气,正想回到屋去,却见那物又攀到墙头,仍盯着他张望。 娄之英心中一乐,嘬指入唇,轻轻的“嘘”了一声,打了个口哨。那物略一缩脖,仍待在墙头没动。 娄之英伸手入怀,摸出几枚山核桃来,那是日间游玩之时娄千里买给他的,当时舍不得吃完,留了几颗贴身放着,这时见了此物,便拿出来逗弄。他捏出一枚,向墙头一抛,核桃在墙上一磕,滚出了院外,那动物扭头看了一眼,却并不跃下去拾,仍是立而不动。 娄之英再捏出一枚核桃,向墙上瞄了一瞄,又扔了过去,这次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核桃画出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墙头。娄之英心里很是高兴,看着那物轻声道:“吃啊,你去吃啊。” 那动物捡起核桃,放在鼻间闻了闻,忽地一扬前爪,朝娄之英掷去。娄之英未料到它有此动作,躲闪不及,“吧嗒”一声,核桃打在他的小腿之上。 娄之英大怒,心里暗骂:“你这赖皮猴子,我好心喂你,你却来打我。好,我非抓到你看看不可,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见那物跃下墙头,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寻到墙角的狗洞,一钻而出。 那物正在墙外拨弄地下树枝,见到他从狗洞钻出,也吃了一惊,飞奔而去,娄之英在后紧追不舍。追了十来步,那物又翻上一座院墙,娄之英不甘示弱,又寻了狗洞钻过。如此转了几个院落,来到一个丈许的小院当中。 只见那动物“嗖”的一声,通过一扇窗子窜入了院内小屋。娄之英微一迟疑,想起父母时常教诲自己,决不可擅闯他人住宅,尤其是父亲讲到此处往往异常严厉,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但终经不住好奇,悄悄走到窗边,踮起小脚往里张望。 原来这屋是一间卧室,屋里灯火通明,却无人在内。那动物此刻正立在卧床之上,在被褥里翻找什么东西。娄之英大着胆子,轻轻一攀,也跃入室内,顺手将窗户带上,心想:“这小屋狭窄,看你还怎么走脱。”柔身向那动物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蛊惑 那动物猝不及防,在床上不便跳转,被娄之英一把抓住手臂,转头张开大嘴,露出四枚尖大的獠牙。娄之英看它面目狰狞,口中利齿不像普通猿类,心里也不禁害怕起来,手上加力向后一拧。他虽年小,毕竟自幼习武,小有根基,那动物抓他不着,直痛的嗷嗷怪叫。 忽听屋外人声响动,有人叫道:“在这里了!回来啦!回来啦!”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音,已近门外。娄之英大吃一惊,要去开窗再溜出去,无论如何来不及了,见身前床榻挂着块床帏,当下不及细想,松开那动物的手臂,身子一矮,钻进了床底。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纵身一跃扑到床上,抓住了那只动物,床板被他一扑,陈年老灰簌簌直落,弄得娄之英满头满脸都是。 那人喜道:“可找到你了,为寻你这畜生,费了这么大阵仗。”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斥道:“它是畜生,你们却连畜生都看不住,算什么东西。”语势威严,俨然是这伙人的主家。 那人赔笑道:“将军责备的是,我这就重重的责罚他们。这狒猴也着实聪明,那么粗的绳索捆着,它也能解得开。” 那主人道:“这是当年拨拔力国商人带来的珍物,中土所无。我向来带在身边,便是行军之时也是一样,你们可得给我看好喽!时候不早了,你们收拾收拾,这就退了罢。” 那人道:“是。是。”吩咐另外几人,重新拿绳索将狒猴栓了,又把门窗紧了紧,拾掇妥当后一一退下。留下那主人一人在屋内。 娄之英暗暗叫苦,心想这主人显然是要就寝,不再出屋,看来只有等到他熟睡之后,再冒险出去。可自己人小力薄,万一弄出声响,被他抓个现行,那可如何是好? 正在发愁之际,只听扑抓狒猴那人又回到屋前,这次却不进来,叩门之后在屋外说道:“将军,西路军的卢教头求见,现在厅中等候。”娄之英大喜,心里不住叫道:“快去!快去!” 却听那主人说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屋外那人道:“这个小的不知,但他定要求见将军。”那主人懒懒地道:“算了,我倦累的很,让他来这见我罢。”那人应声而去。 过了一会,一人叩门被那主人宣进。这人进来施礼道:“属下西路军教头卢轩,参见邵将军。” 娄之英一惊,他虽是孩童,但终日听得大人们谈论,也知道这次北伐共有两位将军,西路军由李显忠统领,东路军则由邵宏渊督率。听那卢轩口称邵将军,难道这屋主人竟是东路主将邵宏渊不成?自己贸贸然追这动物,居然跑到了大将军的临时卧榻,这要是被发现了,只怕罪名不小,当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邵宏渊说道:“卢教头一向在李将军帐下啊,深夜来找本座,却所为何事?” 卢轩道:“皇上下旨重赏册封,今日圣旨已宣,邵将军是知道的了。”邵宏渊嗯了一声。 卢轩又道:“皇上升李将军为开府仪同三司,淮南c京东c河北三路招讨使,邵将军为检校少保兼招讨副使。两位将军向来平起平坐,但如此一来,邵将军岂不成了副手?” 邵宏渊略微恼怒,斜眼问他:“你这些话,是李将军派你来说给我听的?” 卢轩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不公。”邵宏渊哼了一声,道:“那也没什么公不公的。李将军矫勇善战,连克城池,受此荣誉,也是理所应当。”他话虽如此,但语含忿然之情,显是心中不服。 卢轩一笑,道:“邵将军您通情达理,那不必说了。但李将军却颇不以为然。”邵宏渊道:“哦?他说什么?” 卢轩道:“李将军说,此次北伐,兵分两路,他几日拿下灵璧,邵将军却在虹县撞了南墙,合打宿州,东路军出工不出力,全靠西路军英勇攻城。李将军本欲在城外扎营,是邵将军您执意要领兵入城,李将军颁发赏钱,犒劳官兵,东路军却到处搬弄是非,嫌赏金不力。李将军说,邵将军您不仅无尺寸之功,还不守军纪,带头蛊惑军心,给您这招讨副使,也是皇上法外开恩,不是您应得之誉。这些话都是属下亲耳听得,半点虚言也无。” 邵宏渊大怒,但随即镇静,冷笑道:“卢教头在李将军帐下效力啊,如何却编排上司的不是,来说与我听?” 卢轩愤愤地道:“卢某是大宋的军兵,此次忝为东路军教头之一,那也是为皇上效力,为大宋效力,可不是李显忠的走狗。邵将军当年是忠武公得力干将,先父当年也是忠武公军下的一名士兵,平生最敬重他老人家。是以卢某听到李将军辱没邵将军,很是不平,特来说与将军知道。” 忠武公韩世忠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那是与岳飞齐名的国之栋梁,邵宏渊早年随韩世忠南征北战,是他生平最得意的经历。韩世忠名满天下,被人敬仰崇拜不足为奇,因此听卢轩如此说来,倒也信了三分。当下吩咐卢轩坐在椅上。 娄之英躲在床底,那床帏露出不大不小一条缝隙,卢轩坐到椅上,正好能被他看见。只见卢轩身穿黑色长裤,脚踩军靴,双手垂在椅侧。娄之英看到他右臂内纹有刺青,颇为好奇,仔细观之,原来刺的是一只小老鼠,那老鼠做窜爬之状,栩栩如生。娄之英想看卢轩相貌如何,但毕竟怕被他发现,不敢向外挪动分毫。邵宏渊坐在另一侧,却连身影也看不到半个。 卢轩道:“属下有一计策,可保将军和李显忠平起平坐,不必受他调遣。”邵宏渊没有搭话。卢轩续道:“李显忠是党项后裔,虽然英勇,可向来被朝廷忌惮,不像邵将军您出于嫡系,忠武公的部下,那是根正苗红的出身。将军可连夜上书给张枢密,力争与李显忠同任招讨使,独立职权。张枢密对将军十分器重,必然应允。” 邵宏渊沉思片刻,疑道:“卢教头深夜特为此来助邵某,不知所图为何?” 卢轩嘿嘿一笑:“属下在李显忠帐下任职,行事处处掣肘,军中兄弟各个出尽全力,封赏却都由他一人所得,稍有懈怠,便被他重责重罚,属下早就憋屈得紧了。这次来见将军,也是盼有朝一日,能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属下还有一计,可让将军得保北伐首功。”又滔滔不绝的谈了一番。 娄之英在床底听着两人谈论,只知道卢轩在搬弄李显忠的是非,他小小孩童,即不明白也不关心,只一心思索如何能够逃脱。想着想着,竟不觉有些困倦,两双眼皮正自打架时,听到门外有亲兵传报,说李将军升帐,有要事请邵宏渊相商。邵宏渊骂道:“这关西泼皮,深夜也不让人消停!他一个人想要争功夺利,何苦连累大家一起受罪。”卢轩也在旁边煽风点火,邵宏渊满口抱怨,和卢轩一同出门去了。 过了良久,屋内再无动静,娄之英忙从床帏中钻出,这时也无暇去逗那狒猴。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顺着原路回到自己卧室。进落之时却被父母觉察,他不敢告知实情,便随口扯谎应付,好在父母也不追究,自己受了一番惊吓,倦意袭来,也自慢慢睡了。 如此过了几日,大军始终不离城北上,近些天陈诚军务十分繁忙,娄千里也不便和他表明自己的心志。这一天忽然城内慌动,原来金国大将纥石烈志宁率领金军先锋抵达宿州城下,隔了一日后,金国主帅孛撒统十万大军,将宿州三面围困。大兵压境,恶战在即,宿州城内不由人心惶惶。 陈诚叫人传话给娄千里,要他到城头一叙,娄之英听说可以看到城外大军,也嚷着要同去,戚氏拗不过他,只得抱着他一同前往。 陈诚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笑道:“贤弟,我奉命坚守城头,不能擅离职守,因此把你叫来,和你分说分说。”娄千里道:“大哥有何吩咐?”陈诚道:“金军势大,李将军要出城会战,但胜败之数就很难说了。胜了那便无话可说,若是万里有一,贤弟一家留在城中,可是不妙。” 娄千里道:“大哥是想要我出城?”陈诚点头道:“南门尚无金兵阻拦,贤弟这便和弟妹带着英儿走罢。他日若有机缘,你再来和为兄聚首!” 娄千里摇头道:“大哥,你我肝胆相照,如何说这等话?小弟早就想和大哥说了,这次来投大哥,一来探望,二来想尽微薄之力,以报国恩。便真是时运不济,我军一时不敌金兵,兄弟功夫虽不到家,但保着大哥和你弟妹逃命,那也不是很难。” 陈诚一阵苦笑,暗想我是军人,如何能存逃命之念,但见他言语赤诚,也不禁心中感动。刚想再劝几句,忽听连声炮响,城门开放,李显忠亲率四万西路军挑战金兵。陈诚道:“我们先来观战,看李将军如何杀退辫子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交锋 众人向城下望去,只见数里之外,金军骑兵一字排开,宋军却成弧形,慢慢向前移动。忽然之间,金军数千骑兵一同呐喊,响声震天彻地,向宋军发起冲锋,宋军排好阵列,阻挡金兵攻势。彼时女真骑兵矫勇,马上之术天下无双,一波不成,后续再进,来回冲锋了不下十次,但宋军阵型齐整,李显忠指挥有法,生生挡住了金军数十次冲击。双方你来我往,绞杀的十分惨烈。 城头众人看到这惊天一幕,都觉金兵生猛,着实难敌。娄之英见两军大战声势壮大,心里感到害怕,躲在戚氏怀里,不住的偷偷观瞧。 这一战足足打了一个上午,双方死伤无数,却也没有分出胜败。金军退出三里,李显忠也率军退归城下,他颁令全军在城外就地休整。烈日炎炎下,数万人解甲坐地,一个个战创遍体,浑身是汗,这时便想多走几步也不能够。 陈诚在城头叹道:“邵将军按兵不动,西路军体力不济了。此时若有一支东路生力军出城冲击金兵,女真人非败不可。”他话音刚落,只见下头城门缓缓而开,几名士兵从城内跑出,身后跟着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正是东路军统帅邵宏渊。 邵宏渊骑马踱到西路军面前,在战场周边巡视良久,见众士兵的眼光全都钉在自己一人身上,便摇缰喊道:“当次盛夏,摇扇于清凉犹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言毕又施施然骑马回城了。 李显忠双目直要喷出火来,强忍着怒气不让自己发作,正想指挥众军上马再战,可一眼望去,见众将士眼中都是气馁沮丧的神情,更有几人面上流露出质疑愤恨之色,知道此时军心已经涣散,破敌求胜再无希望。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众军回城。”率军回归城内。 过了午后,金军向城墙发起冲击,宋军守了半日,实在抵敌不住。李显忠无奈之下,只得宣布弃城南逃,退到符离驻守。东西两路大军齐齐南退,一路上万分狼狈。 娄千里夫妇也携子退到符离,陈诚数次规劝他赶快带领家人离开,娄千里只是不允。大军来到符离时早已入夜,只得当场扎寨,布防休息。 娄千里一家三口和陈诚同在一个帐内,睡到中夜,嘈杂之声忽起,众人皆都惊醒,一名军士跌跌撞撞的闯入营帐,却是李显忠的贴身亲兵,他急急地道:“军中混了奸细,那些人武艺高强,想要刺杀李将军,大伙快敌不住了,请陈将军速速派人支援!” 陈诚大惊,道:“我有看守辎重之责在身,不能亲去救援。小乙,你带领兄弟,快快去保李将军!” 娄千里看了妻子一眼,拔出长剑,道:“大哥,我去保护李将军。”戚氏明白丈夫的心意,知道这是他的多年心结,劝也无用。但就这么让他孤身而去,怎么也放心不下,也向军士要了柄剑,便要跟着出去。 娄之英睡得迷迷糊糊,看到父母相继要走,心中迷茫,问道:“妈,你要去哪啊?”戚氏回头道:“你乖乖的,待在陈伯伯身边,我和爹爹一会儿便回。”提剑奔出帐去。 娄千里夫妇和小乙众人来到李显忠帐外,只见一名军官带着五六个人正和亲兵厮杀,这几个人各个身怀武艺,尤其那名军官,一柄长刀十分灵动,顷刻间便砍翻了四五个人,这些亲兵擅长阵前功夫,于短打搏斗颇不在行,已渐渐抵挡不住,但仍有人高呼道:“卢教头,你来刺杀主将,是要造反吗?”卢教头也不答话,翻手砍向呼喝之人。 娄千里一声长啸,一剑刺向卢教头。卢教头听到破空之声响亮,知道来人不是普通士兵,忙一缩身,回手一刀,劈向娄千里右肩,娄千里举剑外撩,当啷一声,两刃相交,娄千里只觉虎口发麻,看来对手内力不弱,他舞剑再上,和卢教头斗在了一处。 戚氏在旁看了一会,见丈夫渐渐落了下风,也挺剑而上,双战卢教头。卢教头眼见适才再砍倒几名亲兵便可冲入帐内,但突然冒出两个厉害的点子将自己缠住,周遭宋兵越聚越多,己方又有两人负伤,心中不免焦躁起来,正犯愁之际,突然大营北处火光冲天,几名宋兵大叫:“金军杀进来啦!金军杀进来啦!”卢教头打了一声口哨,和几名刺客四散而退,登时淹没在人群之中。 中军帐外的亲兵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李显忠听到军中大乱,也身披甲胄冲出。亲兵队长道:“将军,金兵夜袭,已冲破外围营帐。”李显忠摇了摇头,仰天叹道:“天未欲平中原耶?何阻挠如此!”吩咐传令下去,所有物资辎重都不要了,众军一齐轻装南逃。 小乙向李显忠道:“大人,这二位是娄大侠和他夫人。娄大侠是陈将军的拜把子兄弟,本领十分高强,特来保护大人安危。”李显忠向娄千里和戚氏点了点头。便在此时,亲兵队长传令奔回,边跑边喊道:“金军势大,已冲入营内!将军请速速上马,让”他话音未落,一柄飞刀呼啸卷过,噗的一声,将他的人头切下。 娄千里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卢教头去而复返,在不远处祭出一把飞刀将亲兵队长击杀。他扔出一柄刀后,紧接着第二把c第三把又再掷出,这次却是直奔李显忠而去。 娄千里飞身而上,长剑挥击,将两柄飞刀打落。这时已有金兵冲到了中军帐旁,和众亲兵厮杀起来,更有几名金兵将李显忠团团围住,李显忠挥舞大刀,和金兵战作一团。 娄千里护着戚氏刺倒几名金兵,放眼看去,见李显忠大刀威猛,金兵一时近不得身,但他毕竟是马上将军,平地交战并非所长,何况大刀沉重,时候久了气力总会耗尽。娄千里心道:“得快想个法子让李将军出逃。”他遥望战场,一眼瞥见不远处一名金将骑着大马,手提大斧,正在向宋军砍杀,当下不假思索,纵身一跃,踩着几名士兵的头顶而过。他轻功卓绝,一晃眼便来到这金将面前,举剑便刺,那金将躲闪不及,肩头被刺了个对穿,但他为人十分硬朗,居然并不跌下马来。 娄千里正待挺剑再刺,忽听风声赫赫,忙一缩头,一柄飞刀擦着头发而过,紧接着又是一柄飞刀奔向自己腰眼,娄千里就势双腿一蹬,噌地跃起,一剑刺出,正中金将小腹。那金将濒死之际,举起大斧向下猛击。娄千里横剑相抗,他膂力不强,无法将大斧荡开,只得跟着下落,便在此时,投掷飞刀的卢教头飞身刺向娄千里的后心。娄千里人在半空,已无法躲闪,心中不由得惊惧,暗道:“我命休矣。”耳轮中只听到“嘤”的一声,随即一人扑到自己的身后,软塌塌搭在自己的背上,不住滑落。 娄千里扭过头来,原来是妻子戚氏舍身救了自己一命,她左肋中刀,鲜血染红了半片衣衫,脸色泛白,眼见是不活了。娄千里心跳骤停,只觉得浑身血液也凝固了,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口中不住大喝:“娟妹!娟妹!娟妹!”喊了三声,语音渐哑,口干舌苦,连话也说不出了。见卢教头又是一刀劈来,也不相格挡,立剑直上直下向对方砍去,卢教头见他状若疯癫,吃了一惊,忙缩刀避让。 娄千里脑中嗡嗡作响,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李将军出事!”他飞身上了被杀金将的战马,向李显忠驰来,冲散周遭的金兵将他扶上马去。李显忠左臂已然负伤,但仍威风凛凛,喊道:“娄壮士,咱们一同拼杀出去!”娄千里见敌军越杀越多,说道:“将军快走,娄某替你抵挡一阵。”回身杀向金兵,李显忠岂肯撇他而去,也回马举刀而战。娄千里大急,大呼道:“将军有为之身,何必拼命?他日重整旗鼓,再恢复我大宋河山!”这么一分心,被一名金兵一枪刺入大腿,那枪生有倒钩,金兵回夺,把他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此刻娄千里实已力竭,挥剑将枪杆勉力砍折,奋起全身精力,运用轻功,举剑将围在自己近旁的四五名金兵手腕斩断,其余金兵俱都大骇,一时不敢靠近。 娄千里见李显忠仍背向自己厮杀,距有丈许,当即长剑脱手飞出,轻轻刺向马臀,那马吃痛,一阵嘶鸣,驮着李显忠泼喇喇的向东南而去。 娄千里心中大慰,耳中听到“噗”的一声,一把长刀刺入自己的前胸,原来卢教头趁他不备,一刀击向他的要害。娄千里登时气绝。 此刻宋营被金军冲的七零八落,早已乱作一团。小乙奔回到陈诚身边,禀道:“东路军教头卢轩反叛,刺杀李将军,连娄大侠夫妇,也死在了他的手中!”陈诚正在分派下属迎敌,听到这噩耗身子一晃,道:“你你说什么!”小乙道:“娄千里夫妇救护李将军,被反叛卢轩刺杀了。李将军现下也不知去向。”娄之英在旁听了这几句话,悲痛之下,竟不哭泣,心里只念叨着一个名字:“卢轩!卢轩!”脑子越来越空,近于昏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惨败 陈诚大恸之下,心又坚定,暗道:“便是上天入地,也要保住娄老弟的血脉!”抱着娄之英飞身上马,将他背负在身上,杀敌夺路。此刻宋军早就各自奔逃,金军越聚越多,直杀的宋兵丢盔卸甲c狼奔豸突。 陈诚拼杀出了一条血路,身后的金兵放起箭来。陈诚忙将娄之英抱到身前,伸手触到娄之英的躯干,感到他身子僵直,毫无动静,不由得大惊。忙低头查看,原来娄之英过于悲痛惊吓,竟晕了过去。陈诚略微宽心,策马直向西南而去,却有十来名金兵向他追来。 奔了十来里路,却越跑越慢,金兵逐渐迫近。原来陈诚背上中了两箭,受伤极重,连马也驾的不顺。此时一名金兵马快,奔到了陈诚侧后,举枪来刺。陈诚大喝一声,回枪隔开,顺势重重一挥,击在那金兵脖颈,将他打下马来。另一名金兵却也追到,他不刺陈诚,却挥枪打向马脚,登时将那马的后腿打断。 陈诚护住娄之英,几个侧滚,翻到一棵树旁,背上箭头又刺入了数寸,直痛的他双眼瞪裂,连牙都快咬碎了。 那些金兵策马围向大树,陈诚背靠树根,将娄之英紧紧的搂在身侧,心道:“怎么办?怎么办?但叫我有一口气在,也不能让这孩子伤一根毫毛。” 一名金兵举刀砍落,陈诚避无可避,抬手一挡,咔嚓一声,右臂被生生砍下。那金兵还待再砍,忽听得一枚黑色的物事破空而出,击在那金兵额头,竟破脑而入,那金兵立时毙命。 只听不远处一人叫道:“黑锅盔,我救你来啦!”一人纵马驰来,正是厉知秋。他得闻大军败退宿州,撤往符离,便从丛宏大府中赶来,奔了半日,忽听到左近有呼喝砍杀之声,忙催马来看,远远的一眼瞧见陈诚伏在地上,一名金兵要下毒手,便从袋中掏取药丸射出,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陈诚一命。 厉知秋驰到近前,这才看清陈诚的境遇,见他右臂被斩,血流如注,一张黑脸变得灰白异常,眼神也都涣散了,显然受伤极重,不由得心痛如绞,虎目含泪。这时一名金兵举刀砍来,厉知秋大喝一声,伸手一隔一推,那金兵不由自主的收刀回砍,斩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厉知秋趁势夺过他的长刀,跳下马来,奔入金兵之中,他虽不轻易杀生,但今日见到陈诚的惨状,手下却不再容情,一刀一个,犹若虎入羊群一般,将这群金兵一一砍下马来。金兵虽然勇猛,但又怎是他的对手?有两名金兵见势不妙,忙向北逃回。 厉知秋杀尽金兵,见有两人逃走,便举起长刀,奋力掷去。这大刀足有二三十斤,但飞的极快,噗地一声,刺穿一名金兵的后心。厉知秋掷刀时已脚下发力,向另一名金兵追去,桃源观轻功天下一流,顷刻间已追上战马,他纵身跳起,挥掌击出,那金兵脑骨碎裂而死。 厉知秋奔回树下,查看陈诚的伤势,见他右臂仍流血不止,忙点向他“天府”c“周荣”二穴止血,撕开衣衫包扎。陈诚后背箭伤更重,尤其腰眼处箭深数寸,极其致命,他定了下神,断断续续地道:“秋秋蚂蚱,我我有一事求你。” 厉知秋道:“你先别忙说话,我来整治你的伤痛!” 陈诚摇了摇头,道:“不成了,我我不成了,就剩剩这口气在,你让我把话说完。” 厉知秋是当世名医,见了陈诚的伤势,如何不知其已垂危?但他关心则乱,总觉得即便有万一的希望,也要尽全力施救,是以仍手忙脚乱地处理陈诚的伤口。陈诚挺直起了身子,道:“秋蚂蚱,你停一停,让我说句话,我要我要求你件事,这句话不让我说完,我死了也不能不能瞑目。” 厉知秋叹了口气,含泪道:“你说罢,要我做什么事?” 陈诚看了一眼身边昏睡的娄之英,突然间来了精神,正声道:“这孩子的父母,在营中为了救李将军,给奸人害死了。据我所知,娄兄弟在建康没有亲朋,他和岳丈不相往来,这孩子的外公姓甚名谁,我也是不知。娄兄弟和我有金兰之意,又是因我而死,他的血脉我不能不管。秋蚂蚱,我我负伤太重,怕是看不到这孩子长大成人了,你能替我做了这件苦事吗?”他说完这番话,又有了些气力,抬起左手抚了抚娄之英的头顶。 厉知秋见他眼中精光渐盛,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象,忙不住地点头,道:“黑锅盔,我答应你。一定将这孩子抚养成人!” 陈诚微微一笑,脸现轻松宽慰之色,忽然高声道:“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陈某一生征战,最后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好!好!”言罢倚树睁目气绝。 厉知秋胸中痛极,两行热泪如断线珍珠,顺颊而下。他哭了一阵,心绪稍平,见娄之英双目紧闭,浑身沾满了血渍,不禁吓了一跳,忙俯身细细查看,原来血迹是厮杀时陈诚和金兵之血溅到衣上的,娄之英自身并无伤痕,这才舒了口气。正想看他是否受有内伤,却见娄之英慢慢醒转,双眼微睁,口中喃喃有语,似乎神智还不太清晰。厉知秋伸手摸向他的额头,又试了试他的脉搏,见他虽然全身发烧,但脉象平稳,知道只是惊吓悲伤过度,并无大碍,便也慢慢放下心来。他将陈诚的尸身放于一匹马背,再另行牵过一匹马来,抱着娄之英踩镫而上,拿起先前马匹的马缰,两马并行,缓缓地向庐州驶去。 到了庐州,将陈诚尸身交与丛宏大,托他按军规处置安葬,自己则带着娄之英往东南而去。娄之英始终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梦中蹦出许多胡话,厉知秋精心调治,一路慢行。过了三日,行到池州地界,娄之英逐渐痊愈,已不用再服药。但他小小年纪遭此变故,自然是心情低落,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和厉知秋说。 厉知秋见他精力恢复,脸上血色正常,知道他身体无碍,问道:“英儿,在宿州时我曾听说,你们原是要去南方探望外公外婆,那么你外公叫什么名字,你可知晓?” 娄之英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厉知秋又问:“在你们老家建康,可还有什么亲朋?” 娄之英又是摇了摇头,厉知秋连问几处,见娄之英不是不答,就是不知,全都不得要领,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若真是无处可去,那就只有先带回桃源观,禀明师父再做处置。 娄之英忽然问道:“厉叔叔,陈伯伯是不是为了救我而死?”原来那日陈诚战死,娄之英曾经醒转,只是神智模糊,并不知道详情。 厉知秋道:“你陈伯伯与数十金兵奋战,最终寡不敌众,负伤而逝,那是报国捐躯,军人天职,并不全是为了救你。” 娄之英又问:“厉叔叔,你这是要带我到哪儿去?” 厉知秋道:“你陈伯伯临终时千叮万嘱,叫我一定要看顾你,你年纪幼小,记不得至亲的家乡姓名,那也是情有可原。叔叔先带你回我的住所,然后再慢慢打听找寻你的外公外婆,你看如何?”他虽是对着孩童说话,但语气和蔼,倒像和大人商量什么事一般,料想这孩子此时六神无主,无所依靠,自己可别在言语上委屈了他。 哪知娄之英小头一摆,道:“厉叔叔,我不去!” 厉知秋大奇,还道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不去?” 娄之英道:“我不去你的住处,我要去符离,找我爹爹妈妈。” 厉知秋一窘,道:“你爹爹妈妈” 娄之英道:“厉叔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乙哥哥说我爹爹妈妈给反叛害死了,但你不知道的,我爹爹轻功盖世,小时候我就亲眼见过,他连天上飞的鸟儿都能抓到,要想逃命怎么会逃不出?他岂会被人害死?小乙哥哥定是眼花看错了的。” 厉知秋心下默然,实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庐州时他又见过几名败退的军士,娄千里夫妇阵亡符离,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此刻面对这么一个稚童,又如何能够明言?他叹了口气,道:“英儿,符离现下被金军占了,我们过不去的。” 娄之英道:“厉叔叔,我不要你去,我自个儿一个人去就好啦。” 厉知秋苦笑道:“英儿,你今年几岁了?” 娄之英憋红了脸,答道:“八岁了。” 厉知秋扭过头看着他,满是怀疑,心想你瞧起来不过五六岁,哪有八岁那么大,刚待再问,娄之英低头又道:“虚岁八岁。” 厉知秋一笑,道:“你属什么?” 娄之英道:“我属虎。” 厉知秋心中一算,知道这孩子其实未满六周岁,八岁云云,自是小童逞强之心作祟,当下也不说破,点头道:“英儿,现下战乱异常,金军肆虐,娄兄即使无恙,也不会在符离留着。你先和我回家,等到战事平了,我再带你寻访父母。”娄之英小嘴撅的老高,知道和他再分辨下去也无甚用处,因此再不说话,小小的心中却计较着自己的算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逃脱 这天晚上两人打尖住店,睡到中夜,娄之英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开房门,厉知秋功力深厚,一听便知,忙坐起问他干嘛,娄之英说是自己起夜,去院里方便了便回。厉知秋毫不疑心,哪知躺下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未见回,不免心中有些着慌,去茅厕查看果然不在,顺着足迹向北追了五六里路,才把娄之英找到。厉知秋见他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决心,也是又气又赞。当下再苦口婆心的教导一番,两人复又睡下。 厉知秋本以为这孩子逞一时之勇,这番深夜出逃多少也会心里害怕,是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岂料第二天娄之英变本加厉,一日之内居然逃了三次,都是趁厉知秋会钞c如厕之时逃遁,但他人小腿短,每次都是片刻里许,便被厉知秋追上。到了第三次,厉知秋又把他找到,心中不免有些生气,道:“英儿,我实话和你说了吧,那天许多宋兵都是亲眼所见,你爹爹妈妈,的确已经不在世上了。你就是去了符离也是无用!”娄之英当天就在兵营,其实如何不知?只是在小小的心中,总是不愿相信,这时听了厉知秋的话,再也控制不住,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泪扑簌簌的乱掉,大声叫道:“不会!不会!我不信!我要去找爹爹妈妈。”厉知秋叹了口气,将他搂入怀中,不住的哄劝。 这次过后,娄之英似乎乖了许多,默默的跟着一路向南,倒也安分了两天。可到了第三日,又逃了起来,这次他小心痕迹,厉知秋直追了十几里路,才将他找回。厉知秋心中大是郁闷,心想这孩子如此执拗,真不知该如何开导,他一生未娶,观里师父师弟一多半都是老道,平素极少有机会和孩童相处,这次碰到这个固执顽童,可也着实头痛。此后便更加谨慎,对娄之英多有看管,几日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傍晚行到了徽州,厉知秋寻了个客栈休憩,这家客栈既有酒肆也有住宿,面点师傅便在店角面桌打面。两人穿过店堂时,娄之英突然一个趔趄,将桌上的面盆打翻,弄得满腿满脚都是面粉,厉知秋忙将他拽开,口中不住的向店家道歉,带娄之英匆匆走入客房,免得他再生事。 两人在房中吃过晚饭,厉知秋想起那日在宿州游玩时,见到这孩子学过些许拳脚,便要考校娄之英的武功,希冀从他的家学功夫中找到蛛丝马迹,以便追查娄千里夫妇的师承亲友。但娄之英一来幼小,于拳理套路等不甚明了,使之出来也是不伦不类,二来情绪低落,心不在焉,出拳踢腿也都毫无气力。厉知秋套问检验半天,始终不得要领,最后只得作罢。他摇了摇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歇了罢,我要去外面茅厕方便方便,英儿,你可不许再调皮了。在这屋里好好待着,早点睡觉!”娄之英忽闪这一双黑色眼睛,点头答应。 眼见厉知秋推开前门出去,娄之英忙跳下椅来,推开后窗观瞧,见这客栈之后是片空旷的草地,不远处有一条溪水潺潺流动,不由得心中一喜,暗暗下定决心,扶着窗沿纵身一跃,跳出屋外,向那条小溪奔去。奔到一半回头一看,一双白白的脚印像两条怪蛇一般跟在自己的脚后,心里更加放心,一口气直跑到溪旁,除下鞋子,用溪水将鞋底冲净,赤脚拎着奔回客房。翻窗而入后,走到屋角衣柜,小心翼翼的躲到里面,关好柜门,只留下一条半指宽的缝隙窥视。 原来他之前几次三番的逃走,都是片刻就被厉知秋追上,知道这人阅历武功俱强,自己一个孩童无论如何也难以摆脱,因此倒也安分了几日。今晚走进客栈,看到面桌面盆,忽然心生一计,故意打翻面粉弄在自己身上。适才拾掇时,也只是清理裤脚鞋面,鞋底却刻意留了些粉尘。他知厉知秋每晚都要如厕,因此早早便作打算,想要再次出逃,这次给他来个声东击西,奔出数十米留下痕迹,再悄无声息的返回躲藏。厉知秋必以为他又向北去,等他往北追出数里,自己再向东逃,便可高枕无忧了,那时再去符离,也没人再能阻拦。 果然过了片刻,厉知秋回到屋内,见娄之英不知去向,后窗却又开着,心下早已了然。他一阵苦笑后,叹了口气,探头看向窗外,见到两排白白的鞋印,心里更加哭笑不得,闪身跃出,顺着溪流向北追去。 娄之英在柜中等了小半个时辰,估摸厉知秋已经去的远了,这才钻出,悄悄离了客栈,拎着鞋子向东走了半里,才又穿上。他顺着大路瞎走,也不知前方是哪,直走了一整夜,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来到一片村庄。 他怕厉知秋折回追赶,因此一夜没睡只顾赶路,这时早已头昏脑涨,迈腿也十分吃力。他环顾四周,见一户人家草垛高大,草干梗软,心里便打定主意,静静的爬了上去,合眼安睡。 睡的正熟时,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帘,娄之英困顿难当,也不去理会,翻了个身欲待再睡,猛地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叫了出来,睁眼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刺猬躲在自己的脚旁。这刺猬瞧来不过几个月大,此刻却团做了一球,偶尔探出小脑袋窥视。 娄之英毕竟小孩心性,又是天生喜欢动物,当即睡意全无。伸出手指小心的抚摸刺猬背上的尖刺,低声道:“小刺猬啊小刺猬,这草垛是你的家吗?你的爸爸妈妈呢,哪里去了?莫非你和我一样,也在找它们么?”想起自己的父母,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那刺猬被他逗弄了一会,慢慢的放开了戒心,娄之英正想把它捧入手心,小刺猬突然急速的窝成一团,娄之英措手不及,险些被它刺到,不由吓了一跳,正在奇怪时,耳中传来了草陷之声,他扭头一看,原来一只灰底黄花的大猫,正匍匐在草垛的另一侧,只见它前低后高的蹲伏,耳朵竖起,两只黑眼瞪的溜圆,正紧紧地盯着小刺猬。 娄之英知道这是家猫捕猎的姿势,随时便要扑将过来,正想发声把它赶走,忽然垛下传来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阿花,阿花,又跑哪去啦?”娄之英暗暗叫苦:“糟糕!我可不要给她瞧见了!”忙趴下身子,往里又挪了挪。 那黄猫对主人叫声充耳不闻,仍试探着匍匐前行,爬到一半时,猛地跳起扑向小刺猬,这一下直刺的它喵喵大叫,前爪使劲一拨,小刺猬顿时飞起,落在娄之英臀上。娄之英也是冷不丁的一痛,急翻身侧仰,这下重心不稳,登时便滚下垛来。 那草垛足有两丈多高,若是直直摔落,非受重伤不可,好在娄千里曾教过他一些纵跃之术,娄之秋下落之时,忙将身子缩成一团,贴着垛边滑下,这才没有受伤。 那女童初时见到有人从草垛下来,也是吓了一跳,后来看清滚落的是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而他身上沾满了杂草,头发凌乱眼露惊慌,实是狼狈至极,不禁觉得十分好玩,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娄之英怒道:“有什么好笑。” 那女童笑道:“你是谁呀,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语音清脆,听起来十分悦耳动听,娄之英一愣,粗略打量了女童一番,见她和自己年龄相仿,身穿农家粗衣粗裙,双眼圆整,显得十分可爱。 女童见他不答,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怎地睡到我家草垛上去了?” 娄之英听她语带善意,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草垛软和的很,我走的太困乏了,就上去睡了一觉,没和你们打声招呼,真是过意不去。” 那女童摆了摆小手,道:“是啊,草垛上可软和啦,只是爹爹说上面太高,再也不让我上去了。啊,我叫曹小妹,你叫什么名字?” 娄之英道:“我叫娄之英。” 曹小妹很是高兴,过来拉着他的手道:“村子里全是大人,我最小的表姐也都十六岁啦,平时也没什么人陪我玩,只有阿花和我,今天你陪我玩好不好?”娄之英正要回话,突然腹中传来咕咕之声,原来走了一夜,肚里早就饿了。 曹小妹一笑,道:“看来你是饿啦,肚子里都打架了。唉,爹爹姆妈到地里去了,家里没什么吃的。啊,是了,今天玲姊姊还会去后山望江松,我带你过去,吃她做的顶市酥。”也不等娄之英答应,拉着他往不远处的一个小丘奔去。 娄之英问:“玲姊姊是谁?” 曹小妹道:“嗯?玲姊姊就是玲姊姊啊,她不是我们村的,我也才识得她几天。爹爹本不让我和村子外的人说话,但玲姊姊不是坏人,她做的顶市酥c南瓜包,可好吃啦!” 娄之英道:“我也不是你们村的,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曹小妹咯咯笑道:“你是小孩子啊,怎么会是坏人?”娄之英听到她铜铃般的笑声,心中说不出的舒服,红着脸道:“你说话声音真好听。” 曹小妹嘻嘻一笑:“大人们也这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被擒 不一会两人来到后坡一棵大松树下,曹小妹拿出四个扁石道:“我们来斗会石子儿,我可厉害啦,表哥表姐也斗不过我。”娄之英在建康也时常玩这游戏,听她如此说,也起了好胜之心,两人便玩了起来。 玩到第六局时,一男一女从树荫处走来,曹小妹看到那名女子后,一跃而起道:“玲姊姊,你果真来啦!”娄之英侧头看去,只见这对男女都是二十来岁,一个身穿绿袍,一个穿着绿裙,和草树混在一起,颇不易辨认。 那玲姊姊点头笑道:“答应了你,总会来的。”放下手中的篮子,又道:“这位沈大哥,是我的同伴。” 那男子看了眼娄之英,脸现惊奇,道:“咦,这孩子是谁,不是说村子里就一个女童吗?没听说老曹家有亲戚来啊。”玲姊姊拽了拽那男子的衣服,朝他急使眼色。 曹小妹道:“玲姊姊,我今天带了个人来,能不能一起吃你做的点心?” 玲姊姊道:“那有何不可?” 曹小妹很是得意,拿出篮中的玉带糕,递给娄之英一块,道:“你不是饿坏了吗?快吃罢,我就知道玲姊姊是好人。” 那男子不悦道:“小玲,你怎么这么婆妈,花了几日时间,连村子的底细都摸了,再不交人上去,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玲姊姊叹了口气,道:“沈哥,我总在想,我们这么做是对是错?” 那男子大骇,道:“亏着这里是荒山野岭,这当儿你还敢说这话!宗训第十七条怎么说的?非议宗旨,疑虑我佛,那是拔舌大罪!别说讲了,便是想都不能想一下!”玲姊姊低头不语。 娄之英吃了一块点心,看这两人穿着举止,总觉得透着股怪异,但究竟异在何处,却也说不上来。他拉过曹小妹道:“你爹不是说了吗?一会和你二叔c姑父上来接我们,我看这里上坡下坡很累,不如咱们回去吧,免得老人家们跑上跑下。”曹小妹正吃一块酥糕,忽听他说什么二叔姑父,不由得一头雾水,脸露诧异之色。玲姊姊二人也是一愣。 娄之英不理他们,拉着曹小妹便往坡下走去,不料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腿麻脚软,脑中意识模糊,心里不免着急,暗道:“看来适才睡的太少,怎么这会儿就困的不行?可不能在这睡倒。”正模糊想着,忽感手中一滑,曹小妹仰身摔倒,娄之英一惊,心道:“不好!”脑中嗡的一声,站立不稳,意识逐渐消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娄之英慢慢醒转过来,只觉天昏地暗,头里胀痛的厉害。他睁开双眼,却目不视物,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原来脸上被蒙了眼罩,嘴中被塞了棉布,再一动手脚,果然是四肢被缚,动弹不得。所幸绳索并未绑在固定之物上,还可勉强翻身移动。 娄之英定了定神,慢慢追思前由,这才想起此前吃了玲姊姊的点心,不久后便人事不省,看来必是被她在糕点中下了。只是捉了他们要干嘛,却猜想不出,曹小妹此刻身在何处,更是不知,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隔了一会,想起厉知秋来,心中更是后悔难过,暗道:“厉叔叔待我始终亲厚,他和我家无甚交情,全凭应了陈伯伯的承诺,这才对我照顾有加,其实我一个孩童,顽劣胡闹,他便要打我管我,也是应该,但却偏偏对我客客气气,连硬话也不跟我说一句。唉,我去符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任性妄为c耍小孩子脾气罢了。厉叔叔此时却在担惊受怕,东奔西跑的费力找我。”娄之英此前几番逃逸,实在是因为父母遭害,心中抑郁无处发泄,多少有点故意和厉知秋找别扭之意,也不是对他有什么成见。这时身陷囹圄,倒盼着厉知秋能速速找到,好救自己出去,但又想到一路过来地广人稀,纵使厉知秋武功高强,阅历丰富,只怕也难寻线索,何况这地方是哪,连自己也不知晓,获救的希望不免又低了三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左近有“呜”“呜”之音,好似人声,娄之英又惊又喜。又仔细辨认了一阵,认定确是人声,这人应和自己境遇一样,也被堵住了嘴口,因此说不出话。娄之英偏转了头,也低低的“呜呜”两声,做以回应试探,果然左近那人有了反应,连续急促地发出声响。娄之英心道:“看来这里还囚着别人,唉,瞧又瞧不见,得想法子先把眼罩弄掉。”他略一思索,已有了主意,费力的左右挪动身子,挪了约莫步距离,触到一面墙壁,便把头抵在墙上,蹭磨眼罩。那眼罩也就一寸来宽,绑的并不怎么紧实,蹭了几下,已把眼罩蹭到了眉毛处,双眼终于能够视物了。 他两眼虽然得了自由,但所见仍是黑洞洞的一片,原来此处是一间无窗无光的密室,隔了好一阵,才终于适应,模糊看清了周遭一切。只见这屋子约有三丈见方,自己正前方有一个三层石阶,石阶上是一扇牢牢的铁门,那里正是这密室的唯一出口。往右前方看去,见有两人卧倒在地,其中一人是个四岁左右的男童,另一人正是曹小妹,黑暗中瞧不清楚她是否苏醒。娄之英刚想挪过去查看,忽然左边又传来了“呜呜”之声,忙转过头去瞧,原来是个男孩在那呼叫,这男孩比他大了几岁,已把眼罩蹭到鼻梁处,此刻正不断眨眼朝他示意。 娄之英也对他眨了眨眼,那男孩立即挪动了过来,他的速度可比娄之英快得多了,几下便移到了跟前。那男孩不住的打量娄之英,随后冲他点了点头,把捆着的双足努力提起,重重地踩在地上,使劲墩住,这动作接连做了三次,娄之英看的一头雾水,丝毫也不明白。那男孩猛地趴下,下巴拄地,盯着娄之英,两颗眼珠不断的上下乱动。娄之英看了一会,终于明白,原来那男孩是要他用双足踩住嘴里的棉布,这样对方只要用力拉扯,便能将棉布吐出。娄之英心中一阵兴奋,忙抬起双足,向那男孩嘴里的棉布踩去。 那男孩往里猛挣,娄之英脚下一松,棉布已从鞋底溜走。原来娄之英的双足绑的较紧,他年小力弱,脚腕使不上劲,那男孩露出的布角又太短了些,是以极不好踩。两人又试了几次,累的满头大汗,却都不成功,不免心中都有些泄气。那男孩看着娄之英,忽然眼睛一亮,抬起自己的双足猛力下跺,娄之英登时会意,心想这男孩比自己大着几岁,反过来他来踩我,只怕要容易的多,忙俯下身子,学着男孩适才的模样趴在地上。那男孩伸足踩中棉布,娄之英用力一挣,棉布立即脱口而出。 娄之英嘴巴得了自由,心里顿觉轻松,见那男孩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忙挪到他的近旁,张嘴咬住了棉布,男孩把头一扭,也将棉布吐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娄之英眼罩围在眉间,那男孩眼罩卡在鼻梁,都觉得十分好笑。他俩在患难中互相救助,彼此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亲近之情。娄之英低声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孩道:“我叫邵旭。你呢?”娄之英也报了自己的姓名。 邵旭道:“你不用这么小声,这里没有看守,那些歹徒只到饭口过来。嗯,算着还得有两个多时辰才到。”娄之英奇道:“邵大哥,你被关了几天了?抓我的是些什么人,你知道么?” 邵旭不过岁,但说话十分老成,便像个小大人一般,他点了点头,道:“也不是全知道。我在这里已经三天啦,这帮人好像是个什么宗什么教,具体叫什么,我却也不懂。听说他们要抓六个孩子来做什么法事,那边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昨天到的,今天又是你们俩来,算来只差两个啦。咱们得快想个法子逃走,要是等他们把人集齐了,那可不妙!” 娄之英一惊,明白处境危险之极,也不禁有些着慌,问道:“邵大哥,你可有什么法子?” 邵旭见他将自己视为救星,虽在难中,心里也十分得意,道:“办法么,有倒是有,不过还不太完备,我得再揣摩揣摩。”娄之英见他虽卖起了关子,但说的信心十足,不免也稍稍宽心。 两人这一说话,曹小妹和那小童也都惊醒,扭动身体发出了声响。娄之英道:“我去把他们的棉布扯掉。”慢慢移了过去,先用嘴把那男童的眼罩挪开c棉布咬下,再去帮曹小妹。他咬到曹小妹嘴中棉布,自己的嘴唇几乎与曹小妹双唇相碰,不禁心跳加速,脸上一红,忙用力拉扯,把棉布拽开,曹小妹牙齿被布磨得生疼,顿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入囚 娄之英道:“对不住,对不住,劲儿使大了些。我把你眼罩挪开,这下保管轻轻的。” 曹小妹道:“娄之英吗?是你吗?” 娄之英不答,慢慢把她眼罩咬下,曹小妹双目能视,看清了娄之英后,道:“嘻嘻,真的是你。咦?这是哪里,玲姊姊呢?” 娄之英道:“哼!你还提她!若不是她,我们怎会被囚在这里?” 曹小妹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四肢被缚,动弹不得,顿时怕了起来,叫道:“糟啦。这下爹爹找我不到,定会骂死我的。” 这时邵旭也挪了过来,几人互叙了姓名年岁,说起各自被囚的经过,邵旭年纪最长,又有几分少年人罕有的见识,俨然成了其余三人的小头领。娄之英说了邵旭的推测,那男童叫儿,上月刚满四岁,他越听越怕,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邵旭哼了一声,心道:“这脓包真没出息,连那女孩子也不如。” 娄之英见邵旭始终神色镇定,丝毫不像自己几人这样害怕,不禁觉得奇怪,问道:“邵大哥,你不怕么?可是已经想通了逃走的法子?” 邵旭道:“办法到没想好,不过我是堂堂潜山派邵家的少主,为何要怕这些毛贼歹徒?此时我的大哥二哥和师兄们定在到处寻我,就算是逃不出去,他们也必能找到我们!” 曹小妹问道:“潜山派邵家是什么呀?” 邵旭奇道:“原来你们不是本地人?潜山派是江湖七大派之一,我爹爹便是潜山派掌门邵落归,嗯,这些武林掌故,你们小孩子不懂,那也实属平常,但在皖南一带,提起潜山派,那是无人不知的了。” 曹小妹道:“我是溪头村的,真的没听说潜山派。” 儿也点头道:“我家就在黄山脚下,也不知道什么是潜山派。” 邵旭红着脸道:“你们太过幼小,大人的事知道的不多。我大师兄武艺高强,他若找到我们,定把这些坏人统统杀光。唉呀,不好,快到饭口啦,待会儿有人过来喂饭,瞧见我们这样,那可糟了!”四个小孩忙慌慌张张地将各自的棉布叼在嘴里,抵着墙壁吞咽,再把眼罩蹭下,继续罩在眼前。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娄之英听到铁门发出“吱嘎”“吱嘎”之声,知道是有人进来,只听一人说道:“小柱,我守在门口,你下去喂他们罢。” 小柱笑道:“怎么啦稻草陈,你怕了?” 稻草陈有些不悦道:“我有什么好怕?” 小柱道:“还不是昨天喂饭时,被那小鬼咬了一口,这会儿把这苦差给我?要我说一群毛孩子干嘛捆着手脚堵着嘴,还得让咱们伺候,便让他们自己吃又有何妨?” 稻草陈道:“你甭讲这些废话,有本事和四尊者说去,在这发牢骚有个屁用!” 小柱嘟嘟囔囔不停,一边唠叨一边走下阶去,他见四人中儿最小,便先去摘他的棉布,虽然见到棉布有些松动,却也并未起疑,毛手毛脚的给他喂饭。儿吓得直哆嗦,一口也没吃的利索,小柱喂的实在心烦,怒道:“算了算了,几个孩子,我们又怕得什么?让他们自己吃算啦。” 稻草陈慌道:“小柱,你说什么,叫四尊者知道了,要你好看!” 小柱道:“这囚室由你我看管,到时候交人出去,也是咱哥俩之责,此间再无一个外人,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 稻草陈道:“你失心疯了?说这等话,龙尊王佛是众神之神,无所不知,你要违背宗训,可是要倒大霉!” 小柱叹了口气,道:“稻草陈,你入本宗多久了?” 稻草陈一愣,道:“什么多久?老子在本宗建立之初,就入教了。” 小柱道:“那有六年了啊,比我还多了一年。唉,我说老陈,咱明人不说暗话,尊者们那些道道,哄哄小沈他们也还罢了,你我这些老臣子如何不知?咱们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哪天四尊者满意,赏我们几颗五石散,也就够了。你又何必这么卖力,又有谁能知道?”他说了半天道理,稻草陈只是不允。 小柱见他固执,越说越气,道:“罢了,你若不允,那自己去喂罢!” 稻草陈摸了摸右手缠的绷带,那是昨日喂邵旭时被他咬坏的伤口,心有余悸,踌躇不前。小柱道:“你不愿去,却定要指使我喂,天下间没这道理。”稻草陈默然不语。 小柱道:“怎样?”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了四个孩子的眼罩c棉布和绑绳,稻草陈也不再阻拦。小柱道:“几个小鬼听着,老爷今天大发慈悲,给你们活动活动,你们自个吃吧,吃完我好收拾碗筷。” 娄之英早已饥肠辘辘,心想已经身在狱中,也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样,拿起饭碗便吃,曹小妹等也俱都吃了,片刻便已吃完。小柱拾走餐碗,转身要走,稻草陈道:“你做什么?去绑了他们啊。” 小柱道:“绑他作甚!下顿又得再行松绑,好不厌烦。就算不绑,这些孩子又能济得什么事。老陈啊,你一身功夫当大米饭吃了?来怕这几个小孩。咱们走罢。”推着稻草陈出门,将铁门重重地拉上,两人争辩着而去。 四个小孩此时手脚得了自由,虽在囚中,也觉欢喜。娄之英望着铁门出神,低低道:“这台阶上去之后,不知会通往何处?” 他本在自语,邵旭听到后却答道:“我来的时候,虽在麻袋中被人扛着,但隐约觉得,这是一间屋子的地室。” 曹小妹道:“怪不得呢,这地上湿湿的,和我家的地窖也差不多。” 邵旭道:“那捉我之人把我交给刚才的二人,他们扛着我走了一段上坡,随后进入一个院落,是不是院落我吃不大准,但进了间屋子却是千真万确错不得,然后便往下进了这地室了。” 娄之英道:“邵大哥,原来你来时尚有知觉,我和曹小妹却是被迷晕了,连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 曹小妹道:“是啊是啊,我们吃了玲姊姊的糕点,后面的事便不知道了。唉,玲姊姊居然是坏人,骗了我这么多天,邵大哥,你是被什么人骗进来的?” 邵旭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和师兄们出来打猎,我独自追一只草狐,跑的远了,在林里撞见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那人穿着一身绿衣,就和刚才那两人一样,他见我是个孩子,也不问我是谁,便将我抓进袋中。哼,我自幼和爹爹学武,潜山十六手早就使得熟了,这汉子若非出其不意,未必便打得过我。总是我经验太浅,一上来着了他的道。” 娄之英低头不语,沉思片刻后道:“邵大哥,你有没听到刚才那两人说的话?” 邵旭道:“什么?” 娄之英道:“那人说‘这里都是他二人负责,此间再无别人’,可有这么句?” 邵旭沉吟道:“嗯,我想的法子的关窍,也就在这句话上。此前就我和儿两人,身上又绑了绳索,自是无计可施,现下咱们人多,手脚又得了自由,倒也可以试试,只是只是” 娄之英道:“只是什么?”登时会意,“你是怕这二人身怀武功,我们敌不过他们?” 邵旭道:“我武功未成,肯定敌不过的,你们几个,那更不用说了。” 娄之英道:“所以咱们得想个计策,以智取胜。” 曹小妹见他们两个表情严峻,说话口吻语气,便和大人们一般,觉得十分好笑。她知道他们在商量逃跑的事,自己插不上嘴,于是走到屋角,拾起此前捆绑他们的绳索,对儿道:“我从来没和这么多孩子一起玩过。你会玩摇绳吗?我来教你好不好?哇,这绳子好长。” 娄之英心道:“曹小妹真是女孩心性,这当儿还有心思玩耍,她是真的不怕还是无知者无畏?”邵旭听到她的话后却是眼前一亮,跑过去拾起绳索细看,低头不语。 曹小妹奇道:“邵大哥”娄之英忙示意她不要说话打搅。过了良久,邵旭面带喜色,抬起头道:“嗯,倒是可以试试。我长年随师兄们出外打猎,他们时常挖掘陷阱c整治绳套,来诱捕野兽。我也学过一些。这地上的绳索,打起结来足够长了,做成绳套陷阱绰绰有余。只不过我见他们每次喂饭,都是一人进来,一人守在门前,如何让两人同时中套,倒是个难题。还有绳索平白放在地上,他们若是见了,定然起疑,这一点也不好办。” 娄之英想了一下,道:“地上的绳索好办。适才他们开门,我看到只阶后三尺有光,再往后面,便瞧不大清了,除非他们打着灯笼,那就没话说了。至于如何让两人进来,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怕不大行得通。”说着看了邵旭一眼。 邵旭道:“你说来听听。” 娄之英道:“我们其中一人躲在屋角装病,引前来送饭的人到近前查看,然后想法儿将他制住。守在门口那人见他出了异状,必定慌张过来营救,那时他踩中陷阱,便大功告成了。” 邵旭道:“好!就这么办!只不过” 娄之英续道:“只不过如何将送饭人制住,却是个大大的难题。听他们的言语想必这两人都身怀武功,我们几个孩子,只怕不是他的对手。邵大哥,你可有什么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逃狱 邵旭身为潜山派掌门邵落归的幼子,自小便在爹爹和哥哥们的教导下研习武功,但他长这么大从未和人有过实战,至多是师兄弟之间的见招拆招,此时要制服歹徒,实在殊无把握。他想了想道:“后颈的大椎穴,是人身大穴之一,被点上就会浑身酸麻,动弹不得。我在家里倒是时常习练,只不过我点的都是人偶,真人却从未试过。” 娄之英道:“你在我身上试试。” 邵旭摆手道:“那怎么成?我若下手重了,把你点伤怎么办!” 娄之英道:“好!咱们先不试,就按这法子来。谁来装病?这机关又如何布置?” 邵旭道:“机关好弄。我要出手制服送饭人,自然得在旁假装照顾病人,这病人越是幼小,越不容易起疑。”话音一落,两人四只眼睛都瞧在儿身上。 儿吓得一哆嗦,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不敢,我装装不来的。”声音发颤,显是害怕至极。 娄之英道:“还是我来装吧,他这个样子,反倒会露出破绽。何况我们二人合力,制服那人的把握也要大些。” 邵旭道:“那个机关,需要有人躲在角落拉拽,否则不能生效。我本想你来做这件事,你若装病人,这绳套谁来控制?儿,等门口那人进来,你看准时机去拉绳子,你敢不敢去?” 儿低下了头,浑身颤抖,连话也不敢说一句。曹小妹道:“我去拉!邵大哥你来教我。”邵娄二人相视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 几个少年说干就干,连绳索的连绳索,打结的打结,邵旭边做边教大家,儿虽然懦弱,但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也帮着一起忙活。 邵旭道:“我们刚吃了晚饭,趁着还有力气,能做多少便做多少。等到明日吃中饭时,就想法逃走!” 娄之英想了一会,道:“不好。邵大哥,晚上那两人送饭时,我看到上头屋内灯光昏暗,因此台阶三尺后才一片漆黑。白天明亮,也不知是否会更亮些。若是绳套机关没地儿藏匿,被他俩察觉,那可白费力气了。” 邵旭道:“那怎么办?等到明天晚上行事?” 娄之英道:“我们几个小孩子,挺过一夜熬到明天午时,必定气力欠佳,若吃了午饭养足精神,等到晚饭时再制服他们,把握也会大些。” 邵旭问曹小妹两人:“你们怎么说?”曹小妹和儿哪有什么主见,都点头称是。 几人干了一会,娄之英忽道:“邵大哥,我和曹小妹进来的时候,是今儿个午时吗?” 邵旭道:“不是,中饭后过了约一个时辰,那两个家伙才又把你俩送来。” 娄之英道:“糟了!你说还差两个孩童来做什么法事,要是这当儿他们突然带人进来,瞧见我们在这搞鬼,那可怎么办?”邵旭也有些着慌,几人商量了一下,最终派曹小妹和儿轮流在台阶上探听动静,若有人走近,便把绳套机关等物事弄乱堆在墙角,尽量不着痕迹。 几人继续摆弄绳索,一来娄之英等年小力弱,手中又无工具,二来这机关颇为复杂繁琐,是以几个少年忙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将这机关弄完。邵旭道:“时候不早了,算来现下只怕已到子时,咱们歇了罢,养足了气力,明天好见机行事。” 娄之英道:“好,这就睡罢,明早起来,咱们再习练习练。” 邵旭奇道:“习练?习练什么?” 娄之英道:“这绳套究竟管不管用,你的点穴手法到底好不好使,都是未知。如不习练,如何一击即中?”顿了一顿,笑道:“邵大哥,也不用等到明天,你现下便点我大椎穴一指,看看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啊,是了,解穴之法你可会么?” 邵旭道:“推宫活血即可解穴,这倒不难。只是要我点你,你若有什么损伤,可如何是好?” 娄之英笑道:“若真伤了,那正好啊,也不用装病了。”邵旭只是苦笑。 娄之英正色道:“邵大哥,明天若是点不住那人,这忙活了半天的绳套机关,也就没了用处。到时候他们有了防备,想要再逃可就难了。说不定明个儿他们集齐孩童,我们连逃走的机会也无。这一下你是非中不可,若不演习试验,你何来十足的把握?” 邵旭被他说的也有些心动,提起手指放在半空,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娄之英道:“邵大哥,你莫想的太多。这一下若真伤了我,那就说明也足以伤了那人,明天出逃的机会就更大了一些。大伙若都逃不出去,左右也是凶多吉少,要是伤我一人却能救了大家,那也是极好。” 邵旭听他如此说,终于下定了决心,把心一横,提气贯于右臂,伸指朝娄之英颈后一戳。娄之英顿觉全身发麻,四肢百骸无不酸软难受,连动一下手指也十分吃力。他虽然受苦,心里却十分高兴,道:“邵大哥,行了,这下认得真准,我动不了。”曹小妹和儿吓得发抖,邵旭忙给娄之英推宫活血,慢慢解开穴道。四人都很欢喜,各自找个地方安心睡去。 第二天睡起不久,铁门便隆隆而开,小柱和稻草陈来给他们送吃午饭。果然白天较亮,大门一开,地室内一道光束直照对面墙壁。娄之英始终担心他们查看昨日丢在角落的绳索,哪知小柱和稻草陈丝毫没有留意,等到吃完便即收拾碗筷离去。小柱不掩得意道:“怎么样?我看这帮孩子早吓懵了,又何必绑着他们给自己添乱。”两人说笑着合门而去。 众人都松了口气,娄之英道:“我们便来习练习练这机关的用法。小妹,你按邵大哥的指引操作,我和邵大哥轮流来扮那坏人,儿,你去守在门口,听到动静便来告知。这次就算他们突然进来,咱们也不管啦,总要搏它一次。” 几个孩子来回演练了数次,确保万无一失后,开始布置绳套位置。娄之英道:“邵大哥,我看这两人皮糙肉厚,待会你点他们的时候,力道要比昨天再大一些。”邵旭点头称是。少顷机关布置完毕,四人坐在地上严阵以待,四颗小心都是砰砰乱跳。谁也没有说话,地室静悄悄的甚是渗人。 到了傍晚,大门再开,小柱和稻草陈又来送饭。娄之英贴着墙壁,在那假装,邵旭则在旁佯装照顾。 小柱端着饭盆放到地上,皱着眉道:“搞什么鬼?” 邵旭道:“官爷,他痛的厉害,也不知怎地。” 小柱哈哈一笑,回头向稻草陈道:“你瞧,这小孩儿叫我官爷。哈哈,官老爷也未必有老子过的舒服。”扭过头来,朝墙里喊道:“死不了罢?那就没什么大碍。” 邵旭急道:“不行!不行!他嘴里在吐血,你快来看看哪,快救救他!”语带哽咽,急的快哭出来了一般。这倒不是他乔装的像,而是想到小柱不来,未免功亏一篑,逃走无望之下,真的不安难过。 小柱骂了声晦气,走过来查看究竟,室内昏暗难辨,他伏下身子,看到娄之英对着自己微笑,心下大奇,正待出言询问,突然后颈一痛,四肢酸麻,扑通一声栽倒。这下可着实慌了,忙扯开嗓子大叫:“老陈c老陈,这帮孩子耍诈!快来,快”娄之英从怀中掏出棉布,一把塞进他的嘴里,小柱再也叫喊不出,一个劲的“呜呜”乱嚷。 稻草陈莫名其妙,邵旭点穴时背对着他,加上室内黑暗,根本没有看清里面状况。听到小柱呼喊,他为人老成,并不十分慌张,慢慢走下阶梯道:“怎么回事?你们想在我面前玩把戏,那可是自找!”他离了台阶走出五步时,邵旭喊道:“拉!”曹小妹右手一拉绳索,地上的一个绳套一缩,将稻草陈的双足锁住,稻草陈站立不稳,登时摔倒。邵旭看准时机,又喊道:“放!”曹小妹左手一松,另一个绳套一围,将稻草陈的双手也捆在绳结内。 娄之英拿过剩下的绳子,将小柱也捆了个严严实实。稻草陈身怀武功,虽被捆住,仍奋力站起,一蹦一跳奔向铁门,邵旭一个扫堂腿过去,稻草陈躲闪不及,俯身重重摔倒,这一下直摔得七荤八素,连牙齿也摔掉两颗,再也爬不起来。邵旭道:“咱们逃啊。”四人相继跑出铁门。 出来一看,上头果然是一间大屋,屋中陈设简陋,只新点了一盏油灯,平日怕不住人。此时天未全黑,四个少年小心推开房门,见院里并无动静,院门半开,急忙冲出院去。那院门门槛颇高,儿跨越时稍不留神,一下绊倒,手掌撑在石子之上,豁出了好大一个口子,登时鲜血直流。儿又惊又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获救 邵旭急道:“别哭!别哭!这附近不知还有没有歹人,若惊动了他们,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儿仍是坐地大哭不止,邵旭怒道:“你能走不能?要么就在这一个人哭罢,我们可不等你!”娄之英扶起儿,拿棉布在他手上胡乱缠了几下,道:“不碍事,咱们先逃,一会再好好包扎。”拖着他向外奔去。 这院落建在一个小丘之上,几人奔下坡去,行了半里,前面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横在眼前,放眼望去,四野茫茫,周围几里都没人烟。邵旭道:“咱们顺河流跑,总会遇到人家。” 娄之英道:“就怕这伙歹人追了出来,河岸宽阔,放眼能见,很容易被他们发现。”邵旭挠了挠头,环顾四周,见右侧有座山林,便道:“我们往林中跑,就算他们追来,也不易找寻。” 几人进了山林,这山也不怎么高大陡峭,但四人都是未满十岁的孩童,攀爬起来自也十分吃力。好不容易翻过山脊,那山丘小屋再也望不见了,大伙才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往山下而行。此时天色已黑,一轮明月斜挂当空,这背山尽是怪岩石砬,极不好走,儿手上疼痛,没留神脚下,一不小心脚底打滑,哎呦一声,滑进旁边的山涧。 其余三个孩子吓了一跳,这下要是摔下山去,十条命也都没了。娄之英胆战心惊的走到涧边查看,所幸那只是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不过丈许来深,儿并没有负伤,只是他惊吓过度,连哭也都忘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娄之英。 娄之英道:“你摔伤了没?” 儿活动了下手脚,道:“没有。”他站起身来,试着爬了几次,但洞壁滑溜,又有一丈来高,怎么也爬不上去。 娄之英道:“等我们来救你。”反身去找树枝树藤一类的物事,但这山背尽是岩石,野草倒是很多,却无树木。娄之英道:“邵大哥,我们回头去那林中找些树杈来,让他攀爬。”邵旭踌躇不语,心想翻回山去,颇为危险,但娄之英一再催促,也不好出言拒绝,只得让曹小妹在这守着,自己硬起头皮和他一同前往。 过了片刻,两人抬一截半枯的树枝回来,邵旭道:“没有应手的家什,也没法砍伐,只捡到这个,也够他爬了。”和娄之英一同把树枝放入洞内。儿爬了两下,右手疼痛难当,实在使不上劲,失去了支撑之力,又摔入洞中,这下终于哭了出来,喊道:“我上不去!我上不去!” 邵旭心中有气,怒道:“你大小也是个男孩,怎么恁地脓包,没事就只会哭鼻子!我们才逃出多远?那伙歹人若是追来,咱们一个也跑不了。哼,不管他了,咱们走罢。等遇到了人,再来救他。”儿只哭的愈发响了。 娄之英道:“不,不,怎能丢下他不管?得想法救他!” 邵旭道:“你瞧见了,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这撒泼耍赖,自己不爬,我们又能怎办?” 娄之英道:“我下去驼他上来。” 邵旭急道:“不行,你人小力薄,这树枝又枯的厉害,万一两人都陷了进去,岂不糟糕。” 娄之英道:“那也要一试才知。” 邵旭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个子高些,我下去驼他罢。” 娄之英道:“不!邵大哥,我下去救他,万一不幸我俩都上不来,你就带着小妹快些回家,找齐人手,再来救我们出去。” 曹小妹道:“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们上来。”娄之英一笑,顺着洞壁滑了进去。 他抚慰儿止住哭声,将其背负在身上,顺着树枝向上而爬,但树杈极不好借力,他又力弱,爬到一半便没了力气,显得摇摇欲坠。邵旭忙在洞沿拉起树枝,向上拖拽。这本就是根自然掉落的枯枝,哪能经得住两个孩童的重量?邵旭这是一使力,咔嚓一声,枯枝从中折断,娄之英背着儿一同摔落。 四个孩子一同大叫,这情形比适才更糟,邵旭心中一急,刚想问话,忽然眼角余光扫到山底有个黑影移动,顿时大惊,忙俯下身子,低声对曹小妹道:“快趴下,那边好像有人。”放眼向山底望去,果然有个人正朝他们奔来。 那人来的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已奔到山腰,他行的近了,放声叫道:“是旭弟吗?前面那孩子,是不是旭弟?” 邵旭听这声音十分耳熟,再看那人身形步法,登时大喜过望,大喊道:“是我!是我!四师兄,我在这里!” 那人大踏步而上,看到邵旭和一个女孩俯在一个洞口,另有两个小孩落在洞中,不禁奇怪,道:“旭弟,可找着你啦!师父都急死了,分派几个师兄和我到处找你,天可怜见,总算让我遇见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邵旭道:“四师兄,先别忙问,快救救我的小伙伴!”那人道一声好,跳入洞中,一手一个,将娄之英和儿夹在腋下,提气在洞壁一踏,窜了上来。曹小妹拍手叫好。 邵旭道:“咱们得救了!”向那人一指,对娄之英等说道:“这是我潜山派的四师兄,叫做石惊山,他是我们潜山六杰之一,一套会真剑冠绝师门,连我大哥也非敌手。” 石惊山不过二十来岁,闻之笑道:“师兄弟们各有所长,我一心研习会真剑法,也才不过和同门旗鼓相当,若论拳脚c掌法c刀法等本派其他绝学,我又怎敢和诸位师兄比肩?啊,旭弟,适才还没问你,那日咱们打猎,后来你去了哪里?” 邵旭将自己如何被擒c如何与娄之英相聚c如何险中得脱等情由粗略说了一遍。石惊山道:“好!咱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起回山,再派人把这几个小友送回原籍。然后约齐派中兄弟,来细查这伙歹人的来历。旭弟,你看这样可好?”他虽是邵旭师兄,但邵旭是自己的恩师c潜山派掌门邵落归的幼子,平素极受宠爱,因此说话倒像是请示一般。 邵旭道:“咱们先回去再说,看爹爹怎么分派。” 石惊山带着四个孩子走下山去,遇到涧沟石缝,便抱着他们轮番而过,不一会便到山脚。又行了六七里,那条大河弯弯曲曲,又横在了面前,邵旭c娄之英等毕竟年小,此时都已十分困顿。石惊山看在眼里,知道这些孩子都走不动了,便道:“旭弟,我来寻你时,曾在左近看到有座小庙,当时心急如焚,也没去留意庙里是否有人。现下大伙都累了,咱们去那庙里看看,求他们留宿一晚。” 当下几人顺河而行,走了三里多路,望见前方有座小山,葱葱郁郁,漫山都是草木。在草木之间,隐隐见到一座庙宇,这庙也不是很大,藏在草林之中,黑夜中极不易发现。娄之英心下奇怪,想起以前住在金陵,母亲时常带自己去庙里上香,那时见到的大小庙宇,无不建立在人多地广之处,这庙却建在四野了无人烟的荒山之上,哪里能来香火? 石惊山瞧出娄之英心存疑窦,笑问道:“这位小兄弟看来有话想说,不妨讲来听听。” 娄之英道:“石大哥,我看这庙宇建在荒山,很是古怪。这里如何会有人来上香?” 石惊山哈哈笑道:“小兄弟,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之人。古人云:富贵不可清修。在那闹市之中,繁尘之上,如何能够专心修身?我看这庙里住的必是高人,不是等闲的世俗和尚,看来咱们留宿的机会又大了些。” 五人顺着山坡小道缓行,不一会便来到庙前。石惊山叩打门环,隔了好长一会也无人应。石惊山心道:“莫非这是一座荒庙不成?”刚想绕到庙后查看,却听得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灰绿僧衣的青年和尚走了出来。他打量了下石惊山等人,见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带着四个小孩,颇感奇怪,向石惊山施礼道:“阿弥陀佛,此处人迹罕至,鲜有来客,施主带着几个孩子来到敝寺,不知有何贵干?” 石惊山道:“在下潜山派石惊山,这些都是我的同门师弟c师侄,我本带着他们在山林游玩,却不想越走越远,最终迷了方向。眼见天色已晚,所幸遥见贵寺,是以前来叨扰。一则打听道路,二则想请大师行个方便,留我们几人夜宿一晚。不知大师如何称呼?”石惊山怕这僧人受到惊吓,因此故意不提邵旭等人的遭遇,只说自己带着孩子出来游玩迷路。 那僧人听他是潜山派的,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见他问起自己法号,便施礼道:“小僧叫做同渡,施主既是迷路寻到此处,敝寺哪有不管之理?便请到庙里歇息。明日天亮再下山去。”将石惊山等引进庙中。 这庙并不甚大,进了山门没走几步便到了大殿。同渡带着他们走进殿来,殿中设施十分简陋,中间一座大佛靠墙而立,佛前摆着香案,案上却无香烛供品,墙根放着几把高椅,大殿中央却胡乱摆着四五个大蒲团,几滩看似黑红的油漆隐隐遮在蒲团之下。石惊山见这殿里除了香桌椅凳,再无其他物事,和寻常庙宇大为不同,不由得暗暗奇怪,娄之英等孩童也在这空空荡荡的大殿中感到心里发毛,都快步随同渡走向殿后厢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圈套 石惊山道:“同渡大师,不知贵寺住持何在?怎么不见寺中其他长老?” 同渡一愣,道:“本寺方丈带三名弟子到翠微寺听法去了,只留了小僧一人看家。啊,在这里了,敝寺狭小,平素极少有客,是以就这一间客房,还请施主将就海涵。” 石惊山道:“大师哪里话,不用风餐露宿已是极佳。这些孩子需要看顾,一间房却是刚好。” 同渡道:“夜色已深,小僧一人也没准备素茶糕点,便请施主早点歇息罢。” 石惊山道:“好说。好说。”同渡施礼告别,自往西厢去了。 众人进了卧房,石惊山道:“大伙早点歇了罢,明早起来快快赶路,午时当可回到徽州。” 曹小妹和儿早已疲累至极,倒在床上便都睡着。石惊山躺在榻上,也想安心睡去,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十分别扭,思来想去却理不出头绪,正乱想间,忽听身旁的娄之英问道:“石大哥,这庙叫什么名字?” 石惊山愣了一下,实在想不出答案,便道:“天色昏暗,我没留意庙前的牌匾。” 只听邵旭答道:“不对,四师兄,先前进来时我特地看了,这庙门前没有牌匾!”石惊山沉吟不语,寺庙无名,确是罕见。 娄之英又道:“我娘每隔两月都带我去庙里上香,像这大殿的古怪模样,我却从未见过。” 邵旭道:“我也没见过,刚才过这殿时,总觉得殿里阴森可怖,但到底哪里可怕,却也说不上来。” 石惊山也觉得大殿透着诡异,不像庙堂,听到邵旭说觉得可怖,猛地醒悟,道:“我想起了,这大殿倒似衙门里升堂问案的刑厅!”念及此处,忽觉得蒲团下的黑红滩渍不是油漆,当是血迹,回思同渡适才的种种言行,亦感悚然。 便在此时,三人隐隐听到西厢传来争吵之声,其中一个声音尖利,不似男声。石惊山心道:“同渡和尚说只他一人在此看家,怎地还有旁人?”向邵c娄二人道:“这里处处古怪,不查不行,我去那边看看,你们在这歇着,安心等我回来。”挺身而起,悄悄开了房门出去。 那争吵声断断续续,也不十分清晰,石惊山施展轻功,奔到西厢屋后窗沿之下,舔破窗纸向里窥探。只见同渡背对自己,屋子中央却站着一名女子,这女子身穿一袭绿裙,脚踏一双绿鞋,脸上则罩着一层薄薄的绿纱,就连腰间所缠的丝带,也是绿色,这一身全绿的打扮,叫人看着好不诡异,石惊山也觉自己汗毛直竖。那女子不住的数落同渡,同渡唯唯诺诺,一句整话也不敢接。 只听那女子道:“幸好阿皮又带了法器去囚屋,否则老陈小柱这两个狗崽子出了事,咱们还不知道。” 同渡点了点头道:“是,是。”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小柱一天到晚油嘴滑舌,小玲其心始终不定,你这和尚成天一副呆样,阿皮又是有勇无谋,咱们思尊在本宗地位不低,却都尽是些废物。”同渡应声而喏。 那女子又道:“好在今晚误打误撞,又让他们入了蛊中,你临危不乱,还能想出这条计策,也不算全不中用。嗯,今日你有造化,便赏你一颗。”扔出一颗药丸,同渡欢欢喜喜的接了。 石惊山越听越惊,待到闻说“他们入了蛊中”云云,更是吓了一跳,想起孩子们的安危,便要转身而回。只听那女子咯咯一笑,道:“喂,这位潜山派的大侠,现下回去已经晚啦。”屋门开放,那名绿衣女子和同渡缓缓走出屋来。 石惊山头脑颇乱,惊道:“你c你们到底是谁?” 那女子嘻嘻笑道:“潜山派大侠,原来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咳,我来问你,这里夜深人静,缘何我说话如此大声,居然被你听到?” 石惊山怒道:“你故意诱我过来?”回头看看东厢客房,却是一点动静也无。 那女子道:“不用瞧了,潜山派的大侠一离开,便有人过去把法器们接了。”石惊山微一愣神,隔了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法器便是指孩童,一眼瞥见大殿传来光亮,有人在里头点燃了灯火。他二话不说,向大殿飞奔而去。 奔到殿内,里面早已灯火通明,有七八个青年男女,全都身着绿衣绿裙,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好不渗人,邵旭c娄之英等孩子却被困在香案之前,这次又多了两个六七岁的孩童。那面罩纱巾的女子也和同渡走入殿中,这些男女齐声道:“属下参见四尊者。心自本来心,本心非有法。有法有本心,非心非本法。入我宗门,放我本心,为宗为教,虽死不辞!” 那女子微一抬手,道:“很好。”动作举止傲慢至极。 石惊山大怒,拔出长剑,高声道:“好啊,一个不慎,踏到贼窝里来啦!好,今日就让我除魔卫道,也省了本门一番力气。” 那女子道:“阿皮,你去会会这位潜山派的大侠。”人丛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应声而出,便要上前和石惊山动手,忽有一人拦住他道:“且慢。四尊者,属下该死,犯了不赦之错。恳求四尊者给我机会将功赎罪。”这人说话漏风,原来是此前看管囚屋的稻草陈,他被邵旭扫倒后摔掉了两颗门牙,是以讲话口齿不清,十分可笑。 那女子冷笑道:“有这等便宜事?好,你便先下场看看。”稻草陈被她这句话说得心里发毛,提着一柄单刀,也不和石惊山过多言语,举刀便剁。 石惊山挺剑相迎。潜山派是为江湖七大派之一,掌门邵落归武功造诣之深,与武林三圣相较也只略低一筹。石惊山又是专一而精,自小便苦练会真剑诀,单以剑法而论,实是本门同辈第一。稻草陈哪里是他的对手,也不过十几个回合,石惊山一剑刺出,正中稻草陈手腕,这下伤的极重,连手上筋脉都给斩断了。 那女子轻哼一声,道:“阿皮,你去。”那叫做阿皮的壮汉从腰间抽出一把巨斧,怪叫一声,扑将过来。石惊山见他势猛力沉,大斧挥动起来呼呼挂风,知道此人走的是刚猛一路,自己的长剑不敢和他相碰,当下展开游衣十三转,围着他不停的躲闪刺剑。初时阿皮还能靠着气力招架,时候久了出招愈发滞慢,石惊山看准时机,一剑刺入他的小腹,阿皮一声惨呼,当即摔倒气绝。 那女子勃然大怒,道:“好啊,该杀的不杀,却刺死了我的得力干将!”走到独自坐地的稻草陈面前道:“你老实在这待着,等会再开堂处你。”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稻草陈突然好似一麻,全身僵直躺倒在地上。 人丛中忽有一人疾奔而出,向大门逃去,正是和稻草陈同管囚屋的小柱,那女子冷笑连连,忽地两道银光闪过,小柱也是僵直摔倒。石惊山这次瞧得清楚,那女子袖中右手微动,才有东西射中小柱,当是她发动银针一类的暗器。但一个人任你腕力再强,也绝难在不动声色间将人射倒,若不是她武功已至绝顶,便是暗藏了什么机括。 那女子道:“这位潜山派少侠,我来和你比划比划。” 石惊山道:“你口口声声提我潜山派,不知阁下所属何门何宗?” 那女子道:“本宗的名字,待会你去问地藏菩萨罢。嗯,时候不早啦,法器已齐,先把你料理了再说,可别耽搁了正事。”也不拿什么兵器,揉身而上会斗石惊山。 石惊山见她有恃无恐,心里也是一惊,当下不敢怠慢,将一套四十八路会真剑法施展的淋漓尽致,那女子双掌翻飞,丝毫不惧。石惊山虽然兵器占着便宜,但要时刻提防那女子内藏的机括暗器,因此出招防御无不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不敢过分逼近。 两人斗了三十多个回合,那女子久战不下,心里十分焦躁,正自后悔托大不用兵器,只听大殿门口有人朗声道:“四尊者过于墨守教规了。对敌之时,家法蜂锥也是可以用的。” 石惊山吓了一跳,斜眼观看,原来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人,也是一身绿衣绿裤,面目和蔼可亲,腰间却围了一圈黄色的丝带。他略一走神,那女子掌力逼的更紧,边打边道:“又何必要你提醒?我便用这双肉掌也能赢他!” 石惊山被她抢了先机,处处被动,几次都堪堪被她出掌击中,心中一急,把剑一竖,剑柄对准那女子章门穴撞去。那女子见到如此怪招,吃了一惊,忙侧身拍向石惊山手腕。石惊山剑划半圆,从斜上方位劈过,这是邵落归自创的独门绝技,唤作“刻舟求剑”,那是诱敌深入的巧招,不到万不得已的危急时刻不可使用。这一下电光火石,极难闪避,总算那女子脚下功夫了得,急向后缩,才躲了这雷霆一击,饶是如此,左腋的长袖也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开堂 那女子后退之势甚急,她忙散开脚步,滴溜溜转了几圈,这才稳住,心里却也暗自后怕,这一下若躲的慢了,一条膀臂非被卸下不可,对石惊山的恨意直是怒火中烧。石惊山道:“原来你是八台派的。那年师父曾和八台派师祖关世族前辈会晤切磋,我也曾和贵派贾鹤师兄试剑,他的身形步法,便和你刚刚一样。” 那女子尚未答话,门口那人早已拔剑而上,道:“今日你便知道皇帝是你老子,却也无用了,这叫做无福消受。”石惊山忙回剑相迎。 那人武功不在罩纱女子之下,手中又有长剑,快似脱兔,石惊山适才连战三人,颇耗精力,此时勉力应对,愈发感到吃力,斗了不过七八合,突然背心一麻,随即感到四肢僵硬,俯身摔倒。 那女子冷冷的道:“思尊惹出来的麻烦,不劳三尊者费心。”回头吩咐同渡等人将石惊山绑缚。 三尊者笑道:“你我同是龙尊门下,何必分什么彼此?识时务者为俊杰,四尊者若早出蜂锥,也不用如此费时费力了。” 那女子道:“三尊者好不自在啊,冷护法要你忧尊召集青年男女入教,壮大本宗,三尊者不去忙这些正事,怎的跑来这里看小妹的热闹?” 三尊者脸上一红,叹道:“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半月之前在庐州城外,本已聚集了十数名青年入教,岂料夜半荒林做法之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大汉,那人本领了得,连阿丁阿武也都折在他的手里,总算我见机的快,得以走脱,否则非吃大亏不可。” 那女子也吃了一惊,道:“这人武功如此高强,连三尊者也抵敌不住,不知是何来头?” 三尊者摇了摇头。那女子又道:“三尊者这次失手,若是被官府察觉,就此顺藤摸瓜,哼,那可是犯了本宗的大忌啊。”她语含讥讽,竟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 三尊者道:“我怎敢违背宗训,自顾逃命?趁那人不备,我早将事主们俱都刺死了。初时我也道这下要遭,可躲了近半月,官面上毫无动静,我曾偷偷跑回事发的荒林,说来奇怪,那里便连半点痕迹也无。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助我,庇佑本教。”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怕是你时来运济,赶上这些天朝廷北伐,无人来管这些民间鸟事。否则泄露了半点风声,看护教饶你不饶!”三尊者却只笑笑,并不回话。 那女子向同渡等道:“子时已近,今日法器齐备,可以开堂做法了。三尊者既也来了,便请一同参拜我佛龙尊,共行法事。” 石惊山此时酸麻渐退,苦楚稍轻,当即破口骂道:“你这贼妇人,背后伤我,恁地歹毒!还有脸参拜佛祖,你们这些歪门邪道,捕抓孩童,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不知拜的是哪路妖魔?八台派贵为江湖七大派之一,乃是西川武林的魁首,关老前辈又何等正直神武,门下居然有你这样的败类,真是武林之耻!呸,我看你未必便是八台派的门人弟子,说不定是你从哪偷学了武功,故意为八台派招风抹黑!” 那女子道:“这位指手画脚的潜山派大侠,你这番见教是要说给谁听?啊,是了,你四肢被缚,便想指手画脚也不能够。我跟你说,你骂我辱我,我也不来怪你,若要亵渎我佛,那可是罪无可恕!” 石惊山道:“你这妖女,我潜山派可曾得罪于你?每每口带轻蔑,想必对我派极有成见。今日若不杀我,等我恩师亲自出马,便连你们侍奉的老魔也一窝端了!” 那女子沉吟道:“嗯,你说的不无道理,本宗行迹,确是不能外露。多谢你的提点。”从人丛中接过一柄剑来,一剑挥出,登时将石惊山的人头斩落。 殿里众人都是一惊,便连三尊者也是一愣,没想到她在言谈间如此果决,行刑前没半点征兆。娄之英等孩童俱都吓得大叫,邵旭更是痛哭不已,口中不住呼喊。 那女子厉声道:“都给我闭嘴。哪个再发出半点声音,先给他开膛破肚!”娄之英等都吓得噤声,邵旭却大叫道:“你杀了我罢。”跳起身来要扑上去厮打,三尊者把手一挥,反剪了他的双手,扭向背后,邵旭疼的直冒汗珠,悲痛交织之下,竟而晕了过去。 那女子道:“做法之前,先行实施教规家法。”走到稻草陈和小柱面前,道:“你们看管法器不力,私自松缚囚犯。不听尊者法令,犯了以下反上的大罪,可还有什么话说?” 稻草陈手腕折断,痛的说不出话,小柱则一个劲地出口告饶。那女子道:“一剑将你们杀了,可太过便宜。别尊如何我却不管,不听本尊者的指令,那是罪加一等。你俩便比比看,谁先向地藏菩萨磕头报道。”她长剑连挥四下,在两人的双肋各斩了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两人登时血流如注,痛的同时大叫。这下不得便死,但伤处剑深数寸,眼见也没有活路,总得挨上一时半刻,痛楚难当之下才亡,这一招极其残忍歹毒,殿上众人无不骇然。 那女子吩咐同渡将香炉点着,她净手焚香后,向着殿中佛像祷告:“众位仁爱之兄弟姐妹,请速速整理仪容,聆听我佛教诲。”这些男女俱都站在那女子和三尊者身后,形成了一个方队。那女子正色道:“我佛龙尊在上,弟子思尊尊者文抒杨c忧尊尊者丁残云,今日做法,奉献六阳法器,保我众兄弟姐妹,共升极乐世界。”言罢和丁残云同时手指上天,脖颈耿直,不住点头。娄之英和曹小妹等看了他们如此古怪诡吊,都忍不住害怕发抖。 文抒杨道:“六阳者,心c肝c脾c肺c肾c胆也,须取于垂髫之童,每子一阳。集齐法器,献与宗主。”娄之英虽然听的似懂非懂,但听她口气不善,说的极其凝重,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文抒杨环顾六个孩童,最后目光落在曹小妹身上,向同渡道:“心属阴者,当从这女娃开始罢。”同渡不知何时弄来一只铁铸圆桶,掀开桶盖,里面白气冒出,却是装了一桶寒冰。同渡从怀中摸出一柄尖刀,向曹小妹走来。 娄之英知道他这就要向曹小妹狠下毒手,危急之中不假思索,叫道:“慢着!”同渡一愣,文抒杨笑道:“娃娃,你要如何?小小年纪,便想英雄救美么。” 娄之英眼珠飞转,脱口道:“为何第一个是她?” 文抒杨呵呵一笑,道:“我瞧他们几个都吓得说不出话啦,你却能在这振振有词,你不怕吗?” 娄之英道:“我为什么怕你?难道你生的丑恶可怖不成?” 文抒杨始终罩着面纱,面目不曾被这些孩子看见,她极其在意别人评说自己的容貌,娄之英虽是孩童,但这一句正戳痛处,不由得大为光火,怒道:“小子,你想早死,也不忙争这一时三刻,先阴后阳不可轻破,又何必和你多费唇舌?同渡,快快动手,不要错了时辰。” 同渡举刀来到曹小妹面前,曹小妹心中害怕,但却一滴眼泪也没掉落,只向着人丛大叫:“玲姊姊,玲姊姊,快来救我!”文抒杨“咦”了一声,道:“没想到这娃声音如此悦耳动听,哈,可惜啊可惜。” 娄之英大急,束手无策下忽然看到绿衣男女中有一人如坐针毡,双拳紧握,面露不忍和愧疚之色,正是骗了自己与曹小妹的玲姊姊。忙大叫道:“玲姊姊,他们要害小妹啦,你怎地还不救她!” 玲姊姊吓了一跳,文抒杨冷眼看她,却没说话。娄之英又道:“玲姊姊,当日你连村子里只小妹一个孩童都知道,你必也和溪头村极有渊源,是不是这样?”玲姊姊紧闭双眼,似乎脑中正在天人交战,文抒杨怒道:“小子,我先让你闭嘴。”提起长剑,便往娄之英头顶劈落。 这一剑出手极快,娄之英万难躲过,眼见便要命丧当场,突然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传入耳中,一颗黑色的弹丸穿过纸窗射入大殿,击在剑背之上。这一击力盖千钧,长剑荡了开去,文抒杨劈斩孩童,出剑十分随意,被击之下险些连剑也失落在地,直震得虎口发麻,她又惊又怒,厉声道:“是谁?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破本宗法事?” 只见窗外有个人影双掌一挥,纸窗扑棱棱的被他掌力震碎,一个灰衫大汉跳入殿中。丁残云见到此人,脸色立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渡手提尖刀,正欲向曹小妹下手,见有外人闯入,便想在两位尊者眼前显露本领,立上一功。他举刀向来人砍落,边看边叫道:“什么人!胆敢私自闯入本宗思尊圣地,可是活的不耐”话未说完,那人侧身闪开刀劈,举手一掌击在他的天灵盖上,这一下同渡脑骨碎裂,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毙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解困 娄之英扑到那人身上大叫:“厉叔叔,你来啦!你来啦!”那人手掌轻抚娄之英的头发,柔声道:“嗯,我来啦。英儿别怕,看厉叔叔今天如何为民除害!” 来人正是大侠厉知秋。那日娄之英使计逃出,厉知秋初时还道和以往一样,追不出数里便能将其找回,结果这次直察了十多里路,不仅没见娄之英踪影,便连踪迹也摸索不到。他略微思索,已明了这孩子的小小把戏,当即回到店里,向东南一带追寻打听,却始终没什么头绪。到了第三日傍晚,他正在集市里的酒肆中打尖歇息,忽然看到一人身穿绿衣黄带,正是半月前在庐州城外林中遇见的什么三尊者丁残云,当时丁残云趁他与人对掌之际,将二十几名男女一一刺死,手段之毒辣残忍,实是生平罕见。他恐丁残云又要向良家百姓为非作歹,心想娄之英虽然走失,但尚不至有甚凶险,找他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是以便决心跟踪丁残云,查察他的虚实。哪知这一路跟了下来,丁残云越走越偏,直至人迹罕至的深林之中,厉知秋仗着自己桃源观轻功卓绝,这才没有被他发现,最后随他来到这座半山庙内。待丁残云进了殿里,他躲在窗后窥探,看到娄之英和一群孩童也在其中,听了文抒杨等人的言语,知道他们又是在行那些惨无人道的邪教法事,此时再也无法忍耐,便射出药丸闯入。他恼同渡凶残无性,连孩童也想杀害,更知道这群人行事诡异无常,自己手下留有余地便可能酿成大祸,是以出手绝不容情,一掌便结果了同渡的性命。 娄之英见到厉知秋来救自己,心中本十分欢喜,等到听他出言安慰,所有委屈c害怕和内疚登时一迸而出,小嘴一撅哭了出来。 厉知秋道:“别怕,别怕。” 娄之英叫道:“厉叔叔,我再也不逃啦,我以后跟着你。”厉知秋微微一笑,暗谢老天有眼,这下误打误撞,追踪丁残云之余又找到娄之英,总算保住了娄家的血脉,没付挚友所托。 丁残云瞥了一眼殿中教众,知道这些人全是庸碌之辈,在眼前这人手下一招也走不过。他又斜眼看了看文抒杨,见她一语不发,只得硬着头皮抱拳道:“尊驾别来无恙,不知高姓大名,因何事故总和敝教过不去?” 厉知秋喝道:“丁残云,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是桃源观的厉知秋,名字告诉你了,我却要来问你,你们是何宗何教?总来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可敢将一切以实相告?” 丁残云知他身份后更是骇然,知道单凭自己一人绝非他的敌手,而此前自己在林中的种种恶行都被他见过,更无说和周旋的余地,当即目视文抒杨,看她要如何应对。 文抒杨轻咳一声,道:“原来三尊者遇见的是厉大侠,怪不得本宗损失惨重。”厉知秋此前在窗外窥探,只能依稀听到里面的声音,这时清楚地听到她的说话,顿时身子一震,细细打量文抒杨,虽看不清面目,但瞧她身形姿态,依稀像自己熟知的一位故人,张口问道:“你,你是文娟?”文抒杨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她一笑之下,厉知秋更加确定,凄然道:“多年未见,原来你逃出八台山后,来了这里。唉,婉妹的事,我到现在还是不能释怀,不肯原宥自己。” 文抒杨道:“亏你还有脸提家姊的名字。” 厉知秋沉吟不语,隔了半晌道:“我确是对令姊不住。但你身为堂堂八台派弟子,怎地自甘堕落,干这些阴损的勾当?”文抒杨冷笑道:“今日被你撞个正着,还有什么话说,我们这里没人是‘再世仲景’首徒厉大侠的对手,三尊者,咱们也不用多费气力,这就任凭厉大侠处置罢。” 厉知秋道:“我又不是纳差办案的差官,担不起处置二字。但你们的确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孩童,厉某只有将你们缚了交由官府,由国法定夺。” 丁残云闻之大惊,知道自己上前挑战也不过是自讨苦吃,但总不能如此束手就擒,他向文抒杨说道:“四尊者,今日若不联手打败此贼,只怕你我都难逃一死。愚兄先行搠战,四尊者请在旁见机掠阵。”他“见机”二字咬的极重,那是示意文抒杨,要她及时用蜂锥进行偷袭。言罢举剑直刺,点向厉知秋的眉心。 厉知秋对他极其憎恨,当日曾发下重誓再遇之时要力惩此贼,此时动手再不容情,出掌极其凌厉,招招奔向要害。丁残云则抱元守一,全力防御,一柄剑舞成一个圆圈,门户把的极严。他武功虽在厉知秋之下,但一时半会尚能抵抗,饶是如此,时间久了,出招欲发吃力,不得不出言说道:“四尊者,本宗今日若败,只怕会惹来灭教的大祸,你可不能独自袖手。”这一说话真气泄露,顿时险象环生。 厉知秋只道他要求救文抒杨出手,正在留神她是否要来偷袭,突觉斜背后风声不善,破空之声极其尖细,速度之快远非寻常暗器所能比拟。当下不及细想,双腿一蹬,也没弯腰屈膝,平白直上窜起半人多高,这招乃是桃源观一绝,唤作“鹏程万里”,厉知秋在这危急之刻使出,正要勉力避过这迅雷一击,但那蜂锥来的实在太快,仍是噗的一声,钉在了他的鞋帮之上。文抒杨不待他落地,按动手中机括,那蜂锥连连射出,厉知秋此时心中有了防备,虽然险象环生,但已没有第一锥躲得那么狼狈。文抒杨连射六锥,都没有将其射中,见厉知秋左右躲闪,身形迅捷潇洒异常,武功之高实是令人叹为观止,不禁又惊又气,舞动长剑,和丁残云双战厉知秋。 厉知秋抖擞精神,双掌敌双剑,慢慢地又占了上风。三人斗了四十来合,文抒杨一剑刺空,被厉知秋绕到了身后,这下后背卖给了对方,可说是极大的破绽,但厉知秋并未下重手,而是右掌轻推了下她的肩头,文抒杨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回头一看,厉知秋双掌力推,以排山倒海之势击向丁残云,这一下丁残云避无可避,只得撒手扔剑,两手一伸,硬接了这一掌。厉知秋内力一吐,丁残云只觉胸中烦闷,喉头发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文抒杨娇喝一声,一剑斩来。厉知秋本欲继续催动掌力,将丁残云就此废掉,但长剑来袭不得不避,当下撤掌和文抒杨又斗在一处。丁残云坐倒在地,不断调息吐纳,眼看文抒杨险象连连,但每到杀手,厉知秋总是刻意避让,不下重掌。丁残云回思适才二人对话,仿佛颇有渊源,厉知秋似乎和文抒杨的亲人有什么瓜葛是非,以致心中愧疚,是以总对其手下留情。他眼珠一转,生出一条毒计,当即勉力站起,捡起宝剑,对准文抒杨的后心直刺。 厉知秋见他一剑刺来,不冲自己反向同伴袭击,心中一惊,急忙飞身出掌阻拦,哪知丁残云此剑乃是虚招,厉知秋掌力逼近,他就势一转,欺到文抒杨身后,左手扳住她的肩头,横剑在她脖颈之上。 厉知秋和文抒杨同时惊呼,文抒杨道:“三尊者,你做甚么?” 丁残云道:“今日情形凶多吉少,看来咱们每人再生两只手来,也不是厉大侠的对手。与其被送到官府严刑逼供,不如你我在此以身殉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立起剑刃,做状欲往文抒杨脖颈斩落。 厉知秋大惊,叫道:“且慢!” 丁残云笑道:“厉大侠还有何话说,莫非我们连寻死也是不成?” 厉知秋见他眼神狡黠,手腕轻翻,毫无以死殉教的模样,何况若要自戕,又何必挟持同伴?他略一思索,已明其意,哼了一声道:“丁残云,你以为我和文姑娘有旧,适才几番手下留情,便想挟持于她,逼我饶过你们?哼,别做你的春秋大梦!厉某行事顶天立地,岂会为了私情而不顾公义!今天若放了你们,他日不知又有多少良民受苦受害!” 丁残云贵为教派三尊者,对文抒扬的身世掌故也略知一二,知道她有个胞姊叫做文婉,当年与她同属川内八台派。他回思刚刚厉知秋提到令姊婉妹云云,心中已明了几分,这时只有冒险一搏,恶狠狠地道:“好,三尊者,你便和令姊文婉在九泉之下相会罢,愚兄随后便来!” 厉知秋当年和八台派文婉确有颇多瓜葛,此时听到旧人名字,心头悲伤顿涌,想起文婉以前很疼这个妹子,此刻要自己亲眼目睹文抒扬身首异处,的确于心不忍,当即叫道:“慢来!丁残云,你待怎地?” 丁残云道:“好!厉大侠如念旧情,盼你今日饶过我们。” 厉知秋摇头道:“一命换一命,今日我可饶你一次,你自行逃命去罢。过了今天,我便会到处寻你,你可要好自为之。”丁残云沉吟不语,想到此刻情形凶险,不敢再去讨价还价,向小玲等人说道:“你们全都过来。”小玲等俱都围拢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潜山 厉知秋疑道:“你做甚么?” 丁残云道:“厉大侠,你说一命换一命,我放了四尊者,你今日便饶了我,是也不是?” 厉知秋道:“不错,只今日饶你,下次再见,可没那么走运!” 丁残云道:“我如何信你?” 厉知秋怒道:“厉某久在江湖闯荡,向来一诺千金,难道还会说过不算?” 丁残云道:“好,一命换一命,厉大侠一诺千金。”长剑连挥,将小玲等六人俱都刺死。 厉知秋大怒,但被他言语套住,自己总不成立即反悔,当下连连顿足,喝道:“丁残云,你这就去罢,我事情一了,便去寻你,今生若不杀你,誓不为人。”丁残云嘿嘿一笑,收起宝剑,飞身跳出殿门,顿时隐在黑暗之中。 文抒扬此刻得了自由,又气又愧,张口骂道:“丁残云,你残害同僚,不得好死!宗主若是得知,看你挨得过哪道酷刑!” 厉知秋道:“文娟,你和这帮奸诈阴狠的小人混在一起,又怎会好过?” 文抒扬冷笑道:“我要你管?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厉知秋刚要上前和她叙话,突然地上蹦起一个小小身影,向文抒扬扑去,口中哭叫道:“还我四师兄命来!还我师兄命来!”原来正是邵旭。他此刻刚刚醒转,抬头便见到文抒扬立在跟前,当即眼圈一红,跳起来要和她拼命。 文抒扬连按袖中机括,两枚蜂锥激射而出,全都钉在了邵旭的身上,邵旭“啊”的一声仰天摔倒。文抒扬射完蜂锥,反身便从破窗中逃出。厉知秋大急,欲要追踪文抒扬,耳中只听娄之英不住大叫“邵大哥”,叹了口气,退回殿内,附身查看邵旭的伤势,只见两枚蜂锥钉在腋下和胸口之上,所幸这机括主要在于出其不意,力道却不甚强,两枚蜂锥扎的不深。厉知秋取出磁石将蜂锥吸出,见锥端闪闪发亮,上头并无毒物,只是涂有麻药,邵旭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当即给他服了一颗药丸,安慰了几个孩童,带他们到后面厢房,胡乱找了一间睡觉。 第二天日上三竿,厉知秋和几个孩子先后醒转,邵旭睡了一夜,麻药消除,行动已恢复自如。众人再次来到大殿,殿内仍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身,邵旭伏在石惊山尸旁不住痛哭,厉知秋劝道:“小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令兄为救你舍身,你更要爱惜自己,若哭坏了身子,岂非对不起他?”娄之英等也都来劝慰,邵旭悲伤稍止。 厉知秋见只自己一个成人,石惊山尸身不好运送,便提议将其火化,邵旭自也无甚异议,大伙遂生火焚炼了石惊山的尸体,将骨灰包好,由邵旭贴身背着。 厉知秋道:“这庙宇看来是这伙邪徒在左近的聚会之所,眼下他们是不敢再来了,留下这许多尸骸多有不便,不如一把火烧了了事。”在庙中寻了工具,将庙旁的枯枝残叶都扫出十来丈远,以防烈火无情,波及整个山林,这才点燃庙门。大火熊熊而起,片刻间便将庙宇连同同渡c小玲等人的尸身烧成灰烬。 厉知秋问明了几个孩子的家乡住处,那后缚来的两个孩子离得最近,曹小妹和儿其次,邵旭家却在天柱山旁,路途颇远,便决定先将就近的孩童送回家中。这一日连去了三处,将曹小妹等三个孩童都平安送到,孩子的父母自是千恩万谢,厉知秋等在农户家中借宿了一夜,第二天又风尘仆仆的把儿送回,这才带着娄之英和邵旭奔赴天柱山。 这一路上,邵旭已知厉知秋身份,他年纪虽小,但因是潜山派掌门之子,是以对江湖掌故了解颇多,每每谈及武林趣闻,连厉知秋也赞叹不已,暗道确是虎父无犬子。娄之英对江湖之事也颇有兴趣,不住的问这问那,最后谈到厉知秋的门户派别,邵旭道:“厉叔叔嘛,早前我也听爹爹提过,他常赞厉叔叔是新晋后起之秀,对厉叔叔的师父余观主更是赞不绝口,说他在武夷山蛰隐多年,始终默默在民间行医,结果一出世便名震华夏,在英雄大会上露足了脸,连武林二圣也甘拜下风。爹爹极少赞人的,但对余观主,他却是说不尽的佩服。” 厉知秋哈哈大笑道:“三年之前,又有谁听过恩师的名头?只是在英雄大会实在侥幸,那也是武圣c剑圣不知虚实,上了我师父的大当。” 娄之英疑道:“英雄大会,那是什么?” 邵旭来了兴致,张口道:“你不知道么?武林之中,每二十年便要遍请天下英雄,召开江湖武人的盛会。到那时,各门各派的首脑c长者,各庄各帮的头面,特立独行的天下奇人,全都齐聚一堂,那可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盛世。” 娄之英听得兴奋,问道:“邵大哥,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你可去看了?” 邵旭红着脸道:“那时我年纪太小,却没去过。” 厉知秋问道:“那年少林等六派掌门俱都到场,七大派中,唯独令尊缺席,只有贵派的戎师兄代为露面,却不知为了何故。” 邵旭奇道:“爹爹没去吗?那时我才五岁,却不记得了。” 娄之英道:“厉叔叔,邵大哥的潜山派是七大派之一,这七大派是何说道?为什么不是六大派c八大派?” 厉知秋笑道:“七大派是江湖上最显赫的七个门派啊,这七家各据一方,势力雄厚,掌门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武学高手。比如这位小兄弟的爹爹邵落归,一套会真剑双衔珠掌威震天下,江湖上鲜有匹敌,这皖南吴下一带,要数他们潜山派为尊。” 娄之英道:“邵大哥,原来你们这么厉害!” 邵旭面有得色,向娄之英眨了眨眼,道:“七大派执江湖牛耳,威名远播已久了。你太过幼小,不知道这些,也是情有可原。” 厉知秋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口口声声说七大派,可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方位么?” 邵旭得意地道:“我自然知道。嵩山少林派,那是中原武林第一大派,自不用说了。明州东钱派,掌门端木仲是我姨丈,还有辽东渤海派c西域天池派,川内的八台派和鹤鸣观。这七大派各有所长,在江湖上是无人不知的。” 娄之英问道:“厉叔叔,你这样厉害,余观主想必是更加的了不起,他难道比不上七大派吗?” 厉知秋看了邵旭一眼,道:“这是什么话!我师父是个山野大夫,如何敢同武林至尊们比肩?于他老人家而言,修道为先,医药其次,武学乃是末节,我们这些三脚猫功夫,可差的远哪。” 娄之英颇不以为然,暗想:“要论武功,你可比邵大哥的师兄厉害多了。”但这话不便讲说,小脸黑红地憋了半天,道:“厉叔叔,之前看你躲避那蒙面婆娘的银针,怎地如此迅捷,那是什么功夫啊?” 厉知秋笑道:“那是敝派绝学,叫做鹏程万里,巧劲全在脚跟脚趾上,当年我为了学会这招,可是苦练了四年。” 娄之英呆了半晌,忽地正色道:“厉叔叔,我想和你学功夫。” 邵旭道:“你想拜师?”娄之英郑重的点了点头。 厉知秋微笑道:“你陈伯伯临终前托付我时,我便想过这一层啦,谁料此前你一路顽皮,专门和我作对。不过我们桃源观素有门规,收徒的事,我得禀明恩师,他老人家准了才行。” 娄之英面露喜色,朝邵旭扮了个鬼脸,道:“邵大哥,将来我拜厉叔叔为师,学好了武功,再和你潜山派绝学切磋切磋。” 邵旭笑道:“好啊,不用将来,现在就让你再尝尝我潜山派点穴手的滋味。”伸指往娄之英腋下戳去,娄之英向旁一跳,叫道:“鹏程万里!”顺便出掌拍向邵旭右肩,两个孩子顿时打闹起来。 三人一路说笑,行至傍晚,已到天柱山脚下。厉知秋放眼望去,只见一座大庄园傍山而建,红砖灰瓦,足有四五层院落,瞧来颇为壮观。邵旭带着两人来到正门,有几名家丁正在院中打扫落叶,其中一名眼尖,一眼认出邵旭,忙飞奔里头报告,其余众家丁却都围拢过来,给少派主问安。不大一会功夫,一人从里间房厅疾奔而出,他尚未走到门口,便张口问道:“可是旭儿回来了么?” 厉知秋听到此人声音洪亮,语气颇具威严,但激动之下,毕竟有些发颤,忙抬头观瞧。只见一人身穿华服,约么五十岁上下年纪,一张黄皮面孔,三缕灰髯挂在颌下,正边问边行,向人群走来。他奔到邵旭面前,一把将他抱住,斥道:“旭儿,你到哪里去了,害的大伙个个为你担心!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邵旭眼圈一红,道:“爹,孩儿知道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逐客 原来此人正是潜山派掌门邵落归,他共生三子,邵旭乃是四十余岁时得来的幼孩,平素对其极是溺爱。近些天邵旭失踪,他宛如心头被割下块肉,日日寝食难安,派了儿子和弟子们四处寻找,今天有人来报说少派主归来,邵落归神情激荡,情急之下真心流露,不免有所失态。他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身旁尚有厉知秋等人,急忙抱拳拱手,道:“在下潜山邵落归,未敢请教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邵旭抢着道:“爹!这位是桃源观的厉大侠,这次全亏得他,孩儿才能活着回来见您。” 邵落归大惊,道:“旭儿,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凶险么?可伤着没?” 邵旭道:“孩儿没事。” 邵落归这才略微宽心,再次作揖道:“恩公原来便是厉知秋厉少侠。厉少侠之名,邵某也早有耳闻了。今日得见真容,果是风华绝代,长江水后浪推前浪,适才听犬子诉述,厉少侠是犬子的救命恩人,这份大恩不敢轻谢,便请少侠进屋稍歇,待我命人将弟子门人俱都叫来,一齐给厉少侠陪坐。” 厉知秋道:“邵掌门如何这般言说,可要折煞晚辈了。晚辈这次因缘际会,撞见邵兄弟落难,这才拔刀相助,不过是举手之劳,恩公二字,休要再提。晚辈送邵兄弟回家,冒昧拜山,还要请邵掌门不要见怪才是。” 邵落归是一派之主,自非迂腐庸俗之人,听罢哈哈大笑,不再讲这些浮文套语,两人又彼此谦让一番,一齐走进内厅云海堂落座。 那云海堂是潜山派的集会之所,大厅足有十来丈大小,可容百人,修装的极其华丽。邵落归和厉知秋分宾客落座后不久,潜山派的主要弟子门人陆续赶来,年轻一辈中,潜山六杰在江湖上最为有名,分别是邵落归的两个儿子邵阳c邵晨,四名亲传弟子戎飞c李大全c江传勇和石惊山。这几日六人俱都在外找寻邵旭,其中石惊山已逝,大弟子戎飞去的较远尚未归来,其余四人搜寻无果后都回到了山中,邵落归给厉知秋一一做了引荐。 众师兄弟都十分关心邵旭的安危,其中三师兄江传勇和这个小师弟最是要好,他见邵旭无恙而回,心里十分高兴,摸着邵旭的头颈,眼眶也都红了,哽咽道:“旭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咦,这是什么?” 邵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原来他指的正是自己背负的石惊山骨灰。众人见小师弟忽然痛哭,俱都大惊,全都过来安慰询问,邵旭心绪稍复,断断续续将事情从头至尾的说了。他年纪虽小,但口齿及佳,又兼和众人生活的久了,彼此了解心意,是以虽然边哭边讲,但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待闻知石惊山惨死,众师兄弟均悲痛欲绝,邵落归也是伤心不已,不住叹息。 厉知秋道:“石师兄舍己救人,确是我辈侠士风范。当日我追踪那丁残云,摸到庙堂窗外时,石师兄已惨遭毒手,着实令人扼腕。” 邵阳道:“爹,这伙贼人究竟是何方妖孽?丁残云又是何人,孩儿在江湖上未曾听过此人名头,爹爹可知是谁?”邵落归摇了摇头。 江传勇道:“我这就叫人去江湖上察查虚实,再托人写状纸告上官府,看朝廷管是不管。” 邵落归道:“勇儿不必心急。这些人行事诡秘,又兼残忍果决,处处谨小慎微,定不易找寻到线索。不过他们既然害了惊山,又曾掳走旭儿,那就是潜山派上下毕生之敌,咱们须得从长计议,耐心应对,可不能轻易打草惊蛇。”众弟子都点头称是。 邵落归道:“厉少侠光临寒舍,又对犬子有救命之恩,为惊山复仇之事,今日不谈。咱们这就摆落酒席,给厉少侠接风洗尘。”吩咐下人紧凑忙活,不一会便在厅中支起了饭桌,邵落归携同厉知秋和众弟子落座。 席间众弟子轮番向厉知秋敬酒道恩,厉知秋酒力颇佳,也都一一回过。酒过数巡后,邵落归道:“厉少侠,相救犬子之恩,老朽不再赘述,免得你觉得我老人家唠叨。我与再世仲景余真人神交已久,可惜无缘得见,今日你我得以结交,实乃天赐良机。本月之内,老朽必亲到桃源观拜谢,那时得见余真人真容,可就妙的紧了。” 厉知秋道:“家师若得知能与前辈相交,必也十分欢喜。啊,是了,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讲。” 邵落归道:“厉少侠何必拘谨?但说无妨。” 厉知秋道:“三年前英雄大会,七大派掌门俱都去了,唯独贵派只有戎师兄一人露面,您老人家却未能赶来,是以才和家师错了相识。不知彼时所为何事?”邵落归脸上微微变色,道:“那年恰逢老朽身染疟疾,抱恙在身,只得在家里养病,让我大徒弟戎飞代去。”厉知秋察言观色,看出他有难言之隐,忙将话头岔开,众人又都继续说笑。 当晚酒宴撤下,邵落归安排整理上房给厉娄二人休憩。次日起身,厉知秋欲下山回观,被邵落归极力挽留,无奈只得应允留下,如此又在天柱山盘亘了数日。这几天厉知秋几次要行,邵落归总是苦留不放,娄之英则和邵旭日日玩耍,由江传勇带着他们在天柱山各峰各景兜了个遍,那也算是自父母过世以来从未有过的愉悦时光了。 到第七日午时,厉知秋闲来无事,来到前院转悠,正巧遇见二弟子李大全,急忙上前招呼,李大全神色略微慌张,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厉知秋心中不解,问道:“邵前辈今日却在何处?可是出门了么?”这些天邵落归待他犹如上宾,日日早晨都来陪他饮茶,今天却挨到午时也未见其身影,正感蹊跷,恰好遇到李大全,于是便出口相询。 李大全道:“师父他他仍在府上啊。” 厉知秋见他说话支支吾吾,正想追问,只听邵落归哈哈大笑,从里厅走来,高声道:“厉少侠,老朽正要找你。适才在厢房遍寻不见,不想你在这里。” 厉知秋忙拱手唱喏,说道:“晚辈在房中待着气闷,是以出来到处走走。我见今日家丁们忙得火热,不比往常,可是府上有事?” 邵落归笑道:“说来惭愧,老朽今日是来下逐客令啦!”他顿了一顿,又道:“今晚有个故人拜会,这人性子古怪的紧,又兼脑子生病,一见不相识的外人便要乱发脾气,此人偏生又是老朽至交,与我潜山派有莫大干系,因此赶他不得。厉少侠是本府贵客,天下本没有主人逐客的道理,但老朽这几日与厉少侠相处甚欢,思来想去,还是一切都以直言相告,只好委屈厉少侠收拾行囊,避这疯子一避。” 厉知秋听了此言顿感奇怪,他察言观色,见邵落归虽然说的镇定,但眉宇间依稀有惶恐之意,暗忖不知是什么疯汉,能令堂堂七大派掌门为之变色,他微微一笑,道:“前辈何必打诳?是不是有仇家上门,前辈怕拖累于我,因此要我避开?厉某这些天与前辈和潜山各位兄弟相交虽短,但彼此肝胆相照,甚觉投契,岂能做明哲保身之辈?前辈未免小觑厉某了。” 邵落归眼帘低垂,目视院中方砖,道:“厉少侠说的哪里话,老朽岂敢小瞧余真人的高徒?只是潜山派虽无建树,但在武林之中也算名声不弱,和各个同道相互交好,哪会有什么仇敌。纵有江湖宵小上门寻衅,又何足道哉?实是有这位古怪故交登门造访,多有不便,少侠有此疑虑,也是应该。相援之意,老朽心领,还望少侠体谅,今日便请离了天柱山。” 厉知秋越是听他这么言说,越知内中必有隐情。他见邵落归不肯吐露实情,心想再行逼问,未免失了礼貌,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便道:“好!厉某自是客随主便,这几天也着实叨扰,此次出观日久,家师想必也等的急了。今日便和您老人家辞行。” 邵落归脸现宽慰之色,吩咐家丁将娄之英寻来,让江传勇送厉娄二人出山。在院门分别之时,邵落归拉着厉知秋的手道:“厉少侠,救子之恩没齿难忘,那也不消说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能撑过几年,但有条命在,潜山派上下都听厉少侠差遣。代我向余真人问好,若老天有眼,月内我便到桃源观亲自拜会与他。”厉知秋听他言语古怪,也不多问,向潜山众人一一告别。邵旭刚刚和娄之英在山坡玩耍,此刻突然分离,颇为不舍,两个小伙伴也含泪道别,江传勇直送出二十里,才挥手回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仇敌 娄之英道:“厉叔叔,我们现在去哪里呀,是去桃源观么?” 厉知秋道:“英儿,你们在山后玩时,江师兄可有什么古怪?” 娄之英一愣,道:“没啊,他有趣的紧,还抓雀儿给我们耍。” 厉知秋点了点头,心想潜山派必是摊上了棘手的大事,只是此事过于重大,连江传勇却也不知。他想了一会,道:“英儿,倘若你知道邵旭兄弟有了危险,但这险情很大,你未必能够应付,此时该当如何?” 娄之英道:“那还用说,邵大哥是我朋友,朋友有难岂能不帮?至于能不能帮得上,那总要一试才知。” 厉知秋赞道:“好个一试才知!英儿,邵旭家里只怕有事,邵伯伯怕连累你我,因此咱们才走的这么急。你说咱们该当怎样?” 娄之英急道:“那就回去帮忙啊,厉叔叔武功这样高,还怕什么!” 厉知秋心中暗笑,心想孩子没见过世面,瞧见我连败丁残云和文抒杨,便以为我有通天彻地之能了。他回思邵落归适才的话,道:“邵掌门说那人晚上回来,嗯,咱们便傍晚回去,那时他要再赶我们,也来不及了。”带娄之英寻了片幽静的林子,拿出干粮吃了,两人倚树歇息。 过了半日,夕阳西斜,二人起身往天柱山奔回。到了庄院之前,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大门敞开,内中一个家丁也无,平素热热闹闹的潜山府苑,此刻却寂静无声。 厉知秋大步走入院中,高声叫道:“可有人在么?邵前辈,厉某又回来啦。”他话音未落,只见几人从内厅中奔出,正是邵阳c李大全等人,众人见厉知秋去而复返,都是一愣。便在此时,一人从人丛后漫步踱出,正是潜山派一派之主邵落归。 江传勇道:“师父,原来不是不是那人来了,是厉师兄” 邵落归挥手一摆,皱眉道:“厉少侠,怎地又回来了?” 厉知秋放眼看去,只见邵氏三子c李大全c江传勇都在邵落归两旁站立,此外再无他人,不禁奇道:“前辈,府上家丁和其他师兄弟都到哪里去了?” 邵落归叹了口气,道:“厉少侠又何必多问,老朽今日要在家中宴客,不便和你过多叙念,还是请你快快下山去罢。” 厉知秋见他不仅催促自己离开,还将家中仆从和寻常弟子尽都遣散,定是有个极难对付的厉害对头寻上门了,不由热血上涌,正色道:“江湖儿女义字当头,厉某回来就是要和前辈与诸位兄弟同甘共苦,能出十分力绝不会少一分,前辈若再说这等寒心的话,未免太不把厉某当朋友了!” 邵落归张口欲言,此时娄之英也跳到邵旭面前,学着厉知秋的样子叫道:“邵大哥,小弟也要与你患难与共!大人们都说什么刀山火海c同生共死,咱们兄弟连那恶毒婆娘都不怕,还怕死么。”他虽然说得幼稚,但语气坚定,众人听了,忍俊之余,也都肃然起敬。 邵落归摇了摇头,知道再也不能劝服厉知秋,只得苦笑道:“好,老天毕竟待我不薄,危难之际还能交到厉少侠这样的好朋友。厉少侠请到里面宽坐,老朽一切以实相告,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当下便引着厉知秋回到内厅,娄之英自和邵旭等留在跨院。 落座后邵落归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少侠所料不错,的确是有一位大仇人今早留书,晚上要来府上拜会。此人与我潜山派有莫大的冤仇,非分说和谈所能化解,是以老朽便劝走少侠,遣散家丁,以免多有连累。” 厉知秋微一沉吟,道:“此人是谁?莫非是黄逐流么?” 邵落归吃了一惊,道:“少侠如何得知?寻来的正是气圣黄逐流!” 厉知秋道:“前辈贵为潜山派掌门,是江湖七大派的首领之一,论武讲智,实为武林翘楚,能令前辈大动干戈c心生惧意的,想来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只有胡布施为人古怪c黄逐流倒行逆施。胡布施虽然性情不定,但为人并不狠辣,何况和恩师赌约未结,不会轻易到皖南来,那黄逐流可就难说了,此人通番卖国,投靠金人,早已成中土武林公敌。我想前辈说的大仇人,是他!” 邵落归重重的叹了口气,道:“通番卖国,这人是做的实了!但追本溯源,那也和我们潜山派有关。” 厉知秋道:“哦?厉某不解,还请前辈示下。” 邵落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札,张到桌上,厉知秋放眼望去,见这信寥寥数字,笔力雄劲,让人看着有泰山压顶之感。他顺列而读,原来那信中写道: “十年之冤,今朝必雪!予欲夜间拜会故人之徒,为本族一十一口讨回公道。邵公若有怯意,大可避而不见,尽游天涯海角,黄某奉陪!” 落款处四个大字:“黄逐流上。” 邵落归见厉知秋脸有疑惑,只得苦笑道:“这信中涉及诸多掌故,少侠看不明白,也是必然。唉,人道家丑不可外扬,但少侠即是旭儿恩人,今日又肯舍命相帮,老朽再无隐瞒藏私的道理,便都对少侠说了,今日就算劫数难逃,那也不用带着这私隐进棺材!” 厉知秋摆手道:“既然涉及贵派,那也不消说了,前辈与黄逐流有私冤纠葛,若牵扯民族大义,厉某必不会袖手旁观。若纯是个人仇怨,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要想波及众位师兄弟,厉某虽远不及他,也要和他辩上一辩。他本领再高,也高不过一个理字。”他见邵落归遣散众弟子和仆从,必是怕黄逐流迁怒于众,可想双方定是积怨极深,这番自己牵扯其内,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邵落归苦笑道:“这些掌故少侠不明其里,便想和他辩驳,也是无从下嘴。便请少侠勉为其难,听老朽发发牢骚。” 厉知秋见他极富诚意,又兼说的郑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再行推脱,不免说不过去,因此点头道:“既然如此,晚辈愿闻其详。” 邵落归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个顶尖人物,此人天纵奇才,几乎无所不能。武功更是众所公认的天下第一,被人称作‘千手圣侠’,少侠可曾听说过这人?” 厉知秋道:“前辈说的想来是朱七绝了。” 邵落归道:“不错,朱七绝生于元祐年间,弱冠之年便已武功大成,听说早年他和朝廷颇有来往,虽是一介布衣,但因其才华出众,心思活泛,朝廷便也委以重任,他也在开封左近的咸平建庄立院,收徒授业。后来金人南下,靖康之耻时,这人失踪了几年,等到北方沦陷,高宗皇帝在临安设都立国,朱七绝仍为朝廷所用,但他家在咸平,却从未受到金人侵犯,说来确是事有蹊跷。再后来岳武穆挥兵北上,正势如破竹之际,却被奸相秦桧所害,据闻合谋害死岳武穆的,就有这朱七绝在列!” 厉知秋道:“嗯,此事晚辈也曾听过。朱七绝助纣为虐,终是多行不义。风波亭后,南朝武林群起攻之,总算将这逆贼毙于家中。” 邵落归道:“何止这逆贼一人?彼时朱家家大业大,朱七绝子嗣甚多,所养的门人卿客更是数不胜数,便是家丁仆从,怕也有数十人。但他勾结金人,迫害岳武穆,祸国殃民,却是罪无可恕,十个汉人中倒有九个恨他入骨。那时武林同道齐集,公选出三十多名各派高手名宿,率众一齐赶往咸平。这朱七绝武功太高,又兼会奇门五行之术,当时不仅重创了几位前辈高手,还将众人困住。唉,众人也是一时杀红了眼,又怕放虎归山,此人变本加厉再来害我大宋,便屠戮朱门,将朱家上下老小六十多口一并杀光。终于朱七绝顾此失彼,又是双拳难敌四手,总算他恶贯满盈,这大恶人最终还是殁于众豪杰的剑下。” 厉知秋道:“听闻江湖传言,他有几名足不出户的弟子,还是逃过了此劫,不知是真是假?” 邵落归道:“是啊,最初的几年,武林同道害怕这些弟子报复,是以互相结成同盟,共通消息。但二十年来这几名弟子音信全无,众人猜测要么这些人也是死于朱家,要么成了惊弓之鸟,到穷乡僻壤处躲了起来,再不涉足江湖。于是大家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朱七绝的事都避而不谈,现下的年轻一辈,知道的已然不多了。”他说了这些江湖旧事,似乎渴的厉害,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满满一整杯茶水一饮而尽。 厉知秋见他停滞不言,便张口问道:“朱七绝的事,前辈说的也很详尽了,但不知和今夜之事有何关联?” 邵落归定了定神,道:“厉少侠,当年众豪杰群起而攻之,为了一个朱七绝便聚集了数十个门派c上百号人,你道却是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私隐 厉知秋道:“那是武林同道有忠国爱民之心c为民除害之义,朱七绝是武林中的大败类,于汉人危害极大,大家同仇敌忾,也是理所应当!” 邵落归苦笑道:“朱七绝罪大恶极,那是自然。但群雄之中,也有飞腿帮c香粉庄这样声名不佳的门派,更有七指道人c鬼门狮王这样孤僻怪诞的独行侠,他们都对朱家趋之若鹜,自然不是存了什么爱国之心。” 厉知秋不解道:“哦,那是为何?” 邵落归叹了口气道:“唉,这些江湖隐秘,说来不甚光彩,名门正派只怕也觉颇为不齿,是以后来多加粉饰。屠戮朱家,确有一大半是因为正义之师护我大宋,也有一小半是因为朱七绝藏有瑰宝,惹人眼红。” 他顿了一会,续道:“当年女真人犯我中华,据闻金兀术曾将在华夏大地洗劫的金银财宝,藏于秘处。那时连年征战,金人也不敢说就能长据中原,因此便存了掠夺藏私之心。朱七绝和女真人勾结,金兀术便将这藏宝的图纸交易与他,此乃其一;另者朱七绝本领盖世,他自号七绝,文才武学c算数韬略c医卜星象c奇门五行种种,无一不精,他曾著有一书,将自身所学全都录入其中。旁的也还罢了,武术一途,那正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经典巨宝,加上富可敌国的宝藏,诛灭朱家一役,缘何能聚集这么多江湖同道,那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厉知秋点头道:“原来如此,前辈所知甚详,莫非当年也曾到过咸平?” 邵落归摇头道:“那时老朽虽才三十出头,但为人老成持重,先师也想着力培养,那一役特意让我留守潜山,他老人家带着其他四名师兄弟前去的。当年先师有个至交好友,叫做‘无形手’黄琛,你猜此人是谁?” 厉知秋略一沉吟,道:“莫不是黄逐流的先人长辈?” 邵落归道:“不错,此人便是黄逐流的亲叔叔。他和先师有管鲍之情c过命之交,朱家一役,他二人自是作为一路,共讨强敌。岂料正是因这形影不离的交情,竟引出一场大祸!” 厉知秋见他说的凝重,也不由得轻屏呼吸,只听邵落归继续说道:“这件隐秘之事,先师归来并未和我等弟子提及。但我瞧出自咸平一役后,先师变得心事重重,处理派务c教授功夫时往往心不在焉。终于有一天,嗯,那是屠戮朱家后的第三年,先师出游月余,回山后便传位于我,命我接任本派掌门一职。此后先师不是到天柱山中闭关一年,便是出去云游四海,忽忽数年,我竟也见不着他老人家几面。 八年之前,先师突然从外乡回来,他身染顽疾,年岁又大,自知时日无多,是以回山来和我交代后事,说完派中事务后,竟向我和盘托出了一件惊天的大秘密。 原来当年先师率着弟子讨伐朱家,曾一度被朱七绝使计困于庄园之内。群雄当时便决定由各派的弟子们抵御朱家走狗,众多高手却分散另觅蹊径,找寻出路。先师和黄琛要好,二人便结伴探路。朱七绝的家宅很大,便是书房也分东西两院,两人来到书房,自是兵分两路各搜西东,先师手快,搜完西院毫无收获,便到东院打算助黄琛一臂之力。他到了东书房后,隐隐看到黄琛似乎往身上藏匿什么物事,先师走进房中,黄琛见了他后神情颇不自然,当时危机四伏,自保尚急,黄琛此后绝口不提,先师也就从未动过询问的念头。再后来群雄灭了朱家满门,大胜告捷,众人细细搜索朱家上下,却是一无所获。大家都想怕是朱七绝老奸巨猾,没将瑰宝的线索留在家中,于是只能悻悻而归。先师回到山上,回思黄琛在搜索东院后的种种举止言谈,越想越是不对,总觉得这位至交老友有事相瞒,最后终于隐忍不住,到黄家前去拜会。 黄琛本就心虚,加之不善作伪,先师这老友直白相问,他终于藏匿不住,将情由全盘托出。原来那时他搜索东书房,无意间发现一个机关,在里面寻到一把铁尺,当时不及细想,便随手放入了怀中。先师到时,黄琛鬼使神差,竟只字未提。及后群雄细寻朱家未果,黄琛便想这铁尺藏的如此隐秘,必有玄机,他不动声色,连老友也都瞒过,回家后便开始细细揣摩端倪。 哪知他琢磨了三年,竟是毫无头绪。原来那把铁尺乌漆墨黑,上边无半点文字图形,他曾试过血滴c油泼c水浸等种种机关巧招,也是毫无所获。他也曾旁敲侧击铁尺,只觉里面乃实铁所铸,并无空心夹层。有时狠下心来,实想把这铁尺砸开瞧瞧,终于还是不敢,生怕毁了这个物生,从此再无线索。 他苦思数年,始终不得要领,先师上门后,他虽有顾忌,但其实也是如释重负,暗想终于能有人和他一齐参详,便将铁尺的事说了。后来几年,先师时而闭关思索,时而到黄家共同参研,连潜山派的掌门也不做了,一门心思地找寻线索。” 邵落归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言,只拿起茶盖不住的驱赶茶叶。厉知秋等了一会,见他仍不开口,忍不住言道:“前辈,此后如何,还愿明示么?” 邵落归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此乃我师门大耻,实不该对人言明。但今日情势危急,厉少侠又是本派大恩,师父啊师父,落归不才,怕今日不说,这秘密要埋进黄土,世上就真的再无人知晓了。” 他自斟自饮,连喝了三碗茶水,这才说道:“十年之前,先师又到黄家拜会,黄琛年岁有些大了,他侄子黄逐流声名渐起,已成武林顶尖的人物。黄琛便说,他和先师都已年迈,想要破解铁尺,只怕此生无望,他侄子心思活泛,才智冠人,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因此他想将铁尺传于黄逐流,他老哥俩从此落得清净,再也不用去劳心费神了。 他这是一番好意,发自肺腑,说来铁尺本就是黄琛巧遇而得,他要怎生处置,那也该是由他。唉!也是先师当时鬼迷心窍,只想继续参详朱家线索,黄琛和他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加上几个儿子女婿,若是用强索要,必讨不到便宜。于是先师当时满口答应,离开黄家后便去部署筹划,最后终于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半个月后,黄家所在的江州府突然引兵前来,将黄家上下满门擒获,三日后悉数问斩。官面上说,黄逐流勾引金贼,通番卖国,欲与我大宋不利。黄逐流此时确在北方,只是此人向来高傲,独来独往惯了,又如何会去为金国卖命?原来这正是先师布下的大阴谋,他与江州府尹有恩,特地求他做了这件损阴丧德的大坏事,事毕之后,先师倾其所有,将私财全都给了那府尹,府尹自此辞官不做,到偏僻乡间隐居去了。 黄逐流得闻消息,自是大惊大怒,忙奔回来探寻真相,但府尹本就判的是糊涂案,自己又辞官隐居,黄逐流又哪里寻得到头绪?这狂人登时恶性大发,说世人既然蔑我,我便做给你看,他真的投靠了女真人,成了金国的第一武师。 唉,先师一生正直,年近古稀竟做了这么一件丧尽天良的大恨事,自知罪孽深重,从此便一病不起,熬了两年,终于油尽灯枯,这才赶回来和我交代一切。唉,厉少侠,老朽今日俱都以实相告,这种种情由,皆是那日先师临终所述而来,老朽绝无半句虚言。这是本门极大的丑事,不到逼不得已,老朽也说不出口,只是今日有此大难,我潜山派面对大劫不知能否逃脱,要是本门就此全军覆没,总得有人知道原委才是。” 厉知秋听他讲完,这才明白黄逐流信笺所言,但心中有一大疑却不便发问,只得开口言道:“原来如此,晚辈只知黄逐流投靠外族,大节有亏,却没想到尚有这盘根错乱的缘由。这么说来,黄逐流查了十年,总算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邵落归道:“先师逝后,我也曾惶惶度日,黄逐流名满天下,位列三圣之一,一旦知道真相,潜山派必有大难。先前少侠问我英雄大会缘何不去,我就是怕遇到这恶贼,被他识破真相,搅了众英雄的雅兴,是以只派了飞儿前去,没想到这些年黄逐流驻在北国,极少南归,连英雄大会也没现身。唉,今日忽然到此,我想数年来他必是秘查暗访,摸着了线索,嗯,现下总算是潜山派的报应来啦。” 厉知秋默然不语,先前他肯助拳,只道潜山乃名门正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大派之一,他们的仇敌多半行为不端,无事滋衅。及后听闻是三圣之一的黄逐流前来,虽然生出惧意,但知他近年来投靠敌国,乃武林公敌,与这大恶人对抗,就算舍生取义那也是理所应当。如今听完邵落归所述,也觉潜山派确然理亏,自己趟这浑水,颇有点自讨没趣。他想了一会,开口说道:“若前辈所言属实,那黄逐流出信相约c上门复仇,确也算事出有因。”他顿了一顿,又道:“但江湖上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千错万错,那也只是令师一人之责,他老人家也早已抱愧而逝了。何况就算要着落到前辈头上,前辈大不了拼着应战,胜败由天,又何必遣散家仆弟子,黄逐流再凶,还能屠戮无能不武的无辜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气圣 邵落归摇了摇头,道:“黄逐流生性狂妄,睚眦必报,对付敌人手段极其残忍毒辣。当年他族人一十一口冤死,你道他会如何对我?先师和黄琛乃是至交,我年少之时也和黄逐流多有接触,这人性子执拗,今日他即已知真相,我便要逃,也是无用。这些家丁与寻常弟子各自散了,黄逐流自不会挨个找其麻烦,若都留在这里,他一个不喜,杀戒大开,那时血流成河,惨状难以想象。” 厉知秋道:“既然如此,李师兄c邵兄弟几个,前辈缘何又不一齐送出去?黄逐流武功盖世,李师兄他们纵是留下,也是,也是” 邵落归叹气道:“莫说他们,就是我的几个师弟在此,在气圣面前也是无用,这些道理老朽又何尝不明?只是犬子和我这几个亲传小徒意气用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唉,这一晚我若败了,潜山派这个名字只怕从此要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他说的伤感无限,厉知秋也觉得颇为索然。 他二人沉默了一会,邵落归又开口道:“厉少侠,你去而复回,老朽感激不尽,但想来想来也是天意。事到如今,老朽也不要什么脸皮了,有一事想求少侠再起善心,遂了老朽的遗愿。”说着突然站起,向厉知秋长揖到地。 厉知秋慌忙起身相扶道:“前辈何需至此,可折煞厉某了。厉某回来就是要来相助一臂之力,但有分派,你开口便是。” 邵落归心绪激荡,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说道:“黄逐流和我潜山派仇深似海,他既知晓真相,报复就必然狠烈。我自知武功多不及他,折在他手里,那也算了,也算是还了先师的孽债。我的阳儿c晨儿和几个弟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颇鲁莽,我若吃亏,他们必不会袖手,唉,那也是该我潜山派命有劫数。但是但是,我的旭儿,唉,我老来得子,夫人又在五年前染病身亡,是以从小就对他溺爱有加,今年他才八岁。厉少侠,厉少侠,这话我想了又想,终还是忍不住要开口,我想求你带着旭儿离开,为我为我邵家留下这一点血脉!”厉知秋沉吟不语,不知该如何应答。 邵落归道:“我知此事千难万难,厉少侠救过旭儿,这次又赶的凑巧,一切都是天缘。厉少侠,你答应了我,老朽在泉下也对你感激不尽。” 厉知秋道:“厉某何惧困难?只是晚辈虽然武功不济,但与前辈和众位师兄弟合力对付黄逐流,总也有一线生机,总不成眼睁睁看着前辈独自迎敌。何况此事我已知晓,现下走脱,岂不成了临阵脱逃c贪生怕死之辈?” 邵落归道:“不!不!这事比起今晚恶战,要凶险可怕的多!少侠带着旭儿离开,黄逐流若不解气,必会寻你,那时旭儿可成了挣不脱甩不掉的大包袱。唉,这事真是难以启齿,老朽求了少侠,也很不心安。但是旭儿,唉,我只盼他能平安长大。少侠,我求你把他送于乡下平民,安稳的度过一生。这事要不分派妥当,老朽当真是死不瞑目!” 厉知秋见他神情激荡,略显失态,心中也升起一股怜意,暗想邵落归身为一派之主,平素威严端庄,此时为了爱子竟有言语失当之态,当下热血上涌,正色道:“好!邵前辈,厉某答应了你,一会就带邵兄弟离开天柱山。盼你今夜能抗击强敌,化解这场上代恩怨!到时你再接了邵兄弟回来。” 邵落归大喜,又欲再行作揖答谢,厉知秋忙伸臂阻隔,道:“前辈无需客气,咱二人这就去前厅,我带了邵兄弟便走,以免迟则生变,被黄逐流赶在前头,那可糟了。”邵落归点头称是,二人快步奔向前厅。 岂料刚转出内厅院门,迎面一人急速奔来,险些和厉知秋撞个满怀,厉知秋稍稍侧身,伸手向那人臂膀一摸,助他卸了疾驰之势,那人旋即站定,原来是邵落归的二儿子邵晨。只见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说道:“爹,那人来了!那人来了!江师弟,江师弟被他伤了,也不知现下是死是活” 邵落归闻言大惊,迈开步子向前厅奔去,哪知行的慌张,踩中院中石子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厉知秋看在眼里,暗道:“邵前辈乃江湖七大派掌门之一,实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轻功造诣自不在话下,此刻竟然险些跌跤,可见心神已激荡到了极处。这黄逐流难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想到此处放心不下,也快步奔去。 他一进内厅,便见到一大一小二人在前门居中而立,那大的身材高大,一身暗黄长衫,颏下微须,一张长方脸,瞧来四十余岁年纪,那小的是个少年,也就十一二岁,他头顶剃的溜光,只在顶门处留了一束小辫垂到腰间,看其相貌打扮,不似中土汉人。厉知秋心道:“这人便是黄逐流么?看他容貌颇为俊雅,面目和善,倒不似毫不讲理的恶人。”转眼向厅内望去,只见江传勇俯身趴在地上,李大全等围在周遭救治,娄之英和邵旭则缩在厅角,厉知秋见娄之英无碍,心中一块石头方始落地,只听邵落归朗声道:“黄兄,江州一别,经年未见,黄兄别来无恙?” 黄逐流道:“客气了,按照年岁,邵兄该叫黄某小弟才对。”声音温婉动听,令人生出亲近之意。 邵落归看了信笺,明知今日难逃恶战,但心中仍存一丝侥幸,笑道:“黄贤弟,咱俩想来有二十年未曾见了,俗语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黄贤弟今日莅临敝府,不知有何指教?” 黄逐流道:“黄某心中曾有一惑,十年未解,今日特来向邵兄请教。”邵落归脸色微变,不再答话。 黄逐流道:“我们黄家曾是江州大户,黄某自小父母双亡,全仗我叔黄琛将我抚养长大。我叔叔虽久在江湖闯荡,但始终克己奉公,做安分守法的良民,黄某少时虽然顽劣胡闹,却也从不做败坏黄家名声之事。十年之前,趁我北游,江州府以莫须有之罪将我黄家一十一口全部打入死牢,不久便满门抄斩。邵兄可知是为何?”邵落归垂首不语。 黄逐流追思道:“邵兄不知,我那时更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那年我赶回江州,却为时已晚,不但亲人尽数被斩,连那主审主判的狗官也不知去向。我寻了两年,始终不得线索,后来便想追本溯源,找那幕后主使出来,我想叔叔行走江湖,沾仇惹怨自不能免,于是便将他生前大小宿敌一一追查暗访,甚至连我堂弟和妹婿的仇家也都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头绪。嘿嘿,黄逐流啊黄逐流,你真是蠢到家了,只想着仇家才会害你,难道至交密友,就不会害你么!” 他凝视了邵落归一阵,又续说道:“世人冤我通敌卖国,好!我便通敌给你们瞧瞧。金人势大,由他们相助,找寻起来可方便的多。半年之前,终于被我查到当年江州主审的狗官行踪,原来他隐居在登州附近的一个渔村之中。这人也当真狡猾,用家财在那建了一座庄园,自己不做主人,却充当起庄中的账房先生。嗯,妙计妙计,如此一来,平素既不用抛头露面显露行迹,又能富甲一方在庄中做土皇帝,真是一举两得。唉,找他花费的时间可真多,不过找到后这人极好对付,三言两语便将当年之事全盘说了。按理口说无凭,他大难临头的胡言乱语,岂能让人轻信?但这人着实聪明,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逃命,竟将当年和别人的来往书信尽皆保留。哈哈,这条命终还是保住了不是?他要做账房先生,我便将他双眼刺瞎c双耳穿聋,舌头截断c双手十指全都剪折,做个不见c不听c不说c不写的账房先生,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众人听他将这残忍酷刑轻描淡写的娓娓道来,想象起那府尹的惨状,均感脊背一阵发凉。 黄逐流道:“邵兄,你猜和那狗官暗通书信c密谋陷害我家的人是谁?” 邵落归仰起头长叹一声,道:“我潜山派敢作敢当。不错!当年做下这件大错事的,正是先师!”李大全等人听到此句都是一呆,厉知秋暗道:“看来邵前辈的儿子弟子也不知此事,嗯,这是他门派大丑,自不会轻易对人放言,今日对我说了,一则因我有恩,二则是要求我救出他的小儿子邵兄弟,是以才将前因后果交代的明明白白。” 黄逐流一阵冷笑,道:“好一个敢作敢当!家叔在时,常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他生平最要好的知己,便是潜山掌门花铎冲!人道士为知己者死,嘿嘿,家叔还真是死在了知己手里。敢作敢当!好,我便问你,我这一家族人的血海深仇,邵兄要如何担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比斗 邵落归道:“先师当年鬼迷心窍,做了这件大错事,事后也是寝食难安,没到两年便也殁了。唉,不管怎说,这都是先师之错,我潜山派不敢有半点回避,先师既已逝世,邵某忝为掌门,自然责无旁贷,这个干系我担了便是。但我小徒年少,就算有所冒犯,毕竟是你晚辈,黄贤弟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黄逐流笑道:“我是何等人,岂会和这娃娃为难?是他冒然一掌击在我的胸膛,我这徒儿看不过,伸指点倒他罢了。”邵落归听他如此说,知道此人宗师身份,不会打诳,江传勇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放心,他望了眼黄逐流身边的孩童,见他比邵旭也大不了几岁,却能一招之间制服自己的三弟子,看来名师出高徒,的是不能小觑。 黄逐流道:“你既说要担这干系,不知要怎生担法?” 邵落归道:“先师虽已不在,但潜山掌门尚存,邵某今日便将潜山派散了,从此潜山派三字在江湖中除名。邵某则引颈受死,任凭黄贤弟处置,绝无半点怨言。”李大全c邵阳等听到他如此安排,俱都大惊。邵落归看了他们一眼,道:“今日潜山派散了,这些人便只是江湖上的闲汉散客,只盼黄贤弟高抬贵手,放孩子们一条生路。” 黄逐流哈哈大笑,声音隆隆作响,直震得众人耳根发麻,仿佛厅顶也要被掀开一般。只听到他高声笑道:“邵落归,你算得一笔好账!那狗官躲在乡间别的不做,偏要做账房先生,看来你们阴损之人都是一丘之貉,终生只爱比较算计。当年我黄家满门抄斩,家叔c堂弟c堂妹c弟妹c妹婿和几个未及成年的侄子侄女,共一十一条人命!现下凭你几句不痛不痒的昏话,和你一条老命,便将这血债还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邵落归叹气道:“我早知你必会如此言说。黄贤弟,我幼时拜与恩师门下,在少年之时,两家来往频繁,我们相交甚欢。但二十岁那年之后,我突然对你敬而远之,极少与你谋面,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黄逐流道:“你扯这些陈年旧事,黄某可不会心软。若是无聊废话,那也不必说了。” 邵落归并不理他,淡淡的说道:“那年令叔带着女儿和贤弟你光临天柱山,先师和令叔自有旧情要叙,我们几个却是少年人心性,不一会便到后山林中闲游玩耍,结果令妹不慎被一只野狗咬伤了小腿,其实说伤,也不过是擦破了点皮,可说毫无大碍,但彼时你怒发冲冠,追寻足迹到那野狗的窝洞,不但将那母狗一掌击毙,还将洞里的四条新生幼崽也都举起一一摔死,为令妹报仇。唉,黄贤弟,不知为何,自那次以后,我心中便有些怕你,恩师去江州要带我时,我也总是百般推脱,是以极少和你相见。” 黄逐流冷哼一声道:“你是看我手段残忍,爱迁怒于旁,所以不屑与黄某为伍了?哼!母债子偿,又有何错!” 邵落归道:“先师终身未娶,自是没有后嗣,我还有两个师弟在世,但他们远在鄱阳别院,不在皖南久了。我这几个幼子小徒,对令叔之事更是半点不知,祖师爷的过错,又何必要他们承担?” 黄逐流道:“邵落归,半年之前,我便寻到了那江州狗官,知道了花铎冲当年的无耻勾当,那时我却没来找你,偏偏定在今日,你道为何?” 邵落归道:“嗯,先师终前曾对我说过,今日正是令叔一家的忌辰。” 黄逐流愤然道:“我家十一条人命,皆是黄某至亲。花铎冲无子无嗣,无亲无故,死后一了百了,已算便宜他了。邵落归,你是花铎冲生前爱徒,继任潜山掌门,他的孽债,自是着落到你头上。你遣散家仆门客,这些普通弟子作鸟兽散,黄某也不去管他,近年我在北边,素闻你的晚辈之中,出了什么潜山六杰。嗯,七命换十一命,那也凑合。” 邵落归脸色顿变,道:“你是一代武学宗师,难不成要自降身价为难后辈?” 黄逐流笑道:“我知今日要出手对付几个小辈,你定然不服。嘿嘿,你潜山派有六名高徒,难道我黄逐流就没有传人?”他一指身边那个少年,道:“这是我在北国收的弟子,现下未满一十二岁,已和我学艺五年。今日我便让小徒和你的什么六杰一较高下,你若有一名弟子胜他,那算捡着,这人的命我不要了,你看如何?” 邵落归心中正在盘算对策,听他如此言说,用余光打量了几眼那异族少年,暗想此人如此年幼,就算有名师指点,日夜勤修苦练,毕竟功力浅薄,气力不足,适才点倒江传勇,难免有出其不意之因,何况传勇在自己亲传弟子中武功最末,邵阳和李大全却已习武十余年,和这少年对阵,纵然不能胜他,但求自保应该不难。可瞧着黄逐流胸有成竹的模样,总是不敢轻易应声,只得踌躇不答。 黄逐流环顾厅内众人,问道:“潜山六杰,缘何只有五人?这两个孩童之中,有一个是你小儿子吧,另一个孩子是谁?” 邵落归道:“我的大弟子戎飞,出行在外尚未归来,四弟子石惊山已经殁了。这位壮士是我朋友,不巧赶上今晚带着侄子来探我,此事和他二人无关,还望你恩怨分明,放过他们。” 黄逐流道:“哦?是哪一位?” 厉知秋正要报名,微一拱手道:“在下厉”邵落归忙将他话头打断,接口道:“这位是李三李少侠,这是他侄子小英。” 黄逐流听到李三的名字,又见了厉知秋步法身态,显然身具武功,明知其中有假,可自负神功盖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淡淡问道:“阁下来到邵府,是要相帮助拳吗?” 邵落归抢道:“他带着侄子前来,不知今日事故,邵某此刻正要送他们出门。”此时他一心不想拖累厉知秋,只盼黄逐流放二人一马,相救邵旭等等,那也毫不指望了。 黄逐流道:“好!黄某答应不伤你的客人!不过先别忙走,我这小徒要和潜山六杰比划,正需有个见证,免得邵家灭门,无人得见真相,到时候江湖上说我以大欺小,那可好说不好听。” 邵落归长子邵阳脾气火爆,见黄逐流不住用这少年相激,早已按捺不住,大声道:“好,我便先来领教这位小兄弟的高招!”说罢摩拳擦掌,便要下场拼斗。 邵落归向他瞪视一眼,转头道:“黄逐流,看来你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你要我全家陪葬,虽然于理不合,但终归是先师有错在先,也算情有可原。好,咱们须说的明明白白,我的弟子与你高徒比较高下,若胜了一招半式,你确能放他得过?”原来适才他思索片刻,知道黄逐流性情执拗凶残,他既已存灭门之心,只怕绝无回旋的余地,思来想去,与其惹得这人翻脸大开杀戒,不如搏上一搏,黄逐流再多高明,他这弟子毕竟年岁有限,自己儿子徒弟和他放对,总不会全军覆没,能逃一个算一个,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黄逐流道:“我说一是一,岂会当面反悔?黄琛的徒孙拿不下花铎冲的徒孙,这仇也不用报了。” 此时江传勇被李大全等人推宫活血,过了这大半晌,已能活动自如。适才他行为鲁莽,对黄逐流无礼,却被其身边小童点倒在地,既感羞愧,又颇不服,此时听了邵落归的话,当即挺身而出,跳到内厅中央,叫道:“师父c师兄,让我先打头阵,报这一指之仇!”邵落归等均知他的心思,当下点头默认。 黄逐流向那少年说了几句,讲的却是女真话,众人都不解其意。那少年走到中央,也不和江传勇言语,起手摆了个架势,示意对方进招。 江传勇大怒,这立身静待对方的姿势,乃是江湖上长辈对晚辈c高人对庸手切磋喂招时所常用,此刻被这少年使出嘲讽,自己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当即一记麟角挂崖,双拳齐出向那少年打去,那少年轻飘飘的一闪,将这一击躲过,右脚回摆,踢向江传勇腰胯,江传勇斜身一侧,二人登时斗在一处。 江传勇虽是六杰之一,但为人天真,性子鲁莽,是以被邵落归管束极严,平时极少在江湖走动,师兄弟中武功阅历均是最低,此刻战这武林三圣之徒,将师门中自己练的最纯熟的马祖拳使得虎虎生风,很具声势。但那少年身法奇快,总能料他机先,江传勇愈打愈急,盛怒之下,招数更加散乱了,只见那少年忽地斜出一脚,踢向自己前心,他忙右拳直出,欲抵住对方小腿,哪知此招乃是虚招,那少年脚腕一抖,踏在他的臂膀借力一跃,纵起后一拳击出,不偏不倚正中江传勇太阳穴之上,江传勇应声而倒,登时便晕死过去。总算这少年年小力弱,拳劲有限,若换做成年高手,这一拳下去,江传勇哪里还有命在? 黄逐流微微一笑,邵落归则脸色微变,刚要说话,他的二公子邵晨跳进厅中,说道:“我来和你较量较量!”也不等那少年回话,飞掌便拍,那少年还击相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灭门 邵晨在六杰中年纪最小,功夫却练得比江传勇纯熟的多,十余招下来,竟和那少年斗了个旗鼓相当,他正思求取胜之机,那少年突然拳风一变,由以快打快变为招招狠辣,邵晨顿时手忙脚乱,应变不暇,被那少年一拳击在锁骨天突穴上,顿感浑身酸麻,摔倒在地。 那少年打倒两人,却毫无气喘力虚的迹象,便似气力无穷无尽使之不竭一般,厉知秋邵阳等众人无不心惊,暗忖这少年天赋异禀,果然不能小觑,只有邵落归心知黄逐流内功心法独到,他号称气圣,自有旁人不及的御气法门,己方还有两阵,却不知胜算几何。 李大全缓缓走入厅中,向那少年道:“阁下武功高明,确是劲敌,在下潜山李大全,向阁下讨教几招。”他言语谦逊,礼数周到,好像对方不是孩童,竟是位武林中的成名高手一般。 那少年点了点头,见他凝立不动,便呼地一拳,直奔对方面门,李大全侧身闪过,聚精会神地与这少年相斗。他平素为人谨慎,不苟言笑,此时更加抱元守一,将师门绝学衔珠掌使得密不透风,只守不攻。适才他见到两个师弟落败,皆有轻敌急切之因,是以轮到自己出场,便打定主意,只需严守门户,这少年毕竟年幼,时间久了,终有破绽,就算二人僵持,那也是不胜不败的局面,久战之后,等邵阳上场,取胜把握便大得多了。 那少年变幻数招,始终不见李大全显露败象,心念一动,足下突然发力,围着李大全转起了圈子,他越转越快,初始还未怎样,到得后来,那少年身法已看不清,但见人影攒动,便像有数个少年合战李大全一般。李大全虽然惊讶,但决心已定,只将一套衔珠掌使得淋漓尽致,不去理会对方身形如何,开始时只觉少年愈来愈快,已有些目接不暇,随后突觉少年忽快忽慢,竟不知对方身在何处。厉知秋见李大全眼神游离,暗叫一声:“糟糕!”心思未停,只见李大全被那少年伸指戳中额头眉心穴,顿时仰面摔倒,不省人事。 邵落归长叹一声,垂下眼帘,邵阳则拔出身背的长剑,跳入圈中,叫道:“好娃娃,今日有你没我,拳脚功夫见不得真章,你可会使兵刃?我便与你比剑较量!” 那少年回头望向黄逐流,黄逐流点了点头,道:“邵落归,我来府上拜会,没带兵器,便请你慷慨相送一柄剑来。” 邵落归虽知事关生死,但既以江湖规矩比武,自不会自占便宜,于是便从厅内屏风后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剑来,掷到厅中,道:“阳儿使得也不过是寻常宝剑,这柄剑则是我派习武切磋时所常用,令徒若觉顺手,不妨将就用用。” 那少年捡起将剑拔出,仗剑而立。邵阳招呼道:“你出剑罢。”少年也不客气,挺剑直刺过来,邵阳举剑一格,二人便会斗起来。 此阵比武不同过往,适才李大全等三阵都是拳脚较量,远不及此刻二人双剑相搏凶险激烈。邵阳身为邵落归长子,年岁即大,武功又强,在江湖立身已久,潜山六杰的名头,多半因他和戎飞而得,他平素为人极其骄傲,除了师父师兄,其他人鲜有放在眼里,之前虽然忌惮气圣之名,但对这少年却颇为轻视,直到亲见对方连败三名师弟,这才打起精神全力应战,不敢有半点疏忽。他武功已得父亲真传,又兼正当壮年,这一认真对敌,一柄剑使得灵动而不失章法,凝重之中又透着狠辣,那少年便有些手忙脚乱,应付的十分吃力。 二人斗了数十招,那少年力弱,与邵阳宝剑相碰了几次,都险些吃亏,其后见对方剑来,便展开轻功游走,尽量不与他对剑。邵阳打了一阵,暗道:“这孩子剑法精奇,能临战活用,居然挡得了我三十余招,果然是长江水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只是他毕竟年幼,气力远不及成人,再和我长剑相碰,手中兵刃非磕飞不可,若非如此,此阵成败还真不好说。唉,想不到我堂堂潜山派少当家,今日赢一个孩子,居然要以力取胜,惭愧,惭愧。”虽觉颇为不齿,但事关门派家族存亡,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想到此处,剑招使得愈发紧了。 邵阳一剑快似一剑,少年不敢以剑相抵,已渐露败象。邵阳看准时机,一剑向少年左胸刺去,那少年刚刚斜身躲过前招这雷霆一击,此刻看到剑来,再无闪避余地,只得挺剑抵挡。邵阳心中大喜,暗忖:“这下你的兵刃非脱手不可!”两剑相交,突感手中一轻,这剑出去竟无受力之处,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银光从斜下而来,对方长剑正刺在自己左肋之上。 原来那少年眼见不得不与对方对剑,自己气力弱小,宝剑非磕飞不可,那时赤手空拳,已是有败无胜的局面。他在电光火石间忽地灵机一动,迎剑而上时,握剑的右手使出一股巧劲,与邵阳剑锋相交之际,借对方之力把剑柄一转,那剑平平飞向自己的左手。这一下时机c力道c方位无不掌握的恰到好处,若是快了半分,则两剑相磕,少年的宝剑非撒手不可,若是慢了片刻,邵阳这一剑便能将少年刺个对穿,倘使力道差了分毫,则宝剑绝不会飞到少年左手之上。那少年兵行险招,侥幸得手,也是一阵狂喜,当下不及细想,左手宝剑递出,邵阳一愣之间,竟被刺中。 那少年再度得胜,回头望向师父,黄逐流说了几句女真话,少年面露迟疑之色,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举起剑来,刺向邵阳的前心。 邵阳身负重伤,委顿在地不能动弹,这剑刺来已是避无可避。邵落归大急,再也不去理会什么武林身份c江湖规矩,飞起身来射到厅中,双掌急向少年脑后拍落,这下少年若不撤剑闪躲,非毙于这凌厉的衔珠掌之下。岂知那少年惟师命是从,听到师父号令自己斩杀邵阳,竟不顾自己生死,仍是挺剑刺去。 黄逐流冷笑一声,举掌迎向邵落归,他后发先至,径直拍向邵落归臂膀。邵落归若不收掌回接,就算能毙了少年,自己也要落得骨断筋折,当下只得双臂一转,硬接了黄逐流一掌。 黄逐流道:“久闻邵兄你衔珠掌威力惊人,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今日黄某便和你对赌六掌,看看谁胜谁败,这是第一掌!” 邵落归刚才击向少年只使了三分力,转接这掌后,胸中气血翻滚,说不出的难受。他斜眼望去,只见长子邵阳被利剑当胸而过,早已气绝身亡了,这下更是悲愤交加,立起双掌道:“好!黄逐流,今日不见生死誓不罢休!第二掌你接着!” 第二掌对过,邵落归只觉对方掌力不如适才刚猛,举起双手,又与黄逐流连拼了三掌,但觉掌掌自己占了上风,正自纳闷,忽听黄逐流道:“还剩最后一掌,邵兄务须留神,不要轻敌!”眼见对方掌来,心知这一掌事关生死全局,当即全身气息运集于臂,使出潜山绝学衔珠掌中最凌厉的一招,叫做“飘云瀑”,掌力如同瀑布一般飞撒而出。 两人双掌一交,各自运用真力,邵落归顿感对方力道颇为古怪,只觉黄逐流左掌有若炽火滚油般烫热,右掌又如坚冰寒雪一般刺骨,两力交错变幻之下,犹如置身冰窟火窖,内力似乎也被一点一滴化去,如此僵持,不出一炷香时间,自己非真力枯萎武功全废不可。正苦思脱身之计时,忽觉对方掌力渐收,“啪”的一声,黄逐流掌力轻吐,竟将邵落归稳稳地弹出一丈之外。 原来黄逐流号称气圣,内劲运息之术天下无对,这些年在北国更是研习出一套独有的御气法门,他刚刚四掌分别用冰力与火力交替发出,掌力散而细微,无声无息之间已注入对方体内,因此邵落归不但毫无知觉,还道黄逐流功力有亏,未出全力。结果最后一掌黄逐流双劲齐出,本力已十分巨大,还将适才注入对方体内的劲力激发,这下邵落归如何抵敌得住?眼看就要落败重伤,不想黄逐流突然收掌留力,将他放了过去。 邵落归疑道:“讲武论道,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你待怎地?” 黄逐流暂未理他,转头向弟子命令了几句,那少年提剑来到躺在地上的李大全c邵阳c江传勇面前,一剑一个,将三人俱都刺死。邵落归心中大悲,但他适才对掌吃亏,此刻内息不顺,连走一步也艰难万分,更遑论扑奔救人了。他环扫大厅,见邵旭和娄之英已吓得目瞪口呆,在墙角瑟瑟发抖,厉知秋则惊痛交加,似欲上前与黄逐流理论争执,忙开口道:“厉少侠且慢,老夫还有话要说!”他停了一会,调息吐纳了数次,胸中烦恶之感稍轻,眼见儿子弟子一个个命丧当场,心里早已伤心悲痛万分,凄然说道:“黄逐流,你要为叔报仇,先师的后人已经给你偿命了,适才又何必饶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对掌 黄逐流道:“要你死在儿孙前面,那是便宜了你。当年我回到江州,得知家人俱都死于非命时,那份凄惨悲凉,现下你可明白了?” 邵落归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都是上天安排的冤孽,那也怨不得谁。黄逐流,你若还不解气,这就来取我性命罢。” 黄逐流冷冷地道:“六杰只杀了四个,你尚有一子在此,让他也和我徒儿比划比划!” 邵落归大急,厉声道:“我那幼子只才八岁,功夫学了还不足两年,如何能出来赌斗!” 黄逐流冷笑道:“八岁又待怎地?当年我叔被抄家灭门时,我那小侄子不过六岁,又有何人怜惜过他?” 邵落归道:“黄逐流,你一代宗师,不能如此无耻,我这孩子连他师祖的面都没见过,你迁怒于他,不怕惹世人耻笑吗?” 黄逐流道:“今日我上门拜会,是来为我黄家讨回公道,不是来和你分辨什么是非。我便知道你心中不服,刚才对掌是以你之短抵我之长,我素闻你潜山派有套会真剑法冠绝天下,我便和你斗剑,四十招内若不能取胜,便饶了你孩儿性命,你看如何?” 邵落归知道和此人多说无益,他既再又提出比武,那总是存有一线生机,当即从桌案上取过自己的长剑拔出,挺剑道:“好,便再领教气圣高招,你亮兵刃罢。” 黄逐流招呼徒儿过来,接过他手中长剑道:“适才说了我师徒二人乃空手而来,便还用你这演武习练的家伙罢。” 邵落归一怔,道:“我这是师传百年的宝刃‘月华锋’,你用这寻常宝剑对我,只怕不能称手。” 黄逐流道:“宝刃对宝刃,胜了又算什么能为?我便用这家伙赢你,要你心服口服!” 邵落归道:“好!望你信守诺言,若四十招内邵某侥幸未败,这条命仍是你的,只盼你放过小儿。”挺剑直刺黄逐流。 会真剑法是由南唐时期一位侠士所创,当时中原连年混战,他为躲灾避祸,便跑到皖南天柱山定居,一手创立了潜山派,更根据天柱山诸峰诸岩,创出一套会真剑来。这剑法经过百余年各代掌门名宿千锤百炼,已圆熟入化,当日石惊山在山庙中使出时,便险些战败文抒杨,此刻到了邵落归手里,更是千变万化犹如万蛇出洞。黄逐流则鼓荡内息,一身黄衫被真气催动,宛似一只巨大的蝙蝠,一剑一式都凌厉凝重。 厉知秋在旁看了一阵,暗道:“邵前辈剑法卓绝,招数精湛,一柄剑使得如暴风骤雨一般,七大派掌门果真名不虚传,不知道他和恩师谁的功力更高些。黄逐流更是内力惊人,剑招虽慢,但出手举轻若重,天下不知有谁能敌,气圣之衔名副其实。”他看的投入,仔细参详二人剑招,竟忘了这非寻常比武,而是事关潜山派气运存亡。 两人斗了二十余招,邵落归初时尚略占上风,时候一长,便觉抵敌的十分吃力,他本就逊于黄逐流一筹,加上适才对掌内息不匀,又眼见弟子们惨死,心神激荡下,剑法未免不够臻熟。他斜目瞥了邵旭一眼,见幼子眼神迷离,竟吓得有些发呆,猛地激起了护犊之心,暗想自己只要撑过四十招,邵旭性命便能得保,当即稳定心神,只守不攻,将剑舞动的飞转,划出一道道光圈。 黄逐流武功盖世,手中宝剑却颇为平常,虽然自己内力高深,但月华锋削铁如泥,若两刃相碰,只怕自己讨不来便宜。两人斗到三十余招,邵落归仗着宝刃锋利,仍可勉力支撑,他正自默数招数,只觉已离四十招不远,忽感对面一股大力袭来,黄逐流举剑挂风,直劈而来,他忙立起长剑,迎头而上,这下若两剑相交,黄逐流手中的普通宝剑非被月华锋削断不可。哪知黄逐流将剑一翻,剑身对剑身撞将过去,内力灌于剑柄,月华锋虽然剑刃锋利绝伦,但剑身却无奇妙之处,只比寻常宝剑所用钢口好些而已,两剑相磕下,竟齐齐折断。 邵落归又惊又怒,既怜惜师门宝物毁于一旦,又惊佩黄逐流内力之强,实已震古烁今。他情知今日满盘皆输,连幼子性命也难保过,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哀叫一声,挺起断剑直扑黄逐流,竟要和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黄逐流见他双臂齐张,胸中门户大开,知道此人情急拼命,这一剑乃毕生功力所聚,自是非同小可,当下不及细想,右掌急急探出,正是他生平绝学“阴阳雨劲”,同时脚尖一点,向后窜出丈余,欲躲过潜山掌门这垂死一击。 邵落归飞跃之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取黄逐流性命,这一掌正中自己胸口,顿时觉得五脏翻滚,浑身骨骼咯吱作响,眼见黄逐流向后跃出,当即咬紧牙关,断剑疾飞而出。只是自己重伤激愤之下,出手力道不强,月华锋又失了剑头,饶是如此,仍将黄逐流的前心长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月华锋则斜斜跌落在地上。 邵落归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此时五脏俱损,气若游丝,知道自己已在濒死边缘,死后一了百了也没什么,只是幼子邵旭必也将惨遭毒手,想到此处,心中的伤心难过,别身上的苦楚还要悲痛万倍。 黄逐流向墙角里的两个孩子道:“你们哪个是邵家的幼子,出来和我徒儿较量!” 邵旭亲眼目睹哥哥师兄惨死,爹爹也被打的身负重伤,早已惊的两眼发直,脑中一片空白。娄之英虽比他年幼,但毕竟事不关己,又兼半月前遭遇过宋兵符离大败,那时军中的混乱惨状,可比眼下可怖多了。他听了众人的对话,虽不全明白,但黄逐流要那少年来取邵旭性命,却是一清二楚,此时不知从哪涌起一股勇气,一跃跳起道:“我就是邵旭,我来和他较量!” 厉知秋大惊,心中一面责怪娄之英无知无畏逞一时之勇,一面也赞叹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义气和胆识,他正欲上前分辨,却见黄逐流上下打量娄之英一番,笑道:“你有八岁?”娄之英憋红了脸道:“我我八岁多啦!”黄逐流不再理他,转头向厉知秋道:“这孩子肯为邵家出头,看来你们相交不浅,不知尊驾可有什么话说?”厉知秋摇了摇头,走到邵落归面前,见他眼神游离,呼吸短促,知道已命不久矣,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邵前辈,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邵落归听到他说话,神智稍稍恢复,他瞧了一眼邵旭,双目紧闭,却说不出话来。厉知秋心中打定主意,从怀中悄悄摸出一枚红色药丸,送到嘴中吞服,他背对黄逐流,取药吞药又做的隐蔽,是以黄逐流并无察觉。 厉知秋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黄前辈,实不相瞒,小可与邵掌门相识不过七日,你们多年的恩怨是非,我不敢妄下公断,但眼见一个身无武功的孩童要遭毒手,总是于心不忍,想为他求一个情。” 黄逐流见他身形步态矫健,讲话气度非凡,不禁问道:“你是何人,要为潜山派的人求情,不怕惹祸上身么?” 厉知秋道:“小可名叫厉知秋。大丈夫行走于天地,岂能计较个人安危而置公义不顾?黄前辈,我知你是武林气圣,一代宗师,潜山六杰已被你诛灭,邵掌门也是奄奄一息,只怕撑不了一时半刻,潜山派今日可说是一败涂地。这孩子从此无依无靠,日日怀念父母兄弟,实是生不如死,你留他苟活一世,胜于一剑将他杀了。” 黄逐流点头道:“你叫厉知秋?嗯,你是什么‘再世仲景’的弟子罢,我听闻三年前英雄大会,令师诡计迭出,连孙老儿c胡老儿也都着了他道。这几年你走南闯北,倒也在江湖上留下些名头,不想今日在此遇上。今晚老夫不想多生是非,识趣的就快滚吧,若碍我大事,那可不妙!”向徒儿一递眼色,那少年看也不看娄之英一眼,径向墙角的邵旭走去。 厉知秋早知黄逐流绝不肯善罢甘休,当即叫道:“且慢!黄前辈,适才你与潜山众人对赌,最终大获全胜,厉某一时技痒,也想赌斗一阵,未知前辈可愿赏脸?” 黄逐流冷笑道:“你想效仿令师,来赚我的便宜?看来真是虾蟹同家,蛇鼠一窝,潜山派便多尔虞我诈之辈,你与其交好,想来也必精于算计。我徒儿为报师祖之仇,这才下场和花铎冲的徒孙较量,你想与他放对赌斗,那可是做梦!”原来黄逐流心思细腻,先前笃定主意让徒弟和六杰较量,并非狂妄自大,而是早已暗中调查月余,知道徒儿本领胜过邵阳等人,否则怎肯轻易将家门大仇放在这少年身上?他让徒儿下场,一则是不自降身份对付小辈,二则也望徒儿能够一举击败六杰,借机扬名露脸。岂料此时厉知秋突然挺身而出,他不知对方底细,冒然放弟子与其对阵,倒也怕爱徒身受损伤,是以将话说在前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托孤 厉知秋道:“厉某为救孩子而出,岂会自己为难孩子?自不是要和令高徒较量,厉某欲与前辈赌斗。” 黄逐流奇道:“哦,你想和我动手?” 厉知秋道:“前辈堂堂气圣,厉某怎敢与你相搏,适才你六掌击退邵掌门,厉某算你晚辈,因此想占一个大便宜,与你对赌三掌。三掌之内,厉某若吐血重伤,这里一切便任前辈处置,若三掌后厉某侥幸得保周全,则望前辈应允,饶了八岁孩童一命。” 黄逐流号称气圣,运息之巧c内力之强,可算天下无双,这时听闻厉知秋居然向己挑战,若不应对,大份,便即说道:“好,我便瞧瞧再世仲景的高徒有何高招。三掌之内,若不能伤你,我饶了这娃娃便是。”言罢抬起右手,缓缓向厉知秋拍去。 厉知秋双掌一立,抵挡黄逐流的单掌攻势,只觉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当即气运丹田,两力一较,只觉气血翻滚,身子晃了一晃,却也并未摔倒。 黄逐流第一掌只使了三层力,纯心要试探试探厉知秋的功力,一招即过,他心中已然雪亮,知道对方虽非庸手,但和自己相去甚远,三掌之内必能败之,便开口说道:“好小子,掌力不错,年轻一代里你算个中翘楚。第二掌来了。”举手又是一记重掌拍过。 这一掌使了八分力,厉知秋若是接的实了,不死也得重伤,但他毫无畏惧,双掌一错,迎头而上,二人三掌相交,厉知秋使出师门绝学,叫做“川谷入海”,那是余仙自创的绝妙神功,与敌对决时,虽不能消解对方力道,但气息分散,能将受力灌于全身,不会气攻丹田当场脆败,只是这门功夫非万不得已不用,只能图一时脱身,事后须安休静养七日,方可复原,且此后大损功力,于身百害无益。厉知秋此刻用出此功,顿时周身痛入骨髓,胸中烦闷,五脏忽冷忽热,说不出的痛苦难受,两人三掌一碰,他蹬蹬蹬后退了几步,总算没有摔倒,这才立定,重又调息运气。 黄逐流大奇,暗想适才一掌,武林中能接住不伤的人物屈指可数,这汉子竟如此硬朗,连接自己两掌而不负伤,难道此人真是天赋异禀不成?他不知厉知秋这门功夫只是取巧,表面未露败象,实则内里吃了大亏,此刻厉知秋连说话也十分吃力,只是他正当壮年,全凭着一股罡气硬撑而已。 黄逐流道:“小子,第三掌来啦,这次我可要出全力了。”他决心一掌打翻厉知秋,阴阳雨劲贯穿全身,双臂一摇,两掌齐发而至。厉知秋知道这最后一掌必然凌厉无比,但事已至此,要避也是无用,当下牙顶上膛,举掌抵敌。 黄逐流大力使出,双掌抵在厉知秋掌心,见他脸色由白变红,再又变白,继而又为紫色,知道此人已竭尽全力,再耗半刻,非内脏破裂而死不可。刹那之间,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暗想他练到这等功夫实非易事,今日打的他呕血而败,也算够了,不愿使重手伤了他性命,于是微微一笑,突然撤掌后退。 厉知秋全身痛麻难当,身中血液好似瀑布湍流一般滚动,脑中空白一片,他晃了三晃,退到桌旁,扶着桌案站立良久,脸上紫气慢慢转红,这才开口说道:“前辈神功,世所罕有,厉某今日领教了,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黄逐流大奇,他虽最终撤掌留力,但先前掌力已使了九成九,眼见这汉子尽管委顿不堪,却连血也没吐出半口,自不能算是落败,这场赌斗,倒是自己输了,不由得又惊又怒,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原来厉知秋事先将一枚红色药丸吞服于腹,那药丸名叫固血丹,是余仙亲手炼制,采用鲁西东阿最上等的阿胶c吐蕃密林中的千年雪参c西域天山绝崖红枣和数十种中药调配熬制而成,穷十八年时间也不过炼出四枚而已。该药固血屯气极佳,重伤后服用,实有起死回生之效,因厉知秋常年在外闯荡,余仙便给了这大弟子一枚,以应不时之需。厉知秋今日对掌前吞服,果有奇效,他对掌后实已身受重伤,但因这药丸之故,气血一时未能全亏,竟能忍住不呕出血来。饶是如此,说了这两句话后,胸中闷痛无以复加,再也不敢多讲一句。 黄逐流自不知这些头头道道,他自重身份,不会说话不算,张口言道:“邵落归,你可真是福大,危难时刻有人替你出头,让你邵家有后。我叔叔一家可没那么幸运了,死时连半个求情的人也无。”他招呼徒儿来到身边,又道:“你人之将死,可还有什么话说?” 邵落归奄奄一息,全仗多年修为撑得一口气在,此时见幼子终于得救,不由得回光返照,精神一震,开口说道:“旭儿,你来!”邵旭哆哆嗦嗦地走到他的面前,邵落归附在他耳上,耳语了数句,黄逐流内功绝顶,却也未听清他的言语。邵落归言罢,从脖颈中奋力拽下一枚玉佩,交在邵旭手上,道:“这是这是我派祖传之物,你好好收了,以后潜山派算是没啦,你权当留作纪念罢。”黄逐流喝道:“是什么东西?拿来!”邵旭吓得手一抖,玉佩登时掉到地上,那少年拾起后交给师父。 黄逐流端详了半天,不见有何异处,手中运起真力,“啪嗒”一声,将玉佩捏为两半,见里头毫无非常,仍是一无所获。他当年隐约知道叔叔黄琛和花铎冲曾共同参详一个大秘密,而花铎冲之所以不顾交情加害好友,也是和这秘密有关,但那线索究竟是个什么物事,自己却不大清楚。是以邵落归流传遗物,他便以为和当年之事有关。 邵落归苦笑道:“黄贤弟,你杀我弟子,创我门派,灭我全家,那皆因先师谋人在先,我也无法怪你。你不杀幼子,让我邵家留后,我很承你情,又何必连我家传之物也都损了,让我给孩子留个念想也是不成?” 黄逐流瞪视他良久,见他眼神涣散,气若游丝,顷刻间便会气绝身亡,不禁想起了二人少时相交的种种过往,心里也泛起些许酸楚,但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微一顿足,携着徒儿的手迈步走出大门,同时朗声道:“邵落归,你我恩怨已了,从此潜山派在江湖上有何作为,黄某也不会再多问一二,我便去了。令郎长大后若要寻仇,黄某随时奉陪!”最后一句远远传来,原来二人已在半里之外。 邵落归抬眼看向厉知秋,尚未说话,眼中先自留下泪来,他缓缓地道:“厉少侠,你数次相救犬子,这次更是豁出性命不要,这份厚恩,老朽今世是无法报答了。”他见厉知秋面若重枣般赤红,呼吸粗重异常,心知黄逐流武功盖世,手段毒辣,接他三掌只怕性命堪忧,急切问道:“厉少侠,你觉得怎样,可伤的重么?” 厉知秋摇了摇头,慢慢说道:“前辈无须挂怀,厉某皮糙肉厚,黄逐流虽然厉害,可也输了赌斗不是?厉某还死不了。” 邵落归听他说的镇定,倒也有些许放心,又长叹道:“厉少侠,老朽命不久矣,这就要去了,便请你送佛到西,再帮一个大忙。明州东钱派掌门端木仲,和我乃是连襟,求你送犬子去投靠他姨丈。你若有所求,只管向他言明陈说,他断不会辞。” 厉知秋道:“前辈放心,厉某定当竭尽所能,送邵兄弟到明州!” 邵落归含笑点头,又对邵旭言道:“旭儿,你跟着姨丈,今后好好为人,爹爹要去了。那柄月华锋是本派师门一脉独传的宝物,非掌门不授,现下虽然断了,却仍是本派重要信物,你拾了去收好,他日或能用上。”邵旭含泪把断剑贴身收了。 邵落归后事分派完毕,忽地吐出一口长气,瞳子扩散,再无生气。原来他胸前中了黄逐流一掌,生机早绝,全凭一口元气护住心脉,这才残留至今,而今心愿已了,这口生气再也凝聚不住,遂寂然而逝。 邵旭今夜突遭横祸,眼见父亲兄弟死在须臾,一时又悲又怕,吓的呆了,竟连哭泣也都忘了。 厉知秋头里一阵眩晕,固血丹虽是天下奇药,但黄逐流掌力雄大,连接三掌而丝毫不伤断无可能,此时但觉胸腔气血翻滚,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在地。 娄之英急的大哭,奔过来叫道:“厉叔叔,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厉知秋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傻孩子,哭个什么,厉叔叔死不了的,待我调息打坐一会。”当即盘膝而坐,运气复功。 约莫过了三炷香时间,厉知秋稍有复原,自知此战虽然功力大损,但性命已然无忧,他虽然重伤,耳音却仍极其灵敏,听见厅外有窸窣之声,开口问道:“是谁躲在门外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大会 只见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一眼看到厉知秋,张口说道:“厉大侠,原来是你在这里。”厉知秋认得他是邵府的管家邵德,却不知他为何这时在此出现。邵德进来看到数具尸体,立时吓得团团乱转,大叫之间,猛地看到邵落归的尸身,心中悲伤顿涌,扑过去嚎啕大哭。邵旭受他感染,也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邵德哭了一会,抬头见厉知秋脸有不解之色,忙言说道:“老爷今日把家财拿出分与我等,要我们即刻下山,再也不要回来。小人已在邵家二十多年,平日多受老爷少爷们的恩惠,见今天这事颇为蹊跷,便在林中躲了半日,打算夜里回来探个究竟。不过小人胆小,在山下徘徊了数个时辰,始终不敢上来,适才我见到一老一小下得山来,他二人奔的极快,小人也没怎么看清,终于按捺不住,决心回到府中看看。却原来却原来老爷一家,遭了这么大的飞天横祸。”说罢又哭了起来。 厉知秋心道:“此人虽是寻常下人,但知恩图报,也是一条好汉。”他轻轻说道:“邵管家,我适才抗敌身负重伤,烦你扶我到房里休息。两个孩子也请你带去房中睡觉,敌人是不会去而复返了,你大可放心。这厅中众人的诸般后事,请你自决料理罢。”他讲完这些话,又消耗了不少元气。 邵德不会武功,但为人十分机灵,听到厉知秋的言说,于事态已明白了七八分。他将三人扶到内房休息,见天色太晚,自己也回到房中自行睡觉。第二天早早起来,到山下集镇买了棺椁寿衣,又雇佣了几个人力,将邵落归等五人妥善安葬。厉知秋经过一夜休整,身子稍稍恢复,但黄逐流内力霸道,阴阳雨劲十分怪异,体中热感一过,又觉冷劲上涌。他一面自开药方,吩咐邵德按方抓药,一面自调内息,以内功化解被注入的外力,一连过了数日,这才慢慢复原。 到了第四日上,厉知秋但觉身无大碍,舞刀弄枪固然不成,但行走坐卧已和常人无异,只需静养数月,便可恢复如初。当务之急,是要将邵旭送到东钱掌门端木仲家里,那之后便高枕无忧,大可回桃源观慢慢将养。他让邵德雇了一辆马车,自己和娄之英c邵旭同坐车中慢慢赶路。邵德听说少爷要去明州,便也想同去,厉知秋道:“邵管家,前辈的大弟子戎飞,现下仍外出未归,请你在这里侯他回来。等我们到了明州,让端木老爷派人来接你们。”邵德只得应允。 三人坐上马车赶路,厉知秋身上有伤,不宜过于劳顿,吩咐车老板缓缓而行,每日只走七八十里。邵旭一路闷闷不乐,娄之英便花样百出的玩闹说笑,想要逗他开怀。 行了数日,厉知秋身子一天强似一天,邵旭则依旧愁眉不展,娄之英早已将幼时听来的故事笑话说了个遍,他年小历少,自也编不出什么趣事来。这天马车走上官道,道路平坦,天晴日朗,娄之英见厉知秋身子好转,便央求道:“厉叔叔,天气这样好,你来讲几个故事给我们听,好不好?” 厉知秋明白他的心意,微笑点头,捡了一些乡间传闻市井逸事说了,他生性憨直,不善说笑,因此说的了无生趣,娄之英扁起小嘴道:“厉叔叔,这些故事好没意思,不如说说武林中的趣事罢,邵大哥,你想听什么?” 邵旭想了想道:“厉叔叔,我想听听英雄大会的事。”他是邵落归的幼子,本该和厉知秋同辈,但听娄之英呼唤惯了,便也跟着一起称呼。厉知秋这几日也知邵旭愁苦不堪,见他提到此事时略显神采,已有往日顽童之态,便道:“你真想听?好,我便和你们说说。”邵旭与娄之英都把小脸一扬,认真听他诉说故事。 厉知秋道:“这英雄大会,始于咸平三年,那还是真宗在位的时候,嗯,距今已有一百六十多年了。那时节宋辽连年大战,北方百姓流离失所,可谓苦不堪言。辽兵凶恶势大,善于马战,两军对阵,我朝总是吃亏。圣人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宋武人便由少林方丈牵头,举办英雄大会,规定此后每二十年一次,众豪杰聚在一起共同商讨对抗异族c保我中原的大策。后来宋辽几番大战,终于签下了澶渊之盟,双方互通贸易,各不侵犯,这才换来了百年和平。英雄大会么,仍是廿年一次,只不过国仇家恨大家谈的渐少,以武会友的成分却大大增多了。”他说完这些,低头看看两个孩子,见娄之英听得津津有味,邵旭则有些不耐的神色,便笑道:“旭儿,你不爱听么?” 邵旭道:“这些历史掌故,也曾听爹爹哥哥们说过一些。厉叔叔,他们总说你的老师余观主在英雄大会上智胜二圣,这是什么故事?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呀。” 厉知秋笑道:“你想听这个?那有何不能,只是这不算故事,那是我的亲身经历。”娄之英拍手道:“好啊好啊,厉叔叔便讲讲你的亲眼所见罢。” 厉知秋缓了缓神,道:“这要先从我的师承说起,我本是闽江渔村的普通少年,母亲在我年幼时染疾逝世,我从小就在村里和一群孩子胡闹,你的陈诚伯伯,便是我那时的玩伴。”他说起老友,忽地想起此时已天人相隔,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斜眼看了看娄之英,怕他也勾起父母早逝之痛,好在娄之英正在专心听他讲说故事,于这些弦外之音并未留心,这才继续说道:“到十一岁那年,我父亲在林中误踏猎井,弄得双腿重伤,乡里县里的大夫来看,都摇头说无法可治。后来村里恰巧路过一位行脚医生,那是个二十来岁操着北方口音的青年道士,他瞧了瞧父亲的伤势,二话没说开了十来副草药,又用针灸在我父亲的腰腹处连施数针,就这么过了三天,父亲内服外灸,腿上坏肉纷纷坏死,竟慢慢长出新肉来。那道士临行前给了我二十枚药丸,要我每隔一日煎服一颗,服完后父亲便可痊愈了。就这样我日夜服侍父亲,果然不到俩月,父亲双腿真的完好如初,我暗想此人真乃神医。过了半年,那道士又来到村上,原来他是从北方避难逃到南方,在闽地呆了许久,爱上了武夷风土,于是便想筑观立寺,常住于此,此番是下山随处化缘的。父亲对着救命恩人自是二话不说,将家当全数奉上,道士很是感激,他见我正直乖巧,又整天放羊不务实事,便提议收我为徒,传他衣钵,我父子二人自是喜不自胜。过得几年父亲病逝,我便搬到武夷山观上居住。嗯,我不说想来你们也该猜到,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授业恩师余仙。 恩师在武夷山建了道观后,便坐堂行医,渐渐在四里八乡有了名气,道观越扩越大,后来师父又收了几名弟子,两闽浙南一带,已无人不晓余神医的之号。不过世人只道我师父会妙手回春,却不知恩师武功自成一派,道学更是精深,我这一身所学,便全由师父授得。 恩师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我们几个弟子外出行医,也都是低调行事,不问江湖是非,是以武林中并无桃源观余仙这一名头。那一年,一个大和尚行过武夷山,不慎为毒蛇所伤,乡邻们将他救到观里,恩师悉心救治,过了半月,终于将大和尚性命救回,原来那高僧不是别人,正是少林般若堂首座普海大师。”他讲到此处,见邵旭脸有恍然之色,便道:“旭儿,你识得普海法师么?” 邵旭答道:“我曾爹爹说过,普海大师是少林方丈普绝大师的师弟。” 厉知秋点头道:“不错。由此恩师便与普海大师成了莫逆之交,两人多年互通书信,老相往来。三年前,普海大师来信说,廿年一次的英雄大会即将召开,他邀恩师也前去聚会。恩师见他言辞恳切,极具诚意,便应了邀约,带我一同前往。 往年的英雄大会,都是在嵩山少林寺内举办,但眼下金人南侵,少林已不在我大宋境内,是以本次大会,便定在鄂州武圣孙协的庄中。孙家庄果然好大,那天南来北往的武人足有数百之多,但孙家祖传的家业,十里八村都是孙协的亲戚偏嗣,是以接待起来毫不费力。众豪杰围坐在村院之内,饮宴畅谈把酒言欢,一开始都是老友叙旧c新朋交心的寒暄玩笑,说到后来,不觉将话题引到了金宋之争c胡汉相杀的国恨家仇上来。要知当年所以成立这英雄大会,就是因为异族占我汉地c侵我家园之故,而参与大会的江湖儿女又都是自小习武的热血豪杰,是以讲到此处,人人都义愤填膺,恨不得立马驱逐胡虏为国出力,只是大家都是武林草莽,讲武论斗自是谁都不怕,但若说到运筹帷幄行军作战,那却只能对天空喊,没一人有独到创见。众人正议论的热火朝天之际,突然听到一人放声大哭,此人哭的惊天动地,如丧考妣,那真是伤心悲痛到了极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义军 大家都转过头去观瞧,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长脸汉子,此刻正伏在桌上嚎啕大哭。我那时自不识他是谁,听了旁人议论才知,原来他是渤海派掌门吴浴的大弟子张昭。众人见他哭的伤心,便有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问他所为何事,张昭又哭了一会,这才道出原委。原来他有个同胞兄弟叫做张旺,在金东海县召集了数千人起事,不仅杀死了当地县令,还刺死了金廷派来调查的官员,顶住了州府官兵的围攻。无奈金军势大,派兵下海,水陆夹击镇压,他兄弟人少且杂,宋廷又不出兵救援,最终只能束手被擒。张昭听到大家谈及金宋世仇,想起兄弟身陷敌国囹圄,不知遭了多少酷刑耻辱,不由得替他难过,这才止不住大哭。 众人明白了来龙去脉,也都不禁叹息。张旺c徐元在海县聚众起义,欲与金廷对抗却最终失败,那是众所周知的大事,只不过现下才知道,原来义军领袖张旺乃是渤海派首徒的胞弟。大家本就对金人侵我河山充满义愤,此时谈起义军举事失败,更是人人愤慨,当下便有粗豪之士破口大骂,有的说朝廷不力,对北方义军不加理会,这才导致终于全军覆没,有的说金人狡猾,诱导义军入海,来个瓮中捉鳖,让张旺等进退两难,还有的说咱们南朝武人个个都是孬种,只会在此空发牢骚,却无人为国出力。他此话一出,登时便有人和他对吵起来,一时间院内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此时有人站起说道:‘诸位兄弟,今日咱们本该同仇敌忾,共商抗敌驱虏的大策,怎么却自家吵闹开了?’他这一声也不怎么洪亮,但在漫天嘈杂声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楚,可见此人中气充沛,内力醇纯至极。众人转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渤海派掌门九爪龙吴浴。渤海派是江湖七大派之一,他们虽久居辽东,但一直心系中原,牢记自己的汉人身份,从未有一刻数典忘祖。近年来金人一统黄河南北,于辖地的异族帮派查察极严,渤海派却仍我行我素,与金国分庭抗礼,纵然逃到海上,也时常偷袭金廷的官船坝口,是以在中原武林中渤海派威望极高。此时吴浴出声喝止大家,众多武学好手听出他的功力,均感渤海派能为七大派之一,在江湖中得享大名,不只是靠气节刚烈,在武功一途也确有真才实学。 只听院中有人说道:‘吴老爷子,您有什么话说?’吴浴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张旺是鄙徒张昭亲弟,说来也算在下的晚辈。他虽然年岁不大,但为人刚正执着,断事勇猛果决,实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他在江北c山东一带声望极大,动辄一呼百应,是北方义军的精神领袖。此番他被金人擒获,解在中都关押,义军曾多次派人前往劫狱,怎奈中都戒备森严,义军中又多是普通乡农贫民,没有武功高强之士,是以救了几次全都不成,反倒折了不少军中好手。试想如果能将张旺c徐元救出,到时他俩振臂一呼,以此二人之声望号召,重整义军c再度抗金岂不是指日可待乎?’他这番言辞说的慷慨激昂,道明利晓,群雄登时纷纷附和叫好。 其中又有人问道:‘吴掌门,既然义军中无武学高手,干么贵派不谴人去救张徐二位头领?’吴浴叹了口气道:‘鄙徒和张旺手足情深,见他身陷囹圄怎会袖手不管?半个月前,我曾让徒儿赛子房冯剑樑集结几个江湖朋友前往中都打探,并设法搭救张徐两位义士,结果去了七人,倒有四个折在了异乡。我也不怕诸位笑我自夸,我这徒儿武功不弱,心思更是缜密异常,平素机智过人算无遗策,他约的那几个朋友也绝非泛泛之辈。但这次却败得如此狼狈,推来想去,总是中都戒备太过森严,非一般武林豪侠所能攻破,是以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免再多无谓损伤。恰逢今次召开英雄大会,我想天下豪杰,此番皆尽于此,咱们群策群力,不怕想不出办法。因此老夫今日厚了脸皮,来问问诸位,我想救出二位首领,振奋义军士气,到时候和金人再大战一场,大家说该是不该?’众人本就群情激昂,听到他的豪言壮语,更是热血上涌,人人鼓掌呼号。 人声中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吴老弟,你主意笃定,可有什么良策?难道要大伙一齐打进中都深牢吗?’原来说话的是天池派掌门贺经纶,他是七大派掌门中年纪最长的一位,连少林方丈的普绝大师也都礼敬三分,是以他一开口,院中群雄顿时安静下来,齐齐盯着吴浴,等他答话。 张昭不等师父搭言,抢先站起高声道:‘我兄弟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他义灌我军,威震金廷,若被金人一刀杀了,实对义军士气打击甚大,到时军心涣散,再无聚集反抗的可能,那时北方起义根基一断,再想光复故国,可就难上加难了。今日群雄在此,大伙便一齐到中都大闹一番,救出我兄弟自不是难事,到时候杀他一两个金国大员,伤损女真人的经脉元气,岂不痛哉快哉!’ 众人听他说的痛快,但大家相顾对视,都是大眼对小眼,没有一人附和答话,一时间院内安静的出奇。要知那中都是金国一国首府,大金皇帝之所在,内外禁军林立,最是庄重森严不过,群豪大都是草莽英雄,舞刀弄枪自不在话下,但若讲闯皇宫c劫死牢,和一干精兵强将硬碰,却都殊无把握。要真如张昭这番莽撞计算,大家一股脑大闹中都,必有一大半命丧敌国不可。因此只弄的院内群雄面面相觑,人人不语。 吴浴咳嗽一声,道:‘昭儿退下,不要在此胡言乱语。中都不比他处,要是人多便能成事,咱们渤海派早就救出张徐二位了,又何必等到今日?你心急兄弟,难免过于意气,那也情有可原,大家不会怪你。’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言白,便将徒儿的冲动鲁莽掩过,顿了一会,又道:‘贺掌门提点的极是,吴某心中曾有个计较,只是太过冒昧,不敢轻易出口。’ 那贺经纶便道:‘今天来到此间的都是好朋友,只要是为国利民的良策,有何不可言说?’ 吴浴道:‘好!大伙可知我徒儿冯剑樑败回辽东后,缘何我不增派人手再度劫狱,又或亲去中都?只因中都有一位天下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我决计打他不过,去了无非是自取其辱,打草惊蛇后只会令金人再增警惕,再要救人可就更难了。’他说到这里,我便在想这位绝顶高手是谁,院中群雄想来也和我一般心思,要知道吴浴身为七大派之一的掌门,和旭儿的爹爹邵前辈齐名,世上能稳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他既说决计战不过,那定然是那人没错。” 厉知秋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邵旭,见他脸现茫然之色,似乎并未猜到说的这人是谁,刚想续说故事,忽听娄之英喊道:“我知道啦,这人就是前几天那大恶人黄逐流罢!” 厉知秋一惊,道:“你怎得知?” 娄之英道:“此前厉叔叔曾经说过,七大派掌门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能胜过他们的,不过是武林三圣等寥寥数人而已。那时我们在宿州吃饭,陈伯伯也说过三圣中只黄逐流帮助金人,是个大大的坏人,唉,只是那时我没想过这人居然这样凶恶”他说到一半,见厉知秋朝他连使眼色,登时会意,知道黄逐流害的邵旭家破人亡,已成邵家的世仇,提起这恶人只怕惹他伤心难过,忙向边上看去,哪知邵旭毫不动容,淡淡地道:“厉叔叔,后来又怎么着?” 厉知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英儿,你能猜想的出,群雄自也不会猜错。贺经纶停了一会,道:‘吴老弟说的可是气圣黄逐流么?’ 吴浴答道:‘是啊,中都有这气圣在侧,又是女真天子的皇宫所在,本就兵精将杰,高手能人辈出,众义军和我徒儿几番大闹,他们只有更加戒备,想要救人,以吾辈之能,谈何容易?’ 贺经纶和他交语数合,此时已明白他的心意,当即又故意问道:‘即有黄逐流在彼,此事确是难办,老朽不才,当年曾与他对掌一次,此人功力之深,老朽自叹弗如。遥想那时他不过二十来岁,现下其已过不惑,只怕在座的诸公,除孙庄主c胡大侠二位之外,无一人是他对手。’ 吴浴道:‘不错!吴某正有此意,只是先前不敢轻言。胡大哥是我莫逆之交,求他出手那也罢了,但孙庄主和我只是神交,在下如何敢开口请他冒此奇险?此乃其一。另则此间诸位都是威震一方的大豪杰c大侠士,爱国之情尤甚,我若直述黄逐流的厉害,非二圣不能敌,那不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是以颇为犹豫。现下贺老哥既然问起,又直承非黄逐流对手,你老人家都肯拉下脸来,吴某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这一番讲完,群雄的目光便都盯在了孙c胡二人的身上。大家都知道三圣齐名,武圣孙协与剑圣胡布施武功不在黄逐流之下,二人联手只怕是天下无敌了,从监牢救出两个人来自不成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圈套 只听见主席中一人哈哈大笑,道:‘贤弟,你用这话来将孙兄的军,只怕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啦。’我先前进庄时曾拜会过诸位前辈名宿,知道现在说话的正是胡布施,此人穿着邋遢,讲话言语粗陋,便像个市井闲人一样。 孙协可端庄斯文多了,他当即笑道:‘胡兄此言差了,相救义军首领是卫国利民的大事,孙某自是义不容辞,何用旁人相激?’ 胡布施大笑道:‘好啊,武圣金口一开,那是无往不利了。要是侥幸救出二位头领,那也算功德一件。’ 吴浴一躬到地,长叹道:‘二圣若能亲去中都荡寇救人,岂止是一件功德,那是复我汉人河山的,足以青史留名的大义举。吴某在此谨替北方数万万劳苦受难的汉人谢过二位!’ 他一说完,院中群雄登时俱都动容,只见一人站起高呼道:‘孙庄主c胡大侠,白某人不才,虽是三脚猫的功夫,但也要随二位前往中都救人,您二位尽管差遣,白某水里来火里去,皱一皱眉头的不是好汉!’原来说话的人叫做‘威震秦岭第一剑’白居昊,他一柄青钢剑打遍陕南无对手,武功颇为不弱。他这么一叫,群豪顿时便炸开了锅,有的高呼‘在下也愿赴汤蹈火前往中都’c有的大叫‘不才可给二圣牵马坠蹬’,都纷纷立起了军令状。 恩师听了众人的豪言迈语,却只是苦笑摇头,当时少林方丈普绝大师c普海大师就坐在我师徒身侧,普绝大师察觉到恩师对此颇不认可,不禁好奇道:‘余真人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之处?’ 我师父道:‘大师面前贫道不敢藏私,我年少时居于北方,于女真人的行事作风甚为了解。他们俘了张徐二位首领,即便被劫狱数次仍不处决,令人颇为疑窦。我料想金人必有阴谋诡计,大伙凭着一腔热血硬拼,只怕有些想当然之。’ 普绝点头道:‘老衲也有此一虑,金人狡黠,想是以二位首领为饵,欲诱赚我中原武人上当。’ 我师父点头道:‘不错,当年金人用此招法骗人入瓮,那是贫道亲身之历,非道听途说,咱们不可不防。’ 普绝大师听到这里,当即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阿弥陀佛,诸位英雄稍停,老衲有言相说。’这一声声若洪钟,院内人人都能听到,但语音柔和,毫无霸道鼓噪之音,依我看来,普绝大师武学修为之深,似乎不在三圣之下。众人听到大师言语,都知少林派是七大派魁首,普绝方丈作为得道高僧,俨然已是中原武林的领袖,是以人人住口,等他示下。 普绝大师道:‘金人囚禁二位义军首领已有月余,按说二人聚众起义,乃是谋反大罪,理当诛斩。可金人迟迟不动,只是软禁两人,那又是何故?’ 吴浴道:‘金人占我中原河山,皇帝位子坐的却不稳固,他们意图收买人心,不敢过度激发民愤,因此总抱着说服张徐c化解义军的妄想。但两位首领铁骨铮铮,无论是高官富贵引诱,还是残刑酷法恫吓,都不为所动,直教金人好没办法。’ 普绝大师道:‘金人自是不怀好意,但这些年来也曾抓捕过不少反抗的汉人义士,劝降未果后,往往即刻处决,杀一儆百,如这次囚禁张徐二人如此之久,确是罕见。’他话音刚落,一位身材略为矮小的黑脸相公道:‘神僧所言极是,我也觉得金人囚而不杀,只怕是另有所图。’旭儿,你猜猜看,说话的人是谁?” 娄之英暗自奇怪,心道为何要叫邵旭来猜,忽地心念一动,几乎和邵旭同时开口,一个道:“是我姨丈么?”一个道:“是邵大哥的姨丈端木掌门吗?” 厉知秋点了点头,笑道:“你俩都答对啦。端木掌门虽然身材不高,但为人正气浩然,讲话很有分量。他说完后,适才吵闹的群雄也都陷入了沉思,贺经纶道:‘端木老弟有何高见?’ 端木掌门道:‘高见二字愧不敢当,我只是隐隐觉得不妥,但究竟不妥在何处,却也想不出头绪,适才听到普绝神僧提点,在下不过是心有戚戚罢了。’ 普绝大师道:‘阿弥陀佛,英雄大会廿年一次,至今已有百年,可谓天下皆知。老衲是怕金人狡诈,料想咱们必会在大会中定下救人之策,那时他们在中都布下天罗地网,以逸待劳,咱们冒冒然闯入,岂不要吃大亏。是以想求大家三思而行。’院内群豪听了这话,倒也觉得不无道理,不少人便点头赞同。 胡布施忽道:‘大师良言,的是可贵。依我之计,中都由我和孙兄二人走一趟便了,无需他人相陪。’ 普绝大师敬他三圣之名,又觉他说的的确在理,便要点头说好,这时恩师却在座下轻轻拽了拽大师的衣角,胡布施眼尖,瞧见恩师举动有异,便喝道:‘兀那道士,你是何人,却要来管我和普绝大师谈话!’ 普海大师忙站起说道:‘阿弥陀佛,胡居士贵人事忙,适才引荐时您忘记了。这位道长是贫僧的良友余仙,医道之高,举世无双,在浙南闽北一带颇有名气,被百姓称为再世仲景。他年少时居于北方金人统治之下,曾亲睹金人诱敌深入c瓮中捉鳖的把戏,是以出言警醒师兄。’ 唉,普海大师这无意的一番话,可把二圣给得罪了,胡孙二人要去中都救人,普海大师却说什么瓮中捉鳖,那不是把二人比作了乌龟?孙协涵养颇高,一笑而过也就罢了,胡布施性子粗暴,登时便火冒三丈,只是普海大师也是少林有道高僧,他不便直言反驳,于是便把气全撒在了恩师身上,只见胡布施站起叫道:‘余仙?我在江湖上未曾听过你的名头,你曾亲睹金人诡诈,不知是何高见?’ 我师父听他点名道姓的质问,也只得站起道:‘贫道是个大夫,平素未敢涉足江湖,胡大侠不闻贱名,那是理所当然。不过金人狡黠,贫道年少时的确有过切身体会,胡大侠要听,贫道也不妨说说。那年距徽钦二帝被俘已有快二十年,北方早已被金人所占,那时节我才十岁,尚未出家入道,因为幼时练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便在开封给一个汉人大户人家做了护院。那家的少主和我年纪相仿,大家很谈得来,少主爱武,家里便花了无数钱财给他请师问友,是以少主虽才弱冠,但武功颇为不弱。那一年官府突然派兵围了庄院,说是主人勾结南朝官府,意图在开封举事,我拼命护主,我二人趁着官兵不备,终于逃了出来,主人一家其余众人却被官兵捕获。然而颇为奇怪的是,金国官兵并未把主人一家关入大牢,而是仍把大家关在府中,增派人力昼夜把守。我那少主闻此消息,便想回家救人,我苦苦相劝,要他联络好亲戚朋友后再行定夺,哪知少主救亲心切,对这些年学下的身手武功又颇自负,暗忖即便不能成功,自己也能全身而退,于是趁我睡着,独自回家劫狱,最终却还是没能回来。金人抓到少主后,便将主人一家全部赶往大牢关押,没几日便将主人满门抄斩。后来我才得知,原来金人漏了少主一人,便故意不将这一家押往监牢,而是留着大伙在府中,以便引少主回来;又因知道少主武艺高强,便在府里布下种种陷阱,这才将少主拿住,没能让他走脱。此后我细心留意,发现此种伎俩在金兵捕人时比比皆是,金人常说,汉人往往尊亲重道,最讲义气,抓了谁的至亲好友,他便会来拼死相救,那时将他们一网打尽,最是容易不过。金人行事向来如此,是以大家讲起相救张徐二位首领,我便想到他们惯用的毒计,这才和普绝大师言说。’ 群雄中有不少祖居北方的豪客,恩师一番话讲完,便有人跟着附和道:‘这位道爷说的不错,我在河东一带,也曾听过金人以此计诱捕契丹反叛。’跟着又有其他几个北边的好汉讲说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些人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名气威望比恩师可都要高多了,他们这么一说,院里众人又都觉得金人使诈,的确不可不防。只听八台派掌门关世族道:‘余道长所言不假,咱们若不静心应对,一古脑的跑去中都胡闹,被金人候个正着,可就糟了。那时中原武林元气大伤,岂非得不偿失?’ 贺经纶道:‘关老弟所虑确然在理,但我们思来想去,二位首领那是非救不可,若不去中都劫狱,老弟还有什么其他法子没有?’关世族登时被他问的语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争辩 端木掌门接口道:‘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务必要料想周全,才好行事。’ 吴浴道:‘二位义士正在牢中受苦,更兼不知何时便有性命之忧,救人如救火,等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完了,只怕大势去矣。’ 这时普绝大师和鹤鸣观观主卓清道长也跟着一起争辩起来,一时间院内人声嘈杂,大伙各抒己见,说什么的都有。但英雄大会鱼目混杂,不仅有七大派这样武林一流的门派,还有各山各地的草莽,无门无派的游侠,这些江湖中人一向直来直往,不懂权谋诡计这些花花心思,他们听了几位掌门的争执,有的便不耐烦起来,叫道:‘如今中都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叫人好不焦躁,要我看大伙不如各显其能,中都谁爱去便去,看看哪一个英雄好汉先救出二位首领义士!’ 孙协见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他是此地主人,总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提议道:‘诸位英雄说的均不无道理。相救义士,事关兴复大计,但金人诡诈,也确要提防。我看这样罢,如今执江湖牛耳者,乃天下七大派,此时除潜山派邵兄外,其余六派掌门俱都在此,不如就让七派各自表决,咱们大伙洗耳恭听,再断究竟何去何从,大家以为如何?’七大派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由他们裁断是非,自是人人信服,无有异议,是以大伙都齐声说好。” 娄之英扬起小脸问道:“厉叔叔,那个二圣胡大侠和孙庄主这样厉害,为何也要听七大派决断?” 厉知秋笑道:“二圣自是厉害不过,但那是武功高人一筹,论起江湖威望,门派势力,七大派在武林中已享誉百年,自是当仁不让。” 邵旭听到这话,一张小方脸憋得通红,却是一言未说,厉知秋看在眼里,知道这孩子性子刚烈,必是想到了家破派毁的惨事,当即只做不见,继续述说故事: “于是七大派便在院中各自陈说立场,渤海派掌门吴浴c天池派掌门贺经纶c鹤鸣观观主卓清道长都是力主赶赴中都救人为紧,虽有天罗地网也顾不得那许多。而少林派方丈普绝大师c东钱派端木掌门和八台派掌门关世族,却均觉得硬闯天牢并非上上之策。双方争执不下,最后都把目光落在了旭儿的大师兄戎飞身上,看他主战还是主非。 戎师兄当时神色颇为尴尬,只见他抱拳道:‘晚辈何德何能,敢与诸位前辈比肩?家师病重不能远行,晚辈只是代师赴会,不敢在此大放厥词。’ 贺经纶道:‘贤侄此言差了,邵老弟既然派你前来,自是信得过你,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你说他说,都是一样。’ 孙庄主也说:‘戎世兄不必客气,眼下六派各左其三,戎世兄代潜山派投出一票,便可了局。否则大家争执不下,徒惹烦恼。’ 戎师兄见几位前辈高人全都如是言说,也就不便再多推却,便道:‘晚辈资疏历浅,于这般大事见识的不深,不敢妄言是非。只是晚辈觉得金人迟迟不杀二位义士,确有可疑,是以晚辈也觉得大伙该思量周全,再行定夺。’ 他话一讲完,普绝大师等都脸露欣慰之色,吴掌门等却都面带失望,院中群雄则大都流露出轻松欣喜之感。其实金人狡黠c以人为饵的伎俩众所周知,人人都知道去了中都必定凶多吉少,热血上涌时自是顾不了许多,但冷静之下,却均心知肚明。而吴掌门c贺掌门等大风大浪不知历过多少,胡c孙二圣更是聪明绝顶之人,自也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只不过他们救人心切,二圣又颇为自负,是以才会无所顾忌。只是孙庄主既然有言在先,由七大派表决裁断,现下四派赞同不能贸然救人,吴掌门等也不好再当面辩驳。 普绝大师刚想招呼大伙坐下计议,胡布施突然言道:‘戎飞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怎能由他代表七大派决定家国大事?’ 关世族掌门道:‘胡大侠,孙庄主提议之时,咱大伙人人信服,现下决议已定,还是坐下和大家共讨对敌救人之策罢。’ 胡布施道:‘救人的事何须讨论?孙兄若嫌麻烦,便我一人往中都一趟,又何足道哉?’ 普绝大师道:‘胡居士,自来斗智不斗力,两国相争,更是如此。咱大伙在这群策群力,必能想出应对之法,胡居士又何必甘冒奇险?’ 胡布施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你莫瞧不起人,老胡上天入地的能耐自是没有,和你大和尚比也是半斤八两,但区区黄逐流和一群金狗,老胡却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普绝大师见他执拗,也只得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这时恩师忽然插口道:‘胡大侠固然富有神通,武功之强只怕天下间无出其右,但金人多年前便俸养了一批西域奇士,这些人善于西洋八宝之数,机关之巧c陷阱之毒,远非我中原可比。胡大侠若执意要去救人,还请务须小心在意。’ 唉,恩师本是好言提醒,可是胡布施突然暴怒起来。后来我想,这人也不是无理取闹之辈,只是适才坚持救人,这时被众人揶揄反对,有些下不来台,他追本溯源,只觉一切根由都在恩师身上,便向恩师发起火来,只见他点指恩师骂道:‘兀那道士,当初若不是你在普绝和尚面前妖言是非,如何会有现下局面?这里说话提议的,都是江湖上声威赫赫的庶老名宿,你有何德何能,敢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和老夫说话!你若有什么不服,可以下场指教老夫一二。’他竟要当面和恩师比斗挑战,恩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动手,何况他有剑圣之名,恩师自也敌他不过,当下只有苦笑不答。 胡布施道:‘啊!我倒忘了,听说你叫什么再世仲景,医道高明。好,老夫便和你斗斗医术!’也不见他抬腿迈步,倏忽之间,便将一人抓在手上,回到自己座中,我定睛一开,原来那人正是前面说话的‘威震秦岭第一剑’白居昊。只见他被人抓住,却是一动不动,那必是被胡布施一招捉在了脖颈要穴。 只听胡布施说道:‘白老弟,你适才赤胆忠心,说要听我差遣,现下要委屈你一次,咱们一起瞧瞧这再世仲景有何能耐!’也不等白居昊回话,抬起手来,在他的周身连按三下,将他安安稳稳的放在地上,向恩师道:‘余老道,我在这秦岭第一剑身上连施了三针,这针细如毛发,钉入体内半个痕迹也无,又兼是纯银所制,你用磁石也万难找到。适才听说你医术高明,天下无双,现下我和你赌上一赌,看你半个时辰之内,能不能将三枚银针取出。’转头向白居昊道:‘白老弟,你莫要担心,这三针对你全无损害,半个时辰后老道认输,老胡自能将它们取出。’白居昊听了这话,知他三圣身份,自是所言非虚,但有三针加身,总是不那么自在舒服,他不敢顶撞胡布施半句,活动了活动四肢,竟与平日无常,没有丝毫不适之处。 恩师瞧见白居昊神色如常,行动自如,知道胡布施手段高明,这三针避开了他的周身穴道,每一针都刺进了肌肉之中,若刺道,令白居昊不能动弹倒也易了,只需察看他的症状便能推出施针的方位,但扎入肌肉之中,被施之人毫无感觉,这可是难找至极。何况就算找到,如何将针取出,也是不易攻克的难题。我思索良久,只觉若真要找到施针之处,也并非毫无办法,只要给白居昊服用一颗药丸,抑或准备一盆热水化药其中,让他在里浸泡,施针之处便会慢慢有红点展现。只是一来这些办法耗时良久,非一时半刻所能起效,二来让他服药也好脱衣也罢,总是不够高明,这比试就算赢了也是十分狼狈,因此我觉得颇为为难。正在我一筹莫展时,只听恩师言道:‘白壮士,我也施你三针,不痛不痒,片刻便可知道你体内三针是在何处。’ 白居昊此刻虽然颇为尴尬,但他恼怒胡布施无端让他当众出丑,心里倒盼着恩师取胜,他大步走到恩师面前道:‘余道长便请施针。’ 恩师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钢针来,在他腋下的极泉穴c腿肚的承山穴c膝窝的足三里三处连刺三下,白居昊只觉恩师施针奇快,惊问道:‘好了?’恩师点了点头,道:‘白壮士,请你背过身去,静候半柱香时间。’ 白居昊满脸疑窦,慢慢转了过去。其时正当八月秋来,天气凉爽,但人人所着衣衫皆薄。也就过了一会,只见白居昊的背身现出了三处汗渍,两处小的在右肩和左肋,一处大的在腰眼。 恩师道:‘原来胡大侠的银针在这三处。白壮士,请你再等片刻。’又过了一小会,只见白居昊的单衣右肩和左肋有微微凸起,恩师道:‘好啦,白居士请除了上衣,贫道为你取针。’只见白居昊脱了上衣,露出一身彪悍的肌肉,我和大家都细细去瞧,果然在他的右肩和左肋,各有小小的一截针头伸出。恩师伸出两指,轻轻一拔,便将两枚银针取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赌斗 厉知秋说到这里,只觉口渴的厉害,道:“我先喝口水再继续说。”低头看见娄之英和邵旭都吐着舌头,脸上一副讶异之色,便道:“你们想问恩师用的什么法子吗?” 娄之英点头道:“是啊,厉叔叔,他老人家用了什么法子,何为扎了三针,那姓白的便会冒汗,银针自己也会出来?” 厉知秋道:“我也是事后问了恩师才知,原来我师父连刺的三针,和人身的排湿口息息相关。人体若有不适,这三针刺完,不适处便会有汗液出现。白居昊刚刚挨了胡布施三针,虽然行动如常,但毕竟伤及肌肉,是以仍会排出湿气来。又因他常年习武,筋强骨健,出汗之余,连银针也被顶出。” 娄之英扬着小脸问道:“不是只取出两只银针,还有一枚,为何没有拿出,是没找到么?” 厉知秋笑道:“当时群雄也都纳闷,白居昊右肩和左肋汗渍不多,却有两枚银针插在上面,腰眼处汗水淋淋,却无针露出,白居昊也跟着担心起来,道:‘余道长,这第三枚银针却在何处?’ 恩师笑道:‘白壮士不必担忧,胡大侠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胡布施在旁冷哼了一声,恩师续道:‘胡大侠说施了三针在你身上,实则只有两针,这第三针只是用掌拍在你的腰中,只因要让你误感此处也被施针,力道用的未免大了一些,是以此处汗渍只有更多。胡大侠武功早入随心所欲之境,这两针一掌,于你丝毫无害,白壮士大可放心。’白居昊听了恩师的话,穿上衣裳,向恩师作揖道谢,半眼也没瞧胡布施一下,大步走回角落座位,再也不多说一句。 胡布施盯着恩师看了半天,道:‘余老道果然真人不露相,适才见你拔针的手法,只怕你指上功夫,不在各位掌门之下。’刚刚白居昊露出的银针只有半分,恩师两指用力将针拔出,这一手的确技惊四座,在场群雄大都不识恩师,只是听了普海大师的引见,今日才闻恩师之名,但见了取针之后,自是人人俱知,恩师不仅略通医术,武学也有独到之处。 普海大师言道:‘胡居士,你和余道友赌斗医术,不能胜他,那也自然,医道一途,非你所长,这也不算什么,还请坐下大伙一同从长计议罢。’ 胡布施双眼一瞪,道:‘余老道通晓医术,总算对得起他再世仲景的名号,老胡不会输了不认。但劫牢救人,那是靠真刀实枪的真本事,医术再高也是无用。余老道,适才见你拔针使力之术,武功颇为不弱,来来来,你便下场和老胡较量较量。’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若和你比剑,谅你也不会心服,咱俩便空手较量,十招内老胡若不能胜,那便一切由你。’ 恩师笑道:‘贫道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敢与胡大侠比肩,贫道只是不想金人奸计得逞。武林三圣,武功冠绝江湖,黄逐流倒行逆施,已叛与我辈同道,二圣若在救人时有所闪失,那可是中原武林的致命之击了,足以令亲者痛仇者快。’ 唉,恩师当时也是心中一急,说话便没那么周全。这下胡布施可是勃然大怒,他大喝道:‘好啊,孙兄,看来你我二人在这位道爷眼里怕是不堪一击了,区区中都大牢,能让老胡有所闪失?老道,你莫要在此伶牙俐齿的夸口,十招之后你能不败,老胡便就此服你!’ 恩师道:‘胡大侠定要贫道出丑么?贫道自不是剑圣的对手,但若侥幸逃脱,胡大侠肯不肯坐下与大伙商议,不再一意孤行立时去中都救人?’ 胡布施白眼一翻,道:‘凭你也配和老胡赌斗?我要去便去,谁奈我何?你若能撑过十招,从此便可名扬天下,那时你余老道叫做再世仲景也好,重生华佗也罢,武林之中,也算有你一号了。’ 恩师道:‘今日英雄大会,贫道这三拳两脚和你剑圣无故切磋,岂不扫了诸位豪杰的雅兴,如此便不要比了罢。’ 胡布施道:‘他奶奶的,老胡被你瘙的手痒难耐了,你这道士,风凉话说了个尽,到头来却不肯下场,这才扫兴!’ 恩师道:‘胡大侠,贫道斗胆,欲接你三十招。若能在你手下三十招不败,胡大侠肯否坐下从长计议?’ 胡布施听到这话,直气的青筋暴露,我见他衣服似乎都鼓了起来,他跳了一跳,喝道:‘你是明着激老胡不是?好,你若能在三十招内不败于我,中都我不去了!’顿了一顿,道:‘莫说中都,此处西去五百里,叫做熊山,百余里内了无人烟,屈子曾言该处时有山鬼出没。余老道,老胡便和你赌斗一次,你若胜了,老胡便到熊山隐居二十年,不踏出荆襄一步!’ 恩师笑道:‘胡大侠何出此言?贫道不过想劝你和大伙共同商议,并非阻你救人,更不敢要胡大侠去哪里隐居。’ 胡布施冷笑道:‘余老道,适才你侃侃而谈,现下倒是怕了?三十之数,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想来你是有必胜把握,如何此刻又不敢应敌?我问你,你胜了老胡隐遁熊山,你若败了,又怎么说?’ 恩师叹了口气,道:‘胡大侠定要出这口气,那贫道也只能由你,你说要我如何?’ 胡布施道:‘你医道高明,那便继续做你的再世仲景,去普救世人,武林的事,你老道以后还是不要过问了。’那是叫恩师退出武林的意思。胡布施说完这句,又转过头来冲孙协道:‘孙兄,你是地主,咱哥俩又向来同气连枝,这场赌斗,你又怎说?’ 孙协虽然涵高豁达,但在三圣之中号称武圣,所学之博所会之杂,即便黄逐流与胡布施也不能比拟,是以性子也很高傲。适才恩师言语中稍有冒犯,他亦颇为不悦,这时见胡布施相问,便道:‘好啊,胜得了胡兄,也必胜得了在下了,孙某也和余道长赌上一赌。’ 恩师道:‘承蒙二圣如此垂青,贫道受宠若惊,再多饶舌,只怕显得矫情了。’端起桌上的茶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厉知秋说道这里,只觉胸中气息略微不畅,口干舌燥的厉害,便道:“厉叔叔有些累啦,让我再喝口水来,歇上一歇。” 饮水过后,厉知秋问明马夫,得知离明州只有半日路程,日落之前当可赶到,精神便为之一振。他扭头看了看娄之英和邵旭,见两张小脸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知道二人急于听闻故事,便道:“好啦,厉叔叔继续给你们说。” 邵旭忽插口道:“厉叔叔,孙庄主和余观主赌斗什么?” 厉知秋道:“旭儿,你可把我问住啦!恩师和孙协说完那句之后,二人并未设立赌约为何。要知道,三圣武功之强,远超武林诸豪,能在三圣面前走上十招的,天下间不过七大派掌门名宿等寥寥数人,是以孙协和胡布施,均不信恩师能胜,正因如此,胡布施才敢赌咒发誓,来和恩师切磋。” 邵旭低头道:“哦,我知道的。” 厉知秋心知他必是想起了父亲与黄逐流对决的惨状,忙岔开话头道: “恩师喝过茶水,便紧了紧道袍,来到场下,这时众人已让出院中一大片空地,恩师和胡布施站立其中,恩师道:‘还望胡大侠手下留情。’ 胡布施道:‘你大可放心,你是神医圣手,若伤了你,如何对得起天下病患。我只胜你一手便了。’直到此时,他仍是轻视恩师,不肯认真对待。 恩师起手道:‘好,便请胡大侠指点。’ 胡布施点头道:‘嗯,用天师礼让这一招起手,老道你也算客气,既然你要守住三十之数,那老胡先进手了。’说罢沉肩挥臂,缓缓一掌向恩师肩头拍去,恩师倒退数尺,左手上撩,将这一掌隔开,两人便动起手来。 前十招胡布施发招极缓,便如寻常武师门内切磋一般,但院中高手均知,他是在试探恩师的功力,虽然招数毫不精妙,但每一招都力道有异,两人看似轻描淡写的你攻我守,实则恩师已拼尽了全力。 这十招过后,胡布施双臂一晃,两掌出手如电,突然变得奇快无比,我当时看的眼花缭乱,真替恩师捏了一把汗。恩师见形势恶劣,忙脚下加紧,使出我师门绝技脱渊步来,在院中空场里不断游走,胡布施连施了十余招快手,都没击中恩师,但我看在眼里却急在心上,其实恩师早已竭尽全力,有几次都被胡布施堪堪碰到,能够逃脱实属幸运,但这么一味打下去,胡布施猛施狠手,恩师非败不可。果然胡布施也说道:‘好个余老道,原来轻身功夫如此之高,倒是老胡走眼。剩下几招我可不再容情,你却要仔细了!’衣袖鼓荡,两掌直拍向恩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遇劫 恩师见对方掌力凌厉,即便避开只怕仍会被掌风扫到,这时不做他想,双手一扬,接了胡布施这一掌,倒退数步躲了开去,我看恩师神情,知道这一掌必是接的十分吃力,再接一次,那是非败不可,但也亏着这一掌之息,恩师得以缓出空来,又接着躲了几招。 胡布施也看出恩师已力有不逮,边打边道:‘余老道功夫不错,也算有一代宗师之能,最后一招老胡势在必得,你若抵不住,便撤掌认输罢!’单掌直击下来,院中群雄均都看出,这一掌胡布施用尽了全力,恩师避无可避,若接的实了,非受重伤不可。我正暗暗心惊,眼见恩师也伸出一掌,和胡布施相对,怕师父有什么三长两短,刚想窜出下场,却被普海大师衣袖一挥将我拦下,示意我勿要轻举妄动。只见恩师脸色由白变红,再又变白,继而又为紫色,突然大喝一声,向后疾退数步,这才站定不动。” 娄之英听到此处,不由得“咦”了一声,厉知秋摸着他头笑道:“英儿,你可想到什么?” 娄之英道:“厉叔叔,那天你在天柱山和黄逐流对掌,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厉知秋哈哈大笑道:“被你听出来啦!我是恩师教的,我会的东西,自然他老人家也会。不瞒你们说,我和黄逐流对掌也好,恩师和胡布施赌斗也罢,说来我们都有些胜之不武,那是作了弊的。”见娄之英和邵旭奇均露出不解之色,他又续道:“我师父不仅善于医道,更精于炼丹补气,本门有一种极其珍贵的丹药,叫做固血丹,那是恩师穷尽天下灵材炼制而成,十几年时间也不过炼出四枚。我和黄逐流对掌之前,曾偷偷服用过一枚,黄逐流号称气圣,内功之强掌力之盛,以我之能如何能够抵挡?只因事前服了这固血丹,那最后一掌接下来,虽然内息全乱,气血翻涌,但固血丹有屯血集气的功效,一时不至气血外泄,是以我才没有当场吐血脆败。恩师在应了赌斗之前,曾饮尽桌上茶水,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他也是趁此将固血丹服下。我师父的功力可比高得多了,他接了胡布施这致命一掌,尚能大喝自退,我那天却摇摇欲坠,便连站稳也都竭尽全力。胡布施这一掌推出,本想恩师要么抵敌不住自行认输,要么逞强迎接受伤而败,见恩师自卸掌力退却,暗忖这一下他非受重伤不可。岂知恩师站立不动,竟无丝毫败象,他可不知我师父此时内息早已乱的厉害,只因固血丹之故,不致呕血显露痕迹,恩师经此一役,也是回去养了数月才愈。” 娄之英拍手道:“好啊好啊,原来如此!这么说咱们赢啦,那胡布施又怎么说?” 厉知秋道:“胡布施三圣之名代宗师,虽然性子粗鄙,但一言九鼎。他见恩师挺过了三十招,院中群豪都瞧着自己,便哈哈大笑道:‘好!好!老胡今日阴沟翻船,余老道,真有你的,你接了老胡三十招不败,今后名满天下,那是你应得的名声。孙兄,老胡累你输了阵仗,这便去了。吴老弟,中都的事,我管不了啦,诸位朋友若闲来无事,便到荆襄熊山陪陪老胡罢。我去也!’也不等众人答话,飞也似的出了庄院,群雄听得笑声不绝于耳,但渐行渐浅,转瞬之间便就淡了。 这场赌斗一了,胡布施说走便走,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便连商讨中都救人的对策,也都迟迟无有定论,谈了一夜之后,群雄也都陆续散了。后来隔了一月,听说张昭带着渤海派几名师弟,约同了一些江湖朋友赶往中都劫狱,果然陷入机关埋伏,张昭等数十名好汉全都死于中都。又过了仨月,徐元c张旺二位义军首领,也被金人处死。这一阵,咱们宋人可说是一败涂地了。 恩师经此英雄大会,名声大噪,至此武林皆知再世仲景之名。恩师后来与我言道,让我行医时再遇到不平之事,大可出手解救,他说行医是救人,惩恶亦是救人,咱们既然学武,就该用之有道,是以我在这短短几年中,也在江湖上得有些微名。那皆是英雄大会之功了。” 他说到这里,长吁了一口气,道:“三年前英雄大会的故事,便是这些,时候不早啦,想来快到明州了。” 娄之英道:“厉叔叔,他们都说余观主赌斗胜了胡布施c孙协二圣,他和孙协赌了什么?” 厉知秋颇为尴尬,道:“孙协和恩师的赌约,乃是他二人秘定,便连我也不大知道。” 娄之英将信将疑,正想再问,突然马车一阵颠簸,邵旭道:“不知怎么搞的,这段路好颠。” 厉知秋道:“便来瞧瞧咱们到哪啦。”掀起窗帘向外看去,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今日上路之后,始终走的是宽敞明亮的官道,厉知秋早年去过明州,知道此路一直向东便可到了。岂料适才揭开窗帘一看,马车驰在一条羊肠小道中,左边山岩林立,右边灌木丛丛,便如走进荒山野岭一般。 厉知秋心中一惊,忙推开前头小窗,问马夫道:“喂,车老板,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往何处去?” 那马夫慌忙答道:“大爷,小人西来东去走惯了的,此处去明州有条小路更近,省了不少路程哩。” 厉知秋听他语调有变,不似平素闲聊谈天时悠闲,不由得大疑,喝道:“先且停住!明州在东,你这一路向北,哪里会是近道?”马夫便似没听见他这言语,挥鞭拍向马臀,那马反而奔的更快了。 厉知秋暗叫不好,心想自己重伤之下,未免有些大意,这马夫显然意图不轨,回思一路来他甚少和自己三人说话,必是怕言多有失,这时若再束手待毙,非吃大亏不可。马车小窗有一尺见方,人虽不能出入,但探出臂膀绰绰有余,厉知秋略一提气,从窗中伸出手来,向马夫的右肘抓去,满拟这一下必被他闪过,哪知马夫竟是丝毫不会武功,见厉知秋手来,匆忙提肩躲避,慌乱之下,马鞭直直地戳在马臀之上。 那马鞭是两用之物,除赶打牲口之外,间或还能修车理轴,是以顶端颇为尖锐。马夫将那尖端戳中马臀,马匹吃痛之下,立刻发足狂奔起来,虽然背拉大车,但仍速度迅猛,那马夫直吓的哇哇大叫,便连执绳勒马也不能够。 厉知秋心中发急,这下要是马失前蹄,车上三人非受重伤不可。若是以往他大可跳出车去,将马车止住,但此时重伤未愈,一口真气提不上来,便连一个寻常车老板的手臂也一捉不着,如何能挡得了这狂奔的牲口?只得在车里叫道:“英儿c旭儿,你们抓紧车窗,万万不可撒手!”抬头从小窗望去,却见前头隐约有人,不觉心中一奇。 待马车奔的近了,果见前方有二三十人站在小路中央,厉知秋刚想发话求救,只见人丛中一条大汉飞身而出,将手中一把长索套在奔马的颈上,双手各拽一头,使足了力气,想将马匹勒住,但那马奔的急了,虽然颈上吃痛,竟不停歇,拖着大汉又向前跑了数步,那大汉大喝一声,两腿一叫劲,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双臂往回一收,马匹被勒的两条前腿直立起来,长嘶一声,这才停步。 厉知秋见那大汉身宽体高,世所罕见,刚想出声言谢,却听车外有人说道:“老曲,你来的好慢,害我等在这顶着酷暑侯了半天!”竟似向那马夫说话。 马夫跳下马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哭道:“陆老板,陆大爷,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办了,求你放了我两个孩儿,以后我全家离开舒州,今天的事,我一概不知。” 厉知秋暗道:“原来这车夫并非江湖中人,他是受人要挟,引我们前来此处。不知胁他之人是谁?”从小窗中张望了一眼,这才看清,原来路上约有二十余人,那勒马大汉站在车旁,另有两人站在人群之前,一人四十左右年纪,一张圆脸留着两缕微髯,另一人是五十多岁的老者,头发都已半白,但两眼放光,毫无衰相,适才便是他向那车夫说话。厉知秋略一回思,却想不起识得此人。 那老者又向马夫道:“你且滚在一旁,哼,赶了十几年车,居然连个畜生也管不住,险些坏了老子的大事!”转头向车里道:“朋友,请下车罢。咱们絮叨絮叨。” 厉知秋携着娄之英与邵旭走下马车,略一拱手,道:“不敢问尊驾名号,缘何要安排车老板引厉某到此?” 那圆脸微髯汉子抢先道:“兀那汉子,你道大爷怕你报官?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野牛岭通天罗汉宋保全便是在下,”一指那勒马大汉,又道:“我这位兄弟贺英,人送绰号大力金刚,咱二人在此做买卖多少年了。嘿嘿,你有本事,待会去阎王爷那报冤罢,瞧阎王老儿能把咱我哥俩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米铺 厉知秋心道:“原来是一伙占山劫道的毛贼草寇!嗯,不对,这些人处心积虑,从潜山一路引我们前来,非一时兴起偶遇,想来必是冲着厉某而来了,却不知他们到底是谁?”脑中不断思索回忆,却是半点头绪也无。 那老者微一摆手,道:“宋老弟,你稍安勿躁,待我和他讲说明白。”他咳嗽一声,道:“厉大侠,敢问目下伤势如何?你医者自医,想必已是痊愈了罢。”厉知秋暗道果然对方并非寻常山贼,此番有备而来,连自己身负重伤也都知道,只怕今日凶多吉少,正想说话套取这老者实情,只听邵旭突然开口说道:“陆老板,你如何会在这里?” 厉知秋大奇,问道:“旭儿,你识得他?” 邵旭点了点头,道:“这是县里广记米铺的陆老板啊,我家里的米粮供应,便是由陆老板每月亲自上门送来。” 陆老板笑道:“少派主节哀顺变,老儿一得了消息,便想着来问候少派主,这紧赶慢赶,才好不容易追上。” 厉知秋心中顿悟,这才明白这伙贼人并非为己而来,乃是冲着邵旭,却不知道他们和潜山派有何渊源,低头问邵旭道:“旭儿,这陆老板和你爹爹可有交情?” 陆老板未等邵旭答话,抢先回道:“是啊,老儿和邵掌门相交多年了,邵家出了如此大事,老儿不能不管,厉大侠,你身上有伤,行动多有不便,就请将少派主交由在下,以全小老儿报知遇之恩。” 厉知秋笑道:“此去不远,便是这孩子的姨丈东钱派端木掌门家宅,尊驾既然和邵掌门交好,就请一同前往宽坐,孩子如何安置,大可慢慢商量。” 邵旭抬起头道:“厉叔叔,你别听他胡说,陆老板只每半月来送米一次,我爹爹连饭也没和他吃过,哪里和他有什么交情!” 厉知秋略一沉吟,问道:“半月来送一次?能给潜山邵家供米,广记想必也很大罢。” 邵旭答道:“我曾听师兄们说,县里米铺,属广记和方记最为有名。但方记常常供不及时,不像广记,陆老板亲自月月上门,从不怠慢。” 厉知秋道:“真的次次亲自上门?”邵旭点了点头。 厉知秋扬头道:“陆老板,你贵为县里数一数二的米铺老板,半月送米一次却要亲自上门,想必是另有所图罢?” 陆老板微微变色,道:“厉大侠,明州老儿是万万不去的,少派主今日却要务必留下。既然大家话不投机,那也不消多说了。我这里有两位兄弟,久闻再世仲景弟子的大名,今日要和厉大侠切磋一二,还请厉大侠不要推脱。” 厉知秋道:“且慢!陆老板,厉某有几件事不明,还须讲说明白。” 陆老板摆手道:“多说无益。厉大侠若嫌动手费事,大可袖手旁观,让老儿带了少派主走便是。” 厉知秋道:“厉某只问三件事,只须这三件事讲明,一切都好商量。否则厉某虽有伤在身,但若拼死一战,未必便会吃亏。大家何必非得弄个鱼死网破?” 陆老板上下打量了厉知秋一番,双眼一瞪,道:“好,你便问罢,此事原和厉大侠无关,若大家讲明利害,厉大侠肯将少派主交与老儿,那是最好。” 厉知秋道:“好!第一件事,厉某想问陆老板到底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广记米铺已开了几时?” 陆老板笑道:“老儿就叫陆广,祖籍河南,因避祸北乱,十几年前来到舒州,米铺开了总有十六七年了罢。” 厉知秋点了点头,道:“嗯。第二件事,陆老板久住舒州,若想请潜山派遗孤,缘何不在皖南布局截我,偏要大费周章,胁迫车老板千里迢迢引我们到此人生地陌之境?还望陆老板不要打诳,一切能以实相告!” 陆广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明人不说暗话,厉大侠既然问了,老儿便说也是无妨。潜山派家大业大,虽然邵室一门被黄逐流挑了,但毕竟经营多年,在皖南根系交错势力庞大,不引你们离了皖境,总是对老儿不利,此乃其一;再者老儿有两位过命的兄弟,已在这野牛岭做了数年买卖,候在这里来请少派主,总归方便一些。” 厉知秋道:“很好!最后一件,陆老板张口闭口想要潜山派遗孤,必不是为了这孩子,只怕另有所图罢。不知陆老板是识得潜山老派主花铎冲花老前辈,还是和黄逐流的亲叔黄琛有什么交情?” 此言一出,陆广脸上登时大变,嘴角一撇,喝道:“看来厉少侠所知甚多,莫不是邵落归这老匹夫临终前和你说过什么?” 厉知秋道:“厉某只是瞎猜,邵掌门和我闲聊不多,并未提过陆老板的名号。” 陆广冷笑道:“厉知秋,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攀附邵落归的一个晚生,不远千里送他儿子,乃是出于义气,没想到原来你也是居心叵测,别有所图!哼,看来今日非动手不可,便请领教领教我这二位把弟的高招罢。” 厉知秋抬眼望去,见那宋保全手托一柄大号钢刀,贺英则展开适才勒马所用的长索,原来是一条软鞭。厉知秋知道这二人都是外练的硬功,所谓一力降十会,战将起来,必是硬桥硬马的力拼,若在平时,这种刚猛有余c武技平平的硬汉根本不足为惧,但此时自己身负重伤,真气提不上来,反倒最怕这样实砸懵打的大汉。正在思索应敌之策,只听陆广说道:“二位贤弟,此人是再世仲景的弟子,这几年在江湖上略有小名,此时虽有伤在身,仍不可小觑,咱们今天并非比武分高下,办正事才是要紧,便请二位贤弟带着兄弟们齐上,切记不可伤了他们性命。喂!那孩子在那嘀嘀咕咕,你在说个什么!” 厉知秋回头望去,原来是娄之英在背后正和邵旭窃窃私语,他听见陆广招呼自己,忙抬起头来,说道:“啊,这位爷爷,我在问邵大哥愿不愿意和您一起待在这个什么野牛岭。邵大哥说这里草长石多,看着没什么意思,他不愿留在这里。但他说既然爷爷和邵大哥的爹爹有交情,那不妨将邵掌门的遗物送给爷爷,也算给这位爷爷留个念想。厉叔叔,你看这样行么?”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厉知秋所说。 厉知秋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正瞠目间,陆广则道:“邵掌门曾有遗物留下?那最好不过。”向旁微一努嘴,道:“你们三个,去车里看看。” 厉知秋大惊,眼见三个喽啰兵向大车奔来,忙摸出三枚药丸来,运起全身真气,指上猛一用力,将药丸全都激射而出。他虽然伤未痊愈,但毕竟这些天多有恢复,那三个喽啰兵又武功低微,这一下全没闪过,三枚药丸正中仨人额头,总算厉知秋功力未复,否则非给打的脑浆迸裂不可。饶是如此,三人仍被打的头破血流,俱都蹲在地上哇哇大叫。 陆广也是一惊,暗忖此人果真名不虚传,虽然身受重伤,却仍有如斯功夫,看来今日非要大战一场不可。他正要发号施令,只听娄之英叫道:“这位爷爷,我们行李太多,这几位大哥哥只怕找不到邵伯伯的遗物,我到车里拿给你罢。”也不等陆广答话,三窜两步便跳进车中。 陆广本就有些忌惮厉知秋的手段,见娄之英只是一个顽童,料定他也耍不来什么花招,便哈哈笑道:“好啊,你找出邵掌门的遗物给我,爷爷请你吃糖。” 娄之英在车中翻找了半天,好似一无所获,在里头叫道:“邵大哥,是这蓝色的包裹不是?啊,不对,是那个黑色的木盒罢?咦,好像也不对。”邵旭道:“你莫乱翻,在那木盒后面第三个铁箱中。唉,我来拿罢。”他边说边跑向马车,嗖的一声,也跳入了车中。 娄之英从小窗中探出头来,举着一个小小包裹道:“爷爷,我找到啦!”那小窗成人只能伸出半个身子,小童却能随意出入。娄之英跳出小窗,忽然对厉知秋道:“厉叔叔,你神通广大,必能逃离此地,咱们明州见罢。”拿起车老板留下的马鞭,向马臀使劲戳去。那马二次受到惊痛,更加焦躁不已,一声长鸣,四蹄撩开,便向人丛冲出。娄之英抓起马缰,奋起全是气力向左拉去,那马将头一甩,泼拉拉地往东奔去。 这一下生在弹指之间,道上众人全都是一呆,陆广最先反应过来,叫道:“都给我追!两位兄弟,把厉大侠先行拿下了。”厉知秋却是头也不回,展开轻功便向东追去。 他轻功远在陆广等人之上,直追了四五里路,渐渐不见了马车的踪迹,心急之下,真气走不顺畅,脚步便有所放缓,陆广等人却也慢慢追了上来,眼见这伙歹人便要赶上自己,突然眼前一晃,见不远处另一条大道上,那马车正缓缓向自己走来。厉知秋想也不想,便朝马车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获援 等走近一看,才瞧清原来这并非先前所乘马车,来的这车足有半丈大小,可比自己的马车大得多了,赶车的马夫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那人见厉知秋朝自己奔来,却并不怎么慌张,向车里说道:“大奶奶,又有人过来,怕是和刚才那事有些渊源。” 厉知秋内息本就乱了,全凭一股韧劲撑到现下,如今见这不是娄之英和邵旭的马车,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忙奋力坐直了身子,运气调理内息,暗想能复原一点便能多撑一刻,或许尚有一线转机。此时陆广等人也陆续追到。 陆广见已追上了大道,又有生人出现,顿时眉头一皱,他见厉知秋委顿在地,便不再理会,径直向那车夫问道:“小哥,劳驾问你一句,可曾见到一辆疾奔的马车从西边驶过?” 那年轻车夫道:“有啊,有啊,适才便有一辆马车,好像牲口惊了,正往东边疾奔。老先生,斗胆问声,您是哪一位,仙乡何处?” 陆广有了邵旭下落,本来十分欢喜,但见这车夫看到自己一伙凶神恶煞毫不慌张,不但对答如流,亦且谈吐不凡,不由得心中起疑,反问道:“你是何人?却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那年轻车夫道:“我送我家大娘子扫墓返家,途径此地。” 陆广见马车华丽,车夫不凡,知道这必是附近的大户人家,便收敛了些傲慢,向车夫微一拱手,道声有劳,便要带着宋保全等人往东再追,那车夫却又道:“老先生莫急,我家二姑娘见惊了牲口,怕里面人有恶危,已快马追了过去,凭二姑娘的本事,总会化险为夷罢。” 陆广闻之心中一惊,听这车夫所说,车里坐的必是武林世家,便脱口问道:“这位小哥,敢问贵府何处?” 那车夫笑道:“老先生原来不是本地人,此路一直向南便是东钱湖啊。车里坐的,便是咱东钱派李大奶奶呐!” 厉知秋坐在地下吐纳调息,神智早复,他听到两人的对答,心中顿时一亮,向车夫问道:“小哥贵姓?” 那车夫答道:“小的姓吴。” 厉知秋道:“吴兄弟,这是一伙歹人。你道适才惊走的马车里是谁?那是你家主人端木掌门的外甥c潜山派掌门邵落归的遗孤。这伙歹人欲图不轨,要为难邵氏幼子,吴兄弟,我来和这帮贼人周旋,能挡一刻是一刻,你快马加鞭回去搬救兵要紧!”说着站起身子,但头脑发胀,晃了一晃,又险些跌倒。 陆广见了他的气色步法,知道他伤症发了,已不足为惧,眼前这东钱派的家丁可不能让他走脱,一声令下,便有五个喽啰兵将马车围住。 那车夫冷笑道:“你们不开眼了?敢在明州地界撒野!”从座低抽出一柄短刀,跳下车来,和那五个喽啰兵放对。这吴车倌打小在端木家长大,虽不是东钱派正式弟子,但也自幼习练功夫,那些喽啰兵如何是他对手?也不过几个照面,俱都被他砍翻在地。 陆广本想派人将马车围住,自己再和大伙向东去追邵旭,哪知车夫身怀武功,须臾便将喽啰兵砍倒,心中倒也是一奇,向那使长鞭的贺英说道:“贺兄弟,你去把他拿下了。” 贺英执鞭来到车夫面前,未战之前,先起手作揖,道了一声得罪,吴车倌平素虽习练武功,但极少与人交手,至多和本派弟子喂招切磋,适才连伤几人,心中得意至极,见贺英礼数周到,想他必是怕了自己,当下也不回话,一刀便向贺英剁去。 贺英向旁一闪,伸手去抓吴车倌的右臂,吴车倌忙缩臂躲闪,多少有些慢了,被贺英两指扫中,直是痛入骨髓,才知此人是个劲敌。当下沉稳心神,将胸中所学一股脑使将出来。 二人斗了十来个回合,吴车倌又是一刀直上直下的劈来,贺英不再闪避,举起鞭柄一抗,那鞭柄是纯钢所制,吴车倌这一刀用力过猛,斩在鞭柄之上,便觉好似劈在了岩石上一般,叮的一声,短刀早已飞出两三丈远,在粗树上一撞,掉落在地。 吴车倌震得右臂发麻,低头一看,虎口已有鲜血流出。贺英将长鞭向地上一放,道:“你没了家伙,我也不来占你便宜,咱们赤手再来打过。” 吴车倌此时才知,自己这三脚猫功夫委实不堪,和对方实是差的远了,自己输了还不怎么打紧,要是累的端木家大娘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糟糕至极,适才真该催马逃离此地才是,但此时懊悔已是无用,只得握紧双拳,准备再和贺英交战。 两人刚要接手,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响,众人扭头一看,只见山脚尽头又来了两匹大马,一匹上头坐了一个妙龄女子,另一匹则拉着一辆大车,正是此前娄之英c邵旭惊走向东的那驾马车。 吴车倌远远见那女子到了,突然如释重负,仿佛又神气了起来,高声叫道:“二小姐,这一伙歹人想要逞强,为难咱家大奶奶!” 那女子听到了吴车倌呼救,却也并不慌张,慢慢催马来到众人面前,陆广c厉知秋等人这才看清,原来此女不过二十来岁,身穿一套淡蓝长衫,一张圆脸生的眉清目秀,一头秀发乌黑亮丽,鼻小唇红,宛然一副江南小女子的模样,只有眼角眉梢带着一股英气,和寻常女孩颇为不同。 那女子环顾众人,张口问道:“请问哪一位是陆广?” 陆广微一错愕,随即挺身抱拳道:“老儿便是。未敢请教姑娘雅号?” 那女子在马上略略欠身,道:“我叫端木晴,东钱派端木仲乃是家父。今日我陪嫂子扫墓祭拜先兄,回程时恰遇惊马,我催马追过去将牲口制服,查看车里的安危,才知里面坐着的是我表弟邵旭。听表弟说,阁下自称和我姨丈邵落归是至交,那缘何不肯到鄙府前去坐坐?” 陆广见事发有变,远非自己先前所料,眼珠一转,嘿嘿笑道:“不敢叨扰。老儿其实是邵家的米供,邵家向来先预支米钱,每月凭老儿米铺所开收据结账。如今邵家落败了,老儿想把收据拿回,所应钱银一并奉还,还请端木姑娘行个方便,让老儿细细查看下邵掌门的遗物,我们拿了收据便走。” 端木晴又再细细打量陆广一干人等,直看的陆广浑身都不自在,只得又嘿嘿干笑了两声,刚想续说,只听车内有个孩童叫道:“端木姊姊,你莫听他胡说,他便是一心想瞧邵掌门的遗物。”这声音一听便知,正是前面戏耍自己的顽童娄之英。 端木晴点了点头,道:“尊驾若肯赏脸,便请一同到鄙府一叙,我爹爹是七大派掌门之一,万事必会秉公办理,绝不会亏欠你一丝一毫。尊驾若是另有要事,那小女也不强留,便请你们让开,我自带表弟回去。” 陆广知道今日必要撕破脸皮,只要自己得逞,便躲进深山老林静静参详,也不必怕他什么七大派八大派。他知道此女是东钱派掌门的千金,武功自是非同一般,喽啰兵上去再多也不济事,便冲贺英喊道:“贺兄弟,莫要理那车倌了,你来验验东钱侠女的本事,此人只怕身怀家传绝学,你可务须小心!” 贺英向吴车倌略拱了拱手,吴车倌哼了一声,道:“你要自讨苦吃,那可说不得了。”贺英拾起地上的长鞭,向端木晴道:“姑娘,请你亮兵刃罢。” 端木晴一阵冷笑,从腰中抽出长剑,在马鞍上一撑,跳了下来,说道:“看来今日要在手底下见真章了?好,姑娘刚刚听闻姨丈一家殁逝,心中正自悲痛,你们要来给我出气,那便再好不过!”舞剑向贺英刺去,两人便斗在一处。 厉知秋此时气力又恢复了六七层,他观看两人交手,只觉贺英大开大合,走的是刚猛一派,端木晴则上下翻飞,不仅招数奇妙,姿势更是优美。厉知秋心中不由赞叹,暗道七大派果然各不寻常,每家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两人斗了二十来招,贺英虽然力猛,但不得明师指点,武功未进上乘,端木晴则剑招变化多端,已渐入游刃有余之境。 陆广在旁看到真切,冲宋保全道:“兄弟,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咱们不必讲什么单打独斗。我们若败了,舒州我是断不敢回,那米铺便要给兄弟只怕也不能啦!” 宋保全闻听此言,口中荷荷两声,举起大刀,也来加入战团。贺英已显败相,见大哥也杀将过来,还道是替换自己,忙收鞭跳出圈外,呼呼喘气。宋保全举刀便剁,便打便叫道:“兄弟,你去作甚!” 贺英道:“此人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个女子,咱们岂能以二斗一?” 宋保全骂道:“呆兄弟,今日不打个你死我活,哪个能够脱身?我一人不成,你快速来,咱们一同把这娘们料理了事!”贺英摇了摇头,只是不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逐敌 宋保全本事与贺英在伯仲之间,斗了数十招后,也渐感吃力,只得又张口道:“兄弟,你我结拜之时怎地说的?二十年前若不是我,你早已成山涧里的一堆白骨,如今你不管为兄死活,还谈什么义气!哎呀不好,妈了个巴子的!”原来他讲话分心,被端木晴持剑微微撩中后臀,登时鲜血淋漓。 贺英被他言语相激,又见他负伤,脑中热血上涌,执鞭跳过,与宋保全合斗端木晴。端木晴精神大振,剑走龙蛇,奇招迭出,一时间竟逼得宋c贺二人只有招架防御之力。宋保全得贺英相助,臀上又有伤痛,便放缓拼斗,寻了个喘息之机,端木晴的大半招式都是由贺英接着。 三人又斗了片刻,端木晴挺剑搭在贺英长鞭之上,叫了声:“撒手!”剑刃顺势而下,朝贺英滑去。贺英若不扔鞭后撤,四根手指便会被削断,但他心知自己若败了,宋保全一人断不是该女子对手,是以毫不动容,仍要挥鞭迎敌。 端木晴啐道:“作死么?”指上微一用力,剑刃稍抬,“啪”的一声,剑身敲在贺英手背之上。原来她见贺英为人颇为正直,不愿就此让他残废,是以让了一招。贺英脸上一红,刚想道声多谢,宋保全哇哇怪叫,又执刀发力劈来,他连着几下猛砸猛打,前胸露出好大破绽,端木晴看准时机,一剑刺向宋保全右肩,岂料宋保全非但不避,反而挺肩迎上,这一剑正中琵琶骨,直疼的他咧嘴怪叫,边叫边喊道:“兄弟,还等什么!”端木晴心中一惊,耳听风声,知道贺英正挥鞭攻向自己后心,长剑尚插在宋保全身上,自己不及回剑抵御,这下非受重伤不可。哪知鞭子扫过,只是将外衫划破一道口子,当下不及细想,抽剑侧移数步,只听宋保全骂道:“呆兄弟,你又做甚么!” 贺英道:“适才姑娘饶我一次,这一下我便还给姑娘,此刻互不相欠了,咱们接着再打!” 宋保全气的青筋暴露,但也毫无办法,他两处负伤,反而激出了血性,一柄大刀舞的似风火轮一般,贺英也挥鞭赶上,三人又斗在一处。端木晴虽然家学渊博,剑招奇妙,但毕竟女子力弱,这两个莽汉又是刚猛异常,以一敌二,终究吃亏,渐渐露了败相。吴车倌在旁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知道自己武艺低微,上去助拳也是无用,只是徒增累赘而已,直急的他踱来踱去,不住地叹气。 厉知秋已看了半天,见端木晴战的吃力,便开口道:“端木姑娘,那使刀的左腿似有老伤,他下三路功夫远未到家;使鞭的大汉后背招数全没练过,想是他的命门在此。”端木晴正在苦思如何摆脱困境,听见厉知秋指点心中顿时一亮,回应道:“多谢指教!”剑锋一转,朝宋保全腿上斩去。 陆广见厉知秋要坏自己好事,右手一挥,剩下的几个喽啰兵一拥而上,吴车倌这时早从树下拾起短刀,大喝一声,和这几人战在一起。 端木晴得了厉知秋相助,战局登时扭转。宋保全左腿曾被野兽咬伤,经年不愈,腿上功夫的是不行,他连躲四剑,第五剑再也避之不及,一声惨呼,被一剑斩在大腿上,端木晴回剑直刺,将宋保全刺了个穿腹而过,死于非命。贺英欲上前来救,被端木晴一斜闪到后面,单掌击向他的后心,这一掌总算念他为人耿厚,不似宋保全这般无赖,是以只用了六成力,直打的他口喷鲜血,委顿在地。 端木晴刚想上前和贺英说话,忽听背后有三处暗器破空之声,心中暗叫不好,长剑向后一撩,将射向后脑c腰椎的两枚长钉斩掉,但射向后心的这枚长钉晚发出了些,想是射出之人料到这一处,故意后射这枚,此时长剑不及再度挥出,自身又躲闪不及,那便非中标不可。端木晴也知自己在劫难逃,双眼一闭,正运气准备硬挨这一钉,突然眼前一花,适才指点自己那人好似也射出一枚暗器,这人虽然后发迟了许久,但那暗器却比长钉快得多了,只听波的一声,那暗器将长钉撞开,齐齐落在地上,端木晴定睛一看,却是一枚黑色的药丸。 原来陆广眼见宋c贺二人落败,自己独斗这女子也未必能胜,是以趁她尚未恢复喘息之际连发三枚梨花钉,又怕她武艺高强,竟能将三枚长钉躲去,这第三枚射向后心的梨花钉却故意晚发一些,要攻她个顾此失彼,眼看就要得手,岂料厉知秋也射出一枚暗器来将长钉撞开。陆广重重叹了口气,暗叫可惜,正想自己是否也上前拼斗,却见山边转角处又驶来一批车队,足有四五辆大车c十来个客汉,陆广暗忖此地东钱派势力庞杂,这伙人不是端木家的庄客,也必和东钱派颇有渊源,又唯恐厉知秋功力复原,今日在这大道之上,自己的目的万难得逞,索性猛一跺脚,打一咳声,两足发力奔入了密林,头也不回地去了。剩下的喽啰兵见主子死的死c逃的逃,便也扔下吴车倌,四散跑去。 端木晴也不去追赶,只走到厉知秋面前,施礼道:“承蒙阁下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适才听表弟略说,你是一路护他前来的厉大侠?唉呀!”原来她见厉知秋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好似有伤复发,不自觉的伸手相搀,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又忙将手放下。 厉知秋一个时辰内两次运功发射暗器,中间又疾驰了一阵,于身体大有损害,听到端木晴惊呼,脑中又略微清醒,见她神色尴尬,忙道:“在下正是桃源观厉知秋。端木姑娘适才大显身手,荡寇除魔之技令人惊叹,足见名门风范。” 端木晴脸上一红,轻声道:“要厉大侠见笑了。”她见厉知秋并无大碍,便叫吴车倌引车内的大娘子出来相见。原来李大娘子是端木家长媳,过门才三年,端木仲长子端木良便抱病去世,李大娘子每逢年节都要去四十里外的祖墓拜祭亡夫。今日恰是端木良生辰,端木晴一早便陪大嫂前去扫墓,归来途中正慢慢走着,突见林中串出一辆惊走的马车,端木晴侠义为先,吩咐吴车倌驾车缓行,自己则催马救人。她略展武功便将牲口制服,打开车门一看,里头却是远在舒州的表弟邵旭,问了情由,邵旭将经过粗略说了,端木晴听说姨丈c表哥等一家惨死,心中大恸,又听邵旭提起厉知秋如何全力相救c这一路如何护送,不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厉大侠颇有好感,待听到陆广一伙歹人欲图谋不轨,担心大嫂有何闪失,便带同两个孩童回奔,这才解了众人的围困。 端木晴道:“表弟适才说的不明,这伙歹人的来历,厉大侠可清楚么?” 厉知秋道:“我也不知,但他们是冲着旭儿而来,只怕和邵掌门有些关联。”正说话间,那批车队也走到了近前,原来是明州附近的行脚商人,做完买卖途经此处,他们见是端木家二小姐在此,都跑来上前见礼,又见地上躺着几个强人非死即伤,都是一惊。 端木晴吩咐为首的于头儿说道:“我和家嫂祭奠亡兄途径此地,这伙强人为非作歹,被本姑娘一顿好杀,”她一指宋保全的死尸,续道:“匪首已被我除毙,于掌柜,你派一个人速到明州府报案,让官差过来料理,我明日得空,也到知府门上陈说备录。”于头儿忙叫来伙计操办。 端木晴一指贺英,向厉知秋道:“厉大侠,此人还不太坏,你说怎生处置?” 厉知秋道:“此人是姑娘擒获,便请姑娘定夺。” 端木晴低声道:“这伙歹人的来历意图,都须着落在这人身上,我身为女子不便和他多讲,便请厉大侠盘问一番罢。” 厉知秋微一沉吟,点了点头,走到贺英面前,正色道:“这位壮汉,之前你勒马救了我等,厉某很承你情。适才你与吴小哥动手,他兵器掉了,你便要与他空手相较,端木姑娘和你们放对,你又不肯以二敌一,她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便对她容情,足见你是个行地端c走地正的好汉子,如何却与这班人为伍?” 贺英见他已将自己擒住,却并不多加为难,仍与自己和气说话,心中着实感激,他叹了口气,说道:“大侠既然问起,在下也不隐瞒藏私了。我叫做贺英,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少年,那时在乡下拳馆学了几年拳脚,便想到皇城临安闯荡一番,寻个谋生。那天走到此处,不慎失足滑落山涧,所幸命大被人救起,后来我与救我之人结为了异姓兄弟,便是他了,”他一指地上的宋保全,又再说道:“至此我和大哥在此地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此处人烟稀少,我们多是劫些落单的客商c行走的僧道,大哥听我的规劝,我们只劫钱财,极少伤人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拜师 厉知秋点了点头,又问道:“贺壮士,这自称陆广的又是何人,如何与你们相识?”贺英摇头道:“我并不识他,他和宋大哥倒是旧识,听说两人同乡。十来年前,陆广来到野牛岭和宋大哥聚会,带来不少银财,之后每隔几年,都会来这里和我们相聚。” 厉知秋道:“舒州到明州路途遥远,他还能时常来往,足见和你的这位大哥交情不浅。”贺英摇头道:“不,陆广开始并不住在舒州,我识得他那年,他尚在江州居住。” 厉知秋心中一动,问道:“他何时搬去了舒州?”贺英回思片刻,道:“总是年前了罢。” 厉知秋又问:“你这位宋大哥家乡何处?” 贺英道:“他幼时住在咸平。” 厉知秋道:“他这次邀你们在此拦截邵氏遗孤,所为何事?” 贺英道:“这个我却不知,便连大哥也不知道。他只说要我们带领山上人马为他办事,事成之后,他将舒州的米铺变卖,钱财俱都给我们山寨。大哥听了他的蛊惑,自是高兴至极,这才带着我们来为难大侠。” 厉知秋暗道:“果然如此,这陆广只怕和朱七绝有些渊源。朱七绝被灭后,他先是在黄琛所在的江州逗留,黄琛死后,又跑到潜山派所在的舒州来开米铺,此人处心积虑,为了旭儿可将半生心血交由别人,可见所为物件必极其珍贵。”又想:“潜山派花掌门的事,不知邵前辈有没有和端木掌门提起过,料想此等家丑他不会说。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多事,这件事无需和端木掌门说了,他东钱派势力雄大,今后也不怕陆广再来。” 他和贺英又闲谈了几句,对端木晴说道:“端木姑娘,这伙歹人来历是问清了,但陆广所图为何,却令人扑朔,料想这位贺壮士也不得知。我看这人并非天生恶徒,他山寨散了,今后也无法作恶,便饶了他如何?” 端木晴道:“喂,你这汉子也不太坏,练了这身本事也不容易,厉大侠既然求情,便放了你这次,盼你以后好自为之,你快去罢。” 贺英向两人微一抱拳,道:“多谢二位。”走到宋保全尸体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又道:“听陆广说,他将舒州车老板的家眷,囚在舒州乡间。在下便去皖南查询,好歹将他们和车老板团聚。”一瘸一拐地向西去了。 端木晴道:“姨丈一家的前因后果,还请厉大侠移步到府上慢说。”叫过一个客商催赶邵旭他们的马车,自己仍然上马,带着吴车倌在前,缓缓向家驶去。 众人行了一个时辰,已是夕阳西斜,却也来到了东钱湖畔,于头儿见已近端木家宅,便辞了端木晴,带着伴当自行往明州城里去了。厉知秋放眼望去,见东钱湖背依青山,西北是一大片平原,湖水油汪汪的如同明镜,景色十分秀丽。端木家的庄落便傍湖而建,端木晴引厉知秋等进了庄园,带着三人来到客室,早有人进里通报庄主端木仲。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矮小长者奔进客室,正是东钱派掌门端木仲,他一进厅门便道:“厉世兄,三年未见,别来无恙?咦,瞧你神色,莫不是身上有伤?” 厉知秋施礼道:“晚辈小伤,不足挂齿,此番晚辈受人所投,带你外甥来啦!”端木仲一眼见到邵旭,又喜又疑,忙细问情由,厉知秋只得把近日来的遭遇,原原本本说给端木仲听。他只说黄家与潜山派有仇,但冤仇为何,因里面涉及花铎冲的私隐,却藏隐不讲,只推说不知。 端木仲听闻连襟一家惨遭不幸,悲从中来,但事已至此,已无补救之能,当下还要以安顿邵旭为首。他见厉知秋有伤在身,又兼旅途困顿,忙安排客房给厉知秋与娄之英相住。又带邵旭进内堂拜见姨母,姨母心疼外甥,搂着邵旭心儿肉儿地哭了一个晚上。 次日午间,端木仲排出宴席给厉知秋接风答谢,明州一带素喜生鲜,娄之英见桌上菜肴稀奇古怪,忍不住问这问那。端木仲生得一子一女,长子几年前患病逝世,端木仲便唤来参加过英雄大会的几个弟子一齐作陪,端木夫人自得闻姐夫和两个外甥惨死之后,心情始终积郁,便独自留在內厢休息。席间众人谈起昨日官道的大战,厉知秋不住夸赞端木晴剑术高超,直讲的端木晴脸上绯红一片。 端木仲笑道:“我这女儿自小不爱红妆,只爱舞枪弄棒,几年下来功夫练得倒还看得过眼,只是心气也变得高了,哪个也瞧不上,都快嫁不出去啦。” 端木晴红着脸嗔道:“爹爹,女儿的私事您也拿来说笑!您再说一次,女儿便撤席不吃了。”边说边偷眼向厉知秋瞧去。 娄之英和邵旭都非在海边长大,对桌上菜肴着实好奇,邵旭指着一盘血淋淋的贝壳问道:“表姐,这是什么?” 端木晴道:“这是咱们明州特产的毛蛤,乃是生猛之物,你们要是吃不惯,大可只尝个鲜。厉大侠身上有伤,这生鲜的东西,最好不吃为妙。” 众人又谈起黄逐流上门挑战的细过c邵旭如何得以脱身,厉知秋不便自夸,只一带而过,邵旭却一个劲夸谢厉叔叔的大恩,但他言辞拙劣,讲的颇为生硬,娄之英在旁不停补充,他年纪虽小,却是记忆不凡,语境清晰,又兼表情生动,时不时还要跳下椅来比划一二,将厉知秋大大夸耀了一番,直逗的大家哈哈大笑。端木仲和众弟子都对厉知秋又赞又敬,端木晴更是打心眼里由衷钦佩。 至此厉知秋便在端木家修养调息,过了四日,但觉精神复原,便向端木仲告辞。端木仲一再挽留,听厉知秋言明此次离观时间太久,恐老师余仙担心,这才作罢。他派了三四个下人和两名弟子,驾着一辆大车送厉c娄二人回去,邵旭依依不舍,端木晴领着他直送出去六十余里,这才洒泪分别。 众人一路晓行夜宿,第九日已来到了武夷山下,山路崎岖,马车缓缓而行,又走了足足两日,终于来到了六曲畔内,桃源观便建于此处。余仙正在观内与一众弟子论道,见厉知秋归来本是颇为高兴,但又见他带个孩童坐着大车而回,却也很是诧异。余仙医道高超,一眼便瞧出厉知秋被人掌力所伤,不禁大为关切,厉知秋要知客道人安顿好东钱弟子,又和众师弟一一叙礼后,便开始向师父备说往来情由。 厉知秋这一个多月来所遭甚多,但他事无巨细倾盘而出,讲的十分具体细致。他先从娄之英身世说起,余仙和众弟子虽都知道宋军北伐失败,但却未曾想过厉知秋也会牵扯其中,待听得陈诚c娄千里夫妇为国捐躯的义举,众人都是又敬又叹;及后讲到两番遭遇菠莲宗,论其行事极为诡异阴森,问到庐州官府和潜山派却都毫无头绪,余仙便道:“邪教外道,江湖上历所多有,或为钱财,或为权势,更有甚者所图颠覆王朝江山。这伙人行踪诡秘,来历不明,只怕是刚刚在皖南一带兴起的小教派,知秋日后若再到皖南,遇到可不能容情,这也是算为民除害。”厉知秋颔首称是。 随后又讲到潜山一派惨遭灭门,虽然涉及别派,但面对恩师同门厉知秋不便隐瞒,便将潜山派与黄氏一族的恩恩怨怨据实说了,又将自己如何为救邵旭与黄逐流对掌负伤,路上如何遭遇陆广c如何被端木晴所救等事宜陈说了一遍,余仙听罢叹道:“邵落归一派宗主,一代宗师,竟也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唏嘘。但万事皆有由头,若非花c黄二人贪心,非要弄清朱七绝的机关,又怎会闹得好友反目,冤冤相报?只怕邵落归终前仍未想明这一点,他给幼子的遗物里,必还有那把铁尺。” 厉知秋道:“弟子恪守规矩,并未察查邵氏遗孤的钱物,弟子救人也不妄回报,那纯是出于江湖义气。” 余仙叹了口气,道:“你有普世之心,很好,很好。只是以后千万要量力而行,黄逐流是何等样人,这次你能得脱,乃是侥幸中的侥幸。知秋,你是有为之身,医者存世可救千人,保住自身,便有普度众生之功,你要切记!”厉知秋拜谢恩师点化。 极至最后,厉知秋讲起陈诚托孤一事,说道娄千里夫妇双亡,只知这孩子外公姓戚,但家乡何处却全然不知,又夸赞娄之英乖巧机灵,聪颖好学,年纪虽小,却也是非分明,极重义气,因此想要收做弟子,恳请恩师准许。 余仙笑道:“按说你要收徒,那是妙事一桩,这人即是你的大弟子,又是本观三代弟子第一人,为师本不该阻拦。但适才听你言说,此人乃忠良之后,为人极正,性子也佳,为师便想和你讨个便宜,亲收他做个关门弟子,以全我之数,你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禁地 厉知秋大喜,说道:“恩师肯亲收为弟子,我那报国的兄弟也得瞑目了!” 当晚桃源观即排开宴席给厉知秋接风。桃源观是正一道派,食饭不忌荤腥,都是些鲜笋c熏鹅c肉羹c香菇等可口之物,娄之英毫无拘束,时有童言趣语冒出,桃源观有这顽童一闹,当晚着实增色不少。 第二日清晨早早起来,厉知秋带娄之英行拜师之礼。余仙早已沐浴更衣,在四御殿焚香静候,娄之英向余仙三拜叩头,奉茶递上,正式成为桃源观第六个弟子。 余仙先将门规戒律简要说了一遍,知道娄之英眼下还小,也未必能明白记得许多,便嘱咐他要时时背诵。随后引他参拜各位师兄,大师兄是厉知秋,那自不必说了,二师兄是宁阳子李潜,他医武双修,也是余仙最得意的门徒之一,三师兄洪扇二十四岁,他和余仙有血缘之亲,是余仙的远方外甥,四师兄宫阳子纪有宝和五师兄宝阳子冯昆都是二十出头年纪,均是刚进入师门不过年光景。众人平添了个顽童小师弟,也都觉得欢喜,向师父齐声道贺。 余仙说道:“英儿,既入我门,便叫你得知,为师有三法可以授你,一为炼丹,再为医道,三为武学。你年纪幼小,炼丹之术尚不需学,待你大些咱们再看,你大师兄和三师兄都是俗家,这一生都是不学它的。医道可以济世,亦可养身,武学可在乱世自保,更能延寿,这两样你是务需要学的。”娄之英乖乖地点头称是。 自此娄之英便在桃源观住下,潜心学医练武。余仙时常闭关清修,加上娄之英年纪幼小,以习练根基为主,是以教授的重任便落在了厉知秋和二弟子李潜头上,厉知秋屡屡外出就诊行走江湖,管教娄之英的反倒是李潜多些。 李潜不仅授其医道武功,也时常将门规c道学说与他听,娄之英学医有些心不在焉,练武却颇为起劲,李潜看在眼里,心道此乃天性,硬逼也是无用,好在此子于武学一途很有研习之兴,若真能潜心其中,将来也会有一番作为,便更加用心教授。 这一日李潜排好作业给娄之英操练,便回到丹房冶炼丹药。过了午时,到院中来喊他进屋吃饭,却是遍寻不着,问了其他师弟和道童,也都没见过。李潜大急,在观中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连半个踪影也无,直到太阳西斜,才见娄之英风尘仆仆地从观外回来。问后方知,原来午前娄之英习到一半,一条野狗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见院中只有一个孩童,便大着胆子要偷腊肉,娄之英忙过去哄赶,那狗毫不示弱,也扑上来撕咬,急闪之下,新缝补的衣袖被它扯下一大块。娄之英大怒,一拳打在狗眼之上,野狗吃痛掉头钻洞而跑,娄之英余怒未消,也跟着钻出追了过去,这一追便追到密林之中,待得察觉却发现已寻不到出路,娄之英在林中转了半天,总算靠着太阳指引,才慢慢出林而归。 李潜本有心重重责罚于他,但看他一张小脸满是汗水泥土,衣衫被树枝刮的褴褛不堪,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倒也心疼了起来,将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遍,罚他不给晚饭食用,这才作罢。 次日起来,李潜又语重心长地向娄之英说教一番,言末讲明上午不练功了,带他出了观门,向西走了三四里路,来到一座小丘之后。 娄之英很是好奇,忙问师兄何故,李潜说道:“英儿,你现下幼小,但过些年你年岁大了,总不能一直把你圈在观里。今日师兄把一项门规说与你听,这座山丘之后方圆十里,是本观禁地,无论本观弟子,亦或当地土著,都不得入。将来你要出观玩耍也好,办事也罢,都不能进这里一步,你可明白?” 娄之英眨了眨眼,问道:“二师兄,这禁地中有什么物事?为何不让人进?” 李潜道:“我便知道你这顽童有此一问,此门规是三年前恩师亲定,他老人家不说缘由,我们也都不知,你只需记得便罢!” 娄之英道:“咱们桃源观弟子自是遵守门规,可当地土人想要进去,如何能够阻拦?难不成这武夷山都是桃源观说的算?” 李潜啐了一声,骂道:“你这孩子,恁地多话。我告诉你知,此丘过去往西数十里,都是崎岖山路险林,莫说一般人家,就是采药捕猎的老手,也不会轻易到此。你莫要再多言说,只需谨记门规罢,要是再像昨日那般顽皮,我禀明了师父,非罚你面壁一月不可!”娄之英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多问。 此后娄之英跟随众师兄习武学医,李潜文武双全,抽余又教他写字作文,娄之英用心学习,偶尔也去经阁翻阅道藏来读,到得九岁那年,根基已成,余仙便也时常亲自指点武功。忽忽一晃又过三年,娄之英已十二岁了,这些年他虽也修学医术,读阅道经,但终归还是练武更勤一些,他本就聪颖,又肯在此刻下苦功,几年间已将桃源一派武学尽都学会,所差者只是火候太弱,若要武成非得昼夜不停习练十年不可。他虽然好武,但每日拳耕不辍的反复操练,也会时感枯燥,大师兄厉知秋和自己最亲,但他时常不在观中,二师兄李潜名兄实师,对自己可谓呕心沥血,但他为人端庄严肃,和自己性子颇为不符,三师兄洪扇生性诙谐,极爱玩笑,但两年前早已下山,到皇城临安开设医馆,只是年节偶回,四师兄纪有宝c五师兄冯昆均是性格木讷,只会一心学道。是以娄之英习武之余,也会颇感寂寞。 这一日晨间功课已毕,吃过午饭无事,本该到经阁阅览道藏,但李潜随余仙到后山清修,厉知秋又不在山上,这几日无人管束于他,娄之英玩心忽起,心道今日便不去经阁也是无妨,何不出观走走,赶抓山猫飞鸟为乐。想到此处,便出得观去,在西北林中转了几遭,却是半只野兽也无,正欲败兴而回,忽见脚下有猛兽足印向西而去,娄之英又怕又喜,最终把心一横,顺着足迹追了过去。 走了两三里路,见那足印出了密林,顺着一个小丘翻陵而过。娄之英猛然惊醒,这才发觉此处正是师兄李潜几年前带自己来过的本派禁地,那时自己年纪幼小,曾几番好奇想越丘而过,但总是不敢,后来慢慢也淡忘了。此刻又来到此处,想起师兄当年的告诫,仍是不敢破坏门规,轻轻摇了摇头,只觉的颇为扫兴。 他正欲悻悻回观,忽然隐约听到山丘那边传来人声,好似有人大呼小叫的来回呼喝,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成人,倒像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娄之英好奇心大盛,便想立即翻过小丘瞧个究竟,但记起师兄的警告,总是颇为忌惮。此时那人声似乎又近了一些,呼喝的愈发急促,好像遭遇了什么险境一般,娄之英突然灵光一现,暗道:“本派门规之中,曾有‘灭罪消愆c扶危救难,当者立决’这一条,听师兄说,此处设为禁地乃是师父几年前的决议,门规则由来已久,两者相突时,自该遵守门规为先。我先爬上小丘看个究竟,若无甚大事,便悄悄下来回观,也不会有谁知道。若真有人危难,便该下去设法搭救才是。”他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身处险境自保也难,救人谈何容易?但侠心既起,便也顾不得许多,一横心便往小丘奔去。 那小丘看似不高,实则颇为陡峭,娄之英手脚并用,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半柱香功夫便爬上了丘顶。放眼一望,见山丘那边是一片稀稀松松的小树林,林后又有山丘纵横,不像住有人家,他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两人一兽正在游斗,忙顺着丘陵又向前走了数十步,这才看清,原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和一只干瘦的豺狗搏斗,不远处一个女孩手捧两只狸猫般的幼崽,一动不动的观望战局,只见那男孩举起左手,豺狗作势一扑,男孩左手飞扬,右手一拳打在豺狗肚中,豺狗在地上滚了一圈,把嘴一咧,低吼一声复又扑上。 娄之英瞧了几眼,看那男孩脚步灵巧,一拳一掌章法有度,知道他必是学过功夫,只是人小力弱,打在那豺身上也不太痛,豺狗虽然连挨数招,但似乎饿的发昏,仍是不住上前撕咬。娄之英在丘顶寻到一根枯枝,折去枝杈,弄成仿佛长剑大小,提一口气,大喝一声叫道:“朋友别怕,我来助你赶这畜生!”舞着枯枝奔下小丘。 那男孩听到有人喊叫,先是吓了一跳,待看到一个少年举着树枝跑来,更感惊骇,却听那女孩叫道:“小心!”扭头一瞧,原来豺狗趁机扑上,他忙向旁一滚,豺狗动作十分敏捷,一扑而空后前爪刚刚落地,便借势扭身再扑,那男孩躺在地上无法闪避,只得举臂硬抗,他旁边的女孩飞起一脚,踢向豺头,豺狗甩头躲过,又来咬女孩的右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毙豹 女孩怀中抱物,躲闪不便,被豺狗追咬的十分狼狈,此时娄之英却也赶到,他大喝一声,使出师传的无隅剑法,举起树枝向豺狗戳去。这套剑法他平日常和师兄们切磋习练,真刀真枪的实战却是第一次,虽然手中拿的并不是剑,但枯枝顶端尖利,却也有剑刺之效。那豺狗身虽敏捷,但毕竟是只野兽,哪里躲得过这精妙的剑法,登时便被戳中了数下,有几处甚至被刺破毛皮,竟淌出血来,直疼的它龇牙咧嘴。这时那男孩也已站起,见豺狗露出败象,飞出一脚,重重踢在这畜生的头上,这一下直踢的豺狗翻滚了三圈,呜呜低吼了几声,转身便向林中奔去,顷刻间便了无踪影。 那男孩长吁了口气,未及与娄之英说话,先去看那女孩是否负伤。娄之英此时才细细打量二人,见那男孩似乎比自己小一两岁,长得浓眉大眼,一张圆脸很是可爱,那女孩也是这般年纪,一张圆脸上大眼小口,和男孩眉目极其相似,只是要秀气的多了。 娄之英刚想开口问话,那男孩抢先说道:“多谢你出手相救,你那几手很高明啊,这是什么剑法?” 娄之英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那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叫做无隅剑法,我也是练得熟络些罢了。” 那男孩道:“不是,我也自小练武,从未懈怠,但看你这几招几势,当是比我厉害的多了。” 娄之英笑了笑,道:“我今年十二岁啦,我瞧着你该比我小些,是不是?” 那男孩道:“我和我妹子刚过了生日,我们都是十岁。” 娄之英道:“我十岁的时候,连剑都舞不利索,等你到了十二三岁,只怕要比我强的多了。” 那男孩见他出手相助却不以为功,心里很是高兴,问道:“你叫什么?是从哪里过来的?” 娄之英道:“我叫娄之英,就住在后面桃源观里。” 那男孩道:“哦,原来你是余观主的门下,那咱们可是邻居了。” 娄之英疑惑地抬头问道:“邻居?” 男孩道:“对呀。我们就住在往西六里处,穿过林子再翻两座小岭便到了。”那女孩轻咳了一声,向男孩使了使眼色,男孩只做不见,又道:“咱们既然是朋友,你说了名字,我便也要说。我叫做孙立琢,她是我的双生妹妹,叫做孙妙玫。”娄之英点了点头。 孙立琢道:“我爹爹管教我们甚严,今日我们离家远了,已算犯了家规,又和外人说了名姓,必会被爹爹重罚,因此我妹妹有些害怕。但你助我们打退豺狼,于我们有恩,如何能藏姓名不说?爹爹要罚,便罚我一人好了。你不用担心。”最后一句却是对自己妹妹而说。 娄之英颇感过意不去,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以不说的。啊,是了,你们如何与这豺狼遇上?” 孙立琢一指妹妹怀中的两只幼崽,娄之英此时方才看清,原来这是两只花斑小豹,只听孙立琢说道:“我和妹子今日闲逛,一下子走的远了,来到此处正巧碰见这只恶豺,要捉这两只豹子宝宝就食,妹子可怜这两个小豹,便和我一起赶豺狼离开。哪知这恶豺恐怕饿的发昏了,连吃我几拳几脚也不死心,我正愁如何打发掉它,却正逢你赶到了。” 娄之英这才明白来龙去脉,此前几年虽然他也偶有下山与乡村孩童玩闹,但当地人方言佶屈,沟通不畅,是以总也玩不尽兴,今日见到孙氏兄妹,讲的都是中原口音,孙立琢又十分大气爽快,娄之英大有知己之感,顿时和孙立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起来。孙妙玫一开始多有顾忌,但听到两人讲到好笑之处,也觉开怀,将爹爹的责骂抛到九霄云外,和二人讲做一团。 娄之英摸了摸小豹的头顶,那豹眯起双眼,扬头给他抚摸,娄之英笑道:“这豹子只怕没有一个月大罢。” 孙立琢道:“我瞧来也是初生未久,不知它们的妈妈哪里去了,这么小就放任不管。”娄之英一愣,忽然想起此前在林中见到的野兽足迹,似乎就是一个豹子的脚印,顿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孙立琢刚要问他如何,猛地眼角一晃,似乎远处林中树枝在动,他转头一看,不由吓得大惊失色,娄之英和孙妙玫顺他目光看去,也不禁色变。 只见东北角树林中,一头九尺花豹正蹑手蹑脚地盯着三人凝视,想是它在林中窥探已久,娄之英适才惊呼,它也吓了一跳,带着树枝一起晃动,这才被孙立琢惊觉。花豹见几人已注意到自己,便不再畏首畏尾,而是溜到三人面前,瞪起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孙妙玫怀中两只幼豹,口中发出“丝丝”地低吼之声。 娄之英叫道:“快将小豹扔掉!”孙妙玫也猛然惊觉,两手一撒,将两只幼豹摔在地下,其中一只硌在石块之上,痛的哀哀直叫。 那母豹大怒,低吼一声,便向孙妙玫扑来,孙妙玫吓得向旁急闪,孙立琢捡起身边一块大石,举过头顶向豹砸去,母豹腰肢一扭,两只后脚急向后蹬,踏在孙立琢大腿之上,顿时抓的鲜血淋漓,母豹复又扑向孙妙玫,娄之英挺起枯枝朝它急刺,被那豹回身前爪一扬,将枯枝一掌拍碎,连自己也跟着摔倒。原来母豹两次突袭女孩皆是虚招,却将两个男孩打了个不知所措,娄之英才知这只猛兽远非适才的豺狗可比。母豹转身欲待扑咬孙立琢,孙妙玫急赶来救,却被它挺起尾巴,一尾剪在额头之上,这一下痛入骨髓,孙妙玫仰面摔下,直跌了个七荤八素,神智也不清了。孙立琢拾起碎石不住掷出,母豹低头闪过,就势一拱,将孙立琢顶出三四丈远摔在地上。 母豹转过身来,见孙妙玫仰在地下,又是低吼一声,咧开大嘴扑去,孙妙玫此时半晕半醒,连闪避也是无力,娄之英俯身过去,抱起孙妙玫着地一滚,却仍未躲过母豹的利爪,被它抓的脊背脖颈尽是爪痕鲜血。娄之英疼的似要昏过去一般,见那豹又再扑来,将两眼一闭,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他停了一会,却听母豹尖啸一声,并未向自己撕咬,忙睁眼观瞧,只见母豹四肢用力顿在地上,却不向前扑抓,再仔细一看,原来一个少女正抓着豹尾,和那母豹角力。娄之英眨了眨眼,见那少女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一双大眼黑如明珠,脸如白玉,鼻挺唇红,容貌美艳至极,娄之英虽是懵懂少年,又处在难中,但也从心眼里发出赞叹。 那少女和猛兽搏斗,却嘴角含笑,她娇喝一声,双臂一缩,竟将母豹轮起,摔向旁边的树干。那豹甚是灵敏,就势在树上一蹬,复又扑来,少女右脚一扭,已转到母豹身后,飞起左足踢在豹子腹上。母豹吃痛,却仍回身猛扑,那少女笑道:“来得好!”侧身卧下,豹子从她身上飞过,少女伸左手抓住豹腿往回一顿,母豹转头张开大口咬来,少女正是要它回身转头这不敏之机,扬起右手一掌拍在豹头之上,只见那豹头在颈上转了一圈,就此不动瘫软在地,这一掌竟然将母豹的脖颈打断了。 娄之英惊得合不拢嘴,要知此豹至少有百斤之重,又兼狡猾灵敏,但这少女将它轮起毫不费力,三招两式便将其毙命,而这一掌力道惊人,生平所见人物之中,只有气圣黄逐流c潜山掌门邵落归和恩师余仙等有此功力,连大师兄厉知秋似乎也不如她。但这少女明明只比自己大五六岁,如何能练就出这般功夫? 那少女道:“人道熊心豹子胆,你们胆子比这豹还大,居然跑到铁杉丘来玩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还有命么?爹爹要是知道了,瞧你们今后还出不出得了门。”她虽语含责怪,但语气轻盈,似乎也并不那么生气。 这时孙氏兄妹已各自站起,孙妙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低头向那少女道:“大姐。”便不再说话。 娄之英暗道:“原来此人是孙兄弟的姐姐,今日若非她来,我们便要糟了。”想到此处,牵引了后背伤痛,登时疼的哼出声来。 孙立琢虽也被豹子抓伤,但抓痕较浅,并不如何疼痛,他扶起娄之英,转头说道:“大姐,这位朋友和我们一起打退豺狼,他被豹子伤了,得想法救他一救。” 娄之英问道:“这位救人的大姐姐是令姊?” 孙立琢点头道:“嗯,她是我们的大姊,叫做孙妙珍。” 孙妙珍道:“好啊,你长大啦!竟在外面自己交上了朋友。” 孙立琢道:“这些年咱们住在这荒山野岭,连半个玩伴也无,今日我与娄大哥遇见,你就是要告诉爹爹,我也非交他这个朋友不可。” 孙妙珍一挑拇指,笑道:“好样的!二弟,你年岁渐渐大了,也不必事事听从爹爹安排,他老人家纵然高明,但人各有志,又何必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可今日你们出外,实不该走这么远,要不是我察觉有异过来找你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结拜 孙立琢点头道:“大姐教训的是!但我这朋友负伤了,得快救他。” 娄之英道:“孙兄弟莫急,我这伤并不碍事。请你到林边那去,有几株白灰花叶的树木,叫做九里香,再烦你左右看看,有没有赶风柴,那是大圆厚叶的小草。将这两种东西摘下几支,捣碎涂在我背上,便无忧了。” 孙妙珍奇道:“咦,这位小兄弟居然颇懂医理。啊,是了,你是桃源观的,对不对?” 娄之英点了点头,道:“我是桃源观余观主的关门弟子。” 孙妙珍笑道:“啊哈,二弟,这下余观主找上门来,便是大姊也护不了你了,爹爹不罚你禁闭才怪。” 娄之英听她之言,似乎和自己相交,犯了她家的家规,若被他们爹爹知道了,这位新交的好朋友只怕不妙,于是忙说道:“你们放心,我回到观里,绝不说一个字!” 孙妙珍道:“你背上有伤啊,怎能经得起盘问?” 娄之英道:“师父师兄闭关炼丹去了,只五师兄一人在,不碍事的。” 孙立琢道:“好!娄大哥,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今日能识得你,我很开心,你又两次救我兄妹,我常听爹爹说,患难往往出真交,古人若是要好,便会义结金兰,我想和你也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娄之英大喜,刚想答应,却见孙妙玫拽了拽哥哥的衣角,低声道:“爹爹说结拜兄弟是人生大事,你怎么敢擅做决定?还是禀明了爹爹为好。” 孙妙珍道:“三妹,你便是被爹爹管的服帖了!万事都要爹爹做主,那还有什么意思?难得二弟能说出这话。好罢,你们便在此撮土为香,结为兄弟罢。” 孙立琢和娄之英都很高兴,互相叙了年岁生辰,孙妙珍在旁接引主持,两人正式义结金兰。 孙立琢道:“大哥,我们爹爹家教甚严,今日我外出走远,又和你拜为兄弟,早已犯了家规,爹爹的名姓,却不能说与你知了,望你体谅。” 娄之英道:“这有什么!我交了你这兄弟,心里快活的不得了,你爹爹是谁,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只是你家中管你,不知下次何时才能相见。” 孙立琢道:“这个不怕,爹爹每逢初一c初八c十五c廿三都要闭门行功,那时我自然在这里等你,你若无事,咱们便在此相聚。” 娄之英握住他手,道:“好,一言为定!” 二人惜惜相别,孙妙珍正欲带着弟妹回家,孙妙玫却道:“大姐,这两头小豹没了妈妈,好不可怜,难不成就让它们活活饿死?” 孙妙珍叹了口气,道:“罢了,便带回去用米粥慢慢喂养,我来和爹爹说情。唉,妹子,你万事太过心善,虽是佳德,但将来只怕要自己受苦。”孙妙玫兄妹也听不懂她这番隐语,抱起小豹子随大姊回家,娄之英自翻过小丘回到观中。 厉知秋不在观里,余仙和李潜c冯昆在后山闭关炼丹,观中事务皆由纪有宝把持。他见娄之英负伤,忙问端由,娄之英扯谎说在林中遇见一头饿狼,不慎被它抓伤。纪有宝为人单纯,又见他伤势不重,便信以为真不再追问,给他开了几副草药内服外敷用下。 自此娄之英便时常算准日子跑到铁杉丘等着与孙立琢相会,有时李潜看管的紧,不得便去,有时等到太阳落山,也不见孙立琢踪影,但两人一月中总能见着几次,孙妙玫也偶跟兄长一齐出来,那两头小豹也逐渐长大,好似她的宠物一般,三人二兽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 娄之英间偶也会跟孙立琢切磋武功,一开始两人功力相当,娄之英大了两岁,气力更足,是以总是胜多负少。到得后来,娄之英愈练愈强,孙立琢却进境平缓,二人交手,孙立琢十回中只能赢得一两回。一次两人折了树枝比剑,孙立琢再败,他叹了口气,道:“大哥,我瞧你每次也没什么新招新法,只是使起来越来越精熟,前承后启的巧妙迅捷,那必是日日勤修苦练的结果了。唉,我却总是没这般耐心,我爹爹胸中所学包罗万象,时常传授新功夫给我,但我练得几回,便觉枯燥无比,总也静不下心来刻苦。大哥,你有何法子能如此日复一日的苦练?” 娄之英一愣,这问题他却从未想过,师父师兄教授下来,他便觉得该当修习精进,也不觉得有何辛苦,便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啊,我在观里除了练武学医,没其他的事可做,说起学医,我也时常头大,总钻习不进去,师父说我是天生好武,就是喜欢舞枪弄棒,其实我想了一下,师父说的也不尽然。” 孙立琢疑道:“这是怎么说?” 娄之英抬眼看了看铁杉丘,低声道:“兄弟,这话我放在心里,从未和人说过,今日却想告诉你听。早先你曾听我说起,我父母在北伐时被奸人所害,当时我年纪幼小,许多细节也记不清了,但却记得害我父母之人,叫做卢轩。那时我便在心里起誓,将来定要找到卢轩算这笔帐,但大师兄第二年便下山寻访了,却连这厮半个踪影也摸索不到。我常想连我大师兄这般本事都无计可施,我又怎能偷懒懈怠?是以我总是苦练功夫,连学医有些荒废也不顾了。” 孙立琢点头道:“原来大哥心里有这般计较。我练武却是为了父亲所命,但他武学深湛,我这一生能学到他三成只怕也难。” 娄之英道:“兄弟,你却如何这样说?一个人勤修苦练,有朝一日总会有成,何况我虽不知令尊是谁,但他必是当世高人,你既有名师又有严父,何愁不成高手?” 孙立琢摇头道:“我学个一招半式,总也要花上两三天时间才能掌握要领诀窍。爹爹也曾说过,我资质平平,难入绝顶之境,这生有武艺防身便可知足了。” 娄之英奇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谁学了新招不得几天才会?我大师兄常在江湖走动,在武林中不敢说罕逢敌手,却也极少吃亏,便是他练习武功,也要月余才能精熟。你这若算资质平平,那天下聪明绝顶之人只怕也没有几个了。” 孙立琢道:“大哥,非是我自夸,我大姐若学新招,不但半日便会,还能触类旁通,自创破敌之法,便因这个,大姐时常遭爹爹责骂。但大姐有时招式之巧,思路之奇,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拍案叫好,是以爹爹数落她,她也总是不听。”娄之英回思起与孙氏姐弟初识,孙妙珍击毙豹子的情形,确是举重若轻,也不仅跟着赞叹。 两个小伙伴又谈了一会,孙立琢道:“大哥,适才你那招斜劈后的直刺,端的厉害,那叫做什么?” 娄之英道:“这招叫做‘无状之状’,要领在于无字。”便细细讲解了这招与孙立琢听。二人聊的火热,眼见夕阳西斜,才依依作别。 如此过了两天,到第三日午后,娄之英练完功课正在房中歇息,却见五师兄冯昆铁青着脸进来,向他叫道:“师弟,你有祸了!师父命你速到灵官殿去!” 娄之英见师兄脸色不善,也不敢多问,跟着冯昆一起来到殿中。一进殿门,便见到师父在主位端坐,二师兄和四师兄都是垂手而立,客座上却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这人面色白净,丹凤双眼,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虽人到中年,但仍能看出相貌极其出众。在他椅后怯生生地站着一个男孩,娄之英仔细一看,原来正是孙立琢。 娄之英心中暗叫糟糕,偷眼向师父师兄望去,只见李潜正满脸怒容盯着自己,余仙则一如常态的不喜不愠,娄之英心中颇感害怕,忙向师父师兄叩头请安。只听那中年人笑着说道:“余兄,这不过小事一桩,但我想既然孩子们都已相识相交,咱老哥们也别藏着掖着啦。便和他们说说也是无妨。” 余仙叹了口气,道:“是我管教无方,破了当年和孙居士定下的诺言,贫道心中好生有愧。” 中年人道:“余兄,此事本就是孙某的一家之言,余兄当年肯应,已是顾了孙某的颜面,何来诺言一说?你便和弟子们说说如何?”余仙苦笑不答。 中年人道:“嗯,你顾念与我,不便于讲。那便由我亲说罢。”他环顾了李潜等人,又道:“你们的大师兄识得我,但此刻他不在这里。我叫做孙协。”他此言一说,殿里众人只李潜曾隐隐猜到,娄之英c纪有宝和冯昆无不惊讶异常。娄之英暗自咂舌道:“乖乖不得了,原来孙兄弟的父亲是武圣孙协!” 孙协接着说道:“你们想必知道,十三年前英雄大会,孙某曾被胡布施拖着与令师赌斗了一场,最终老胡败了,他信守誓言,至今仍在熊山隐居。孙某与令师赌注为何,世人却从未得知,是也不是?”李潜等俱都点头。 孙协道:“当年我和令师私下会晤,曾问令师有何索求,令师言道想与孙某相处二十年讨教武功,但他在闽地患者无数,不能来到鄂州定居,便想每年七八两月来我庄上住它一阵,早晚与我切磋。我想这赌斗明明是我输了,如何能让胜者迁就麻烦,索性便答应令师,我搬到武夷山来,寻了这铁杉林,住上一十五年,这样便能时常与令师切磋了。我把庄上事务都交给族兄把持,家务上倒也不需要怎么操心,只是我们孙家族大家大,人丁兴旺,也在武林中惹过不少小人和仇家。我在庄时,那些仇人也不敢如何,只怕我这一去,他们找上门来,我的族兄族弟应付不了。是以令师答应我说,此事只我二人知晓。我带了家人来到武夷居住,本想和观里时常走动,哪知令师说人多事杂,怕走漏风声,竟然下了一条门规,叫你们不得过铁杉丘半步。是以便连你们大师兄也不知孙某就住在你们山侧。” 余仙叹道:“此事关乎孙居士族人安危,端的非同小可,贫道如何能不谨慎?” 孙协道:“余兄心意孙某怎能不知?于是我便也和孩子们c仆从等说道,不得翻过铁杉岭去往桃源观。起先几年还算太平,今早我督促犬子练功,让他兄妹攻守,犬子本处于劣势,眼见要败之际,突然回手一剑反败为胜,这一招非我所授,他妹妹自是猝不及防。我猛然想起,这招不是余兄你这一派的‘无状之状’吗?有年我俩论剑时我曾见你使过,这小子如何得会?于是我便细细盘问,这才知道,原来余兄你的幼徒两年前便和犬子相识啦,他二人还义结金兰,拜了把兄把弟。” 余仙瞥了娄之英一眼,道:“之英,你犯了门规,自说该受何戒?”娄之英尚未作答,便听孙协插口道:“余兄,这可不对了,我这次来到观里,并非寻公告状,而是想到咱们后人既已相识,你我二人又何必再做遮掩?你这门规本就设的不合常理,今若惩罚这小徒,我孙协第一个不服。” 余仙早前已听了孙立琢讲说二人相识相交的经过,闻说爱徒和武圣之子结为兄弟,心中很是高兴,本也不欲惩处娄之英,见孙协如是说情,便道:“之英,念你年幼,又有孙居士为你求情,此次惩戒权且记下,下次若再犯门规,一并算了!”娄之英本来心中惴惴,听到此言,忙给恩师和孙协磕头谢过。 孙协向儿子道:“算来还有不到两年,咱们便要搬回鄂州去了。从今日起,你要和你这位结义兄长玩耍相聚,不用再隐瞒爹爹了。”孙立琢大喜过望,余仙也应允娄之英,准他功课之外到孙家去,两个孩子都欢天喜地的谢过长辈。自此娄之英安心学医练武,不在话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三杰 日月依旧,人间数换新天,此时距北宋灭亡已有五十余年。 这一日,距临安府六十里外杜家庄门前,一条大汉正在叩门。家丁开门见是此人,忙笑脸迎道:“原来是三爷到了,二位庄主早已静候多时。”当即将那人引进客厅,客厅里端坐两人,均四五十岁年纪,都生的天神般威武。 被唤作三爷的大汉刚到门口,便急急地道:“二哥如此心急要小弟来,只怕也是为了那事罢?” 厅中一人站起笑道:“三弟仍和以前一样猴急,先进来饮一口茶,再慢慢说话。”微一摆手,示意下人尽数退下。 那位三爷将茶一口饮尽,说道:“府内皆是自己人,二哥何须如此小心?” 那人笑道:“须防隔墙有耳。” 那位三爷扑哧一笑,蔑然道:“有江下三杰在此,又有哪个鼠辈敢来听了!” 先前那人仍是微笑道:“小心方使万年船。” 原来此三人皆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先前厅中端坐的两人,年长的名叫刘振,另一人叫做杜伯当,被唤作三爷的叫做雷天,三人有金兰之谊。杜伯当这次邀二人前来,原是有要事相商。当下三人坐定,边饮茶边慢慢地说话。 刘振道:“适才听三弟说有什么大事,不知是哪一件?” 雷天奇道:“此事现下江湖中尽人皆知,大哥却不知么?” 杜伯当笑道:“大哥近年来不问江湖恩怨,不知此事,却也没什么奇怪。” 刘振越听越奇,问道:“到底何事?” 雷天哼了一声,道:“又是什么事了?还不是那个什么朱七绝留下的祸害!” 刘振道:“朱七绝?莫不是几十年前名冠江湖的‘千手圣侠’朱七绝么?” 杜伯当接口道:“正是。今日之事,可以说与这位奇人息息相关。” 刘振道:“一切前因后果,便请二位贤弟明示。” 雷天也道:“其实我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二哥今日说个明白,也叫小弟能得窥全豹。”两人都齐齐地望着杜伯当。 杜伯当微微一笑,道:“兄弟也是道听途说。听人传言,四十余年前,中原武林的头号人物便是这‘千手圣侠’朱七绝。此人实乃一位不世出的豪杰。书画c音律c医道c儒家c佛学c兵法,无一不精,无一不晓,武功更是自成一派,当世无敌,是以人们唤他做‘千手圣侠’。他的名字叫做七绝,也是这个道理。” 雷天愤愤地道:“只可惜了这一身的好武艺,却做了残害汉人的大汉奸!”杜伯当微一摆手,示意他不要插话,继续说道:“后来靖康之变,金狗占了我大宋半壁江山,我大宋良将能人举不胜举,那岳武穆更是一位大大的英雄,他率领手下岳家将将金将兀术打的落花流水,眼看便要收复失地,岂料最终功亏一篑,被奸相秦桧所害!” 刘振怒道:“合谋害死岳将军的,便有这大名鼎鼎的朱七绝了!”杜c雷二人均脸现愤怒之色,正然道:“不错!” 其时离风波亭一案为时未久,江湖豪杰之士一提到此处便热血沸腾,均恨不得早生几年,将谋害岳飞的一干人等碎尸万段,三人又骂了一通,这才平稳了心绪。刘振问道:“那大汉奸朱七绝,又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了?” 杜伯当道:“大哥听我慢慢道来。当年金兵进攻中原,并没有想能得到大宋江山。女真人很少,士兵虽然野蛮凶悍,却不及我大宋万一。他们只盼能长久占住关外燕京一带,便已心满意足了,因此进犯中原之后,那金将兀术一见金银财宝,放手便抢。这些财宝,一大部分运到塞北,收藏起来;另有一小部分聚在中原。后来金兀术为了害死岳武穆,便和那朱七绝狼狈为奸,将藏于中原的宝藏图画给了于他。这些财宝虽是金兵抢去的零头,但数目之大,实怕也难以想象。”刘振听到此处,不由地“哦”了一声,雷天倒似早以知道,脸上无半点惊诧之色。 杜伯当接着说道:“那朱七绝收了图画,又去和秦桧勾结,最终害死了岳武穆!”顿了一顿,道:“后来此事终是事发,武林豪杰岂容此等败类存于人间?登时群雄并起,将朱家满门尽数灭了。” 刘振叹了口气,道:“大汉奸朱七绝被灭门一事,我是知道的,想不到这中间竟有这许多情由。唉,只是杀人全家,未免过于残忍。” 雷天道:“大哥慈悲为怀,可那朱七绝罪大恶极,便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刘振道:“朱七绝罪恶深重,不必说了,可他的妻子孩儿,却未必有什么过错。” 雷天还欲争辩,杜伯当摆手将其按下,道:“那也是迫不得已,以除后患。先师也曾参与此役,可对我却从未提过,想是他老人家也觉着此事不甚光彩。”刘c雷二人均默然不语。 杜伯当道:“其实说是灭门,却也不太准确。只因当日朱七绝有几个弟子,逃过了此劫,并没有全都丧命。”刘振又是“哦”了一声。 杜伯当续道:“传说朱七绝收有七个弟子。这七名弟子各学了他一项绝技,武功更是得了他的真传。只是这几人最大的不过二十几岁,除了大徒弟钟达力c二徒弟宫达书偶有行走江湖c被人识得外,其余弟子平日均足不出户,因此武林之上,极少有人识得他们。” 刘振沉然道:“当时二十几岁,现下想必尚在人间了。” 雷天啐了一声,道:“岂止尚在人间?到现在还是大大的祸害。大哥,湖南潭州紫翠庄的宋自通前辈,您识得罢?” 刘振道:“有过一面之缘,不是深交。” 杜伯当插口道:“原来大哥识得宋自通。当日朱家惨遭灭门,据传有四名还是五名弟子四散逃逸,从此隐姓埋名,不问武林之事,不知这几人是聚在一起,还是散落江湖。只是本月初八,湖南紫翠庄出了一件大案,那几名弟子夜闯宋家,打死了宋自通的大弟子和一十三名家丁,在墙上留下了‘四十年后,血债血偿。朱家遗徒。’十二个大字。一场江湖浩劫,只怕在所难免了。”刘c雷二人听到此言,也均有同感。 过了一会,刘振忽道:“他们为何到宋家行凶?莫非当年宋自通也参与了那事么?”想到宋自通此时不到六十,当日只怕未及弱冠,忙改口道:“是他先人参与了那事么?” 杜伯当摇头道:“这个小弟不知。只是宋自通广交好友,在江湖中口碑极佳,近年来江湖上常道:七派三帮四大庄,紫翠庄便在四大庄之中,自是威名远扬。那弟子想借此向武林示威,也是有的。” 刘振点了点头,道:“二弟此次目的,是叫我和三弟有所提防罢。” 杜伯当微笑道:“也不尽然。除此之外,小弟心中尚存另一个计较。” 刘振道:“又有什么计较了?”心念一动,急急地问道:“莫不是和那宝藏有关?” 杜伯当道:“正是!当日群雄遍寻朱家每个角落,却始终未找到宝藏图画,群雄猜想,那图画多半被四个弟子带在了身上。现下朱七绝的徒儿重现江湖,那宝藏的图画,想必也会有个着落。” 刘振微一沉吟,道:“只怕天下豪杰都想到了此处,咱们老哥仨想打那图画的主意,可也没那么容易罢。” 雷天道:“这是自然,七派三帮四大庄,七大派为人端正,向为武林魁首,江湖上出来这天大的血案,自不会坐视不理;三大帮势力雄厚,四大庄家大业大,虽然未必会觊觎财宝,但朱七绝有著书在世,那是武学瑰宝,也不由得他们不眼红。” 杜伯当也道:“此外尚有关风c冷怀古c余仙c至隐上人等成名人物在旁虎视眈眈,不是我自坠威风,这些门派无论哪个,都远非咱们江下三杰能敌。” 刘振问道:“二弟说的这几人里,莫不是有‘再世仲景’余仙?关风c冷怀古等独行侠也还罢了,余仙我听闻在闽地威望颇高,平日多救死扶伤,不像是利欲熏心的歹人。” 雷天接口道:“大哥有所不知,余仙虽号神医,但并不为慈救世,我曾听一个朋友亲说,当年他患怪病久久不愈,多少大夫都医不好,他便慕名前往武夷山求治。余仙的是妙手不假,几番调理便将这朋友治好了,结果末了你猜怎地?余仙愣是收了这朋友诊费三十金!后来我也曾听闻,余仙和其弟子给人看病,无论穷富往往都多收诊金,他哪里是仁心的医者,分明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你说此人对朱七绝之事不会动心,我是万万不信的。” 刘振沉吟了一会,道:“既然这么多江湖高人要管此事,那也算是武林之幸,或许可避免一场浩劫,咱们兄弟也可安心了。”言语之间,竟有了退却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出山 雷天道:“大哥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虽不能得到图画,但以江下三杰之能,便不能在众豪杰面前分一杯羹么?” 刘振摇头道:“七大派等势力雄厚,余仙等人武功出神入化,咱们甘冒奇险,也没什么值当。”顿了一顿,又道:“何况我兄弟三人现下丰衣足食,那些个金银财宝,对咱们来说,也未必有用。”杜c雷二人听他说的气馁,均暗自摇了摇头,心道:“大哥近几年远离江湖,胆子可是愈来愈怯了。” 三人正在厅中说话,冷不防屋外一个声音道:“三位乃是当世豪杰,这般他人背后论长短,也不怕被人耻笑么?” 三人皆是一惊,暗想:“杜府戒备如此森严,我兄弟三人又各身怀绝艺,可有人在窗外偷听,竟无人知觉,听此人口气,他来了可有一会儿。”当下不及细想,杜伯当伸腿踢开房门,劈手操起一只椅凳掷了出去,三人随即跳入院中。 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青年,约莫二十岁上下年纪,浓眉大眼,长裤短衫,显得英姿飒爽至极。 杜c雷二人知此人武功定是不弱,均向前迈了一步,把刘振挡在了身后。 那青年道:“很好,很好。久闻江下三杰情深意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杜二爷,雷三爷,你们深知刘大爷年老体迈,您二位却正当壮年,是以要挡在他的身前,先抗强敌,是也不是?”“是”字刚刚出口,那青年便急急地朝杜c雷二人撞去。 杜c雷二人见他臂不抬,手不动,好似一根木头一般直撞过来,心下皆是一惊,忙伸出手臂,使出小擒拿手法,去拉那青年的胳膊。哪知触手处极是滑溜,那青年便似鱼儿一般,从两人中间滑过,直奔刘振而来。 刘振见他低头向自己猛冲,只道他练的是铁头功一类的功夫,当下不敢怠慢,双掌一收,向那青年头顶拍去。刘振当年在江湖之中人称“徒手搏熊”,掌上功夫颇有造诣,此时认定对方武功非同一般,因此掌力便用了十层。哪知双掌拍落,竟空空如野,掌力无受用之处,直拽的自己向前飞去。总算他久历江湖,不及细想,双掌齐齐地拍向地面,自己使出千斤坠功夫,向前迈了几步,方才站定,几块地砖则被他震的粉碎。原来那青年只是虚张声势,看到刘振出手,突然背身倒退,只是身法奇快,三人都没瞧大清除。如此一来,倒变成了刘振挡在杜c雷二人身前,那青年仍站回原位。 这几下兔起鹘落,也不过一眨眼工夫,但刘振三人均知,自己的武功与对方相比,实有天地之别,心中倒有一半畏惧,一半钦佩。 杜伯当上前一步,拱手道:“尊驾武功精妙绝伦,当世罕见,杜某不才,未请教尊驾名号。” 那青年笑道:“贱名不足挂齿,但恩师的名讳,适才倒被诸位反复提及。”杜伯当三人又是一惊。 刘振道:“老朽不明,还请尊驾明示。” 那青年笑道:“我叫做娄之英,适才你们讲到唯利是图的余仙,便是家师。” 杜伯当眇了雷天一眼,道:“三弟为人粗陋,言语冒犯,请娄少侠勿要见怪。” 娄之英道:“少侠二字,愧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毛头小孩,岂敢称侠?” 刘振暗想虽是自己兄弟言语不周,得罪了他,但他深夜跑到人家府上偷听,终究理亏,于是便上前道:“娄少侠,我们言谈不妥,的是不对。但少侠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娄之英道:“此事须问雷三爷。三爷今日下午在桐庐县办了一件小事,恰好被娄某撞见,一路跟将下来,不想叨扰了贵府。” 杜伯当“哦”了一声,道:“不知何事?” 娄之英转头对雷天道:“雷三爷,陈家闺女的事,三爷不会忘了罢?”此言一出,雷天登时闹了个满脸通红。 杜伯当瞪了雷天一眼,道:“老三!怎么回事?” 雷天支吾道:“我,我,”娄之英插口道:“雷三爷,你要娶陈家闺女为妾,可陈家老小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与其弄个大家都不愉快,我看不如就此收手罢。”雷天闭口不答。 杜伯当怒道:“老三!此事当真?” 雷天道:“我,二哥,那陈家妹子生的着实好看”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雷天脸上已重重挨了一记。 原来刘振听到此处,早已怒不可赦,忍不住挥手扇了雷天一巴掌。这一下劲力十足,雷天的右颊顿时肿了半边。 刘振怒道:“畜牲!死不悔改!”原来雷天生性好色,刘c杜二人均知他的秉性,年轻时也曾为此惩戒过他几次。谁料今日他途经桐庐县,旧病复发,看上了陈家的二女儿,仰仗自己财大气粗,武功了得,便要强娶为妾,言明十日后陈家将女儿送往嘉兴家中,不巧这一切恰被娄之英撞见。娄之英自从在桃源观学艺来,偶尔随师兄下山,也不过是在闽北一带走动,从未远行过。这次紫翠庄惨案惊动武林,余仙得闻后欲与好友少林寺普海大师通信,见娄之英业已成年,有心历练他一番,便让他持信到嵩山跑上一次,顺便在江湖上行走增长见闻。娄之英自是兴奋异常,从闽北c浙南一路临近国都临安,本欲快步进城寻三师兄洪扇,岂料在桐庐县见到雷天欺男霸女,娄之英初时不知他是江下三杰之一,为探明其身份,一路跟到了杜家庄,恰好听到三杰谈论朱七绝一事,直到三人谈及恩师,这才出言示警,种种情由,皆由此而来。 娄之英虽然得遇名师,但毕竟年少,若与三杰当真对敌,非百招不能分出胜负,只是桃源观武功中轻功尤为突出,娄之英又得其父娄千里的遗传,自小苦练之下,轻功俨然已属当世一流。他适才施展出来便一招得胜,此刻虽面色不惊,心下却大是惴惴,暗道:“幸亏这一下溜得快,这一掌若接得实了,只怕今夜脱身不得。” 杜伯当道:“娄少侠,此事你看该如何了结?” 娄之英道:“雷三爷要陈家十日后将闺女送往嘉兴,这十日之约,我看还是取消了罢。” 杜伯当道:“这个自然。只是三弟做下如此丑事,娄少侠想要我们怎生处置?” 娄之英道:“不敢。此次所幸尚未铸成大错。只要三爷肯改过自新,决不再犯,娄某保证此事武林中无人知晓。” 杜伯当心中大疑:“他追逐老三半日,岂肯就此轻易罢休?只怕有甚圈套。”挺了挺身,道:“我兄弟三人与少侠素未谋面,怎敢受你如此大德?少侠来到敝庄,到底有何见教,还判坦诚相告。” 娄之英此前久在深山学艺,极少涉猎江湖,武林中的见闻皆是听师父师兄所说,常听他们教导于己,说什么“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c“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微一抱拳,正色道:“江下三杰名声素来不坏,雷三爷只怕是一时犯浑,小子年少,也不懂如何处理,只是江湖人看重名声,小子不敢擅传几位的恶名,陈家闺女的事,三位若当我是朋友,便请妥善安置,我便也当三位是好朋友,此事从此便在脑中抹去,不再提及半句。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杜伯当闻言大喜,拱手道:“娄少侠肯保住江下三杰的名声,我兄弟三人自是感激不尽!” 娄之英还礼道:“好说,好说。” 雷天大声道:“娄少侠,雷某今日鬼迷心窍,适才又多言语冒犯,此时一并赔罪!”说着便要跪拜,娄之英忙伸手相搀。 刘振忽道:“娄少侠,适才我兄弟三人谈论朱七绝遗徒一事,想必你也都听到了。” 娄之英点了点头。刘振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刚才说的分一杯羹云云,全不作数,我们绝不去管朱七绝的事,二弟c三弟,你们意下如何?”后一句话却是对杜c雷二人所说。 杜伯当沉吟一阵,道:“不错。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再做什么计较了。娄少侠,今后若有用到兄弟们处,到杜家庄来便可。”娄之英点头称谢。 杜伯当道:“夜色已晚,娄少侠若不嫌弃,请就此留宿一晚,明日再做打算罢。”娄之英道:“三位的情义,娄某心领,只是小子尚有事在身,不敢再行叨扰。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罢。”腰身扭动,飞过墙头,四下里却是寂静无声。 刘振三人见他如此轻功,心下皆尽叹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婚宴 娄之英别了江下三杰,展开轻功向临安奔去,六十里路须臾便到。一进临安城,便向人打听泰坤堂的方位所在,那正是三师兄洪扇在国都所开的医馆。等来到泰坤堂时,恰逢掌柜准备打烊,听闻来访的是东家师弟,忙飞奔进内堂去报,洪扇的家宅便在医馆之后,见小师弟来到格外高兴,他最近一次回山已是半年之前,于是便向娄之英打听观中半年来的事故,得知师父与师兄弟俱都安好,颇感放心。 两人又唠了会家常,洪扇道:“师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你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师兄带你去参加十定门葛老拳师家的喜宴。” 娄之英十分高兴,他和大师兄二师兄虽然亲厚,但两人都是不苟言笑的忠厚之人,倒是洪扇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时常妙语连珠,很和自己的性子。听说明日要早起参加喜宴,便早早洗漱,被洪扇安排到客房歇息。 第二日一早,洪扇领着一名小厮带了礼物,和娄之英一起到临安西北葛家前去拜喜,十定门掌门葛威虽然武功未至一流,但为人忠义,交友极广,在浙北一带很有声望,是以今日他娶儿媳,上门贺喜的人极多,娄之英听门口的接客不断报喝来访的客人,不但有许多江湖豪客,竟也有不少临安城的达官贵人,不仅颇为惊讶。洪扇在国都经营医馆多年,官商两面活动的十分通达,进门后便与各个朋友打起招呼。娄之英见师兄忙碌,便独自坐在角落,和同桌的几个年轻人寒暄贺喜。 过了一会,只听接客高声叫道:“临安知府韩大人礼到!”院中登时肃静起来,均觉葛威真是好大的面子,便连临安知府也来贺喜。韩大人虽有礼来,但公务繁忙不能到席,携礼前来的却是一名女子。众人细细打量,见这女子不过十岁,一身蓝衣蓝裙,鹅蛋白脸上,一颗黑痣坠在眉间,虽非美艳绝伦,却也秀丽至极。她头发上束了条蓝色彩带,院中阳光照射之下,更是灿然生光。 那女子见众人都瞧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但这扭捏稍纵即逝,她抬起头环顾一圈,来朗声说道:“小女子姓虞,人常言道女孩家名字不能随便示人,但我想男孩女孩,俱都是人,何况在座者大多是江湖儿女,这些繁文缛节也无需理它。我叫做虞可娉,家祖与韩大人曾为世交,小女这次从蜀地来到临安,本是拜会韩伯父叙旧,恰好赶上今日葛掌门迎亲,韩伯父公务在身不得便就,于是便让小女代为拜贺。” 众人见她一个未及二十岁的小姑娘,对着诸多豪杰长辈说话毫不胆怯,谈吐十分得体恰当,心中都不由得钦佩。葛威的兄长葛姜听说这女孩从蜀地而来,又是姓虞,心中忽然一动,站起身来迎道:“姑娘不知和先丞相太傅虞公允文如何相称?” 虞可娉道:“那正是先祖。” 她话音刚落,院中诸人无不肃然起敬。当年金国首领完颜亮统率金军主力越过淮河,进迫长江,两淮前线宋军溃败,金军如入无人之境。虞允文时任督视江淮军马府参谋军事,被派往采石犒师,正值金军谋由采石渡江,当时负责督军的主帅还未赶到,虞允文见形势危急,亲自督师,一番演说将士兵团结起来,大大振奋了军心,最终以弱胜强将金国大军击溃,那便是著名的“采石大捷”了。后虞允文官封左丞相,再后封为雍国宫,他数次筹划出师北伐,最终积劳成疾,于几年前病逝了。虞允文极受百姓爱戴,无论江湖草莽,抑或武林好汉,提起虞丞相都是由衷的敬佩,是以众人得知虞可娉是虞允文之后,都不禁生出一股敬意。 便在此时,内堂一阵喧闹传来,原来是新郎官葛天鸣出来与众人施礼。娄之英坐在桌上,只听后边有个年轻人低声说道:“哼!葛天鸣这人模狗样地,居然也会娶妻生子!” 另一人搭话道:“葛驴子这十来年不知糟蹋了多少乡姑村女,这临安城外人家若听说葛家公子来了,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自家姑娘给他瞧上了。” 接着又有一人笑道:“那是人家生来风流倜傥,他一没偷二没抢,又无成家,那些姑娘拼了命地倒贴,那又有什么办法。” 先前那人啐了一口,道:“呸!什么倒贴?这姓葛的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又有几分才艺,专门骗那些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现在倒想做个安分相公了。唉,也不知那黄老板前世造了什么孽,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祸害!” 有人笑道:“霍老二,你别在这酸啦,要是你也生就这么一副面孔,只怕不止临安城外,便是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被你糟蹋个遍啦。”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娄之英暗道:“原来这新郎官行为不检,不是好人。”见葛天鸣相貌堂堂,穿梭于宾客之间,的确颇为潇洒。彼时新娘的花轿尚未到来,但宾客俱已到齐,葛威拍了拍手,示意院中众人安静,开口说道:“今日犬子成亲,承蒙各位亲友抬爱关照,来我葛府贺喜,今日大伙不醉不归,谁要醒着回去,那就是瞧不起老夫了。还有一炷香时辰新娘子便到,一会儿大伙一齐看接新娘子去!” 众人欢呼声中,突然听到有人哭泣,原来却是新郎官的伯父葛姜。葛威微一皱眉,向宾客正声道:“今日天鸣大喜,我大哥激动如斯,竟喜极而泣了。” 葛姜哭道:“天鸣大婚,的确令人欣喜,但我睹景思人,想起了天吉。我的天吉若在,想来也早该娶妻生子了。” 葛威劝道:“唉,只怪天妒英才,若非当年天吉侄儿惨遭不幸,莫说娶妻生子,少掌门的衣钵又哪里轮到我这天鸣小子?大哥,今天是咱们葛家大喜之日,别再想这些伤心事了罢。”其他亲友也上前不住劝慰,葛姜这才悲痛稍减。 忽听门口接客喊道:“余杭汪振丰汪老拳师礼到。”众人寻声望去,见到一名女子放下礼品走入院中,心里都是一凛。原来这名女子身穿一袭白衣白裙,头戴一顶白帽,如穿缟素一般,大家见她衣着丧服来贺婚宴,都感到十分讶异。娄之英只听先前那尖刻之人嘿嘿一笑,又低声道:“哈,汪家二闺女来啦!看这葛驴子怎么收场!” 葛威听到接客报名,心中正自奇怪,暗忖汪振丰和自己并无交情,是以并未请他,如何便不请自到了?待看到这女子的一身装扮,更觉恼怒,但在众亲友面前不便发作,便斜眼看向儿子,却见葛天鸣双眉紧蹙,愁云不展,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徒弟刘顺与葛天鸣素来交好,对其无所不知,当即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面前,低声道:“汪师妹,今日你又何必再来?不如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那女子微微一笑,但脸上僵硬至极,她也不答刘顺的话,径直走到墙角一张桌旁坐下,目视地砖,一动也不动。刘顺轻叹一声,只得由她。 葛威刚想陈说几句打破尴尬,突然门口有人跳进道:“新娘子花轿到啦!”不由得心中庆幸,忙招呼众人前去迎轿。大伙被这喜气一冲,也都忘了白衣女子这事,一齐到门口哄闹。 葛天鸣喜气洋洋的将新娘子接下轿来,在亲友的嬉笑声中,一对新人来到葛威面前,一旁侍立的仆从忙端上茶碗,葛威哈哈大笑,说道:“盼星星盼月亮,这杯儿媳妇茶终于被我盼来啦!你二人喝过这杯,再去敬你大伯!”两位新人将茶水一饮而尽,仆从又拿过两个杯子来,葛天鸣接过,带着新娘又跪在葛姜面前,葛姜此刻心绪已复,笑着点了点头。 葛天鸣将茶仰头喝过,站起身来准备驾扶新娘,突感一阵头晕目眩,腹胃中一跳一跳地绞痛,心中顿感不妙,转头去看时,新娘却已“扑通”一声栽倒地上,连盖头也都掉了。葛天鸣此时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也跟着摔倒。 众亲友顿时大惊,葛威慌的几乎要昏晕过去,有人上前扶起二位新人,心里一凉,原来二人已经毙气身亡了。消息传出,院庭里登时一阵大乱。葛威双眼一翻,晕倒在地,家人忙上来施救。 宾客中有不少临安官宦,其中一名典狱司说道:“人命关天,快派一名小厮去报官,把刘仵作速速请来查明死因!”有人答道:“何须干等这仵作过来?咱们临安城泰坤堂妙手洪神医便在此处,让他上前一看便知。” 洪扇携着娄之英走到两具尸首面前,低声道:“师弟,你学医良久,只怕也没真见过死尸,你在旁留心瞧着,为兄教你如何辨察。”他俯身细细看了葛天鸣的面孔,见其双眼周遭发黑,双唇紧闭,鼻孔内隐隐有血渗出,知道这是中了剧毒的迹象。洪扇不敢用手相碰,和家丁要了一双长筷,反转死者的手心来看,双掌都有一条黑线延向臂膀,再去瞧新娘的症状,也和葛天鸣如出一辙,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命案 他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葛少主夫妇是身中剧毒而亡,适才我曾细细查看他们两人双手,都有一条黑线通往心脉,那正是中了南海坐蛸八爪章的墨毒!”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都是一惊,不少人正在饮酒吃席,听说二人中毒而死,都吓得脊背发凉,纷纷放下杯筷,有几个年轻后生更是将碗筷碰倒在地下。 洪扇见大家惶恐至极,忙又说道:“各位莫慌!新娘进门后,首件事便是随新郎敬茶高堂,并未碰过桌上一盏一筷;另则这八爪章墨奇毒无比,吞之顷刻便会毒发,是以这毒十九在这几碗敬茶之中!”众人听了这番演说,这才心安,洪扇又道:“只是据闻坐蛸八爪章生于南海极南极深之处,咱们宋人鲜有能得,我也仅是从书中见过。” 人群中忽地有人“嗷”的一声跳出,三步两步奔到那白衣女子面前,原来正是葛威的弟子刘顺,他举手指着那女子骂道:“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汪师妹,别人不知,我却晓得,你舅舅便是崖山虎鲨帮的副堂主,这毒物必是你从他那得来!哼!你这贱人,想是恼我师兄始乱终弃,特意赶在今天来害我师哥!”转过头来冲葛威道:“师父,必是这贱婢害死了师哥,快叫人把她送到衙门,交给大人们发落!” 葛威此时已然醒转,虽听刘顺将家丑外扬,可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右手一扬,登时有几名家丁弟子将白衣女子围在桌旁。 那白衣女子先是一阵冷笑,道:“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接着又有两行清泪从眼中流出,只听她又续道:“可是葛郎葛郎,我又怎么忍心叫你惨死?我若要害你,那时在青松岗就放你不过了,我来赶你的大礼,不过是想瞧瞧新娘子究竟是何等样人,没成想转眼你我便阴阳两隔,你既已去,我活着又有什么趣味!”顺手抄起桌上的餐叉,便往自己咽喉刺去。 她身旁一人眼明手快,举手一格一抄,已将餐叉夺了下来,只听那人说道:“姊姊如此自戕,岂不一生都要蒙受不白之冤?”此人正是虞允文的孙女虞可娉。原来她进门后便坐在此桌,白衣女子来后,恰好坐在她的身旁,是以见她自杀,便立时施手相救。本来白衣女子身为拳师汪振丰次女,也是自幼习武,但适才神情激荡,竟被虞可娉一招夺去餐叉,众人瞧得真切,心中都道:“原来这位虞门后人也会武功。” 虞可娉又道:“这位师兄,你说的是非恩怨,我本不知,但刚刚这一桌人都瞧得明白,这姊姊自始及终也没离开板凳一步,她要想下毒害死新郎新娘,只怕难上加难。”她一说这话,桌上登时有不少人点头。 刘顺急道:“下毒之法,五花八门,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今日师兄大喜,人人欢心开怀,除她之外,哪有一个人会有如此歹心!”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嗤笑一声,低声道:“未必!” 刘顺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弟王烈,他这一声虽不响亮,但院中还是有不少人听到。 刘顺大声道:“王师弟,你说什么?” 王烈低头道:“没什么。” 刘顺道:“王师弟,你有话直说,师父师伯都在眼前,别耍脾气卖关子!” 王烈抬起头来,冷哼一声,道:“师兄,你又何必装模作样,在这里惺惺作态?现下葛师兄刚逝,你便端起架子来训斥我了?哼!谁不知道,你成天候在葛师兄跟前,像个小厮一般端茶递水,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恨葛师兄至极!若说眼前有人会有害葛师兄之心,只怕第一个便是你罢。” 刘顺气的脖上脸上青筋直竖,怒道:“你说什么!好啊,王师弟,早先你就看我不服,今日要把屎盆子扣我头上,这笔账待会再算!”走到葛威面前,跪下道:“师父,你可要给我做主。” 葛威道:“烈儿,你不要捕风捉影,含血喷人,如此编排自己师兄,可有什么证据?” 王烈道:“师父,徒儿并非信口开河,这婚宴的酒席礼节,都是刘师兄一手安排操办。昨日我曾亲闻,刘师兄吩咐何管家,说敬茶高堂重要至极,半点也马虎不得,这些事他要亲自准备,要何管家先去睡了。何管家,你说可有此事?” 之前端递茶水的何管家哆哆嗦嗦地道:“老爷,确实确实是刘少爷昨天亲手操办的茶具。” 刘顺大急,忙道:“师父,敬茶高堂乃是习俗的重中之重,是以我才特地亲自准备,咦?咦?”他讲着讲着,眼睛落在那几碗茶杯之上,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没发觉任何异样,只听刘顺接着说道:“昨日我明明放了六盏白色品茗杯,怎地现在变成了银色的闻香杯了?” 众人听他言语胡乱,只道他做贼心虚,自行乱了,葛威也心存怀疑,斜眼看他不动声色。刘顺叫道:“师父,师父,我虽偶有恼怒葛师弟将我呼来喝去,但却从未有过害他之心!师父,我从小跟你长大,我的品性你最清楚,我又如何会去害他!如何会去害他!” 葛威见他有些神智失常,心中更是琢磨不定,眼光一扫,见众徒弟有一人蠢蠢欲动,便道:“叶丁,你有何话想说?” 叶丁定了定神,鼓起勇气站出来说道:“师父,我知道凶手是谁,不是刘师兄!” 葛威两眼圆睁,道:“你说是谁!” 叶丁一指人丛,道:“是他,是程道程师兄!” 程道脸色一变,道:“叶师弟,你胡说什么!” 叶丁大声道:“我没有胡说,我就是知道。我虽也和刘师兄不和,但不能眼见他屈死!我与你同屋住了四年,你有何事能逃过我的眼睛?那年你和城西豆腐张的女儿要好,后来葛师兄横刀夺爱,你早就怀恨在心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最近你听闻葛师兄将要娶亲,便按耐不住了。前些天门口的阿黄失踪,别人不知为何,你道我也不知?那是被你引到城外乱岗毒死的!昨天晚上,你连试我三次看我有没睡着,后来你干什么去了?你敢说不是到后厨下毒?师父,他蓄谋已久,弟子虽然隐约看在眼里,毕竟不敢轻易对外言说,没成想今日铸成大错,师父,你责罚弟子罢。” 程道性子颇为耿直,听叶丁逐一把自己拆穿,竟不狡辩隐瞒,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叶师弟,我早知你素来对我不满,哪想你竟躲在暗处窥我多年,看我有异也不告发,想必你也想让这畜生不得好死罢。哈哈,哈哈,不错!我是恨葛天鸣入骨,每天都想如何让他惨死。叫他无声无息逝去,那算便宜了他,我偏要在他大喜之日,让他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而亡!” 葛威气的浑身发抖,怒道:“好啊,好啊,养虎为患,真是养虎为患,我白教你了十余年,你竟害死我的亲儿!” 程道笑道:“你白教了我?哈哈,葛威,你到今日还不明白,你教出了葛天鸣这个败类,才是真正的养虎为患。葛威,你虽教授我们武功,可曾教过你儿子做人的道理?可曾察过弟子们的品行?你看看今日师兄弟们的丑态!葛天鸣,嘿嘿,他真是叫死有余辜。不过今日话需讲清,我是有杀他之心,但他今日之死,却和我无关!”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都是一愣。叶丁道:“你现在推脱,也是无用。” 程道斜视他一眼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既有害他之心,又何必推脱?但他的确不是我杀的。”他见众人都面露疑色,又道:“不错!阿黄确是我毒死的,那次只为了试试毒药灵是不灵。昨天晚上,我就是去了厨房下毒,将毒物都涂在了茶杯之中。可正如刘师兄所说,当时厨房中摆放的,是白色的品茗杯,不是眼下这银色的闻香杯,我涂抹药物的茶杯,现今不知在哪里了。还有洪神医刚刚也说,葛天鸣是中了什么南海八爪章毒而死,我程道何德何能,能搞得到这等稀世奇毒?是以我虽然下了毒药,但葛天鸣却并非因我而死!” 叶丁急道:“你不要狡辩,你不要狡辩。你害死葛师哥,这当儿又拿这话来搪塞!师父,就是他害死师兄,快抓他去报官!” 程道冷冷一笑,坐下身去,抄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师父,你传我一身功夫,养我数年,我程道很是感激。但是葛威,你把葛天鸣娇生惯养,同门之间搞得乌烟瘴气,连我的一生挚爱也离我而去,我却恨你父子入骨!葛天鸣虽非我杀,但今日他已身亡,总算出了我几年来的恶气!师父,若有来生,我永世也不与你相见,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看时,见他鼻孔嘴角有鲜血渗出,原来已经气绝身亡了。 叶丁慌道:“是了!是了!是是葛师兄来索命了。不!是阿黄来索命了,那日我在乱岗见到阿黄,死后就是口鼻流血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推演 洪扇道:“各位朋友,勿碰此人身子!”走到程道跟前细细查看,朗声说道:“他是中了钩吻之毒,这毒虽烈,却不比八爪章毒霸道,只要不碰他口鼻上的鲜血就不碍事。”突然鼻中嗅到一股苦臭,洪扇俯身看了看适才程道喝过的酒杯,又道:“毒源却在这里,各位小心了。” 典狱司道:“到底此人是否为真凶,现下已死无对证了,待会韩大人派人前来,先将他的尸身收到衙门再说。” 叶丁叫道:“是他,一定是他害死师哥。” 刘顺道:“程师弟平日素来耿直,从不和大伙插科玩笑,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啊,师父,您听到了,程师弟也说昨日厨房里放的,的确是白色品茗杯!” 葛威此时将信将疑,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兄长葛姜说道:“唉,程道这孩子虽然老实,就是太过执念,为一女子而恨上咱们全家。如今畏罪自杀,也算替侄儿讨回了公道。” 葛威定了定神,忽道:“不!不对!洪神医,你确信这孩子所中之毒和我那可怜的天鸣不是一路?” 洪扇道:“千真万确。葛掌门若有疑虑,待会仵作细查,也必能知晓。” 葛威摇了摇头,道:“程道这孩子我如何不知?他生性孤僻,不肯结交朋友,哪里去弄什么八爪章毒来?他做出这等事来,自是心中恶毒,但他向来说一是一,从不讲假话。他说不是,那就不是。” 典狱司道:“如此说来,葛掌门认定凶手另有其人了?” 葛威道:“我也不知,但程道十有不是真凶。” 典狱司道:“好!如此一来,今日院中诸人,各个都有嫌疑。大伙都别走啦,让韩大人一一审问了再说。” 众人听到这话都面面相觑,暗想院中少说也有一百多人,这要审查下去,没个日如何得够?有几个年轻人顿时叽叽喳喳焦躁起来。 虞可娉站起来说道:“临安府公务繁多,这虽是一起命案,但若如此排查下去,不知要耗费大伙多少晨光。依我来看,但凡案件,不离两者,那便是害人之心和害人之法,以此两者循序度之,虽不能说轻易而解,但破案之道,总是有的。”她年纪不大,却是前丞相虞允文之孙,此次又是替韩大人而来,是以说出这番话来,大家都觉有几分道理。 典狱司道:“姑娘高见。但人命关天,不能儿戏,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人丛中又有一人站起来说道:“虞姑娘所言不无道理,反正左右无事,大伙也是等着衙门前来,何不让虞姑娘讲讲,这案子如何得破?”原来说话之人叫做方浩,是扬州船帮的三当家,近年来江湖上常说“七派三帮四大庄”,船帮便是三帮之一。葛威虽然交友极广,但十定门在武林中是小门小派,难与江湖一流帮派结交,因此此次请来的江湖豪客中,倒以方浩声望最大。他这一说,在场的武林人士纷纷点头呼应,典狱司等官面之人毕竟人少,见大伙都有怨怼之色,也不好触犯众怒,于是点头道:“好,姑娘便请说说,这破案之道为何。” 虞可娉道:“这个可不敢当,我也不过试着讲讲罢了。葛掌门,诸位十定门师兄,我以常理推断此案,言语中若有得罪,还望你们海涵莫怪。” 她见葛威点了点头,续又说道:“大伙适才都在推断毒杀葛师兄之人是谁,引出不少旧恨宿怨,但各位似乎都忘了,今日被毒杀的,可并非新郎葛师兄一人!”众人听到都是一愣,葛威疑道:“虞姑娘是说有人冲新娘而来?” 虞可娉道:“世事难料,我也只是推想一切可能。” 葛威摇了摇头道:“亲家与我是至交,这十几年来一直在老家衢州安生,年前才到临安。他既没和人结怨,与我门下这班弟子c仆从也都不熟络,料来不会有人想要害他。” 虞可娉点头道:“嗯,新娘与人无怨,适才听众位师兄分说,新郎似乎与同门和各街坊亲朋偶有摩擦,凶手的害人之心为何,一时难以预料。不如先从害人之法下手。” 葛威的兄长葛姜问道:“何为害人之法?” 虞可娉道:“洪大夫,你说这毒是如何下在茶碗之中的?” 洪扇道:“当是有人将毒物涂抹于杯中,经热茶一泡,毒药尽在水中,饮者喝下便中毒了!”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这毒物是涂在眼下的六个茶杯中了。刘师兄曾说,昨日他亲自安排敬茶杯具,用的乃是白色的品茗杯,不是眼下这银色的闻香杯。适才这位自尽的师兄也说,他去下毒时,见到的也是白色品茗杯,大伙说是也不是?” 刘顺道:“没错,我昨天置办的是白色品茗杯,师父,这是千真万确,弟子不敢有一点虚言。”葛威皱着眉头微一摆手,示意他不要插话。 虞可娉又道:“我们假使此言不虚。何管家,今日你几更起床?到后厨打理时约莫是什么时光?你可还记得?” 何管家道:“今日是少主大婚,五更天我便起床了,卯时未到,我便带着下人到厨房准备。” 虞可娉道:“好极!你可记得清楚,那时茶具为何?” 何管家答道:“刘少爷千叮万嘱说敬茶重要,我怎敢怠慢,进了厨房便去查看,那时候托盘上放的正是眼下这银色闻香杯!” 刘顺刚要说话,虞可娉道:“刘师兄且住!何管家和一众下人同在厨房,不会轻易扯谎。这中间的蹊跷,咱们来逐一推断。”她环顾四周,向十定门诸位弟子看了一眼,又道:“何管家去厨房是在卯时,只要再知道这位偷去下毒的师兄何时前去厨房,便可察明换杯是在何时。” 葛姜道:“咳,如今程道已逝,他何时去厨房下毒,只怕永无得知了。” 虞可娉嫣然一笑,道:“怎么会?”望向叶丁道:“叶师兄,这事你最清楚。你说这位程师兄试你三次,想必他何时出门,你必定十分了解了。” 叶丁凝神想了一会,道:“我记得,我记得。程师兄回屋时没过多久,便有五更更起。想来他去下毒时,已近寅时了。” 虞可娉道:“照啊!程师兄下毒已近寅时,那时厨房里放着的,尚是白色品茗杯。何管家与下人前去厨房乃是卯时,那时放着的已然是银色闻香杯了。这毒是下在闻香杯中的定然没错,而换掉闻香杯的时辰,就在寅时与卯时之间!” 众人听到她这番推论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轻易便将下毒换杯的时间推敲得出,都不由得发出一阵赞叹。娄之英暗道:“这女子好生了得,不愧为名门之后。” 虞可娉又道:“葛掌门c何管家,我想要问问,夜半三更,有何人可以进出厨房?” 何管家答道:“我和下人们都住在侧院,院门只我一人能开。老爷的家眷和诸位少爷都住在住在后院,那里进出厨房,倒是倒是这个,方便的很。” 葛威点头道:“何春说的不错,我与大哥c天鸣住在东院,顺儿等师兄弟们均住在西院。” 虞可娉笑了笑,道:“我直言快语来说,各位千万莫怪。如此说来,换杯之人,便在葛掌门兄弟c诸位师兄和何管家之间了。” 何管家“扑通”跪倒,道:“老爷!老爷!天可明鉴,我何春在你家三十年,少主还未降生我便在葛家了,我看着少主长大,如何会去害他!” 下人丛中一人鼓足勇气站出,说道:“何管家昨晚并未走出寝室一步,我和汪四都是亲眼所见!” 葛威问道:“你们如何得知?” 那人低下了头,说道:“少主大婚,昨夜准备了不少好菜,我和汪四嘴馋,下工前偷偷顺了一块蹄髈藏在袖中。等到大伙入睡,我俩便在被窝里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蹄髈,我们怕弄出声响,因此吃的极慢,几乎整夜未睡。何管家在里头鼾声如雷,连起夜都没有过,如何会去厨房?汪四,你倒是说啊。”汪四重重地点了点头。 虞可娉道:“好!去了一人,诸位师兄有何话说?” 刘顺窥了葛威一眼,问道:“虞姑娘,你刚刚说换杯是在寅时到卯时之间,可有把握?” 虞可娉道:“除非叶师兄和何管家记错,否则如何会有不对?” 叶丁与何管家几乎同时叫道:“没错!我没记错时辰!” 刘顺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师弟们瞧了一眼,到葛威面前双膝跪倒,说道:“弟子带头犯了门规,还请师父责罚。但谋弑葛师弟的嫌疑,弟子们算是撇清了。” 葛威一奇,道:“此为何说?” 刘顺满脸通红,道:“即便众亲友在此,我也要讲说明白,众位师弟,你们莫怪师兄!今日葛师弟大婚,他很是高兴,言明日后必定格外疼爱弟妹,不再去外面拈花惹草。昨夜他鼓动众师兄弟陪他去佰水阁欢度,要在大喜之前尽兴玩乐。我我便把师兄弟们都召集了起来,叶师弟年龄太小,程师弟向来孤僻不与大家玩闹,是以却瞒着他们二个。我们我们其余五个师兄弟,都和葛师弟一起去了佰水阁,直到天明之前才会,寅时到卯时之间,大伙都在七八里外的城北,那些那些粉头老鸨,都可以作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断案 他讲完这话,十定门的诸位弟子全都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耍青楼喝花酒虽非罪大恶极,但向为武林人士所不齿,何况十定门还有门规约束,刘顺自己说完这些,虽也感到十分羞愧,但心中却也无比轻松,暗想毒杀葛天鸣的嫌疑,总算洗刷掉了大半。 虞可娉道:“刘师兄所言不难证断,只需要官差去一问便知,想来诸位师兄也不会扯这无用之慌。只是如此一来,有功夫换杯的,就只剩三人了。”众人都是一愣。 虞可娉道:“除了葛掌门兄弟外,还有叶丁叶师兄,他当时也在家中。” 叶丁直吓得腿脚酸软,大叫道:“胡说!你胡说!怎会是我?怎会是我!我连这毒听都未听过,我平日怕葛师兄怕的要命,哪里敢去害他!不是我!不是我!”站在他边上的宾客突然闻到一股臊臭,原来他已吓得失禁,屎尿齐流于地。 虞可娉道:“不是你还会是谁?难道葛掌门会害自己亲儿?难道葛大爷会害自己亲侄?适才推出害人之法,如今咱们再说回害人之心。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葛掌门和葛大爷会有什么不解的仇怨,去害自己的骨肉至亲!” 葛威听到这话,两眼直要冒出火来,腾地一声站起,怒视葛姜叫道:“大哥,你说,你说,是不是你?” 葛姜被他瞧得心中发毛,道:“什么!你胡言乱语说的什么混账话!” 葛威怒道:“大哥,待会衙门来人,细细一查便会知晓实情。兄弟求你和我讲个实话!你是不是仍在惦念天吉之死?心中一直在怨恨我与天鸣?” 葛姜听他提起自己早殇的儿子,神色突然一变,道:“老二啊老二,嘿嘿,事到如今,你何必再跟我惺惺作态?” 葛威道:“大哥何出此言?” 葛姜叹了口气,道:“当年天吉因何而死,直到今天我还历历在目。那年他与天鸣随你前去城外打猎,被黑熊所袭,回家时已不成人形。你告诉我说,那黑熊过于凶猛,你虽全力施救,却仍不能救天吉一命,当时我见你和天鸣也都伤痕累累,尽管心有怀疑,也不过是疑你偏心,总是救自己孩儿多些,只怪那日自己没随你们一起前往。为此我自责多年,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的苦楚么。”葛威默然不答。 葛姜又道:“我自怨自艾这许多年,也没什么。可是半年前,黄家搬来临安,要和天鸣说亲,那日你和天鸣在房内的商谈,你可还记得?”葛威茫然地摇了摇头。 葛姜说道:“那日我本去城西置办家物,岂料途至一半发觉忘带银钱,便又折回家中去取,却无意中听见了你父子的对话!你们说起黄家的亲事,后又讲到门规,咱们十定门的规矩,掌门传子不传女,传亲不传徒,传长不传幼。天鸣娶了亲,便可立为本门的少主,可这少主之位,本该是我们天吉的。” 他说道这里,两行清泪从眼中流出,续又说道:“你们说起天吉,我当时止不住悲痛,便想进去和你们一起痛哭。岂料天鸣嘿嘿一笑,说若非当年置吉哥于死地,焉能有他少主之位。我听到这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后又听你说起当年之事,原来那次是你故意设局,引那黑熊来袭天吉,为的就是将来天鸣能做这少主之位!老二啊老二,我和你一母同胞,相依为命多年,你却这样待我,你可有半分良心没有!” 葛威听他当众说出自己的丑事,心中即慌又急,欲待狡辩又觉不妥,只得踌躇不语。 葛姜道:“我既知实情,如何肯放你们得过?当年我有个把弟叫做段辉,不知你还否记得,他如今在崖山虎鲨帮做了一名堂主,我便托他给我弄来了这剧毒。我谋划了半年,就是要在天鸣大婚之日,让你父子出丑,也让你尝尝这丧子之痛!不错,那六枚品茗杯还在我的房中,我原拟待会将它们换回,却不知程道这孩子也在那杯中下了毒药。嘿嘿,看来天鸣本性太坏,已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虞姑娘,你才思敏捷,的是名门之后,老朽败在你手上,却也不冤。只是你后来处处针锋相对,却不知为何,难不成你也知道我家中这些隐事?” 虞可娉道:“我如何得知?只是葛老前辈,适才新郎新娘摔倒之际,我曾留意了众人之态,葛掌门悲痛欲绝,诸位师兄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诚惶诚恐,众亲友大都惊讶异常,唯独老爷子您面无神色,好似没事发生一般,当时我便颇为奇怪,暗想这其中只怕另有蹊跷。后来步步推导,处处不能得脱葛老前辈嫌疑,是以我才言语挤兑,还请您老莫怪。” 葛姜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坐在椅中,只等官府前来拿人。 如此一来,葛家婚事变丧事,众人也都闹了一肚子不快,等衙门捕快赶到,粗一盘查,将凶犯和葛家众人带回衙门审问,大家也便作鸟兽散,各自回去了。 娄之英随洪扇回到泰坤堂,二人也是一脸扫兴。晚间谈起娄之英下山之行c近来江湖上风传的紫翠庄大案,洪扇道:“师父明上叫你去少林送信,实则因你拜师以来,从未出山,此番让你到江湖上走一遭,也是要你多长见闻。师父察你良久,知道你性子活络,不能像二师兄c四师弟c五师弟那样做个道士,这才放任自流。是以你去到少林之后,大可不比立刻回到观里,到我这来看看京城之态也好c名山大川到处走走也罢,总是好事。” 娄之英点头称是,问道:“师兄,这次紫翠庄宋家血案轰动武林,我幼年之时,也曾听大师兄c邵掌门等提及过朱七绝的名字,前日在城外杜家庄,江下三杰也曾讲过朱七绝的生平事迹,不知师兄所知多少?” 洪扇道:“江下三杰虽然武功不强,但久历江湖,他们所说的话,大致不错。” 娄之英道:“如此说来,这朱七绝真的是个大大的汉奸了?他的徒弟大闹武林,引起这轩然大波,定然也是恶人了。” 洪扇道:“朱七绝已逝多年,当年乱世,功过是非又有谁说的清楚。何况这次紫翠庄留书之人,到底真是朱氏遗徒,还是冒名顶替之辈,也未可知。”两人又谈了一会,各自回房歇息。 如此娄之英在临安住了两日,第三日才和师兄洪扇告辞分别,重新上路。他自六岁起便久在武夷山居住,极少出得远门,这次过山临水,自是到处新鲜无比。此时路上回想前几日会斗江下三杰,虽胜得侥幸,但毕竟轻功技高一筹,心中不禁略觉得意。一路穿城渡江,倒也无话。这一日中午,刚刚过得扬州,恰巧面前一处岔道,烈日当头,口渴难当,见路旁有个茶亭,便过去买了碗茶歇息,顺便打探道路。 娄之英趁小二斟茶之际问道:“小哥,此处有两条大道,一大一小,不知要往泗洲,哪条近些?” 那小二陪笑道:“客官,那大道乃是官道,虽然宽敞,却拐弯绕远,极不方便;来往商客为省时力,自行踩出一条小道来,便是这条。”伸手一指那条小路。 娄之英自语道:“原来还是小道近些。” 那小二听见,忙摆手道:“小道虽快,但客官北上泗洲,还是走官道为妙。”娄之英一愣,小二续道:“小道两旁全是丛林,这几年兵荒马乱,林中来了许多强人,如今已很少有人走动了,客官为了安全,还是应走大道。”娄之英点头称谢。 出了茶亭,娄之英却奔小道而来,他身具武功,只求缩短路程,自是不怕什么强盗。一路走过,果见两旁丛林密布,鸟鸣鹿啼,景色可观,心下寻思:“此处本是一片密林,行人来来往往,竟能踩出一条道路,看来铁杵成针,水滴石穿,确是颠扑不破的至理。”如此行了两个时辰,忽地听到前面林中有呼喝之声,隐约间又有兵器相交的声音,娄之英心道:“果然便有盗贼!若是他们欺压百姓,则不可不救。”遂循声而去。 到得林中,只见三男一女正在争斗。那三个男子显是一伙强盗,手舞刀剑,口中污言秽语,谩骂不止;那名女郎武功不济,小腿已被刺伤,虽然以一敌三,兀自顽强抗敌。 娄之英定睛一看,那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在葛家婚宴上见过的虞允文之后虞可娉。那日虞可娉大出风头,将一桩悬案顷刻破解,令在场众人无不折服,娄之英也是钦佩至极,这时见到她受这三个强人所欺,自是心中大怒,忙飞奔上前,依次扯住三人的胳膊,向外轻轻一带,随即挡在了虞可娉身前,冷冷地道:“三位乃是七尺男儿,光天化日之下欺辱一个女子,不觉得害臊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相识 那三名盗贼被他甩在地上,周身上下无不疼痛,其中一名犹自不服,拾起地上钢刀,大吼一声,向他扑来。娄之英站立不动,等他钢刀劈到面前,伸指朝刀面一弹,那盗贼大叫一声,钢刀抛在地上。 娄之英他这一弹,正是恩师亲授的绝技“小弓射鸟”。古人射箭,多以雁鹰为主,极少有人射鸟,但射箭用的是大弓,余仙用指弹射,自然只能射鸟不能射鹰,犹是如此,此招威力也非同一般。 那盗贼只觉右手湿湿粘粘,极不好受,低头一看,原来虎口已被震裂,鲜血流了满手,不由得又是一声大叫,逃出林外。其余两名盗贼也已吓得面无血色,拾起地上钢刀,落荒而去。 娄之英暗想,原来这三人只是毛贼草寇,功夫毫不济事,想来虞可娉虽然心思缜密,断案如神,武功一途只怕造诣不高,遂朝虞可娉道:“虞姑娘莫怕,这些个强盗欺软怕硬,已被我赶跑啦。” 虞可娉一愣,道:“你你识得我么?啊,是了,前日在葛家曾经见过,你是洪大夫的师弟,是不是?”原来当日洪扇诊断葛天鸣c程道死因,娄之英曾一直在其身侧,是以虞可娉颇有印象。 娄之英道:“姑娘好记性,在下名叫娄之英,和洪师兄乃是同门。” 虞可娉道:“嗯,我曾听闻,你们是桃源观一门,令师余仙,被称为再世仲景,哎呦。”原来牵动了小腿伤势,忍不住出口呻吟。 娄之英道:“家师的名号,只是大家抬爱罢了。不过在下确是自幼学医,粗通医术,此时正有上等的金疮药,姑娘不妨一试。”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自己却背过身来。原来他见虞可娉伤的不重,自觉男女授受不亲,不便医治,虞可娉毫不介意,接过金疮药自行处理伤势。 娄之英久在武夷山居住,幼时的玩伴除了乡间孩童外,就只孙玉琢兄妹而已,此刻和这妙龄少女独处林间,多少有些拘谨。虞可娉虽比他小了几岁,但毕竟长于富贵之家,谈吐举止可比他从容多了,她见娄之英站立不动,神色局促,不禁笑道:“娄师兄,你不在临安城中,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密林做什么?” 娄之英听她言语轻松,这才稍稍心定,答道:“我本奉师之命,前往少林送信,前日经过临安去探师兄,这才因缘际会贺了葛家的喜宴,不想却目睹了一幕惨剧。姑娘当时断案有如神助,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啊,是了,你又如何会在这里?” 虞可娉道:“泗州守备刘大人,和家父交情深厚。这次我从西川出来,就是要拜会拜会家祖和家父的诸多旧识。” 娄之英讶道:“你一个人从西川来到江南?便连仆从也没带一个?” 虞可娉道:“家祖虽在庙堂为相,但我自小和家中教头交好,求着他学了许多武艺,听他讲了许多江湖轶事。咱们江湖儿女出行,哪有带着书童丫鬟的道理?唉,可惜我学艺不精,连几个毛贼也打发不了。若非你及时相救,我非吃大亏不可。早知如此,就该老老实实绕远走官道才对。” 娄之英道:“自古斗智不斗力,姑娘才思过人,又何必强求武艺高低?既然你也要北上泗州,我们便结伴而行出这密林如何?”他本是豁达开朗之人,年纪又轻,见虞可娉毫无拘束,便也不再谨防男女之隙,讲话也随意起来。 虞可娉道:“前面有座吴县,离此约还有三十余里,可惜眼下我腿脚不便,要是有个马匹毛驴就好了。” 娄之英一怔,暗想:“此处人烟稀少,莫说住客,连路人也是极少,却哪里去来弄马?”心念一动,童心忽起,道:“马是没处弄了,若是有一头鹿,姑娘骑是不骑?” 虞可娉环顾左右,道:“你莫说笑,这里哪有鹿了?” 娄之英笑道:“若要见鹿,却也不难。”气沉丹田,突然间纵口长啸,宛如鹿啼之音,直上天际,他修炼桃源观内功十余年,虽然不敢说中气充沛,但这一声口哨也覆盖了方圆里许。不多时,果然听见前方不远林中窸窸窣窣,似乎真有鹿群来到。 虞可娉大感好奇,问道:“这个,你是怎么弄的?”娄之英笑而不答。原来他在武夷山时,间或常到山涧寻鸟追兽玩乐,山中多鹿,久而久之,群鹿便和他极为稔熟,他也熟知了鹿儿的秉性。刚才赶路之时,偶有听到鹿儿啼叫,便知道这林中有鹿,是以召集起来毫不费力。此时,鹿群已渐渐从林中走出,约摸有十一二只,看到他们二人,也不害怕。 虞可娉奇道:“我听人说,鹿儿极为警觉,若是遇到生人,往往一哄而散,这几只却为何不逃?” 娄之英笑道:“我有驯兽的本领,这些鹿儿见了我,便如同见到了主人,又怎会害怕?”走到群鹿跟前,轻轻抚摸一只鹿的头颈,那鹿仰起头来,舐舔他手,果然毫无惊惶之意。 虞可娉笑道:“你没弄出马匹,到弄了这许多鹿出来,也当真有趣。” 娄之英道:“古人曾有指鹿为马,可见鹿马二物,本就相似,没什么大的不同。” 虞可娉道:“指鹿为马是奸相赵高故意说错的,怎能说这二者相像?何况这鹿没有马鞍,我又如何骑得?” 娄之英道:“没有马鞍,怎就不能骑得?待我骑给你看。”正欲翻身上鹿,忽觉不妥,悻悻地道:“以前我是十一二岁的小孩,自然能够骑鹿,现下身子粗重,的确骑不得了。”虞可娉盈盈一笑。 两人虽然不能骑鹿,但这一番胡闹,彼此却多了些亲近之意,娄之英就地折了根树枝,剃掉枝叶,给虞可娉做拐杖使用。虞可娉试了一试,勉强可以走动,二人便缓缓而行。 虞可娉道:“你刚刚那一招屈指一弹,便将那人钢刀弹落,当真厉害,只怕比我家的教头还要再胜一筹。” 娄之英道:“这三人只不过寻常毛贼,武艺不强。真若遇到武林高手,我这两下子,可拿不出手来。” 虞可娉脸上一红,道:“若讲单打独斗,我也不怕他们,但这三人齐上,我便有些顾此失彼了,腿上还吃了一刀,若不是你,说不定我已命丧于此。嗯,如此讲来,你也是我的救命恩公呐。” 娄之英道:“这如何敢当?任谁遇见强盗欺凌路人,都会拔刀相助,我也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 虞可娉道:“我曾听人说过,令师余仙医道神通,被称为‘再世仲景’,平日救死扶伤极多,看来这侠义之名不虚。嗯,适才你出手凌厉,想来余真人武功也必定高强,我从十岁开始学习武艺,练了七八年啦,可也没什么长进,你是从几岁开始学的?” 娄之英道:“我六岁就住到师父的观里啦,总学了十多年了。” 虞可娉道:“咦,你从小便住在道观里?那你多久见父母一次?” 娄之英眼帘低垂,道:“我父母在我六岁那年过世了。” 虞可娉吐了吐舌头,道:“真是过意不去,我不该问的。” 娄之英道:“也没什么,过了这许多年,我也都不再想啦。其实若非父母横遭不幸,我被大师兄救起,也就没有机缘得拜恩师,学得这一身武艺了。” 虞姑娘笑道:“你若没这一身武艺,刚才遇到强盗,落荒而逃的,只怕会是你了。”娄之英也不觉莞尔。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时至傍晚,已到吴县。娄之英道:“天色不早,今日已赶不到泗州了,看来只能在这吴县歇息一夜。” 虞可娉笑道:“好!今日便请恩公吃饭,一切餐宿,都由我来会钞。”娄之英见她言辞恳切,也不悖她意。 二人在县中转了一遭,找了间较大的客栈,先要好了两间上房,便来到前厅,胡乱点了些酒菜。这家客栈名叫鲜闲居,既是酒馆又是宿店,在吴县也算数一数二,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宾客虽多,但吴人吃饭斯文,是以店中并不吵闹。 娄之英和虞可娉年纪都轻,又均是性子活络之人,心无杂念之下,相谈的十分欢愉。二人正边吃边谈时,忽听门口一个雄壮的声音道:“徐兄,你大老远跑来扬州,为何不到家中小坐,偏要在这样的小地方吃酒?” 另一个声音道:“白二哥,兄弟一向最怕拘禁,这个你是知道的,何况此处热闹非凡,你我二人在此把酒谈心,岂不美哉?” 先前那人哈哈大笑。原来是有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店中,两人都是三十几岁年纪,一人青布粗衫,很是魁梧,另一人则一身白衣,模样甚是潇洒。 那身着青衫的男子道:“大哥日间不在扬州,他前时北上办事,只怕数日内回不来的,徐兄也不必有什么拘禁。”那白衣人笑而不答。 这两人路过娄之英的饭桌,白衣人突然立住,看了看虞可娉,眼珠骨碌碌的乱转,经那青衫人催促,这才讪讪离去,两人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坐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船帮 娄之英先前听那魁梧之人被称作白二哥,又见他青布衣的两个袖口处绣着一对大船,便朝虞可娉微一努嘴,压低声音道:“近年来江湖上常说七派三帮四大庄,你可曾听过?” 虞可娉也低声道:“我怎不知?听说七大派是老字号了,三帮四庄什么的,倒是这些年新打起的名头。” 娄之英道:“嗯,三帮之中有个扬州船帮,听说帮会首领的衣袖上,都绣有大船图案,先前来葛家贺喜的方浩,是船帮的三当家,他的衣服上就绣有大船,你可曾留意?” 虞可娉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这青衣大汉也是扬州船帮的头目?” 娄之英道:“那人唤他做白二哥,这穿青衫的,必是扬州船帮的二当家白净空。我曾听师兄讲起,说船帮在扬州势力极大,帮主夏侯南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凭一双长拳打天下,这才创下船帮的名号,位列江湖三大帮之一。此处离扬州不远,他们怎的到这种小地方来吃酒?不知那白衣男子却又是谁?” 虞可娉道:“那白衣人肯定不是好人,适才他一双贼眼色迷迷的瞧我,必定是个色鬼。” 娄之英一怔,随即醒悟道:“是了。那白衣人定是湘南衡阳府的徐密,此人无门无派,自称有情公子,其实是他生性好色,一共娶了七八个妾姬,他虽身具武功,却极少闯荡江湖,整日依红偎翠,享受温柔之乐。这次不知为了何事,竟不远千里跑来扬州和船帮聚会?”他虽在武夷山久住,但时常听师父师兄谈论江湖人物c讲解武林轶事,今日更是被洪扇循循善诱,得知了许多江湖怪闻,是以尽管足不出户,但仍能猜个不离十。 虞可娉眨了眨眼,问道:“什么享受温柔之乐?” 娄之英一愣,心中暗暗尴尬:“糟糕!糟糕!我怎能和姑娘家谈论这些?”当即岔开话题。 半晌,二人吃饱了饭正欲离去,忽听临窗饭桌上一人高声道:“大哥,你说这朱七绝到底是谁?” 另一个声音答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弄明白,问问他们不就得了。” 娄之英一惊,寻声望去,却见白净空的隔桌有两个男子正在对话,这两人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身形打扮c五官相貌全都一模一样,原来是对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 只听其中一人又道:“大哥,昔日唐玄奘曾远赴西天取经,你听说过么?” 另一人道:“怎没听过?民间传说,西去路上净是妖魔鬼怪,那玄奘便收了几个徒弟,一路上降妖伏魔,很是威风。”这二人声音高亢,哪里像是两人之间的聊天,倒似故意说给店中众人听一般。 先前一人续道:“玄奘的众徒之中,有一位化作猪形,唤名八戒,大哥可知道么?” 后一人答道:“我自然知道。这和朱七绝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一愣,随即道:“原来如此。我却没有想到。” 先前那人道:“是啊。他们二人必定是一对兄弟,一个叫做朱七绝,一个叫做猪八戒,这朱七绝定是猪八戒的哥哥。”店中诸人听他这般信口胡扯,语气却又十分认真,均自暗暗好笑。 那后一人却摇了摇头,道:“二弟,这下你可错了。” 先前那人疑惑道:“你说我错了。” 后一人道:“他们二人虽是兄弟,但猪八戒跟随玄奘取经,自是唐朝人无疑,朱七绝却是宋人,怎的宋人反倒成了唐人的哥哥?依我看来,朱七绝必是猪八戒的弟弟。” 先前一人狡辩道:“朱七绝在朱家排行第七,猪八戒却排行第八,七在前八在后,朱七绝是猪八戒的哥哥。” 后一人道:“事实究竟怎样,凭你我也说不清楚,不如就去问问他们吧。” 先前那人道:“也好。”扭过头来,冲白净空二人哈哈一笑,道:“喂,两位朋友,你们说说看,朱七绝和猪八戒,到底谁为兄谁为弟?” 那白衣男子正是“有情公子”徐密,听了这番言语并不理睬,只缓缓地道:“白二哥,这两位仁兄,也是扬州的名士么?” 白净空摇头道:“我不识得他们。听他们的口音,似乎也不是扬州人。” 徐密冷笑一声,向那对孪生兄弟道:“二位是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偷听我们说话,意欲何为?” 那对兄弟一奇,其中一人道:“你说话当真奇怪,你们谈论朱七绝,我们也谈论朱七绝,怎知是我们偷听你们?难不成朱七绝是你老爹,世上只有你一人知晓他的名字?” 另一人道:“大哥,这可就不对了,便是如此,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人知晓,天下间哪有老子的名字只告诉儿子一人的道理?”徐密听他两个出言辱骂自己,胸中早已怒火中烧,见白净空向他连使眼色,这才忍而不发。 娄之英听到此处,心中倒也明白了八分,原来徐密此次和扬州船帮碰头,也是为了朱七绝一事,他二人在此谈论,必是被那对孪生兄弟听到,这对兄弟不断出言挑衅,只怕也有些来头,倒可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把戏。 徐密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姓徐,不敢请教二位尊驾的大号。” 那对兄弟中一人道:“什么大号小号?我们饭才吃到一半,哪里这么快就去上大号了?” 另一人摇头道:“也不一定。若是饭菜被人做了手脚,那么吃到一半就去茅房,也是有的。” 这几句说的极其恶心,白净空此时也隐忍不住,慢慢站起,冷冷地道:“两位可是五花派的吗?”五花派与扬州船帮素来不睦,因此白净空疑心这二人是五花派门人,特意来寻自己的是非。 那对兄弟道:“什么五花派?卖肉的肉铺么?” 白净空听他两个一味胡搅蛮缠,实在不愿多纠缠下去,朗声道:“二位来扬州闹事,只怕是选错了地方。白某不才,便请二位朋友赐教。”他口中说话,左手却微微探出,慢慢抚摸桌角,突然猛地一挣,只听咔嚓一声,饭桌一角竟被他生生掰断。 这家店中的桌椅虽说都是寻常的木头所制,但桌面木板至少也有一寸薄厚,白净空能将其硬生掰断,足见内力之强。娄之英不仅暗叹:“此人位居船帮副帮主,果然有些名堂。” 那对兄弟却是毫无惧色,其中一人道:“大哥,这人可够奇怪的,我只不过要他验证朱七绝是猪八戒的哥哥,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居然为这点小事恼羞成怒,还要动手,当真好不要脸。” 另一人道:“他要动手,难道咱们兄弟便怕了不成?”边说边从腰间抽出兵器。 他一亮兵刃,店中诸人无不称奇,即是徐密c白净空等大行家,心中也不免诧异,暗道:“这是什么兵刃,怎的从来都没见过?” 原来那人手里持的是一把钢刀,说是钢刀,刀身却奇瘦无比,而且两边有刃,刀头颇尖,隐隐又似一柄宝剑。此时另一人也亮出兵器,和自己兄弟恰好相反,他的兵刃似为剑形,然剑身极宽,两边一锐一钝,说它是一把砍刀,也不为过。 白净空久经沙场,此刻虽然心惊,却不慌乱,高声道:“徐兄,你远来是客,不妨在此小坐,来看白某会这两位朋友。”双掌舞动,飞扑上前。店里的食客c小二此时见到有人打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大部分都逃了出去,只剩几个胆大的站在门口瞧着热闹。 那对兄弟见白净空朝自己扑来,却是不慌不忙,两人一同上前,将白净空围在当中,一个攻上,一个攻下,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 白净空心下暗骂:“这两人好不懂规矩,居然以二打一。也罢,教你们知道白某人的手段。”双掌交错,呼呼生风,朝这兄弟二人面门而来。那使刀的刀尖一抖,朝白净空咽喉刺去,竟露出胸前极大的门户,使剑的则剑身一横,不顾自己头脸,却也护住了兄弟的前心要害,这二人单单的一招一式,都露出老大的破绽,可谓极其低劣,但二人配合的恰到好处,白净空见无机可乘,不得不撤掌换招,三人登时斗在了一处。 他三人拆了不到十招,娄之英已瞧得明白,那对兄弟虽然兵器奇特,招数巧妙,但内力不深,白净空可是内外功兼修,尽管以一敌二,却始终不落下风。三人又过了五招,那使刀的兄弟忽然刀锋一转,变做剑式,使起了“卞庄剑法”,朝白净空的小腹c胸口c眉间连刺三剑,白净空大惊,这几剑来的仓促,自己不及反攻,只得向左急闪,哪知那使剑的兄弟似乎早料到了这一步,变剑为刀,往左一横,剑身结结实实地驾在了他的脖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兄弟 这一下风云突变,店中几人谁也没有料到,白净空本来稍占优势,但此刻被人生擒,全赖那对兄弟配合默契,几招间没有丝毫破绽,娄之英看了也不禁暗暗心惊:“若和这对兄弟对敌之人是我,这几下我该如何破解?似乎也无可破之法。” 那持刀兄弟朝白净空哈哈一笑,道:“你已被我们擒住,你服是不服?”白净空闭了双眼,闭口不答。 徐密此时投鼠忌器,只得抱拳道:“两位朋友,手下留情,万不可伤他性命。” 那持剑兄弟道:“我们互相切磋武艺,干吗取他性命?” 持刀兄弟道:“是啊,他只消告诉我们,朱七绝与猪八戒谁是哥哥,我们便放了他。” 白净空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以二对一,又算什么英雄好汉。姓白的可不受你们言语侮辱,你们若是有种,快快拿刀把我杀了。”这几句说的言辞激烈,已堵死了自己的后路,娄之英暗道:“这白净空倒也硬朗。” 那持剑兄弟道:“你说我们以二打一?你们也是两人,为何不一起上来?我们兄弟打架,向来不曾落单,来一人是兄弟齐上,来十人也是兄弟齐上,又有什么不同?要怪只怪你那位脓包朋友。” 持刀兄弟道:“大哥,这人如此嘴硬,他今天要是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们必不放他。” 徐密此刻正苦苦思索对策,听那对兄弟屡对自己出言不逊,心下愤慨,忍不住道:“二位可是冲徐某来的吗?若是这样,便请放了这位朋友,要是惹恼了他的结拜大哥,嘿嘿,那可不是玩笑!” 那对兄弟一奇:“他的结拜大哥又是谁了?” 白净空“哼”了一声,道:“白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扬州船帮二帮主白净空便是在下,我的大哥,自然是帮主夏侯南了。你们若伤我一根寒毛,纵是到了天涯海角,大哥也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那持剑兄弟摇头道:“夏侯南?没听说过。” 那持刀兄弟朝徐密道:“你去把你们夏帮主叫来,他的兄弟不中用,答不出问题,他倒或许知道。”话音刚落,忽听有人扑嗤一笑,扭头一看,却是一位女子,原来正是虞可娉。 那持刀兄弟一愣,道:“咦,大哥,那看那位女子,倒和师傅的那幅图画有些像哩。” 持剑兄弟也道:“不错。那幅画叫什么来着?” 持刀兄弟沉思一阵,答道:“好像叫什么《西子浣纱》罢。” 持剑兄弟道:“对了对了,正是这个名字。”转头向虞姑娘道:“喂,小姑娘,你刚刚在笑什么?” 虞可娉笑道:“我笑你们两个不学无术,连百家姓都不知道。” 那持剑兄弟奇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个我们如何不知,小姑娘说话好没根据。” 虞可娉道:“夏侯明明是复姓,夏侯南复姓夏侯,你们却口称夏帮主,不是不学无术又是什么?” 那对兄弟一怔,互相对视一眼,低声道:“原来夏侯是复姓,我们却不知道。”神色难过,便好像做了错事一般。娄之英c徐密等都是心下大奇,心下均道:“难道这两人真是傻子不成?” 那持剑兄弟道:“多谢姑娘指教,咱兄弟感激不尽。” 持刀兄弟道:“大哥,这姑娘博学多才,咱们不妨问问她罢。姑娘,你给评评看,朱七绝和猪八戒,到底谁是兄长?” 娄之英听了不由得暗暗好笑:“夏侯是复姓,便是寻常孩童也都知道,到了他们眼里却变成了博学多才。” 虞可娉却盈盈一笑,答道:“依我看来,这两人不是兄弟。” 那对兄弟大急,齐声叫道:“什么?” 虞可娉又是一笑,道:“我说他们不是兄弟。朱七绝所姓的朱,乃是朱砂的朱,猪八戒所姓的猪,却是肥猪的猪,两人姓氏不同,怎么会是兄弟?汉代曾有位大帅叫做卫青,李唐太宗有位谏臣叫做魏征,这二人都是姓‘卫’,但却同音不同字,他们不是兄弟,朱七绝和猪八戒自然也不是。” 那对兄弟听她这一番解释,直听得面面相觑,沉思良久,颓然道:“原来如此。我们却没有想到。”神情大是沮丧。 徐密见此情景,心想机不可失,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那持剑兄弟慢慢把剑放下,两人一起向白净空揖了三揖,齐声道:“原来他们不是兄弟,是我们自己弄错了。白大侠,适才咱们多有得罪,请你不要见怪。” 白净空得了自由,却是又气又笑,心想自己在这好端端地吃饭,却莫名其妙的和这两个混人打了一架,当真是倒霉透顶。 徐密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白二哥,要不要兄弟和你一同上前,再斗他一斗?” 白净空脸色微青,苦笑道:“这二人分明是傻子,我们又何必与他们计较?就此走吧。”他适才被人生擒,叫店中诸人一一看到,实是生平大辱,此时再也不愿在此多逗留一刻,给小二留了银两,向娄虞二人微一抱拳,转身朝店外走去。 徐密走到虞可娉面前,柔声道:“姑娘,适才多蒙援手,未知芳名可否示下” 白净空心下暗恼,叱道:“徐兄,你走是不走?”徐密见白净空脸色难看,不敢再言,讪讪而去。 娄之英见那对兄弟虽然傻里傻气,但性情直爽,毫不作伪,心中不免有了亲近之意。此时店中已恢复如常,他忙招呼跑堂的过来,指着那对兄弟的背心说道:“这两位爷台的酒菜钱都算在我这儿罢。”桃源观医资颇丰,余仙虽是清修道士,却并不苛刻弟子,娄之英此次出得山来,所带银财不寡,是以毫不吝啬。 那对兄弟转过头来,脸有诧异之色,娄之英笑道:“两位兄台,你们好。” 那对兄弟知他和虞可娉是一路,看了看他二人,道:“你们吃完了没有?如不嫌弃,过来和咱兄弟同饮一杯如何?” 娄之英笑道:“如是最好。”吩咐酒保重新取过杯筷,和虞可娉一同移到那对兄弟的桌前坐下,互相请教姓名。 那兄弟中一人道:“在下叶明,这是我大哥叶聪。我们父母虽是寻常农人,可给我俩取得名字却是如此名副其实,当真是有先见之明了。”言语之中,大是得意。 娄之英微微一笑,道:“在下娄之英,这位是虞姑娘。” 叶明奇道:“咦,这位姑娘,你的名字真是奇怪,原来你就叫做‘姑娘’,你如此博学,你的父母却不大高明,连名字也取得这般庸俗。” 虞可娉笑道:“你这话说得全然不对,我的名字叫做‘可娉’,不叫‘姑娘’,此乃其一;再者,谁说名字就一定是父母所取?祖父外婆,姑伯姨舅,难道就不能给新生的婴孩起名么?我的名字便是爷爷取的。”宋时习俗,婴儿的名字往往由家族中声望最高的人取得,比如家中伯父官儿做的最大,就由伯父取名,舅舅的学问最高,便由舅舅取名,这番话说的丝毫没错,叶氏兄弟听了,心下又是不住地钦佩。 娄之英端起一杯水酒,说道:“恕在下眼拙,刚才二位所使的神兵利器,在下从未见过,不知可否告知一二?”他自幼习武,对武学之道自是兴趣极大,因此三句不离本行,便想套听那对兵器的来历。 叶聪哈哈大笑,道:“娄兄弟,你可真是识货,我们兄弟的这对宝贝,可说是天下无双。我手中的这把,叫做日月刀剑,名为剑,实为刀;二弟的兵器,叫做乾坤剑刀,名为刀,实则为剑,两者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都是上古时铸造的利刃。”当下指手画脚,滔滔不绝的把两个兵器的好坏说了个遍。 叶明越听越是不喜,到后来神色已是大大的不悦,嗔道:“大哥,这玩意儿是我们的宝贝,你怎么随便就讲给人听?” 叶聪笑道:“二弟,你怎恁地小气,娄兄弟当咱们是朋友,说与他听又打什么紧?何况他内力深厚,咱们若与他对敌,这对兵器却不见得管用。”娄之英一奇,他适才丝毫没有显露功夫,别人只能从他的呼吸c行走等诸多细节中推断他的武功,但这只有那些内力高强的大宗师才能做到,这两兄弟适才和白净空动手,显然内力平平,却又如何能够得知? 叶明细细地看了看娄之英,道:“哦,原来如此。那大哥你与这位娄兄弟比,谁的内力高些?” 叶聪微一沉吟,道:“单我一人,只怕与娄兄弟半斤八两,但若我俩联手,当能胜之。”叶明点了点头。 娄之英心想这两兄弟说话不着边际,当真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自己实在不知该怎么接口,正踌躇间,却听叶聪说道:“二弟,天色不早,差不多也该上路了。”叶明随口应了一声。 虞可娉奇道:“上路?这么晚了,你们要赶夜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采花 叶明道:“是啊,我们就是要走夜路。” 虞可娉道:“我知道了,你们定是有急事要办,因此要日夜兼程,连觉都睡不上。” 叶聪摇头道:“我们只在夜间赶路,白天通常在店里休息。”娄虞二人大感奇怪,心想你们晓宿夜行,莫不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但这话不便出口,是以都闭口不言。 叶氏兄弟毫没在意二人神色,叶明续道:“现下天气炎热,晚上清凉气爽,赶路最是合适不过。况且民间传说阴世有鬼,多在夜晚出没,我们兄弟可从没见过,因此选在夜间行走,希望能碰见鬼怪,让咱兄弟看看他们到底长个什么样。” 娄虞二人见这对兄弟思维之奇特,实非常人可比,简直有些不可理喻,心下均暗暗好笑。叶氏兄弟说走就走,也不和娄之英客气,与二人一一作别,径自往北去了。 此时已近子时,虞可娉会过了酒帐,二人便要回房歇息。鲜闲居人满为患,客房不足,因此两人的房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距甚远,好在二人本就男女有别,住的远了,反倒免却了尴尬。娄之英奔走了一天,早已困顿不堪,粗粗的洗漱之后,便和衣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转醒,只觉屋中隐隐有淡香之气,脑中却是一阵眩晕,心下顿感不妙,忙从随身袋中掏出“茶万清丹”服下,直过了小半柱香时间,方才清醒,正欲起身查个明白,突然听到窗外有人说话,那人声音压得极低,道:“徐爷,都弄妥了。” 接着又有一人低声答道:“嗯。咱们这次折回吴县,是来找那对双胞兄弟算账,可是他们却不在店中,咱们转了一遭,便回去了,你们两个可清楚么?” 那两人中有一人十分乖巧,低声笑道:“徐爷说的本就属实,二当家若是问起,我们禀实相告也就是了。”那人轻笑了一声。 娄之英听那人声音,知道正是日间见过的徐密,只是他为何深夜到此,又为何到自己房中下药,却不大清楚。隐约间听得徐密又道:“老傅,你那药管用么?这小子不会醒转过来罢?” 那老傅道:“徐爷放心,这药粉出筒即散,我顺窗吹入,此刻屋中尽是迷药,便是一头牛也倒了。” 徐密道:“如此最好。这小子和我那小娘子是一路,把他迷倒,也算先去了后患,等事成之后,徐某一定不会亏待两位。” 老傅笑道:“徐爷的那位娘子究竟生的什么模样,能令徐爷如此费心?” 徐密哼笑了一声,道:“说来惭愧,徐某眼下有六个妾室,个个都是两湖的绝色佳人,可和这个小姑娘比起来,实不能同日而语。听店家说,她住在西数第三间,咱们快快过去,来个速战速决。” 娄之英在屋中听的明白,这徐密号称有情公子,是江湖上有名的好色之徒,今日见到虞可娉容貌,必是起了色心,晚上要来用强。那两个帮手倒像是扬州船帮的帮众,不知怎的被徐密花言巧语,瞒了白净空陪他折回店中。 娄之英暗想:“扬州船帮名声不恶,日间见那白净空行事,也算是光明磊落之人,必定瞧不起这般猥琐的勾当。这三人定是瞒着他而来。哼,想用这等寻常麻药来害‘再世仲景’的弟子,可也恁地不自量力了。”听着三人脚步渐渐远去,慢慢推门踱到院中,闪身飞上房顶,紧随三人其后。 徐密虽然身居武功,但娄之英轻功尽得余仙真传,又有家传天赋,可谓精妙异常,在房顶行走没有丝毫声息,徐密等三人半点也没察觉。等到得虞可娉房外,徐密轻声道:“老傅,你那个灵药,还得用上一用。” 老傅应了一声,笑道:“这屋中只有一个弱质女子,咱们进去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拿住就是了,徐爷何必要费这一番周折?” 徐密叱道:“娶妻迎妾,哪有用强的道理?总归先将她稳住,慢慢感化于她,方是正道。” 原来徐密一向自负才调,心想以自己风流俊雅,高强武功,时候一久,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倾心,若是一上来就弄武动蛮,未免有失有情公子之名了。娄之英听了他的言语,心中暗暗鄙视:“这人不仅好色,还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徐密待老傅喷完迷药,慢慢地走近房门,轻轻推了推,发现已在里面反锁,低声对另一人道:“秦师傅,烦劳你了。” 那秦师傅加入船帮前是有名的江洋大盗,这等小锁自然难不住他,未几房门便被弄开,此时屋中迷药并未散尽,但徐密来时早已吸过了解药,向傅秦微一点头,示意二人守在门外,自己轻轻地走进屋去。 娄之英在屋顶看的真切,知道此时人赃并获,正是机不可失,刚要起身,忽听屋中徐密“咦”了一声,语调颇为诧异,他心中一惊,担心虞可娉安危,飞身跳入院中。傅秦二人见他从天而降,都是一呆,他们只是船帮里的普通帮众,武艺平平,娄之英出手如电,一人一下,便将两人点到在地。 他一现身,徐密吃惊不小,自己慢慢贴着床沿,盯着娄之英一动不动。娄之英朝床上望去,只见纱萝幔帐里空空如也,并没有虞可娉的身影,心里也暗暗奇怪,眉头微皱,道:“徐先生,深夜来访,未知有何贵干?” 徐密看见门口付秦两人委顿在地,知道眼前这人武功不弱,此刻又不见虞可娉踪影,料想必是这二人设下的诡计,不由得心中一怒,道:“哼,你们又要弄什么玄虚?”心下暗骂老傅的迷药不灵。 娄之英道:“在下适才听说,徐先生是为那对胞胎兄弟而来,怎的跑到西厢这边来了?”口中说话,眼睛却在四处打量,找寻虞可娉的藏身之处。徐密此时却已打定了主意,今日既已被人撞见,便索性来个强取豪夺,暗忖自己武功了得,也没把这青年放在心上,冷冷地道:“那小妮子呢?可是在你的房中吗?” 娄之英大怒,道:“徐先生,你再出言不逊,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徐密眼望窗外,忽然叫道:“咦,在这里了。”趁娄之英扭头观瞧之际,右手一招“伏虎拳”,直奔林之英胸口而去。原来他生性狡诈,虽自负武功高强,可本性难移,对阵时要先占便宜,便随口编了个慌,骗娄之英上当。 娄之英见他伸拳朝自己打来,叫了一声:“好。”左手轻轻一拂,左肘微微一拐,朝他腰间“肾俞穴”撞去,徐密也是变招奇快,不等被他拂中,右手变拳为爪,向里一兜,急抓娄之英左臂,左手同时平平伸出,使了一招“开碑手”,向他头顶拍落。娄之英不慌不忙,左臂微展,猛地向上一撞,将徐密双手隔开。两人拆了十招,娄之英右手始终一动不动,却已渐渐占了上风。徐密额头微微冒汗,暗觉自己双手不敌别人单臂,实在有负威名。他在湘南能够称雄自立门户,自是武功不弱,但近年来沉溺女色,躲在家中不与武林同道来往,武艺却也荒废了大半,此时久战一个青年不下,心里更加焦躁起来,暗忖今日既然讨不到便宜,那便走为上策,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条毒计。他见那两名船帮帮众趴在门口不动,心知不是被击昏便是被点了穴道,于是踱到门口,猛地抓起地上的老傅,向娄之英掷去。 娄之英虽得名师真传,但毕竟临敌经验不足,被他用这人肉盾牌一阻,登时愣住,不敢出掌伤人。徐密得此机会,本可跳上墙头一跃逃走,哪知错有错招,他抓住老傅时,正抓在腰间的京门穴上,恰好解了老傅的穴道。老傅穴道一得解开,双手立时乱舞乱抓,一把扯住了徐密的衣角,徐密纵跃不得,只得回身拨开老傅的右手,娄之英得此机会,也奔到门外,喝道:“奸贼!好生卑鄙!”恼其出手歹毒,不顾同伴性命,右臂向外一划,正是师传绝学“云笈七式掌”中的“一拜清微”。 徐密奸计未能得逞,心中早已惶惶,见娄之英掌到,不及思索,双掌一错硬接了这一招。他忌惮对方武功了得,因此掌力便用了十乘。哪知余仙自创的这套“云笈七式掌”,深谙道家精髓,讲究敌有我有,敌无我无,对方若是掌力平平,自己掌法的威力便也平平,对方若是掌力增强十倍,自己掌法的威力便也增大十倍。徐密平日只顾风流快活,早已气虚力薄,内力实算江湖末流。他与娄之英四掌相碰,只觉一股大力从天而降,气息闷在胸口,呼之不出,随即喉头一咸,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闷哼一声,坐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机关 娄之英厉声道:“徐先生,只因你出手太过恶毒,莫怪在下手不留情!”徐密虽曾称霸一方,人品却极是下贱,此时身负重伤,早已没了适才的威风戾气,满嘴不住的告饶。 娄之英斜眼看了看他,心里更加地鄙视:“此人不仅阴险卑鄙,更没有半点做人的骨气,实在恶心至极。”知他伤得虽重,但无性命大碍,当下对他睬也不睬,独自思索虞可娉的下落。 两人在屋中一番打斗,惊动了四下里不少睡客,几个好事的小二和房客一齐来到西厢门外观看,见到三人倒在地上,一人站立其中,屋中还有一滩鲜血,个个无不愕然。 徐密见到众人围观,心中不急反喜,暗道:“此时人越聚越多,你便再是大胆,也不能当众杀我。”慢慢地一颗心放下。 店中小二有认得娄之英的,忙上前道:“客官,这几个人怎的闯到你们的房间来了?可是些贼子么?小的这就报官去。” 娄之英伸手拦道:“小哥,不必了。这几位朋友适才本想和我开个玩笑,在下出手不知轻重,彼此多有误会。如今就让他们去了罢。”伏下身来,在徐密耳边低声道:“徐先生,今次便饶你一回,若以后再听到你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在下可要到衡阳做客了。”走到门前解开那姓秦的穴道。 船帮在本地声威显著,傅秦虽是普通帮众,但平日在扬州一带耀武扬威,无所不惧,此时遇到了这位苦主,竟半点也不敢声张,搀起徐密向门外走去。娄之英朗声道:“扬州船帮声名远播,夏侯南c白净空c方浩等头领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好汉,必定不喜这些无聊的勾当。两位老兄回去最好禀实相告,是非曲直,贵帮帮主必能自行判断。” 傅秦二人此时早已面色惨白,心中又是畏惧,又是羞愧,对娄之英唯唯应是,名字也不敢问一声,扶着徐密一瘸一拐的走了。 院中众人见已无热闹可瞧,便都四散回去睡觉。娄之英自学成武功以来,连败江下三杰和有情公子等江湖成名人物,心中不禁有些自得。他暗自欣喜了一番,突然想起虞可娉下落不明,忙唤来两个小二打扫房间,自己则在房中寻找蛛丝马迹,见屋中并无什么藏身之所,心下寻思:“莫不是虞姑娘等不及天明,先行去泗州了?又或者她嫌我厌烦,不愿和我同行,是以来个不辞而别?但无论怎样,也该留下纸条信笺之类,怎的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深更半夜的离开了?这姑娘可当真古怪。”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失落。 他正思索之间,忽听帐中传有吱吱之声,这声音越来越大,便似有人在床上翻身一般。其中一个小二吓了一跳,道:“莫不是莫不是有鬼不成?” 另一个小二叱道:“阿四,不要胡说!哪里哪里有什么鬼怪。”他虽然说的镇定,但语音发颤,显然自己也十分害怕。 娄之英自是不信鬼神一说,快步走到床前,猛地一扯被褥,自己随即闪到床侧,暗防遭遇偷袭,却见床上空空如也,只是床板中间裂开一条大缝,这缝隙越裂越宽,最后竟成了一个大洞,他正欲仔细观瞧,忽见洞中一人探出头来,正是凭空不见的虞可娉。 娄之英奇道:“咦,虞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虞可娉从洞中跳出,笑道:“适才我睡到一半被梦惊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便寻这房间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物事。原来这床上有个机关,能把这床板打开,床下却是一处地道。” 娄之英问道:“地道下面是什么?” 虞可娉道:“下面有一间密室,能容得两三个人居住,里面有床有被,粮水油盐,一应俱全,只是床上灰尘甚厚,米已发霉,怕是经年没人住过了。” 娄之英点了点头,自己走到床前仔细观瞧,原来离床枕不到二尺,有一个小孔,此孔只有小指粗细,又在枕头正上方,旁人若不细心观察,决计发现不到。他伸指探入,果然孔中有一小钮,轻轻一按,床头扶手的一个圆球便慢慢绽开,里边却是一朵木制的荷花,那荷花共有大小六个荷叶,中间有一个花卉,做的十分精巧。此时床上木板早已自行合上,娄之英知道机关的关键便是这朵荷花,可上前摸索半晌,始终找不到头绪,床板更是纹丝不动,便疑心自己猜错了,问道:“虞姑娘,机关的诀窍可是这荷花么?” 虞可娉笑道:“怎么不是?”走上前来,摁住荷花两侧较大的荷叶按了三按,又把最小的荷叶向上提了一提,随后轻轻扭动花卉,木板吱然而开。 屋中三人见了她摆弄机关的手段,无不各自称奇,娄之英叹道:“虞姑娘,没想到你聪明至斯!这机关如此繁琐复杂,你竟能够轻易破解,当真是智慧过人了。” 虞可娉笑道:“机关若能被轻易破解,怎么还称得上是机关?只因先祖门下曾有一名食客,最擅长机关之术,我曾央他授我诀窍,他抵我不住,后来便传了些皮毛给我。”指了指那朵荷花又道:“此处这个机关,叫做‘叶茎蕊卉’,属于百花类的一种。百花类共有八八六十四种布置,我依次试之,试到二十多种,总算对了。” 娄之英笑道:“原来虞姑娘不是聪明过人,而是满腹经纶,可敬可敬。” 店小二道:“这位姑娘,你在房中发现的这个机关,只怕我家掌柜也不知道哩。” 娄之英点头道:“嗯,看这房屋的年头,恐怕已有十载以上。小哥,这房屋可是你家掌柜祖上留下的么?” 小二道:“不是。小的自幼跟随我家主人,七年前主人带我由扬州来到此处,从刘员外手里购得这处房屋,开了此店。” 娄之英道:“是了,如此一说,只怕你家掌柜真的不知晓这个密道。只是不知这刘员外是什么来头,要建这样一个隐蔽的密室。” 那叫阿四的小二插口道:“小的久在吴县居住,于这个事倒是知道个大概,其实刘员外也是后来才住过来的,这处房屋,是几十年前一个张姓的大户所造。听人传言,那张员外有个亲戚在朝廷作了了不起的大官,在朝中极有权势。后来不知怎么被皇上治了罪,张员外也受到了牵连,便举家迁走,从此杳无音讯了。” 虞可娉道:“想必张员外在外头有什么仇人,或者要做什么秘密的勾当,因此造了这个密室。” 娄之英点头道:“不错,这人心思缜密至极,床中小孔已不易察觉,孔中机关又如此诡异繁杂,当真是外人不得而入了。” 虞可聘道:“他既然如此谨慎,那么房中的密道绝不会只有一处,咱们不如到别个房间四处瞧瞧,说不定会有好玩的物事。” 她说的神采飞扬,好似现下便要去各个房间搜索一番。两个小二吓得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大小姐,此时房中尚有宾客睡觉,哪能就去吵醒他们?”他们适才见过娄之英对付徐密等人的手段,知道这人若是用强,只怕店里就要遭殃。 娄之英本也是少年性情,好奇之心一点也不比虞可聘低,但一来想到自己有事在身,不能多行耽搁,二来无由地到他人房间搜寻地道,此事的确过于胡闹,是以说道:“眼下客房都有人住,咱们如何能扰人清梦?何况这些地道即是当初宅子主人为避祸而建,里面必然有许多私密,我们又何必定要窥探?” 虞可娉本也是随口一说,朝小二笑道:“你们不必如此惊慌,我怎会去打扰宾客歇息?本姑娘若有兴致,从泗州回来包下你们客店,一间一间慢慢查询是了。” 那两个小二见她衣着华贵,举止谈吐不凡,知道她必出于富贵权势之家,忙堆笑道:“如是最好,如是最好。”收拾家什退出了客房。 如此折腾一夜,天已泛白,娄虞二人睡意全无,便决意起身赶赴泗州。不到午时,二人便已来到泗州城里,虞可娉要娄之英随他同去府衙找寻刘守备,娄之英推辞不就,两人相告而别。娄之英自行继续北上。 过了泗州,便到了金国境内,娄之英一路北行,见金国治下,汉人百姓也都成了顺民,不由得蹉跎悲叹。这一日到了徐州,途中走的肚饿,便到一家面馆要了一大碗牛肉面,只待吃饱了继续赶路。 正边吃边思索间,忽听得路边一阵躁动,有几人高声呼喝,说的却是金国语言,又有轰鸣之声,显是有马车经过。娄之英扭头观瞧,只见十几个金国官兵,或乘或行,押着三辆马车缓缓而走,车上坐的全是汉人的老年小孩,又有十来个妇女,都在不住的哭泣,其中一名金兵被哭得烦了,不停地挥鞭咒骂,几个孩童反而哭得更响。 邻桌一位汉人老者不住的摇头,喃喃道:“做孽,做孽。” 娄之英问道:“老丈,这些金兵在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阿兀 那老者盯着娄之英看了一会,低声道:“小兄弟,听你口音,可是从南边而来?唉,咱们都是一般的汉人,偏偏我们就在金人统治之下。北方的万众百姓,哪里有一天日子好过?本地在任的金国将官,十分凶残好色,动辄派人抢掠汉人财物,汉人妇女。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敢有半句怨言?只盼老天有眼,早日让这些做孽的恶魔不得好死!”他话说到这里,却怕惹祸上身,便再闭口不言了。 娄之英听的义愤填膺,再看那些金兵,果然不停地瞧着车上的妇女,又不时的哈哈大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看得出他们神情猥琐,显然在说一些下流的风话。娄之英越看越怒,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但他自幼在桃源观学艺,平时极少下山,江北一带更是从未来过,江湖阅历极浅,此前虽然侥幸胜过江下三杰和徐密,但那是比武较量,不比此时身处异国,又有一群官兵在前。是以他异常愤恨,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路旁窜出一个汉人青年,跑到道路中央拦在马车之前。那赶车的金兵陡见有人拦路,一时惊慌,不由地将马车停下。 一名金兵提马走到车前,用汉语向那青年喝道:“你是何人,敢在大爷面前拦路?”汉语说的极其生硬,听来十分刺耳。 那青年大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干什么!” 那名金兵哈哈大笑:“大爷的事倒要你管?这些汉人强盗密谋造反,大爷押着他们去见将军。你快快滚开,免得大爷对你动手,可有苦头吃了。” 那青年道:“这些妇孺老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谋反?你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才是真正的强盗!” 那金兵大怒,举鞭欲打,喝道:“你滚是不滚?” 那青年高声道:“不!” 金兵怒极,一鞭抽在青年脸上,仍旧喝道:“你滚不滚?” 那青年被他一鞭打中,脸上登时鲜血淋漓,但仍是一动不动,把头一正,怒目看着金兵。那持鞭金兵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神情愈发威风,一阵冷笑举鞭过头,再次打了下来。 娄之英看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便想要出手相救,忽见围观人群之中跳出一人,伸手抓住鞭头,往外轻轻一带,那名金兵一时忘了撒手,被他带的掉下马来,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人群中又有一名中年青衣大汉走出,朝那青年一树大拇指,说道:“好孩子!”转头向那群金兵叫道:“这里的金狗听着,每一个给这少年磕三个响头,便饶了你们性命!”又朝先前跃出得黑衣汉子道:“夏侯大哥,你看好是不好?” 那黑衣汉子笑道:“不错。” 这些金兵平素欺人惯了,见此刻两人谈笑风生,丝毫没将自己和同伴放在眼里,不由得大怒,有几个已挥刀向前,要向两人动武。 那青衣汉子道:“夏侯大哥,待我料理了这几个贼狗再来说话。”飞奔上前,拳打脚踢,将十几个金兵尽数打倒在地,有两个金兵见势不妙,急忙催马向南逃去。青衣汉子哈哈大笑,也不去追赶,抬脚将一名金兵踢了个跟头,厉声道:“跪下磕头!” 娄之英见此人身手敏捷,行事干练,不知是哪一方的英雄好汉。细细打量之下,只见此人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犹如一尊铁塔一般。再看那黑衣汉子,身材奇高,却是精瘦异常,两条眉毛又长又细,双臂及膝,相貌甚是奇特。 那金兵被踢倒时后背着地,脊椎如有断折,尾闾骨剧痛难当,但他为人极是硬朗,始终不肯在人众面前跪下示弱。青衣汉子一声怒喝,一拳打在金兵的腰眼,那金兵吃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青衣汉子向先前的青年道:“就是他适才打你一鞭,你现下也打他一鞭试试!” 那青年退了一步,摇头道:“不,我不打。”脸上充满了惊恐,青衣汉子一再催促,那青年只是不敢接鞭。 青衣汉子高声叫道:“这些金狗平时欺软怕硬,此刻跪在这里,哪一位乡亲父老出来打他们一鞭,出出胸中的恶气!”此时围观人众多数皆为汉人,但他连叫数声,始终没人响应。黑衣汉子一直瞧着围观人群,见适才同伴将金兵打得落花流水,众人虽脸有激动欣喜之色,却无人敢喝一声彩,料知定是百姓们被金兵欺压惯了,正要与青衣汉子说知,忽见三人三骑从南而来,正是先前逃走的两名金兵,身后跟着的那人身着金国将服,显是他们速去请来的帮手。 青衣汉子哈哈大笑:“原来是贼狗的头子到了,甚好,甚好。”昂首挺胸,当街而立。 那名金国将官勒定缰绳,问两名金兵:“可是这两位侠士么?”汉语字正腔圆,一字一板,竟与汉人的说书匠无异。 青衣汉子一愣,凝视那金将,见他也不过二十岁年纪,相貌却与金人差异甚大,正疑惑间,那金将问道:“未曾请教尊驾名号。”青衣汉子大声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甘东张然便是我了。” 那金将略一思索,随即拱手道:“原来云雷手张大侠,久仰久仰。”语气颇为诚恳,全无一般金将的傲慢之态。 娄之英见到这人,只觉极其面熟,可是在哪见过,绞尽脑汁却也想不起来,见此人不似一般金兵那般蛮横,不由得暗道:“此人说话不卑不亢,只怕是一名劲敌。” 张然见他始终彬彬有礼,倒也不便再逞狂放之情,亦抱拳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金将一怔,道:“我么?我叫做阿兀。”阿兀是女真人中最为常用的名字,便如同汉族的“阿福c大宝”类似,最是寻常不过。张然听罢哈哈大笑:“阁下明明便是汉人,却穿金服,奉金命,吃金人的俸禄,这也罢了。大丈夫立于天地,又何必取个金人名字搪塞众人?这等欲盖弥彰,只会更加令人耻笑!” 阿兀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张大侠取笑了,在下的的确确是女真人。” 张然道:“你是汉人也好,金狗也罢,我要放了这车上的老幼,你待怎地?” 阿兀摇头道:“这些人是上头要的钦犯,小将官微言轻,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张大侠不要为难。” 张然骂道:“便要为难你这贼狗汉奸,你又怎样?”飞跳而起,举拳向阿兀头顶砸落。阿兀虽人在马上,却是丝毫不慌,伸手一格,将这一拳轻轻架开。张然一击未中,复又跃起,双掌直击,拍向阿兀胸口,右脚却斜斜踢向对方小腹,这一招叫做“雷奔云谲”,是他在江湖中立足的成名绝技,他双掌击向敌人,敌人势必举掌相抗,此时横加的这一脚便不易抵挡,当年许多江湖好手都曾败在这一招之下。 张然这一招使出,料想纵使不能将阿兀踢中,也必能迫他落下马来,哪知阿兀见他掌到脚来,仍是一动不动,右手伸出一指,直指张然脑中的“神庭穴”,只是这一指后发先至,似乎比张然更快一步。张然眼见他一指伸到,只怕双掌尚未拍到对方,自己倒先被其点中,急忙缩掌回格,他上身变招,飞出的右脚却不及收回,被阿兀左手抓住脚踝,轻轻向外甩出。总算他武功根基不低,人在半空,腰身用力一扭,已头上脚下换过位来,咚的一声,稳稳站在路中。 这一下不过在一瞬之间,但二人武功孰高孰低,众人心中早已明镜。阿兀赞道:“好功夫!”语气仍是平淡无奇,无半点讽刺之意。 那黑衣汉子忽道:“阁下如此身手,缘何甘为金人的鹰犬,做卖国求荣之人?” 阿兀转过头来,说道:“尊驾是谁?” 黑衣汉子冷笑道:“在下姓刘名豫。” 阿兀一愣,刘豫是有名的降金汉奸,靖康之耻后曾被金主封为伪帝,早被汉人引以为耻。阿兀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尊驾取笑了。” 黑衣汉子冷冷地道:“阁下仍要在马上和我过招么?”不等对方答话,右手上扬,一掌拍向阿兀。此人天生禀异,手臂极长,身又高瘦,虽脚不离地,出掌却比常人跃起还具威势。他一掌便这么平平淡淡的挥出,招数远不如张然花哨好看,但阿兀却不敢在马上拆解,双足一蹬脚璒,跃下马来。 旁观百姓自是不知其理,娄之英却已明白,那黑衣汉子内功卓绝,这一掌已暗含内劲,阿兀人在马上,双脚无力可借,自然不敢和他硬接。黑衣汉子未等阿兀落地,变掌为抓,直取对方咽喉,阿兀伸手格开,两人拳来脚往,已斗在了一处。 娄之英越看越是心惊,暗想:“这二人可比江下三杰和白净空的武功高多啦,我若与他们相较,只怕是负多胜少。”他终究少年心性,每遇到武学高手,心中自不免总起攀比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比武 路中两人斗了十余招,阿兀忽地向后一跃,言道:“且住!尊驾可识得扬州‘无头枪’夏侯南么?” 那黑衣汉子正色道:“便是区区。” 阿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扬州船帮的无头枪夏侯帮主,果真名不虚传!” 夏侯南见他不但武功非凡,见识宽广,说话举止更是始终谦逊有礼,毫无金兵以往的嚣张跋扈,不由的起了相惜之意,料想此人甘为金人卖力,心中定有难言之隐,遂抱拳道:“阁下如此处境,想必是有什么难处,我们外人也不便多问,这几个老幼便请阁下高抬贵手,释放了罢。” 阿兀脸现难色:“在下实在,实在恕难从命!” 夏侯南忽道:“尊师是哪位前辈?”阿兀脸上又是一红,默然不语。 夏侯南见了他脸上神色,心下琢摩:“今日之事,只怕须和此人分个输赢方能罢休。彼方金兵众多,倘若一拥而上,倒也不易对付,何况不知他们有否后援。他既不肯说出师承,想是自知所为不甚光彩,看来此人颇懂武林规矩,我且激他一激。”朗声道:“兀兄,在下佩服你武功高强,想与你拳脚上小赌一局,未知意下如何?” 阿兀一愣,心想:“你既说佩服,又何必要赌?”问道:“赌什么彩头?” 夏侯南道:“百招之内,我如胜不了兀兄,便任凭兀兄处置;若是侥幸胜了,这一干的老幼,须得当场释放。” 张然适才和阿兀交手,知道此人武功不弱,夏侯南虽然本领高强,但百招内便想取胜,却又谈何容易?忙道:“夏侯大哥,这人” 夏侯南微一摆手,道:“兀兄,你倘使不敢,那便算了,大可等你的援兵到了,大伙儿齐拥而上,我二人自是束手就擒,甘拜下风。” 阿兀暗忖:“适才和他平手过招,未见其有过人之处,何以现下如此胸有成竹,莫非他尚有绝技未曾使出?啊,是了,他怕我有大援在后,要先用言语挤兑住我。嘿嘿,纵使你有绝技,难道我便怕你不成?”自恃百招之内即便不能取胜,但立足不败终是容易,便要出言应战,忽听一人说道:“都尉,你想应战,可有必胜把握?”扭头一看,却是先前鞭打青年的那名金兵。 夏侯南等见他虽向阿兀问话,却仍用汉语,心中更加认定此人是汉人无疑。阿兀脸现不悦,愠道:“你有什么话说?”那金兵对阿兀颇为忌惮,见他发怒,便不敢再多言语。 阿兀道:“夏侯帮主,在下斗胆和你赌上一赌。假使抵住了夏侯帮主百招之攻,处置云云决不敢当,只盼二位兄台别再纠缠,不要为难于我。” 夏侯南道:“便应了你。”语毕拳到,一招“平步青云”,直击阿兀面门,阿兀举臂隔开,二人又斗在一处。 娄之英在店中暗自捉摸:“原来这人便是夏侯南,难怪一见便觉气度非凡,英雄了得。他若胜了自然最好,否则定要帮他一帮,总不成眼看这些百姓受人欺辱。只是,只是这阿兀如此厉害,我却能不能敌他得过?”但见夏侯南招势凌厉,一拳快似一拳,大有排山倒海之势;阿兀则以虚击实,不去抵其锋芒,但举手投足之间,颇具大家风范。娄之英看了一会,情不自禁对二人产生钦佩。 夏侯南虽是主动邀战,实因情势所逼,百招之内能否胜出,却没有半点把握。此时两人已斗了二十余招,那阿兀尽是闪转腾挪,只守不攻,莫说百招,便是千招也能接得,夏侯南暗暗发愁,心道:“此人一味闪避,我又如何能够胜他?只怕一个不备,反倒败于他手。到时一世英名付诸东流不说,这一众百姓可要个个遭殃。唉,罢了罢了,今日就算拼了性命,总叫这些百姓能脱离水火!”言念及此,当即施展起自创的“三山归位拳”来。 夏侯南虽是扬州船帮之主,却自幼长于镇江。镇江素有三山闻名天下,分为金山c焦山与北固山,夏侯南年少时多有游历,后来他得遇名师,学了一身惊人武艺,总觉所学武功虽高,却皆是前人所创,没有半点新意,于是依照家乡名山的地势形态,自创了一套拳法。初时只是为了好玩,到得后来愈练愈是得意,遂将诸般变化化繁为简,去粗存精,命名为“三山归位拳”。这套拳法是他压箱底的老本儿,四十多年也只用过一次,今日眼见情势危急,当下把心一横,将这搏命的招式施展开来。 这“三山归位拳”平素虽极少使用,但他每日勤修苦练,从没一刻耽误,早已练的十分精熟。此时见阿兀转到左侧,当即左拳一挥,兜向阿兀后脑,右手半握,却奔阿兀小腹而去。这一招叫做“卫公移塔”,北固山素有名塔,相传系唐卫公李德裕所建,那塔挺直如笔,雄壮似峰,夏侯南依照铁塔创了此招,左右两拳迅捷无比,前后同至,已将敌人围在双拳之中。只是招式虽然威猛,自己胸腹却也留给了对方,尽管能毙敌致胜,自身却也势必重伤。当初夏侯南修练之时曾反复钻研,自觉若想增大威力,难免会留破绽,便索性不顾自己生死,只求能够败敌,他给拳法起名为“三山归位拳”,原有与敌同归于尽之意。这时使将出来,威力登时大了一倍。 阿兀眼见他两拳齐到,胸腹间却毫无防备,知道这是拼命的打法,自己和他无怨无仇,可不能如此送了性命。当下不及细想,两腿一曲,右肘在地上一撑,就此滚在一旁。这一下虽然闪的狼狈,可总算躲过了这雷霆一击。 夏侯南一击未中,不等阿兀站直身子,两拳直伸,齐齐推向阿兀胸口。这一招叫做“焦光浮玉”,传说东汉末年,陕中高士焦光隐居镇江高山,由此而得焦山之名。那焦山绿波环抱,林木蓊郁,青草如茵,满山苍翠,宛然碧玉浮江,是以又被称作“浮玉山”。夏侯南这一招深符焦山神韵,两拳相并暗藏内力,犹如碧波围山,叫敌人避无可避。只是双拳过于集中,胯骨的“髀关穴”,两肩的“巨骨穴”却尽数卖给了敌人。阿兀见他又是一招搏命招式打来,拳带风声,知道这一拳凝聚了极大内力,自己纵使向后急跃,也会被拳风扫到。到时虽然不受重伤,但这百招之比,只怕便要败了。此刻别无他法,只有运劲于掌,对着夏侯南双拳拍了过去。两人内力相交,彼此皆退了开去,阿兀更是借此向后跃出丈余。 夏侯南哈哈大笑:“兀兄,才拆到四十七招,便认输么?” 阿兀问道:“敢问车中哪一位是夏侯帮主的挚亲好友?”他想夏侯南如此拼命,必是和这批押送的疑犯息息相关。 夏侯南冷笑道:“这里诸位,个个都是我的一血同胞!” 阿兀一愣,旋即明白他语中之意,皱眉道:“既然如此,夏侯帮主又何须搏命,招招尽是杀敌自损的招式?” 夏侯南道:“闲话少叙!你若不肯认输,再来打过!”柔身而上再战。他心中已打定主意,知道这位阿兀武功卓绝,不在自己之下,金将中有此好手,实是宋人大患,今日能救这些汉人百姓最好,若不幸败在他手,那也要弄个两败俱伤,让金国折损一员大将。想到此处,双拳舞动的更紧。 阿兀见他来势凶猛,重又抱元守一,专心抵御他这“三才归位拳”。两人又拆了四十余招,夏侯南暗暗着急,见阿兀左臂上举,前心露出些许缝隙,当下不及细想,变拳为掌,向他直击而去。阿兀也不变招,左臂下沉两膀一错,接下了这一掌。 两股大力相交,夏侯男只觉对面掌力如洪袭来,当下也加紧发力,将毕生之气尽贯于臂,拟与对方生死相拼。哪知阿兀怒喝一声,好似已经力竭,举手向旁一带,两股大力尽数击于地下,只打的地面尘土飞扬。 阿兀脸色发青,咕嘟一声,从嘴中喷出一口鲜血,单手拄地不住摇头。夏侯南大奇,想起适才两人曾对过一掌,当时但觉对方内力只有在自己之上,怎的这次比拼却如此不堪一击?莫不是他心中摇摆不定,不敢力搏以至真气突然岔了?抑或此人身有旧伤,恰巧突然病发?但无论如何,这场赌斗总算是自己赢了。 阿兀一动不动,正自调匀气息。夏侯男道:“兀兄,你我”刚开口说了半句,只觉双臂由指向心一阵发麻,全身冰冷有如坠入冰窖,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咬紧牙关御气化解。 阿兀接过他的话头,咳嗽一声,道:“没错。你我胜负已分,这一仗是我败了。” 张然大喜,他性情粗陋,没有察觉夏侯南的异常,道:“大哥,咱们成啦!”将押送车辆的金兵赶在一边,要把三辆马车排在一起。这些金兵面面相觑,见长官无动于衷,自也都不敢擅自行动,只得一个个各自退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破庙 那持鞭金兵是这批官兵的领队,他虽惧怕阿兀,但此时见这一众钦犯要被无故释放,便再也按捺不住,说道:“都尉,这一众要犯怎能由你一句话便放?” 阿兀斜眼看他,道:“你待怎地?” 那领队不敢硬犟于他,转头向夏侯南道:“你与我们都尉比拼,胜也好败也罢,可由不得你胡来。”他心中积郁无处发泄,也不想这人武功高强,自己远非其敌,挥起鞭子不由自主地向他打来。 若在平时,这一鞭如何能够击中夏侯南?但此时他全身冰麻,勉力向旁一闪,仍是被辫梢扫中肩头。张然瞧见后大怒,喝道:“你做什么!”便要上前理论。那群金兵见长官出手,也便无所顾忌,登时便将张然团团围住。 那领队瞧出便宜,知道夏侯南必已受伤,再次举起鞭子狠狠打来,这下夏侯南再无气力躲闪,张然在远处和金兵纠缠在一起,不得营救,眼看这一鞭就在劈在夏侯南头上,突然一声破空之音响起,不知何处飞来一物,正击在领队腕口,那领队手一歪斜,这一鞭抽向右方,正打在一名金兵脸上,直痛的那名金兵哇哇大叫。 阿兀喝道:“都给我停下!”有一大半金兵听到他的喝令,都停手不斗。 那领队叫道:“都尉,这群要犯乃是将军钦点,走脱了他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我众人可都吃罪不起。”接着又用女真话向同伴呼喝了几句,那些金兵都露出摇摆之色。 阿兀道:“你敢不听我的调遣?” 那领队不答,扔掉鞭子拔出腰间佩刀,又朝夏侯南砍去。阿兀叹了口气,双足一顿,跃到领队近前,劈手将佩刀夺下,不等他回过神来,手起刀落,将他人头斩下。 这一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众人俱都一怔。阿兀高声道:“咱们女真好汉最终诺言,向来说话算话。适才我与这位夏侯帮主有言在先,百招之内如我败了,这一众犯人皆由他处置,眼下胜负早分,但达吉布领队不听我的号令,妄自行动,以下反上,已被我就地正法了!你们哪个不服,可以和我理论,将军那里,一切是由都有我一力承担!”这些金兵见了领队的惨状,还有哪个敢多说一句? 夏侯南虽周身冰麻,但脑中却不糊涂,他见阿兀吐血后纵跃劈人仍迅捷如电,此刻说话中气充沛,丝毫不见身受重伤的模样,心中早已雪亮,知道此人是故意相让,但怕自己得寸进尺再生无端是由,是以暗发阴劲,好叫自己知难而退。他既然肯放这群百姓,却又不明示,想来必有难言之隐,那也不用多问。想到此处,忙招呼张然搀扶自己,低头向地上瞧去,见一颗黑色弹丸滚在车辙边上,知道适才有高人相救,冲着面馆微一拱手,让张然将自己扶上马车,带着这群无辜百姓奔徐州城西门而去。 原来适才相救夏侯南的正是娄之英,他在面馆中瞧得真切,本想出手相帮,但见夏侯南一掌将阿兀击退,似已占了上风,暗想这群百姓已无性命之忧,便打消了出头的念头。后来风云突变,那领队不服,两次挥鞭击打夏侯南,便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运起“小弓射鸟”,打在领队腕上,让夏侯南躲过了一劫。此时夏侯南等匆匆而去,他也不便出去相见,见阿兀命人抬起领队尸身,率着众金兵向北而去,便也不再理会,吃完会钞继续赶路。 自此晓行夜宿,又连着走了两日,已到归德府境内。娄之英这几天走在路上,每每回思阿兀的举止神态,总隐隐觉得似曾相识,可此人到底是谁,却又想不出来。行至午后,突感口渴难耐,恰逢走到归德府的狮子大街,街上酒肆茶舍不胜枚举,便挑了一家干净素雅的茶坊,要了一壶太白银毫,看着店内人来人往,慢慢饮水歇息。 喝了两盏茶后,只见门口踱进两个人来,这两人各自身穿了一色的长衫,显得格外扎眼。其中一人年纪稍长,额头略微凸起,好似寿星老儿一般,他身穿一件红衫,腰间系了一根菜绿的丝带。另一人约莫四十多岁,面容慈善,他却是穿了一件黄衫,腰间也系了一根菜绿丝带。娄之英望向他的脸庞,先是一怔,随即心中扑腾腾乱跳,暗道:“是他?嗯!不错,定然是他!”原来此人正是幼年在皖南见过的菠莲宗尊者丁残云,当年娄之英和邵旭等孩童被文抒扬囚禁于庙中,后丁残云到来,当时他虽年纪幼小,但这张面孔却记得清清楚楚,此时丁残云虽已年近天命,但容貌未有太大变化,是以被他一眼认出。 娄之英曾多次听大师兄讲起丁残云与菠莲宗的所作所为,知道此人残忍好杀,是个十足的恶人。后来大师兄也曾多次下山查访,却始终寻不着他的踪迹,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在此地遇见。料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坏事,这次被自己撞见,可要仔细瞧个端倪。 娄之英刚刚下山之时,少年心性不改,见到雷天欺压民女,便追踪他去到杜府,对江下三杰牛刀小试,后与徐密交手,那是平生首次与人实战,取胜后虽不免有自得之情,但几日过后也感到后怕,知道徐密若是成名高手,那时吃亏的便是自己了。及至后来见到夏侯南与阿兀过招,才知人外有人,自己这点功夫再不能轻易露拙。他虽只见过丁残云一次,但那时在幼小的心灵里,只觉此人能和大师兄酣战,武功定然十分高强,是以这次见着了总归心有余悸,见丁残云恰好目光向自己这一侧扫来,忙低下头去饮茶,生怕被他认出。 丁残云与同伴环顾茶坊,见娄之英所坐的西南角人多,便到宾客略少的东北角落座。娄之英见他望向自己却无任何异样,轻松之余不禁哑然失笑,他记起丁残云,那是理所当然,但当年娄之英不过是一众孩童中的一个,且十多年过去,他已从垂髫小孩长成了一个青年,丁残云自是认不出他来。 娄之英见两人彼此亲近,倒似相交多年的老友,但坐的离自己太远,说些什么却全听不见,心想在这闹市之中,他俩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待会他们要走,自己悄悄跟着便是。念及此处,便也不慌不忙的继续饮茶。 丁残云与那红衣老者喝了三壶茶水后,天色已临近傍晚,两人起身会钞而去。娄之英跟在他们身后,随他俩出了城门向西而行,路上渐渐人烟稀少,娄之英怕被二人发现,远远地跟在后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已全黑,突然之间一声闷雷响过,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便连一丝征兆也没。娄之英不恼反喜,暗想雷雨交加,我便跟的近些,丁残云等也不易发觉,于是展开轻功,跟到二人数丈之后。 丁残云和那老者尽在树下避雨奔走,间或交谈几句,娄之英也听不清,只见丁残云对老者连连询问,但雷声隆隆,似乎那老者几次回答均被雷声盖住,终于一声响雷过后,周遭稍静,只听那老者大声说道:“数年之前我路经此地,记得西北十余里处有一座小庙,咱们快奔过去,躲过这阵急雨再说!”这一声喊得极大,便连娄之英也听得清清楚楚。 娄之英心道:“你们要去庙中避雨,不如我先急速奔驰一阵,赶在头里投宿。”想到此处径向北行,走了里许再向西折,重又走回乡道。他轻功卓绝,又兼丁残云两人互相照顾,行走的慢,这一下却也真赶在了前头。如此奔来十来里路,果然见到路旁不远处有座庙宇,行到近前一开,原来这庙常年荒废,已有破败之象,此时雨越下越大,他也不管丁残云二人是否会在这庙中落脚,轻轻推开庙门,向里张去。 只见庙堂不过十来丈方圆,堂底佛像和香炉盖满了尘土,看来确也荒废已久。庙堂当中生得一堆篝火,角落里坐了四人,也是身有雨水的模样,想是其他避雨的路人。娄之英定睛一看,其中两人正是前几日在徐州碰到的夏侯南与张然。 娄之英微一拱手,道:“叨扰。在下途经此处,见左近只有这座庙宇可以安身,不知可否在此一避?” 夏侯南笑道:“我们也是过路人在此躲雨,不是这庙的主人。兄台何必与我们客气。” 娄之英寒暄几句,走进庙中坐下,向另外两人粗略望了一眼,见这两人都是长满络腮胡须,腰跨钢刀,神色不善,其中一人长得十分矮小,脸色黝黑,和胡须头发连在一起,竟似脖子上长了一枚黑炭一般。娄之英忍住了笑,不敢再望过去,他见两人与夏侯南坐的较远,便想这二人只怕和他们也不是一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避雨 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庙门又被轻轻推开,原来丁残云和那红衣老者也到了。那老者叹道:“四年前来这里时,这庙还有香火,也有三两个大师在此参佛布施。没想几年不到,这庙也落败了。” 丁残云道:“世事无常,好在庙堂还算干净,总不用继续淋雨,大哥又何必感慨?”两人看到庙中众人先是一愣,但旋即明白都是和自己一样的避雨之人,朝大伙微一拱手示意,也到庙中一角坐下。 他二人刚刚坐定,只听一阵喧闹从庙外传来,似乎有数人推赶重物来到庙前。只听一人骂道:“老六,你个哈崽儿,偏说向西有个集镇,结果走了二十多里也不见,赶上这瓢泼大雨,把大伙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真是个猪脑壳!”他虽是骂人,但语带戏谑,似乎也不怎么恼怒。 另一人道:“好在这里有座破庙可以容身,咱们到里头躲躲。”说着将庙门一推,众人但见五六个大汉,推着一辆板车拥在门前。 这伙大汉见到庙里诸人也是一愣,先前骂人的大汉是这一众的首领,他向娄之英等拱手道:“劳驾!外头雨大,咱们几个也进来避一避。”也不和大家客气,挥一挥手,让那几个大汉推车而入。 娄之英见那板车上装满了红枣,但这伙人个个膘肥体壮,其中一人高大尤似铁塔,还有一人头大如斗,五月天气却头戴皮帽,都是相貌奇特,口音不是本地北人,丝毫不像普通的商贩。这伙大汉本来说笑而来,此时见庙里人多,也都闭口不言,坐下不再说话,互相整理淋湿的衣裤。 娄之英佯装打盹,却斜眼瞄向丁残云和那老者,暗想今晚不见雨停,二人只怕要在这里过夜,又想有夏侯南这等大英豪在此,自己若能与他结交,让他帮手对付丁残云这恶人,可有把握多了。正胡思乱想间,庙门又被轻轻推开,又有三个路人,身穿雨蓑站在了门前。 这三人见了众人,既没讶异也没招呼,陆续走进庙堂寻一处干净的地方落脚。娄之英抬眼观瞧,原来进来的是三名金国官兵,这三人虽是金兵打扮,但相貌举止都和汉人无异,料想都是当地的中原汉人。要知自后晋石敬瑭拱送幽云十六州以来,无论辽金,治下的汉人大臣军官所在多有,只因契丹女真本族人少,而中原地大,汉人故土难离,为得温饱只能效力外族,是以众人见了三人,也是见怪不怪。这三个汉人金兵虽不似女真军官那般跋扈,可也甚是倨傲,丝毫没将庙堂里的一干百姓放在眼里,在墙边自顾自地脱下蓑衣坐定。 此时雨越下越大,犹若天池裂了口子一般,雷声倒是逐渐停了,庙里众人都觉疲惫,有的已有昏昏欲睡之象,娄之英也感到一阵倦意袭来,正想小憩一阵,突然听到庙外不远处有人叫道:“大哥,这里有座屋子,咱们避他一避,我衣裳全都湿啦!” 另一人回道:“衣裳湿了算甚?我连内裈也都湿透啦!”庙里众人听这二人讲话粗鲁不堪,都暗觉好笑。 过不一会,庙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只见两个汉子争先地抢入庙内,两人身高相貌都生的一模一样,想来是一对双生兄弟。 这二人见到了屋内一干人等,显得异常高兴,其中一人叫道:“行啦!这里人多,总不怕那山鬼再行追来了。” 另一人环顾众人,一眼瞧见娄之英也在其内,不禁大叫:“呀!娄兄弟,你也在这里。”原来二人正是叶聪叶明。 娄之英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叶大哥也到这里啦。快来这里烤火取暖。” 叶氏兄弟毫不客气,走到娄之英旁坐下,脱掉上衣拿火烘烤。叶聪道:“娄兄弟,你如何也在这里?” 娄之英低声道:“我赶路错过了宿头,不巧遇上大雨,便在这里避它一会儿。两位叶大哥,咱们都早点歇息罢。”他怕惹起丁残云注意,叶氏兄弟又说话大声,不分场合,是以不愿和他俩多加详谈。 叶明却没留意娄之英的神色,他环顾四周,突然见到那个身材矮小c脸似黑炭的络腮胡刀客,见他胡须与黑脸连成一片,好似一个煤球顶在脖颈之上,黑的实在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庙中诸人早都瞧过这黑脸刀客,只是大家明白事理,虽然心中好笑,但都有所克制,不会当众发笑惹人难堪。但叶氏兄弟性情质朴,头脑简单,见了这刀客模样可笑,便丝毫不加掩饰。 那刀客也不着恼,等他们笑过,静静地开口道:“你们笑甚么?”他声音嘶哑至极,好像一个破锣被人用鼓锤敲打一般。 叶氏兄弟只是小孩心性,却也不是傻瓜,见那刀客来问自己,也颇觉理亏,低头道:“没什么,没什么。”那刀客将眼一闭,便也不再追问。 叶明见他闭上了眼睛,面上再无一点他色,更像是一枚黑炭,不由得更觉好笑。他强行忍住,岔开话头,向叶聪说道:“大哥,你说前面见到的那个,是不是山鬼?” 叶聪道:“如何不是?那东西在大雨之中奔的这样快,最后连影子也瞧不见,便是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有这样的本事。你说当世之上还有人强的过师父?他不是鬼怪是谁?” 叶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道:“如此说来,那定是山鬼无疑了?”自己说出“山鬼”二字后,神情甚是可怖。 娄之英奇道:“叶二哥,前几日相遇时,你们还说特意要夜间行路,以便撞见鬼怪,怎地今日见了,却也怕他?” 叶明低声道:“娄娄兄弟,你讲错了。” 娄之英道:“讲错了?” 叶聪接过话道:“是啊。娄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所说的夜间寻鬼,是要见死去的阴鬼。须知人死之后,肉身泯灭,其魂不散,会化作阴鬼留于冥间。师父曾说,能够现世的阴鬼,必是前世有冤。因此我哥俩是想行于夜路,若能撞见冤鬼,为其平冤昭雪,也是美事一件,到时阴间也得传我们叶家兄弟的大名,那岂不妙哉。”娄之英见他说的天真,又带有三分得意,不禁暗自好笑。 叶聪又道:“可是适才我们瞧见的,分明是个山鬼。那不是冤魂,而是本地的妖魔鬼怪!它们法力无边,喜怒无常,时而乱伤无辜。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它又断然不肯和我们分讲道理,那又怎能不怕?二弟幼时曾被山鬼伤过,是以他更加害怕!” 娄之英奇道:“叶二哥曾被山鬼伤过?那山鬼是如何相貌?” 叶明道:“那时我还太小,已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山鬼极其高大,比我们今日见到的鬼影还高。那鬼将我一掀,我便从山头滚到了谷底。” 叶聪道:“今日那个山鬼,却比那时还要可怖!竟神不知鬼不觉,将我哥俩的刀剑掉了个包!” 叶明也点头道:“这山鬼着实厉害,我和大哥见到那鬼影,好奇心胜,便想要追上查看个究竟,可那怪行走如风,忽隐忽现,我二人追了十来里路,最后终是不见,你说他厉不厉害?” 叶聪道:“我们傍晚起身赶这山路,本就道路不熟,被这鬼影一引,更是摸不着方向。正发愁间,天上大雨瓢泼而至,我们被雨一淋,才发觉背上十分奇特,娄兄弟,你猜怎着?原来我的日月刀剑,插在老二的刀鞘之内,而二弟的乾坤剑刀,却在我的剑鞘里背着。今晚我们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山道,路上半个人也没碰见,除了那鬼魅无常的山怪,还有谁能神知鬼觉地干出这事?” 娄之英知道这兄弟二人各使一把奇特的刀剑,两把兵器并不相似,却被他们所说的山鬼掉包,互插在不匹配的刀鞘剑鞘之中而另二人丝毫不觉,的确犹如神怪,也不禁有点头皮发麻。 叶聪又道:“这山鬼若欲取我哥俩性命,便有十条命也都没了。可他为何只是调换我们的兵刃,消遣咱们哥俩?” 叶明颤声道:“大哥,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是要我们引路,要寻十几个人来食,你瞧,这不是吗?这里不是吗!”他越说声音越大,到了最后如同叫喊一般。 坐在墙边的金兵中有一人听的好不心烦,喝道:“喂!你这病厮,别再叫了,惹得大伙不得安生!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怪!” 叶聪道:“你不信么?咦,你是金国的军官?师父说了,金兵一向在中原欺负咱们汉人百姓,你们作恶多端,山鬼过来,第一个先把你吃了。” 那金兵“腾”地站起怒道:“你说什么!嘴里放干净些!” 另一名金兵忙起身拉住他的衣角,低声道:“不要多生事端,耽误了刘大人的要事。” 先前的金兵向叶氏兄弟瞪视了几眼,才又愤愤坐下。他的同伴从怀中摸出肉饼干粮,递与了他,三个人便开始分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山鬼 庙中诸人本有倦意,但叶氏兄弟进来一阵嬉笑呼喝,众人睡意全无,又见金兵饮食,便纷纷肚饿起来。那推车大汉的首领从车中拿出枣子充饥,见娄之英等都眼巴巴看着自己,豪气顿生,道:“大伙莫要客气,如不嫌弃,便都请吃一捧枣子垫饥。”吩咐手下将枣子与众人分食。 娄之英确也腹中饥饿,接过红枣道了声谢便吃。吃了三四枚枣子,饿感稍减,偷眼向余人瞧去,这才发觉夏侯南和丁残云等都未急着吃食,心里顿时一紧,忙悄悄察看手里的红枣,见平平无奇没有异样,才又放心,心里暗道:“真是惭愧,这伙汉子与我素不相识,若要害我,现下便已着了道了,看来行走于外,的确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妙。”想到此处,暗觉要对付丁残云这等老江湖着实不易,自己可要加倍谨慎才是。 众人在庙里避雨,本来互不理睬,各有忌惮,但经那大汉分食枣子,不免熟络了些,相互客套寒暄几句,话也开始多了。丁残云想起适才听到那金兵提到“刘大人”云云,心中一动,向叶氏兄弟笑了笑,道:“二位,你们见到的山鬼,可是断了一条胳膊的?” 叶氏兄弟听到有人询问山鬼,顿时来了兴致,叶聪皱眉回思了一会,悻悻地道:“唉,那山鬼奔的太快,老实说,咱兄弟就只看到个鬼影,他几个胳膊几条腿,我们也没看到。” 叶明道:“是啊,那山鬼行走如飞,哪里能见到他的形状?哎,老先生,你为何说他断了条胳膊?” 丁残云笑道:“我曾经在这芒砀山待过,这里山鬼之说由来已久,不知你们敢不敢听?” 叶氏兄弟虽有些害怕,但好奇之心更盛,叶聪瞧了兄弟一眼,道:“有什么不敢?请你老人家说来听听。” 丁残云道:“好。当年我也是听这当地土人传说,故老相传,两晋时期,芒砀山深处有个鹅嘴林,林中参天大树林立,个个枝繁叶茂,便时有樵夫前来砍柴谋生。 那一年,有个姓王的樵夫,带着三个伙伴一齐前往密林深处砍柴,他们听说山外有人高价收取柏木,这柏树向来长于山背,因此王樵夫和同伴便愈走愈深,终于被他们寻到一大片柏林。四人便各使工具伐木。 王樵夫砍倒两棵大树后,来到一座怪树面前,这树十分巨大,三人合抱也未必能够,但树干干裂,枝叶枯萎,好像一个死树一般。王樵夫挥斧砍了几下,当啷一声,居然砍在了什么硬物之上,他走近去查看,阳光一照,树里居然映出阵阵金光。 原来据传汉末时期群雄争霸,汝南袁术自立称帝,收敛了不少金银财宝。后来他被曹操战败追杀,逃离之时,命人将财宝藏于了芒砀山深处,及后袁术在逃亡中呕血而死,这些宝物却无人来取了。 王樵夫自是不知这些典故,但他见到金子如何不喜?忙唤来三个同伴来看,大家见了都很高兴。王樵夫力气最大,便要将大树砍开看个究竟,哪知阴差阳错,他误将大树伐倒,自己一时躲避不及,竟被大树压住了左臂,动弹不得。 他的三名伙伴急忙过来施救,但那巨树实在太大,三人根本抬不动它。于是便决议回到村里喊乡亲过来帮忙。哪知他们进入林子太深,在山后转来转去,直到天黑也没出得林去,却连王樵夫所在的方位也找不到了。三人便在林中坐了一夜,及到天亮才重新找通道路赶回村里,喊乡亲过来救人。 等大伙一齐奔到大柏树时,却已不见了王樵夫的身影,一开始大伙都想怕是被野兽撞见吃了,但细细搜过附近周遭一点残骸也无,而压在树下的断臂齐根而断,地上黑血一片,王樵夫的斧子也不见了。众人便猜想他必是等的急了,下定狠心壮士断腕,用斧头将自己的手臂斩下脱身。于是众乡亲便在林中找了起来,可寻了三天,也无王樵夫的踪影,他也没有自行回村子里去,大家都想只怕他已遭不测,慢慢也就把他忘了。 因为村里拾到这批金银,大伙的日子都好过起来,那三个伙伴中有一人是王樵夫连襟,他头脑灵活,用分到的金银做起了生意,发了大财,成了村里的富豪。也是他财迷心窍,发家之后居然连自己的姨姐c王樵夫的遗孀也不放过,将她迎娶进门,让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享上了齐人之福。 如此过了一年,一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便如同今日这雨一般。那富豪刚想歇息,突然发现窗外有个人影在动,他走近去看,却被那人一斧将窗格劈开,斩在自己左肩之上,险些连臂膀也砍掉了。那人从外头跳进屋内,只见他左臂齐根而断,右手拎着一把斧头,正是失踪了一年的王樵夫。 富豪自知理亏,跪地苦苦哀求,王樵夫二话不说,举斧便剁,将他斩了个稀烂,其后更将富豪的家眷连同自己前妻一并砍死。做完这些他仍不泄愤,提着斧头逐家逐户将村里一干老小俱都劈死,及到最后来到村尾,那是当年一起伐木的另一个伙伴之家,也是他自小到大最好的密友。 当时雨大,村里发生的事情都被雷声盖住,密友被他进门惊醒,不怕反喜,一个劲问他这一年来的去向。王樵夫此刻心绪稍平,便告知与他,当年苦等一夜不见人来,料想必是三人见钱眼开,故意不救自己,于是忍痛挥斧斩断臂膀,又怕回到村里被他们三人谋害,索性跑进深山养伤。他一个断臂之人,在山野自生,端的是艰苦无比,一开始只能靠吃野果虫鼠度日,养了半年伤才痊愈。 伤愈之后,他心中慢慢起了报复之心,于是在山中苦练力气斧法,又过了半年才回到村里复仇。 那密友听到这些,即痛惜又委屈,便将实情相告,陈说当年三人如何迷路,次日众乡亲如何苦苦搜寻,便他自己,这一年来虽不用砍樵,也时常走进林里找寻王樵夫的踪迹。王樵夫素知他密友的为人,见他说的极合情理,这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他大叫一声,跑回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如此过了数十年,众口传说,王樵夫跑进山里,愤恨难平,便化身为山鬼,保这一方乡亲平安,但他心中积怨极深,因此对于外乡路人,往往残杀蹂躏,数百年来已不知害了多少人命。他来去无踪,时常独臂拎着一把巨斧穿于山林之中。是以我问二位昆仲,见到的山鬼,是否就是这般模样?” 丁残云讲这故事也并不如何可怖,但他说的绘声绘色,于紧要处时常将语气变换,大伙听得也都津津有味,叶氏兄弟却听得毛骨悚然。叶聪道:“咱们咱们没见着他的模样,不知那山鬼是不是这王樵夫。” 丁残云道:“这山鬼在此地异常出名,必是他无疑。听说唐朝贞观年间,官府曾派官兵剿寻山鬼,一队人马进入山去,却再也没有出来。” 叶明道:“官兵济什么用?官兵一向只会欺负寻常百姓,山鬼既然保护乡亲,那遇到官兵,只有杀得更狠!” 先前和叶明斗口的金兵,本就对山鬼一说嗤之以鼻,这时听他如此言语,只道他又在拐弯贬损自己,再也按捺不住,蹦起说道:“你这病厮!三番两次地招惹老爷,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叶明道:“咦?真是奇怪,我何时招惹你了?你在这里上蹿下跳又济什么事,待会山鬼来了,大伙一个也跑不了!” 那金兵道:“这里是刘大人治下,哪里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你在这里装神弄鬼,莫不是南边来的奸细,要意图不轨!” 叶聪道:“我们是从南边过来的不假,但却不是什么尖细。尖细是啥?茶叶么?” 那金兵道:“好啊,你们竟敢消遣老爷!来来来,这里地方狭窄,咱们去到雨里放对打过!”他的两个同伴素知此人脾气,见他着实动怒,怕他生出无端是非耽误正事,急忙站起劝诫,那金兵情绪稍复,重又坐下独自生着闷气。 叶氏兄弟是小孩心性,见他不再吵闹,也不理会他适才的言语,各自又动起了山鬼伤人的心事。丁残云本想挑拨他们两方争斗,见此计不成,正暗自叹息,突然听到墙角有人说道:“哼!莫说什么流大人淌大人,便是皇城底下,也有妖怪出没!我就曾亲眼见过。”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那留着络腮胡的刀客开口说话,他旁边那须脸皆黑的矮个刀客则不住点头称是。 那金兵怒道:“你说什么!你是何人?敢如此说话!” 那矮个刀客嘿嘿一笑,嘶哑着说道:“你不识得他么?那你可要坐稳当了,听了他的名头可别吓得瘫软。他便是打遍江东无敌手c单柄长刀震五州的百胜刀王莫有真莫大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菩萨 他报出那刀客的名姓,庙里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娄之英苦苦思索师父师兄讲过的江湖轶事,却不记得听过此人的名号,丁残云和张然也脸露迷茫之色,只有夏侯南隐隐觉着耳熟,心中暗道:“百胜刀王,百胜刀王,嗯,似乎听人说起过,浙江湖州有个异人,擅使钢刀,自称百胜刀王,但是否姓莫却不得而知了。只是此人没什么江湖事迹,也不曾听过他和武林成名人物交手,何来无敌手的称号?莫非真的是世外的高人不成?” 那金兵呸一声,道:“什么百胜刀王?没听说过!” 莫有真道:“你对我不敬,那也没什么,但你说世上无鬼,那是对神明不敬,你可要当心。当年我不但遇过鬼怪,还曾被鬼怪点化,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可没有半点虚假。” 没等那金兵回话,叶氏兄弟抢先发问,一个道:“你曾遇过鬼怪?那是什么时候?”一个道:“那鬼怪生的如何模样?怎生点化的你?” 莫有真向众人瞧了几眼,清清喉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说道:“这大雨下个不停,左右无事,我便和大伙说说。那是三年之前,我去皇城临安探访朋友,在那里住了月余。当时临安城有件大案,不到两个月,接连五六名年轻男女在家中离奇失踪,这些人有的是贫民之后,有的是家境殷实的财主子女,一时间闹得皇城人人自危,都对孩子千叮万嘱,不许他们轻易出门。可就这样,还是有年轻人不断在家中失踪,有的甚至夜间被锁在房里,第二天家人开门去看,房中却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无。 我那朋友夫人早殇,家中有个独女年方二八,被他视为掌上明珠。那几日他见临安极不太平,心里焦虑,担心女儿也遭不测,连觉也睡不好,我在他那叨扰多日,左右无事,便做了我这侄女的保镖。夏日炎热,我每晚就在女孩房外搭席而睡。 连着几日相安无事,我便想临安城那么大,哪有如此巧事,这厄运真能降到我们头上,于是也慢慢放松了警惕。有一夜二更天过,我刚刚合眼小睡一会,突然听到房门轻轻的吱呀一声,竟从内里打开。我心中一惊,暗想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在我毫无察觉下进了房间,于是便偷偷睁开眼缝瞧看,只见我那侄女独自一人从房里走出,一步一步地向院门走去,她虽然张着双眼,但眼神呆滞,好似有些魂不守舍。我心想她莫不是患了什么夜游之症?这种病症最怕惊吓,是以我也不敢吵她,只得悄悄跟着一起出了院门。 我那侄女本不会武功,可她出了院门后却走得极快,最后竟疾奔起来,我随她拐了四五个街角,才见她在一处院落站定,推门走了进去。我见那宅院也不很大,不过是一户平常人家的模样,心下奇怪,便轻轻攀上墙头察看。 等我向院子里一张,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寒毛直竖,险些从墙头跌落下来。原来院子正中支着一口大鼎,鼎内雄火冉冉,可是里面既无柴也无油,却不知这大火从何而燃。我那侄女和另外两个青年男子,都目光呆滞的站在院内,听一个厉鬼训话。 那厉鬼周身碧油油地绿的发亮,腰间有一道紫圈围在身上,他一张紫色的面皮,两颗獠牙却自下到上而长,眉毛头发一根也无,头脸俱都是紫色,叫人瞧着毛骨悚然。我听他念念叨叨,口中说的都是鬼话,我却一句也听不明白。到了后来,他突然讲起人话来,但夜深人静,他说话声音弱小,我也听不大清,只依稀记得说什么王佛c菠莲宗之类” 他提到菠莲宗的名字,娄之英心中一振,偷眼去看丁残云和那老者,只见他二人也是神情一变,脸色颇不自然。 莫有真自没留意他人的神色,仍继续说道:“想是我在墙边攀的太久,手脚有些不适,听他讲起人话,恐惧之感稍弱,便动了动双手,虽然动作轻微毫无声响,但却如何能够逃过鬼怪的耳目?那厉鬼登时便喝问是谁,我看他双目如电向我射来,也没见他手脚如何动作,突然感到右胸一麻,浑身登时无力,便从墙头摔落到院中。 这一下直摔得我七荤八素,动弹不得,连头也渐渐晕了。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呀!却不该候着看你演戏。’我力睁双眼,也只是模模糊糊看到,原来是菩萨下凡了。却见她穿着一身白衣,挥刀斩在那厉鬼臂上,厉鬼嚎叫一声,又不知使了什么妖术,那两个青年连同我侄女应声便倒。菩萨欲待取鬼性命,却又急于救我等众人,便只好任由厉鬼逃了。我见侄女已无危险,心中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顿时昏了过去。 待我醒后,却已睡在了朋友的家中,问及才知,原来那夜有巡街莫名走到院内,见到地上躺着四人,除我之外的三个身上都贴着字条,上头写明了各人的住址,那必是菩萨显灵,引巡街来送我等回来。你们说,这世上若无神明鬼怪,如何会有这等奇事?” 娄之英此前听那矮小刀客讲起莫有真名头,本以为此人是世外高人,武功见识自都非凡,等到听他说完故事,才发觉这人并不高明,简直就是草包。菠莲宗等歪门邪道惯用把戏唬人,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居然认其为厉鬼,真是可笑至极,至于白衣菩萨云云,那明明是个厉害的武林高手,却被他奉为神明,看来此人“无敌手”c“震五州”的称号,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夏侯南道:“菠莲宗的事,我也略闻一二。听说那是近年来江东两淮一带盛行的邪教,蛊惑吸纳青年男女的恶行,确而有之,不过却没听说他们有鬼神之能。” 莫有真摇了摇头,道:“你没见到那紫头紫脸的厉鬼,你不相信,我也不来怪你。但那日他确是手足未动便将我麻晕,我回到朋友家后,请大夫来瞧我和侄女的伤势,均只在右肩下查到有细细的小孔,却无尖针一类的凶器在内,若不是厉鬼使用妖法,如何能够做到?” 众人听到说的如此煞有介事,都暗自觉得好笑。娄之英道:“在下自幼学过一些医道,还算粗通医理。我曾听师父讲过,醉仙桃可制成麻沸散,注入体内便能使人麻痹昏迷。莫大侠说的无形之针,那必是将麻沸散化水,在固成冰针,射入体内后即被热血所融,因而大夫也是无迹可寻,只能找到细细的针孔。至于手脚不动而能发射冰针,那也容易不过,只要袖内或衣中暗藏机括,手指微动便能伤人,我小时候便曾亲眼见过这等手段。”他说完这话,偷眼瞧了瞧丁残云,见他毫无动容,就似没听见一般。 莫有真道:“哼!说的容易!当时虽非酷暑,可也不过九十月份天气,江南又热,如何能存得冰针?这还不算有鬼神之能?” 夏侯南道:“那也不算什么稀奇,只需将冰针用棉锦层层包裹,便可保数个时辰不化。而若对方是擅使寒冰掌一类的武林高手,做起冰针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莫有真道:“真有人能平白化水为冰?我却不信!”夏侯南听他如此言说,才知此人果真徒有虚名,实则是个庸手,难怪此前并未在江湖上听过他的名头。 莫有真见大伙面露将疑的神色,颇觉尴尬,又强词道:“那菩萨却又怎么说?啊,是了,菩萨临走之时,曾留了一块白的发亮的晶石放在院内。后来我曾听闻,她也时常在临安城里扶老助弱,每次也都留下一块白石,后来大伙就叫她做‘白石菩萨’,这却不是我一人所见所闻了。” 那群贩枣大汉的首领这时突然说道:“白石菩萨一说,实则源于我们家乡鄱阳,其实也不过是这年间,老百姓们口口相传而已。据说有些穷苦之人受了冤屈,白石菩萨往往会现身惩恶扬善,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因她每次现身后都会留下一块透晶的白石,故而得名。” 贩枣大汉中另有一人也接口说道:“是啊,在我们饶州城外,有个财主曾受白石菩萨恩惠,还特地为其盖了一座小庙,里面供奉着菩萨的雕像,附近百姓有了愁苦,往往会到庙里祈福祷告。小宫,我记得你曾去过那庙,是也不是?” 那头大如斗带着皮帽的汉子答道:“嗯,年前我曾去过,只因白石菩萨的面目大家都未曾瞧得清楚,因此那雕塑的五官貌相,倒和观音没什么两样。华老大说的没错,那白石菩萨确是从咱们鄱阳湖一带传起,算来也不过是五年之前才有此一说。” 夏侯南早在这群大汉进门之时,便觉得那首领的口音语调听来颇为耳熟,这时听他自承家乡在鄱阳湖,又是姓华,忙借着火光仔细观瞧,这下再无错疑,便张口说道:“可是彭泽鬼手华鹏华兄弟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逃难 那大汉性子粗陋,先前听到夏侯南说话,却从未想过会是相熟之人,此刻听到他呼叫自己,先是一愣,旋即也认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是夏侯大哥吗?”边说边站起身来,却忽然身体僵住,收复笑容重又坐下。 夏侯南见他一开始难掩热情,但又突然神色一变,好似不愿在众人面前自承身份,心中也觉纳闷,低声道:“华兄弟,自衡山一别,你我已快十年没见了。你一向可好?现下怎么又到北边来了?” 华鹏脸憋得通红,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答道:“夏侯大哥,不想我们却在这里相见。异国他乡遇到故知,看来老天也对咱们不薄。唉,兄弟是跑到北国避难来啦。” 夏侯南知道华鹏在赣江一带小有名气,是乌金帮的帮主。乌金帮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果勇彪悍,也算鄱阳湖近处的地霸,这次却不知为了何故,居然巴巴跑来金国避祸,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为了何事,不知能否和哥哥说说?”想到鄱阳离潭州不远,遂又问道:“莫不是和江湖上盛传的紫翠庄宋自通一案有关?” 华鹏摆了摆手道:“我们和宋自通毫不相识,虽听闻过紫翠庄的惨案,却也对其知之甚少。”他天生嗓门奇大,平平常常一句话出口,又提及宋自通的名字,却让庙里人人都听到了。 华鹏见大伙都在看他,心中颇觉尴尬,本想和夏侯南一吐心中积郁,众目睽睽之下,却又犹豫该不该讲。先前曾接他口的那名壮汉说道:“老大,此刻离鄱阳已有千余里了,便离大宋边境也有了数百里之遥。这一个多月,咱们也奔的够苦,既然这位夏侯大哥是自己人,何不向他倾诉倾诉,以解心中的苦闷?” 华鹏一路逃亡,也确是心里闷烦,他又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唉,既然夏侯大哥问起,左右无事,这里诸位朋友也不见得和大宋官家有什么瓜葛,兄弟便唠叨唠叨,大伙便当个故事听了,也不枉咱们在这大雨中相逢一场。” 他吃了两枚红枣,平了平心绪,才又说道:“适才几位朋友讲到鬼神之事,说老实话,放在以前兄弟我是完全不信的。世上纵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那也并非全是因为有什么鬼怪,诸位一会山鬼,一会菩萨,可不是望见背影,就是瞧不清楚面目,却有谁真真切切地见过鬼神之事?嘿嘿,不瞒大伙,兄弟我却见过,不只是我,这几位和兄弟混饭吃的汉子,也都曾亲眼所见。 兄弟我生在鄱阳,本是当地乌金帮的一帮之主。夏侯大哥,你却是知道的,咱们乌金帮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不过是大家伙儿一块卖力气混饭吃。我们当地有个大户姓刘,是鄱阳一等一的大财主,咱们乌金帮时常帮衬着刘员外忙里忙外,刘员外也不拿兄弟来当外人,经常请帮里几个过命的兄弟喝酒吃饭。 今年刚过正月,又有个大财主史员外来到鄱阳落户,这史员外可是来头非小,那是当今大宋天子的老师c尚书大人史浩的族侄!这等显赫的身世,刘员外如何能不巴结?于是他修塔建亭,不断和史员外互通有无。唉,也是咱们乌金帮时运不济,更怪我用人不当,引狼入室,我那二当家‘大蘑菇’,那晚偏说学会了穿墙之术,要在大伙面前显露,后来果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塔里消失,当天夜里便有人看到他去史员外家将其刺死。唉,那史员外家里是何势力?他们搜寻不到‘大蘑菇’,便迁怒于乌金帮,我们在鄱阳虽然谁也不怕,但胳膊如何拧得过大腿?当时我便将乌金帮散了,只带着这几个过命的兄弟来到北国,一路奔波至此,却也不知该去何处。哎,天地之大,难道真没有我华鹏的容身之所了么!” 他这番话虽说的不够尽然,但大伙也算听明白了个大概,知道他们是因惹了官非,所以才过江逃难来到北方,但什么穿墙之术c刺杀史员外等事故,华鹏却也没说清楚。 夏侯南道:“原来如此。看来华兄弟也是含冤在身,不知你那二当家是何样人物,缘何要去杀那史员外?” 未等华鹏回话,叶明抢先问道:“你说有人学会了穿墙之术,那是什么?” 华鹏道:“他走进塔中,大伙一齐瞧着,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再去看时,便什么也不见了。” 众人听他讲的不清不楚,心里都有些莫名其妙。那矮小的黑脸刀客忽问:“你那二当家‘大蘑菇’,是不是至那晚后便下落不明,你们再没见过?” 华鹏道:“是啊!这畜生必是杀人之后,吓得不敢露面,不知隐姓埋名躲在何处了。” 那黑脸刀客点了点头,冥思片刻,嘶哑着说道:“华老大,你讲的不尽不实,若能讲的完全,或许我会知道这穿墙之术如何使得,更能破了你的冤案!” 华鹏带着几个兄弟逃亡月余,历经种种辛苦,那也不算什么,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每每想起这段遭遇,心中好多疑窦不得开解,那才屈闷至极。这时听这黑脸刀客说出如此言语,虽多半不信,但也仿佛看到一丝光亮,忙道:“好啊!你要听些什么,但问无妨。” 莫有真忽然转头说道:“喂!你这朋友,我和你相处三日,却连你名字也不知道,这时又来多嘴,问来这些有什么用!你到底叫做什么,这许多朋友在这,可不能再说假话。” 大伙都是一愣。娄之英初进庙门时,见两人都是络腮胡须,身跨腰刀,后又听这黑脸刀客介绍莫有真名号,本以为二人必是一路,哪知原来他们也是初识,不禁感到十分惊讶,其余众人也是一般心思,都瞧着那黑脸刀客,看他回话。 那黑脸刀客嘶哑着笑道:“我都说了几百遍啦,我姓吴,排行在三,是以家里便唤我吴三,莫大哥,你怎到现下还是不信?”他话锋一转,又向华鹏说道:“华老大,你是一帮之主,必有过人才能,但讲故事却未必精通,不知你的兄弟,有哪位能言善辩,来和大伙详细说说这些情由始末。” 华鹏哈哈一笑,道:“嗯,兄弟我确实不善言辞,”他微一努嘴,向先前几次接他口的汉子道:“余角,若论说书讲故事,本帮无人及你,当时你也在场,便由你来说说。” 余角笑道:“大当家,我哪里说得明白,当时小宫也在,最后还曾和‘大蘑菇’交手,不妨让他来说。” 小宫道:“那晚我吃坏了肚子,茅房就去了七八次,后来早早回房睡了,很多情由都没瞧着,你却忘了?” 余角又道:“要不便请老边来说,他自始至终跟在大当家身后,当晚的事没漏掉半分。” 老边道:“你莫再推辞啦!谁不知道你是本帮智囊,不论算计还是讲话,可比我们高明多啦,干嘛还要这么扭捏?” 吴三听说小宫和‘大蘑菇’曾经交手,眼睛突然一亮,张口说道:“余当家,便请你说说罢,他们身在局中,未必有你冷眼旁观瞧得清楚。” 余角此时见众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自得,他清了清喉咙,道:“既然大当家指明要我来说,大伙又都抬爱,在下便将此事前因后果一齐说道说道。 我们乌金帮是华大当家一手创立的,做的是什么营生,嘿嘿,我看这里诸位也都是江湖中人,莫大侠是江南名士,二位老先生仙风道骨,这位小兄弟医学渊深,两位叶氏兄弟骨骼清奇,夏侯大哥自不必说了,那是三大帮中的魁首,还有三位官爷,虽走仕途,却也走南闯北,江湖见识自也不凡”他滔滔不绝把在场众人俱都夸奖一番,果见其玲珑八面,能说会道。 余角逐一恭维完毕,又续说道:“前面大当家也都讲过了,我们给当地富户刘员外效力,那刘员外富甲一方,自有许多用人之处。可他虽有家财,却没什么权势,是以当今尚书史浩的族侄史员外一来到鄱阳,他便着力巴结。听说史员外喜欢花石山水,他便修筑凉亭,史员外喜好参佛,他便在自家院中修了一座小小的佛塔。说是佛塔,其实不过三层来高,塔顶却是一间密闭的阁楼。那一晚的怪事,正是和这阁楼有关。 我记得那日是三月十五,刘员外的佛塔刚刚修好,便请我们几个一起到他家中饮酒赏月,游耍佛塔,那是拿我们给佛塔开光,以便日后好请史员外来玩。咱们华大当家c二当家‘大蘑菇’马远c我c老边c老窦c大雨c小宫等俱都在内,刘员外兄弟三人则做主陪。 大伙推杯换盏,正喝的不亦乐乎。‘大蘑菇’马远突然讲道,说他最近和一个道仙学了穿墙之术,现下已经学会,以后走街串户,无需再走门啦。大伙自都不信,以为他吃多了酒乱讲混话,但马远说的信誓旦旦,极其认真,见大伙都不当事,便着起急来,吵着要给大家显露来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穿墙 刘员外也是好事之人,见他这么认真,便也说道:‘你既然如此有把握,不如我们兄弟下注来赌如何?我便赌你不能穿墙!’刘员外的二弟也赌马远夸口,他的三弟却下注信有穿墙之术。大伙见有热闹可瞧,也都来了兴致,吵着要马远演这穿墙的本事来看。 马远却道:‘我那师父说了,这法术不能在大伙眼前来变,只要有半点声响,便会失灵,到时候我卡在墙中,进退不得,岂不糟糕?’大伙都笑着说绝不发出声响,马远只是不干,后来有人提议,可以到刘员外家新修的塔里去变。那塔顶层是个阁楼,约有丈来大小,四面无窗,好似一座大棺材一般。人若关在里面,除非开门,否则绝对走不出来。 马远想了半晌,道:‘我便到这阁楼里去,刘员外可派人在门口瞧着,过不了一时三刻,我便可以穿墙而出了。’刘员外哈哈笑道:‘何需派人去看,我们送你上去,将阁楼石门锁起,我们仍去吃酒,待会一齐再去瞧你便是。哈,我可不信你能在这阁楼里凭空不见,你却要我们等上多久?’ 马远道:‘我上去后,请刘员外焚一炷香,大伙尽情再喝两杯。酒尽香灭,便可过来瞧我。嗯,却不是瞧我了,是看我如何穿墙而出消失不见。’于是大伙便热热闹闹簇拥着去那佛塔” 吴三突出插口道:“余当家,你们一同去的塔顶阁楼,便请你将阁楼内外陈设c布置,事无巨细地说给大伙来听,不要漏一字一事。” 余角道:“好!我便把那天所见原原本本讲给你听,只是我记性不好,要是有什么遗漏,小宫c老边,你们可要多加提醒。”他虽如此言说,可脸上却自信满满,颇有得色。 小宫等都点了点头,余角继续说道:“我们帮里众人连同刘员外兄弟一齐走入佛塔,这塔虽然不大,但内里用材却极豪华,墙面楼梯都是用大理石所建。大伙一起挤上塔顶,只见一座石门立在眼前,石门里便是那间阁楼了。刘员外亲自举烛将石门打开,大伙借着烛光往里瞧着,原来这阁楼果真丈来大小,四面无窗,是以一丝光亮也无,里面除了一张供桌顶书柜再无别物,烛光昏暗,也看不见里面有多少灰尘。 马远说道:‘好,我这便进去。一炷香后,你们来瞧,我可不在这塔中了。’刘员外笑道:‘你若真能穿墙而出,我除了赌注,也赏你一百两黄金!’他平时出手阔绰惯了,但一百两黄金着实不少,马远也是脸色一动,道:‘借员外吉言,我要在此作法,便请大伙到塔下继续吃酒。’刘员外将石门重重关上,把门锁好,大家又在内外查了个遍,见没什么破绽,便又簇拥着刘员外走下塔去。 刘员外吩咐将酒席摆到院中塔下,又命一个下人守在塔底看着,大伙一边吃酒一边谈这怪事。‘大蘑菇’马远这人颇有才干,在帮里除了大当家外,就属他武功最高c见识最多,但穿墙术云云,我们众兄弟却从未听他说过,因此大伙讲起来也都不明所以。 一炷香功夫转瞬即到,刘员外见时候差不多了,正要带大家去塔里瞧看,突然听见塔顶一声爆响,好似有什么烟花爆竹炸了一般。大伙都是一惊,大当家更是心急,怕马远有个三长两短,众人匆匆忙忙的一齐奔入塔内。 一来到塔顶,大伙便闻到一股硝烟之味,几缕青烟从石门缝中涌出。刘员外怕有意外,便把钥匙交给下人来开,那下人将门打开,大伙举烛来看,见阁楼内浓烟滚滚,也看不清马远是否在内。刘员外不敢进去,我们几个兄弟便抢先入内,搜了半天,浓烟也渐渐散去,原来马远真的凭空不见了!他便真的穿墙而出,在这密不透风的阁楼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听了这神乎其神的故事,都不太相信,夏侯南道:“余兄弟,是不是里面烟雾缭绕,你们没瞧清楚,被他在开门之后偷偷溜了?” 余角笑道:“夏侯大哥,你不在当场,不知塔里的状况。那塔楼梯狭窄,我们几个兄弟钻进阁楼,门口却还站着五六个人,他哪里能够从容出塔而不被察觉,这是断无可能的。” 吴三问道:“适才余当家说有供桌书柜,那可有什么异常?” 余角道:“这一处刘员外当时便想到了,那供桌是寻常的四腿长桌,书柜虽是空的,可只半人大小,人如何钻的进去?我们打开书柜来看,果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无。” 吴三又问道:“那爆裂之声却是什么,后来查清没有?可有什么反常?” 余角道:“后来出了凶案,官府派人来查,确是爆竹炸裂,那爆炸猛烈至极,定是数量巨大,绝不可能藏在衣下,却不知马远从何处寻来带入了塔内。要说反常么,嗯,是了,后来刘府守着塔口的下人报说,爆裂声响之前,便闻到淡淡的烟味从塔中传出,想是马远在焚烧什么东西,或者在自制爆竹也说不定。” 吴三沉吟了一会,道:“好,余当家,接下来如何,请你继续讲说。” 余角从同伴手中接过水袋,喝了足足半袋子水,才又说道:“马远穿墙而出毫无踪影,刘员外自是输了赌注,可他毫不丧气,反而很是高兴,夸奖咱们乌金帮人才辈出,下次非得好好给史员外显露一番不可,于是大伙重又下去吃酒。过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马远现身,大家都喝的烂醉,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又喝了一阵,听到三更鼓响,便撤了酒席,在刘府的客房睡觉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太阳高照,大伙却是被一阵骚乱吵醒,只听刘府的下人来报,说昨夜三更时分,史员外家出了凶案,有人将史员外连刺数刀杀死,听史员外的家仆描说,那凶徒赫然便是‘大蘑菇’马远的样貌。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当地知府吓得屁也放不出一个,急急派人调查,从刘府到乌金帮尽查了个遍,可三更时分,除马远外大家都在刘府喝酒吃饭,史家距刘家足有三十余里,没一个时辰哪能走到?大伙自是都无嫌疑。官差虽不信马远能穿墙消失,但咱们和刘员外一家众口一词,官差也不知该如何着落,只得自行追查马远的下落。 凶案久久不破,史家如何肯轻易干休?于是便迁怒刘家和咱们乌金帮,说我们包藏祸凶,更有甚者,说乌金帮主使二当家马远谋害史员外。唉,咱们和史员外无冤无仇,怎会无故要去害他?刘家家业殷实,花了无数钱财,才保得清白,和凶案脱了干系,可咱们乌金帮一穷二白,即没权势,更没银钱可使,哪能摆平这扣在头上的冤案?是以大当家一声令下,散了乌金帮,带着我们几个贴心的兄弟逃到北方。这便是过往的情由了。” 华鹏叹了口气,道:“诸位兄弟跟着我受苦,那也无法。当日前往刘家吃酒的,个个都被官府通缉,大宋境内哪有咱们的容身之所?只能跑到北国来,行得一步算一步了。” 吴三问道:“前因后果,全都讲完了?” 余角看了华鹏一眼,点了点头。华鹏却道:“没有!当晚还有人曾见过马远。余角,你却忘了?如何不说?” 余角道:“大当家,当日看到马远的二位,此刻都在。我没亲见,怎好随口乱说?还是请老窦和小宫来说那晚的所见罢。” 小宫神色颇为尴尬,支吾道:“那天我身体虚弱,本就昏昏沉沉,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还是老窦来说吧。” 老窦瞥了小宫一眼,说道:“嘿嘿,不瞒大伙,要说这穿墙之术,在下却最有眼福,一共瞧见了两次。”众人一愣,只听他继续说道:“那天小宫吃坏了肚子,下了塔后没吃几杯,便先行去客房歇了。我和小宫自来睡在一屋,散了席后,我便也回到房去,看见小宫躺在里间的床上酣睡,我却只得到门前的小床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想是我吃酒太多,被一泡尿憋醒,便起身去了茅房如厕,待我回到院中之时,突然见到一个人影在窗边徘徊,看身形打扮,自是马远无疑。 我眼见他翻窗而入,那时自不知他已犯下了惊天大案,还想他赢了刘员外一百两黄金,何不敲他一笔竹杠,分点甜头?于是蹑手蹑脚也从窗子翻入,只是酒喝得多了,手脚不太利索,我翻过窗台却一跤跌在地上,弄出了老大声响,想是连小宫也惊醒了,只听他大叫一声,我匆忙爬起,跑进里间,却见小宫左臂淌着鲜血,正坐在床边呻吟,地上落着一把带血的尖刀,马远却不知去向。那里间无门无窗,马远又能躲到哪去?自是他又使了穿墙的法术逃了。小宫,当日里间的情形,你乃亲历,不如你来说罢。我吃醉了酒,瞧得不大真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把戏 小宫愣了一会,才道:“那晚我吃坏了肚子,周身都不舒服,直睡到中夜,突然被个声响吵醒,睁眼一看,却见马远提着尖刀站在床前,他见我惊起,二话不说,举刀便向我砍来,我伸出左臂抵挡,这一刀便刺在我的膀上。马远一招未能得手,便奔向墙角,我眼前一花,他便消失不见了。”他这番话应该已向人陈说过数次,不用丝毫回思记忆便脱口而出了。 老窦又道:“小宫伤的也不太重,我帮他草草包扎,又有倦意袭来,我二人便又去睡了。及至次日醒来,方知史员外家出了大案,而这案子又和马远有关。只是他当日为何要显露穿墙法术,为何要去刺死史员外,又缘何跑回刘府来杀小宫,咱们和大当家思来想去,却总捉摸不透。”他这些话说完,乌金帮的众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吴三斜眼问道:“全部都讲完了?” 余角道:“吴三爷,大致情由,我兄弟几个也说的差不多了。不知吴三爷听了以后有何高见?” 吴三道:“我有几问,还要听余当家和诸位兄弟再行陈说。” 华鹏道:“请吴三爷问罢,我们绝不遮掩一字。” 吴三道:“好,你们常年在刘员外家里帮工,不知他建造佛塔时,乌金帮可曾参与?可有人对这佛塔十分熟悉?” 余角道:“吴三爷说笑了。我们虽时常帮刘员外排忧解难,可却不是他家里的长工,这等粗重的活计,乌金帮如何肯干?不过他建塔之时,兄弟们偶有去他府中做些别的买卖,佛塔又不很大,大伙都是十分熟悉的。” 吴三问道:“这塔确无任何机关消息,那是千真万确的了?” 余角道:“刘员外自建的佛塔,本是要请史员外前来游玩的,如何会设机关。再则后来人命关天,大家都牵扯其中,马远穿墙之术若与机关有关,刘员外怎会不说?” 吴三道:“嗯,如此说来,这塔可说是毫无破绽了。窦当家,我且问你,那晚你瞧见马远翻入房中,是几更十分?另则你可看的清楚,你说你吃醉了酒,连路也走不稳当,如何便说那定是马远?” 老窦一愣,道:“我醒来时听了更响,已是过了五更。那日我确是烂醉如泥,但马远的身形,我自来不会瞧错。何况小宫也说是马远前来刺他,总不成俩人都认错了人罢。” 吴三点了点头,道:“宫当家既然当面认出凶手,那自不会错。华大当家,马远因何要刺杀史员外,贵帮上下可能猜到什么端倪?” 华鹏紧锁眉头道:“便是这一遭,我始终猜想不透,‘大蘑菇’和我相交数年,也不见他与何人结怨,却不知为何搞出这个把戏,使这障眼法来去行刺史员外。” 吴三问道:“这马远平素有什么喜好?” 余角嘿嘿一笑,道:“咱们乌金帮是一群老粗,又能有什么喜好了?不过是逛逛窑子,耍两把骰子罢了。” 吴三闭了双眼,沉思了半晌,竟一动不动。余角见他不再说话,忙堆起笑脸,说道:“吴三爷,您还有何疑问?” 吴三微微一笑,言道:“我还有最后一问,听你们说,这位二当家马远,绰号叫做‘大蘑菇’,那是什么意思?” 华鹏答道:“只因他头脑奇大,脖子上顶着一颗大头,好似那蘑菇一般,故而得名。” 吴三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我心中已有了计较,现下说出来给大伙推演一番,若说错了,大伙权当听了故事;若侥幸言中,华大当家要何去何从,请你自行定夺。” 众人听他已解了穿墙之法,都来了兴趣,静静的听他解答。吴三说道:“这穿墙的伎俩,说来其实也不算难。那日你们首次到塔上阁楼时,可曾查过阁楼里的书柜?” 华鹏与余角对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吴三又道:“那便是了,马远将一些物事,事先藏在了阁楼的书柜里。你们说佛塔建好前的那几日常有兄弟去刘员外帮衬,想必马远是其中之一,他便在那时将这些物事藏在了柜中。” 华鹏疑道:“是些什么物事?” 吴三不答,仍自顾说道:“马远的穿墙之术,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必要有一名同伴与其配合,而这同伴,却务必是和他样貌身形相似之人!” 他这话一说,乌金帮一干人等皆瞧向小宫,要知小宫天生头大,马远绰号又叫做“大蘑菇”,二人身形自来就有些相像。小宫见众人望向自己,窘迫至极,欲要言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吴三好似没瞧见一般,微笑着续道:“诸位适才说了,塔里昏暗,黑夜之中,更是什么也瞧不清楚,烛火再亮,在那暗无门窗的阁楼也不管用。马远当日进了阁楼,确是实实在在被关在了其中,料想他进去后,必是打开了柜门,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与他同伴一模一样的服饰帽子,和一大捧爆竹。他将服帽换好,又将脱下的衣裤拿火焚烧,余当家,你说当时塔底守门的下人嗅到淡淡的烟味,便是这了。烧完了衣物,马远算计好时间,再将爆竹点燃,那爆竹威力极大,声音巨响不说,还弄的这密闭的阁楼烟雾缭绕,久久不散。 这时大伙跑上塔来,匆忙之中,必是无人发觉,那和马远相像的同伴,却没和大伙一齐进入塔中。大家打开阁楼的石门,里面硝烟弥漫,看不清屋里的状况,于是便有几名贵帮弟兄冲了进去,等到烟雾渐渐散了,却遍寻马远不着。大伙却没想到,此时马远换了同伴的服帽,混在人群之中,假装自己也是先前冲进屋里的几人之一,阁楼烛光昏暗,众人又乱了套,如何能猜想的出? 我虽没听大家述说,但料想下塔之后,马远装扮的那名同伴,必是话语极少,说不定时常离席,故意不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乌金帮众人想起当晚情景,各去印证自己的记忆,都觉颇为吻合。与马远身形相似之人,自是小宫无疑,而他常年带着皮帽,当晚夜黑,大伙又都吃醉了酒,不能辩出真伪,那也实属平常。余角恨恨地道:“小宫,原来是你!怪不得那晚你说吃坏了肚子,频频出入茅厕,其后更是早早回房歇了,原来那不是你!你说,当时你在何处?” 小宫两眼直直地盯着地面,却一句话不说。 老窦忽道:“不对啊,当晚睡在房里的,难道是马远不成?那刺杀史员外的是谁?我起夜之后,见到翻窗而入的人却又是谁?” 吴三道:“我恣意胡乱推演推演,说错大伙勿怪。马远和这同伴定下计策,早把一切全都盘算好了,他从阁楼里出来,下塔之后便开始扮起同伴,按照约定,同伴则该悄悄躲藏起来,不想同伴却早早离了刘府,去史员外家办了一件事。 马远自然不知这些,他按照两人此前的商定,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等大伙全都睡熟了,才起身赶往郊外,那是他和同伴约好的碰头之处。二人在郊外见面,不知因何起了争执,那同伴愤而杀了马远,将尸体丢到或山涧或江河处,然后自行回到刘府。他去史员外家前,就早早穿了马远的衣服,扮成了马远的模样,回到刘家也是这身打扮,本想悄无声息的去屋里换掉衣裤,重新变回自己,却事有凑巧,赶上窦当家起夜回来,被他无意瞧见。那同伴刚刚换好衣服,就听见窗口声响,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只得大叫一声,用刀刺伤自己胳膊,又编了一次马远穿墙的谎话,糊弄窦当家上当。 其实当晚窦当家若不酒醉,抑或再叫其他当家过来,这同伴假扮马远的衣裤尚未销毁,只怕当场便要穿帮。只是他运气着实不错,机缘巧合之下,竟被他蒙混过关,直到如今还搞的大伙一头雾水。” 吴三虽未指名道姓,但乌金帮众人却都心里明镜,与马远合谋的同伴,自是小宫无疑。两人身形本就相似,又都是头大如斗,戴上皮帽后更是不易分辨。当晚小宫佯装抱恙,话又极少,二人设下这等诡计,确能瞒天过海。 老边忽道:“啊,是了!我却想起了,那晚马远不愿当众演示穿墙法术,正是小宫提议,要他去塔顶阁楼施法。原来是你们两个串通起来表演的好戏!你为何如此歹毒,要弄得咱们乌金帮树倒猢狲散,哥几个这些天颠沛逃亡,吃了这许多苦,原来都是拜你所赐!”他越讲越是激动,站起一把拎住小宫衣领,叫道:“你说!你却为了什么要害我们!这一路还追随大伙而来,到底是什么居心?” 小宫被他提起,睁着两眼一动不动,便似一座雕塑一般。 华鹏毕竟曾是一帮之主,不比手下帮众这般轻浮,他沉了沉气,说道:“老边,你莫急躁,大伙心平气和地听他说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真凶 老边愤愤的将小宫放下,小宫却仍是不动,犹如灵魂出窍,嘴里连半个字也无。 吴三道:“华大当家,我再卖弄卖弄,斗胆猜上一猜。宫当家虽与马远合谋,却并非和他做一路之思,他不仅要骗诸位,更是将马远也骗了,哄他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适才听余当家言说,马远生平爱好,非嫖即赌,想必那一阵子赌的凶了,不但自己血本无归,或许还欠下了许多银两。他知刘员外是好事猎奇之人,平素又大手大脚惯了,若用什么穿墙法术引他上当,或许能有便宜可占,于是和同伴一齐商量下了这等计策,果不其然,刘员外当真允诺事后奖他百两黄金,但这同伴似乎一开始就另有打算,最终利用马远,给他做了史员外遇刺时自己却在刘家的佐证。他穿着马远的服饰,故意让史府家人看到,随后又在郊外将马远杀害,这条计策便算成了。大伙千算万算,都认定马远是刺杀史员外的疑犯,怎么也不会想到命案发生时‘躲在三十里外’的这名同伴才是真凶。 至于这名同伴是谁,我不在乌金帮,更没亲眼所见,是以不敢妄下断语,而他究竟为何要刺杀史员外c陷害马远,我更加不知。华大当家,我全都推演完了,信或不信,自都在你,你要怎生处置这事,那也全凭你当家的一人断言。”吴三说完这话,把眼一闭,再也不多讲一字。 庙内众人听了吴三这一番推演,虽然他声音嘶哑,听来十分刺耳,但一步一步推讲下来,的是严丝合缝,没半点胡混牵强之处,都觉此人神乎其神,这许多情由便如亲见亲历一般。娄之英回过神来,突然想起在临安葛家婚宴那一幕来,脑子里又现出了虞可娉的模样,只觉又甜又酸,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华鹏听完这些,脸上无一丝怒色,眉宇间都是失望沮丧之情,他喉头蠕动了几下,这才慢慢的开口说道:“小宫,你十几岁就跟了我啦,咱们兄弟这些年出生入死,没做过什么惊天大事,可日子也算过的舒坦。你平时虽然话语不多,但处事干练,也为本帮立过不少功劳,帮里无人对你有怨怼排挤之情,我便想过万种可能,也从未把这案子算在你的头上。现下种种谜团算解开了,但我却没半点轻松,为何是你?为何是你?你却为了什么?” 小宫终于抬起了头,只见两行清泪在他脸颊流过,他伸手抹去泪痕,哽咽道:“华老大,事已至此,我便什么都和你说了。 没错,史员外是我刺死的!马远也是被我一刀砍翻,扔到了赣江之中。一切都如这位吴三爷所说,马远嗜赌,年后城北新开了三家赌苑,这家伙便乐不思蜀,一有空闲就跑到里头豪赌挥霍。我那时常和他去城北酒肆c青楼收账,竟也被他拉拽到赌苑里,染上了这恶习。唉,长赌必输,马远不仅将自身家底输个精光,还把收账的银钱也都搭在了里面,最后还和赌场签契借钱去耍,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我俩一败涂地不说,更欠下了不小的外债。马远思来想去,竟想出了我二人互换衣裤c各扮对方的穿墙法术,意在赚刘员外上当,向他要几个钱来翻本。我见马远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本不愿答应,但又怕他狗急跳墙,让我俩的丑事大白天下,何况我自己也是外债缠身,索性便计上加计,表面应允了他。 华老大,你可知那三家赌苑是何人所开?正是那仗着族叔权势c唯利是图的史员外!他来到鄱阳,见咱当地百姓日子富足,便开了这几家吸血的赌档,骗取咱们鄱阳人家的血汗钱!有人陷在里头输了银两,他便落井下石给其放贷,让人永世不得翻身!我查了十来日,才查出那些借据的所在,那都是在史家私密的书房之中。我恨史员外鱼肉咱们鄱阳百姓,更恨马远引我误入歧途,再也不能回头,于是表面答应了他,待他扮我之时,却快马加鞭,赶到史府偷出借据,又当着下人的面刺死了史员外。我知道第二天事发,下人看过我的服饰,必会向官府描绘成马远的模样,这条计策便成了一半。 我离开史家,又匆匆赶到狮子滩,马远自在那里等我。他一见我穿着他的装束,登时起了疑心,我趁他分神之际,提刀将他砍翻,又给他尸身绑上了石块,抛到了赣江之中。做完这些,我又急忙赶回刘府,不想被窦四哥撞了个正着,因此我只得急中生智,又自演了一番马远的穿墙之术,好在窦四哥酒醉,就此让我蒙混过去了。 我趁天未亮,偷偷起身将装扮马远的行头销毁,之后便得了史府报官的消息。唉,我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官府认定了是马远犯案,而马远又被我扔进了江底,这无头公案只怕也会跟着石沉大海,到时那些外债死无对证,我又出了这口恶气,从此便能安分守己,继续为咱乌金帮出力。哪知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史家居然恼羞成怒,和府台官官相护,竟迁怒到咱们乌金帮头上来了。幸亏刘员外仗义相告,华老大连夜散了乌金帮,又带着我们逃到北国,这才算是躲过一劫。 嗯,边六哥说的没错,大伙受了天大的冤屈,吃了这么多苦,全是拜我所赐。我一招不慎,累的大伙全都成了家国不容的亡命之徒,这些天来我也好生憋闷,现下全都说了,华老大,我这条命本是你的,你要怎生处置,也都由你,我绝不怨你一字!” 华鹏眼瞧地面,重重地喘了口气,却没说话。 小宫勉力一笑,转头道:“从逃离鄱阳时起,我便知道早晚会有拆穿的一天。吴三爷,你真是有如神助,不知我说了何话,做了何事,让你疑心到了我的头上?” 吴三睁开双眼,嘶哑着说道:“先前听各位当家的讲述穿墙法门,我便知道,这必是由两个身形样貌相似之人配合所玩的把戏,当时却不知那人是你。及后听你们解说了马远绰号的缘由,这才晓得他的同伴是谁。而你回到刘府被窦当家撞见,又扯了一回穿墙的谎话,我便确认,这背后捣鬼之人,必然是你!” 小宫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华老大,你便给我来个痛快罢,我这一生跟对了你,若来生你不记仇嫌弃,我还愿认你做个当家!” 华鹏却道:“事已至此,我要你命又有何用?你这就去罢,这里是异国他乡,地大人多,你莫要再被我们撞见。若再遇了你,我是心软,这一干弟兄,却未必饶你得过。”乌金帮虽已不在,但余角等仍对华鹏惟命是从,是以他说了这话,众人都无异议,只老边仍怒目瞪着小宫。 小宫脸现愧色,抬头瞧了瞧众位兄弟,站起身来,向华鹏拜了三拜,道:“好!华老大,诸位哥哥,咱们后会无期!”扭头奔向庙门而去。 他拉开庙门,正想大步踏出,却见一个黑影挡在门前。此时雨虽仍未停歇,却已变成了细针般的密雨,月亮也有半个露出了云端。众人借着淡淡的火光和月光一看,只见一人飘飘然地站在门口,这人身材十分高大,头顶竟几与门梁一般高矮,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他穿着一身暗黄的长衫,身上连半个水珠也无。夏侯南c丁残云等都暗暗心惊,料想此人必已在门外多时了,但以自己的本事,却没听到半点声音,足见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不禁均起了戒备之心。 小宫低头道:“劳驾,请让一让,我要出去。” 那人向里踏了一步,道:“进去!”小宫被他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 娄之英此时看清了那人面容,脊背登时一股凉气袭来,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去,心里暗道:“是他!是他!怎么是他!”原来此人正是当年屠戮邵家c挑落潜山派的武林三圣之一,气圣黄逐流。 黄逐流站在门口,向庙内众人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留在夏侯南身上,将下巴微微一抬,道:“阁下是谁?” 未等夏侯南回话,莫有真抢先问道:“阁下却又是谁?在这鬼鬼祟祟偷听我们说话,又有何居心?” 黄逐流冷笑一声,盯着夏侯南道:“你们都和这人做一伙么?那好,今天一个也跑不了,这座破庙就是大伙合葬的棺冢!” 那暴躁的金兵先前几番被人揶揄,此刻见又有一人气焰嚣张的站在眼前,再也按捺不住,张口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出如此狂言?这里是刘大人的治下,乾坤朗朗,可由不得人撒野胡闹!” 黄逐流道:“哪个刘大人?嗯,这里是刘车千的管辖,你们是他的部下?好,你对我言语我不敬,自己去把舌头割了,我便饶了你们三个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寻仇 另外两名金兵听他直呼上司的名字,便觉此人只怕来头不小,忙低声劝阻同伴,但先前那名金兵憋了一个晚上,实在忍无可忍,跳起来手指黄逐流的鼻子骂道:“你要割老爷的舌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黄逐流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金兵的手指,那金兵突感一股寒流涌入全身,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两名同伴急忙站起扶住了他,可他实在抖得厉害,两排牙齿上下打架,连嘴唇也都咬破了,直弄得满嘴鲜血。 黄逐流突然哈哈大笑,这笑声震耳欲聋,娄之英c夏侯南等一众都觉一阵心慌,乌金帮众人都浑身颤栗。那金兵听到笑声,止不住张大了口欲要大叫,但却冷的更加厉害,两排牙齿不断撞击之下,竟生生将自己的舌头咬断! 他舌头一断,热血倒灌入口,顿时便没那么冷了,这时才感到口内剧痛钻心,直疼的呜呜而嚎。两名同伴急忙过来想要帮他止血,可却哪里能够?娄之英刚想前去帮手,却见丁残云挪了过去,拿出药膏金粉,帮那两人治理伤号。 黄逐流道:“你当我说话是放屁?我要你割了舌头,那是允你捡回一条狗命。”众人见了金兵这等惨状,无不骇然,这黄衫人不过握了握对方手指,便能让他浑身颤抖,自行咬断舌头,自是当世的绝顶高手无疑。 叶明颤声道:“你你会妖法?这人怎地忽就迷了心智,自己把舌头咬了?” 张然道:“那不是妖法,是正宗的阴劲功夫。” 叶明道:“这是功夫?怎么会?我师父武功天下第一,可这种功夫,他却使不出来。” 黄逐流斜眼看了看叶氏兄弟,道:“你们师父是谁?先前我见你们刀剑古怪,便想问个究竟。只是你二人实在不争气,跟了我十来里路,居然能够跟丢,真是没出息至极,料来你师父也无甚本事。” 叶氏兄弟大骇,同时大叫起来,一个道:“原来是你!是你把我俩刀剑掉包!”另一个道:“来啦!来啦!山鬼找上门了,咱们完啦!”众人见这二兄弟一惊一乍地忽疯忽癫,都觉又气又笑。 黄逐流不理二人,转回头来盯着夏侯南和张然,道:“两位阁下哪一个是夏侯南?” 夏侯南知道这人身份必高,忙拄地站起,施礼道:“便是在下。” 黄逐流借光瞧了瞧他面色,一眼便即看出,皱眉道:“你伤仍未愈?嗯,料想我那宝贝徒儿也不会傻到自损一千后,连伤敌八百也不忍心!” 夏侯南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也是迷惑不解,问道:“敢问前辈尊号?寻访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黄逐流道:“你便是什么船帮的帮主夏侯南?听闻你的帮派位列什么三大帮之一,号称‘七派三帮四大庄’。哼,好大的口气!我来问你,前些时日在徐州,你和我的宝贝徒儿阿兀过招,说赌斗百招之内定输赢,可有此事?” 娄之英听到此处大悟,暗想怪不得那时觉得阿兀面熟,可却怎也想不起来,原来这人幼年时自己曾经见过。当年黄逐流血洗潜山派,正是带着的这个徒儿大显威风,连败邵阳等数名高手,只是那时此人年少,隔了十数年,样貌身形变化极大,是以娄之英识一时认不出来。 夏侯南这才知道,这黄衫人原来是阿兀的师父,看来今日若没个说法,只怕对方不会善摆干休,于是点了点头。 黄逐流道:“我这宝贝徒儿随我学艺多年,一生从未吃过败仗,可他却说百招之内败在你的手里。哼,我如何不知,定是这孩子心软,一心要救那群蝼蚁百姓,借你之手佯败于你,让你去做这好事。只是这孩子忒也实在,怕你不信还震伤自己心脉,这下没个十天半月,如何能够复原?唉,徒弟不争气,师父便要给他出头来啦。夏侯南,这下你可明白了原委?” 夏侯南道:“我也好生后悔,一开始没明白兀兄的深意。前辈高徒的确武艺高强,我被他震伤后,到现在也没全复。” 黄逐流笑道:“我黄逐流的徒弟,岂是说笑?当世稳胜于他的能有几人?只是你夏侯南绝不在列。我这宝贝徒弟武学资质千年难遇,小时候就算学的再苦再累,也绝无半个怨字,我亦从未责他罚他,不想今日却在你身上吃了暗亏,老夫如何能够心甘?今日总要在此做个了断!” 庙内众人除娄之英外,听到这黄衫人自报家门后无不震惊异常。黄逐流三十年前便名满天下,位列武林三圣之一,武功早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化境,而他投靠金国,性格乖张喜怒无常的名声却也在外,这次来寻夏侯南的麻烦,不知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是以大伙都各揣心思,思索避祸之策。 夏侯南稳了稳心神,道:“原来是黄前辈,兀兄即是黄前辈的高徒,那在下败的也算心服了。”他顿了一顿,又盯着黄逐流道:“只是在下功夫或许不及令徒,但论节操品性,却胜你师徒百倍有余。令徒有相救百姓之心,看来也不算太坏,又何必非做敌国的鹰犬,做这损阴丧德之事?这必是你的教导之故了。” 黄逐流大怒,但他是一代宗师,自不会就此撒泼,当即双目一瞪,道:“我这徒儿本是金人,何来敌国一说?夏侯南,我听闻你外号叫做无头枪,拳上功夫必定十分了得,你伤我弟子,我不能轻易饶你得过,但若和你放对,那是以大欺小,谅你也不会心服。你和兀儿赌斗百招,我便和你来个十招定输赢如何?十招之内如不能胜你,老夫转身便走,再也不提此事一句,你敢不敢来应战?” 夏侯南是草莽英雄,虽是一帮之主,统领帮中事务所虑甚多,但豪杰本色不改,他知今日轻易不能脱身,听到黄逐流出言挑战,不禁哈哈大笑,道:“能和气圣过招,那是在下修来的福分,咱们便到屋外分个高下。黄前辈,我有言在先,这庙里的一干人等,我也是今日因避雨而识,各位和在下都无半点交情,你杀了我,也算为徒弟出了气,望你不要为难这些路人。” 黄逐流只想找夏侯南算账,也没把旁人没放在眼里,他点了点头,微一侧身,道:“走罢。” 夏侯南大步从他身前走过,将庙门推开,却见外面早已雨停。众人知道以黄逐流之能,夏侯南只怕凶多吉少,华鹏和他曾是旧识,张了张口欲言说什么,却半个字也讲不出来,张然则叫道:“大哥,我与你并肩作战,对付这恶人,又何必讲武林规矩赌斗?”他见黄逐流背转身子也向庙门走去,忙伸出一掌拍出,口里叫道:“请你让开!” 他这一掌本是虚招,满以为黄逐流必然闪身一让,他便可先行过去和夏侯南汇在一处,哪知黄逐流视若无物,挺直脊背接了这一掌,张然只觉右臂酸麻,胸口气血翻滚,低头一看,掌心红彤彤一片,仿佛鲜血要渗出一般。幸亏这一下不在制敌,只用了三成力道,否则被黄逐流反力所噬,非受重伤不可。 张然见黄逐流如此厉害,更是担心夏侯南的安危,头脑一热,举起双掌奋尽全力向黄逐流后背击去,暗想自己舍了这条性命,若能损伤气圣些许功力,也可让夏侯南多一份胜算。 黄逐流毫无理会,仍站立当场一动不动,丁残云c华鹏等好手都知这一下是以卵击石,张然这招出去只怕非死即伤,娄之英更知黄逐流内力深厚,张然若拍的实了,非当场毙命不可,这时想也不想,伸手将一颗药丸向黄逐流后脑射去。 黄逐流听见耳后风声,知道有暗器袭来,他可不知是枚药丸,否则娄之英功力浅薄,便击在头上也无甚大碍,还道是金钉c铜镖一类的尖刃之物,挥了挥右臂,将袍袖一扇,那药丸便跌落在地,张然双掌和他这股大力一撞,“砰”的一声,后退数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这才站住。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夏侯南抢回来扶住张然道:“兄弟,你这又何苦?” 张然此时心绪略平,也不禁有些后怕,他缓了口气,道:“要要多谢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 夏侯南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药丸,猛然醒悟,向娄之英道:“原来原来那日,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他见黄逐流仍在屋内,不敢详言当日自己被金兵击打c娄之英出手相救的经过,只得含糊拜谢。 黄逐流斜眼看着夏侯南等,冷笑道:“还说你和他们是初识?你我还未交手,便有这许多人帮护你了,看来你真有好大的情面。哼,今日这庙里的,一个也别想走脱!” 一名金兵怯生生地道:“黄黄大爷,您是郑王府上的贵宾,咱们奉了刘大人密令去京里薛王府办事,大家大家是自己人,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去”黄逐流双眼一瞪,那金兵再也不敢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出头 娄之英此前救人心切,这时见黄逐流发狠,想起多年前在天柱山的所见,也不禁脊背发凉。他定了定心神,暗道:“大丈夫敢作敢当,夏侯南为救百姓而受牵连,而我为救他出头,那也没什么不妥!”忽然计上心来,咬了咬牙,道:“黄前辈,多年不见,前辈别来无恙?” 黄逐流一怔,双眼微睁,道:“你识得我?” 娄之英道:“十七年前,天柱山下,前辈在邵家曾与人对了三掌,你可记得?” 黄逐流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是邵落归的幼子?” 娄之英摇头道:“不是。说来邵大哥我也好多年未见啦。” 黄逐流略一回思,道:“嗯,是了,你是姓厉那小子带来的孩子。” 娄之英道:“是,在那之后,我便被带到武夷山,拜了恩师余仙为师。黄前辈,那年你与我大师兄三掌赌输赢,可还记得?” 黄逐流当年低估了厉知秋,未尽全力而被他侥幸胜出,实是生平懊丧之事,这时听他提起,心里颇不痛快,皱眉道:“那又怎样?这姓厉的现下如何?也在左近吗?” 娄之英叹息道:“大师兄三年前外出遇敌,受了重伤,回山后便卧床不起,直至现在仍昏迷不醒。” 黄逐流道:“哦?此人功夫还不算坏,不知何人能伤他至此。今天你提这事作甚?” 娄之英道:“我也想效仿师兄风范,和前辈赌斗三掌!” 黄逐流哈哈大笑,道:“娃娃,凭你也敢消遣老夫?适才你弹那石子,嗯,运劲的法门不错。好,今日便饶你性命,回去叫你师父余仙到中都找我,据说当年他使计胜了二圣,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真才实学。” 娄之英道:“前辈多年前三掌不敌我大师兄,此番又不敢与我应战,莫非前辈武功中有什么缺陷,三招之内总是不能制敌?” 黄逐流冷笑道:“你想自己作死,那也可以成全于你。你若折在我的手里,自不怕余仙不来找我,这是你主动挑战,可不是我以大欺小。你要如何赌法?” 娄之英道:“便和十七年前一样,我来接前辈三掌,如侥幸不倒,便请前辈将庙里诸位朋友俱都放了。” 黄逐流冷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当年姓厉的能侥幸逃脱,便也想东施效颦?还是你觉得老夫是心慈面软之辈,会不舍得伤你性命?好,今日便成全了你。小子,你出掌罢!” 娄之英和他说话之前,已将一枚固血丹含在嘴里,那日他虽不明白厉知秋如何应对黄逐流,但事后曾听大师兄反复讲说,因此今日也想行险一试。这固血丹是余仙亲手所炼,极其难成,这次也不过给他带了一枚防身,他却舍不得将丹药一口吞服,故而含着不吃,要待打过一掌再吞了保命。这时听黄逐流要自己先行出手,忙气凝丹田,使出师门绝学“川谷入海”,力道匀灌全身,举起双掌拍去。 黄逐流右臂一抬,单掌和他两手相碰,“啪”的一声,娄之英倒退数步,背倚墙壁,张大了口喘着粗气,他胸中烦恶至极,幸亏“川谷入海”运气特殊,不至让对手之力急攻丹田,这才能勉力支撑没有倒下。 只听黄逐流道:“小子,你可比你师兄差得远啦!也不用三掌,这第二掌便能取你性命。”原来他适才只使了一招平常不过的开碑手,用了四层掌力,便探出娄之英功力深浅。自忖下一掌运上阴阳雨劲,胜他自不是难事。 娄之英此时方知天外有天,自己勤学苦练十余年,在绝顶高手面前,却连一招也走不过,但此时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再上。 他刚举起双掌,却听墙角有个嘶哑的声音说道:“黄大爷,你那宝贝徒弟,现下伤势如何?”原来正是那个脸似黑炭的刀客吴三。 黄逐流转头见是他说话,便也停手回道:“这等内伤,总得月余才能痊愈。你又有何高见?” 吴三笑道:“我还道令徒伤重,就此不能习武了呢。既然如此,他们小辈之间结成的恩怨,又何必由你老人家过分操心?待令徒痊愈,和这夏侯南约定时辰地点,再来赌斗输赢,岂不两边都能信服?这位兄弟也不必和你做什么三掌之约了,他若有什么不服气,亦可和令徒再行约斗比武,岂不快哉?否则你将夏侯帮主杀了,你徒弟终生不能亲手复仇,那也是憾事一件了。” 黄逐流微笑道:“女娃娃,你想用这笨法子激我上当,那是白日做梦。我虽不知你装神扮鬼要糊弄谁,但先前我在庙外听你推演悬案,的确才智不低,老夫也有许多难解的谜团,将来自有用着你处,我不杀你,你便去罢。” 众人听他叫吴三做女娃娃,都是一愣。娄之英回想适才他推演时的才思言辞,又盯着他重新端详半天,突然叫道:“你是,你是虞姑娘?” 吴三见被黄逐流叫破,咯咯一笑,伸手将头脸的胡须眉发抹掉,露出一张鹅蛋尖脸,眉心隐约见到一颗小痣,虽然脸上仍似炭般黑,但已难掩俊俏,却不是虞可娉是谁? 叶氏兄弟也奇道:“咦?原来是你!” 娄之英道:“虞姑娘,你怎么” 虞可娉举手拦住他的话头,道:“这事咱们稍后再说。黄大爷,先前听你言语,想来你对那宝贝徒儿必定十分得意,你将一身本领俱都传给了他,不知所为者何?”她先前说话嘶哑,自是乔装,此刻恢复了女儿身,却无需再刻意扮声了。 黄逐流早先来到庙外时,正逢庙内众人言谈穿墙法术之事,期间听到虞可娉推演的丝丝入扣,也不禁暗自钦佩,是以听她问话,并未流出不耐的神色,反而笑着答道:“我这徒弟根骨奇佳,是天生的练武之才。我教他一身武艺,自是盼他将本门功夫发扬光大,更盼他有天能成武林翘楚,执天下武人牛耳。” 虞可娉道:“照啊。黄大爷,你若想要令徒展翅高飞,总不成一生都袒护于他。现下令徒和人结下了梁子,又何必要你亲自出头,替他出气?令徒若也抱负深远,只怕不喜你这样做。” 黄逐流斜眼看了看娄之英,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我动手。女娃娃,你为何定要偏帮于他,莫非这人是你情郎?” 虞可娉笑道:“黄大爷说笑了。你爱徒心切,这里人人都瞧得明白,只是定要替徒弟出手,到显得有些越俎代庖。旁人还道是令徒心怯,不敢亲来找回场子。” 黄逐流冷笑道:“女娃娃,任你如何激将也没有用,这第二掌我非打不可!” 夏侯南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兄弟,你两番相救的美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怕今生无缘报答了。黄逐流,你的徒弟是我伤的,请你莫要为难旁人。” 娄之英想起十多年前黄逐流的凶残模样,知道他若要赶尽杀绝,就算打死夏侯南,只怕仍要拿众人出气,但这人颇为自负,若用言语挤兑住他,还有一线生存之机,于是勉力挺直了身,咬紧牙关道:“黄前辈,请你出掌,三掌过后晚辈要是侥幸不倒,请你遵守诺言。” 众人见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都知道第一掌他已吃了大亏,再来一掌只怕要当场毙命。黄逐流心道:“当年你师兄也曾如此骗我,是以最后两掌我未出全力,如今我可不耐烦分辨你的真伪了,这一掌再也不会容情。”举起右手运劲与臂,向娄之英拍去。 娄之英举掌欲挡,突降两个黑影从身边掠过,“啪”的一声巨响,直震得屋顶瓦砾乱撞,虞可娉c莫有真c丁残云等挤作一团。众人定睛一看,见两人站在屋子中央大口喘着粗气,正是叶聪叶明二位兄弟。 黄逐流一掌拍出,见是这两人挺身接过,不自禁地将掌力收了一半,待三人五掌相交,只觉二人内力古怪,更是心疑,将掌力轻轻一吐,把这兄弟俩激荡开来。否则以黄逐流的功力,这掌若使得足了,叶氏兄弟不死也得重伤。 黄逐流道:“作死么?适才你们还说我是山鬼来着,现下难道不怕我了?” 叶聪道:“如何不怕?我们知你不是山鬼,只有怕的更加厉害。” 叶明道:“师父极少和我哥俩讲江湖之事,但却曾反复提及,说有天若碰上了气圣黄逐流,那可要避的远远地,万万不可招惹他。” 黄逐流心中已隐隐猜到,却仍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你们为何还敢出手来拆我的台?” 叶聪道:“这位娄兄弟虽与我们相识不久,但我们性情相投,大丈夫义气为先,我们不能眼看他死在你的掌下。” 黄逐流道:“我若定要打他,你们若何?” 叶聪挺直了胸脯,道:“我哥俩便替他接这后面两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重逢 娄之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说道:“两位叶大哥,赌斗哪有中途换人的道理?只是两位如此情深义重,兄弟心里很是欢喜,这次若能得脱,兄弟定要和两位大哥痛饮一番!”最后一句说的情真意切,叶氏兄弟听了也很是激动。 黄逐流道:“你们师父到底是谁?”叶氏兄弟对望了一眼,均摇了摇头。 黄逐流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不是住在襄阳附近?你们适才使得功夫,是不是叫做九地九变掌?” 叶氏兄弟脸色一变,叶明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叶聪道:“其实其实他老人家,不是我们师父。” 黄逐流眉毛一挑,道:“这如何说?” 叶聪道:“他老人家和我们比邻而居,我俩自小便缠着他学习武艺,他老人家虽然也曾教授我们,但却说我俩资质鲁钝,不肯收做徒弟,更不许称他为师。” 黄逐流道:“哈哈,想不到他竟搞起这等调调。嗯,先前我见你们背着古怪刀剑,便疑心是他的传人,料来也没旁人像他这般无聊,整制这等奇剑异刀。” 叶明疑道:“你识得我师,他老人家吗?他常说自己久不在江湖走动,只怕已无人记得他了。” 黄逐流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岂止识得?我和你们师父乃是至交。当年我曾有难,危急之时蒙他出手相救,也算欠他一份人情。我再来问你们一遍,你们定要帮这小子么?” 叶氏兄弟同时点了点头,道:“爹娘从小便教导我们义气为先,娄兄弟连站也站不稳了,如何能接你两掌?我们定要替他!” 黄逐流道:“好!既然你们执意如此,老夫瞧在你们师父面上,这两掌饶过不打了,今日你哥俩出头,我连这一屋子人全都放过,你俩意下如何?” 众人又奇又喜,均想不知这对呆傻兄弟的师父是谁,能有如此大的面子,令气圣黄逐流改变心意。叶氏兄弟也感奇怪,问道:“你你不打了?” 黄逐流道:“只因你二人要在此出头,老夫连仇也不报啦。你俩可要听的明白,回去后原原本本讲给你们师父听,莫要添油加醋。”转头向夏侯南道:“夏侯南,今日老夫心情颇佳,饶你过去,但你和我徒儿阿兀的仇结仍在,你可定下时辰地点,阿兀伤愈之后,要他亲自和你放对比过。我却不信你能胜他。” 夏侯南道:“好!请你传话令徒,半年之后的腊月初一,便在这庙中相聚,在下一定准时来到!” 黄逐流道:“甚好。到时候要你看看阿兀的真才实学。”转身纵声长啸出门,片刻之间,啸声已在二三里外。他此番虽未能给徒弟报仇,但似乎心情不坏,啸声中隐有喜悦之情。 庙里众人都舒了口气,此时天光已近泛白,丁残云忽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向众人微一拱手,道:“兄弟还有要事在身,要先行赶路了。”和那红杉老者二话不说,推门而出向北去了。 莫有真盯着虞可娉瞧了半天,瞪起一双圆眼,道:“你明明是个女子,为何扮成这等模样,哄我上当?” 虞可娉道:“莫大侠,请你莫要多心,我一届女流,在外行走多为不便,扮成男子模样,总是方便一些。何况遇见了莫大侠,跟在你的身侧,那更安心的多。” 莫有真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也不去计较她这言语的真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华鹏道:“这黄逐流也当真古怪,先前大发雷霆,要取咱一干人等的性命。及后认明了叶氏兄弟的师父,好像心情大悦,连夏侯大哥也不理了。叶兄弟,看来令师与这气圣交情不浅哪。” 叶聪挠了挠头,道:“我师父提到他的名字时,曾千叮万嘱我们要避而远之,我们还道他和师父有什么仇怨,没成想这人居然是师父的朋友。” 娄之英道:“二位兄长,你们明知黄逐流武功盖世,令师也曾警告,居然仍愿为小弟出头,这份恩情,小弟永世难忘。” 夏侯南道:“这位兄弟,你我素不相识,你却两番救我,这才是天大的恩情。说来惭愧,在下仍不知兄弟姓名,不知可否见告?” 娄之英道:“夏侯帮主严重了,小弟叫做娄之英,是武夷山桃源观的弟子。早日在徐州时,夏侯帮主面对众金兵毫无惧色,小弟早已钦佩至极,当时小弟虽然出手,却始终未敢露面,想来更加惭愧一些。”说着又将虞可娉c叶氏兄弟介绍与众人认识。 夏侯南道:“原来是娄兄弟!二位叶兄弟c娄兄弟,夏侯南这条命是你们救的,将来若有用得着处,船帮必全力以赴,听三位差遣。” 张然也道:“也算我一个。张某虽无甚家业,但力气总有一把,命总有一条。只是这黄逐流的确奇怪,先前还咬牙切齿非得要我夏侯大哥性命,转眼间却能轻易放过,真是喜怒无常。” 虞可娉笑道:“瞧来也不轻易。这位气圣颇为自负,想必两位叶大哥的师父当年相帮过他,多年来令他耿耿于怀,这次逮着机会,当众将这人情还了,这许久来的心中大石如释重负,叫他怎能不开心畅快?” 娄之英道:“虞姑娘,你不是在泗州相聚旧识么?怎么也到北边来了?” 虞可娉道:“咱们先离了这鬼地方再说,我在路上慢慢说与你听。否则一会那三位金兵折回,大伙讲说不清,只怕要生事端。”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那三个金兵不知何时已悄然去了,但听虞可娉说他们将要折回,也都是一头雾水。华鹏早已对虞可娉钦佩至极,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站起身来说道:“姑娘要如何,大伙照做便是。” 虞可娉道:“华老大,这位娄师兄和张大侠都受了内伤,请你把枣子扔了,让他二人坐在车中,由各位当家受累推行。”华鹏忙招呼手下动手操办,这才发现,原来小宫也已不知了去向。 虞可娉又道:“这三人也向北去了,咱们便向西行,走的越快越好。”众人虽不知为何,但也都依她之言,收拾妥当,踏着朝阳微光一起西行,莫有真却告辞往东北而去。 赶了里路,大伙逐渐放慢了脚步,夏侯南问道:“姑娘,你说这些金兵将要折回,却是为何?” 虞可娉先不答他,说道:“娄师兄,你适才问我为何从泗州来到北国,其实不为别事,正是为了那黄衫老者!” 娄之英一怔,道:“这人叫做丁残云,虞姑娘也识得他?” 虞可娉也是一呆,道:“娄师兄认得此人?” 娄之英道:“他正是莫大侠所说的菠莲宗教徒,十几年前便位列三尊者之位了。”遂将幼时所见经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唏嘘不已。 虞可娉道:“原来娄师兄和菠莲宗有这等渊源。十几年前,菠莲宗还是无人听闻的古怪邪教,现下可不同啦。夏侯帮主,你久在江南,可曾听过菠莲宗的轶事?” 夏侯南点头道:“那是自然。菠莲宗这些年来在江南声势不听说他们吃菜事佛,教中视菠菜为圣物,拜的好像是什么龙尊王佛。按理说人各有志,谁要信什么教派,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菠莲宗行事诡异,名声不佳,总是诱拐青年男女入教,对其讲说什么升天c极乐云云。年轻人是非不分,尤其穷苦人家的孩子,往往更加容易上当入教,终生难以脱身,为此弄得家破人亡也时而有之。因此两淮江南一带的百姓,都是谈其色变。” 虞可娉道:“嗯,夏侯帮主,我听说入教的人,便如着魔一般,极少有人肯半途退教。” 夏侯南道:“不错,也不知他们教义有何古怪,偏偏能使人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成为教众。” 虞可娉笑道:“夏侯帮主,我随口一说,你莫上心。以你帮会之大,帮众之多,只怕有菠莲宗教徒混入,也说不定。” 夏侯南正色道:“唉,船帮本多是穷苦人家出身,鱼目混杂之下,也不知有没有人误入歧途。近来我久在外面走动,帮里事务都交由我二三当家处置了。” 娄之英与虞可娉对望一眼,将早先相遇白净空c徐密之事和盘托出,夏侯南闻之大怒,道:“白老二恁地不知好歹,竟还和徐密这等人来往,这次回去,非好好惩治他不可!” 华鹏道:“姑娘适才说起那黄衫老者,不知和金兵有什么关联?” 虞可娉道:“这菠莲宗迷人心智的本领的确厉害,夏侯帮主适才说他们时常诱拐穷人家的青年,其实达官显贵之子,被他们蒙蔽引诱的也大有人在。 那日我和娄师兄分手,去拜访家父好友泗州守备大人,却见他心急如焚,在屋内来回踱步叹息。我一问之下得知,原来他的爱女前日失踪,如今找了几日,还是毫无头绪。我正和府上家人劝慰,忽然门倌来报说有人求见,特来告知刘守备爱女下落,刘守备不敢怠慢,忙去前厅见客,我却悄悄跟着,躲在前厅屏风之后观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少林 只见两名老者在厅里等候,一着黄衫一着红杉,那黄衫老者自是菠莲宗的三尊者丁残云,红杉老者自称叫做木归,似乎也是一个什么尊者。两人和刘守备客套一番,便说到正题上了。 原来刘家闺女失踪多日,正是因为入了菠莲宗,丁木二人得知她是刘守备之女,特来府上拜会,刘守备自是不信,疑心菠莲宗胁迫了她,要来敲诈威胁自己。丁残云却道刘姑娘是自愿入教,她是自己不愿回到府中,无人强留于她,刘守备若想与爱女团聚,现下就可带他将闺女领回,只是刘姑娘一心皈依佛王,要是用强,只怕她会想念不开,以死相抗。 刘守备知道这二人老谋深算,来见自己,必是有所条件,于是直言如何才肯放过自己女儿。丁残云道他两人要北去金国办一件事,这事需得刘守备相帮,刘守备知道这是要自己通番卖国,虽然心疼爱女,却怎么也不肯答应。双方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刘守备郁郁寡欢,召集幕僚商讨营救女儿之策,我却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丁残云二人身上,于是招呼也没打,便跟着丁残云他们向北而来。 只怪我江湖经验浅薄,跟了两日,便再也不见丁残云的踪影。那天在一家酒肆碰见百胜刀王莫有真,我见此人性子憨直,说话行事诙谐有趣,便学着他的模样装扮自己,又和他相交结伴北行。说来也巧,昨日正赶上大雨,我二人来庙中躲避,不想就又撞见了丁残云,更又重逢了娄师兄和两位叶大哥,结识了这许多朋友。” 娄之英道:“原来如此,看来丁残云作恶多端,这十多年也没什么变化。” 夏侯南道:“菠莲宗内颇有不少武林好手,听说他们有八大尊者,又有什么两大护教,都是本领不低,下次若再遇到这丁残云,我倒要向他讨教讨教!虞姑娘,你适才说这些金兵恐要折回生事,却又为了哪般?” 虞可娉道:“丁残云进庙后的种种作为,我都瞧在眼里。他听到金兵提起归德府的刘大人,便显得分外上心,而后更是杜撰故事,想要挑唆叶大哥和金兵纷争。先前我还不解他意欲何为,后来黄逐流来到,弄伤了金兵舌头,丁残云假意过去帮忙医治,实则趁乱从金兵那里偷出一封信函来,当时大伙的目光都在黄逐流的身上,可没人注意他的动作。”众人回思庙中情形,都觉确是如此。 虞可娉又道:“黄逐流走后,为何丁残云二人慌慌张张的先行去了?那自是怕金兵察觉,闹将起来不好收拾,所以才溜之大吉。那三个金兵趁我们讲话之际,怕是觉得脸上无光,也都悄然去了,但他们走不多远,必然发觉书信丢失,那时折回庙里,把这一切算在我们头上,岂不是冤枉?我们又何必与他们纠缠,是以我让大伙尽快收拾,趁早离开那是非之地。” 夏侯南道:“既能被丁残云盯上,只怕这信函非同一般。咱们虽然不怕金兵,可这毕竟是敌国他乡,需走的越远越好。只是人多目标太大,行的又慢,不如分头离散。娄兄弟,你要去往何处?” 娄之英道:“我本欲去嵩山少林。” 夏侯南道:“好,我此番北上是要到辽东渤海派会一会朋友,哥哥便先送你到了嵩山再往北行。” 叶聪叶明同时叫道:“你也要去渤海派?我们也是奉师父他老人家之命,去找渤海掌门吴浴。” 夏侯南道:“那敢情好,叶氏兄弟便和在下一起陪娄兄弟去少室山。虞姑娘,你若无事,便也一同前往如何?”虞可娉点了点头。 夏侯南冲张然道:“贤弟,你受了内伤,辽东路途遥远,这次不要和为兄一齐去了,便回去养伤罢。”他沉吟了一会,又对华鹏道:“华兄弟,你们众位有何去处?”华鹏摇了摇头。 夏侯南道:“贤弟,就请你带着乌金帮一干兄弟回去,若有好安置处,也请你寻个给华兄弟等安身,等我从辽东回来再来找你。” 张然点头道:“大哥,你说怎地便怎地。西和州守将王麒,是两川都统吴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和我有金兰之谊。现西北边陲正在用人之际,华老大若不嫌弃,可随我一齐回到甘东,到时候投入军营报效国家,也不枉为一世男儿!” 华鹏等人大喜,两川甘东一带虽仍属大宋管辖,但与吐蕃c金国c西夏接壤,常年征战,早先又有吴氏兄弟经营两川多年,临安朝廷便任其自给自足,是以许多枉法落草的英雄好汉,都愿投奔西北军中。乌金帮众人听说能到西和州参军,那是再好不过的出路,也都各自欢喜。 夏侯南道:“如是甚好,咱们就在此处分别。贤弟c华兄弟,你们便径往西行罢,我带娄兄弟他们北上嵩山。”华鹏应允,领乌金帮众人推车载着张然向西而去。 夏侯南带着其余四人往少林寺而去,一路上叶聪叶明轮番背着娄之英前行,走到午时,娄之英已吐纳自如,可以自行走路了。 众人上山,不一会便来到少林寺前,娄之英向知客僧递上拜帖,说要参拜普海大师。知客僧却道普海连同少林方丈普绝等一众高僧正在禅修,要明日午时方毕,众人可以先去寺中歇息。但虞可娉身为女眷多有不便,好在少室山脚尚有客房供访客入住,那也是少林寺自家的产业,于是大伙便一同去往客房投宿。 及至第二日午时,娄之英与夏侯南两人二度拜寺,叶氏兄弟和虞可娉却留在店中。知客僧引二人前往大雄宝殿,少林方丈普绝与普海正在殿里等候。娄之英少年时,普海曾到过武夷山几次,因此一进大殿,娄之英便向普海跪拜,普海还礼后,又引娄之英来拜过方丈普绝。 娄之英拉过夏侯南,向诸位高僧道:“这位是扬州船帮之主夏侯南,我二人在路上相识,因晚辈受了点轻伤,是以夏侯大哥送我前来。” 普绝道:“老衲久闻夏侯帮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武过人。贵帮近年来好生兴旺,在江湖上名头颇响,那必是夏侯帮主教导有方了。”夏侯南回谦了几句,也和诸僧一一叙礼。 普海问道:“娄世侄受了伤?不知因何而故?伤势如何?” 娄之英道:“谢大师关心,晚辈只是内息岔了,如今已不碍事了。”于是将夏侯南如何与阿兀在徐州交手c黄逐流如何追到破庙的经过粗略讲述了一番。 普海责备道:“娄世侄,你也恁地顽皮,那黄逐流是何许人物?你竟敢捊他的虎须!令师若知道了,非重重责罚你不可!”娄之英吐了吐舌头,不敢接话。 普海将他带过来的信件展开,细细读了一遍,原来武林中出了紫翠庄这等大案,朱七绝又被旧事重提,自是人心动荡,只怕要引发江湖混乱。少林执天下之牛耳久矣,是以余仙写信普海,要问这老友七大派当如何处断。 普海又将信件交与师兄普绝观瞧,对娄之英说道:“娄世侄,令师信末言说,想要你在江湖上闯走一番,不必急着回武夷山去,是以回信我明日写好,让职事僧送去便是了。世侄伤未痊愈,就在寺庙下处的客房休息几日再走。”娄之英点头称是。 夏侯南道:“今日见过诸位高僧,实是在下三生有幸,在下本欲在贵寺多行叨扰几日求法,无奈还有要事在身,要往辽东走一趟,是以不便久留,今日就要告辞了。”众僧忙起身相送。 夏侯南与娄之英回到山脚客栈,叶氏兄弟早已收拾妥当,要和夏侯南一同前往渤海派。叶明道:“哈哈,夏侯帮主将就我们,也要夜行朝宿了。” 叶聪道:“娄兄弟,我们家便在襄阳以西的熊山附近,将来你若有空,不妨到我家去瞧瞧。”三人与娄之英和虞可娉拜别而去,娄虞二人自各回房间歇息。 第二日一早,娄之英再度上山,他少年时在桃源观习武,也曾受普海大师指点一二,这次来到少林寺,自不会放过机会,要找这位高僧再聆听教诲。哪知才到寺门,便见知客僧神色古怪,他也不便多问,只叫要见普海大师,知客僧支吾道:“普海师祖他正和方丈c般若堂首座等师祖商议要事,这个这个只怕,不便接见施主。” 娄之英见他脸色慌张,倒似寺里出了什么变故,知道硬闯不是上策,便道:“既然寺中有事,晚辈也不再多行打扰,便请师父通告一声,晚辈进去和诸位大师道个别罢。”知客僧见他如此言说,也不好推却,只得硬着头皮带他进入殿中。 娄之英进到殿里,见普绝普海都是愁眉不展,脸露难色,其余高僧也都面色凝重,和昨日的泰然处之大不相同,不禁觉得奇怪,便上前拜道:“各位大师,晚辈听门前师父说,众位师长有要事相商,晚辈自觉不便再多打扰,是以特来和诸位大师拜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失书 普海道:“娄世侄,你伤未经痊愈,如何要这般快的走动?便在山下住上十天半月也是无妨。” 娄之英听他这番话虽然说的挚恳,但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禁不住问道:“大师,到底所为何事,令诸位师长们如此愁苦,不知可否见下一二?若是贵寺私密,那自不必说了。” 普海沉吟了一会,向普绝道:“师兄,娄世侄虽是外人,但他师父余仙和我十分交厚,俗话说当局者迷,娄世侄年少聪捷,或许会有什么法子解本寺窘境。”普绝向众僧环顾一遭,点了点头。 普海道:“娄世侄,实不相瞒,今日寺里方丈c首座俱都在此,只因昨晚本寺发生了一起凶案!” 娄之英一惊,正色道:“请大师陈说其详。” 普海道:“藏经阁中,常年有四个沙弥打扫看管经书。藏经阁共有四层,他们每晚都在三层的房中歇息。今早晨钟撞过,三个沙弥从榻上醒来,却见少了一人,他们上下一查,原来其中一个沙弥宗清被人一刀刺在背上,死在四层的阁中。寺里出了命案,本该向地方官府报告,但凶手即是本寺中人,方丈及诸位师兄弟便想先自行找出罪魁,再来定夺。” 娄之英疑道:“何以笃定凶手必是贵寺中人?” 众僧中有人咳嗽了一声,接口道:“阿弥陀佛,老衲住在藏经阁久矣,若有外人闯入,必会被我知晓,但昨夜阁楼前后毫无动静,凶手自是三个沙弥中的一个无疑。”娄之英侧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一位双眉雪白的老僧,瞧他年纪已近七十,倒比方丈普绝还要苍老一些。 普海道:“这是本寺藏经阁首座普真师兄,本寺武功向来般若堂最高,但到老衲一代,却是公推普真师兄武功第一。他常年住在藏经阁一层,若有人从外偷入,普真师兄不会不察,是以我们思来想去,必是寺中出了反叛,三个沙弥中有人心怀不轨,害死同门。后来我们细细查看,原来有一册经书不见了踪影,那是师叔洪廷大师手创的万行经,是本寺的瑰宝。可我们搜遍藏经阁,连三个沙弥的身子也都搜了,却遍寻不着。俗语云捉贼见赃,可现下一无经书,二无查凶的头绪,因此大家伙在此犯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娄之英暗想:“大师们整日诵佛读经,个个都是慈悲心怀,要他们以己度人的查找坏人,那也真是勉为其难了。”心念一动,微笑道:“大师,真可谓事有凑巧,若论查凶断案,晚辈自也没这个本事,但晚辈恰好有一位同行的伴当,专擅此道。”于是将虞可娉在葛家如何找出下毒的真凶c在破庙如何破了穿墙法术的真相等事,细细说了一遍,众僧听了,都惊叹不已。 普绝道:“如此说来,这位虞女侠确有过人之处,她即是虞丞相之后,那自是家学渊源,本寺虽不便让女子擅入,但事出有因,且又紧急,小节便可不拘,便请她来殿里一叙罢。”娄之英依言,到山下自接虞可娉上来。 不大一会,二人回到宝殿,娄之英向虞可娉一一引见诸位高僧,各自叙礼过后,普绝又将昨夜的事故讲述了一遍,最后言道:“虞女侠,适才听娄居士说,令祖父是先丞相虞允文,你在临安和归德的事迹,娄少侠也介绍了一二,果然是将门虎女,的有名门风范。不知本寺此次的凶案,虞女侠闻后可有甚么头绪?” 虞可娉向娄之英眨了眨眼,道:“那是娄师兄抬爱,小女也是误打误撞,碰巧发觉了这些奇案的关窍。其实这断案之法,无非两条,诸位前辈高僧可否知道?” 普绝普海等面面相觑,却都答不上来。娄之英道:“那日在临安葛家我曾听虞姑娘提过,若要断案,须知害人之心和害人之法各是什么。” 虞可娉拍手笑道:“娄师兄好记性!便是这么两条。此案中经书遗失,那么害人之心,自是因这而起,至于害人之法,得需再知些内情,才好继续推演。” 普绝道:“老衲便将昨夜之事原原本本再讲一遍。” 虞可娉摇摇头道:“这个不必,适才方丈大师已讲说的足够明白啦,现下小女有几问,要请诸位前辈高僧回答。” 普真道:“便请虞姑娘发问,本寺虽也欲惩凶,但主要是要找回丢失的经书,只因这是恩师洪廷大师手创的经文,若失在我的手里,老衲可要抱憾终生了。” 虞可娉道:“经书的着落,我心里有些猜测,只是真凶是谁,还要再推演揣摩。普真大师,听闻你是贵寺武功第一,你常年守在藏经阁,定能确保无外人闯入其中了。” 普真笑道:“不是老衲自夸,老衲今年虽已六十有七,但数十年来勤修武功,寒暑不断,到现在仍耳聪目明,别说是人,便是有只猫狗经过,老衲也能从梦中醒觉。”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疑凶必在这三位沙弥师父之中了?”普绝等都点了点头。 虞可娉问道:“贵寺如何分派这些沙弥司职职务?这四位沙弥,到藏经阁有多久了?” 普海道:“本寺日常事务,自有都寺c监寺管理,又有殿主c阁主c化主c浴主,塔头c饭头c茶头c菜头等各分派司职。藏经阁今年由新任阁主广融师侄担任,这四个沙弥,却是几个月前广融亲点看守藏经阁的。” 虞可娉眼前一亮,道:“确然如此?广融大师何在,可否让他到殿里一叙?” 普绝吩咐了一声,不大一会,广融和尚战战兢兢地走进殿来,他身材矮瘦,约么四十来岁,藏经阁出了这等大事,他自是吓得厉害,畏畏缩缩地站在宝殿当中,倒显得更加矮小。 虞可娉笑道:“广融大师,你好。” 广融一惊,双肩抖了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在少林已久,极少见到女子,此时又有心事在身,被其一叫自己,更是不知所措。 虞可娉看在眼里,暗觉好笑,继续说道:“听闻大师今年升任藏经阁阁主,司职阁中大小事务,四位守经的沙弥师父,更是大师亲选,不知这四位沙弥进寺几何?各分担甚么工作?” 广融定了定神道:“宗清c宗林入寺两年有余,宗圆c宗治都是入寺一年。宗清负责查点整理经书c宗林负责打扫阁中尘土,宗圆负责阁中各处香炉灯火,宗治负责接待协助本寺各师叔师兄查找经书。” 虞可娉道:“嗯,广融大师为何挑选这四人看守藏经阁?” 广融道:“也没什么道理,新任阁主总要重新筛选沙弥司职阁中事务,贫僧挑来挑去,选了这四人出来,也是佛缘。” 虞可娉点了点头,道:“大师何时进寺?此前担任何等职务。” 广融双肩一抖,道:“贫僧么?贫僧二十一年前便来到寺中了,年前还是管理山脚菜园的值班菜头。” 虞可娉沉思片刻,道:“好,小女已无疑问,多谢大师陈告。”广融向诸位高僧拜谢,下了殿去。 普绝道:“虞女侠可有什么见地?” 虞可娉笑道:“现下还不成,那三位沙弥师父,还须问个明白。” 娄之英道:“虞姑娘,咱们是否要到藏经阁中亲见一番?” 他这话一说,普绝等众僧都面露难色,藏经阁本不许少林以外之人进入,何况让虞可娉踏进宝殿已是破例,若再带着一名女子兴师动众的到藏经阁上下查看,于少林名声颇有损害。是以众僧都踌躇不答。 虞可娉察言观色,摆摆手道:“这倒不用,就在此处问个清楚便行。只是我须这几位沙弥师父一个一个上来,单独盘问。”普绝见她无需到藏经阁查看,自是大喜,忙吩咐下去,先传宗治上殿。 宗治不过十六七岁,一副白净面孔,怯生生地走入殿中,虞可娉道:“宗治小师父,你在藏经阁中司职何务?” 宗治颤巍巍地道:“我我是,平日有师叔师祖来经阁求阅经书,都是由我引领找出。” 虞可娉道:“哦?如此说来,小师父对藏经阁大小经书必是了如指掌了?” 宗治脸上微红,道:“我天生鲁钝,总也背不住经书的位置,好在平日心无杂念,专注背了一个多月,总算差不多了。” 虞可娉问道:“丢失的万行经平日放在何处?何人知晓?” 宗治道:“万行经是前辈高僧洪廷大师的手绘本,凡本寺大贤的手绘,都放在四层东南一角,本来经书的陈列,只我一人知晓,但宗清师兄平日查点经书c宗林师兄每日上下打扫,只怕也都知道。” 虞可娉又问道:“贵寺经阁之中,最长最厚的经书都有哪些?” 宗治两眼一翻,想了片刻,道:“大藏经c大宝积经c华严经这三卷经书最长,都是几百卷之多,每卷经书约莫四寸来厚。” 虞可娉点了点头,突然高声叫道:“宗治,你为何要残害同门,杀了宗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盗经 宗治听了这话宛如头顶响了个晴天霹雳,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嘴里喃喃地连话也说不清楚,过了好一会众人才都听见,原来是他语带哽咽地连呼冤枉。 虞可娉道:“好啦,宗治师父,我随口唬你一唬。众位大师,请莫见怪,便请下一位小师父上来罢。”宗治一呆,隔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抹了把眼泪离去。 第二位进殿的是宗圆,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精瘦,脸上却是一副木讷之情。虞可娉道:“宗圆师父,请问在经阁中司职何务?” 宗圆低声道:“管理香火。” 虞可娉道:“如何管法?” 宗圆道:“火石捻引等易燃之物,锁在三层库房,那里钥匙一向由我保管。我每日只需晨曦将各处香炉点上c暮时将香火熄灭便可。” 虞可娉道:“其他三位沙弥师父,可知火石等的所在?” 宗圆道:“自然是知道的。” 虞可娉看他不善言辞,似乎再也问不出什么,便停了一会。宗圆见她忽然停住不问,也抬起头来看她,四目相对之际,虞可娉突然大叫:“宗圆,你为何恁地残忍,杀害同门!” 宗圆吓得双肩一耸,忙低下头去,道:“没有。我没有杀他。” 虞可娉哈哈大笑:“好啦好啦,算我冤枉了你。请你唤最后一位沙弥师父上来。”宗圆抹身走下殿去。 不一会宗林走入殿来,他年纪稍大一些,却也不过二十出头。虞可娉道:“宗林师父,你好啊,你在经阁之中,司职打扫清洁事务,是么?” 宗林性子颇为机灵,眨了眨眼,道:“是啊,小僧平日负责经阁四层的打扫。” 虞可娉道:“看来四人之中,小师父的司职最为辛苦。” 宗林摆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宗清每日都要费神查点经书,宗治要将经书的陈列一一背住,宗圆整天提心吊胆担心香火无情,只有小僧上下打扫,虽是个苦差,却乐得心里自在。” 虞可娉道:“昨夜宗清师父被杀,那是在什么时候?” 宗林道:“师祖们今早也来问我,这个小僧确是不知。我们四人向来子时睡下,却不知宗清师弟何时跑到四层经阁,更不知是何人又跑去将他杀害。” 虞可娉笑道:“只怕你想错了。想是有人先去四层偷书,不知宗清如何发觉,偷偷跟了上来,却被其撞见杀了。” 宗林道:“这个小僧不知,小僧入睡后犹如蠢猪,便是天雷地响,也未必能够醒觉。” 虞可娉笑道:“小师父恁地油嘴滑舌。我来问你,是不是你为了偷经,杀害了同门宗清?” 宗林也笑道:“女菩萨真是说笑了,我和宗清师弟向来交厚,怎会谋害于他?何况万行经虽是洪廷大师手绘,的确弥足珍贵,但我要来又有何用?” 虞可娉点头道:“如此说来,也未尝不是道理,你要来经书无用,其余三位沙弥师父,想来去偷经书,也是用处不大。” 宗林道:“是啊,我们四个常年待在经阁,若真要查看经书,自有大把时间去看,又何必去偷?师祖们今晨将经阁找了一番,又遍搜了我们三人的身上,却没有经书的影子,依小僧来看,这经书的遗失,也未必和宗清之死有关。” 人丛中一个老僧喝道:“宗林,问你甚么便答甚么,莫要信口胡说!” 宗林一嘬舌头,不敢再言。虞可娉道:“好啦,宗林师父,我问完了,你请回罢。”宗林依言下殿。 虞可娉在椅中挺了挺身,却没说话,一时间大殿里寂静无声。普绝开口问道:“虞女侠,现下可有了些眉目?” 虞可娉道:“方丈大师,今晨有了凶案,何时发觉不见了经书?” 普绝道:“宗林等见宗清丧命,都急着到一层向普真师兄汇报,普真师兄便命院中扫地的沙弥来报我等。老衲得信来后,普真师兄已察觉丢了经书。” 虞可娉道:“命案就在眼前,普真大师如何想起要查经书?” 普真道:“阿弥陀佛,自从恩师洪廷大师圆寂,老衲便奉命守在藏经阁,这一住便是十七年。阁里出了大事,老衲自是要先查经书,便命宗林等三人带老衲一齐赶往四层,果然见手绘阁中恩师的万行经不见了。及后方丈带人又将藏经阁搜了一遍,连宗林等三人的身上也没放过,却都没找到。宗林等自晨至后始终没离开过藏经阁一步,若是他们偷了经书,自也无处藏匿。是以老衲等一众思来想去,总是猜想不出经书的所在。” 虞可娉道:“这个不难。方丈大师,请你派几名心腹师父,悄悄到藏经阁去,将大藏经c大宝积经c华严经找出,捡那最厚的几本逐一翻看,且瞧瞧有无线索,切莫过于声张。”普绝依言,让弟子广泽带人去办。 约过了半个时辰,广泽面带喜色来到殿中,道:“师父,弟子和几位师弟依虞女侠吩咐将这几部经书翻了一遍,果然在华严经第四卷第一册中,找到了遗失的万行经!”众僧闻言,都是又喜又惊。 普真急道:“果有此事?” 广泽道:“是。那册华严经,中间被撕掉了数百页,部头又大,万行经便藏在其中,若不拿下翻找,谁能想到会在其中?” 普真喜道:“我佛有眼,总算没让经书失在我的手中!虞姑娘,你可真是活菩萨!不知你如何猜到经书会在彼处?” 虞可娉道:“此前听方丈大师讲说,经书遍寻不着,我便猜想,经书多半未离开经阁,那么藏匿之法,只有书中藏书了。小女虽未见过万行经,但想那既是前辈高僧的手绘,必不会太长太厚,后来问了宗治师父哪些经书最大,便想碰碰运气,没成想一试便中,也当真是小女命好。” 普绝道:“虞女侠才思敏捷,机智远超常人,又何必自谦?经书失而复得,那是本寺头等大事,老衲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偷经之人究竟是谁?这凶案与丢经一事是否有关?” 虞可娉道:“适才广泽师父曾说,华严经有一册少了数百页,不知师父带人搜索时,可曾见到少了的纸张?”普绝摇了摇头。 虞可娉道:“既没见到,这几百页纸片总不成凭空飞了,各位大师不妨想想看,它们如何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众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雾水。虞可娉知道这些高僧心思质朴,又转头向娄之英道:“娄师兄,依你之见如何?” 娄之英低眉沉思道:“若用火烧,只怕便能真的凭空无影无踪。” 虞可娉笑道:“照啊。四个沙弥师父中,宗清负责查点经书,宗圆负责各处香火,宗林负责上下打扫,宗治负责引领同门借经,那么何人有机会将几百页纸片付之一炬,那再明眼不过。” 普绝道:“如此说来,偷书的必是宗圆了?” 虞可娉道:“小女胡乱推演推演,那纯是自己的猜想,未必便是实情。我想昨天夜间,宗圆小师父趁其他三个师兄弟熟睡,便悄悄跑到四层去偷万行经,却不知宗清小师父为何也起得床来,被他撞个正着。料想两人未发生什么争执,否则三层的宗林c宗治小师父,底层的普真大师早就有所察觉了。宗圆不知如何稳住了宗清,趁其不备,一刀刺在了他的背上,可怜宗清师父就此毙命。宗圆知道即已事发,这经书明日无论如何也带不出去了,于是便想了一招,挑了一部最厚的华严经,将内里几百页尽数撕去,把万行经藏入其中,然后又悄悄地打开仓库,取火将几百页撕下的经书燃了,最后偷偷溜回去睡觉,第二早三人同醒,再假装和两个师兄弟发现宗清遗体,这招瞒天过海,便算成了一半。方丈大师,待会请叫人去经阁查处,我猜那些焚毁经书的灰烬,都在香炉之内,纸张的燃烬与香火的大不相同,一看便知。” 娄之英道:“杀了宗清既然怕事情败露,那为何不将经书放回原处,要费这等周章藏书?” 虞可娉笑道:“此事便请方丈大师亲问宗圆罢。”普绝称是,再度叫宗圆进殿。 宗圆二次入殿,心中大是惶惶,他见众师叔祖各个神情威严,方丈更是脸若冰霜,不由得惧意陡增,一颗小光头上尽是汗水。 普绝道:“宗圆,万行经已经找到了。”宗圆两肩微耸,不知该如何回话。 普绝又道:“你为何要偷取万行经?又为何要杀害宗清?还不快从实招来!” 宗圆支吾道:“方方丈” 普绝喝道:“你撕了华严经,将书纸焚毁,我们已在阁中香炉里找到了痕迹,你可还有什么狡辩!” 宗圆毕竟年少,二次上殿时心中已有摇摆之意,被方丈喝斥之下,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倒道:“弟子弟子知罪” 普绝道:“昨夜情由,你且细细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受迫 宗圆道:“是是,昨夜昨夜丑时过后,我见三位师兄睡得正香,便悄悄走到四楼,将万行经找出藏入怀中。哪知我刚一转身,就见宗清师兄笑眯眯地站在身前,低声问我在此作甚。我知刚才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便摇了摇头不语。宗清低声道:我见到你拿了一本经书藏起,那是甚么,却是哪一本?事已至此,我只有给他来个矢口抵赖,死不认账。岂料宗清脸色一变,突然摸出一把刀来,冲我言道:我亲见你把它藏在怀里,你不给我,我自己来拿。说着伸手入我怀中,将万行经掏了出来,拿到窗口月光下一瞧,喜道:原来是它!我趁他分神看书之际,奋力一拳打在他腰眼上,夺过那把匕首,顺手一刀,刺入他的背中,想是他当时腰腹吃痛,竟然哼也没哼一声,便摔倒在地,登时便毙命了。 我当时心慌意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明日必要将经书取出,这回再放入阁中,只怕再没机会偷了,于是便想出个蠢招,找到一册华严经,将内里撕去,把万行经放入其中,只待今日趁机再拿。我又将撕去的纸张放入香炉悄悄烧了,这才重又回去睡觉,可却哪里能够睡着,便这么挨着直到天明,眼见宗林c宗治醒来,假装和他们一起寻找宗清的下落。方丈,我是被宗清所逼,也算一时失手,并非有意谋害于他,请方丈开恩,给我一条生路。” 普绝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宗圆,你年纪幼自没偷取经书的缘由,必是受人指使,你说出幕后之人,许能减轻你的罪孽。” 宗圆却低下了头,不再回话。 人丛中有个老僧普禾是他师祖,厉声喝道:“宗圆,你究竟受何人指使,是你师父广汇吗?” 宗圆仍是一语不发,好似一桩木头一般。 虞可娉道:“宗圆师父,其实你要偷经,杀了宗清师父后,仍把经书放回原地,寺里上下谁也不会疑心有经书被盗,那时你再行去偷,岂不更加妥当?” 宗圆脸色愈发青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虞可娉又道:“现下拿不成经书,又东窗事发,你爹爹知道了,不会责罚与你吗?” 宗圆闻听此话大骇,颤巍巍地说道:“你你说什么?” 虞可娉道:“你爹爹广融,适才已经招供,方丈提点你,给你赎罪之机,你却不说话,你要自己作死,我又何必管你?” 宗圆嚎啕大哭,道:“是。是。是爹爹十个月前叫我入寺,在寺中却不得与他相认,及后又排我去藏经阁司职,前日叫我务必在初五之前将洪廷高僧手绘的万行经偷出。我我,哪知我撞上宗清,竟犯下了杀人的命案!当时我手足无措,只记得爹爹嘱托要我务必偷经,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当时若将经书放回,只怕也不会招惹怀疑,爹爹爹爹也不会受到牵连了。”他越哭越响,倒似心中的积郁全都发泄出了一般。 众僧都是震惊无比,先前听虞可娉说广融是其生父,只道又在诈他,岂料宗圆毫不抵赖,一口便认了下来。要知少林寺中,成年之后入寺投佛的所在多有,有些人已有子嗣,那也是人之常情,但广融进寺已二十多年,宗圆若是其亲子,那必是他出家之后所生,这可犯了佛门大戒。何况少林寺素有规矩,寺中僧人的直系子侄若也要出家,须投到其他名庙大刹中去,不得父子c叔侄同寺,广融连犯两项大戒不报,足见其有异心。至于指使偷经杀人,那更是罪无可恕了。 普绝吩咐传广融进殿,向身旁一名僧人道:“普佑师弟,广融是你门下,你来亲自问他罢。” 广融进入殿时,已隐约猜到事情不妙,见了方丈等众师长看待自己的神情,心中更加绝望。耳听一声霹雳般的声音响起,正是恩师普佑呼喝:“广融,你指使亲子宗圆偷经一事,现已败露,你还有何话说!” 广融扑通一声跪倒,道:“弟子弟子知罪。弟子确令宗圆偷书,但实没想到,进而竟闹出了人命” 普佑道:“你要来这经书何用?” 广融道:“弟子也是受人胁迫,却不知这经书偷来会有何用?” 普佑道:“是何人迫你?你从实招来!” 广融道:“这个这个” 虞可娉道:“广融师父,人命关天,现下宗清已死,别人迫你之事,再大也大不过生死。何况现下你已事发,就算别人许你了荣华富贵,如今也都付诸东流了,你又何必为他死撑,不肯带功赎罪?” 广融头顶汗水直淌,道:“那那” 虞可娉道:“除非迫你之事,比杀人还重,莫不是早年你曾在外作恶,被人抓了把柄?” 广融忙道:“没有!没有!哪有此事?” 虞可娉道:“那便请你直说,是何人胁迫于你,迫你之事为何,他要来经书又有何用,你若一一答了,我代方丈大师说句,不领你去投官,咱们按寺规去办。如若不然,一切依国法处置。方丈大师,你看如何?” 普绝沉吟不语,众僧今晨在商议要自行找出元凶,本就有大事化小之意,只是现在当着娄之英和虞可娉两个外人之面,这话却如何说得出口? 虞可娉揣摩众僧心思,笑道:“方丈大师明鉴,少林寺出了忤逆凶案,若报官传扬出去,好说却不好听,于贵刹名声有损。何况起因源于偷书,只怕牵扯到武林恩怨,咱们江湖中事,又何须金国朝廷来管?今日你若不答应,广融师父只怕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说啦。” 普绝向众僧环视一圈,点了点头,道:“好,广融,你便把实情说来,若在情理,便按虞女侠说的办!” 广融经过几番游说,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方丈c师父,弟子便把一切原原本本说给大伙来听。那要讲到十八年前,那时弟子武艺略有小成,一次下山行做法事,路过许州辖下的一个村庄,撞见一件丑事,那是当地的一位地主欲强抢民女纳妾。弟子当时血气方刚,自不会放任不管,于是出手惩戒了地主,将那民女救出。 总算总算也不知弟子是否尘根未净,和那民女相处日余,竟互生了情愫,后来还诞下一个婴孩儿来。我不敢声张,只得在许州乡下给她母子寻了住处安顿,每年得闲抽空前去探望。我这孩子日渐长大,及至去年,他生母不幸染病去世了,我见孩子孤苦无依,便偷偷安排他投到本寺,我好早晚得便照顾,却让他在寺中不要和我相认。 半年之前,我升任为藏经阁阁主,肩负管理经阁大小事务。突然有一天,我在俗家的挚友王正前来找我,叫我办一件事。原来王正现已做了归德观察使刘车千的幕僚,他说刘大人急欲得到一本经书,要我想办法去拿。我知他是要我利用手中职权去偷,如何肯答应他?当时便一口回绝,哪知这人丝毫不念旧情,竟用我私生之事威胁于我,还说若我办成此事,刘大人可保我一世富贵,我的儿子也能有个好前程。 我被他反复威逼利诱,最后把心一横,便应了他。方丈c师父,非是弟子贪图富贵,弟子虽身在佛门,但尘缘未了,我这儿子十多年来受尽了苦楚,我疼他爱他之心,比寻常父母还要更盛,心想将来若能让他出人头地,莫说叫我偷书,便是刀山火海也都去了。 王正见我答应,很是高兴,他说刘大人要的经书,是本寺高僧亲手所绘,但是何人何经却不知道,要我好好查查。这般毫无头绪,我却哪里能够知道?王正便让我暗中打听,本寺前辈高僧中哪一位曾和千手圣侠朱七绝交厚,他若著有经书,便是那本。 我私下查了数月,才终于得知,本寺先辈洪廷师祖,曾与朱七绝来往密切,而他正是自著过一本万行经放于藏经阁中。数日前王正又来找我,我将这线索说了,他便命我初五之前,务必将经书拿到,说刘大人要有大用。我见时间紧迫,不加细想,便让宗圆昨夜偷书,哪成想哪成想这孩子竟被人撞见,情急之下还杀了人。方丈,方丈,求你开恩,怎生处罚弟子,弟子也无半句怨言,但请你慈悲,放我孩子一条生路,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师父,师父,请你求情,是弟子责令宗圆偷书,一切罪孽都在弟子身上。” 众僧听完,心中已尽了然。普绝道:“阿弥陀佛,广融,贪嗔痴三毒,你入寺二十年,始终还未勘破。” 普海道:“我听闻说,洪廷师叔早年确和朱七绝相交,但自从朱七绝离经叛道,成了武林公敌后,便再无来往了。这个归德府的刘大人,怎么想起要这本经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密函 虞可娉道:“还有一事,也十分蹊跷,若宗圆所说属实,昨夜宗清为何跟踪于他,也要抢偷这本经书?” 普海道:“此乃宗圆一家之辞,说不定是他意欲脱罪,想出的栽赃之法。” 普绝亦道:“宗清死无对证,实情如何,却也很难知晓了。现下迫在眉睫的,是要处理善后。” 虞可娉不置可否,见众僧忙于商议寺中事务,对宗清死因并不关心,便不再多言,拉了拉娄之英的衣袖。 娄之英心领神会,施礼道:“方丈大师c普海大师,眼下悬案已破,贵寺处理要务,我们外人不便在场,这便先下山回客房休憩了。今日之事,我和虞姑娘二人绝不会再提及半字,请方丈大师放心。” 普绝还礼,又向虞可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虞女侠才思缜密,断案神速,真乃女中狄公也!今日与敝寺有恩,老衲没齿难忘。二位便请回店房歇息,来日咱们再叙。”二人回礼下山,众僧自商议开坛戒律之事。 娄之英和虞可娉回到店中,心中有一事不解,脱口问道:“虞姑娘,你如何猜得广融是宗圆的生父?” 虞可娉道:“广融师父并非天恶之人,他本来只欲偷书,岂料发生了命案,自也慌张害怕。我见他进殿后神色做作,强做镇定,便知其心里有鬼,这起凶案八成和他有关。但他不住在阁中,若要偷书,必定要假手于人,这人若不是他至亲,如何肯替他办这件舍命大事?所以我便猜测四个沙弥中,其中有人是他的子侄。 广融因为紧张,是以回答我的问话时,数次耸肩,那必是他情急之下的习惯。我听一位教师说过,人在不经意下的自然动作,往往会遗传到子侄身上。是以宗治等人上殿时,我先后诈唬他们,就是要看何人有这动作,果然宗圆听到自己被指为凶手时,双肩抖了数次,那姿态真和广融一模一样,大伙都没察觉,我却心中有了计较,再与他司职香火之事一印证,这案子推破起来,便不难了。” 娄之英一挑大拇指,道:“果如普绝方丈所说,虞姑娘真乃女中狄公也!如此说来,我细想了一下,三师兄洪扇是恩师的外甥,恩师讲话时喜欢挑眉,三师兄也的确偶有此态露出。” 虞可娉一愣,道:“这个却没道理。我听那教师曾说,这种遗传,只在同宗直系亲人间才会发生,甥舅c姨婆之间,只怕难有相似。” 娄之英笑道:“想是我记得不清,胡乱弄错了。” 虞可娉道:“这凶案虽然破了,但宗圆既已承认杀人,就无编撰的必要。是以宗清又为何也想偷取经书,我却猜想不出。” 娄之英道:“据广融说这万行经居然也和朱七绝有关。唉,自从紫翠庄出了大案,朱七绝一事又被重提,江湖上便不得安宁了。现下非但江湖草莽为之动容,便连归德府的观察使也来横插一杠。短短几日,便三番五次听到这刘车千的名字,却不知他是何等人物。” 虞可娉朝他眨了眨眼,娄之英被他瞧得脸上一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虞可娉道:“娄师兄,我有一事,一直没和大伙言说,只觉人多口杂,说了不便。眼下连夏侯帮主和叶氏兄弟也都走啦,我便告诉你听。” 娄之英奇道:“什么事?” 虞可娉道:“先前我说丁残云偷了金兵书信而去,那是一半儿真一半儿假的!” 娄之英道:“哦,这如何说?” 虞可娉道:“当时丁残云趁给金兵治伤,将信笺偷去了不假,可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等到叶氏兄弟和黄逐流对了一掌,震的房屋乱颤c众人惊惶之际,我又伺机挤在丁残云旁边,将那封信函偷了过来!” 娄之英道:“果真如此?怪不得你怕金兵折回,其实也是怕丁残云二人回到庙里算账。既然这样,为何不和大伙明说?” 虞可娉笑道:“当时人多嘴杂,何况这件信函如此重要,又能被丁残云觊觎,必定藏着什么机密,现下只有你我二人观瞧,到时候咱们由此破了什么大案,扬名与江湖,岂不是快事一件?” 娄之英暗想这姑娘虽有断案之才,但毕竟少年心性不减,就好似得了什么珍贵物事,不肯与众人分享,但她终究肯与自己合看,那也是很看重自己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甜意。 虞可娉见他呆立当场,不禁催道:“娄师兄,你看是不看?”娄之英点了点头。 虞可娉将信函取出,揪住封口轻轻一撕,把信纸铺开张看,只见信中开头写道:薛王谨启。娄之英道:“看来这信是写给金国亲王的。”两人逐行看去,见信如下: 臣闻南朝紫翠庄之案,朱七绝旧事重现于世。朱公当年留有巨著数卷c财宝若干,数十年来动向不明。天佑我大金昌盛,臣机缘巧合下,偶知朱公私密,直指巨著财宝之线索。现臣欲往南朝一行,尚需人手资费,恳请王爷准奏支援。落款归德观察使刘。 虞可娉道:“这并非请辞告假的正式公文,乃是一封私密书信,不知这刘车千和薛王是何关系,居然不走官场程序,却来写这封密函向薛王汇报。” 娄之英道:“刘车千说他知道朱七绝的私密,不知指何?” 虞可娉读过信后颇为兴奋,道:“娄师兄,你现下伤势如何?” 娄之英笑道:“瞧来已没什么大碍了。” 虞可娉道:“我欲去归德府走一遭,你去不去?” 娄之英错愕道:“去归德府?你是要” 虞可娉笑道:“不错,我倒想瞧瞧,这刘车千是何许人物,他说知道了朱七绝的私密,却又是什么。娄师兄,你意下如何?” 娄之英心中动容,他想起师父临行留话,要自己去过少林寺后,不必急着回桃源观,可在江湖上四处游走闯荡一番。此刻听了虞可娉的提议,一来也是少年心性,觉得去查金国官员和朱七绝的私密,确是有趣再则能和这机警俏皮的虞姑娘继续同行,那是打心底乐意至极,是以极快的点了点头,答道:“好,我的内息早已平顺了,想来再过一晚便可彻底痊愈,咱们便明日动身。”虞可娉拍手称妙。 第二日日升,两人又齐上山与少林诸僧拜别。普绝普海等见娄之英内伤已愈,知他二人忍不住少室山寂寞,也不强加挽留,又再谢过虞可娉断案之恩。娄虞二人向众位高僧拜了三拜,便出了少林山门。 两人午时已离了嵩山,一路之上夏风袭袭,鸟语花香,山川景色美不胜收。娄之英和虞可娉时而说笑,时而讲述江湖轶事,只觉人生在世,乐多忧少,便连头顶的太阳也似更艳一些。他二人说着说着,又讲到朱七绝之事,娄之英道:“我少年时,曾在天柱山见过黄逐流,那次的事,便和朱七绝有关。后来我又听师父和师兄谈起,只是当时年纪太许多情由也不十分明白。”说着便讲起了当年之事,他怕前因后果讲不清楚,又从自己身世讲起,如何与父母从建康赶投宿州进了军营c符离大败父母如何惨遭不测c自己如何被菠莲宗所擒结识邵旭c厉知秋相救后如何在天柱山与黄逐流对掌等经历一一讲述了一遍。 虞可娉听后唏嘘道:“娄师兄,没想到你身世如此坎坷。” 娄之英道:“幼时我常常想,自己为何如此命苦,打小便没了父母疼爱。后来慢慢长大,知道人生在世,命数天决,那也是无可奈何。何况大师兄常说,我爹爹妈妈是战死沙场,那也算为国捐躯,只是他们并非丧于敌人之手,乃是被反叛奸人出其不意害死!” 虞可娉适才听过他的讲述,也点头道:“你说的这个卢轩,只怕干了这通番卖国的丧天害理之事,自己也十分害怕,就此隐姓埋名躲起来了。” 娄之英道:“这人本是随军教头,武艺不低,他若甘心平淡一世,只怕也不会干这等勾当。只是后来大师兄在江湖上查访良久,走遍宋金两国,也没半点此人消息,说来也是奇怪。” 虞可娉笑道:“或许此人作恶多端,没过多久便被老天收了也说不定。” 娄之英道:“若真如此,也算苍天有眼,只是我不能手刃大仇,那是便宜了他。大师兄以前也常说,要不是此人反叛,李显忠李大帅说不定可以全身而退,不但是我父母,他的义兄陈诚将军也不会惨死于追兵之下了。唉,其实当年若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便连我这条小命也都没了。” 虞可娉道:“你大师兄待你真好,厉知秋厉大侠的名头,我也曾听教师们提过。只是那日在破庙里,我隐约听你对黄逐流说,厉大侠几年前与敌人交手,负了重伤,可是确有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追踪 娄之英叹息道:“那还有假?不过此事说来蹊跷,三年前,大师兄外出办事,哪知一个月后,竟被人抬着回到观来。原来大师兄在外遇到敌人,和那人对了十掌,两人各负重伤。大师兄初时还能勉力支撑,雇人将自己送回山里,可是回到观里之后,想是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当晚便人事不省。我师父用尽良方妙手,总是不能让他醒转,好在大师兄气息尚存,每日由小道士喂服参汤草药,还能用以吊命。只是这许久来,他一次也没醒过,就这么神志不清的睡了三年。” 虞可娉呆了一呆,道:“打伤厉大侠的,可知是谁?” 娄之英道:“大师兄没说。以我大师兄的本事,江湖上能将他打伤的,数来数去不过十数人,但他们大多是名门正派的耄宿,怎会胡乱对大师兄下以毒手?是以我们总也猜想不出,也不知大师兄因何与人动手。虞姑娘,我知道的线索太少,否则以你之智,若能把此事原原本本说给你听,你定能帮我推演出真相。” 虞可娉道:“我哪有这等本事,只不过机缘巧合,总也能蒙对几次罢了。” 娄之英笑道:“七大派之首的少林方丈,也都夸你是女中狄公,你又何必自谦?何况几次推演,我都是亲眼所见,不说神乎其神也差不多了。”虞可娉毕竟是个桃李少女,被他几番夸赞,不免露出些娇羞的神态。 二人正说笑间,忽然从后方驰来四五匹马来,那群人见到有人往东赶路,忙勒住马缰,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朝娄虞两人微一施礼,问道:“二位朋友,可见到一个青袍老者从此经过?”娄之英摇了摇头。 那人又问道:“还有一个身穿淡蓝衣衫的也应是往东去的,两位可曾见过?” 虞可娉道:“这一个多时辰,我们在这条官道上没瞧见过半个人影。” 那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脖颈一扬,带着同伴催马向东而去。娄之英道:“这些人勒马迅捷,各个眼含精光,瞧来功夫不弱,不是江湖上的一般庸手,不知是哪家哪派的高人。” 虞可娉也道:“他们正在追一个老者和一名妇人,不知又是因为什么纷争。” 他二人正议论间,又有一骑从西南而来,经过之时将马勒停,马上这人却是书生打扮,他看了看两人,张口欲言,想是看二人年少,问了只怕也是徒劳,低头看见路上的蹄印,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虞可娉道:“这人和先前那人不是一伙,但显然也是为那老者和妇人而来。”娄之英也觉如此。过了一会,又有两名骑客从身后奔来,娄之英回头去看,原来是两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这两人见到路上有人,忙勒紧马缰,岂料其中一匹马奔得太急,被狠勒之下,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竟将马上乘客掀了下来。 娄之英眼见那人应变不暇,似乎要摔落于地,双腿一蹬,串到那人跟前,伸手在他腰眼轻轻一扶,那人被这么一缓,微一使力,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另一名马上乘客叫道:“老兄好俊的功夫!”娄之英仔细观瞧,见这人面色蜡黄,留着软软的微髯,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一两岁,另一个摔落马下的却是白净面皮,面露稚气。他遭遇适才变故,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呆立在地,连道谢的话也忘记了说。 那微髯青年拱手问道:“敢问兄台,可否见到一个青袍老者和蓝衫妇人打这儿经过?” 娄之英摇头道:“未曾见过。”他见到和自己年纪相仿之人,不免多生了亲近之意,又道:“不过适才有一群灰衣汉子,似乎也要找那老者妇人,他们往东去了。” 那微髯青年喜道:“是天池派宁师伯他们,咱们快去!”那白净青年似乎颇不情愿,嘟囔道:“是鹤鸣观和东钱派惹出来的祸端,咱们好端端地,何必去趟这浑水?” 那微髯青年嗔道:“师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七大派向来同气连枝,何况咱们周师叔是东钱掌门的娇客,大伙早已是一家人,这次师叔母有难,如何可以不管。” 娄之英听到“东钱掌门的娇客”几字后心中一动,问道:“二位朋友,在下冒昧插口一句,阁下提到的师叔母,可是东钱派的大小姐端木晴?” 那微髯青年奇道:“你识得我师叔母吗?她已嫁给我周师叔多年,早就不是大小姐啦。” 娄之英道:“端木女侠于我有救命之恩,兄台说她有难,不知为何?” 那微髯青年道:“此事说来话长,兄台尊号是谁?” 娄之英道:“我叫娄之英,是武夷山桃源观的。这位是虞姑娘。” 那微髯青年道:“原来是再世仲景的门人。我们是八台派的,我叫何威,这是我师弟高远。” 娄之英道:“何师兄,端木小姐有难,我不能袖手,便请你带我同去找寻。” 何威适才见过娄之英身手,但觉有此人相帮,终是好事,于是点头道:“师弟,你上我的马来,把你的坐骑让给娄兄和虞姑娘。”高远答应,将马牵给娄之英,脸红道:“这马性烈,娄兄务须小心。” 娄之英和虞可娉一同上马,只觉和这妙龄女子共乘一骑,颇为不好意思。虞可娉却毫无忸怩,道:“娄师兄,既然是你恩人有难,咱们不得不救,快走罢。” 何威道:“既然不知师叔母下落,咱们便追寻天池派宁师叔他们,总不会错。”四人催马沿蹄印而行。 路上娄之英几次欲问前因后果,但两匹马跑的风驰电掣一般,哪有谈话的闲余?因此只得怀揣疑窦赶路。四人沿着足迹向东跑出三十余里,隐约听到东南林中有呼喝打斗的声音,何威道:“在这里了!”忙催马赶过去。 几人穿过一道丛林,却见林中好大一片空地,十来个人或站或踞,将一个青袍老者围在当中。娄之英放眼望去,只见刚刚那群灰衣汉子和后来的书生都在其列,其余几人却不认得,娄之英见这些人虽将老者围在当中,但服饰扮相各不相同,又站的稀疏杂乱,显然并非一伙,只是为何同时与这老者为难,却不得而知。 虞可娉拉了拉他衣袖,向旁微一努嘴,娄之英侧眼一看,原来有两人坐到在地,身上各有血痕,其中一人是名道士,另一人身着淡蓝衣衫,生的鼻小唇红,却是个美人。娄之英怔了一怔,跳下马来,奔到那妇人面前,道:“是是端木姊姊么?” 那妇人一愣,疑道:“你是” 娄之英道:“小弟娄之英,早年和我师兄厉知秋曾一同造访过东钱湖,你表弟邵旭和我是过命的朋友。” 那妇人正是端木晴,她一听到厉知秋的名字,登时想起,道:“啊,原来是你,你长得这么大了,哎哟”原来她激动之余,牵动了左背的伤势,忍不住口呻吟。 娄之英道:“小弟略通医理,带有内服外敷的药品,这就给姊姊服用。”这时何威与高远也下马过来,向端木晴施礼,端木晴道:“你周师叔呢?” 何威道:“周师叔和李师弟向北去追,只怕找岔了路。” 端木晴叹气道:“总是这么执拗!罢了,你们去给这几派的朋友掠阵,莫要让冷怀古这奸贼走脱!”何高两人称是,拔出宝剑也站到人群之中。 先前这几人中有识得何高二人的,见他们此刻也到了,毫不为奇,中间那个老者却嘿嘿冷笑道:“又多了两个草包,今天你们想倚多为胜,只怕也未能如愿。” 人丛中一名中年道士道:“冷怀古,你作恶多端,今天有这许多武林同道一齐在此,想来你是难逃公道了!” 又有一个身着蓝衣的高个汉子叫道:“冷怀古,你若识相,乖乖把宝塔交出来。如若不然,大伙并肩子齐上,今日就来个为民除害!” 冷怀古仰天大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宝塔。什么为民除害,什么难逃公道,全是放屁。李广智,我来问你,这宝塔是鹤鸣观的宝物,与你东钱派有什么相干!” 李广智看了身旁那道士一眼,道:“咱们七大派向来同气连枝,你偷了鹤鸣观的宝物,我们焉能袖手不管?” 冷怀古道:“嗯,你们七大派一个鼻孔出气,你东钱派两名好手在这,鹤鸣观的两位道爷在这,八台派的周夫人和这几个脓包也来了,天池派的宁师弟和诸位师侄也在这里。然则神牛帮的三位朋友和璧野庄的方先生也在此为难冷某,却又为了何事?” 先前从娄之英和虞可娉身前经过的那名书生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武林来,璧野庄虽不敢和七大派相提并论,但也是武林正道的一份子,今日围困你这倒行逆施的恶贼,那叫义不容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轮斗 冷怀古笑道:“好,好。近年来江湖盛言七派三帮四大庄,今日也算是齐聚一堂了,果真令人大开眼界。你们要和冷某切磋,冷某倒也乐意奉陪,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那宝塔的确不在我手中,你们要寻宝塔,该问周夫人才是。” 端木晴啐了一口,道:“冷怀古,你莫要栽赃陷害,那宝塔是鹤鸣观至宝,我夫妇向来洁身自好,怎会去拿人家的东西?你想挑拨离间,可是打错了算盘。” 冷怀古道:“我只说该当问你,可没说是你拿了,你是东钱派掌门的千金,你丈夫也是成名剑侠,你二人行的正坐得端,那自不假,但你那宝贝儿子,也一样乖觉听话么。” 端木晴一愣,知道自己的爱子行为浪荡,被自己夫妇宠溺过分,以致不像名门子弟那般老实正直,内心深处已隐隐觉得不妙,但脑中仍不愿相信,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那孩子才十几岁,年少无知,怎么会拿人家的宝塔?” 冷怀古笑道:“这阵子早传开了,人人都说鹤鸣观的宝塔中藏了朱七绝的私密,便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你儿子如何会不晓得?罢了罢了,口说无凭,你们要赖在冷某身上,我却没有,那便如何?” 那璧野庄的书生叫做方秀林,只听他开口言道:“这宝塔如此贵重,你自不会随身携带,依我来看,不如咱们互相较量比试一番,我们也不来欺你,便一门一派地和你独斗,你若败在谁手,便听哪一派的调遣。各位前辈,你们看如何?”最后一句却是向七大派等人所说。 这群来追杀冷怀古的人中,除鹤鸣观的道士是一心拿回自家宝塔外,各个都是心怀鬼胎,均有将这宝塔据为己有之意,这时听了方秀林的提议,都暗觉此招甚妙,自己一派若能胜了,便可单独去问冷怀古宝塔下落。有的人却想,这冷怀古武功甚高,单打独斗,自己没有赢他的把握,如何才能取胜,却是头疼的难事。 冷怀古道:“好啊,便这么说定。我也欲寻那宝塔一窥,待会若有哪位英雄胜了在下,在下便去找那小崽子要来宝塔便是。哪一位高人先下场来?” 先前说话的那名道士正是鹤鸣观观主卓清道长的弟子明锋,他师弟明针适才和冷怀古动手,被其一掌打伤,此刻仍伏在地上动弹不得。明锋既想尽快找回宝塔,又想为师弟报仇,因此仗剑跳了过来,道:“冷怀古,宝塔是我鹤鸣观之物,没道理要其他各派朋友为我出头,贫道来和你大战三百回合。”挺剑直刺过来。 冷怀古冷笑道:“凭你也配和我大战?”也不掏取兵刃,赤手和明锋战在一处。娄之英看了几眼,便知明锋与冷怀古差的太多,这一仗有败无胜,果然不过十几招,冷怀古瞅准宝剑的来势,侧身一让,伸出两指在剑身一弹,明锋把持不住,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明锋哇哇怪叫,举掌再又进逼,冷怀古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挺臂将他双掌隔开,抬起腿来一脚蹬在明锋小腿之上,登时便将他的迎面骨踢断。 明锋啊呀一声跌倒在地,疼的几欲晕了过去,两个天池派的灰衣汉子将他拖回。娄之英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将他腿骨接正,再用树枝牢靠,又给他服了一粒丹药。明锋轻声道:“多谢八台派的仁兄相救。”原来他见娄之英随何威而来,便以为其也是八台派的。娄之英也不分辨,举目往场地中央看去,却见东钱派的李广智已和冷怀古战在了一处。 李广智和明锋修为在伯仲之间,也是十数回合,被冷怀古一掌打在肩头,将肩胛骨打折,李广智极是硬朗,虽受重伤,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自己退了回去,向众人道:“兄弟是不成了,各位谁有高招,请上前替我报仇。” 神牛帮中的一人走出,向冷怀古道:“我是神牛帮四帮主邓俊,我来会斗于你,你若败了,可要将宝塔交于我手,等我呈给帮主,由他老人家亲自给卓清真人送去。” 冷怀古笑道:“一听这宝塔和朱七绝私密相关,各位大侠客大义士连脸都不要了。邓俊,适才我念着旧情,不伤七大派门人的性命,我和你神牛帮可没什么渊源,这下不会再留情了。” 邓俊道:“好,便看你有何能为。”他不持兵刃,举双掌和冷怀古相斗,此人虽不见得比明锋与李广智高明,但掌风势大力沉,竟是顶尖的外门功夫。冷怀古边打边道:“到此才有点样子。”仍是好整以暇的回掌应敌。 两人打了二十来合,冷怀古突然叫道:“着!”一掌举起,拍向邓俊的天灵盖。邓俊掌法本也精熟,但这一掌出招怪异,自己竟无从抵挡。“啪”的一声,这掌正击在邓俊顶门之上,邓俊吭也没吭,便委顿在地,双眼双耳和鼻嘴都有鲜血流出,早已气绝。 林中众人无不变色,这一掌无论招式阴劲,都是诡异至极,显是旁门左道的邪派功夫。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了一样,心中都有森然之感。娄之英暗道:“此人武功之强,怕只在黄逐流c孙协孙伯父等人之下,便是七大派掌门和恩师,也未必能够胜他一筹。” 方秀林道:“冷先生,你使这等阴损的功夫,可不够磊落。” 冷怀古笑道:“你们本来就说我离经叛道,不是武林正统,怎地眼下又怪起我来了?你要打便打,不要逞这些口舌之争。” 方秀林低头冥思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说道:“不成,我打你不过,咱俩无需动手,这一阵璧野庄败了。” 冷怀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先生果然勇断超群,不愧为马庄主和戚庄主的得力干将。”转头向那四十多岁的灰衣汉子道:“宁师弟,你怎么说,难道也要和我动手不成?” 那灰衣汉子是天池派掌门贺经纶的三弟子宁怀真,他在此次追逐的人丛中武功辈分均是最高,是以大伙都有唯他马首是瞻之意。只听他冷冷地道:“冷怀古,你已被本派革出二十余年,师弟二字,这辈子休要再提了。” 冷怀古道:“我虽被革出师门,但你我情谊仍在,师弟,平心而论,当年之事,我真有错么?” 宁怀真道:“当年之事当年之事,这许多年过去了,还去分辨是非对错,又有何意义?你出了师门,便隐姓埋名好啦,为何还要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纵使当年没错,这些年来,你做的错事坏事可还少么?我听闻你还加入了臭名昭著的菠莲宗,也不知真假。冷师冷怀古,你是大错特错了,错误至极。” 冷怀古道:“事隔多年,再说这些也无用了。师弟,宝塔的确不在我这,你若要探究其秘,不该如此大张旗鼓,惹人非议。” 宁怀真涨红了脸道:“我是帮鹤鸣观的道兄们出力,并无私心,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冷怀古微微一笑,道:“好罢,既然如此,你也要和我较量一番了?师弟,二十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二十年后,只怕更加不是。” 宁怀真道:“不错。你天分卓绝,二十年前便是本派翘楚,七大派同辈人中,以你为先。但自古邪不胜正,纵然我不如你,也要和你以死相拼,以示我天池派公正之心。”说着将背后长剑拔出,亮了起手的剑势。 冷怀古收起适才对敌明锋等人的不屑,从腰中抽出一枚乌黑的兵刃,原来一把铁铸的短笛,他亦起了个对敌的姿势,开口道:“师弟,你进招罢。” 宁怀真也不搭话,挺剑向冷怀古直刺。冷怀古举笛将剑隔开,两人便斗在一处。宁怀真一柄宝剑上下翻飞,忽快忽慢,快中带细,慢中又不失凌厉,的确是天池剑术中的精髓,旁观众人无不大开眼界。冷怀古使得虽是短笛,但也是运用剑法刺隔,两人剑招几乎一模一样,便似同门之间的切磋一般。 时候一长,众人便都看出,宁怀真剑法虽精,却不是冷怀古的对手。冷怀古几次占了上风,但念及旧情,不肯痛下杀手,总令机会稍纵即逝,他武功修为虽远较宁怀真为高,但若想不重伤他而又将他打败,却也没那么容易。是以两人拆了五十多招,仍是未分胜负。 冷怀古又和他拆了几招,知道僵持下去,终不是了局,索性把心一横,短笛一摇,变换了招数,却已不是天池剑法。宁怀真早就料到他有此变,把剑一竖,使起了一十三招天池快剑,但冷怀古剑法古怪异常,也不过六七招,噗的一声,短笛点到了宁怀真的肩头,那笛子边缘锋利,登时将他肩上戳出一个圆洞,宁怀真不顾肩伤,挺剑斜劈过来,冷怀古道:“师弟,得罪了!”将短笛一摆,正砸在他的鼻梁骨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侥胜 这一下登时将宁怀真的鼻骨砸断,弄得他满脸鲜血,胸前袍下都染红了。宁怀真心中雪亮,知道冷怀古手下留情,否则他力道只需再加半分,自己连头盖骨都非被打碎不可。这时再不认输,已近无赖,于是将宝剑一撤,退回到人丛之中。 冷怀古道:“师弟,你剑术大进,为兄若不狠心,胜不了你,还请你海涵海涵。”转头道:“还有八台派的朋友尚未出手,哪位过来指教?” 何威按了按剑柄,踌躇半晌,不知是否该下场较量。端木晴低声道:“我适才追赶这个恶贼,和他动手战了三十来合,被他一笛戳在背上,幸而明锋明针二位道长赶到,这才将我救下。何师侄,你不是他的对手,莫要鲁莽,妄自送了性命。”何威僵了片刻,终于把心一横,将手放下。 冷怀古道:“看来八台派的朋友是不欲出手了?”忽听一个声音道:“在下虽不是八台派的,可周夫人昔年于我有恩,今日她被你打伤,在下虽然不济,也要勉强一试。”原来说话的正是娄之英。 冷怀古斜眼看他,道:“你是何人?” 娄之英道:“在下娄之英,是桃源观余仙的门下。” 冷怀古道:“哦?余老道也要趟这个浑水了?好,小子,便看看你有何能为。” 娄之英向众人道:“我这次出门,本是去奉命送信,是以没带兵刃,这位天池派的前辈,可否将你的熟铜棍借我一用?”天池派中一名灰衣汉子答道:“这有何不可?”将铜棍一扔,娄之英抄手拿到。 冷怀古见了他接棍的手法,知道这人虽然年少,但武功根基不弱,于是不再小觑于他,竖起短笛,道:“进招罢。”娄之英举棍直刺,使得竟是长枪的枪法。 冷怀古暗道:“来得好。”举笛相隔,两人便斗在一处。娄之英学艺之时,余仙曾将数样常见的兵器尽授于他,可较之刀剑,娄之英更喜枪棍,在此上也的确下过不少功夫。这次出山,嫌棍太长,往来多有不便,便没带兵刃在身上。此时要斗冷怀古,恰巧见到天池派有人使棍,就索性要了过来,已增己力。 他在武夷山时,多数与同门师兄切磋,偶或和孙玉琢较印功夫,与人实打实动手,临安城外与江下三杰是第一次,林中相救虞可娉打发几名贼寇是第二次,在破庙与黄逐流对掌是第三次,但这三次都是一招即过,实在算不上是对敌较量。这次和冷怀古短兵相接,那才是出山以来真正的比试武艺。 冷怀古见他一条铜棍舞的上下翻飞,果然本领了得,试探了二十来招,心中已有些了然,知道这少年棍法虽精,但功力不足,临敌经验更是浅薄,实则不足为惧。于是短笛越舞越快,直斗得娄之英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两人又拆了十余招,娄之英暗觉有些抵敌不住,心道:“这人本领如此高强,我和他斗了近五十招,已不损桃源观名声,不如就此收手认输,否则伤于他手,未免得不偿失。”想到此处,便要撤棍跳出,哪知冷怀古招招进逼,竟不容他抽身而去。 娄之英暗叫不好,只得奋力舞棍招架,脚下却已乱了。正焦虑间,忽听有人说道:“冷先生,你那徒儿阿芳若活到现在,可多大了?”语音清脆,听来正是虞可娉。 冷怀古听到阿芳的名字,心头一震,短笛章法略有些松动,娄之英得这喘息之机,重又收拢脚步。只听虞可娉又道:“阿芳若活到如今,只怕早已嫁人了罢,想来孩子也该有这般大了。” 冷怀古斜眼望去,见虞可娉伸手指了指高远,不由得大怒,喝道:“小妮子,你敢口出狂言,编排阿芳的不是!”盛怒之下,竟忘了自己身在战场,稍一分神,娄之英一棍扫到,当下不及细想,勉强举起短笛相隔。只听“当”的一声,短笛被铜棍打落在地。 冷怀古待短笛甫一沾地,一个贴地侧翻,重又将笛子抄在手中,但这么一来,他以成名剑侠之身被一个武林后进将兵刃打落,无论如何也算败了。 冷怀古一代宗师,即已落败,毫不掩盖,哈哈一笑,道:“好,这一仗便算你胜了。”转头向虞可娉道:“小妮子,你和这小子做一路?嗯,真有你的,居然想到用这件隐事激我。看来我确是心神不定,即着了你的道,那便认赌服输。当年我为阿芳之事被革出师门,天下皆知,冷某可没什么好丢人的。小子,那宝塔确然不在我手中,但我既然败给了你,总要说话算话,十五日后,蔡州登云楼中,咱们不见不散,任凭宝塔在谁手中,我去夺过便是。”将短笛放入腰间,大踏步向南而去,众人却无人敢拦。 娄之英回到端木晴等旁边,问虞可娉道:“阿芳是谁?” 虞可娉眨了眨眼,却不回话。宁怀真不愿听他们讲本门的丑事,向端木晴微一拱手,道:“周夫人,恭喜你制住冷怀古,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率领弟子向东去了。 神牛帮和七大派并不熟稔,那两人抬起邓俊的尸身,向众人微一告辞,径自向北而行。李广智扶着断臂来到端木晴身前,道:“师姊,你身上有伤,小弟本该留下照料,但这次我们奉师之命,原是要去少林一趟,如今已耽误了时日,只怕” 端木晴对他本不待见,未等他说完,便道:“李师弟,我这是皮毛小伤,本不碍事,你们不必理我,自去处理要事吧。”李广智也不愿多待,起身招呼师弟告辞,没走出几步,只听端木晴又道:“师弟,你回明州后,切莫提我负伤之事,只告爹爹说我一切安好。”李广智点头称是。 此时只剩鹤鸣观明锋明针c八台派端木晴三人c璧野庄方秀林和娄虞二人留在林中,娄之英道:“端木姊姊和二位道爷受的都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内脏,只是需要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养时日,方可痊愈。” 方秀林有意结纳七大派,忙开口道:“璧野庄有一处分舵在归德府下的灵县,鄙庄马庄主一家正在分舵避暑,那处离这几十里便到,各位如不嫌弃,便到府上来将养几日如何?” 端木晴知道璧野庄本是岭南第一大庄,江湖上广传的七派三帮四大庄,它便身在其列。两位庄主马于仁和戚箜声名显赫,在江湖上威望不低,若如去那里养伤,又能结交马于仁,实不算坏事,因此抬头向明锋明针问道:“二位道兄,你们意下如何?” 明锋道:“我们听周夫人安排。” 端木晴道:“好,便有劳方先生带路。” 方秀林大喜,请何威催马到附近集镇雇来两辆大车,将端木晴与明锋等三人抬到车中。端木晴向何威吩咐道:“你和高师侄去北边寻你师叔,告他我去璧野庄分舵养伤,让他去那里寻我。”何威领命带高远自顾去了。 娄之英不放心端木晴伤势,道:“虞姑娘,我欲也去璧野庄一趟,归德府的事,咱们晚些再去罢。”虞可娉自是应允。 沿途之上,娄之英向端木晴诉说十几年前分别后的经历,待说道厉知秋重伤昏迷至今,端木晴脸现阴郁,怔怔地出了好一会神。昔年她和厉知秋虽只相识一面,但见厉知秋人才武功俱都出众,早已芳心微动,无奈此后二人分别,竟再也无缘相会,及后逐渐年纪大了,只得下嫁给八台派弟子周殊。这时听到厉知秋遭遇如此凄惨,亦不禁暗暗伤心。 娄之英问起围攻冷怀古的前因后果,端木晴一一说明,娄之英和虞可娉这才心明。原来鹤鸣观素有一座镶金小塔,被历代祖师奉为镇观之宝。数月之前,湘潭紫翠庄发生血案,朱七绝被旧事重提,不知怎地,竟有传言,说这宝塔之中亦藏着朱七绝的秘密。端木晴和周殊生有一子,叫做周幻鹰,今年才一十四岁,平日里顽劣不堪,半个月前,他忽然从家中走失,周殊夫妇便带着几名弟子到江湖上寻访,一直向北寻到洛阳附近,却撞见了鹤鸣观的明锋道长和天池派宁怀真等人,原来鹤鸣观宝塔被窃,宁怀真等恰好在观中做客,众人查明迹象,均疑心是冷怀古所盗,于是一路追踪至此,途中遇到方秀林和神牛帮等人,便邀了一同前往。周殊夫妇听众人言说,有个少年和冷怀古在一起,似乎便是自己的爱子,于是也和大伙一齐追赶。及后又遇到李广智等人北上,那是端木晴娘家人,自不可不管,众人便分成数拨分头找寻,直追了几日,才在林中将冷怀古围困。 端木晴道:“娄贤弟,你打败冷怀古,此人虽然奸恶,但也算一代宗师,自是说话算话,十五日后,你可到蔡州登云楼,瞧他怎么说。” 娄之英应了,向虞可娉道:“冷怀古武功高我数倍,但缘何听到什么阿芳,便阵脚大乱?这阿芳却是何人?你又如何得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烧车 虞可娉道:“此前听宁前辈说冷怀古当年被革出师门,此人却说自己没有做错,我便猜想,那必是有什么憾事,于是问了端木姊姊,让她简要说明缘由,这才出语激他。没成想一击即中,这人虽然名声不佳,可也算痴情的紧哪。” 娄之英更奇了,道:“究竟是什么事?” 虞可娉道:“适才紧迫,端木姊姊也只说了个大概,便请姊姊再详尽述说一次。日后再遇这个恶人,也能知根知底。” 端木晴道:“其实这是他天池派的私隐,又是一桩丑事,我们外人所知也不算多。当年冷怀古是天池派掌门贺经纶前辈的顶门大弟子,他学艺勤奋,又加天赋异禀,二十出头便已名震江湖,七大派小辈中无人是他对手,即是他师父贺掌门,只怕已也和他半斤八两。当时他如此意气风发,已算武林青年才俊中的翘楚了,他是天池派大师兄,二十岁时便开始收徒授艺,其中有一名女弟子,叫做阿芳。冷怀古二十七八岁时,阿芳长到十五岁,已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也不知怎地,冷怀古竟对这女弟子动了情念,阿芳年少无知,自也对他芳心暗许,两人便经常私下里偷偷地幽会,然则纸终究包不住火,二人的男女私情,还是被贺掌门发觉。恋上自己的女弟子,那是江湖正派的大忌,但贺掌门疼惜这个大弟子,因此只要他斩断孽情,将阿芳送回原籍,便大事化小,当此事没发生过。哪知冷怀古毫不领情,说男欢女爱,是你情我愿之事,两人又无血缘关系,为何不能相恋,是以自己没有做错,更不会送阿芳回家。贺掌门自是大怒,一气之下将冷怀古革出师门,冷怀古桀骜不驯,也不在乎,但阿芳是个年幼女子,如何能承受这天大的骂名?隔日便悬梁自尽了。冷怀古痛彻心扉,就此离了天山,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又过了几年,他突然重出江湖,却已性情大变,从一个大好的青年才俊,变成了无恶不作c特立独行的奸人。唉,世上的是非对错,原本就说不清,冷怀古虽然为恶,但推本溯源,那也是被情所伤,天拆姻缘了。” 娄之英这才明白,为何冷怀古听到阿芳的名字便心神不定,原来是有这等掌故,对此人到生出了几分同情。几人一路闲谈,没三个时辰,已到了璧野庄分舵。 那璧野庄在百年之前,本是河南的一大名庄,庄主马氏一家人才极盛。后来靖康之变,宋廷南退,河南已被金人所占,马家也跟着南迁,一路跑到岭南,结识当地戚家,两家合并,又在岭南重建璧野庄。等传到马于仁和戚箜一辈,宋金两国已休战多年,马于仁思念故土,又回河南老家建了分舵。说是分舵,实则是璧野庄的旧址,马于仁数年前起便常住于此,岭南的庄子,只在天寒时回去过年。 众人来到庄前,方秀林“咦”了一声,道:“怎恁地古怪。”却见门前几个家丁神色忧郁,来回匆匆忙忙,也不知出了何事。其中一名家丁看到众人,忙上前道:“原来是方先生回来了。我这便去禀告老爷。” 方秀林一眼瞥见这家丁臂上缠着重丧,心头一惊,急道:“庄里出了什么事?是何人殁了?” 那家丁哭丧着脸道:“是是大少爷惨遭了不测。” 方秀林急道:“快!快带我去见庄主!”领着众人一齐进了庄子。 走了两层院落,却见一个中年财主坐在院中八仙桌前呆呆地出神。方秀林忙上前拜礼,道:“庄主,秀林回来了,还带了几位七大派的朋友。只是秀林不知庄里生了变故,我这便带这几个朋友去客院歇息,再过来和庄主回话。” 这中年财主正是马于仁,他虽痛失爱子,但仍不改江湖豪杰本色,站起身来把手一摆,道:“且慢,即是朋友,马某怎能不见?便请老弟给我引荐引荐。” 娄之英等见他遭此不测,却仍不失礼数,把江湖义气看的极重,心中都有几分钦佩。方秀林将众人一一给马于仁做了介绍,马于仁道:“原来是八台派周夫人c鹤鸣观两位道长和桃源观娄世兄,更有虞太傅的贤孙在此,鄙庄今日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本处是北方分舵,设施寒酸简陋,这几日又生了无妄事端,实有怠慢,还请各位海涵。” 端木晴道:“马庄主何必客气,久闻马庄主贤德正义,爱交朋友,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我们几人是负了伤啦,才来叨扰贵庄几日,马庄主肯收留接纳,咱们已经感激不尽了。”众人又互相客套了几句。 端木晴又道:“马庄主,适才听说令郎遭遇不测,还请庄主节哀。”她有心想问情由,但又觉这是私事,相问未免过于唐突,是以不再往下讲说。 马于仁却叹气道:“唉,也是家门不幸,摊上这样的祸事。只盼早日找到凶手,能还我儿一个公道!” 端木晴道:“哦?原来令郎是死于他手?现下找到头绪了没?” 马于仁摇了摇头,道:“灵县的父母官倒和我交情不赖,但这里的捕快班人都是脓包,查了两日,至今仍是一头雾水。” 端木晴道:“马庄主,我举荐一人,未必能帮你破案,但她才思敏捷,或许能寻到一线生机。” 马于仁奇道:“是谁?” 端木晴道:“便是这位虞太傅的贤孙虞姑娘!”原来适才沿途之上,众人闲聊,娄之英将虞可娉几次断案的经历述说了一遍,端木晴深感钦佩,这时碰到璧野庄遭了悬案,便不假思索的荐了她来。 马于仁将信将疑,端木晴又道:“此女颇有乃祖遗风,我虽不曾亲见,但听我娄贤弟讲过多次,必不会假。” 虞可娉摆手道:“那是娄师兄夸大其词,我有何能,敢说会破宗断案?” 端木晴道:“虞姑娘,你莫自谦。咱们在马庄主府上叨扰,便出力帮他,也是理所应当。何况你有此才,如何能不去助这一臂之力?” 娄之英也道:“虞姑娘,咱们便听听案情如何,就算推演不出,能寻到蛛丝马迹,也是好的。”众人劝说了一阵,虞可娉拗不过,只得应允。 马于仁倒并非全信虞可娉有断案之才,只是这些天为此苦闷的紧了,此刻能找到人来倾诉,也算好事。于是便道:“那我便将情由讲述一二,请虞姑娘自行判断。” 端木晴和明锋明针负伤走了一路,有些困乏,方秀林便引三人去客院歇了。马于仁带娄虞二人去到书房,这才把前有后果讲来。 原来马于仁生有一子,叫做马新,今年已有一十七岁。马新虽是少庄主身份,但性格内敛,和外面的生人结交不多,极少惹出什么事端。两日之前的夜里,马新不知约了何人,独自一人驾着马车去了灵县县东,清早被人发现在双羊胡同烧死在大车之中。由于马新性子木讷,便连马于仁对他生前之事也所知不多,是以报官之后,推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头绪。灵县县令不敢得罪这辖内大户财主,吩咐属下着力办案,可查了两天,仍是一头雾水。 二人听完,娄之英向虞可娉问道:“如何?” 虞可娉道:“此次不同以往,须得有几日我亲去走访查察。马庄主,烦你写一封信,让县令传负责此案的捕头,全力协我去查。” 马于仁听她说的信誓旦旦,似乎真有破案把握,不由得把心一横,暗想便是死马当活马医,这人毕竟是虞允文之后,只怕真有奇才也说不定。于是说道:“又何必写信?今日时候不早,明日马某亲自带二位到县衙一趟便是。”虞可娉道:“如是最好。”二人拜辞马于仁,随府上家丁去客房各自歇息。 次日一早,马于仁便带娄虞二人赶奔县衙,向县令说了所求。县令这几日因不能破案,十分惧怕马家来生事端,见他们欲自行断案,虽觉面上无光,但也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暗道:“我着人全力辅你,你为主我为次,那时再断不了案,你可不能怨我。”当下叫来负责此案的领班捕头王介,让他尽力辅佐虞可娉办案。 虞可娉让马于仁先回庄中听信,自己则和娄之英留在县衙听说案情。虞可娉道:“王捕头,马庄主昨个儿和我们说了大概,但他说的不够精细,便请王捕头从头至尾,将案子再讲一遍。” 王介没什么推演断案的才干,但为人乖觉机灵,口齿伶俐,他自谦了几句,这才说道:“好,我便说下案发的情由。那日晨时我在衙里当值,忽有人前来报案,说双羊胡同有人葬身火海。我带着几名捕快前去查看,原来一辆大车停在路口,那大车昨夜起火,将里面一人活活烧死了。 这人被烧得面目全非,可仵作还是验出,此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后来有人认出这辆大车,是县外璧野庄马家的,我赶紧带人前去查探。一问之下,马家的少庄主马新果然失踪了! 仵作便又重新查验尸首,不管身高c体态或是手足略微完好之处,都与马新相符,这大车又是马家的,是以县台大人推断,当夜在大火中丧生的,必是璧野庄少庄主马新无疑了。”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王捕头,现今查察的如何?可有什么眉目?” 王介道:“有的,有的。当夜曾有人目击,有人放火烧车!” 虞可娉双眉一挑,连眉间的黑痣也跟着跳动起来,喜道:“哦?有这等事?目击者却是何人?” 王介脸现鄙夷之色,悻悻地道:“是几个有家不顾c不务正业的戏子!” 虞可娉道:“不止一个?这些人是谁,他们现在何处?王捕头,便有劳你带我们前去再问一次。” 王介道:“这群人本也是本县良民,各有家业行当,但爱戏如痴,自搭了戏班,无事时便成天唱戏。他们的戏台就在那双羊胡同之前,咱们现下过去看看,他们若在,便问上一问。” 三人说干便干,由王介领着,一齐来到双羊胡同的街口。未转过街角,便听到咿咿呀呀之声,待转过一看,一个不大的戏台搭在街边,几名戏子正在台上唱戏掉文,台前稀稀落落,却也站着不少看客。 王介把嘴一撇,道:“果然又在这里唱戏了。这伙人各有行当,唱戏皆因爱好,是以观他们的戏,并不收取费用,这里的百姓闲来无事,倒也常来捧场。我这便驱散大家,让他们下来回话!” 虞可娉道:“王捕头,且慢。咱们先听听戏文,等结束了再说。”三人也挤进人丛,在台下站着看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教师 台上演的是一出杨门女将,先是一段佘太君辞朝,接着八姐九妹轮番登场,及后便是穆桂英挂帅,这穆桂英唱念做打,俱是上品,顾盼生辉之际,不仅英姿飒爽,且明眸流动,极具风情,台下登时便有些破落浪子起哄起来,王介道:“此人名叫罗纲,是这台戏班的班主。”虞可娉赞道:“果然功夫了得,唱的确是好极了!” 娄之英不懂戏曲,听了几段,也分不出好坏,不大一会,杨门中的烧火丫头杨排风上台,他见了台下这么多人,似乎有些怯场,唱的颤颤巍巍,连脚步也有些凌乱,唱了不过十句,终于脚底拌蒜,扑通一声摔倒在台上。 台下观众哄堂大笑,穆桂英上前将其扶起,冲着台下众人道:“各位乡亲,对不住,这孩子才学戏未久,今个儿是初次登台,让大伙见笑。咱们今日不演啦,请各位都散了吧。”他们这戏班唱戏,一没要钱,二不收费,他说不演就是不演,众多百姓也都无奈,只得打着咳声各自离去。 娄之英听这穆桂英说话,和在台上唱戏掉白时全然不同,瓮声瓮气倒似个男声,不禁一愣,道:“这这人是个男的?”虞可娉看他错愕的神态,不禁笑道:“娄大哥,你才瞧出来?这台上诸多旦角,可都是男人呐。” 娄之英更是惊觉,王介一脸鄙夷,蔑然道:“哼,这群人鬼迷三道的,个个都是七尺男儿,却偏喜欢穿的花花绿绿,在台上咿咿呀呀的扮女人唱戏。要不是摊上这倒霉官司,鬼才愿意和他们说话。”眼见这些人陆续下台进了后堂,王介也跟了过去,娄虞二人自是跟在他身后。 那扮演穆桂英的罗纲见有生人进了后堂,刚想驱逐,却见是本县的王捕头,忙迎上前,道:“原来是王捕头到了,捕头所来何事?还是为了马家那案子么?” 王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先前说的不尽不实,害老子白废了几天力气。这位是虞姑娘,来协助县台大人破案,你将那日看到的情由,再原原本本详细地说给虞姑娘听罢。” 虞可娉笑道:“是罗班主么?幸会幸会。” 罗纲道:“不敢当。小人这便将那日情由,再说一次。” 虞可娉道:“好,便请罗班主述说,那日是何时辰,看到了何事?” 罗纲想是因先前说过一遍,是以不用回思,张口便道:“那是三日前卯时刚过,天还未亮,我们戏班因当日要来出戏,是以大伙早早便来到堂里排练准备。练到一半,忽听到堂后胡同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有人争执,又像是有人呼叫,我们感到十分蹊跷,便打开后门去看,却见一个精瘦的身影,正在用什么东西浇灌胡同口一辆大车。那汉子见到有人出现,二话不说便向西逃了,我们见没什么异状,便又回到后堂。又过了一会,大伙听到外面有噼噼剥剥的声音,便一齐出去再看,原来刚刚那辆大车着了火。那火烧的奇快,好似有灯油洒在上面一般,只见熊熊烈火烧的足有几丈高,大伙怕蔓延整个胡同,忙一边呼救,一边取水来扑。总算那时已近清晨,几个已醒的街坊闻声过来一起救火,这才把火扑灭。不想却在车里发现了一具尸首,大家自不敢怠慢,忙去报告官府,后来王捕头便带人来啦,后面的事,小人便不知了。” 虞可娉点了点头,道:“浇灌大车那人的相貌,可看清了没?” 罗纲道:“那时天还未亮,胡同口月光不明,再说此人听见有人出来,便即跑了,我们只看到了背影,却没瞧见他的相貌。” 虞可娉问道:“你说此人十分精瘦?” 罗纲道:“是,他生的矮小精瘦,月光下却瞧得分明。” 虞可娉道:“既没看到相貌,只模糊见其背影,为何却断言他是个汉子,不是名女子?” 罗纲一怔,道:“这人跑步身形,自是男人无疑,不像是女子啊。” 虞可娉道:“当日目击凶犯的,却还有谁?” 罗纲指了指适才台上扮演杨八姐和佘太君的两人道:“当时他俩和我一齐开了后门查看,他们也都看到了。” 虞可娉思索了片刻,王介道:“虞姑娘,这些人翻来覆去,说的话都差不多的,你可还有什么要问。” 虞可娉抬起头来,忽道:“我曾听马庄主说,他令郎当夜架走的,是一辆马车,那马现在何处?可也一起烧死了?” 王介一愣,头上登时冒出汗来,道:“这,当日当日却没见到马匹。” 虞可娉笑道:“没有马匹,总不成马少庄主自行拉了大车来。他虽姓马,可不见得有拉车的本事。” 王介神色十分尴尬,有大车而无马,本是显而易见的怪事,但当时自己查案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这时被问到才想起不对,那也算无能至极了。 虞可娉问道:“罗班主,你们可曾见到拉车的马匹?” 罗纲想了一会,道:“没见到。我们出来看时,便只有这一辆大车在胡同口。” 虞可娉道:“好,我知道了。王捕头,咱们这便走罢。” 王介点了点头,一股怨气尽皆发在罗纲身上,厉声道:“你们这伙戏子,每次说话都闪烁其词,下回老爷再来,你们若还这样,先关到牢里饿几天再说。”和娄虞二人匆匆离去。 娄之英问道:“虞姑娘,这马不能平白无故不见,你可有什么推断。” 虞可娉道:“现下还不好说。王捕头,你查访了两日,可知道马少庄主平日的私隐如何?结交过哪些朋友?” 王介十分得意,道:“这马新听说性子木讷内向,并不像一般纨绔子弟到处招惹风流。我查了几日,知道有两人和他来往甚密。一个是县私塾的于教师,曾在马家庄给他授过几年学,一个是县里有名的破落户张子洞,马新若到县里,必和这腌臜货混在一起。” 虞可娉道:“这两人与他有什么恩仇,王捕头可知?烧车之时,他二人身在何处?可有人证?” 王介道:“这二人只是与马新有点渊源,但若论交情好坏,却也不大清楚,他二人都说与马新并无交恶,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一面之词,也不能轻信。至于嫌疑,当时乃是凌晨,这两人均无家眷,正都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哪里会有什么人证。” 虞可娉知道这人并不精细,再多深问也是无用,又道:“这两个都是外人,庄子里的,可察过没?马少庄主和庄里人可有什么亲疏?” 王介道:“这个如何能够不查?马新是马庄主的独子,并无兄弟姐妹,余者都是他们家的下人,这些人说的尽是废话,也不见有什么管用。” 虞可娉暗道:“必是你询问之时,摆起官老爷的架子,又有谁肯与你讲说实话?”但她并不点破,说道:“王捕头,璧野庄上下人等的花册,想必你已抄录整理了?我要看看。” 王介道:“有。有。就在衙里,咱们这就回去,尽看便是。” 三人回到县衙,王介取出璧野庄人名花册,道:“马家有个管家马顿,掌管庄里上下事务,咱们足足问了他一晌午,却也没寻到什么眉目。” 虞可娉不理会他,细细查看花册人名,见其中有个少年叫做马小杭,后头标注着年纪一十六岁,便道:“这人是谁?” 王介看了一眼,道:“这人是马新的伴读,据说幼时和马新一同长大,两人感情很好。但这人很是胆小,问他几句,便吓得说不出话来。” 虞可娉道:“这人须得再问一问。”顿了一下,又道:“但却不能这样回庄去问。将他提来过审,更是不妥。这样罢,过了晌午,请王捕头找个由头,将马庄主请到衙里陈说案情,我和这位娄大哥回庄子里一趟,亲自和这马新打小的玩伴谈谈。” 王介瞪着一对牛眼,道:“请马庄主来,我却和他陈说什么?” 虞可娉道:“你便将案情再讲一遍是了,马庄主若问起,就说我俩去县里街上走访。王捕头,这案子由你负责,早晚都要着落在你身上,若天幸能够破案,到时我必和县台大人禀明,一切都是你全力周旋,多方配合,才能破获此案。这场功劳,怎地也要落在你的头上。”王介听她讲的入理,心里欢喜之余,也便不再计较这些安排。 虞可娉又道:“眼下还没到午,王捕头,咱们先去会会这于教师和张子洞如何?” 王介自无异议,当下又领着二人来到县内的一家私塾。娄之英抬眼看去,只见门前牌匾写着“惠施书院”四个大字,王介带着两人径直走进,见于教师正在给个学生上课。 那于教师一眼瞥见窗外站了三人,仔细一瞧,却是县衙里的王捕头,忙中断讲学,匆忙给学生们布置了些作业,走出屋来道:“原来是王捕头来了。咱们到我书房说话。”引三人来到隔壁的书房。 那书房几明柜亮,左边挂着丹青,右边贴着书法,桌椅书柜都是上等楠木所造,极其考究。虞可娉道:“于教师,你这书房很别致啊。” 于教师道:“这不过是于某寒舍自娱罢了。” 娄之英见这于教师身材魁梧,不像个教书先生,倒像是江湖上的练家子一般,他长得粗犷,却附庸风雅,一个大汉置身于这书香房中,显得十分有趣。 王介简说了一遍此番前来的目的。于教师请三人入座饮茶,道:“三位有什么要问,于某知无不言。” 虞可娉道:“教师何时去的马家教书?” 于教师道:“那是四年前了,那时少庄主还只十二三岁。我在他家教了三年,少庄主渐渐长大,到了去年,已不用我再授课了。” 虞可娉道:“原来教师和马少庄主相处了三年。少庄主是何样人,教师必是十分清楚了?” 于教师沉吟了片刻,道:“要说清楚,也不尽然。这孩子生性胆小内向,平日沉默寡言,极少主动和人说话,我教他三年,却始终摸不透他的性子,但他悟性不错,教他的东西,往往一学就会,和他一起伴读的孩童,却远没他聪明。”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马庄主必也十分满意了?” 于教师摇头道:“这孩子确是聪明,可性子过于木讷胆小,课堂之上,往往还能对答如流,下笔有神,但若马庄主前来监考,他就变得支支吾吾,连话也说不利索。好在马庄主素知自己儿子为人,明白不是我教授不利,是这孩子自己性子孤僻,上不了场面。” 虞可娉道:“马庄主平素对儿子如何?” 于教师颇为踌躇,似乎不知该如何应答。虞可娉道:“教师,此事人命关天,何况眼下你已不在马家任教,便请你畅所欲言,不要隐瞒。” 于教师道:“我也是听下人乱说,做不得数。听说马庄主对这孩子十分苛刻严厉,从小便非打即骂,盼他能够早日成才。这孩子性子乖张,未始不是因马庄主在他幼时过于严教,以致他从此畏首畏尾,做什么都放不开。有时我和这孩子对话,只觉他倒像个扭捏的女孩儿一般。” 虞可娉点了点头,又道:“那伴读的书童叫什么名字?” 于教师回思了一下,道:“叫做马小杭。” 虞可娉抬眼看了看王介,示意自己已无疑问。王介站起身道:“于教师,今日便问到这里,衙里若想起什么,再来寻你。”于教师唯唯而应,送三人走出私塾。 虞可娉刚跨出门口,忽然回头问道:“于教师,你先前便在这里教书吗?” 于教师道:“不是。这是一年前我从马家离去,自行办的一所学院。” 虞可娉一竖大拇指,道:“了不起!我看这里院落庞大,书房考究,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才能置办。看来马家出手阔绰,教资之丰,远超旁人。” 于教师脸色微红,道:“虞姑娘说笑了。我在马家三年,零零碎碎加起来,教资不过二百四十两。这私塾是一年前,我老家的族叔逝世,他没有子嗣,便将家财传给了我,我又没什么生钱的手艺,起了这所学院混口饭吃罢了。”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和王介与娄之英一齐出了院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严父 三人来到街上,王介道:“那张子洞平日尽在街上瞎晃,这个时候,想必在土地庙和一群狐朋狗友聚会。”便带二人赶赴土地庙。 到了土地庙前,只听里面熙熙攘攘,大呼小叫之声此起彼伏。王介道:“定是在这里了。这庙年久失修,也没人来拜,不知何时起,被这群腌臜泼皮占了,终日在里头赌钱。” 三人进了庙去,果见一群人围在厅中石桌,正掷骰子赌博大小。王介走到一个高瘦汉子面前,道:“张子洞,你出来,我有话来问。” 张子洞正连着帮庄赢钱,此时见到王介,大感晦气,没好气地道:“等我赌完这几把再说。” 王介把眼一瞪,道:“你出不出来!”旁边有几个泼皮识得他是本县捕头,生怕他一怒之下搅了赌局,便一个劲催促张子洞跟他出去。张子洞无奈,只得和三人出了土地庙。 王介寻了个僻静阴凉的地方,道:“这位虞姑娘,是大人特派前来查案的,马新的事,她要再问个明白,你老老实实回话便是了。” 张子洞把头一扭,拉长了音道:“好,有什么就请快问,莫要碍我发财!” 虞可娉见他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绿袍,眼窝深陷,嘴唇发紫,一副惫懒的神情,实想不出马家的少庄主如何会与此人厮混在一起,便道:“你和马新因何相识?他到县城来,每次都要找你么?” 张子洞道:“我与他因何相识?这却记不得了,差不多一年多前罢,也不知怎地,我俩便熟络起来了。他极少到县里来,但凡要来,总归和我一起,否则他又没别的朋友,还能找谁?” 虞可娉道:“他为何要来找你?” 张子洞嘿嘿怪笑,道:“这还用问?他和我在一起,那是说不出的快活。这人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平日想是被他那倒霉父亲管的紧了,一个闷雷都能把他吓出屁来,但和我一起,却轻松自在多了。我带他喝酒看戏,带他来这里赌钱,还带他去香怡楼消遣作乐,嘿嘿,他如何会不快活。” 虞可娉皱眉道:“你带他做这些坏事,他也乐此不疲,很是受用吗?” 张子洞道:“看戏耍钱,他倒也玩的痛快,只是去香怡楼喝花酒么,这小子扭扭捏捏,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调调。” 虞可娉道:“你们赌钱喝酒,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 张子洞道:“没有!没有!想我张子洞在这城里,有谁敢惹?何况这小子见了生人连话也不多说,哪会和人结怨?” 虞可娉道:“好,便信你说的。王捕头,午时到了,咱们走罢。”张子洞见已无事,飞脚又奔回破庙赌钱去了。 王介领二人匆匆吃了午饭,回到衙内,叫了一名捕快前去璧野庄,请马老爷前来商讨案情。等那捕快走了约半个时辰,虞可娉道:“娄大哥,咱们走罢,要抄远路过去,只怕还得快些。”两人出了县门,不走官道,却从小路回到庄子。 沿途之上,说起上午的经历,娄之英道:“这张子洞样貌古怪,我瞧他眼陷唇紫,形同枯槁,像极了吸食五石散的形状。” 虞可娉道:“这等泼皮不洁身自好,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两人说着,便到了璧野庄。 进了庄院,方秀林正在院中忙活,见二人回来,奇道:“咦,两位不是在县里查案么?庄主刚被请去县衙讨论案情。” 虞可娉道:“我们和捕快们分头行事,想是路上走岔了,没撞见马庄主。方先生,贵庄有位马小杭,曾和少庄主一同长大的,这人眼下却在何处?” 方秀林道:“少庄主罹难,这孩子着实吓得够呛,前几天躲在房里不肯出来。昨个儿我回来后,给他劝说了一阵,今日让他去后面田里消遣散心去了。” 虞可娉暗暗心喜,田间人少,更适合向这孩子套取实话,于是便道:“就请方先生带我们前去找他,我有些话要向这孩子求证。” 方秀林应允,带着两人出庄向南走出半里多路,见一片麦田中,一个男孩坐下一颗大树之下。方秀林道:“这便是马小杭了。” 虞可娉道:“好,方先生,我们自行过去好了,你若有事,不妨先忙。”方秀林本有庄务处理,这时也不客套,转身回庄去了。 娄之英待要上前,虞可娉伸手一拦,道:“且慢。你瞧他在做什么?”只见马小杭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三两个东西,对着它们怔怔出神。 这时突然空中俯下一只鹊来,对着马小杭的脑袋便行啄去,马小杭摆头闪过,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那鹊儿掷去,那鹊双翅一挥,将石子儿轻松躲过,复又冲下来啄马小杭。 虞可娉心下了然,知道马小杭怀里抱着的,必是这鹊儿的鸟蛋。她见机行事,忙道:“娄大哥,你把那鹊儿打落,咱们再向他问话,就容易的多了。” 娄之英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药球”,那是仿造药丸制成的暗器。当年厉知秋迫不得已以药丸射人,回到观后,便和师父商讨,做了这形似药丸的暗器出来,起名叫做“药球”,那日娄之英射向金兵相助夏侯南c射向黄逐流解救张然的,便是这个东西。他将药球捻在指间,瞅准时机,运起“小弓射鸟”,将药球射出,正中那鹊儿肚腹,鹊儿扑棱了几下,一头栽倒田间。 马小杭脸现惊愕,回头看向两人。娄之英见他似乎还未长大,身高和虞可娉不相上下,果然仍是个孩童模样,便走过去道:“你是马小杭么?” 马小杭点了点头,道:“你们是?” 虞可娉道:“我们是马庄主请来断案的朋友。” 马小杭也听说了这事,道:“原来是你们,刚刚那只恶鸟,是你们射落的?” 虞可娉笑道:“是这位娄大哥射落的?” 马小杭惊疑道:“是用石子儿射的?” 娄之英刚想否认,虞可娉接话道:“是啊。娄大哥,你捡一枚石子儿,再射一次给他瞧瞧。” 娄之英知她要在这孩子面前立威,随手拾起一枚小石头,道:“看到树上第三根头上那果子没?着!”话音未落,那果子已被石子儿射下。 马小杭叹道:“你真厉害。” 虞可娉看了看他怀中的鸟蛋,道:“那鹊儿为何啄你呀?咦,原来你偷了人家的宝宝!” 马小杭神色黯然,道:“不是的。这鹊儿上个月在这筑窝,少庄主和我说好了,今日来爬树取它的鸟蛋,可惜可惜”说着语含哽咽,似乎便要哭了出来。 虞可娉道:“你和少庄主很要好么?” 马小杭道:“少主庄性子内向,极少有什么朋友,在庄子里也只和我,还算是谈得来。” 虞可娉突然正色道:“既然如此,马小杭,本姑娘今日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只要你说实话,那便什么也不用怕。” 马小杭见到她正襟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道:“什么什么实话?” 虞可娉道:“马庄主平日对少庄主如何?” 马小杭微一哆嗦,道:“什么如何?庄主庄主是少爷的父亲,自是爱极了他” 虞可娉道:“你莫要骗我,马庄主对少爷极其严厉,还时常体罚惩戒于他,你从小和他一块长大,怎会不知?” 马小杭颤声道:“你你都知道了?”言下之意,竟是承认了。 虞可娉道:“我来问你,少爷平素对你怎样?” 马小杭道:“少爷没什么玩伴,因和我一齐长大,所以也当我是朋友兄弟,对我也是极好的。” 虞可娉道:“好,现下少爷遭了不测,咱们给他报仇雪恨,揪出真凶,你看好不好?” 马小杭却不懂她这话,迷茫的看着她不语。虞可娉道:“马庄主打小怎么对待少爷的,你讲给我听。” 马小杭道:“我我不记得啦。” 虞可娉一指娄之英,道:“你莫要怕,这位娄大哥武功高强,你是见识过的,便有天大的事,他也能逢凶化吉,保你无事。” 马小杭道:“我真不记得啦。只记得八岁那年,少爷贪玩,练功不勤,曾被庄主锁在一间黑屋之中,三天没给饭吃,足足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十岁十岁那年,少爷不慎将客人送来的名贵花瓶打烂,庄主拿他的宝鞭抽了少爷三十三鞭,打的少爷遍体鳞伤,一个多月没下了床。还有十四岁时,我也不知那次少爷犯了何事,被庄主用鞭子困在椅上,连续几个晚上没让少爷睡觉” 娄之英低声道:“没看出马庄主恁地心狠,对待儿子竟如此苛刻。” 虞可娉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多言,又道:“马小杭,我来问你,少爷平时可有什么私隐,只你一人知道,旁人却不知的?” 马小杭冥思良久,道:“少爷为人内向,什么事都装在自个儿心里,便是和我也不说的。” 虞可娉颇为失望,却听马小杭又道:“不过不过,少爷曾和我说,他若有心事,便会提笔写来,用以发泄。少爷少爷似乎有个宝箱,里面藏了一些物事,有一年我过生日,少爷为了让我开心,还从宝箱中拿出一件珍藏的玉坠给我” 虞可娉喜道:“有一个宝箱,这箱子却在何处?” 马小杭挠了挠头,道:“这个我却不知,就连是否有这宝箱,也不敢说。不过这些天马管家整理少爷遗物,却未发现什么私密的物事,若有这宝箱,那必不是在少爷房中。” 虞可娉道:“你且再想想,少爷若藏宝箱,会在何处?” 马小杭又想了一阵,道:“我们西院有座假山,听说那是少爷先祖在时造的,现下庄里人却很少过去。少爷若藏什么东西,十九在那假山之中。” 虞可娉道:“好,快带我们去看。”由马小杭领着,来到璧野庄西院。 娄虞二人看到后哑然失笑,原来院中哪里有什么假山,不过是几个园林怪石堆砌的石山罢了,但这样一来又好找了许多,三人便在这石山上找了起来。马小杭寻到一个小洞,鼓捣了数下,突然喜道:“在这里了!果然有这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铁箱 娄虞急忙赶过来,只见马小杭手中抱着一个三尺大小的铁箱,那箱子锈迹斑斑,只怕也有些年头,箱前一把大锁,将箱子封的严严实实。虞可娉大喜过望,向马小杭道:“这是本案的关键证物,我们要拿到县衙,你这便去罢。” 马小杭神情扭捏,吭吭哧哧不肯离去,虞可娉心知其意,道:“你放心罢,我们不会说是因你之故,找到这个铁箱。我言出必行,绝不讲假话。”马小杭这才怏怏地去了。 虞可娉与娄之英走出璧野庄三四里地,寻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所在,用石块将大锁砸开,却见箱子里装有不少物事,其中有几张千两百两的银票,一袋黑黄的石沫,一条长鞭和一本手抄的笔册。 虞可娉随意翻了翻笔册,只见里面写道:“辛寅年六月,误碎花瓶,被父狠抽三十三鞭。甲未年九月,背书不勤,被父罚九日不得食肉。丙酉年三月,自创招数悖于祖训,被父困于书房,四日不得睡觉”里面不一而足,都是记录着马新被惩戒的事例。 虞可娉粗略看完,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娄大哥,怪不得这少庄主性子乖僻,那都是被马庄主打小罚的,扭曲了天性。” 娄之英道:“不错。”拿起那包黑黄的石沫,又道:“这是五石散!” 虞可娉道:“今日天色晚了,咱们先回庄里再说。明日再去县衙。” 两人折身回到璧野庄,一进庄院,却见马于仁铁青着脸站在院中,王介则在一旁满脸堆笑的相陪。 马于仁见到娄虞二人,脸色极是难看,他强压怒火,冷冷地道:“二位查案查的好辛苦啊!” 虞可娉瞧见王介的神态,知道事情已经穿帮,心里只怪王介无能,嘴上却又说道:“好说,好说。若寻到了线索眉目,便再苦再累也是值当。” 马于仁双眉一挑,道:“哦?如此说来,我儿的命案已有了什么进展?” 虞可娉道:“眼下还不敢说,不过有些事情的确蹊跷,却也着实令人费解。” 马于仁哼了一声,道:“虞姑娘,你又何必在这拐弯抹角地故弄玄虚。你要来问我家书童,为何要把我支开?你却问了他些甚么?” 虞可娉正色道:“马庄主,承蒙你瞧得过小女,让我帮着推查令郎的疑案,小女自要竭尽全力,才能不负您的所托。贵庄的书童马小杭,自幼和令郎一同长大,令郎秉性如何,自是他再清楚不过。只是我若回庄如实来问,庄主必要在旁聆听,马小杭年纪幼小,又不经人事,有庄主在场,只怕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是以小女斗胆胡闹,想出了这么个下策,还请庄主海涵,不要放在心上。” 马于仁道:“你要单独问他,向我说明便是,又何必叫王捕头引我去县衙,弄出这些玄虚?如今我不在庄里,想必虞姑娘是问出有用的话来了?” 虞可娉道:“这孩子连日来伤心欲绝,也没说出什么。但我旁敲侧击,却也套问出来一件物事,那是属于少庄主的。”说着将铁盒放在八仙桌上。 马于仁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便欲伸手去开,虞可娉忙抬臂拦住,道:“且慢!马庄主,这是本案证物之一,亲友避嫌,还请你先不要碰。” 王介听说铁箱是案子证物,那可不能不管,连忙问道:“里头装的什么?” 虞可娉道:“先不忙说。马庄主,请问近些年来,庄上可发生过什么诡异特别之事?” 马于仁摇了摇头。虞可娉道:“不寻常的事,一件也没有么?” 马于仁沉吟了片刻,道:“诡异特别的事,确是没有。不过一年之前,庄上曾经被盗过一次,此案县里至今未破,勉强算是不寻常罢!”说着看了王介一眼,王介脸上顿时一红。 虞可娉却眼前一亮,道:“有这等事?便请马庄主详细说说,那次庄里丢了什么金银物件?” 马于仁道:“不是马某自夸,璧野庄家大业大,总有那不知死活的飞贼草寇铤而走险,来我庄上碰碰运气。只是要么贼影难掩,官府一查,便能早早破案,要么被我家护院当场抓住,来个人赃并获,但一年前那次家里被盗,却也有些蹊跷。那贼子哪也不偷,却溜进了我的书房,也是事有凑巧,那天恰好书房之中放了几千两银票,那贼将这些银票连同我的乾坤鞭一齐偷走,那乾坤鞭是恩师传下来给我护身的兵刃,虽然于我珍贵,却并不值钱,也不知这贼因何缘故,书房中一些金银器皿不偷,却把我的兵刃盗去。事后我去县里报案,结果查了月余,最终也没个头绪。王捕头,这可都是实情罢。” 王介吞吞吐吐地道:“这个那时韩老捕头尚在衙门当值,我却只是他的跟班,他查了几日,说这贼子行迹难觅,案子难破,便向老爷交差啦!老爷见韩老捕头年岁大了,还有数月便要致仕回家,也不和他计较。哼,当日若是我来当值,必不会像韩老头那般无能,一定将此案一查到底,还璧野庄一个公道!” 虞可娉忍住了笑,道:“韩老捕头可不是无能,他早已知道了此案的关窍,更查出了贼人是谁,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置罢了。马庄主,你看箱里此物却是甚么?”将铁盒顶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事来。 马于仁一眼看到箱内的长鞭,失声道:“这这,那便是我的乾坤鞭啊,这如何得来?” 虞可娉道:“马庄主,事到如今,你还不明么?一年前在庄里监守自盗的,便是令郎少庄主马新啊。” 马于仁脑中嗡嗡作响,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 虞可娉道:“马庄主,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少庄主的遗物,他将它藏于西院石山当中,是以大伙都没找着。内里除了乾坤鞭,还有些许银票,一袋五石散,和一本手记,你要不要看?” 马于仁心里酸楚至极,忙道:“什么手记,快给我看看。” 虞可娉将那手册递与他手,一言不发。马于仁翻开手记,一页一页细细地看过,心中的难过再也遏制不住,不由得落下泪来。 娄之英知他是一方豪杰,江湖有名的四大庄之主,此时却当众哭泣,自是伤心到了极处,忙道:“马庄主,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残害少庄主的凶手,总不成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 马于仁毕竟是当世人杰,胸中虽然悲痛,却也强忍住泪水,定了定神,道:“这孩子这孩子,我罚他教他,都是为了他好,他他却一直记在了心上。” 虞可娉道:“马庄主,你要教育子女,那是理所应当,但手段未免过于苛刻残忍,少庄主未满十岁便受了这非人的折磨,叫他如何能不性情大变?我总听人说少庄主性子木讷,不善言笑,追本溯源,那自是幼时受罚之故了。” 马庄主是四大庄之一的庄主,平日哪有人敢指摘与他?这时听到虞可娉一阵抢白,刚想发怒,忽然一股悲凉从心头升起,只觉这小姑娘说的句句在理,爱子性格古怪,未尝不是因己之故,想到此处,不禁发出一声哀叹,道:“是,虞姑娘,你说的没错。” 虞可娉道:“少庄主在家中憋闷的久了,便去外面结识了不三不四的泼皮,还沾染了五石散。马庄主,我向你问两个人,一个是先前庄里聘来的于教师,此人在庄中待了三年,他品性如何,请庄主直言。” 马于仁道:“这人先前还算本分,老老实实的教犬子读书认字,但过了两年,我便觉此人有些心术不正,恰好新儿也长大了,便将他辞退。听说此人在县里开了书院,也不知是也不是。” 虞可娉道:“还有个破落户,叫做张子洞的,庄主可也识得?” 马于仁疑惑道:“张子洞?却没听过,此人是谁?” 虞可娉道:“那是引令郎沾染恶习的罪魁。马庄主,我再问一事,一年前庄上所丢的银票,数目如何?” 马于仁道:“那是当天我随手放在书房的收租,共计五千五百两,这倒也记得。” 虞可娉道:“好!马庄主,小女今日胡闹的紧,可也总算有些收获。便请庄主再给我宽限两日,小女不敢断言必破此案,但理清头绪,总是不难的。”马于仁点头称是,他精神略为恍惚,叫来方秀林送王介回县,自己便早早回房歇了。 虞可娉道:“王捕头,马少庄主的尸首现在何处?” 王介道:“仍放在义庄看管。” 虞可娉道:“明日我想去瞧瞧马少庄主的尸身。” 王介道:“好!不过明早有老爷的早堂,过了晌午,我再带二位过去。” 虞可娉道:“又何须如此麻烦,白耗这半天的时光?我们自己前去便是了,只是要有县衙的什么物事作为己证。” 王介摘下腰间令牌,道:“姑娘拿这牌子去便成了,你们从义庄回来,再到县衙找我。”和二人作别,自回县里去了。 第二日起来,娄之英便和虞可娉匆匆起身赶往义庄。那义庄是寄放棺椁之所,在县城的西北角处,百姓因嫌晦气,是以门前冷落,并无什么人走动经过。 娄虞二人进了义庄,见了庄头拿出王介的腰牌,庄头自不敢怠慢,引二人来到棺棚,喊道:“罗倌儿,这二位衙里来的官人,要瞧马新的尸身,你带他们去罢。”和娄虞赔笑了几句,转身自顾自地去了。 棺棚中走出一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娄之英见他生的眉清目秀,极是眼熟,不由得一愣。那人笑道:“二位,咱们又见面啦。马新的棺椁就在里面,我这便带两位去瞧。” 虞可娉笑道:“罗班主,原来你在这里当差。”原来此人正是昨天在戏台上扮演穆桂英的戏班班主罗纲。昨日他与娄虞见时,尚着旦装,此时恢复了男儿身,娄虞二人一时没认出来,但他一开口说话,两人便知是他了。 罗纲道:“我爹爹生前便是义庄的看护,我打小酷爱唱戏,也没学得其他什么营生,长大后只能子承父业啦。”说着带二人到了马新的棺椁之前,慢慢将棺盖打开。 马新因死于凶案,此案尚未了断,县衙便花了不少银两防止尸首腐烂,是以棺椁打开,他的尸身却并没有腐朽发臭。虞可娉细细看去,见尸首由头至脚俱都被火烧毁,直像一根焦黑的枯木一般,只手指c腰臀个别几处尚有肉色,不由得皱了皱眉,道:“烧成如此模样,如何知道这便是马少庄主?” 罗纲道:“仵作反复查验比对,说这人估摸十七八岁,高矮胖瘦,都和那马少庄主一致。我还听说,那马新曾跌断过左足,仵作查验尸身,果然这左足也曾折断过。何况这人死在马家的大车之中,他若不是马少庄主,还能是谁?” 虞可娉微微点头,道:“既然仵作认定,咱们外行还有何话说?罗班主,你终日守在这义庄,那可真是枯燥的紧呐,哪里有唱戏自在快活?” 罗纲微笑道:“便是因这清闲,我才来此谋口饭吃。我也不用整日候在这里,今个午后,便去双羊街上给乡亲们唱戏啦。二位若得空闲,也可来捧捧场。”娄虞二人和他客套了几句,便告辞回了县衙。 王介已忙完了公事,见他们回来,连连追问。虞可娉道:“我虽不懂验尸,但瞧来这尸体十分古怪。” 王介问道:“有何古怪之处?” 虞可娉道:“被烧之人,往往挣扎翻转,最终尸体定会扭曲不成人形。但马新这具尸身,却平平躺着,没有丝毫挣脱的迹象,着实令人奇怪。” 娄之英道:“莫非他先前被人打晕,甚至已被打死,然后才被放火焚尸的?” 虞可娉道:“眼下还不好说。王捕头,还未过午,咱们再去趟惠施书院如何?” 王介奇道:“惠施书院?还要找于教师吗?又问他甚么?” 虞可娉道:“昨日马庄主言道,一年前所丢钱银,清清楚楚的是五千五百两。可马新私藏的铁箱之中,却只剩下一千几百两,那余下的银票,都去哪了?” 王介道:“马新这样的富家子弟,一年花了几千两银子,也没什么稀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认凶 虞可娉道:“昨个儿我问了庄里的人,马少庄主极少出门,有时一两个月也来不了县城一次。何况他是庄上的少主,平日里零花钱极多,又没见他置办什么名贵的物事,哪里需要花掉这么多银子?” 王介道:“依姑娘的意思,和这于教师有关?” 虞可娉道:“于教师和张子洞,这二人定是在马新身上拿了不少银钱。咱们再去问问,唬一唬他们,说不定能有什么眉目。”王介依言,带着二人再次来到惠施书院。 于教师见他们复又重来,心里颇为不悦,但王介是一县捕头,总得勉力应酬,是以又在书房以茶相待。 虞可娉指着墙上一幅画道:“于教师,这幅山水丹青,可谓有笔有墨c水晕墨章,当是洪谷子荆浩的真迹罢?” 于教师道:“姑娘博学多才,这确是洪谷子的真笔。” 虞可娉又道:“右边这篇告华岳文,只怕不是韩择木的亲笔,应是后世临摹的。” 于教师笑道:“姑娘好眼力,这篇的确不是韩择木的真迹,却是米芾早年效仿韩翁的练笔之作,虽是临摹,可也算出自名家之手。” 虞可娉道:“很好。”接着又讲了些木几的考究c家具的名贵,都说的有板有眼。王介见他始终不入正题,有点不耐起来,连连咳嗽数声,虞可娉只做没见。 于教师和她又谈了几句,忽道:“虞姑娘,王捕头,你们今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若无紧要,容我先把学生们的书课讲完,到了午时于某做东,咱们慢慢再聊。” 虞可娉道:“教师客气了。这书房楠木铺地,名画满天,可真是名贵的紧呐,不知教师布置这所书房,花了多少银钱?” 于教师一震,道:“都是一年前陆续进购的,乱七八糟加起来,也不记得花了多少。” 虞可娉道:“我看总得要千两纹银罢。” 于教师脸色颇为尴尬,连道:“差不多,差不多。” 虞可娉道:“教师,昨日我们在马家找到一个铁箱,里面装满了马新的遗物,你可知都是些什么?” 于教师道:“我我哪里会知道。” 虞可娉道:“其他也就罢了,里面有一本马新笔录的手记,上头记得一些东西,倒让人觉得有趣。” 于教师突然脸现慌张之色,道:“这孩子这孩子,他都写了些甚么?” 虞可娉道:“你知道马新平时爱写手记?” 于教师低头道:“我教了他三年,如何不知?这孩子性格木讷,不愿与人多谈,却喜欢自个儿将心事记录下来,写在手册里面,我也是知道的。不知他他都写了甚么?” 虞可娉道:“他说一年前曾监守自盗,偷了家了五千多两银票,却把其中三千两给了于教师你!” 于教师大惊,忙道:“哪有的事?哪有的事?这孩子胡说八道,王捕头,你们可不能捕风捉影,看他写的这些一面之词!” 虞可娉道:“于教师,咱们不妨直说,县台老爷看了证词,已决意立案,说你诈骗钱财,马新心有不甘,欲把你公之于众,你便狠下心来,将他杀人灭口!” 于教师脸色惨白,失声道:“胡说!我我哪有做过!我没骗他!是他心甘情愿使钱给我,再说也不是三千两,却只两千五百两而已!” 虞可娉道:“你认了便好。” 于教师把心一横,道:“是,这孩子是曾使钱给我,但我却从未迫他,更无害他的理由。你们要诬我杀他,那可不成!” 虞可娉道:“你便说说,他缘何要使钱与你?若你说的在理,我们禀明老爷,让他再细想想。” 于教师此时心绪稍平,他定了定神,道:“唉,这孩子小时候被父亲责打怕了,性子变得极其古怪,轻易不愿与人说话。不仅如此,我发现一件蹊跷之事,只是这事这事” 王介厉声道:“何事古怪,于教师,你不要吞吞吐吐!” 于教师道:“寻常男孩,长到十五六岁,于男女之事总有些懵懂之情,但这孩子于女色上却毫无心思,初时我还道是他性子单纯,仍不晓人事,但有一次,他被父亲责骂的狠了,独自一人在庄后饮酒,我寻到他时,他已喝的酩酊大醉,话语也多了起来。我听他胡言乱语,却也明白了个大概,原来他不近女色,不是因为质朴纯真,而是而是因为他喜好男风” 虞可娉皱起了眉,道:“好了好了,这些下流的风话,你也不用多说,后来怎样?” 于教师道:“后来他酒醒后,我便好心开导于他,哪知他吓得魂不守舍,定要我别和外人宣言。又过了几日,庄里生了窃案,隔天他便将两千五百两银票交我手中,求我离了庄子别再回来。我向马庄主辞行,他二话不说便应允了,于是我便回到县里开了这间学院。这些银钱是他自愿给我的,如何会对我有什么怨怼?再说此后我连见都没见过马新一次,哪里会去杀他!我没有杀他!” 王介冷笑道:“他有把柄在你手上,怎会不忌惮你?想是他总怕事情败露,欲除你而后快,不料你先下手为强,将他先给灭口!” 于教师道:“哪有此事!我没见过他,真没有见过他!” 虞可娉道:“教师,你且莫慌,真相如何,我们一查便知。到了傍晚,你亲自到县衙向老爷说明罢。”说着起身欲走。 于教师道:“要我去县衙么?” 虞可娉道:“到时王捕头自会派人传你。咱们走罢。”和娄之英c王介一齐出了书院。 王介问道:“虞姑娘,你要于教师傍晚去县衙里去,他若如实和老爷述说,那可要穿帮了。” 虞可娉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安排,咱们眼下先去找张子洞再说。” 三人来到破庙,张子洞却不在此处。王介又带二人去了张子洞家,只见大门敞开,屋内陈设极其简陋,当中却摆了台供桌,虞可娉向屋里一张,看到一件物事,心头登时一震。王介见家里也不见人,忙道:“这厮定是在街上瞎溜,我们再到狮子桥去看看。” 三人又来到狮子桥,果见张子洞和几个泼皮在桥头拉扯闲话。他见到王介等人,知道是来寻自己,只觉颇为扫兴,悻悻地道:“王捕头,又是哪阵香风吹你来了?” 王介喝道:“你少废话,今日仍有事问你。” 虞可娉道:“张子洞,你和马新认识了多年,这前前后后,你一共花了他多少银钱?” 张子洞两手一伸,抻了个大大地懒腰,说道:“什么花他多少银钱,大伙出来玩耍,谁若有钱,便用谁的。只不过他是富家少爷,使用的自然更多一些。” 虞可娉道:“你莫要狡辩,我们已经查明,你不但吃花用他,还将五石散高价卖他,这些年来,只怕在他身上赚取了不少罢。” 王介喝道:“五石散是朝廷三令五申的违禁丹药,你敢私自贩卖,已是大罪,便把你关进大牢也是应该。” 张子洞道:“我和他手足情深,用我的还是花他的,又有甚么分别?王捕头,你莫要唬我,马新有无服用五石散,我却不知,我可从未卖给过他。你硬要栽赃诬陷,大爷我也不怕,便去牢里吃几天闲饭,也没甚么大不了。” 虞可娉道:“若是你心怀不轨,将马新治在车中烧死,只怕也没几天闲饭吃了。” 张子洞急道:“你们莫把脏水泼我身上,破不了案,却拿我顶缸!那日他来县里,都没找我,我如何能够杀他?” 虞可娉哼了一声,道:“真相如何,又有谁知?张子洞,傍晚酉时,你到衙里来等县台大人问话。你若敢逃,那是自承其事,一生也洗刷不掉凶嫌的恶名!” 张子洞道:“我没做过,缘何要逃!我便去看看,你们如何栽赃于我!”呸了几声,恨恨地去了。 虞可娉道:“咱们先去用饭,午后再去双羊街看戏。” 王介带二人回到县衙用罢午膳,三人小憩了一会儿,又来到双羊大街。只见戏台上众戏子正在全情唱戏,虞可娉瞧了一会,见他们这场就快演完,便道:“王捕头,咱们先去后堂,等他们下来。” 三人来到后堂,不大一会,罗纲领着众戏子都下台回来,见到王介等人,都是一愣。虞可娉笑道:“罗班主,我们给你捧场来啦。” 罗纲知他们此番前来,必又和凶案有关,忙道:“不敢,请问捕头,这次上门又为了何事?” 虞可娉道:“马少庄主的案子,已近水落石出。现有几个凶嫌在县衙,罗班主是当晚的目击者之一,我们想请班主前去认人。” 罗纲一惊,道:“已抓到凶嫌了?” 虞可娉道:“这些人是否是本案真凶,尚未可知,是以要罗班主亲去认认。” 那饰演杨八姐的戏子道:“当堂认人,若凶犯记恨在心,又或他有同党,将来报复残害班主,那可糟了。” 虞可娉道:“县堂上有座屏风,届时罗班主可躲在后头,悄悄的比对查看。” 那饰演柴郡主的戏子道:“其实当晚我们也没怎么看清,何况那人只留下个背影,他是不是放火之人,也没个定论。班主前去认人,也未必有甚么用。” 虞可娉放眼看去,见这些人个个神情倔强,似乎叫罗纲去县衙协助断案,倒似要害他一般,不禁笑道:“你们好操心呐,罗班主,看来你人缘极佳,大伙都怕你到了县衙一去不返呢。” 柴郡主道:“若没有班主,如何会有这个戏班?你们若不能护得班主周全,我们可不放行!” 虞可娉瞧瞧其他人,道:“你们怎么说?” 饰演佘太君的戏子道:“我本是县里的裁缝,若不是班主组建了这个戏班,只怕一生就这么裁衣做裤下去了。你若要认人,当晚我也曾亲眼目睹,我和你去便是了。” 虞可娉向杨八姐问道:“你呢?阁下又是在哪里高就?” 杨八姐道:“我么?我是名跌打大夫,自小就爱看戏。组建这个戏班,罗班主一直亲力亲为,我都看在眼里,班主若有什么闪失,我们都不答应!” 虞可娉又问那饰演杨排风的年轻戏子道:“你怎么说?又是在哪里高就?” 杨排风把头一低,道:“我我不知道,班主向来对人都是都是极好的。”虞可娉见他神情紧张,说的答非所问,不禁暗觉好笑,又道:“罗班主,这里人人都对你推崇备至,不肯让你去冒险认人,其实这事只县台大人c王捕头等几人知道,你又何必过于担心?” 罗纲道:“要我前去协助认人,那是为民之责,我哪里会有推脱。”转头向众戏子道:“何况过些时日,咱们大部分人便离了灵县,那时纵然有人报复,却也不怕!” 王介疑道:“离开灵县,你们要去何处?” 罗纲道:“实不相瞒,大伙在一块唱戏多年,因各有营生,总被俗务所扰,从来都不能安心排戏,我思来想去,决议成立一家真正的戏班。只是灵县太小,大伙若都弃了本行专于唱戏,实在是不能养活自己,因此便想离了此地,走到哪便唱到哪,做个游行的戏班。这里的弟兄,到有大半都愿意跟随。”他说了这话,佘太君c柴郡主c杨排风等都跟着连连点头。 虞可娉道:“那敢情好,这样一来更无顾虑啦。罗班主,就请和我们一同去县衙认人如何?”罗纲答允,四人一齐回到了衙门。 王介带着娄虞来见县令,虞可娉将几日的调查呈上,又向县令说明,今日能将马新的命案一举攻破,只是待会问堂,她要略施手段,亲审疑犯,请县令答允,无论生了何事,也不要中止。县令对她本无甚了解,但想她是马于仁力荐而来,听说又是南朝名相虞允文之后,此刻再见她说的信誓旦旦,极其认真,暗想出了差池,尽可都推在马于仁身上,便应允了。 虞可娉便开始着手布置,先让王介派人请马于仁和于教师前来县衙,又把罗纲藏于堂内屏风之后,反复叮嘱他待会仔细认人。不大一会,于教师c张子洞和马于仁先后到来,县令升起问堂,虞可娉与娄之英立于县令之侧,马于仁等三人则站在堂中等着问话。 虞可娉道:“今日县台大人小恙,喉咙略有不适,便由本姑娘替他问案。”她环顾堂中三人,道:“杀死璧野庄少庄主马新的罪魁凶犯,就在三位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问堂 她这话一说,不仅堂中三人大怒,连县令c王介和娄之英也都大惊失色。马于仁喝道:“虞姑娘,你说的甚么话!马某也成谋害亲子的疑凶了?” 虞可娉道:“马庄主稍安勿躁。你平日教子严苛,轻则打骂,重则恶罚,若有一日一个不慎,将爱子体罚至死,再弄出火烧大车的假象,也算在常理之中罢?” 马于仁气的脸上青筋暴露,两条眉毛像似直立起了一般,跳脚骂道:“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我请你来,是要你拿获谋杀我儿的真凶。你却胡思乱想,推演的乱七八糟,我还要你何用?” 虞可娉道:“马庄主,断案讲究事无巨细,何种情由都要推演一番,我只是说了本案的一种可能,虽违背人情,却符合常理。你切莫心急,我知道凶手必不是你,还望你能让我继续问案。”说着向县令连使眼色。 县令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起先前答允过她,也点了点头,低声道:“马员外,就请听虞姑娘继续推演便是。”马于仁见县令发话,稍稍平复了心绪,却也仍气的直喘粗气。 虞可娉又道:“于教师,一年前你抓了马少庄主的把柄,诱使他监守自盗,拿了家里两千多两银票给你,你这才在县城起了惠施书院。若是后来你三番五次勒索与他,他不肯应你,你恼羞成怒之下,将他杀了泄愤,可也说得通罢。” 于教师叫道:“我辞了马家之后,再未见过此人,你莫要冤枉好人!” 虞可娉不再理他,又道:“张子洞,马少庄主性子孤僻,你便引他和你一起花天酒地,使度他的钱财,还将害人的五石散出售于他。若是他心存不忿向你讨债,你们二人争执之下,你错手杀死了他,再布置了火烧大车的假戏,那也不难罢。” 张子洞哼了一声,道:“你爱怎地便怎地,反正我没杀人!” 虞可娉道:“你们自不会轻易承认,各位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转到屏风之后,低声问道:“罗班主,你瞧得如何?那晚在双羊胡同现身的,可是三人中的哪个?” 罗纲冥思了半晌,皱眉道:“那晚见到的那人,十分矮小精瘦。可堂中的三人,马庄主身材矮胖,于教师身形魁梧,张子洞个子又太高了。似乎都不是那晚在胡同的那人。” 虞可娉道:“你瞧准了,这三人没一人身形和那人相似?” 罗纲重重点了点头,道:“决计错不了,那人是个矮小精瘦之人,绝不可能是他们三个之一。” 虞可娉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扯出屏风,向众人道:“这位义庄的罗纲罗班主,当晚曾目击到一名嫌疑,是以我让他躲在屏风之后,来认一认人。” 罗纲脸上顿时失色,低声道:“虞姑娘,不是说好让我偷偷地观瞧,怎么带我到堂上来了?” 虞可娉道:“罗班主别怕,你说那日见到的纵火嫌疑身形如何?请你当着大人和众位的面,再说一次。” 罗纲看了县令一眼,道:“那晚见到的是一个矮小精瘦的人在双羊胡同现身,没过多久,大车便起火了。” 虞可娉道:“是啊,矮小精瘦之人,如此说来,你们三位该都不是凶嫌了?” 马于仁道:“虞姑娘,你又在搞什么玄虚?” 虞可娉道:“要我说来,你们三位都不是致马少庄主而死的凶手,却又都是害死马少庄主的元凶之一!”马于仁等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此话何意。 虞可娉又道:“三位或高或胖,自都不会是罗班主目击的那名凶嫌,那么身形矮小精瘦之人,又是谁呢?推来找去,就只一人符合,那便是本案的死者少庄主马新!” 她此话出口,犹如响了霹雷一般,不仅马于仁等三人呆立当场,连县令c王介和娄之英也都为之一愣。 虞可娉正色道:“没错,害死马少庄主的,正是他自己。马少庄主是自杀的!”她见众人脸现迷茫,又道:“马少庄主当晚决议自绝,他赶着马车来到县城双羊胡同,将车内泼满了油。因他心地良善,不忍将大马一齐烧死,便解开缰绳将马赶走。这马数日来没得消息,在县城里想必不好走脱,恐怕是被哪个人家贪心收了去,王捕头稍后一查便可得知了。马少庄主布置妥当,却正撞见戏班早起排戏,听到罗班主等人打开后门,便匆匆逃了,所以罗班主才见到一个矮小精瘦的身影在胡同口鬼鬼祟祟。马少庄主等了一会,见胡同里又没了动静,这才折了回来,自己躺在车中,将大车付之一炬。因他一心求死,是以并不挣扎,这才导致尸体并无扭曲异样。马少庄主性子内向,结交甚少,与他渊源颇深的,只堂上三位,但三位亲手害他的可能极低,又有戏班等人目击,是以以此推断,当是他自杀无疑!” 县令此时再也按捺不住,问道:“既然你推断他是自杀,又缘何找出这许多线索,来指正马庄主等三位?” 虞可娉叹道:“此事说来可悲。马少庄主若寻短见,大可在庄里自戕,又或一个人在野外悄然地一了百了,又何必大费周章,驱车跑到县城来布置事故?不仅如此,他还留下铁盒线索,里面的乾坤鞭c银票c五石散,再加上一本亲笔的手记,恰好将疑凶指向三位,你们说这是为何?”堂上聪慧的几人,已隐隐想到,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虞可娉道:“那都是马少庄主故意为之呵,他不仅举火,也想把这火烧到三位的身上,可见他对三位的痛恨怨念,可有多深! 马庄主,你在令郎幼时,便对他非打即骂,一点点小过小错,你也饶不得他。旁人都知你是爱子心切c望子成龙,明白天将降大任的道理,但令郎彼时是个幼童,哪里会懂得这些?何况你的种种手段,用在自己儿子身上,的确也过于狠辣了些。令郎受此折磨,从此便性子内向,不善言辞,便有心事也不敢向人倾诉。他长大后,十分痛恨自己,更加痛恨使他如此的父亲,万念俱灰之下,便想一死了之了。 于教师,你本是教书育人的先生,马少庄主初时必十分崇敬信任与你,但你为人心术不正,日子久了,他也瞧出了端倪。那日机缘巧合下,你获悉了他的私隐,你说日后他主动使钱于你,我是不信的,想马少庄主如此秉性,哪里会主动走这些歪门邪路?必是你威逼了他,他这才趁着父亲不备监守自盗,行窃时不仅拿了银票,还将父亲的乾坤鞭顺带卷走,只因这鞭子自小便在他身上招呼。你勒索完后离了马家,自己开了书院逍遥自在,马少庄主却时常后悔愧疚,更觉自己是个偷盗的坏贼。他对你之恨,便源于此了。 张子洞,马少庄主本是个正人君子,但不知因何结识了你这等泼皮小人,你骗吃骗喝,带他胡天胡帝的作乐,那也罢了,但你不该引他服食五石散,那是彻底害了他。马少庄主时常瘾头发作,欲罢不能,加上性格孤僻,终日被父亲责骂,更觉自己是个废人。张子洞,你害他迷上五石散,只怕他最恨之人,便是你了! 马少庄主生无可恋,被五石散害坏了身子,又对家里心存愧疚,还总也得不到父亲的夸赞,只觉自己一生也不会快活,于是便决议离开尘世。但他心中怨怼无处发泄,索性想个法子留下细微的线索,无人发觉也就算了,若有人顺藤摸瓜,挖掘出他心中的恨意,那也算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是以我说,三位绝非杀害马少庄主的真凶,可也实算是给少庄主之死推波助澜的帮手,便是因此了。” 堂上县令等人听她推演的鞭辟入理,都露出恍然之色,于教师和张子洞虽听到她揭露了自己的丑事,但总算洗脱了杀人的嫌疑,心中也都暗自窃喜。过了良久,马于仁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虞姑娘,你说的在情在理,原来我儿之死,竟是如此。这二人虽与我儿自杀不无关系,但追本溯源,一切都是马某不会管教,致使这可怜的孩子性情乖僻,走入了死胡同,那也怨不得别人。唉,造孽!造孽!”默默地退在了一旁,不再说话。 虞可娉向县令耳语了几句,县令发话道:“既然本案已破,死者乃是自绝,那也没什么凶嫌了。只是教师于鹤唆使他人行窃c威逼勒索,刁民张子洞私贩五石散,都是有违国法,你二个先押入牢中,待王捕头慢慢查证,及后再过堂定罪!”说完退堂,自回后书房料理公务了。 虞可娉向罗纲道:“罗班主,你们几日动身离开?” 罗纲道:“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戏班便要离了灵县了。” 虞可娉问道:“近些天还演戏么?” 罗纲道:“怎么不演?我们既要投身梨园,那更得刻苦卖力排戏了。这两月来,我每日只去义庄半日,过了晌午,大伙都会前来唱戏。” 虞可娉道:“好,明日午后,我还去双羊街看你们唱戏。”和罗纲告辞,与娄之英c马于仁同回璧野庄。 一路上马于仁沉思不语,心中懊悔气丧,尽皆写在脸上。虞可娉道:“马庄主,你也莫要过于伤怀了。其实本案仍有小小疑点,只是小女尚未求证,待想好了,再和庄主述说。” 马于仁知道她在宽慰自己,他请虞可娉帮着断案,虽然最终果然奏效,但结局一反常态,令他颇为不适。此时纵然感激她解了谜团,但也不愿再行多言,冲他二人点了点头,回到庄子便各自歇息了。 娄之英这两天几番折返庄子和县城,着实劳累,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床。用罢了午饭,虞可娉前来找他,要他和自己前去双羊街再去看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真相 二人来到双羊大街,直看了半个时辰,一出戏才又完结。虞可娉见众戏子回了后堂,拉着娄之英也跟了进去。 罗纲见他二人前来,很是高兴,笑道:“姑娘真是好兴致,看来也是爱戏之人,三番五次前来看我们这半吊子戏班唱戏。” 虞可娉道:“没有啊,诸位唱的很好,都有名家风范。”众人都跟着齐笑。 虞可娉又问道:“十几日后,大伙便都专心唱戏了,不知在座的有哪几位,会跟着罗班主一起离了灵县,做个云游艺人?”只见不少人举起手来,娄之英放眼望去,十来人中到有一大半都去。 虞可娉向佘太君道:“尊驾以后不再做裁缝师傅,专演这出佘太君辞朝了?” 佘太君笑道:“怎地不做?以后戏班的所有戏服,那都是由我包办了。” 虞可娉见杨八姐年岁稍大,便即问道:“阁下呢?可有家室没?你这一去,妻儿可又怎么办?” 杨八姐道:“拙荆也是爱戏之人,自跟着我同去,她善于烹饪,此后大伙的口腹之欲,可都指望她了,你们可不许挑嘴。”众人又是齐笑。 虞可娉问杨排风道:“你呢?” 杨排风神情扭捏,虽抹着戏装,但仍能看出脸色红窘,慢吞吞地道:“我我反正没什么亲人,跟着班主走遍天下也都不怕。” 虞可娉道:“你便忍心抛下老父,自己一人浪迹在外,永不回家了?” 她一说这话,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娄之英脑中电光火石般闪出一个念头,只觉夸张怪诞至极。只见杨排风大窘,张大了口,却也说不出一字。 罗纲脸上堆笑,说道:“虞姑娘,你说甚么?这孩子是个孤儿,哪来的甚么老父。” 虞可娉正色道:“我只问一句,究竟是你们谋划良久,还是当日临时起意为之?” 罗纲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虞姑娘聪慧过人,确是令人叹为观止。我们本来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昨个儿尘埃落定,事情已经了了,没想到还是难逃姑娘的双眼。唉,不错,这孩子便是本案的死者,也是凶手,璧野庄的少庄主马新。他少不更事,一切罪责,都请着落在小人身上,还望姑娘能多在县里周旋周旋。” 虞可娉笑道:“我几时说要报官了?只是脑中谜团未解,不免心痒难搔。少庄主,你有何话说?”她见杨排风跃跃欲试,一副想说不敢言的模样,不自禁问了他一句。 那扮演杨排风的正是马新,他鼓起勇气,定了定神,终于开口说道:“不是,不干罗班主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罗纲道:“姑娘何时发觉有异,既知真相,昨日又为何不去点破?” 虞可娉道:“其实每逢奇案,我在推演之前,心中都已有了无数种可能的计较,只是寻访线索中,不断印证排除每一种计较而已。一开始我想,马少庄主死前居然将马匹放生,连牲口都爱惜的人,如何会轻易自裁?只不过当日若是马少庄主假死,要骗过众人原也不难,但尸体是何人,又从何而来?那天我从义庄出来,便已猜到了七八分,原来罗班主在义庄当差,要想找一具十七八岁c同等身材的尸首来顶缸,自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后来听闻这位杨八姐是跌打大夫,那么在尸首上做些手脚,让它左足和少庄主一样有了折痕,就能骗过仵作。我几次看戏,都在偷瞧少庄主的表现,只觉这烧火丫头杨排风越看越是可疑,举手投足之间,和马庄主到有几分相像。只是为何你们要和官府禀报,说见到个矮小精瘦的嫌疑,让几位凶嫌都能轻易逃脱,却又不得而知了。” 马新道:“我还是我来说罢。我和班主本不熟稔,只是早前到县城里,张子洞时常带我看戏,我也着实喜欢,一来二去,便认识了班主。你我都听班主说了,你说的没错,一年前,于教师要挟于我,我脑子一热,便偷了家里的租钱,给他给他封口。后来我被张子洞陷害,沾染上了五石散,一发不可收拾,药瘾发作时,只觉死了才好。前些时日,父亲又因一些小事对我痛加责骂,我万念俱灰,只觉活在世上已没什么劲,于是便想一死了之,但却着实心有不甘,对这于教师和张子洞,连同我的父亲,都心存愤恨,我本就有个私藏的铁箱,于是便在箱中留下了线索,盼官府糊涂,能惩戒他们。就算不成,官人不断调查搜证,也能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这些都布置妥当,我便赶着马车来到县城人多之地,可能因为也喜欢唱戏罢,鬼使神差地,竟来到了双羊胡同。我向车里倒满了油,再解了缰绳将马放生,刚想钻进车中,却撞上戏班排戏,有人听闻到动静从后门出来查看,我怕被人撞见日后识破真相,拔腿便跑,岂知罗班主认出了我,在后面呼唤我的名字。我见事已败露,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向班主说明内心所想。班主班主是个大大的好人,他不但劝慰于我,见我心意坚决,还决定帮我遂了心愿。连夜回义庄偷了具像样的尸体,放在车中付之一炬。 此时我已变成了死去之人,班主见我尴尬,便问我愿不愿意加入戏班,还说不久便会离了灵县,做云游的班台。我本就喜欢唱戏,自己也曾私底练过,这下有了出路,心中只觉欢喜,于是便一口答应了。这位姊姊,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瞎乱胡闹,班主和众位哥哥只是于心不忍,不愿看我就死,这才舍命帮我,你若要破案,拿我拿我一人便是了,请你不要难为大家。”他不善言辞,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足有好一会,这才说了个明白。 虞可娉道:“若要报官,今天就不会只我二人前来啦。少庄主,既然你在灵县过得如此不快活,那你离了此地,随着戏班云游,也不失为一条尊心之路。只是马庄主一生都被蒙在鼓里,实在过于残忍,他虽对你苛刻,毕竟爱你之心更甚,还望你念在父子之情,待你们走后,允我和他说明真相。” 马新大骇,道:“别,别这样,爹爹若知我没死,天涯海角也会把我寻来。” 虞可娉道:“经此一事,令尊早已变了心性,我向你担保,他不会刻意寻你。这样罢,你留一封书信,我转交于他,你在信中大可写明,让父亲别再迫你,或许过得三年五载,你思念家乡,也会自行回来也说不定。望你体恤天下父母心,否则令尊后悔愧疚一辈子,于你也未必心安。少庄主,你死且不怕,难道现下还怕和父亲直言么?” 马新望向罗纲,见罗纲也点头赞同,便道:“好,我来写这封信。”抄过笔来,冥思了半晌,提笔刷刷写完。虞可娉示意他密封粘好,然后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向众人道:“诸位义薄云天,比戏台上演的这些英雄好汉,也差不了多少。祝你们今后蒸蒸日上,永远快活!”和娄之英辞了罗纲等人,回到璧野庄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接管 路上二人商议已定,都觉先不要和马于仁说明真相,回到庄上只做若无其事。如此悠闲地住了三日,这天娄之英去瞧端木晴的伤势,见她已好了大半,明锋明针两位道长也见好转,不禁也为他们欢喜。端木晴得悉了虞可娉力助官府破了悬案,虽然结局可悲,但总算事情有了着落,也觉得自己面上有光,她对娄之英道:“贤弟,当日你和冷怀古相约十五天后见于蔡州,而今时日近了,你这便和虞姑娘动身罢,我和二位道爷不碍事了。”娄之英也有心想走,便应允了。 端木晴又道:“我让威儿他们去寻我当家,不知怎地,过了这许多天也不见来,只怕出了什么岔子。” 娄之英道:“姊姊放心,我赶往蔡州时必沿途打听,寻访周前辈的下落。”和端木晴等三人作别,叫上虞可娉,一同向庄主马于仁辞行。 马于仁因爱子自戕,这几日愧疚烦闷至极,这时见娄虞二人要走,也不多加挽留,客套了几句便要送客。虞可娉见他郁郁寡欢,说道:“马庄主,我见你心情沉重,必是为了爱子之事。这样罢,小女再求你帮我一忙,作为回报,小女也送您一份天大的大礼,保你见了之后,必能眉开眼弯,你瞧如何?” 马于仁皱眉道:“便是天上的蟠桃摘了给我,也无用啦,但虞姑娘这次尽心尽力,为犬子一案花尽了心思,你有所求,马某必会相帮。” 虞可娉道:“我要你再写封短信给县令,须如此如此。”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娄之英却也一头雾水。 马于仁听完说道:“这有何难?我这便写来。”提笔三言两语写完,交给虞可娉。 虞可娉道:“马庄主,我非是和你说笑,这份大礼,那是定要给的。这里有封信笺,你看过之后,必能有所释怀。只是务必答应小女一事。” 马于仁道:“答应甚么?” 虞可娉道:“须等到过满一月之后,方可打开信笺!” 马于仁不知她意欲何为,但这约定也不算苛刻,便答允了。虞可娉道:“马庄主,你是四大庄之一的庄主,声名显赫,说过的话必要算数,可不能欺骗我小姑娘。”将信递了过去。 马于仁虽然好奇,也几番猜想信笺内容,暗道莫非仍是和爱子疑案有关?但这些念头均一闪而过,想到一个月后便可将答案揭晓,那多想这些也是无用,于是正色道:“马某答应了,岂会出尔反尔。”将信笺锁入暗屉收了。 娄虞二人辞了马于仁,出了庄子,向南行了数里,又转向西南,娄之英道:“蔡州是在南边啊,我们去西南做甚么,还要再去灵县里么?” 虞可娉道:“娄大哥,案子虽破,但有一事还未完结,咱们再去县衙走一遭,耽搁不了多少时光。” 娄之英先前和她同行,听她始终对自己以娄师兄相称,这几日不知怎地,忽地改口叫起他娄大哥来,心中不禁感到一丝甜意。他知道这女孩素来机警,既说要去县城,必有要事,是以也不多问,跟着一起前来。 路上虞可娉问道:“娄大哥,那日你开了个方子给马新,说循序渐进,便能慢慢解了五石散的药瘾,可是真的有效么?” 娄之英道:“我也只是按照观里古时医书的法子,照单开药罢了,师父师兄坐诊,似乎从未碰过吸食五石散的病患,也就没开过这药,是以我也不敢说定是有效。不过五石散毒性极大,侵害人体不说,还坏人心智,想要根治,的确难上加难。” 虞可娉道:“若是常用五石散的人,药瘾犯了,此时身边却无药可用,那便如何?” 娄之英道:“只那少数意志十分坚定之人,想能挨过,若是寻常之人,犯药瘾时不得五石散来就食,那便浑身痛痒难搔,只觉五脏六腑如同水银般上下流动,比之刀砍斧剁还要苦楚百倍,你叫他立时死了,只怕他也愿意。” 虞可娉拍手道:“如是最好,这事只怕会有着落。”二人说着,已近县衙。 门房对娄虞二人颇为熟悉,忙进去通报老爷,县令正在后堂办公,便请他们进后堂一叙,彼此说了些感谢的话,虞可娉掏出马于仁的短信来,呈给县令观瞧。县令拿过来看,原来是请他帮忙,让娄虞二人单独审一审罪犯张子洞。县令暗想张子洞不过是本地泼皮,私卖五石散也不是什么重罪,不如此时做个顺水人情,便让狱卒带张子洞前来,腾出一间空房给三人使用,让几名衙役守在门外。 娄之英见张子洞形同枯槁,想是这几日关在牢了,受了不少苦楚,这人吸食五石散惯了,连日来不得就食药物,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虞可娉道:“张子洞,这五日来,你没得五石散服用,只怕心里很苦罢。” 张子洞听到五石散这三个字,顿时眼睛一亮,但随即便又暗淡了下来,变得更加萎靡不振,两行清涕从鼻孔中淌出,实在恶心至极。 虞可娉道:“我这里有包五石散,可缓你的燃眉之急,你要不要?” 张子洞张了张嘴巴,干哑地说道:“你骗人。” 虞可娉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那正是当日马新留在铁盒中的五石散,道:“你瞧是不是骗人?” 张子洞眼中如放出火来,腾地一下窜了过来,娄之英在他臂膀轻轻一推,他这些天本就手足酸软,一推之下更是站立不足,普通一声摔倒,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虞可娉道:“我也不为难于你,我有几问,只需你如实回答,便立时给你服了这药。” 张子洞点了点头,哑叫道:“快问!快问!” 虞可娉道:“你是菠莲宗的教众信徒,是也不是?”娄之英吓了一跳,暗想她怎会知道。 张子洞摇头道:“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虞可娉笑道:“你以为我随意唬你?我去过你家啦,你连个称样的家具也没,却像模像样的摆着供桌,那上面放着贵教的圣物菠菜,供奉的画像,寻常人家自认不出,都以为只是个佛祖,我却如何不识?那是你们专奉的龙尊王佛!你若不是菠莲宗教众,这包药也妄谈了,娄大哥,咱们走罢。” 张子洞道:“别走,别走,我是,我是。” 虞可娉道:“我听人说,能供奉佛尊圣物的,在你们教中职位不低,你在教里所任何职?” 张子洞答道:“我是灵县本地的接管。” 虞可娉道:“据说你们有什么尊者c护教,接管上头是谁?它和尊者差了几级?” 张子洞口中发出荷荷怪声,眼泪鼻涕直流,叫道:“我不成了!快给我药!快给我药!” 虞可娉望向娄之英,娄之英低声道:“你分出拇指大小一块给他服用罢。”虞可娉依言照做,张子洞吸食了五石散,症状稍退,但仍觉得意犹未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虞可娉手中的剩余。 虞可娉道:“我们言出必践,你可食到了不是?现下就请说罢,你说的详实,我把这块全都给你。” 张子洞抽吸了几下鼻子,哼了一声,道:“本教虽有诸多教规,但只说不得向官府陈说教内事务,若是发展新进,向人布教,倒也可以将教义宗旨和教内首脑广为布施。你二位不算是官人儿罢?” 虞可娉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们来协助县太爷破案,当然不是官府中人。何况这是北地金人管辖的地盘,我俩可都是宋人。” 张子洞道:“好,我便说与你听,你们待会若想通了,愿意入教,我可以做二位的接引人。”娄虞忍住了笑,点了点头。 张子洞平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讲起波莲宗来,却神情严肃认真,只听他说道:“本教创立于绍兴年间,于吴郡发源,那一年龙尊王佛大慈大悲降于世间,点化本宗宗主,宗主这才将波莲宗逐渐发扬光大。自宗主以降,有两大护教,护教下又有八大尊者,这十人在本宗地位尊崇,即使宗内教徒也不会轻易得见。尊者之下,又有十八个堂主,分管天下众生,堂主之下是各地的香主,香主之下便是每城每县的接管,我便是这灵县的接管,你们如要入教,不管原籍为何,都会由我接引,算在灵县接管的麾下。” 虞可娉道:“宗主是何等样人?” 张子洞道:“宗主他老人家何等尊贵,莫说是我,便是十八个堂主也都不曾得见,八大尊者,也未必全都见过。” 娄之英道:“当真如此?两大护教和八大尊者,你又见过几人?” 张子洞十分得意,说道:“本宗护教嘛,那是难得露头的,但八大尊者我却见过三个。” 虞可娉道:“你见过谁?这些护教c尊者的名讳,你可都知道?” 张子洞摇了摇头,道:“莫说我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和你们讲说。本宗弘扬佛法,超度百姓,向来被官家所恶,本宗首脑的名讳,如何能轻易对人诉说?是以连我做到教中接管,却也不知。” 虞可娉侧头想了一会,道:“我把药给你也成,只是看不惯你胡吹大气。你说见过三位尊者,其中两位尊者却是近日才见过的,那也做的了数?不知三尊者和你说过甚么?” 张子洞睁大了眼,道:“你你怎么知道?你也是本宗首脑?” 虞可娉见一猜即中,也不答他,说道:“凭你的身份,也没资格问我!我再问你,当初接引你入教,分管的尊者是哪一位。” 张子洞脱口答道:“是是六尊者啊。” 虞可娉瞧向娄之英,示意他还有无疑问,娄之英道:“三尊者和你说过甚么?他们见过了你,又去何处了?” 张子洞道:“我哪里够得上和三尊者说话,是那日我去了归德府,岑香主见我最近办事得力,散了不少五石散出去,便带我参拜两位尊者。我也只是和大尊者c三尊者打了个照面,他们谈些甚么,我却真的不知。” 虞可娉暗想他说的当是实话,这泼皮无赖身份卑微,自是不可能参与丁残云等人的谈话,再问下去也是无用,于是扬手将五石散扔出,说道:“看你还算老实,这药赏你了罢。”和娄之英走出空房,辞别了县令,折南奔向蔡州。 娄之英道:“虞姑娘,你瞒的我苦。原来那日去了张子洞家里,你便知晓他是波莲宗教徒了,却始终未和我说。” 虞可娉道:“那几日正为马新的案子焦头烂额,当时虽然心里有数,可也无心向人谈起,娄大哥,请你别太介意。” 娄之英笑道:“我怎会放在心上。只是适才你猜到他曾见过丁残云,却又如何知道的?” 虞可娉道:“波莲宗本在两淮江南一带起源兴盛,这里地处金国,张子洞一个小小的接管,如何会见过三位尊者?于是我便猜想,其中一位必是分管此处,现下已经知道了,是他们的六尊者。另外两个却不难猜,近来到过北边的,自是丁残云和木归了。” 娄之英赞道:“这些事情有所关联,细细想到原也不难。难的是你能在电光火石间将其贯通,一击即中,这可非是后天研习历练来的,看来你真是天生的才思敏捷。” 虞可娉笑道:“娄大哥,你可把我夸上天啦!没想到你一副老实样子,恭维起人来也是一般的油嘴滑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顽子 两人一路说笑,朝行暮宿,到第五天头上,终于来到蔡州,恰是和冷怀古约定的日子。虞可娉见离午时还早,便道:“娄大哥,咱们从璧野庄走时,马庄主曾说他远房兄弟马三爷在蔡州素有威名,要咱们有事可去找他,你说咱们去不去拜会?” 娄之英道:“这位马员外听闻是族兄马庄主荐我们而来,必会大张旗鼓的张罗招待,咱们又何必让人家破费?还是见了冷怀古便走罢。”虞可娉自无异议。两人微一打听,原来登云楼在蔡州十分有名,是当地第一大饭庄,于是顺着所指来到,果见一座三层高楼装的富丽堂皇,此时尚未到午时饭口,却也门庭若市。娄虞二人挑了二层一张桌子坐下,点了茶水瓜果边吃边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已近午时,只见一个店堂小二腾腾跑上楼来,高喊道:“有没有一位姓娄的少爷在此?”他喊了三声,看到娄之英向他招手,忙小跑过来,道:“这位客爷有什么吩咐?” 娄之英道:“我便姓娄。” 那小二道:“啊,有位冷先生在三楼雅座恭候,不知寻的是不是娄大爷您。” 娄之英点头道:“我正是在等这位冷先生,便请你带路过去。” 小二将两人引到三楼,挑起一间雅间的门帘,娄虞二人走了进去,都是一愣。原来雅间内坐了两人,冷怀古正坐首席,他旁边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一副狡黠惫懒的神情,见到二人进来,也是无动于衷,毫不在意。 娄之英虽知冷怀古在江湖上行事乖张,声名不佳,但想他毕竟是一代宗师,有言必践,此处又是繁华闹市,量他也不会出尔反尔,来无端为难自己。于是施礼道:“冷先生果然守约,其实小子那日趁先生分神,才侥幸打落你的兵刃,也不能算先生败了。若是真的拼斗,晚辈却哪里是先生的对手?” 冷怀古大咧咧地笑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拿话激我,那日我说你们当中任谁能胜得了我,我便将宝塔找回交于他手,自不会轻毁誓言。不过天不遂人愿,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唐州抓到这小兔崽子,那宝塔正是被他盗了去的。这小子十分奸猾,几次三番想要逃脱,都被我抓了回来。我本欲施刑与他,但这小子倒也性情刚烈,未等我动手便自行咬断了自己的小指。我怕逼死了他,那宝塔下落可就石沉大海了,索性带他过来给你。你若有能耐,撬开了这小子的嘴巴,宝塔自是归你了。老夫虽未能将塔亲自递与你手,但将这小子送你,也算是个交代。” 娄之英向那少年望去,果见他右手小指缠着绷带,再向他脸上细细看去,发觉眉目之间和端木晴有些相似,心念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答道:“老子姓大,名叫大老爷,你若嫌费事,叫我老爷也成。”冷怀古举手打了他一个爆栗,道:“小兔崽子,你满嘴喷粪,胡说些甚么!”这一下虽没用内力,可也把少年打生疼,那少年捂着头叫道:“我没偷甚么宝塔,你冤枉我一路,尽会欺负我一个小孩,算甚么本事!” 冷怀古嘿嘿冷笑,向娄之英道:“非是老夫推脱,世人栽赃在我头上的是非,我从没放在心上。但这次我若不说明,只怕你们怪我不守诺言,随便胡赖一个少年顶缸。我来和你们讲说,这小子名叫周幻鹰,是八台派周殊的儿子。半个月前,我夜闯鹤鸣观要寻个人,却见到一个小小身影在观里鬼祟徘徊,我正想过去看个究竟,鹤鸣观内突然罗唣起来,只听得一群牛鼻子高叫莫走了窃贼。我细细听过,原来是有人偷了他们观里的什么宝塔。我暗想必是适才见到的那个身影干的好事,老夫最好一走了之,可别让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也该老夫倒霉,有几个牛鼻子搜的好快,我越墙而出时,将将被他们撞见。这下可好啦,一切罪孽都栽到老夫头上了。哼,老夫一生受的冤枉可还少了么,也不差你鹤鸣观这一件!只是不知那真的窃贼到底是谁,总觉窝囊,于是我一路追踪,这才查明原来是这小子所为。这小兔崽子奸诈滑溜,我也没怎么用心拿他,却也追着他来到了北边,不想鹤鸣观竟约了一众好手来为难于我。哈哈,一群无能之辈,连贼人是谁也没弄清,就随便和我发难,当真是可笑啊可笑。” 娄之英道:“所以前辈为了应约,这才把周公子拿了?” 冷怀古道:“这小子奸猾的很,我有心炮制他,却也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你若有心,大可慢慢套问。” 虞可娉冷笑道:“冷大侠所谓的一诺千金,看来也是徒有其表了?我且问你,当初你说十五日后在此地相会,交的是塔还是人?” 冷怀古白眼一翻,道:“那塔便是着落在这小子身上,老夫不和兔崽子一般见识,这才不去逼问于他。老夫一生从不失信于人,但这小妮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罢,我给你十六字口诀,你记清了,算我给你的小小补偿。”也不管娄之英答不答应,念道:“蒙虚松否,复临观咸,蹇解泰益,旅节涣谦。你可记住了?” 娄之英听他说了这些不伦不类的拗口词句,丝毫没有头绪。冷怀古又将这几字拆解,细细告知写法,娄之英虽不想背诵,但听他不断讲说,又不自禁跟着读了几遍,自然而然地记在了心中。 冷怀古道:“这十六字口诀,是天池派剑术的私密总纲,天池剑术天下闻名,六十四句剑招别说入门弟子,便是寻常武人也都会背,可为何天池剑法还能独树一帜,不被他派偷学?只因这秘纲极少有人知道,姓娄的小子,现下我把这口诀传于了你,以后能不能习得天池剑法,看你的造化了。”说着站起身来,双脚微微一顿,便即跃到梯口,飘身下楼去了。 虞可娉笑道:“这人原来也会害臊!他交不出宝塔,自己也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和我们过多言语了。” 娄之英盯着周幻鹰看了好一会,说道:“周公子,我与令堂是故交,现下她正在归德府璧野庄养伤,你这便和我们去瞧令堂罢。” 周幻鹰听闻母亲受伤,神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是一副无谓的神态,懒洋洋地说道:“你们想诳我,可没那么容易。实话告诉你们,那宝塔是个什么玩意我都不知,这糟老头子偏生冤枉于我,真是好没道理!” 娄之英道:“我不和你要什么宝塔,你走失了这许多天,你父母为你日夜担惊受怕,到处寻你。咱们速回璧野庄去,我把你交给令堂才能放心。” 周幻鹰道:“好,既然你不要宝塔,那也不用管我,我这便动身,自行去寻母亲。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罢要走。 娄之英知他是在敷衍自己,瞧着他脸上无赖的神情,暗道:“端木姊姊是东钱掌门之女,周殊前辈我虽未见过,但想必也是成名的剑侠,怎地生出来的儿子这等顽劣,丝毫没有名门子弟的风范?”拦住他道:“你又不识得路,怎知璧野庄在何处?还是我们带你去为妙。” 周幻鹰起身之时,脚下已使了家传的轻功“吊洞步”,他虽功力不纯,但自幼修习练武,这一步跨出,寻常武人绝拦不住,没成想娄之英平平无奇伸手便将他挡下。他双臂一驾,碰到娄之英的右手,只觉打在了铁棍上一般,这才知道自己武功和对方相差太远,想要在明眼下逃跑难上加难,索性便又坐会座位,道:“好啊,那么咱们便动身去什么野人庄罢。” 娄之英道:“急什么,等用过了饭再走。” 周幻鹰环顾四周,道:“现下饭口人多,只怕厨房忙不过来,咱们随便要些干粮点心,路上边走边吃罢。我想母亲想的紧了。” 虞可娉见他执意要急速离开,似乎怕在此处遇到甚么人,虽不知他耍什么把戏,但总不想让他得逞,于是接口道:“不成,我们饿啦,不吃点好的,走不动路。”吩咐跑堂过来点菜,她将菜谱浏览了一遍,说道:“来一份煎扒青鱼头尾,再来一个白扒广肚,五香焖羊蹄,酸辣乌鱼蛋汤。”跑堂一一记了,陪笑道:“客官,扒青鱼头尾c焖羊蹄和乌鱼汤,都是极耗功夫,客官若能耐心等待,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虞可娉道:“可以,你去罢。”偷眼去瞧周幻鹰,只见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抓耳挠腮,心中更明了。 三人正在等着上菜,周幻鹰忽道:“二位,你们也要寻那宝塔么?实不相瞒,宝塔虽和我无关,但我却知道它的下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匕首 娄之英一愣,心想为何他又突然提起宝塔,只听周幻鹰又道:“那塔可不在蔡州城里,老实和你们说,知道这塔方位的人不在少数,单是偷塔那人,保不齐何时就会将塔取走,若去的晚了,那可真要扑空。两位不如现下就动身,咱们一起去寻宝塔如何?” 虞可娉笑道:“小老弟,你到底在怕甚么?” 周幻鹰两眼一眨,道:“我怕甚么?自是怕塔被他人取走呵。” 虞可娉道:“就算宝塔再过珍贵,也总得有命把玩才行。现在我饿的快穿肠啦,总要吃饱了再走。” 周幻鹰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把头一横,暗暗盼着早早上菜,二人吃完好尽快上路。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四样菜汤陆续上齐,娄虞二人自是大快朵颐,周幻鹰却吃的心不在焉。不大一会,只听帘外传来跑堂的声音道:“大爷,你慢些走,莫撞翻了客人的桌椅,我带你过去就是了。”一个雄壮的声音答道:“无妨!碍了你多少生意,全数赔你便是!” 周幻鹰听到此人声音,打了个激灵,似乎颇为害怕,当下不及细想,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也不拔鞘,向娄之英直刺。娄之英劈手夺下,将匕首摁在桌上,道:“你做甚么!”这时只听跑堂的道:“就是这间。”门帘一掀,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人站在门前,他两腮下颚皆是胡须,双眼如灯,向桌上三人看去。周幻鹰见到这人,忙转过了头,眼中即有害怕,又露出不忿之色。 这时那中年人身后两人也挤进雅间,娄之英却也认得,原来是八台派的何威和高远。那中年人指着周幻鹰,咬牙道:“小畜生,找了你一个多月,让你跑了三次,今日若再让你逃脱,老子倒过来喊你做爹!”周幻鹰理都不理,仍别着头不开口说话。 虞可娉暗道:“原来这小子是怕他爹爹。嗯,他几次逃跑,都会被他爹寻到,这登云楼名声在外,耳目繁多,他老子循迹而来自是容易,所以他不惜自承知道宝塔下落,也要离了此地。” 那中年人正是周幻鹰的父亲周殊,一个月前儿子离家出走,他大骂了妻子一顿,两人带了弟子一同出来寻找,沿途上听到风言风语,似乎儿子和鹤鸣观丢失宝塔有关,周殊又羞又怒,执意要快马加鞭前去找寻,终于在河南境内与妻子c弟子走散。及后何威高远又来寻他,告知端木晴在璧野庄养伤,周殊此时正有儿子最新的线索痕迹,听闻妻子伤的不重,便带了两个弟子继续追赶周幻鹰。期间两次撞见,都被他使计逃脱。周幻鹰心慌之下,却被冷怀古追上,冷怀古功夫阅历远在周殊之上,将他拿住后,套问宝塔不得要领,便直接带到蔡州。周殊一路打听,却也慢慢寻了过来。 他见儿子对自己的言语无动于衷,更加火上浇油,叫道:“小畜生,你作死么?” 周幻鹰回瞪父亲,道:“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 周殊大怒,颈上青筋直竖,胡须都要炸开了,喝道:“你说什么!瞧老子不打烂你屁股!” 周幻鹰大叫道:“你打死我罢,打死我罢。你被妈妈瞧不起,就只会拿我出气!” 周殊怒发冲冠,一个箭步冲到桌前,便要举手打落。娄之英忙站起身来,道:“敢问前辈是八台派周殊周前辈么?” 周殊一愣,他进门后一眼瞧见儿子,盛怒之下对娄虞二人浑然不觉,竟忘了江湖礼数。这时见娄之英拦住自己,也颇感不好意思,于是拱手道:“在下正是八台派周殊,不敢请教少侠名讳。” 娄之英道:“晚辈桃源观娄之英。晚辈当年曾受令阃恩惠,今日本和人有约,却恰逢令郎在此。端木姊姊眼下还在璧野庄养伤,周前辈如若无事,可带着令郎前去探访。” 周殊听他报上姓名,态度十分冷淡,说道:“好说,好说。” 周幻鹰冷笑道:“姓娄的,你不用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我这老爹一听到桃源观的名字,头都要气炸了。你若识相,乖乖地滚蛋去罢。” 娄之英莫名其妙,周殊怒道:“畜生,从哪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净说这等忤逆的话?” 周幻鹰道:“我长大啦,可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我甚么都不懂么?娘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周殊气的瞋目裂眦,绕过娄之英和虞可娉,一把抓起周幻鹰的胳膊,正要劈手打落,猛然瞥见他右手缠着绷带,似乎指头受伤极重,关爱之情登时压过怒火,皱眉道:“怎么搞的?”将周幻鹰双手反剪,冲何高二人道:“咱们走罢。”向娄之英微微点头,掀开门帘去了。周幻鹰大叫:“姓娄的,你莫得意,三日之后,我还回蔡州找你,那时再和你计较你我的是非”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娄虞二人都是愣了半晌,娄之英才开口说道:“这位周前辈行事怎恁地粗鲁,他又为何恨我们桃源观?莫非师父还是师兄曾和他有什么过节?” 虞可娉回思适才周幻鹰的言语,道:“娄大哥,当年你被端木姊姊所救,情形如何,请你再说一遍。”娄之英便将当时的情由讲说了一次。虞可娉听完笑道:“原来如此。你常说你大师兄人品武功俱佳,那日他虽负伤,可也算大展神威。端木姊姊正当豆蔻,只怕当时对他已青眼有加。听那小子的言外之意,似乎端木姊姊至今仍记得他哩。” 娄之英道:“就算如此,这位周前辈也不该如此憎恨桃源观啊,大师兄和端木姊姊只有那次的一面之缘,此后两人应再未见过。” 虞可娉道:“只怕其中另有隐情,却不是我们外人能知了。他匆匆走了,也不是刻意对你无礼,想必这些家丑被咱们听到,多少有些无地自容罢。” 娄之英点了点头,忽道:“哎呀,周公子的兵刃落在这了。”原来周幻鹰听到父亲声音之时,想是要逃,摸出怀中匕首,连刀鞘也没拔掉,便刺向娄之英,却被其一把夺过。适才周氏父子走的匆忙,大伙都忘了这事,刚刚娄之英一瞥之间,看到此物,这才想了起来。 虞可娉将匕首拿在手中观瞧,只觉入手沉甸甸的,原来这匕首刀鞘极其华贵,竟是用纯金打造,上头绣着凤求凰,便这手工艺,已是人间极品。将匕首轻轻拔出,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两人不约而同地赞叹:“好刀!” 虞可娉道:“这刀十分名贵,不像是那小子的兵刃,若冷怀古说的属实,只怕这玩意也是他偷来的。”翻转刀面,见另一面刻了个“金”字,自语道:“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金国王家的东西?” 娄之英道:“说来奇怪,这小子虽然年少,但毕竟家学渊源,武功根基不低。适才偷袭我自是要夺路而走,怎地不拔刀鞘便刺?就算扎在身上,也不很痛啊。想来是他心慌之下,手脚乱了。” 虞可娉闻言沉吟了一会,抬头道:“不是的,这小子不是要夺路而逃,而是赶在父亲进门之前,把这匕首给你!” 娄之英一愣,他早服虞可娉的推演之才,忙道:“把匕首特意给我,这是为何?” 虞可娉道:“他若是为了逃走刺你,早前机会多的是,又何必等到父亲到来,才匆忙刺向于你,而且不去刀鞘?那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他知道这次不好走脱,这匕首若被父亲搜到,大有麻烦。是以宁肯给你,也不愿留在身上。” 娄之英道:“这匕首能和什么有关,竟能给他惹大麻烦?”和虞可娉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宝塔!”两人连续两次心意相通,心底都泛出一丝异样之感。 娄之英道:“既然如此,他被冷怀古逮住之时,怎不怕这线索被搜去?” 虞可娉道:“冷怀古是外人,见了匕首,也只当是他的防身兵刃。周殊却是他的父亲,哪些物件不是自家的,会不清楚?只怕一问之下便要穿帮。” 娄之英道:“只是不知匕首和宝塔,却有什么相干?” 虞可娉道:“凭空臆想,自是极难关联。我们便只从这匕首着手,或许能寻到些端倪。” 娄之英道:“这上面刻有金字?却不是和本地皇室有关?” 虞可娉摇头道:“不是,金国王室的匕首短刀,都比它大得多,这物小巧精致,到像是女孩家闺房的玩具。何况北国王室所用,必还刻着女真文字,这里却只有一个汉字金,料想不会是金人贵族所有。但这刀锋冷韧,刀鞘华贵,想必也是哪个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之物。” 娄之英道:“我们叫来掌柜的打听打听。” 虞可娉道:“若连这里的掌柜都知此物为何,那顺藤摸瓜起来也太过容易,想来周幻鹰这小子也就不会轻易将它给咱们了。何况他被冷怀古抓来蔡州,这东西未必是属于蔡州人家,掌柜哪有这等见闻?” 娄之英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大海捞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池家 虞可娉道:“有一个人,是蔡州一带的地头蛇,就算他自己不知,他门下众多,只怕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知道这玩意的来历也说不定。娄大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他?” 娄之英道:“马三爷吗?既已会过了冷怀古,左右无事,咱们去走一遭也是无妨。” 两人说走就走,出了登云楼,到大街随口一问,马三爷的府邸无人不知,原来几步路便到。门房拿了虞可娉的拜帖去宅里通报,那里正有马于仁的书信。不大一会,那门房回来,请二位到了宅中,马三爷体态微胖,满面油光,一看便知是本地财主。他满脸堆笑,热情款待,三人寒暄了几句,娄之英说道:“三爷,我们途径蔡州办事,本不欲叨扰贵府,无奈碰到一件未解之谜,小可百思不得其解,是以硬着头皮,来请教您老人家。” 马三爷奇道:“是什么事?马某但尽所能!” 娄之英掏出那便金鞘匕首,道:“请三爷瞧瞧,这玩意是哪家之物?” 马三爷拿在手中端详半晌,又拔出匕首细细查看,过了半天,摇头道:“却认不出,蔡州城里,似乎没有姓金的大户,这也没有女真贵族,其他金人,也未必敢在刀上刻这国号。” 虞可娉道:“这物十九不是蔡州的,不知三爷有无法子,让门下能人认认,撞撞运气?” 马三爷忖道:“若不是蔡州之物,我们如何认得?天下之大,难道马某是百晓生不成。”但碍于马于仁情面,仍吩咐将几个得力机灵的弟子唤来。 娄虞见他神情,知道他有心敷衍,均想:“看来果是白走一遭。”不大一会,进来五名弟子,马三爷将情由简要说了,把匕首递与五人传阅查看。先前几人一一看过,其中第三人把摸了好一会,娄虞满心期待,哪知他也摇了摇头,又传了下去,终于到了第五人手里,这人拔出匕首看了看,双眉紧锁,似乎在回思什么,最后将匕首插入刀鞘,把手一摊,道:“爹,我也不知这东西的来历。”原来此人是马三爷的儿子。 娄虞颇为失望,马三爷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想来此物必不所属蔡州了,否则我们”抬眼瞥见一名弟子欲言又止,便道:“陈河,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那陈河正是适才反复观瞧匕首的第三名弟子,他支吾道:“师父,我我也不知道说的准是不准,这玩意这玩意似乎是唐州池家的东西。” 马三爷眼睛一亮,道:“这是池家的东西?你怎知道,可吃的准么?” 陈河道:“就是吃不大准,弟子才不敢胡乱瞎说。池家的池二少爷,和我素来交情不差,那一年我们几个去野外打猎,在林中一时迷了路径,大伙饥肠辘辘,便当场烤食猎物,可是大家手里只有弓弩,并未携带刀剑,如何分割肉块成了难题。这时池二少爷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说是他家族信物,每个兄弟姐妹都有一柄随身带着,没想这次倒派上了用场。我看那匕首刀鞘全金,形状模样,和这把刀极其类似,只有那把匕首上面刻着一个东字,那正是池二公子的名讳。” 马三爷想了一想,道:“如此说来,这物当是池家其他子弟所属了?” 陈河道:“我只知池二公子除了大哥,尚有两弟一妹,他的兄弟我也都识得,名字中都不带有金字,池家妹子的闺名,我却不知。但当日我曾亲手用那匕首切割肉块,这两物极像,却是千真万确,只是这把似乎略小了些。” 马三爷点了点头,娄之英问道:“三爷,这唐州池家是何来头?” 马三爷道:“你们不知道么?嗯,你们久居南国,没听过池家也是理所应当。池家是两豫第一有名的大当铺,在武林中信誉极佳。” 娄虞二人暗想,当铺再有名,又和武林何干。马三爷看出两人的困惑,又道:“若是寻常当铺,便再富甲一方,也没什么稀奇。难得的是,池家不但做些普通的典当生意,还经营武林人物的特殊借当,一些只有咱们武人珍惜c江湖汉子重视的宝物,在市井中是破烂一件,寻常当铺是不收的。但这池家的当铺却按武林规矩估价,童叟无欺。是以北边的江湖人若有什么难处,往往到唐州池家的当行,典当些兵刃c拳谱度过难关。” 虞可娉道:“原来还有这等买卖。娄大哥,看来这匕首源于池家,倒也合乎情理。”娄之英知她所言,意指宝塔怕是被周幻鹰当了,当即也点头道:“不错。咱们该当去唐州一趟,若陈兄说的属实,则该将此物还给池家才对。” 马三爷道:“二位若去,马某可以修书一封,我们和池家虽无交情,但想来他们总会卖老儿一个面子。” 虞可娉道:“承蒙三爷美意,我们只是去物归原主,这是小事一件,不烦三爷操心了。”马三爷乐得不管,力邀二人等到傍晚留宴,娄虞却执意要走。马三爷见挽留不住,只得作罢。 娄虞二人出了蔡州,便奔唐州而去,路上娄之英道:“这匕首若真是池家小姐的,又为何会落在周公子手中,莫非他们典当不用当票,却用此物代替?那也不对啊,这若是家族信物,如何能轻易当做凭证给人?” 虞可娉道:“我心中有个猜测,不知对也不对。我想这匕首确是凭证信物,却不是因为宝塔,而是因为一颗心。” 娄之英一怔,道:“那是什么?” 虞可娉道:“你看周幻鹰的言谈模样,他即能三番五次从周殊手中逃脱,又能让冷怀古这样的大豪束手无策,必是心思极其缜密,又兼花言巧语之能登峰造极。这样的人物,要哄骗无知少女,那是易如反掌。” 娄之英道:“他瞧来不过十五六岁,怎能会这些手段?” 虞可娉道:“却不知池家小姐芳龄几何,若差的大了,只怕这猜测做不得数,但若和周幻鹰年纪相仿,那便顺理成章了。咱们拿到宝塔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娄之英点头道:“鹤鸣观和我恩师同属道家,若真拿回宝塔,完璧归赵,那也是一桩妙事。” 虞可娉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道:“此事言之尚早,八字还没一撇呢。” 二人行到唐州,已是夕阳西下,夜游唐州城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匆匆用过晚饭,随着打听来的指引,来到了池府的门外。此时已近亥时,街上一个行人也无,便是池府门外也无人看护。 娄之英道:“咱们如何与主人言说?” 虞可娉道:“此事过于冒昧,若匕首和池家无关,更显尴尬。这样吧,娄大哥,咱们先悄悄进去探明虚实,偷偷查访一番,若池家妹子果真是个及笄少女,那便应了推测,那时再做打算。” 娄之英听说要翻墙入室,查探一个女子的闺房,大违本心,正踌躇间,见虞可娉展开轻功,早已越上墙头。他自己实在放心不下,把心一横,也跟着跳了上来。 两人尽在房檐上行走,虞可娉轻功平平,走的极慢,娄之英便一马当先,挨房挨屋的搜看。行到一处瓦房时,忽听有人说话,却是女子的声音,两人急忙驻足倾听,似乎是两个年轻女孩对话,但声音细微,着实听不太清。过了一会,房门一开,娄之英小心探头去瞧,只见一个丫鬟从屋中走出,边掩房门边道:“小姐,你也莫想太多,还是早点歇息罢。”转身自顾去了。 娄虞从房顶轻轻跳落,娄之英在后窗捅破窗纸,他自己不敢偷看女孩的闺房,让给虞可娉观瞧。虞可娉偷眼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枚玉佩,不住摸索把玩,又盯着玉佩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周郎c周郎,盼你能逢凶化吉,早日归来。” 虞可娉听到此处,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低声道:“娄大哥,咱们进去,见机行事。”不等娄之英答应,轻轻叩打了几下窗棱。 那少女听到后窗有声,吓了一跳,见窗外影影绰绰似乎有人,更是害怕,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是谁?” 虞可娉道:“池小姐,我们是周幻鹰周公子的密友。” 那少女听到周幻鹰的名字,心中腾腾乱跳,她听对方也是女子,戒备却去了几分,道:“门前来,咱们进屋说话。” 娄虞二人绕到门前,池小姐打开了门,见有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仍将二人让到屋内,掩上了门悄声道:“二位果真是周周公子的朋友?”虞可娉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那柄金鞘匕首,池小姐“啊”的一声,颤声道:“这怎么会在你这?你们果然识得他,请说话轻些,被我爹爹哥哥听到,那就糟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当行 娄之英瞧她神情,心中暗道:“看来虞姑娘所料不错,这池小姐一颗芳心都在周幻鹰身上了。” 池小姐关心之色极显,追问道:“这信物为何会在你手上,他他怎么了?现下在何处?” 虞可娉进来之前心中早有盘算,叹了口气,道:“唉,说好也好,可也不算太好。” 池小姐急道:“这是何说?” 虞可娉问道:“池小姐,你可知周公子最怕甚么?” 池小姐一愣,道:“他他最怕的,是自己的父亲。” 虞可娉道:“是啊,眼下他有大麻烦了。” 池小姐松了口气,道:“他被父亲捉了去么?唉,他爹爹虽然待他严厉,但总归是他至亲,也不会把他怎样。” 虞可娉暗道:“糟糕。可别弄巧成拙。”忙道:“周殊伯伯自不会对亲生儿子痛下杀手。但周公子这次闯下的祸极大,只怕周伯伯也护不了他!” 池小姐道:“难道难道那些人已经找上门了?” 虞可娉不知周幻鹰曾花言巧语向池小姐编造过什么,这句话倒是不好乱接,忙转开话题道:“眼下的麻烦可不止这个,池小姐,周公子交给你的东西,可还保管的妥当?” 池小姐听提到保管的东西,眼中闪出一丝警觉,道:“甚么东西?” 她虽竭力掩饰,但如何能逃出虞可娉的眼睛?虞可娉察言观色,心中已有了计较,道:“罢了。周公子将信物托付于我们,也只是想给池小姐捎个口信,他说,今生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食言!他要拼死守护那东西,那是志之所在,我们本该成全,只是我俩与他交情莫逆,实不忍心看他受苦,这才自作主张,想拿东西前去相救。此举大违周公子本意,想他这样的英雄豪杰,又怎会贪生怕死?罢了罢了,口信已经捎到,池小姐,信物给你,我们这便告辞了!”拉着娄之英,作势要走。 池小姐大急,道:“请留步。你说他在受苦?他到底身在何处,情形如何?烦请您二位说给我听。” 虞可娉道:“事情紧急,此事说来话长,却没时间耽搁了。我们本打算以物换人,但也知周公子心中不愿。我们这便动身,想别的法子搭救。” 池小姐道:“那东西可以救他?那便拿去换他好了,物再贵重,总不及人命重要!” 虞可娉大喜,一拉娄之英衣袖,要他也做惊喜状,娄之英不善作伪,勉力一笑。虞可娉道:“小姐若肯相助,那便高枕无忧了。” 池小姐道:“也不是我相助,那东西本就是他的,只是当时他曾千叮万嘱,须他亲至,才能把此物交出。” 虞可娉道:“周公子小心谨慎,原是应该,只是事有轻缓,此刻他受困于人,如何能够亲至?等咱们救了他,我再向他赔罪。” 池小姐道:“既然紧急,那也不多说了。二位请随我来。”打开房门出了院子,不走前门,竟从后门绕了出来。 娄虞二人不知要去何处,只得悄悄跟着。池小姐道:“我怕爹爹见了多问,耽搁时间,是以带你们绕了段路。今儿晚上当里该是沈伯伯当班,但愿只他一人在便好。” 三人绕到前门街上,又行了半里来路,来到一家当行,牌匾写着五个大字:池记长生库。眼下已近半夜,当铺大门早已紧锁,却在旁边留了侧门供人出入。池家在北地武林声名远播,为了江湖人方便,便是夜间也接做生意。池小姐当先跨过侧门,娄虞二人跟着进入,只见一位掌柜和一个伙计在内里歇坐,那掌柜拿笔不停在纸上写写算算,伙计却坐在一旁打盹。 池小姐笑道:“沈伯伯,还在忙啊?” 沈掌柜抬起头来,见是主家千金到了,慌忙站起道:“原是小姐来了,深夜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池小姐道:“沈伯伯,前日我放在当里的东西,烦劳带我们取来。” 沈掌柜赔笑道:“不用小姐移步,我这就去取便是。” 池小姐道:“事关重大,此物十分重要,我们和你亲自去拿。” 沈掌柜一切全听主家吩咐,也不问娄虞身份,带着三人径直进入内里。里面柜屉高耸,一排排写着编号,娄虞二人看着不仅咂舌,暗想此家被称为两豫第一当,果真名不虚传。沈掌柜走到一排小柜子前,掏出钥匙将左数第三支柜子打开,取出一件物事来,池小姐笑道:“沈伯伯,你把我的东西放到绝当柜里来啦。” 沈掌柜道:“此物是小姐托管,我怎敢大意,自是放在这里保险。”将物呈上给她。 娄之英仔细看去,原来是个一尺来长的长盒,暗想:“莫非宝塔在这里面?” 池小姐道:“沈伯伯,您先去忙,我有几句话要和朋友诉说。”沈掌柜识趣离开,仍到柜前算账。 池小姐道:“两位哥哥姊姊,周公子现在何处,咱们速速动身去救他罢!” 虞可娉道:“妹子,你却去不得。实不相瞒,周公子目前处境危险,我和这位娄大哥有武艺在身,到时候还要分心护你,多有不便,再则周公子看到了你,不免心神大乱,到时候只怕不利逃脱。”原来她观瞧池小姐走路姿态,已知此人不会武功,是以拿这话搪住。 果然池小姐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小时也该和哥哥们一起习武才对。” 虞可娉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相救周公子。妹子在此静候佳音罢。”一拉娄之英,便要离开。 娄之英只觉欺骗这么一个单纯幼稚的小姑娘,大是不该,刚想开口说话,忽听柜前传来吵闹之声。虞可娉暗道:“糟糕!莫不是被这女孩的父兄发现异常,找上门了。”池小姐却听出是沈掌柜在和人争执,说道:“二位哥哥姊姊,咱们去瞧瞧是什么事。” 娄虞硬着头皮随她来到柜前,却见两个青年汉子在和沈掌柜理论争吵,其中一个额头尖窄的汉子尤为激动,争得面红耳赤,只听他嚷道:“我们担了老大干系,才下定决心拿它来当,两日之内必定赎回。你却只给三百两纹银,那又济甚么事?” 另一个长脸汉子语气略和一些,也道:“沈掌柜,大家都是旧识,这两把兵器非比寻常,并非一般家伙,您给高高手,当钱加到一千两,我们即刻当了。” 那窄额汉子急道:“大哥,一千两如何能够?没有三千两银子,我们只怕难逃此关!” 长脸汉子瞪了他一眼,又赔笑道:“沈掌柜,这次你助我一次,一千两纹银,两日内我管保来带息赎当!” 沈掌柜见到池小姐出来,更是坚决,摇头道:“不成,不成。老弟,我实不相瞒,三百两当钱,还是瞧你高老弟面上,多饶你了一些。这两把兵刃,模样倒是稀奇,可是中看不中用,乌漆墨黑不说,刃口都钝了,如何当得了千两?” 长脸汉子道:“你们池家当铺远近闻名,最能鉴别江湖上各行当的好坏,这兵器来历特殊,怎能用寻常道理来推断价钱?” 沈掌柜道:“小老儿虽非见多识广,但若论鉴别兵刃c审度当件,嘿嘿,这唐州城里,你们也未必找得出第二个来。你说这兵刃特殊,小老儿看了半天,却不知特在何处,请你高老弟说说,它究竟有什么掌故?” 长脸汉子憋红了脸,道:“我若知道来历,早来你们当铺做工啦。但这玩意价值连城,是武林至宝,却是千真万确。你们当铺若不识货,只当是寻常兵刃,那和一般当行又有甚么分别?咱们走罢。”拉着同伴要走,那窄额汉子却仍不依不饶,想要继续争取理论。 沈掌柜听他贬低当行,赶上主家小姐在侧,心中颇觉尴尬,便道:“行有行规,不是小老儿不识趣。我家小姐便在这里,她虽年少,但自幼学习辨别财物,你这若真是宝贝,必不会逃过她的眼睛。小姐,你给他瞧瞧成不成?”最后一句却是对池小姐所说。 池小姐道:“沈伯伯是这里掌柜,你说甚么便是甚么,我才学了几天掌眼,哪里比得上沈伯伯的功力深厚?”但心中也确实充满好奇,又道:“到底是甚么宝物?” 两个汉子听说这是主家小姐,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忙把一个黑袋子递上柜台。沈掌柜先前已经看过,这时从容将袋口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两件兵刃。 娄之英和虞可娉看到这两件兵刃,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一件是柄奇瘦无比的钢刀,刀头尖尖,两边有刃;另一件是柄乌黑宽憨的宝剑,但两边一锐一钝,看起来极其蠢笨。正是先前见过的叶氏兄弟所有,两人相顾对视,均有不详之感。 池小姐见到兵刃古怪,扑哧一笑,道:“这刀剑好生奇怪,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只怕确实有些门道。” 那窄额汉子急道:“是啊,是啊,这物最是珍贵无比。” 池小姐见这二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说道:“我也确是看不出这两件神器的好处,不过二位既然信得过池家,这样罢,我让沈伯伯再加二百两,共当五百两纹银如何?” 这两个汉子闻听颇为失望,长脸汉子道:“大小姐,便请偏帮一次,一千两咱们即刻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自盗 池小姐记挂周幻鹰的安危,本也无心再多过问,于是说道:“实在抱歉,我还有事在身,这里是沈伯伯做主,他说甚么便是甚么罢。”转头向娄虞二人道:“咱们走罢,莫耽搁了时辰。” 那两人见她如此应对,已知再无指望,窄额汉子恨恨地说道:“我们担了干系拿它来当,几百两是打发要饭的吗?算了,咱们另寻他处!”长脸汉子叹了口气,虽然心中不忿,但仍不失礼数,向着沈掌柜微一抱拳,和同伴去了。 娄虞随池小姐出了当行,虞可娉见那两人向东而行,向娄之英一递眼色,道:“池家妹子,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办正事,你快快回府,等我们的消息。” 池小姐刚要说些嘱托的话,娄虞却无暇再听,展开轻功向东而去。此时街上行人极少,奔了一里多路,娄之英停下脚步,向旁边胡同一指,虞可娉会意,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倾听。却听拐角处一人低声说道:“大哥,咱们适才也太冲动了些,其实池小姐答应给足五百两,那也不错,总比现在一文没有的强。”听声音似乎是那窄额汉子所说。 只听那长脸汉子答道:“五百两哪济得事?要想就此翻本难上加难。你真当这两件物事是咱自个儿的了?要是被八尊者发现,你我都得玩完!” 娄虞听到提及八尊者,似乎又和波莲宗有关,不由得都是一震。 窄额汉子道:“我如何不知这中间的利害?原想池家识货,能当它两三千两,咱们翻回了本,再立刻把它赎回,八尊者也未必能够知道。现下可好,贼也做了,却是一文未得,许老黑那边也还不了帐,两边全都开罪,这下咱哥俩可永无翻身之日啦!”他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竟带有哭腔。 长脸汉子道:“你低声些,莫要被人听到。这玩意连池家都不收,只怕也没有哪个当行会出钱收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东西还了回去。但现在已经入夜,咱们早点歇息,待明个儿鸡鸣,便起来悄无声息地送回,这叫做神不知鬼不觉,量八尊者也不会察觉。许老黑那边,咱们再想办法。”他说完这句,两人再无对话,听脚步声,似乎从另一端去了。娄之英低声道:“我去瞧瞧。”虞可娉知道自己轻功平平,追起来比较吃力,便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娄之英折回,道:“这两人住在北边民房,看这样子,叶氏兄弟似乎不在此处。” 虞可娉道:“他们说了明早去还兵刃,咱们一早起来悄悄跟着,再见机行事。”娄之英自无异议,两人便要找寻客栈歇息。虞可娉见娄之英脸色不悦,知道除了担心叶氏兄弟的安危,还对欺骗池小姐一事颇为介怀,便道:“娄大哥,你心里有些不快,是不是?你觉得咱们使手段唬了池小姐,心里过意不去,是么?” 娄之英道:“池小姐天真单纯,咱们编这些虚无缥缈的话诳她,确实有些过分。” 虞可娉叹了口气,道:“娄大哥,我心中另有一个念头,周幻鹰心思不正,必是哄骗池小姐上当,池小姐一颗芳心尽在他的身上,谁来劝说都不会听的。我们这次偷梁换柱,周幻鹰再去找她,不见了宝塔,自会恼羞成怒,那时池小姐必然能看清此人面目,否则她始终蒙在鼓里,再被周幻鹰花言巧语一哄再哄,就此误了终身,岂不是更大憾事?” 娄之英苦笑道:“如此说来。咱们还算帮了她啦。”从怀中掏出长盒,道:“也不知宝塔是不是在这里面。”虞可娉道:“在与不在,验一验货便知道了。”娄之英摸到盒口小锁,两指用上真力,吧嗒一下,将锁捏开,掀开一看,果见里头有一座小塔,那塔由金玉合制,黄白交融,样子十分精美别致。娄之英道:“我还道宝塔是怎个庞然大物,没想到竟精致如斯。” 虞可娉接过宝塔细细查看,却看不出半点蹊跷,喃喃地道:“都说这塔里藏着秘密,却不知在何处?” 娄之英道:“江湖传言,未必属实。再说这塔是鹤鸣观之物,咱们也犯不着窥探他人私隐。”将塔收入怀中,找了附近的客栈投宿。 两人胡乱睡了几个时辰,天光未亮,便起身来到那两个汉子家外藏好,只等二人睡起,便可跟着探访叶氏兄弟的踪迹。哪知鸡啼三遍,日已东出,房门还是毫无动静,娄之英忖道:“莫非这二人半夜便出门了。”侧耳听去,屋里明明却有鼾声。又等了好半天,才见房门一开,那两个汉子一前一后的出来,提着那黑色袋子,向东而去。娄虞在后偷偷跟着,直行了二三里,来到一户宅院后墙,两个汉子瞧瞧左右无人,搭起人墙,你撑我拽的翻了进去。 娄之英看在眼里,已知这二人武功平平,轻身功夫更是末流,和虞可娉相顾点头,两人也越过高墙,进了宅院,藏在树后观看。 只见两个汉子在院内屋前站定,侧耳聆听了好一会,那长脸汉子才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幸亏咱们没一早就来,眼下八尊者和伍堂主正好不在,机不可失。”这两人不走正门,却将窗户掀开,翻了进去。 虞可娉环顾一圈宅院,不似有人囚禁于此的模样,轻声道:“这两人很怕在此节外生枝。娄大哥,你制服他们想是不难,不如就此去问叶氏兄弟的下落。” 娄之英也觉应该如此,他打手势让虞可娉守在窗外,自己轻轻去推房门,原来那门没锁,一推之下竟而开了。那两名汉子正在屋内鬼鬼祟祟的鼓捣,突然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见一个陌生青年站在门口,直吓得魂飞天外。 窄额汉子想要喝问,却又不敢高声发话,只得恶狠狠地低声道:“你是何人?怎生闯进来的?” 长脸汉子却见娄之英有些面善,惊道:“阁下阁下不是昨个儿池家小姐的伴当么?你来此作甚?” 娄之英轻哼一声,不答反问:“你们手里的刀剑,是从何而来的?” 窄额汉子大惊,以为事情败落,这人是来为难自己的,跳起来便是一拳。娄之英微一侧身,捏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推。窄额汉子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在地上,尾闾骨几乎摔折。那长脸汉子见势不妙,知道这人武功远高于己,忙奔向窗口,打算夺窗而逃,不想虞可娉正躲在窗外,见他跳起,将两扇窗户一合,长脸汉子结结实实撞在窗板之上,这一下受伤极重,直撞得满口满鼻尽是鲜血,连门牙也掉了三颗。 娄之英一脚踏在长脸汉子胸口,厉声道:“你们是波莲宗的么?这刀剑从何而来,它们的主人现在哪里?” 长脸汉子掉了门牙,说话口中漏风,可仍急切说道:“好汉!少侠!咱们一切好说,请你带我俩换个地方说话。” 虞可娉也进来说道:“这里是皇宫内院吗?有什么不可在此言说?你们早说实话,我们也不多加为难,拖得越久,嘿嘿,后果如何,你们自己清楚!” 长脸汉子道:“什么实话?” 娄之英道:“我问你这两柄刀剑从哪来的,刀剑的主人在哪,可有什么损伤没有?” 长脸汉子默然不语,窄额汉子却道:“这刀剑主人被我们尊者拿下了,押在哪里,我们两个确是不知。” 娄之英喝道:“你们偷这刀剑作甚?” 长脸汉子见同伴已经招供,自己也再无需顾虑,说道:“我们本就欠了赌债,听闻这两人大有来头,他们所使的兵刃都是至宝,由八尊者收在这里保管,因此便动了拿它应急的念头。我们哪里敢去偷来?不过借用两天,向当铺要些当钱翻本,等还了赌债,再去赎回。可后来情形少侠都知道了,那沈掌柜平日被我叫声叔叔,这次却见死不救,只给当个百两,哪里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所以我们便我们”他突然睁大了眼,盯着窗外,脸色惊恐至极,不知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娄之英回过头去,却见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人,这人头罩面纱,身材矮小,着一席白色衣裙,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丝带,竟是一名女子。只听她开口说道:“好呀,你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监守自盗的罪罚,想必你们是清楚的了。”声音极其悦耳动听,好似能摄人心魄一般。 那两个汉子齐声哭叫道:“属下该死,求八尊者网开一面,饶我们一次。”窄额汉子翻身跪倒,咚咚咚磕起响头来,长脸汉子被娄之英踏着不能动弹,却也以头触地,跟着拜首。 娄之英心道:“原来是波莲宗的八尊者到了。嗯,记得十几年前,那四尊者文抒扬也是这番类似的打扮,看来不露真容,乃是波莲宗女教徒的惯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指路 八尊者向娄虞二人喝道:“你们又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私宅,该当何罪!”她虽是厉声喝问,但语音婉转,听起来让人极其舒服。 娄之英道:“你来的正好,这刀剑的主人,被你们捉到哪里去了?” 八尊者透过面纱端详了他和虞可娉好一会,才道:“你们是叶氏兄弟的朋友?” 娄之英道:“不错。这二位兄弟胸无城府,偶或出言不逊,却绝没有恶意。不知他们哪里开罪了波莲宗,惹了这场误会?”他想叶氏兄弟说话口无遮拦,只怕言语上引起波莲宗不满,从而起了冲突被擒。 八尊者道:“这是本宗私密,却不关你事。”跳进屋来,一掌向虞可娉袭来,虞可娉急向旁边闪躲,八尊者却手腕一弯,原来这一掌乃是虚招,旨在令虞可娉闪开,这一掌重重拍在窄额汉子头顶,窄额汉子闷哼一声,登时毙命。 娄之英大怒,道:“我本不愿和女子动手,但你们波莲宗残忍好杀c为恶民间多年,我制服了你,也算为民除害!” 八尊者冷笑道:“且看你有多大本事。”双臂一搅,直奔娄之英面门。 娄之英见她出手迅捷,知道此人虽然柔弱,却是劲敌,当下不敢怠慢,闪身躲开回了一掌,两人便斗在一处。娄之英自出师以来,已和徐密c冷怀古等人交手数次,心里已不像先前那般紧张急躁,桃源观武功以绵延见长,娄之英心中平静,越斗越是自如。八尊者身形灵动,闪转腾挪极其迅捷,但她终是女子,气力略有不足,只是娄之英忆起文抒杨当年的手段,忌惮她也有什么机括暗器,不敢过分逼近。 两人又拆了二十来招,八尊者身子一转,左臂微抬,娄之英早就在等她施发暗器,见有异动,便蓄力于足,拟躲过这迅雷一击。哪知八尊者手臂轻扬,竟是指向躺着地上的长脸汉子,只见银光一闪,长脸汉子只觉胸口一麻,逐渐失去知觉。 娄之英低头看去,见长脸汉子脸色发紫,双唇发黑,显已毙命,心中亦感骇然,忖道:“这机括如此厉害,真可谓无声无息,似乎比当年文抒杨所射的更加难以察觉,若射向了我,只怕实难躲过。”暗暗提防她再度突袭。 八尊者却不再射击,咯咯一笑,道:“你若有种,便随我来!”跳出窗外,翻墙出了宅院。 娄之英本就想要追查叶氏兄弟的下落,再则听这女子说话的声音语调,总有一股不由自主之感,当下不及细想,跟着出了大宅,虞可娉拾起地上的刀剑紧随其后。 娄之英见八尊者转过墙角,不向空旷之地奔袭,竟直往闹市之中逃窜,心中大有疑虑,暗道波莲宗行事诡秘,往往狡诈多变,别是中了她的圈套,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哪知八尊者见他缓了,自也行的不疾不徐,既不让他追上,也不让他失了踪迹,娄之英心道:“好贼妇!竟消遣于我。”把心一横,足下发力,快步追了上去。 此时三人已来到大街集市,街旁好多叫买叫卖,熙熙攘攘极难通行。八尊者忽然停步,转身道:“我发三招,你若敢接,算你是个好汉!”也不等娄之英答话,捡起地上三枚石子,向他掷来一枚。 娄之英忌惮她的机括,离她总是隔着丈许,这时听到石子袭来挂着风声,便知此人膂力平平。没想到这一掷不仅力道不佳,准头也是极差,娄之英只向左微微一闪,那石子擦着他的衣衫而去,将身后一名小贩的摊子打翻在地。 娄之英回头去看,原来打翻的是一盏卖烧鸡的鸡摊,幸喜未伤到人,那小贩正手忙脚乱的拾掇,八尊者又道:“第二招来啦!”又是一枚石子袭来,这次更是偏的离谱,娄之英竟不用躲闪,那石子径直从自己右侧飞去,又将一盏枣子摊打翻。 娄之英怕她伤及无辜,刚要上前与她近身而斗,八尊者叫道:“最后一招!”这一子倒是打的又狠又准,直奔娄之英面门而来。娄之英见石子来势甚急,不由自主地将头一缩,那石子“砰”的一声,将他身后的一口油锅打翻,那油锅中正在油炸小吃,满锅的油四下乱溅,直烫的周遭小贩食客哇哇大叫,街上登时便乱了起来。八尊者一转身,隐没在人丛中不见,娄之英欲要追赶,却被乱闯的人群隔开,连走路也都困难。虞可娉此时也已赶到,她见八尊者逃得远了,说道:“娄大哥,咱们别追了,这事有些古怪。” 娄之英见她提着刀剑的袋子十分吃力,便伸手接过,道:“好,这里人多,咱们寻个僻静处再说。” 虞可娉道:“不!稍等一等。”娄之英不知她有何计较,但她既然如此言说,终归自有道理,待两人退到街旁,娄之英问道:“咱们等甚么?” 虞可娉道:“这个八尊者行为反常,你没看出甚么么?” 娄之英道:“波莲宗行事诡秘,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虞可娉道:“不是的,这人似乎对你手下留情。” 娄之英一愣,回思在宅院里的情形,点头道:“你这一说,仿佛也有道理,适才她若用机括暗器射我,只怕我难以躲过。但她却罢手不斗,引我们到这闹市中来,不知何故。” 虞可娉笑道:“你既然怕她的暗器,干嘛还来追她?我知道啦,定是她说话悦耳动听,娄大哥听了情不自禁,便一路追来了。娄大哥,你没瞧清楚人家相貌就贸然去追,不怕她是个丑八怪么?” 娄之英虽知她在玩笑,但听了这话心中始终不是滋味,苦笑道:“我是不想失了叶氏兄弟的下落,这才追出,不过这八尊者说话声音的确有些摄人心魄,不知会不会又是波莲宗什么新的妖法邪术。” 虞可娉道:“那也未必,这女子不仅不用机括射你,适才她掷了三枚石子,我却瞧得真切,没有一枚打你要害,那是什么缘故?” 娄之英道:“我也觉得奇怪,难道此人学艺不精,平常惯于用机括伤人,因此暗器上没下功夫?那又何必自献其丑,用石子来打我?” 虞可娉道:“只怕打你是假,人家别有深意。”此时街上混乱稍平,人们又是各司其职,只刚刚吃亏的几个小贩仍在破口大骂。 虞可娉道:“她第一枚石子打翻了鸡摊,第二枚打翻枣摊,第三枚打翻的油锅是什么,我却认不出,咱们过去问问。”来到那摊子近前,那小贩适才被烫伤了手,仍在骂骂咧咧的拾掇,他说的是本地方言,娄虞二人只听得懂六七成,听他骂的虽然不堪,但妙语连珠,也甚是有趣,不禁相顾莞尔。 虞可娉道:“小哥,你莫心急,适才我大哥站在锅前,他为了躲避石子,这才让你折了摊子,又受了损伤,我大哥十分过意不去,想要给你道个不是,这些小钱,权当赔付,请你务必收下。”拿出个二两大小的银锭,放在摊前。 那小贩见是这么大一锭银子,他卖上一个月也未必赚到,而手上不过被烫了两个大泡,根本无足轻重,忙收起戾气,满脸堆笑道:“这怎么敢?小的做的小本生意,也值不了几个钱。”拿起那锭银子,却不递还,摸在手里不住赔笑。 虞可娉道:“你莫要推辞,给你是理所应该。老板,你这做的是什么点心,我们是外乡人,可从未见过。” 那小贩笑道:“这是咱们当地百姓最爱的早点,叫做马蹄馓子。两位客爷稍等,我这就给您二位做来尝尝。”将银子收入怀中,把锅重新擦抹干净支起,倒上热油准备烹炸。 虞可娉想了一会,问道:“这唐州城里,哪里的馓子最为出名?” 小贩把嘴一撇,道:“客爷,莫是我自吹自擂,这马蹄馓子满城遍地都是,要论和面c火候c酥软c香脆,我这独此一家,不输别号。” 虞可娉心道:“你的未必便是全城最好,不过这东西简单易做,只怕也难说哪里有什么好或不好c出不出名。”想了一想,又问:“城里可有哪些以馓子命名的地方?” 小贩道:“以馓子命名?这东西是寻常人家的吃食,哪里会有人用它命名?我在这里长了三十多岁,可从没听过。” 虞可娉又道:“以马蹄命名的呢?可有这样的地方?” 小贩道:“唐州城里没有,城外倒是有座马蹄庙。” 虞可娉眼前一亮,道:“那在什么地方?” 小贩道:“从西门出去,往西北行三四十里,那边的枣树岭里,有一座马蹄庙,那里只一个庙祝看管,他还是我的远房亲戚哩。” 虞可娉听到枣树岭马蹄庙几个字,喜道:“娄大哥,这下只怕不离十。” 娄之英一头雾水,道:“什么?” 虞可娉道:“刚才那个八尊者用石子儿掷你,明显准头不对,那是为何?我猜她是要给你些许提示,她第二枚打在枣子摊上,第三枚打中马蹄馓子,这不正是说枣树岭的马蹄庙么?” 娄之英也觉有些道理,问道:“那打翻的鸡摊又算作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特使 虞可娉再问小贩道:“可有和鸡相关的地名么?” 小贩笑道:“那可多了。”想了片刻,道:“城东有座鸡冠楼,城北有个鸡鸣台,城外还有鸡子山,野鸡谷c东南五十里还有个大湖,叫泽潭”他滔滔不绝说了十来个地名,都是带有鸡字,虞可娉皱了皱眉,只觉都不靠谱。 娄之英道:“既然已经知道是在枣树岭马蹄庙,那再多一处地名又有何用?” 虞可娉灵机一动,笑道:“娄大哥,你说的是,咱们走罢。”拿了两扇马蹄馓子,谢过小贩,出了闹市。 娄之英奇道:“你可是想明白了?” 虞可娉点头道:“嗯,那人第一枚石子想要告诉咱们的,不是地方,而是时辰。鸡在天干为酉,那女子怕说的是今晚酉时,在枣树岭马蹄庙。” 娄之英道:“莫不是叶氏兄弟关在那里?” 虞可娉道:“若是关在那里,就不用说出时辰了,但不管怎样,眼下线索已断,那宅院只怕也无人再去了,咱们不妨赌上一赌,去马蹄庙撞撞运气。” 娄之英虽觉得她推断在理,但总感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自喃道:“若真如此,那八尊者缘何要助我们?莫不是她在彼处设下了什么陷阱圈套,故意引我们上当?” 虞可娉道:“总归得试一试。若我所料不错,这女子绝非想要害你,但她为何全力相助,我也猜想不出。莫非她识得你,和你有什么渊源?抑或她故意潜伏于波莲宗,实则是官府派遣的卧底内应?” 娄之英摇头道:“我六岁起便在桃源观学艺,怎会认得此人?要说她是潜伏在波莲宗的内应,更无可能,看她射杀那两名汉子的果决狠辣,若她不算歹人,那全天下为恶的人,也不算多了。” 两人又胡乱猜议了一会,还是不得要领,但仍是决议去马蹄庙一探究竟。用过了午膳,二人出了城门,向西北而去,走了三十多里,见有好大一座山岭,知道是枣树岭到了。此处人迹罕至,也找不到人打听,两人一路摸索,顺着道路七拐八绕,终于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庙宇。 虞可娉道:“看来这里便是马蹄庙。”刚想上前,娄之英将她拉进旁边树丛,低声道:“有人出来啦。”只见庙门一开,一个中年汉子从屋中走出,绕到房后牵出一头灰驴来,将庙门掩好,跨上毛驴,嘴里哼着山歌走下岭去。 等他去的远了,虞可娉道:“瞧来此人便是庙祝,适才馓子老板说这庙只他一人看管,想必现下庙里无人,咱们先去瞧瞧。”两人来到庙前,先听了听屋中动静,果然毫无声响。娄之英轻推庙门,原来庙祝连门也不锁,一推之下竟而开了,娄之英笑道:“看来此处民风质朴,诺大庙宇竟夜不闭户。” 虞可娉道:“你瞧这庙内,大门锁与不锁,我看也没多大分别。” 娄之英放眼看去,原来这庙约有六七丈方圆,内设却十分简陋,厅底放着一座高大的塑像,一名将军骑在马上,剑指远方,骏马蹬蹄昂头,将军神威凛凛,都是栩栩如生。厅中散放了几个蒲团,旁边一个角门,当是通往庙祝的卧室,此外便是别无他物,就算有窃贼进来,只怕也要空手而回。 娄之英见这将军威武雄壮,顾盼之间很是威风,他不识得这人,脱口赞道:“好一个雄武将军!” 虞可娉端详了一会,道:“娄大哥,你道此人是谁?这是东汉大将岑彭,当年追随光武帝东征西讨,立下好多功劳。” 娄之英道:“果然是将军神威。”环顾四周,又道:“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咱们得想法躲藏起来。”看了看塑像身后,只觉太窄,抬头看去,见屋顶驾着四根大梁,每根都有五尺来宽,两人藏在上面绰绰有余,喜道:“咱们便藏在上面躲着不动,想来也不会被轻易发觉。”拉着虞可娉一跃而上,那梁上灰尘倒也不多,娄之英见架梁处露有缝隙,将眼凑过,刚好能窥到庙中全貌,不禁心中暗喜。 两人躲在梁上休憩,眼见酉时将至,庙里庙外仍是毫无动静,娄之英暗想:“莫不是猜错了,八尊者用三石提示云云,都是子虚乌有?”刚想和虞可娉商议,忽听庙外传来车辎行路之声,似乎又有人声传来,娄虞二人不敢大意,屏住呼吸,从梁缝中观瞧庙中的情形。 不大一会,庙门大开,先前出去的庙祝先行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道:“大人c三尊者,庙室寒陋,无甚招待,但好在地处僻静,没外人打扰。几位请先宽座,我去屋里倒茶。”吧嗒吧嗒拐进角门不见。 娄之英顺着梁上缝隙看去,见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庙门,身后则是两名大汉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中盛着一口大大的黑色布袋,里头不知放的什么重物,这二人虽然高猛,却也推的十分吃力。前头两人一人身席白衣,四十多岁年纪,行事做派颇为儒雅,另一人一身全黄,腰间缠着一条墨绿的丝带,却不是丁残云是谁?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样,两人心中均是一般的念头,看来八尊者果然未骗自己,波莲宗真的在此聚会,那叶氏兄弟又在何处,难道大车中推着的便是不成?可车中事物一动不动,不像有活人在内,念及此处,不仅惊出一身冷汗。 那白衣人道:“丁先生,贵教真会挑地方,这里人迹罕至,果然是谈话议事的好场所。” 丁残云道:“敝宗向来喜欢素雅,此处的庙祝也是敝宗教徒。这庙只在上元c端午c中秋等时节才有香火,平日肃静闲逸,无人打扰,大人待会和王府特使商议要事,这里最合适不过。” 白衣人哼了一声,道:“他算什么特使,不过是薛王府中的一个管事。不过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人跋扈的很,待会他若来了,烦劳丁先生隐忍则个,不要冲撞与他。” 丁残云躬身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敝派承蒙大人眷顾,您要向东,敝派绝不往西,今后还要仰仗大人多多提携,让敝派能在北国发扬光大。” 白衣人道:“这次南下,贵教多多立功,若能为薛王府办下几件大事,何愁将来的富贵?”丁残云嘿嘿干笑了几声,又顺着说了几句好话。 娄之英在梁上听这白衣人说话,只觉声音似曾相识,但模模糊糊却又不像认得,正恍惚间,突听庙门声响,有人叩打门环。那庙祝此时已从屋中端茶出来,见状忙去开门,娄之英向下看去,见有三人走进庙来,这三人都是衣着华贵,其中居中一人身穿宝蓝色长袍,神色十分倨傲。白衣人和丁残云本坐在蒲团之上,见他进来,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施礼,白衣人道:“黑罕特使大驾光临,卑职未能亲身远迎,还请特使海涵。” 那特使冷冷地道:“刘大人过谦了,你是朝廷大员,我不过是王爷身边一个小小随从,哪里敢和大人平身而论?”他环顾庙内,皱了皱眉,又道:“唐州城内外何处不能相谈,为何要选在这穷乡僻壤,连个坐着的椅凳也无,若被人知道,岂不失了王府的体统?” 刘大人赔笑道:“正是因为事关重大,卑职才选了在此处相谈,这里是丁先生教门的堂口,平时素来无人,唐州城里人多而杂,难觅幽静之处,我们谈话若被他人听去,只怕坏了王爷的大事。是以卑职做主,约特使在此商议。” 黑罕特使不置可否,看了看厅底的塑像,道:“这位将军好不威风。” 刘大人颇为博学,接口道:“这是东汉开国大将岑彭,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当年随光武帝平定天下,被封为征南大将军c舞阴侯,那舞阴便是这里的旧称,是以后人在此建庙,尊他为武神。这庙叫做马蹄庙,是说岑彭将军神武,有马蹄到处攻无不克之意。” 黑罕笑道:“盼刘大人南下也能攻无不克,给王爷好好效力,将来列土封侯,不比这位岑大将军差了。” 刘大人闻之脸色微变,原来黑罕是薛王府的管事,薛王完颜允济是当今天子金世宗完颜雍的第七子,完颜雍偏爱二子完颜允恭,立为皇太子。太子为人谦和,孝友谨厚,在朝中得群臣拥护,地位十分稳固。完颜允济心有不甘,觊觎皇位已久,在王府招贤纳良,广结党羽,这刘大人也是薛王密谋的朝廷上官之一,此时他听黑罕轻描淡写地将不臣之心吐露,虽知此处并无外人,却也惊出一身微汗。 黑罕道:“纥石烈将军还未到来,这人的师傅是郑王一派,王爷调他前来,本也有敲山震虎之意,咱们便不等他了。刘大人,你这次南下有何计划,不妨说来听听,我好奏明王爷,让他心中有数。” 刘大人道:“好。”向丁残云递个眼色,丁残云吩咐那两个大汉将板车推出,在门外放哨守候。黑罕奇道:“这车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我在唐州城里便看到你们宝贝般的运来运去,难不成是什么贵重的财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宝藏 丁残云笑道:“特使有所不知,这是在下捉来的一对同胞兄弟,这两人兵器古怪,武功高强,敝宗推测猜断,这两人的主子大有来头。我们拿了他俩,可以胁迫这人做一件事,是以要将他们运回南边总坛。” 黑罕道:“既然武功高强,丁先生以一敌二尚能活捉,看来先生武力之强,只怕当世罕匹敌手了。” 丁残云摆手道:“哪里哪里,特使说笑了。这二人虽然功夫不弱,但头脑不大灵光,在下略施小计,才圈得他俩上当。此时他们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好了棉布,虽然不能活动说话,但耳力还在,咱们商议要事,可不能留他们在此。”催促两个壮汉推车而出。 娄之英听到此处,已知那袋中放着的必是叶氏兄弟,他看了虞可娉一眼,虞可娉却摇了摇头,以手掩耳,示意继续盗听下面说话。娄之英细思丁残云的言语,似乎叶氏兄弟尚有命在,这才稍稍放心,继续趴在梁上听话。 刘大人让庙祝也随他们出去,看着黑罕身后两人,却不说话。黑罕不满道:“刘大人还有何顾虑?这两人都是我们女真本族武士,不用避讳。” 刘大人心中暗骂:“你不过仗着女真本族出身,一个小小的王府管事,对我这朝廷命官呼来喝去,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定要你的好看!”但当着他面不能发作,只得笑道:“王府侍卫,自是武功高强了,此地虽然僻静,但也需提防隔墙有耳,不如就请特使让二位在外把守巡视如何?” 黑罕知道此二人在,他断然不肯讲说公务,把手一挥,那两名侍卫领命而出。娄之英心下盘算,若要搭救叶氏兄弟,暗夺不成只能明抢,眼下自己势单力孤,对方那两个推车大汉空有蛮力,倒是不足为惧,可两个王府侍卫却不知功夫深浅,丁残云更是劲敌,那位刘大人看起来斯文儒雅,但从他行走身法来看,似乎也是身怀武功。娄之英算了又算,只觉自己以一敌四,胜算全无,不由得发起愁来。 刘大人见闲杂人等全都走净,庙内只剩下黑罕c丁残云和自己三人,这才开口说道:“非是卑职谨慎过头,若是朝堂公事,自可随处言说,不用避人。但现下卑职是为王爷出力,若走漏风声,只怕累到王爷大事,那就不得不防,还请特使见谅。” 黑罕道:“我自省得,你有什么要情,就请说罢。” 刘大人道:“我本欲到中都向王爷当面汇禀,但一来一往,多有耽搁,因此派人去送书信,哪只这几个窝囊废不中用,居然将书信弄丢!幸喜特使南下办差,这下我和特使当面陈说,也等同于面见王爷了。” 黑罕被他捧了两句,微露得色,道:“王爷近日忙于政务,只怕也没得闲暇见你。我此番南下,本就因王爷有扶持资援你之意,如今你将大小情由说与我知,等我听得明白,再给你颁发王爷指令。” 刘大人道:“是,我这便从头说起。数日之前,南朝紫翠庄出了一桩血案,朱七绝的徒弟重现江湖,惹出好大一场风波。朱七绝虽与咱们大金有功,但他只是个江湖异士,这些亡命徒之间的恩怨情仇,本和庙堂无关,但民间传言,朱七绝天纵奇才,当年助完颜宗弼将军一统江北,立下汗马之功,他积累的财宝富可敌国,更将胸中所学著书成典。后来他被南朝武人合谋灭门,但财宝和经典这两件瑰宝却始终下落不明,许多人穷极半生,也没能寻得半点头绪,三十多年下来,大家也都慢慢淡忘了。 想来也是老天开眼,上苍要助王爷成事,机缘巧合之下,卑职于数月前偶得一份秘图,直指朱七绝宝藏的线索。这图虽然看上去简单,但实则内藏奥义,眼下只能推出是南朝的一个地方所在,若要破译,非卑职亲去一趟南边不可。丁先生的菠莲宗在南朝根基深厚,教众极广,若得他教相帮,实乃力助。还望特使能禀明王爷,援我南下寻宝。”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牛皮似也的物事来,递在黑罕手上。 娄之英极力想从梁上看到图画,无奈间隔太远,着实看不清楚。黑罕拿过图画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似乎也得不到什么要领,递还给刘大人道:“这朱七绝好像叫做什么‘千手圣侠’,据说本事极大,他的事迹,王爷也多少听过一些。只是宝藏云云,虽然流传甚广,但究竟有什么用,却也没人知道。” 刘大人道:“朱七绝名号七绝,那是说他所学庞杂,样样都出类拔萃,占着一个‘绝’字。据闻他除了武功天下第一,琴棋书画c医卜星象c乃至佛道儒杂,都是当世翘楚。他的宝藏,一则是说富可敌国的财宝,那是当年我大金入主中原时,宗弼将军托他保管的军资;再则就是他将所学所思全部手抄的各种典籍,别的经典也还罢了,那武功却可以壮我王府声势,易象可以测算行事,医道则可力挽狂澜。尤其医道一途,据称当年有位武林高手,身受内伤昏迷不醒数年,后经朱七绝妙手回春,不但苏醒康复,连武功也恢复了七八成。卑职早闻王爷有位心爱的王妃身染怪疾,三年来一直昏迷在床,卑职在想,若真寻到了这本医典,由特使呈给王爷,进而治好了王妃,那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黑罕听到此处,不禁喜上眉梢。原来薛王完颜允济有一嫔妃,十分得他钟爱,不料三年前身染怪病,从此昏迷不醒,薛王调遣天下名医诊治,始终未见起色。王府虽然佳丽无数,但薛王对她十分迷恋,仍不惜重金四处招纳大夫,这事金国上下皆知。黑罕祖上便是完颜阿骨打内府管事,家族数代世勤帝王,他又久在王府,是以听到财宝武功,也不觉怎么稀罕,但若能治好王爷心爱的王妃,那可真是奇功一件。黑罕说道:“刘大人有心了,要真能救得王妃,你我二人前途不可限量。适才大人说偶得秘图,不知这图来自何处,可不可靠?” 刘大人道:“这是卑职审查一名犯人时,无意中所得。因此卑职才说这是上天开眼,此图不落在别处,偏偏落在我的手上,那自是王爷吉星高照之故了。” 黑罕道:“刘大人,你此番南下,并非受了朝廷指令。你告假而去,特地为了王爷办事,足见忠心,这些我都会据实禀告。王爷所谋甚多,若真能寻到朱七绝的宝藏,财可用来扩充军队,武功可以提升战力,至于其余典籍,那也都算是治国的法宝。王爷胸怀天下,不只想要做中原的九五至尊,等他如愿登上大典,还要平定四海,弱宋西夏,吐蕃大理,那都是要一扫而平的。大伙只要卖力为王爷办事,人人都是开国功勋!”他在这荒野庙中说出这番话来,只听得刘大人和丁残云砰砰心跳,连梁上的娄虞二人也觉荒唐,暗道他大言不惭。 刘大人道:“特使吉言。只是眼下王府羽翼未丰,当今天子又在壮年,此事当可慢慢筹划。卑职认为,兵战凶危,平邦灭国非一日之功,如今圣天子与南朝罢战,那也是要与民休养生息。王爷理当先谋太子之位,登位后韬光养晦,富国强民,再徐图外邦。这是卑职浅见,还望特使能禀明王爷。” 黑罕把脸一沉,说道:“刘车千,你不要以为能为王爷办几件小事,便可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王府幕僚智囊何止千百,你一个区区十几年前降来的南朝武官,也敢放言出谋划策?王爷用得着你,那是你的福分!你可要想明白些。” 娄之英先前听这刘大人说起秘图,已隐约有些猜到,此时听到黑罕叫出他的名字,便知确然是他,和虞可娉对视了一眼,知道她和自己也是一般心思。两人当日得了刘车千的书信,本欲到归德府一探究竟,不料中途遭遇变故,不由自主改了行程,哪知无巧不书,竟又在这里碰见,当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刘车千被黑罕一番奚落,心中恼恨至极,可又不能当场发作,一张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黑罕也觉自己言语有些过分,不由得打个哈哈,干笑道:“刘大人,这些将来之事,不谈也罢。眼下你有什么线索,不妨说来听听,我见了王爷细细禀报,也足见你我办事用心。” 刘车千平复了下心绪,道:“我抓到的那名囚犯,对朱七绝一事所知颇多,我连番审讯,又经数月察验核实,另有丁先生送来的许多讯息,终于得知,原来朱七绝曾将宝藏的线索分开,一一散落在天下各处,这些线索全然不同,却又互有关联。我这秘图当是其中一份,目前只知是在南朝,但到底是在江南还是闽广,川东还是两湖,还得我亲自前去查证一番。” 黑罕问道:“除此图以外,还有什么线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死仇 刘车千看了丁残云一眼,丁残云接道:“回禀特使,敝宗目前查到的还有三条线索,一个是鹤鸣观的宝塔,据闻前些时日该塔遭窃,眼下下落不明;一个是潜山派的铁尺,当年黄逐流一人挑了潜山派,却也没寻到铁尺,不知现在何处;还有一个是少林寺的一本手抄经书,实不相瞒,敝宗曾派了一名教众投入少林派做了沙弥,本拟让他查访偷取这本经书,不料他竟被同寺的沙弥害死在藏经阁。唉,也是天数注定,害死敝宗教徒的沙弥,却是刘大人委派,那时我尚未与刘大人接洽,他二人不知实情,竟因而起了内讧,后来弄得两败俱伤,经书又重回少林寺藏经阁中。少林派本不知这经书与朱七绝有关,这下咱们打草惊蛇,被他们有了提防,以后想要盗书,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娄虞二人在梁上听的真切,等他讲到派遣沙弥到藏经阁偷书,想起当时一路推演过来,始终不知那小和尚宗清为何偷偷跟着宗圆盗书,这时终于恍然,原来宗清宗圆各有所派,两人不知内情,这才酿成了这起血案。 刘车千道:“也亏如此,我才能结交丁先生,咱二人一见如故,共同钻研破秘之法,必能尽早找到宝藏。” 丁残云道:“敝宗有八位尊者,在下忝位第三,北边由六尊者分管,眼下他和八尊者都在唐州,特使若有用得着处,尽可吩咐。” 黑罕道:“王爷权盖朝野,便是唐州城知州,也要为我所用,丁先生美意心领了。” 丁残云与刘车千互望了一眼,均想:“这人眼高于顶,为人嚣张跋扈至极,说话毫不避讳,长此下去只怕要坏大事,不知缘何会成王爷心腹。”心中对他颇瞧不起。 黑罕自无察觉,又道:“二位既已说完,那便听我颁发王爷指令。刘大人,王爷听闻你要为朱七绝之事南下,特命我给你带来王府印章令牌一枚,另有黄金五千两作为资费,宋为我大金属国,若你真有危难,当可用这印章令牌去求宋国朝廷庇佑相助,但此令须慎之又慎,万万不可轻用,你可听明白了?”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和数张银票,等着刘车千来接。 刘车千恭恭敬敬举起双手,道:“卑职领旨。”两手直直伸出,衣袖自然而然的后缩,露出了腕间肌肤来。娄之英从梁缝中看的真切,只见他右腕臂上,赫然绣的一枚刺青,却是一只灰色小鼠,那老鼠做窜爬之状,栩栩如生,绣的活灵活现。娄之英不见则可,一见之下,浑身如同遭遇雷击一般,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嗡嗡作响之声。他虽然离得较远,看的没那么清晰,但这图案曾在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早已深深印刻在心中,这时见到一眼便即认出。娄之英胸中悲愤难当,也不管此时身在何处,对手几人,将身子一翻,从梁上跳落,借着坠势,举掌向刘车千击去。虞可娉眼见他突然发疯般暴露踪迹,也想跟着一齐跳下,但微一转念,却又没动。 庙中三人陡遭变故,都是一惊,刘车千见这一掌自上而下来势凶猛,不及站起闪避,忙甩头就地一滚,躲过了这雷霆一击。娄之英不等他翻过身来,又是双掌直扑,旁边丁残云救人心切,挺臂而上,和娄之英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刘车千缓过神来,站起喝道:“哪里来的贼子,胆敢偷听我们谈话!” 娄之英剑眉倒竖,裂眦嚼齿,胸中怒火中烧,喝道:“旁人不识得你,我却认得!你哪里是什么刘车千,你姓卢,叫做卢轩,本是大宋军营里的教头。当年若非你当了奸细偷袭李大帅,大军何至溃退的如此惨烈?我父母更不会死于你手阵亡军中!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纳命来罢!”三度扑向刘车千,丁残云道:“刘大人闪退一旁,待我来料理这个小贼。”接过娄之英掌来,和他斗在一处。 原来当年娄千里夫妇为救大帅李显忠,在符离集遭人偷袭双双毙命,当时娄之英年小不明就里,后来年岁大了,得知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叫做卢轩,猛然想起当年在宿州曾经见过。那是夜深人静之时,自己看到一只狒猴,当时十分好奇,一路追踪下去,误入了另一路主帅邵宏渊的私寝,这卢轩曾到屋内找邵将军献策,娄之英躲在床板之下,将两人对话全都听见,只是怕露了行迹,没敢去瞧卢轩的相貌,但他手腕上绣的这只栩栩如生的老鼠,却深深印在脑海之中。后来厉知秋曾数次下山寻访卢轩,找了几年却没找到,不想这人竟跑到北国做了地方官员。娄之英自习武开始,小小的心中便抱有为父母雪恨的念头,这次得师命下山闯荡,也曾想过报仇之事,只是想到以大师兄本事之高,尚未有任何头绪,自己只怕更无指望。万般没有料到竟能在此处撞见,这时虽然身处危境,却也顾不了许多,不及和虞可娉商议,便跳下梁来和卢轩拼命。 丁残云适才和他对了一掌,只觉半边膀臂发麻,料想是对方自高凌下,力气自然大的出奇。他此刻才终于看清娄之英相貌,认出是前些时日在破庙中见过的桃源观弟子,想起自己当年曾两番败在他师兄厉知秋的手下,又见过他在庙里和黄逐流对掌后安然无恙,心下先自怯了,迎了数招,便即叫道:“刘大人,这小贼本领不低,咱们并肩子齐上呐,尽快料理了他!” 刘车千的确便是卢轩,当年他投敌卖国,于隆兴北伐的关键之际,引金兵偷袭宋营,致使宋军兵败符离。他知宋地已无自己立身之所,于是悄然北上,金廷念他有功,便封了他个小小的官做,卢轩从此隐姓埋名,改名为刘车千,他不断钻营,十几年来官运亨通,竟被他做到了归德观察使之位。及后他巴结薛王完颜允济,终成薛王一党,此番南下本欲为王府立功,不料竟被人认出本来身份,这一下又惊又怒,见丁残云一时不能取胜,刚要上前相助,却见庙门已被撞开,那两个王府侍卫和波莲宗两个大汉闯了进来。 原来他四人在门外徘徊守候,突然听到庙内传来打斗的声音,王府侍卫生怕黑罕有甚闪失,急匆匆闯了进来,却见一个年轻人正在和丁残云会斗。卢丁二人要见黑罕,故意没带兵刃,这两个侍卫却随身带着宝剑,他二人见状立时将剑抽出,向娄之英直刺。 娄之英瞥见两剑袭来,忙侧身闪避,回手一掌,打中一名侍卫的肩头,那侍卫咧嘴叫道:“好贼子!”又是一剑刺来,但负伤之下,显然出手慢了许多。若论真实本领,娄之英较丁残云稍高一筹,对付两名侍卫更是不在话下,可三人合力,却又着实抵敌不住,但他见了卢轩怒火中烧,眼中只有父母之仇,一人拼命万人莫敌,一时之间这三人也对他奈何不得,反倒还要提防他反攻倒打。卢轩在旁看的分明,心想在黑罕面前几人对付不了一个青年,被王爷知道只怕觉得自己无能,于是双掌一分,柔身而上,四人会斗娄之英。 娄之英本已十分吃力,全靠一腔怒血,不顾命的全力出招,才勉强支撑到平手之状。现下以一敌四,对方各个都非庸手,登时便手忙脚乱起来,不到十余招,身上已中了卢轩一拳,胯上也挨了丁残云一脚,好在这一脚躲得及时,只是被将将扫中,否则踢得实了,非当场倒地不可,饶是如此,仍觉得左边大腿隐隐作痛,抬腿迈步都非常吃力,娄之英暗道:“难道今日非但大仇不能得报,连我自己也要命丧于此么?”斜眼去看,不见虞可娉的身影,心里稍感慰藉,料想她必然还藏在梁上,自己鲁莽也就罢了,总算没拖累她也跟着丧命,但念及危难时刻她不肯与自己同抗强敌,心中又泛起一丝失落。边想边斗之间,丁残云一掌拍到,娄之英侧头避过,一名黑衣侍卫刚好挺剑刺来,这一下若被削中,半边脑袋也都没了,只得拼着后背受伤,转身往前直扑,这一剑便刺中了他的肩头。丁残云叫道:“这小贼快不成了,咱们可不能让他跑了!”四人合围,又把他围在当中。 娄之英虽然肩头被刺,鲜血直流,但入肉不深,并未伤及筋骨,他此刻已抱了必死搏命之心,只想和卢轩拼个同归于尽,是以招招都在卢轩身上招呼。卢轩在他一阵猛攻之下,手脚有些仓促,一不留神被他一掌扫在面颊,虽然从正面躲过,这一掌未打的结实,只被指尖掠中,但仍火辣辣的疼痛无比。娄之英这一招用劲过猛,身后门户大开,被丁残云一掌打中后背,他就势一滚,卸去几分力道,却被卢轩伸腿绊翻,那两名侍卫挺剑齐刺,这下再无可避,娄之英心中叹道:“我命休矣!”含笑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宿敌 却见刀光一闪,两人手持兵刃斩向刺来的两剑,当啷两声,竟将侍卫手中的长剑砍断。娄之英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却是叶聪叶明二位兄弟到了。 原来虞可娉见娄之英冒然翻下大梁,本欲跟着一起跳落,但转念一想,自己武功低微,交起手来只会成为累赘,便仍卧在梁上不动。待到王府侍卫和波莲宗大汉四人闯进庙来,她才挪到梁尾,从宽大的立柱顺下,悄悄从庙门溜了出去,当时庙中数人都在酣斗,黑罕和两名大汉又都在关注战局,谁也没留心到她。虞可娉来到庙外,三拳两脚打到庙祝,将大车中的口袋解开,果见叶氏兄弟被缚在车内。她将二人松绑,把口中棉布扯开,不及陈说过往情由,把提着的刀剑还给二人,道:“娄之英大哥还在庙里和敌人剧斗,他以寡敌众,只怕快不成了,二位快去帮他!” 叶氏兄弟略微活动些手脚,提起兵刃便冲进庙去,正好赶上娄之英倒翻在地,那两名侍卫挺剑急刺,当下不及细想,各掌刀剑去挡,他二人内功本有根基,这两把神兵利刃又十分锋利,两名侍卫措手不及之下,竟被他们将长剑双双震断。 那两个波莲宗大汉见叶氏兄弟得了自由,自觉失职,哇哇怪叫冲上前来,但这两人空有蛮力,武功倒是平平,只两三个照面,便被叶氏兄弟一个刺中左腋,一个砍中大腿,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两个侍卫见突然冒出一对武功高强的同胞兄弟,生怕黑罕受到损伤,挺起断剑道:“主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罢。”他俩说的是女真话,娄之英和丁残云等都听不懂,卢轩久在金国,知道黑罕想要逃命,他也怕王府特使遭遇不测,那样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前程只怕要毁于一旦,于是也道:“特使请先行一步,我留下来对付这几个乱贼。” 黑罕道:“好!你忠肝义胆,我自会禀明王爷,你脱身后,自去南边办事罢,不必再回唐州了。”两名侍卫掩着黑罕,仓促间逃出庙门。 此时叶氏兄弟刚刚料理了两个波莲宗大汉,他俩不识得黑罕,见他三人逃走,也不追赶。转过身来,对着丁残云怒目而视,道:“老头,你抓了我们,是何居心!” 丁残云嘿嘿冷笑,道:“你这两个白痴,如何能理会得老爷的意图?” 娄之英虽然中了一剑两掌,但受伤不重,他站起说道:“二位叶大哥,这两个都不是好人,咱们不用和他们客气,先擒住再说。”二话不说,又扑奔卢轩和丁残云而去。 叶氏兄弟互看了一眼,也加入战团,这下风云突变,形势成了逆转,娄之英本较丁残云和卢轩技高一筹,这时加了叶氏兄弟,又是以三敌二,瞬间便占了上风。叶氏兄弟恼恨被丁残云所擒,一路上受尽折磨,此时一招紧似一招,招招指向他的要害。叶氏兄弟刀剑配合天衣无缝,十来招过后,丁残云便已招架不住。 卢轩见状不妙,知道今日绝讨不得好去,一个不慎还要将命丢在此处,索性叫道:“丁先生,咱们分路去罢,到了南边再行约见。”丁残云也有此意,也不答话,瞅个空隙跳出圈外,夺门而逃,卢轩也趁机跟着窜出。娄之英等四人追出门外,见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竟分头逃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虞可娉道:“娄大哥,这刘车千你可抵敌得过?” 娄之英道:“这人只是军中教头,武功不高。” 虞可娉道:“那便成了。我也瞧丁残云功夫略高一些,但叶氏兄弟两人对付他绰绰有余,便请二位向西去追,我和娄大哥去赶刘车千。”四人兵分两路,各向东西奔去。 桃源观轻功天下一绝,娄之英更是天赋异禀,轻功造诣不在恩师之下,但他顾念虞可娉,脚步不由自主慢了。虞可娉道:“此处无人无危,你莫理我,尽快追上刘车千为上。”娄之英道:“好!”足下发力,登时将虞可娉甩在身后。 直追出了五六里路,和卢轩已不过十丈之远,娄之英暗喜,心道若真让他跑回唐州城里,躲到府衙藏身,那可难办的很了。脚下加快,又近了数步。 两人又奔了半里,眼见便要追上,突然间前方出现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慢悠悠的从东面走来。卢轩放眼看去,不禁喜上眉梢,高叫道:“纥石烈将军,速速救我!速速救我!” 娄之英一愣,想起刚刚黑罕提起有个纥石烈将军还未到来,莫非便是此人?那人见到二人追逐,催马驶来,走到近前下马,皱眉道:“刘大人,什么事情这般狼狈?不是约好在马蹄庙相会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娄之英见到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人二十岁年纪,身穿绛蓝长袍,一副汉人面孔,却是地道女真打扮,正是黄逐流的高徒阿兀。 卢轩气喘吁吁地道:“这人乃是反叛,想要刺杀黑罕特使,幸得我全力周旋,特使先行撤了。这小贼本事不低,我战不倒他,还请将军出手制敌。” 阿兀也不抬眼看他,冷冷道:“刘大人便请骑我的西风驹先回城罢。” 卢轩大喜,跨上马去,道:“我这便到城里调兵,来帮将军擒贼!”也不等阿兀回话,驾马而去。 娄之英大急,飞身便要去追,却见阿兀双腿一弹,已挡在了自己身前。娄之英知道此人功夫高于自己,虽然在徐州见到他甘愿自伤,也要救难民百姓,心中对他存有敬意,但他毕竟是黄逐流的弟子,又是为金廷出力,只怕难用言语劝说。当下向后飘回数丈,猛地往斜刺里一冲,向卢轩追去。 阿兀“咦”了一声,觉得此人轻功卓绝,确也不可小觑,两脚一蹬,举掌向娄之英拍去。娄之英虽已奔出,但听到脑后生风,阿兀居然隔着丈余也能将掌力送到,内功着实了得,也不敢怠慢,忙侧身避过。 阿兀就是要这么阻他一阻,趁他侧身之际,已到他身前,举掌道:“兄台,我虽不知你身份,但此人是朝廷命官,却不容你追杀于他。” 娄之英道:“你我宋金有异,各为其主,那也没什么好说。”知道不将他打败,去追卢轩毫无指望,只得硬着头皮勉励一战,飞起一脚踢向阿兀面门,阿兀伸臂隔开,道:“便来领教阁下高招。”就势打出一拳回应,二人你来我往的斗在一处。 娄之英和他拆了二十余招,期间对了四掌,只觉对方内力奇特古怪至极,这四掌中两掌如同奔火,内力相交之际只觉炽热难当,另两掌又如同寒冰,沁入心脉冷冻刺骨,这般忽冷忽热极其难受,知道再斗下去,自己极难取胜,但若就此罢手,却又心有不甘,只得一拳一脚地勉励周旋。 阿兀自艺成以来,在北国罕逢敌手,月前在徐州和夏侯南放对,那是自甘落败,如今养了二十来天,早已痊愈。他本是徐州总兵手下的一名副将,薛王完颜允济素闻他武功高强,因此特地调他来助卢轩南下办事,一来借助他的武力,二来他师父黄逐流是郑王完颜允蹈府上贵宾,二王向来不睦,薛王此举,也有给皇兄下马威之意。阿兀深知其中利害,清楚自己不便参与薛王特使的密谈,是以虽然约定酉时在马蹄庙会面,却仍慢慢腾腾地驾马而来。此刻遇见娄之英追杀卢轩,出手拦阻之下,只觉此人功夫颇高,他本就要随卢轩南下宋国寻宝,知道途中必会遇到无数高手行家,这时能与这青年练手,正是机不可失,是以招招逗引,要测测他功夫到底如何。 娄之英但觉阿兀手脚不如初时犀利,神情一松,本有些凌乱的掌法又恢复如常,他一面拼斗一面暗想:“这人功夫之高,似乎不在冷怀古之下,我要想打败他再追卢轩,只怕没有胜算,不如就此收手,先求脱身,再和虞姑娘从长计议。”想到此处,连挥数掌,正打算逃而不战,只听左后侧密林里泼辣辣马蹄声响,一人纵马前来,须臾便到二人眼前,挺起手中尖头长棍,向娄之英后心急刺。 这一下快如闪电,从马奔出密林,到这人挺棍直刺,不过刹那之间,若寻常武人,早被刺成个透心凉。但娄之英其他功夫未至一流化境,轻功却有独到之处,他听到声响,只觉身后袭来一股凌厉之风,暗叫不妙,脚底真气流转,自然而然使出桃源观绝学“鹏程万里”,便似一枚弹簧一般射了出去,向前跳了三丈之远,这才躲过这致命一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掌伤 阿兀也是一惊,定睛一看,偷袭的正是卢轩。原来卢轩十分奸猾,他借了阿兀的宝马驰出三里多路,想起娄之英居然能认出自己本来面目,心中即奇又怕。十几年前他反出宋营,引金兵夜袭符离,其后来到北国,怕以前的熟人认出自己,不仅改了姓名,连容貌也花了不少心思整治,又在金国官场低调潜伏了数年,只觉万无一失,这才步步经营,接连升官,傍上薛王这棵大树。不料今日竟被人识破,看这少年面向不过二十岁上下,当年只是一个顽童,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为何会认得自己。他可不知娄之英当年曾在邵宏渊寝宅看过自己胳臂纹身,只觉这人活在世上,总是极大威胁,阿兀虽然勇猛,料想胜他不难,但一来不知能否取他性命,二来和自己终归不是一路,是以放心不下,又偷偷折回,拾了根尖利的木棍潜在密林之中,待娄之英背对自己,专心与阿兀对敌时,猛地窜出,欲一击而置他于死地。 娄之英此时回过身来,见卢轩折而复回,心中即怒又喜,趁阿兀发愣之际,双腿一弹,向卢轩急射过来,双掌并出,已使了十成之力。 卢轩大惊,想要策马调头已是不能,只得两脚一蹬,从马鞍上翻落,这一下虽然摔得极其狼狈,连右臂都几乎脱臼,但总算躲过了这雷霆一掌。娄之英收势不住,双掌正打在马颈上,那马一声长鸣,侧身跌倒,四肢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阿兀大急,他见到卢轩偷袭,心中十分不满,一个分神,被娄之英抢先出手,打死了心爱的宝驹。这西风驹是恩师黄逐流亲赐的大宛良马,自己平时对它异常爱惜,此刻命丧娄之英之手,叫他怎能不怒?阿兀大吼道:“恶贼出手如此狠辣,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一拳打出,带着风声向娄之英而去,娄之英不敢怠慢,忙回掌抵挡。 卢轩右臂疼痛难当,他此时若再上前,以二敌一,数招便可取娄之英性命。但他被刚刚那一掌所震,这时无论如何不敢再行出手,忍着疼痛爬起,飞步向东逃了,这回倒不是耍诈,而是真的逃回唐州城去。 阿兀恼怒娄之英出手狠重,将爱马打的奄奄一息,是以掌掌带风,手下已毫不容情。娄之英知道他是气圣之徒,内力之强运气之精,自己远非对手,是以先前总是极力避免和他对掌,但此时阿兀出手凝重,十招中倒有六招要接他的掌力,数招下来,只觉周身忽冷忽热,渐渐不支。 阿兀使出师门绝学“阴阳雨劲”,已看出对方并非自己敌手,又和他拆了三十来招,见娄之英左肋露出破绽,一掌过去,娄之英慌忙伸手去抵,虽然这一掌终是对上了,没让阿兀打在身上,但仓促之间,运息不及,真气有些岔了,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出,被震出丈余摔倒在地。 阿兀向前踏出一步,举起右掌,道:“恶贼,你”话说了一半,突在夕阳之下瞥到银光一闪,情知不妙,忙使了一招贴地匐,四肢一展,平平地趴在地上,一枚银针擦着头发而去,射在了倒卧的西风驹身上。 阿兀回头一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匆匆隐入密林不见,知道此人一击不中,不敢再行露面。转回身来,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西风驹被娄之英打中,本来奄奄一息不得就死,哪知被那银针射中后,瞬息之间便口吐白沫,四蹄乱蹬而亡,肚皮被银针射中处泛起一圈黑色。阿兀知道必是暗器中涂了无解的毒药,幸亏适才自己反应的快,否则现下已走在黄泉路上。他盯着娄之英看了一会,怒道:“恶贼,你的同伴恁地歹毒,竟使这如此狠毒的暗器,天理也不能容你们,今日我便将你废了,以免日后再为害人间!”力灌于臂,向娄之英胸口拍落。 娄之英坐在地上,真气岔在丹田处提不起来,想要举手隔挡也是万难,暗道:“今日数度遭难,看来终归难逃一劫。”只得等着硬受这一掌。 便在此时,一人从两人头顶的大树上跳落,那人抱着一颗小腿粗细的树枝,直直贯向阿兀的面门,阿兀见到一团黑影裹着巨木而来,不假思索举掌去迎,那人下坠之势虽猛,却抵不过阿兀的神力,被他一掌击来,树枝折成数段不说,人也如同纸鸢一般,飘了数丈摔倒在地。 娄之英看了那人一眼,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昏死过去,情急之下,内息竟冲破卡住的关窍,一跃而起,奔到那人面前,大叫道:“虞姑娘!虞姑娘!没事,没事!一定不会有事!”却见虞可娉面如死灰,一缕血丝从嘴角渗出,早已昏死过去。 原来虞可娉在后头沿着足迹追到此处,远远看到娄之英正和阿兀拼斗,娄之英左躲右闪,似乎处于下风,她知道自己上前帮手也是无济于事,见这里四周都是冠盖如伞的苍天大树,于是悄悄爬上树丛,在树顶慢慢挪到二人上方。阿兀和娄之英正在剧斗,却都没有觉察。及后有人用暗器射中宝马,阿兀怒极要重创娄之英,虞可娉别无可施,抱住一棵粗壮的树枝用力折断,就势而下击向阿兀。阿兀情急之下不知何物袭来,回掌时用了十层之力,虞可娉如何能够经受?好在这树枝粗大,经受了大半掌力,否则这一掌尽数击在她的身上,十条命也都就此送了。 阿兀这时看清自己打伤的是一名妙龄女子,脸上也有些失色,他走近看到虞可娉的情状,不由得心生愧疚,道:“我,我不知她是,是她” 娄之英伸手搭向虞可娉的脉搏,只觉跳动并不微弱,只是比平常快了许多,知道她受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心下稍感平息。阿兀向虞可娉端详了一会,心里愈发自责,见娄之英将这姑娘扶在怀中,突然涌出一股异样滋味,道:“你你们” 娄之英悲伤稍减,猛然想起还有阿兀这个劲敌在侧,忙将虞可娉轻轻放下,站起提一口气,说道:“我便再来领教兀兄高招!” 阿兀奇道:“你识得我?我打伤了你的你的你的同伴,十分过意不去,今日你我之事,就此作罢,来日有缘咱们再见。”向西风驹的尸体看了一眼,转身向东而去。 娄之英心感错愕,适才他还要和自己拼命,现下不知为何竟自顾走了,但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些,蹲下身来,见虞可娉左肩肿起老大一块,这时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将她肩头衣服轻轻褪下,只见左肩黑红肿大的闪闪发亮,知道这一击没有打中要害,又被树枝隔着,力道并未受实,否则肩胛骨也要被打断了。娄之英忙将真气注入掌底,贴着虞可娉后心缓缓输入,过了一炷香时间,见她毫无起色,不由得焦躁起来。他心乱之下,忘了自己适才被阿兀打的内息不顺,一时三刻间未能复原,真力连平时的一半也没,这时又心急如焚,如何能够立即奏效?他定了定神,又重新将真气输入,不过一盏茶功夫,虞可娉轻声咳嗽了数声,将喉内混血吐出,这才睁开眼睛,慢慢醒转过来。 娄之英大喜之下,竟乐极而泣,他自六岁时亲历双亲阵亡沙场后,就再也未掉过一滴眼泪,便是被波莲宗软禁祭坛c在潜山目睹黄逐流屠戮邵家时也没哭过,此时见虞可娉醒转,不知为何,却止不住落泪。虞可娉见他真情流露,也颇为感动,但身体虚弱之下,说不出半句话。娄之英道:“你莫着急,先吃了药丸,缓一缓再说。”扶她坐起,将携带的药丸掰碎,用水囊助她服下。 两人在林中坐了半个时辰,虞可娉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娄之英问道:“你吐纳几次,瞧瞧如何?”虞可娉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左边胸口烦闷,呼吸起来十分吃力。”娄之英道:“谢天谢地,瞧来没受到什么致命的重伤。那人便是黄逐流的徒弟阿兀,他深得气圣的真传,掌力浑厚无比,这一下幸亏有那根粗大树枝阻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仍然心有余悸。 虞可娉道:“这人便是故意败于夏侯南的阿兀么?瞧来他心肠不坏,他怎地不趁胜追击,是你将他打退了吗?” 娄之英摇头道:“我哪有这个本事,这人也确是奇怪,先前我掌打卢轩,误伤了他的宝马,他便要与我拼命。后来他打伤了你,忽地不再与我们为难,竟自行去了,的确令人费解。” 虞可娉道:“我远远看着,觉得此人武功高强,怕你吃亏,便悄悄上树,欲在关键时刻祝你一臂之力,没成想弄巧成拙,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娄之英心下感动,叹道:“娄某只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贫家小子,你却是名门之后c千金之体,如何能叫你为我冒险,损伤身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庐州 虞可娉道:“娄大哥,你我多番经历,交情非比寻常,又何必说这些?何况眼下我不是也安然无恙吗?”娄之英脸上一红,点了点头。二人经此一难,心里都生出了异样的情愫。 两人见天色已晚,便躲在林中胡乱睡了一觉,第二日清晨醒来,娄之英道:“能走了么?你虽然无甚大碍,但仍需要找舒适的地方将养,这里荒山野岭不是去处,不如就近仍回唐州去罢。” 虞可娉摇头道:“刘车千是金国官吏,他回到唐州,必然会让金人派兵搜查捉拿我们,咱们可不能自投罗网。不如向南,先回大宋为妙。” 娄之英点头称是,扶起虞可娉向南而行,走了十来里路,遇见一辆东行的大车,二人搭车而走,路上虞可娉问起为何他要为难刘车千,娄之英便将认出他是卢轩一事说出,大车直走到夕阳西斜,来到淮水河畔,二人又弃车搭船,随客船过了边境,不一日来到庐州。 娄之英当年曾随厉知秋到过庐州,但当时心伤父母之亡,也没留意庐州的风貌,此番故地重游,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当下寻了个较大的客栈住下,将虞可娉安顿好后,在后房请了个烧火丫头照料,他自己则到药房配方抓药。 在庐州一住数日,娄之英用药得当,每天又用人参c鹿茸c天麻c虫草滋补,虞可娉已逐渐康复。这一天早晨,娄之英刚刚睡醒,就听客栈前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吵吵嚷嚷不肯停歇,娄之英放心不下,忙去虞可娉的房间探望,虞可娉倒也无事,听着门前热闹,便也要前去观看。娄之英道:“你身子未愈,何必听这些叫嚷,不如静静的休息。”虞可娉道:“有你这名医圣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啦!这些天待得也够烦闷,正好去看看热闹。”娄之英拗不过她,只得和她一同来到街上。 只见大街之中围了好多百姓,有四个绿衫汉子并列跪成一排,口中哀哀求告,一名高大的青年站在四人面前,喝道:“你们多说无用。我已叫人通禀了于捕头,他们转眼就到,你们干了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我就偏要你们当众出丑,这叫做杀鸡给猴看,也让你们那些无耻同类看看,入了这害人害己的波莲宗是什么下场!” 那四个汉子不住叩头,其中一人说道:“邵掌门,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也是被人胁迫,万般无奈才做了这些坏事,你让我们散了,哪怕带我们回去严惩,求你不要把我们交给官府,那样我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青年啐了一声,道:“有那么便宜?我又不是官老爷,如何可以私惩你们?便要你们尝尝牢狱之灾,也叫你们的什么尊者护法看看,你们倒行逆施,不但天理难容,朝廷更容不得你们!”正在说着,本地捕头带了一班捕快前来,向那青年抱拳笑道:“原来邵掌门又到庐州来啦,这次又有什么功劳赏赐于某?” 那青年一指地上的四人,道:“这些都是波莲宗的孽畜,他们强抢民女,蛊惑百姓,不知犯了多少罪状,于捕头便请带回衙门好好审问罢。”那于捕头点头称谢,押着犯人高高兴兴地去了。 娄之英听到这些人口口声声喊那青年做邵掌门,心中很是纳闷,仔细端详那青年模样,不由得大喜过望,高叫一声,奔了过去,将他一把抱住,摁着他两条臂膀笑道:“邵大哥,果真是你!好久不见,可真是想死弟弟了!” 那青年不防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扑奔自己,还道是谁要下手偷袭,待听到此人喊自己邵大哥,也是一愣,看了对方一会,也拍手大笑道:“娄之英!你是娄之英!”原来此人正是潜山掌门邵落归的幼子邵旭。 娄之英心神激动,邵旭也是同样如此,两人好长一会时间说不出话来。过来半晌,邵旭说道:“娄兄弟,咱们快有十二三年未见了罢。” 娄之英点头道:“是啊,后来咱们互通书信,可自从大师兄伤了,这些年也都没了你的消息。” 原来当年黄逐流将邵落归一家灭门,厉知秋受邵落归临终所托,将邵旭送到他姨丈东钱派掌门端木仲的家中,随后带娄之英回到武夷山,两个小兄弟就此分开。过了两年,端木仲曾到武夷山拜谢余仙,邵旭吵着闹着也要跟去,两人才又见了一面,此后慢慢长大,各自学会读书识字,便又书信不断,厉知秋也曾去明州探过邵旭几次。三年之前,厉知秋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娄之英便也断了和邵旭的联系,不想今日却在这里碰见。 娄之英看到虞可娉在一旁抿嘴偷笑,只怕自己有些失态,也觉不好意思,将她拉过道:“邵大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姑娘叫做虞可娉,是虞允文虞相公的后人。” 邵旭笑道:“我早知道啦,虞相公之孙,断案如神,可谓女中狄公也。” 娄之英奇道:“你怎会知道?” 邵旭道:“你不知道么?你二人名头早已响遍大江南北啦,尤其虞姑娘,大伙都说是百年难遇的断案奇才。临安葛家毒杀案c鄱阳石塔穿墙案c少林藏经阁盗书案c璧野庄少主案这些,我都听人讲过啦。” 娄虞二人没有想到自己的事迹居然已被传到江湖之上,脸上都是一红,娄之英道:“邵大哥,我适才听到他们都称呼你为‘邵掌门’,那是怎么回事?” 这次倒轮到邵旭颇为忸怩,他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坐坐,慢慢再说。” 三人寻了一间茶社,互相述说这十来年所历。原来邵旭投在端木仲家不久,他的大师兄c潜山派大弟子戎飞便寻了过来,当年戎飞因邵旭走失,一路向南去找,没能及时赶回,却恰好躲过了这一劫。二人相见自然是悲痛万分,但潜山派为江湖七大派之一,总不能在武林中就此灭了。于是邵旭仍留在端木家读书学艺,戎飞则在江湖上四处走动筹备,将潜山派别院及散落在华夏各地的潜山各代弟子积极笼络,又到六大派游说求援,没几年功夫,在天柱山重起炉灶,请邵落归的师弟项落钧来做掌门,项落钧坚辞不受,众人纷纷劝说,无奈之下,受了代掌门之位,指明将来邵旭长大,要让他来做正式的一派之主。一年半前,项落钧年老体衰,染病在床,见邵旭已长大成人,于是坚决要将掌门之位传于邵旭。邵旭心存父亲遗志,始终想要重振潜山派声威,是以也不推辞,成了新一代潜山掌门,由大师兄戎飞帮着,共同处理派内大小事务。 娄虞二人急忙贺喜,娄之英又讲起桃源观近年来的境遇,谈到厉知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三年在床时,邵旭十分难过,哽咽道:“当年若非厉大哥及时赶到,你我都要遭受菠莲宗的毒手了!这份恩情,我一生也不会忘。” 娄之英问道:“适才邵大哥制服的四人,我听到说似乎也是菠莲宗的教徒,不知内中有什么情由,邵大哥又是如何遇见这帮歹徒的?” 邵旭道:“什么遇见?兄弟,实不相瞒,当年我们被文抒杨擒获,险些死于非命,当时我便在心中立下誓言,只要有我命在,早晚有一天,要将这为祸人间的菠莲宗连根铲除。我长大后,明察暗访做了不少部署,今年更是派人潜入菠莲宗内部,做到知己知彼,至于平时得悉这伙邪教徒的恶行后,出手惩戒移交官府,那都是寻常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娄之英讲起在北国的遭遇,提到丁残云和卢轩等事,说道:“卢轩为寻朱七绝宝藏而来,指明要菠莲宗出力,这番折腾下来,只怕武林中动静不小。邵大哥,你说对菠莲宗知己知彼,不知都有些什么讯息,小弟也想听听。” 邵旭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兄弟,你到了淮西,还想就这么走吗?不到天柱山住上一年半载,我可不会放行。” 娄之英道:“虞姑娘有伤在身,不宜多动,还是在庐州静养为妙。邵大哥你若要忙,自管去罢,我们过些天到天柱山看你。” 邵旭道:“这叫什么话!到了我这,岂有让你住客栈之理?我本约了庐州地界的朋友午后商谈本派事务,你们先回客栈收拾休憩,待明儿个天亮,咱们便回天柱山。卢轩是你的弑亲大仇,就算他到宋境,你想要找他也是大海捞针,不如我派弟兄们去寻,咱们在潜山静候佳音。” 娄之英见他说得挚诚,虞可娉也在旁撺掇,言明自己身子已近痊愈,索性便答应了他。邵旭大喜,饮过了茶,自去办事去了。 娄虞二人回到客栈休息,到了晚间掌灯过后,邵旭来寻两人,神色颇为兴奋,道:“兄弟,我得闻到消息,菠莲宗今夜在城外东头林中聚会,想来不会干什么好事,你要不要和我齐去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紫面 娄之英这几天在客栈待着也是烦闷的紧了,听到这话自是乐意之极,道:“好极!咱们何时动身?” 邵旭道:“越快越好,早点到了,也好察看好周遭情况。” 娄之英便要虞可娉在客栈等着二人归来,虞可娉却不愿意,执意也要同去,娄之英急道:“你有伤在身,咱们不知对方虚实,怎能自临险境?还是在此处休养为妙。”虞可娉只是不干。邵旭笑道:“兄弟无须担心,我早已和庐州府衙打好了招呼,他们自会派人前去支援,我又另叫了本派几名常在庐州的弟子过去帮忙,料来他们这次插翅难逃。虞姑娘若真要去,也就去罢。”娄之英见邵旭在旁说情,只得无奈答应。 三人出了城门,不一会便来到城东树林,娄之英道:“我曾听大师兄述说,当年丁残云招募教徒,也是在一片密林之中,看来菠莲宗也深知自己的行为倒行逆施,只敢专挑人烟稀少之地行事。” 邵旭道:“哼!这伙邪魔外道聚会,不是在野外山庙,就是在荒草密林,一则躲人耳目,二来弄得神神秘秘,也好让教徒心生恐惧。庐州城近日来又有许多青年男女深受荼毒,听说这次便是一个尊者要给新老教徒说法,倒不知是哪一个。” 三人来到林中,想是时辰未到,此时林中毫无动静。娄之英提议三人躲在树梢之上,邵旭摇头道:“如今菠莲宗行事极为谨慎,到了此处必定严加查看,躲在树上一眼便会看穿。” 娄之英道:“那怎么办?” 虞可娉道:“若能在附近寻到什么宽大的物事,例如这里的巨石c抑或那边的参天大树,将其内在中空,咱们躲在里头窥探,那就极难察觉。只是掏空大树工程极大,在岩石上做手脚更是万无可能,只得另想他法了。” 邵旭挑起大指赞道:“虞姑娘果然才思敏捷,瞬间便想到了最优之策,我和几位兄弟足足想了一个多时辰,才想出这个办法。我们查了这片密林,只这一处最适合集会,因此白天已经请了木工,将那棵大树的树干掏空,咱们躲到那里,菠莲宗再是狡猾,又怎能找到这鬼斧神工的藏身之处?” 娄虞随他来到一棵三四人合围的大树跟前,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邵旭足尖一点,跃上树梢,忽地隐没不见。虞可娉拍手笑道:“妙极!妙极!”原来这树被巧匠在顶端掏空,难得的是大树腹中中空,却仍立而不倒,从外表去看更是毫无破绽。只听邵旭在里头叫道:“你们也都进来啊。”声音翁里翁气,听来十分好笑。 娄虞也都爬进树内,邵旭见二人进来,拾起做好的枯枝盖遮在洞口,这样就算有人跳到树上去搜,也不易察觉。娄之英见树皮被凿了个小眼,将眼凑过,刚好能将四面八方尽收眼底,窥探起来十分方便,不由得叹道:“邵大哥,为了对付菠莲宗,你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邵旭正色道:“菠莲宗为害人间,尤其荼毒不谙世事的青年男女c滥杀无辜,简直罪无可恕!菠莲宗与我不仅是私仇,更是公愤,我也不过是为两淮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娄之英点头称赞,也道:“菠莲宗眼下四处发展,已不限于江南两淮之地了,邵大哥此举,是真正的为全天下百姓除害!” 三人又商谈了一会,忽听远处传来声响,忙都闭口不言,从洞孔中凑眼去瞧。只见从西边淅淅沥沥地来了十来个男女,这些人都是二十岁上下模样,其中一人似乎是个头目,只听他吩咐道:“小秋c阿布,你们两个四周看看,瞧瞧有没有什么异状。” 两人便在这空地周围转了一圈,查看的十分仔细,其中一人走到娄之英他们所藏的树前,丝毫没觉有异,回去向那人禀报道:“薛堂主,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现甚么人迹。” 薛堂主点了点头,道:“待会七尊者前来给大伙说法。今日聚会的人中,有不少新晋入会的宗徒,七尊者曾受王佛点化,身具无边法力,容貌也和常人有异,未曾见过的兄弟姐妹,还请不要大惊小怪,耽误了说法的时辰。”这些男女全都称是答应,纷纷就地而坐,在此静静等候。 树内三人等了一会,还是毫无动静,娄之英暗道:“原来今日要来的是七尊者,不知他相貌如何奇特,怎地让这些教徒先来了,他却迟迟还不现身?”正思索间,却见这群人上方的树顶升起一团浓雾,那雾越散越大,这些男女都抬头观看,只见雾中缓缓现出一个人影,这人影愈来愈近,原来竟是一人盘腿打坐从天而降,慢慢落在地上。众教徒在他落地刹那,都鼓掌欢呼起来。 娄之英低声道:“难道这人真是神仙不成?” 虞可娉也轻声道:“他必是用了什么机关,在此故弄玄虚,引这些善男信女上当。” 邵旭道:“你们瞧此人相貌!” 娄虞仔细去看,那人已从地上站起,这时却才看清,原来此人身穿一件绿袍,腰上围着一条紫色的丝带,往脸上看去更是惊人,只见他一掌紫微微的面皮,眉毛头发一根也无,便连头顶脑门也是紫色,唇中生了两颗自下而上的獠牙,瞧来叫人毛骨悚然。 虞可娉道:“娄大哥,你还记得月前在破庙时,那个什么‘百胜刀王’莫有雪讲的故事么?” 娄之英道:“嗯,那人曾说他几年前在临安碰到菠莲宗做法,当时遇到一人紫色面皮生有獠牙,还用冰针将他射伤,幸被白石菩萨所救。他不知这紫脸人是谁,还道是什么厉鬼,原来却是菠莲宗的七尊者。”再放眼去看那些男女的脸色,见有些人神色如常,有几个却眼露恐怖畏惧之意,只是强自镇定,不让自己异于同伴。 七尊者将众人一一扫过,道:“今日与会的兄弟姐妹,尚有几位新人,咱们先列方队,讲宣王佛偈言。然后几位新人正式进入试守,再给大伙彼此引见介绍!” 那薛堂主率先站起,道:“是。”指挥众人,急急地站成了一个小方队。 七尊者见众人列齐,开口唱诵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出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良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一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他说到最后一句,众新老教徒便跟着一齐欢呼道:“听说一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听说一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邵旭见这些人喊话之时,眼神空洞,语气虔诚,便似纵的木偶一样,心中十分痛惜,低声道:“兄弟,你二人在此等候。擒贼擒王,我去料理这个七尊者,让他在这些人面前出丑,认清此人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徒!否则一会官兵到了,大伙吓得一哄而散,要抓捕教化就十分不易,他们下次还得再行聚会。” 娄之英道:“邵大哥,你现在出去,万一这些人不分黑白齐上,却也不好对付。不如我和你同去,给你在旁掠阵,你也可专心对付这个七尊者。” 邵旭与娄之英自幼结识,两人自在明州分开后各自学艺,虽然感情要好,却也都想瞧瞧对方现下本事如何,于是点头道:“好,为兄去会斗这人,力争三十招内将其拿下,若我不成,兄弟换着上去试试。” 娄之英知道他的心意,道:“我若三十招也不能取胜,邵大哥也不用等了,咱二人合力将他制服。” 邵旭道:“就这么办!”和娄之英双双跳出树洞。 众人见有人似乎是从树内蹦出,都是吓了一跳,七尊者瞪了薛堂主一眼,喝问道:“甚么人!胆敢私闯本宗的集会?” 娄之英笑道:“我们是王佛派来的使者,王佛要你立刻散了众位兄弟姐妹,否则的话,王佛便要漂白你的面皮,掰断你的獠牙,让你变成一个白净圆滚的和尚!”众教徒听了这话都觉滑稽可笑,两个新入教的青年实在憋不住,竟笑出声来。 邵旭道:“广剑凉!你莫要在这故弄玄虚,既然你有无边法力,便请过来跟我放对,也好让我领教领教你的神技!” 七尊者广剑凉心中一惊,平素见到生人他一喝问,那些人往往被他容貌所吓,露出恐惧害怕的神色。但今日这两人不怕也就罢了,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号,那真是非同小可,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念及此处,衣袖微摆,一道白光向邵旭激射而去。 娄之英刚想提醒邵旭此人会射冰针,却见邵旭早有准备,早在见他举止有异时,便即腰腹蓄力,等到冰针射来,一个铁板桥将其躲过,就势翻身而起,一掌拍向广剑凉,口中叫道:“第一招!”这句却是讲给娄之英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摄心 娄之英手里攥着一枚“药球”,见薛堂主站起身来,似乎准备招呼大家齐上,不等他开口,便将药球射出,正中薛堂主张开的大嘴,这一下力道十足,将他上下四颗门牙全部打掉,鲜血直流。薛堂主捂着下巴,疼的说不出话来,娄之英道:“大伙不要上前,且看你们的尊者大展拳脚,抗击强敌。”众教徒被他暗器威力所慑,此刻又是群龙无首,只能乖乖坐在那里,看自家尊者和邵旭拼斗。 广剑凉相貌丑恶,却也有真才实学,他偷袭未果,见邵旭一掌击来,毫不慌乱,提起右手回击,邵旭道:“来得好!”二人双手相碰,对了一掌,广剑凉退后了两步,邵旭却纹丝没动。这一掌高下立判,广剑凉知道遇上了劲敌,抽出腰间月牙短刀,舞动上前再战。 朦胧月光下,一个紫头紫面的绿衣人口长獠牙,舞着一柄弯形兵刃来回穿梭,瞧着令人诡异恐怖至极。邵旭虽然艺高人胆大,却也心里有些发毛,他身背佩剑,但心中存了和娄之英比试高低的计较,是以故意不用,挥动双手,使出家传绝学的衔珠掌,与广剑凉斗在一处。 十来招过,邵旭渐渐占了上风。娄之英在旁掠阵而观,见邵旭一双肉掌舞动的严丝合缝,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显是下过苦功,而广剑凉虽有兵刃在身,却每每被他逼的闪转腾挪,更说明邵旭不但招式精熟,内力上也颇有一番造诣,看来他坐这掌门之位,并非仅靠邵氏血脉,自己确有真才实学。 邵旭心里默数,将到二十招时,右掌猛地发力,连挥数下,广剑凉被他掌力所迫,连连后退,同时举起手中弯刀,向邵旭劈来。邵旭侧身一避,举起左手佯装斩他手腕,广剑凉舞刀急挥,被邵旭飞起一脚踢中,宝刀拿捏不住,搜的一声飞出丈余,插在大树之上。 邵旭叫道:“装神弄鬼的恶贼,趴下吧!”一把摁在广剑凉的肩头,拿住他的“云门穴”,让他四肢酸软,不能活动,本拟这一下必能将其擒获,哪知广剑凉虽然手足闭塞,头颈却活动自如,将脑袋一转一扬,翻露在外的獠牙恰好戳中邵旭右腕。邵旭这些年为让潜山派发扬壮大,历经江湖磨难,会过不少武林好手,但却从没见人使过这等怪招,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尖牙戳中,登时血流如注,不得不将手撒开。 娄之英赶忙上前查看,见只是皮外之伤,并不碍事,便道:“邵大哥,你且歇歇,让小弟会一会他。”不等一众菠莲宗教徒缓过神来,跳过去和广剑凉拼斗。 广剑凉侥幸逃过一劫,见对方易人再上,只得咬紧牙关继续厮斗。娄之英和他交手数合便知,他虽只位居七尊者,武功却比丁残云要高,于是凝聚精神,全力与广剑凉相斗。 此时广剑凉手中已无兵刃,适才又和邵旭剧斗,气力早已不足,这时被娄之英猛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斜眼见一众教徒傻傻站立当场,心里又气又急,再也顾不得身份,忍不住叫道:“诸位兄弟姐妹,此二人卑鄙无耻,用妖法镇住了我的仙力,欲不利本宗。他们妖法都已用完,大伙快都齐上,拼死护宗人人有功!” 娄之英暗叫不好,这些人虽是菠莲宗教徒,但毕竟也是普通百姓子女,受人蛊惑加入邪教,若真一哄而上,己方三人可也不易对付,总不能对其也痛下杀手。偷眼去看,有几人已跃跃欲试,心想只有尽快打倒广剑凉将其制服,才能控制局面,是以招招紧逼,手脚上更加快了。 广剑凉叫道:“大伙还等什么,薛堂主,你忘了宗训第十一条吗?” 薛堂主一愣,旋即捂着下巴大喊:“大伙齐上啊,救了七尊者功德无量。”他门牙掉了,说的含糊不清,但众教徒却听得明白,都围拢过来,准备一哄而上。 虞可娉在树洞看的真切,跳出叫道:“官军在此,尔等不要造次!” 教徒中大都是寻常百姓,虽然知道加入菠莲宗不为官府所容,是与朝廷对抗,平时也下定了与官府作对的决心,但听到有官兵到来,依旧十分害怕,都左顾右盼,查看官兵的所在。 广剑凉叫道:“不要被她欺瞒,这里离城数十里,哪有什么官军?” 他话音未落,只听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响,一人高叫道:“林中众人听着,本捕头特奉府尹之令,前来捉拿谋反地棍广剑凉,大家都快停手站立原地,违抗者万箭伺候!”虞可娉扭头一看,正是日间见过的庐州府于捕头,原来她歪打正着,本拟胡乱叫嚷先震住众人,不料巧之又巧,官兵果真到了。只见于捕头身后跟着四十来个官兵,人人手持利刃,更有十人张弓搭箭,瞄准林中的数人。 娄之英知道官军真的来了,当即罢手不斗,跳回邵旭身旁。广剑凉得此空隙,扶住了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薛堂主等众教徒见了这等阵势,也都有些害怕,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于捕头道:“邵掌门,请到这边来罢。”转头向手下差人道:“老徐c老万,你们过去,将那紫脸的怪人缚来!” 徐万二人得令,走入人群,向广剑凉喝道:“逆贼,你休要动歪念头,只要一个异动,后面数箭齐发,叫你即刻变成刺猬!” 当此局面,广剑凉别无他法,只得束手待擒。眼见两名差人掏出绳索走到跟前,只听教徒中有人走出,轻语说道:“徐老伯,请你莫要捉他。” 徐万二人见说话的是名女子,借着月光仔细瞧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只听一人说道:“侄女,你怎在此处?”另一人道:“于于小姐,怎地是你?” 于捕头听到这人声音时便身躯一震,待看清她的面貌,更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颤声道:“丫头你你在这里作甚!” 原来这人正是于捕头的女儿,她是今晚五位新晋入教的新教徒之一,见到爹爹率人来捉七尊者,才忍不住出声,此时见爹爹问她,便一瘸一点的走出说道:“爹,孩儿已经入了菠莲宗,这人是本宗尊者,请你不要捉他。” 于捕头脸色一沉,道:“丫头,你怎恁地不晓事!菠莲宗是反叛朝廷的孽党,为害乡里蛊惑百姓,做了多少恶事,你怎能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快快过来,爹爹带你回家,不要在这妨碍官府办事!” 于小姐站在原地不动,说道:“爹,菠莲宗大慈大悲,是咱们苦难人家的福星,根本不是什么朝廷叛逆。孩儿心里” 于捕头见闺女不肯听从自己,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丢人现眼,心里十分不快,打断道:“丫头!你还多说什么!老徐,你把她带来!” 老徐应声,上前低声道:“侄女,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不要在这里让你爹爹为难。” 于小姐道:“我和你回去,为难的就是本宗七尊者了。爹爹,这些年来,母亲久病不愈,一天重似一天,你只顾在府衙抓差办案,可曾有过丝毫关心?你花天价请了那些大夫,有哪一个济事?可菠莲宗为医母亲,分文不收,七尊者亲配的良药,母亲才喝了十日,便有所好转,这样的人,你为何要去抓他?” 于捕头见她不但不肯过来,还诉说家中,脸上青筋暴起,抽出腰刀走上前去,叫道:“死丫头!要你不听我话!”便要亲自捉她回来。 广剑凉知道此刻自己能否脱身,全都系在这个小姑娘身上,菠莲宗引入新教徒之前,都会将教徒的心事查探的一清二楚,再设法施为解决一二,这是他们招揽会众c令其死心塌地的法宝之一,这些年菠莲宗能够迅速发展壮大,亦缘于此。广剑凉此时听她主动提及身世,心念一动,道:“于教友,我知你一心想让我宗发扬光大,解救世人,但百善孝为先,你无论如何,也不可忤逆父亲。我独赴沙场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还有众多兄弟姐妹等我施法拯救,现下是做不到了。官府做事不分黑白,向来如此,待你回去之后,还望好生耐心开导令尊,让他早日脱离苦海。”说罢将头一扬,便似慷慨赴死的义士一般。 于小姐见了广剑凉紫面獠牙的面孔,丝毫不惧,淡淡笑道:“七尊者放心,但教有我命在,便要保你脱难。”见到父亲过来,摸出贴身的一把匕首,横在自己颈前,道:“爹爹,你莫再往前一步,否则我便把这刀往里一送,从此咱父女便阴阳相隔罢。” 于捕头大惊,他素知女儿脾气,平时虽然少言寡语,但为人极其刚烈,这时若真言出必践,自己岂不成了害死女儿的罪魁?赶忙停住脚步,失声道:“丫头不可,有事慢慢商量。” 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教规 于小姐道:“爹爹,请你原谅女儿不孝,七尊者法力高强,又是菩萨心肠,他若入狱,世上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苦受难。今日请爹爹务必放他一马,只要七尊者得脱,我立刻放下这刀和你回去。” 于捕头道:“这人是朝廷钦犯,你爹爹只是一介小小捕头,哪有权限捉他放他?” 于小姐道:“今日来的官差,都是爹爹下属,爹爹纵使担了这个干系,但放了七尊者,那也是功德无量。” 于捕头道:“我若放他,明日便会被革职查办,到时候服刑入狱的,便是你的亲爹爹了。”他见女儿情绪稍缓,说完这话又向前走了一步。 于小姐将匕首贴肉而立,道:“爹爹真的不肯答应孩儿的恳求,要孩儿命丧于此么?” 于捕头顿足急道:“莫动!莫动!你先把刀子拿远一些。一切好说。” 邵旭见于捕头言语松动,心里一急,道:“于捕头,纵虎容易擒虎难,拿住菠莲宗七尊者,摧毁这邪教便指日可待,今天若真放他得过,以后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那差人老万也低声道:“捕头,这里众目睽睽,倘若真这么将他放了,咱们都得跟着倒大霉。” 于小姐见众人出口阻挠,把心一横,匕首深入脖颈寸许,登时有鲜血溢出,将胸前衣襟染得血红。于捕头吓得音色聚变,颤声道:“丫头,别吓爹爹!放了,放了!我这就放人,广剑凉,你便去罢,快滚快滚。” 广剑凉虽听他如此言说,但见身前两位差人毫无让步之态,旁边邵旭和娄之英也是虎视眈眈,却也不敢就此走脱。于小姐两眼流泪,哀叹道:“爹,女儿忤逆你的意思,却也并非完全不孝。官府只会欺压良民,从来不肯得罪权贵,爹爹一生抓差无数,可知有多少是冤假错案?孩儿幼时就听人说,母亲患了这病,便是因爹爹平时为官府作恶,积下了太多怨气,老天便出手惩戒。孩儿生下来腿有残疾,也是这个缘故。如今爹爹若能就此离了官场,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话孩儿在心里憋了好久,若不是得菠莲宗众兄弟姐妹开导,孩儿只怕终生都不会快活,而若没有七尊者的灵药,母亲更不会一日好似一日。爹爹,孩儿便求你这一次,放了七尊者,以后孩儿全都听你的话,否则孩儿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说着将匕首又深入了几分。 于捕头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即痛又怜,道:“好,爹爹答应你了。广剑凉,你还不快走!” 老徐见他决心已定,张口劝说道:“捕头,咱们” 于捕头不待他将话说出,便即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众位兄弟,大伙都无消说了,今日本捕头犯下大错,府尹那里,全都由我一力承担,你们不用担心,这里是我领班,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大家不会受到责罚!” 众位差人听他讲了这话,大多不愿违他之意,几个少数不忿者,见他双目如火,知他女儿命悬一线,也都不敢出言顶撞。邵旭向前踏上一步,道:“于捕头,你私放犯人,可是大罪,何况这人并非是你捉到的,你要放他,也须问邵某答不答应。” 于捕头知道邵旭是潜山派掌门,连知府也敬他三分,他的属下肯听他话,这位武林豪杰可不会乖乖放贼人走脱。可是抬眼见到女儿早已血流如注,多耽搁一刻便多一份风险,何况邵旭若再上前捉拿广剑凉,女儿一个冲动挥刀自刎,那可是终身遗憾。这时再也顾不得身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叹道:“邵掌门,你大人大量,救小女一命,于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你再向前一步,小女便没命了,还望你贵人成全。” 邵旭见他身为一班官差首领,居然当众下跪哀求自己,心中一软,长叹一声,退在了一旁。 广剑凉察言观色,知道此时机不可失,也不和于小姐搭话,嗖的一声钻出人群,三步两步隐入丛林不见。于捕头见他远去,便要上前解救女儿,哪知于小姐道:“大伙且莫行动,待七尊者走远了再说。”众人闻听,都不敢上前,更无人去追广剑凉。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于小姐失血过多,有些支持不住,便要一头栽倒,于捕头一个箭步冲来,将她抱住,失声哭道:“丫头!丫头!”娄之英走到跟前,细心清理包扎,忙活了一阵,总算让于小姐没了性命之忧。 于捕头吩咐众差官将这些教徒押回衙门审问,自己负起女儿,要回城进一步医治。邵旭经此一闹,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愿再和于捕头等一路,便和众人告辞,与娄虞二人自回客栈歇息。 第二日一早,邵旭雇了一辆大车,载着三人回天柱山,虞可娉见二人闷闷不乐,一路上讲了不少故事笑话逗二人开怀,邵娄两人也逐渐扫散阴霾,恢复如常。行到太阳下山,已到天柱山脚下。三人弃车步行,不一会便来到邵家庄园门前。 娄之英故地重游,心中别有一番滋味。邵旭带着二人先去拜见大师兄戎飞,娄之英久闻戎飞之名,却是从未见过,这时见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一张灰白面皮,唇上留着微髯,形貌很是英姿飒爽,说话谈吐更是气度不凡,和自己的师兄厉知秋不分伯仲。想到此刻大师兄仍卧病在床昏迷不醒,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 邵旭瞥了一眼身旁虞可娉,低声问道:“老弟,你如今可婚配了没有?” 娄之英脸上一红,道:“小弟自与大哥分开,便一直在武夷山桃源观学艺,近日来才得下山,哪里会有婚配?” 邵旭道:“我已经成家啦!走,带你见见你嫂子去。” 原来邵旭经端木仲牵桥,年前和“四庄”之一的川西黄龙庄结成联姻,娶了庄主程南山的女儿为妻,邵旭重树潜山派声威,黄龙庄为此也出了不少财力。于是当下又引着二人见了妻子,邵旭道:“我还有些派务需要处理,让你嫂子先在此作陪。我已安排下了宴席,待会咱们边吃边聊。” 一个时辰后,邵旭忙完公务,在厅里设下宴席,他自己坐了东道,戎飞在次座主陪,程氏已怀有身孕,却不和大伙一块吃了。四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讲起虞可娉屡破奇案的经过,戎飞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直说的虞可娉不好意思起来。戎飞见她说话气力不足,面色不善,问及缘由,娄之英将她如何被阿兀击伤的情由简要说了,戎飞道:“身受内伤非同小可,虽然娄老弟是再世仲景高徒,这几日虞姑娘也逐渐痊愈,但是否有隐疾埋下还未可知,总要小心谨慎为妙。”娄虞二人唯唯而应。 及后说起昨日的经历,四人都唏嘘不已。娄之英道:“于捕头此番回去,不知会受到什么责罚。他女儿被波莲宗诱骗,居然不顾自己和父亲的生死,也要解救不相干的外人,足见波莲宗蛊惑人心之强,为害民间之深。” 邵旭叹道:“昨日这位于小姐的所作所为,你们都看到了。唉,两淮江南一带,这般受波莲宗愚弄的青年男女成千上万。波莲宗也确有其能,往往能够打探到这些人的虚实,挖掘他们的心事,然后施以小恩小惠。这些青年心智未成,极易被其蛊惑,进而死心塌地的信教。更有像于小姐者,甘愿为护教献身,自己还道是舍生取义,真是愚昧至极!” 虞可娉问道:“邵旭大哥,昨儿个你说已对波莲宗知根知底,不知可有什么内幕详情,如无私密,可否和我们说道说道?” 邵旭笑道:“知根知底如何敢说?不过这些年我意在铲除这为祸人间的邪教,倒也花了不少功夫打探,左右无事,这里又无外人,我便将所知所明说一说。娄兄弟当年与我同为波莲宗阶下囚,都是险些遭受他们的毒手,日后兄弟若碰见了必也会出手惩戒,你了解的越多,胜敌的把握便多出几分。” 娄虞二人都放下筷子洗耳恭听,邵旭说道:“据我所知,波莲宗始创于绍兴年间,相传是由一位茅姓僧侣所创,他们供奉的是佛教三十五佛中的龙尊王佛,以菠菜为教中信物,莲花为教中圣品,是以取名为波莲宗。这位茅和尚本是有德高僧,早先波莲宗也不过是众多佛教分支之一,宗旨在于引人向善,和一般百姓信奉的佛教也没什么分别。但后来茅和尚圆寂,接管波莲宗的新任宗主不知怎地,竟把波莲宗变成了一个蛊惑人心c行事诡异的邪教,咱们当年被擒是隆兴元年,那正是这新任宗主接任没几年的时候。 当日擒住我们的,是波莲宗的四尊者,叫做文抒杨,而后来闯入的则是三尊者丁残云,据闻当年波莲宗只有五位尊者,也没什么堂主c香主,这两位可以说都是当时教中的得力干将。但时至今日,波莲宗日益壮大,教徒早已过万,大江南北都有他们的拥趸信徒,层级座次也排的分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失忆 我曾探到,现任教主是波莲宗第三代宗主,但此人是谁,生的什么模样,别说我们外人,就连教内的香主c堂主甚至大部分尊者也都未曾见过,可谓是神秘至极。教主以降,又有两位护教,这二人姓甚名谁,有什么手段,也是不得而知,有的说他们是一男一女,有的说他们一个擅于使毒一个擅于暗杀,也有说护教之位只是教主虚设,根本没这两人的存在。 护教往下,便是八位尊者了,这些年波莲宗发展迅猛,不仅教徒众多,连尊者也增设了三位。这些尊者便是波莲宗常年在江湖上走动的最高首领,是以他们各自是谁,我都是一清二楚。 这八尊对应八情,分别为喜尊c怒尊c忧尊c思尊c悲尊c恐尊c惊尊c哀尊。大尊者叫做木归,此人老成持重,是所有尊者的统帅,以往这些尊者都是身穿绿衣,只在腰间围着不同颜色的丝带,当年娄兄弟和我见到的文抒杨c丁残云都是如此。后来波莲宗作恶民间,为朝廷所不容,这身绿衣便成了官府追踪打击的目标,于是尊者们便颠龙倒凤,将长袍换成各种颜色,腰间却都围一条绿色丝带。木归身为大尊者,当是身穿红袍,你们说当日在破庙中曾见过他,想来便该是这番模样。 波莲宗的二尊者叫做张世宗,听说他极富智谋,是波莲宗的智囊,此人应是身穿橙色长袍。三尊者丁残云自不必说了,娄兄弟曾会过他几次,这人向以凶残著称,平素穿着一件黄袍。四尊者文抒杨是尊者中唯二的女子之一,平日罩着面纱,也不知道她生的什么模样,此人号称冷血无情,她的手段,你我幼年都已经见过了,她是身穿绿袍的。五尊者叫做张胜,他常穿青袍,擅于蛊惑人心,诱骗少男少女上当。六尊者叫做黎元贵,据称此人武功在八人中排名第一,他着蓝袍,现下被分派到金国发展教徒,开拓北疆。七尊者便是昨日侥幸逃脱的广剑凉了,此人不知练了什么邪功,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听闻他擅于医术,也不知从哪学了些旁门左道。八尊者也是一名女子,叫做曹茉,此人也是头罩面纱,平日里穿着白衣白裙,这人十分神秘,不知她会什么恶毒的招数。 这八位尊者有的来历分明,比如文抒杨,据传她当年就是八台派的弟子,黎元贵似乎也和鹤鸣观有些什么牵连,但他们大多身份不明,何处学艺?何时入教?入教前所为何人?这些都是不得而知。 尊者以下,便是堂主了。波莲宗将天下分为了一十八块,对应分派了一十八位堂主,分管各处,那薛堂主便是淮中地界的负责人,好在昨日已被官府拿获,庐州也能安生几日了。堂主下便是各处的香主,这些香主能力高下参差不齐,有的甚至不会武功,至于香主下面各地的接管,那更是不值一提,他们既去害人,自己也是受害者,被波莲宗或蛊惑内心c或用药物利诱控制,都只不过是波莲宗发展势力的工具。” 娄之英道:“当年我们被文抒杨擒住,说是要拿我们这些孩童当做法器祭祀,不知现下菠莲宗还做这等残忍无道的勾当么?” 邵旭摇头道:“当年菠莲宗不成气候,只好故弄玄虚引这些教友好奇,同时予以震慑。现如今菠莲宗教徒愈来愈多,它想要收买人心,已经不用这些易引民愤的恐怖手段了。不过他们蛊惑百姓心智,煽动人心,这番作恶,直比杀几个还要恶劣的多。” 娄之英道:“菠莲宗尽招募些寻常百姓男女,似乎志不在与各武林门派争锋,也不见它与佛c道各家各支争鸣,被朝廷下了禁令,却也不肯悔改,依旧我行我素,究竟这教派意欲何为?” 邵旭和戎飞对望了一眼,叹道:“便是这一问,我和师兄推猜了好久,却怎么也想不通透。潜伏在菠莲宗的兄弟只说尊者堂主命他们多多发展教徒,说要普度众生,这显然是冠冕堂皇的谎话。菠莲宗教徒众多,他们又要时刻为教友排忧解难,不说别的,但就花销一道,每年不知要费多少金银。他们一不为财,二不为名,只热衷于发展教徒,思来想去,也不知究竟所为者何。” 虞可娉道:“菠莲宗的宗主深谋远虑,经营了数十年,自己却连面也未曾露过,足见其小心谨慎至极。他所谋者必定极大,不过眼下既然毫无头绪,咱们乱猜也是无用。将来和菠莲宗打交道的日子有的是,唯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探究他们的图谋。” 邵旭道:“兄弟,我知你要报父母之仇,适才我已安排各处的弟兄打探卢轩下落,他南下来宋,必会和菠莲宗首脑相会,刚刚所述的各尊者衣着形貌,你可都记着了,下回遇见,务须多加小心。”娄之英连连称是。 席间四人又讲起朱七绝一事,邵旭哀叹道:“当年黄逐流灭我潜山派,追本溯源,也是着落在朱七绝身上,这人生前为祸我大宋,死后数十年居然还能掀起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足见其恶。眼下到处疯传此人留有宝藏,又有人说他的弟子传人要报复武林,甚至说有些野心家意欲借机颠覆朝野,引发两国交战,这朱七绝也真可谓流毒无穷了。”其余三人听着都摇了摇头。 吃罢晚饭,邵旭安排好客房给娄虞二人歇息。自此两人在天柱山住下,虞可娉安心养伤,不日便近痊愈,娄之英则时常与邵旭c戎飞切磋武功,他这十来年寒暑不断的勤奋练武,不似李潜c洪扇或修丹练道或钻研医术,武功早已超越了二位师兄,不在当年的厉知秋之下。他和戎飞较量,也只在伯仲之间,对阵邵旭却往往处于下风,原来邵旭身兼潜山c东钱两派所长,又是打小勤学苦练,比寻常弟子刻苦百倍,是以如今小有所成,已是青年一辈的翘楚。 娄之英见邵旭如今武艺高强,见识不凡,想起那日冷怀古将天池派剑术秘传的十六字真诀告知于己,自己几次参详,始终不得要领,于是便向邵旭求教。邵旭道:“天池剑法天下闻名,他六十四式剑招我虽不会使,但也见过几次,这些真诀对应剑招,正是天池剑法的精髓所在。”当下将剑招对照真诀,根据自己所知所想推讲了一遍。两人连谈论带比划地说了一个下午,才勉强解了一小半,剩下的限于当下修为,却怎么也推解不出了。 娄之英道:“这些真诀若都能解出,天池剑法便不值钱了,任谁只要对着真诀想出破解之法,便不用害怕这天池派镇派绝技,看来冷怀古果真不怀好意,这许多年过去,仍对自己被革离出派耿耿于怀。” 邵旭道:“咱们研习这门功夫,又非要与天池派为敌,只不过学武之人本性发作,见到绝技武功,不免好奇罢了。”自此二人时常参详各门各派武功,不在话下。 这一日午间用过膳后,娄虞和邵旭师兄弟四人在厅中闲谈,门房跑过来道:“掌门少爷,那位翁爷又送礼来了,指明了非要见您一次。” 邵旭眉头一皱,道:“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这人再来,就说我不在家。” 门房哭丧着脸道:“小的还未等说,翁爷已经讲明打听到掌门刚从庐州回来,因此才特地跑来的。小的又说掌门公务繁忙不便相见。可这位翁爷执意要等,已在门前侯了半个多时辰了,小的无法儿,只得进来通报。” 娄之英道:“大哥,这人什么来头,大哥为何要避而不见?” 邵旭道:“此事说来话长。兄弟可还记得陆广么?” 娄之英道:“怎会不记得?当年大师兄带着我俩赶往明州,途中被这陆广带着一伙山匪劫道,指明要看邵伯伯的遗物,当时大师兄身有重伤,我俩也只是小小孩童,后来若不是得你表姐端木姊姊相救,将陆广赶跑,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邵旭道:“是啊,陆广本是舒州怀宁县的米铺老板,也是当年我家的米供。后来我才得知,这人来到舒州开设米店是假,实则处心积虑的接近我邵家,意在探寻和朱七绝相关的物事。他被表姐赶走以后,不敢回到怀宁县,这些年来也不知躲到了何处。我长大后回到天柱山,第一件事便是寻访他的下落,原来当年他临走时,将米店托付给了他的账房,叫做翁仁,这人也是他的同乡密友。我找不到陆广,便想他的友人或许会知悉他的下落,再不济也能套问出陆广所知的一些秘密。哪知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 原来这个翁仁,不知何故心智有些不常,虽然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大部分记忆都已丧失,只记得与陆广在怀宁的事,过往的事迹却模糊不清,不仅如此,这人还常口出妄语,把些稀奇古怪的奇闻怪谈当做真实见闻,不断说给人听。 我初时不知他脑子有病,以为他与陆广一党,必也是个歹人,是以出手重了一些,将他打伤。后来得知此人有疾,又见他和善老实,并不像奸恶之人,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便帮衬他些,助他开了一家豆腐店。这人虽然失忆,且爱胡言乱语,但神智不失,经营生意也不含糊,几年下来,把这家店开的有模有样,很是红火。他对我心存感激,每逢节年,便备了厚礼来敝府道谢,每次都要将他那些古怪故事讲述几个来回,一开始我府上上下还觉得有趣,可一来二去,每每如此,不由得烦闷起来。何况他后来几乎月月都来,我又要练功又要处理派务,哪里得闲听他罗唣,是以便托辞不见。没成想这老儿学精啦,居然打听到我的行踪,堵在我的府门了。”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翁仁 虞可娉道:“这人可是真的脑子有病,记忆丧失了?可别是为了掩护陆广,故意装疯卖傻。” 邵旭道:“我请名医看过,亦也探寻走访邻里多次,这人早在来怀宁投靠陆广之前,便已失了记忆,数十年来都是如此,要人一时演戏尚且能够,半生都是这样,只怕难以有假罢。” 娄之英道:“他即失忆,居然还能做账房先生?” 邵旭道:“他只是将来到怀宁前的记忆丧失,把些古怪的奇闻当做了自己的记忆,此外和常人无异,只怕还要更精细些,做账房先生绰绰有余了。”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陆广若在他来到怀宁后述说什么秘密,他该记得才对。如若没说,就算他找回记忆,那也没用。” 戎飞此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开口道:“也不尽然,我们查探到他少年在开封时,与陆广乃是密交。陆广觊觎朱七绝宝藏线索,也非一朝一夕了,当年便是先到江州追踪黄琛,其后才顺藤摸瓜来到怀宁。米店伙计都说,这二人关系非比寻常,陆广为人精细,平日做事都会备有后手,以防不测。朱七绝宝藏线索这件大秘密,他若和人诉说,极有可能早早告知这位密友。” 娄之英道:“如此说来,若能唤醒此人记忆,岂不是有望获取朱七绝宝藏线索?” 邵旭苦笑道:“这人已经失忆二十多年,各处名医也都束手无策,没有头绪。想要助他恢复记忆,谈何容易?” 戎飞道:“此人乃是失忆,并非脑有疾病,我看医术再高也是无用。但若有迹可循,找出令其失忆的源头,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邵旭道:“师兄所言极是,但是这些年来我们穷尽心智,也毫无办法,只怕世上已无人能够唤起他的记忆了。” 戎飞笑道:“那也未必,你忘了咱们眼前便有一人,心思缜密c智力超群,推演丝丝入扣,断案如有神助么?” 邵旭眼前一亮,道:“照啊,师兄所言极是!有虞姑娘在此,何不一试?”吩咐门房让翁仁进来一叙。 虞可娉道:“两位兄长可要折煞我了,想小女有何德何能,能唤醒他人记忆?” 邵旭道:“你莫要推辞,权且一试,成不成再说。” 少顷,一名老者跟着门房,匆匆小步地来到会客厅,见了邵旭和戎飞,长揖而拜。娄之英细细打量,见这人六十来岁年纪,一副长须飘洒前胸,两眼弯弯,生的慈眉善目,丝毫看不出此人脑中生病。 来者正是翁仁,他参拜完毕,开口说道:“邵掌门c戎当家,老汉来过贵府几次啦,每次您二位都不在家,这回可算赶上能见一面。”说着将手中所提礼物奉给门房,门房领了自下去了。 邵旭笑道:“老翁,你也太过客气了些。我来给你引见引见,这一位是我的把弟,叫做娄之英,这姑娘也可算我结拜的妹子,叫虞可娉。你们三位亲近亲近。” 翁仁又是长揖倒地,道:“邵掌门的兄弟,那也是老汉的恩人,老汉在这礼过。”娄虞连忙回礼。 邵旭道:“老翁,四十岁以前的事,你不是记不起了么?我跟你说,这位虞姑娘有过人之才,擅于推敲寻根,你把你的故事再说一说,或许虞姑娘能探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候替你引出回忆,岂不是妙事一件?” 翁仁喜道:“此话当真,若真能唤起老汉年轻时的记忆,那便是恩上加恩了!” 娄之英初时见他仪表如常,也没觉有异,这时听他几番对话,见他双眼时而放光,时而失色,灰蒙蒙的如罩霜雾,便知此人的确心智有失,看他一把年纪,居然把四十岁前的记忆全都丧失,着实有些可怜,便道:“老人家,只要你事无不言,把脑中所想所记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听,虞姑娘必会全力以赴推敲。但她也不是神仙,若真推演不出,也请你不要失望。” 翁仁笑道:“不会,不会。老汉失忆几十年啦,也不是此前是善是恶,做没做过什么歹事,就算想不起过往,仍做我的豆腐郎,也未尝是什么坏事。” 虞可娉听他思维清晰c谈吐得体,丝毫不像脑中有什么病症,便道:“老伯,请你慢慢来说,小女若有疑窦,自会发问,到时可要请你如实回答。” 翁仁道:“这是自然,不过老汉的故事,给十个人讲,倒有十一个不愿相信,唉,这些事的确太过离奇,可是它却清清楚楚印在我的脑中,我也分辨不出真假,索性再给姑娘说说,让姑娘帮老汉瞧瞧。 老汉是开封人,一来我心中有个隐约的计较,依稀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在开封,二来当年陆大哥常和我说,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开封人,我自然也是了。我大约是在呃绍兴二十六年来的怀宁,后来一直在陆大哥手下做个账房,十几年前,陆大哥外出办事,没成想一去不回,从此杳无音讯。我把米店苦苦撑了几年,实在经营不下去了,又等不到陆大哥,只得关闭了它,到别家帮闲度日。后来邵掌门回到舒州,出于误会弄伤了我,其实老汉没什么大碍,但邵掌门却十分过意不去,出人出力帮我,我又得吕老板相助,便开起了这家豆腐店,也是老汉财运亨通,这几年豆腐点越开越好,赚了一点小钱,老汉无儿无女,饮水思源,现下日子殷实,都是出于邵掌门的恩惠,是以年节总是备齐礼物拜访。只是邵掌门和戎当家贵人事忙,时时不在府上,老汉无法当面谢恩,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虞可娉道:“老人家,你是如何来到怀宁县的?来此之前却在何处?” 翁仁挠了挠头道:“就是这个,老汉想破头皮也想不出。陆大哥说他早年就离了开封,那么我是从开封来的么?我却不记得。陆大哥说,那一日他在庐州办事,在一间茶社撞见了我,说我昏昏沉沉地在茶社打杂,于是便接我来到怀宁。不过这些我却不记得,都是陆大哥后来告诉我的。我在怀宁安顿下来后,神智慢慢恢复,这才开始有了记忆。眼下只记得我在陆大哥手底下做账房的事,这以前的事,可都想不起来啦。” 虞可娉察言观色,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便即问道:“这么说来,老伯来到怀宁以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翁仁道:“也非全不记得,依稀有些在脑子里,不过我说将出来,二位可不要笑老汉。 老汉在夜中常常做梦,但里头的景象,却非都是梦境,当是老汉生活的所在。那自然不在怀宁,也不是在庐州,直可以说不在人间。我住的地方,好似一座空中之城,在城中遥遥看去,白云朵朵似在脚下,且城池随风而走,在空中飘飘荡荡,今日城下是绿野芳洲,明日城下便是黄沙一片。寒时极寒,便是身穿厚袄也不敢出门,热时则酷热难当,好似日头就在头顶一般。 这座空中之城,无砖无瓦,处处都是圆形巨塔,城中一尘不染,真的和仙境一样。最奇的是城中的神仙,这些仙子便和人间一样,也分男女,但样貌却和人间大大不同,男仙都生的长鼻阔口,女仙更怪,个个都是无面之仙,瞧来即奇又怖,这些仙子法力高强,都拥有不死之身,他们有一项绝技,那便是头颅再生之术,脑袋掉了,便用木棍插着头颈,再笔直插入脖腔之内,活转几下,便可以死而复生。这项绝技城中几乎人人都会,真可谓令人叹为观止。” 他这番话也不知说过多少次,虽然记忆模糊混乱,但因说的多了,竟慢慢理出了条理,此刻讲出,尽管听来荒诞,却也明明白白。邵旭与戎飞已经听过数次了,此刻只得露出苦笑,虞可娉也笑了笑,忽地正色道:“老伯,你说城里人人头可再生,那么你会不会呢?” 翁仁一愣,此前他无数次讲起这个故事,旁人都道他失心疯了,抑或偷偷暗笑,从无一人如此认真的向他发问,这时听到虞可娉的问题,想了一会,皱眉道:“我自己能不能呢?我却想不起来,既然人人都会,我也是城中之人,当也会罢。” 虞可娉道:“这城中男女皆有,那么他们如何繁衍后代,也是和人间一样,婚配嫁娶吗?” 翁仁道:“这个自然,城中也有不少小仙,那都是众仙的子女。” 虞可娉道:“老伯当时在城中可曾有过妻儿?” 翁仁苦恼地摇了摇头,叹道:“这个老汉也常梦到,好像是有,又似乎没有。实在是记不得了。” 虞可娉笑道:“老伯若也在城中婚配过,那岂不是娶了位女神仙?如此说来,老伯怕也是一位落入凡间的仙人罢。” 翁仁也笑道:“姑娘取笑了,老汉是货真价实的凡人一个,但为何会入这神仙城中,想来便和靖节先生的《桃花源记》一样,老汉是误入仙境,后来仙境剧变,便被打回人间了。” 虞可娉奇道:“这天空之城发生了剧变?那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天城 翁仁道:“详情我也记不大清,只记得忽有一日天崩地裂,似乎城池从空中掉了下来,跌的七零八碎,城墙倒塌,房屋损坏,到处尽是硝烟尘土,众仙子虽有法力,可也死伤无数,那惨相实在难以描述,果真不是人间所能得见。” 虞可娉道:“既然神仙们有头可再生之术,那应都无大碍罢?” 翁仁摇头道:“我想有此天灾,乃是出于真主责罚,众仙能为再强,也是无计可施。何况老汉经此灾难,便再也记不起往事,这些年间,时而梦见,时而隐约想起,零零碎碎也都不得要领,大家都说老汉信口开河,可我又不是说书人,若不是亲见,如何能编出这等故事?不过这些事古怪离奇,大伙不信,实属正常,老汉有时也常疑心是自己想错了。” 虞可娉道:“老伯便是自那次动荡剧变之后,失了过往记忆?” 翁仁道:“我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忘了往事,我只记得陆大哥当年留我在怀宁,那以后的事,却半点没忘。老汉也不是山外野人,总不会此前四十年都是活在荒野,姑娘若能帮我寻回记忆,那可是真是老汉的恩人福星了。” 虞可娉道:“老伯言重了,何况能不能成功,小女半点把握也无,不过好在老伯事无巨细,已将所忆往事讲的十分清楚,请容小女思索整理几日,若有眉目,再告知老伯。” 翁仁连连道谢,又和邵旭拉了一些家常,这才不舍而去。 邵旭道:“这位翁老丈也着实有趣,明明知道自己的故事太过匪夷所思,却总爱说给人听,兄弟,你们若觉得无聊,就莫要理他,这老儿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到时候一如往常,也没什么大不了。” 戎飞却认真问道:“虞姑娘,你可有什么头绪?” 虞可娉不答反问,道:“邵大哥c戎师兄,二位数次听过这个故事了,可怎么看?” 邵旭笑道:“翁老丈没了记忆,不知从哪听到看过一些奇闻怪谈,东拼西凑,放在了自己身上,久而久之,自己心里也相信了它。他的言语,如何能够深究。” 戎飞道:“老翁想是当年受过什么重创,致使自己没了过往的记忆,但他自己既记不得,只能说些怪诞的故事,旁人又如何能够推敲的出?我们也曾各处查访,北国开封也都去过了,倒是有些当地遗民,记得此人和陆广都是开封府咸平县人,足见他祖籍开封c和陆广乃是同乡这事,倒没骗人。虞姑娘,你听了之后,可怎么看?” 虞可娉道:“我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翁老伯言语中有几处颇为有趣,小妹心中有些计较,还需再查证查证。” 邵戎二人惊道:“姑娘有什么头绪?请说来听听。” 娄之英素知虞可娉之能,听她说有了计较,那必是理清了关键线索,但这时无论旁人怎么询问,没有求证之前,她是断然不肯说的,于是接口道:“眼下只怕所知太少,还需到县里瞧瞧,向街坊四邻探探,多寻些眉目再说。” 虞可娉道:“娄大哥所言极是,小妹猜想,翁老伯所说的天空之城,未必是道听途说,当是他的真实见闻,只不过后来脑子坏了,将种种情景夸大其词,这才说的荒谬怪诞。他当年生活的地方,料来不是中土,至少不是大宋境内,但究竟在何处,却要好生推敲。至于翁老伯说的神仙头可再生c用木棍插入脖颈云云,想来当初可能见过什么惨象,却把它比作了仙人做法。而他失去记忆,是否与目睹惨象有关,也不得而知,这些都要细细查证。” 戎飞道:“姑娘果然好才思,听你一说,似乎这事也并非全是异想天开,要是找到真相,引发老翁联想,说不定真能唤醒他的记忆。只是这些事年代久远,又不知发生在何处,的确有些难办。” 虞可娉笑道:“咱们尽力而为,先和乡邻们聊聊再说。适才我听翁老伯说,得了什么吕老板相助,这人是谁?” 邵旭道:“这人可了不得,他是怀宁县第一善长人翁,手下经营着蜡店c米庄等好多买卖,为人最是乐善好施,时常接济救助穷人。不知怎的,他和翁老丈特别投缘,两个人很谈得来,十来年前便和翁老丈成了朋友。后来我回到舒州伤了翁老丈,心中过意不去,张罗帮他开个买卖,吕老板也是出钱出力,这经营豆腐店的本钱,大部分也都是吕老板出的。” 戎飞也道:“除开吕老板外,豆腐店里的老孟c城门的更夫韦拱也都和老翁关系不错,娄兄弟和虞姑娘尽可都去问问。”虞可娉将这几人的名字都默记在心中。 邵旭又道:“既然兄弟有心要查,那就放手去办,碰上什么难处,便和大哥来讲,这舒州地界官商两面,当地的武林豪门,大哥也都还有些面子。”娄之英自是答应。 二人说干就干,当下辞了邵戎,走下天柱山,向东行了十来里,到了怀宁县境内,在县里转了一圈,寻到翁仁的豆腐店。翁仁见二人这么快就回拜自己,一问之下,原来是要急于探寻自己的失忆之谜,心中十分感动,忙请进里间待茶看座,热情招呼。 虞可娉道:“老伯莫要客气,我们这次到县里来,是想会会老伯几个朋友,得需老伯给引见引见。” 翁仁道:“这个自然,只是老汉这些朋友都是来到怀宁后所交,他们对老汉以前的事,也都一无所知。” 虞可娉道:“无妨c无妨,先探探再说,不过和您朋友交谈之时,还望老伯不要在场,否则他们有所顾虑,说话难免不够通透,还望老伯能够理解成全。” 翁仁笑道:“姑娘是在帮我,老汉还有什么理挑?不过老汉一生朋友不多,除了店里伙计,就只跟吕老和城更老韦还算交情不错。” 虞可娉道:“这就成啦,我们便先和伙计们聊聊,听说有位孟师傅和你很谈得来,可否让我们见见?” 翁仁道:“姑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这也都知道,我这就喊老孟过来。”转身出了里间。 不大一会,老孟走进房来,翁仁记着虞可娉的话,自在外面忙碌,却不跟着一起进来。娄之英见老孟瞧着比翁仁小了几岁,一副憨头憨脑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个老实人。老孟见了生人,举止十分局促,干笑了几声,却不知说什么好。虞可娉道:“孟老伯,你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 老孟道:“什么老老伯,这可折煞我了,叫我老孟就好。” 虞可娉道:“老人家,你莫要紧张,今日我们听了翁老伯的事,特来帮他寻回记忆,素闻在这豆腐店里,你和他最是要好,是以我们想和你谈问谈问,你是何时与翁老伯相识,他说的那些故事你可知晓?” 老孟此时情绪渐缓,笑道:“我和掌柜的早在十年前就认识啦,我本是山东人,生于金宋乱世之时,后来北方连战不休,我便也到南边来度日寻口饭吃,在建康c庐州也都待过,记得那是十来年前罢,我只身来到舒州怀宁县,投在吕子夫吕老板手下做工,开始是做蜡店的打杂,后来吕老板开了肉铺,我又当了几年卖肉郎,及后吕老板生意越做越广,又开了米铺c面铺,我又被调到米铺帮闲。那时城中最大的米铺是陆记米店,可不知怎么搞得,陆记的掌柜有一天外出,后来便杳无音讯,有人说他被山贼害死,也有的说他在外面发了大财,总之再也没有回过怀宁,于是陆记便由咱们翁掌柜苦苦支撑,那时他还只是账房先生,几年下来,经营的越来越差,最后终于不得不将米店结掉。 吕老板知道翁掌柜是个人才,此前他增开米铺,就和翁掌柜打过不少交道,两人都觉得彼此投缘。吕老板这时见翁掌柜落难,便请他来打理自己的米铺,翁老板那时心中有怯,推辞不就,在米铺也只做了个帮闲,我便是那时和他相识的。 五六年前,本地第一武林豪门潜山派邵掌门不知何故误伤了翁掌柜,邵掌门十分过意不去,见翁掌柜一把年纪还在做工,便张罗给他开了这家豆腐店,只是邵掌门人面虽广,财力却有不足,远凑不齐开店的本钱。吕老板闻之慷慨解囊,花了大把银子,这才把豆腐店开了起来。我在米铺时和翁掌柜要好,他便向吕老板讨了我来,助他一起经营买卖,咱们店早上三更起磨豆腐,一直卖到晚上掌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几年下来,也算开的红红火火。” 虞可娉道:“那是两位老人家经营有道,天助良人。老伯,翁掌柜的过往故事,想必你也听过,可有什么看法?” 老孟咧嘴笑道:“这个事掌柜说过很多次啦,我初识他时,便听他讲过,说什么城在空中c人头再生之类,这些年下来,也都见怪不怪了。” 虞可娉道:“老伯可听出过什么蹊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西辽 老孟道:“那都是掌柜的梦境,我老孟听过就算,可没仔细想过。” 虞可娉道:“老伯年少之时,想来也听过一些神话传说罢,其中不乏断头再生之术,老伯请再想想,那些法术的施为,和翁掌柜平日所述有无分别?” 老孟一怔,思索了一会,道:“神话自是听过,姑娘说的不错,传说里断头再生,都是将头割下后,能唤之即来,也有脖腔中再长出一个头来的,像翁掌柜这般描述,说头颈中插了一个木棍,用棍子连到脖颈中去,倒是只听他一人这么说过。” 虞可娉笑道:“是啊,老伯不觉得怪么?” 老孟向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些故事本就荒诞离奇,我又是个粗人,哪里会想这些?” 虞可娉点头道:“嗯,翁掌柜记忆丢了,神智有些不清,他说的话,也确没必要仔细斟酌。”老孟听了这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却不接口。 娄虞谢过了老孟,和他一起出了里间。翁仁道:“姑娘下面要去哪里,老汉陪你同去。” 虞可娉道:“咱们便去会会吕老板罢。” 翁仁道:“这会儿吕老板当在面铺,就在前街不远处。”三人出了豆腐店,拐过一条大街,来到了一家面铺之前,娄虞见上头写着“子夫面铺”四个大字,便知是地方到了。翁仁带着二人走进,伙计知道他是老板挚友,忙笑脸迎道:“翁掌柜来啦,真是来的巧了,我家老爷正在里头。” 翁仁也不客气,带着娄虞径直朝后堂走去,面店老板吕子夫正在屋内品茶,见了老友,登时喜上眉梢,道:“来了?快坐快坐,我正泡了一壶上好的黄山毛峰。” 翁仁道:“先不忙喝茶,老哥,我给你引见两位小友,这二人是邵掌门的义弟娄少侠和义妹虞姑娘,虞姑娘是虞允文虞太傅的孙女,邵掌门说她断案如神,他们草莽江湖上人人皆知。虞姑娘听闻我失了记忆,愿意出手相帮,我已向她讲了所忆之事,她怕我有什么纰漏,现下还要和老哥谈谈。老哥,你便忙里偷闲,和他们聊几句如何?” 吕子夫听说是前丞相虞允文的孙女来到,自是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施礼招呼,几人寒暄了几句,翁仁托辞豆腐店还有活计,先行告退了。 娄之英见这里屋不大,布置却十分精致,茶具c躺椅c八仙桌一应俱全,墙上挂着一张桌面大小的毛毯,上面绣着大江东去,江岸花草红绿一片,瞧来十分秀美壮观。 吕子夫叹道:“老翁的病根儿落下十几年啦,难得二位有心,这些年老翁也不知瞧了多少大夫,可全都束手无策,没有一点办法。” 虞可娉笑道:“翁老伯其实也没患病,他只是失了过往记忆,吕老板,你和翁老伯相识多少年了,知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特别之事?” 吕子夫道:“我也是后来开了米铺,才在行会中认识了老翁。老翁虽然失忆,但年轻时必是读过几年书的,言谈见识都很合老夫胃口,我二人一见如故,就此成了朋友。老翁米店的掌柜是他同乡,听说这人离了怀宁便一去不回,老翁独自难撑米店,只得将其关了。我要他来我米铺做个掌柜,他却不肯,执意要做个帮闲。后来他无意中结识了邵掌门,邵掌门要助他开个豆腐店谋生,我和老翁既是主雇又是好友,自然也要帮他。这些年老翁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他吸取当年米店教训,小心翼翼步步经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虞可娉道:“翁老伯时常讲过的天城故事,吕老板想必也听过罢。” 吕老板叹了口气,道:“我已劝他多次,叫他不要再信口开河,可他偏偏不听,逢人便要讲他那离奇故事。咱们做生意人,自是诚信第一,这般胡言乱语,别人谁还敢再信你。他那些事,不提也罢。” 虞可娉听他意思,对翁仁讲的故事很看不上,知道多说也是无用,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 二人回到豆腐店,经翁仁引领,又见了城门更夫韦拱,虞可娉套问了几句,韦拱与前人回答大同小异,对翁仁的故事同样不置可否,但此人十分健谈,又对怀宁了如指掌,自话自说了不少本地故事,娄虞耐着性子听完,只觉一无所获,颇感有些失望。 临走之时,虞可娉道:“韦老伯,你果然见多识广,县里什么奇闻也都逃不过你老眼睛,翁掌柜有没有什么私密,不知老人家可否知道?” 韦拱眨了眨眼,道:“我便只告你二人,你们可不要外传。你们别看老翁豆腐店开的有声有色,其实他眼患疾病,丈外的物事,瞧来都不大清楚。” 虞可娉眼睛一亮,道:“有这等事?他是何时患了这病的?” 韦拱低声道:“怕是我识得他前便就患了,我俩相识没多久,我便发现他有此症,其实这事不少人也都知道,只是从不在他面前提及就是了。” 虞可娉道:“多谢老伯提点,今日听闻老伯讲解本地风情,实在受益匪浅。”韦拱得他恭维,甚是受用,洋洋洒洒地走了。 虞可娉见天色已晚,便道:“娄大哥,今日便回去罢,我须早早歇了,明日只怕还要早起。”娄之英微感奇怪,但也不多问,自和她一同回到天柱山邵府。 邵旭与戎飞见他二人回来,忙问进展,虞可娉道:“眼下眉目不多,还要再多查探,邵大哥,淮南地界上,哪里的崇文院最大c藏书最全?” 邵旭道:“本地最大的崇文院,自是在庐州了。” 虞可娉道:“想来也是,明个我要去庐州一趟,要请邵大哥借我一匹快马,若在庐州有相识的能疏通门路,让我可在崇文院随意翻阅图书,那就最妙。” 邵旭道:“这有何难,我一会便写帖子,你带去送给府衙的许都头,让他帮你安排。” 娄之英道:“你刚刚伤愈,何必如此舟车劳顿,你要查何书,便列出清单,明日我去帮你取来。” 虞可娉笑道:“此去庐州当天便可来回,有什么劳顿?何况我要查阅的书籍何止上百,娄大哥便是雇辆马车,只怕也拉不来的。” 娄之英三人都睁大了眼,惊道:“你要查阅这么多书?那都是什么?” 虞可娉道:“也不知庐州崇文院的藏书全是不全,我想看的若都能找到,明儿个自会和几位哥哥说明。” 当夜无话,次日清晨,虞可娉便早早起床,备马北上庐州,娄之英放心不下,执意要与她同去,虞可娉拗不过他,只得答允。邵戎二人在府里等了一日,晚间过了掌灯,见二人策马而回,这才放心。 娄之英捧着三本书册,道:“我们在崇文院足足找了一天,才把这三本‘巨著’找了出来。”邵戎接过来看,见一本是《太平御览》地部第四十四卷,一本是《水经注》第二十一卷,还有一本则是《大唐西域记》。 邵旭道:“这些都是描绘地质风貌的书啊,和老翁的失忆之症有什么相干?” 虞可娉道:“若我所料没错,翁老伯所讲的故事为何如此离奇,在这些书中都能找到答案。” 戎飞十分惊奇,道:“愿闻其详。” 虞可娉道:“昨日我听翁老伯述说完故事,料想这不是他毫无根由的信口开河,当是亲眼所见,只是他丧失了记忆,许多情景混乱夸张,便想象成了那般荒诞的模样。我想通此处,当时心中便有了三个猜想,今日特去查验典籍一一印证。 一是翁老所说的天空之城和城内景象,他说城内建筑无砖无瓦,到处都是圆形白塔,又说此地寒暑变幻莫测,城周既有绿洲又有沙漠,这种景象,中土自是没有,但宋金国境之外,却有这样的所在。 当年女真兴起,完颜氏将契丹人打败,擒获契丹皇帝耶律延禧,契丹从此一蹶不振,大辽就此灭国,但耶律一脉却没有断绝,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率军西行,一路征战,在天山以西建立了一个好大疆域的国家,咱们宋人称为西辽。西辽幅员广大,除了随耶律大石西迁的少数契丹人和汉人,国中居民多以回鹘人c突厥人为主,那里和中土风俗大大不同,人人信奉回教,翁老所说的圆形白塔,那应该是回教礼拜功课的礼堂,叫做清真寺。回教教规,妇女出门在外须罩面巾,回鹘人c突厥人又都是鹰鼻深眼,是以翁老才把城中男女记成了那等模样,还说女人皆没面目。至于寒暑季节变换,那正是极西之地本来的风貌,我曾细细翻阅玄奘大师所著的《大唐西域记》,又查看了《水经注》,得知西辽境内有一座城,叫做察赤,此城建立在山腰之上,地处沙漠边缘,平日四野皆是绿洲,若有大风过境,便会变换景象,变成四周都是荒漠的沙城。这些奇景和风俗都暗合翁老的故事,因此可以推断,他所梦所记的并非臆想,而是亲历,只是那地方不在中土,是在极远的异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地动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邵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回教清真寺我曾在临安见过,却从没曾想过就是老翁所说的什么圆塔。老翁竟在西辽国待过,只是他记忆有损,脑子坏了,才把这些所见说成了天国景象。” 戎飞道:“还有两处猜想,虞姑娘也请尽快说说。” 虞可娉道:“第二处便是翁老说的天崩地裂,天国之城既是事实,那么他所说的剧变想必也是确有其事,听他描述当时的惨状,当是地动之象。我想翁老之所以失了记忆,只怕和这场地动不无关系,于是我查阅《天平御览》地部数卷,却找不到关于西域境外的记载,想是西辽离大宋太远,咱们宋人的典籍记者,不知异国情状,是以没法录入。” 邵阳道:“如此说来,这第二处疑问是一无所获了?” 虞可娉道:“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其中有好大一个漏洞。翁老曾说,他是在庐州被陆广撞见,几位哥哥试想,西辽离淮南关山万里,若翁老因西辽发生地动而失了记忆,他一个昏智的人,如何能够跨越多国回到宋境?但他所述的天国坍塌的景象,又实在逼真,是以我便猜想,翁老在西辽曾厉过一次地动,但彼时尚未失忆。后来回到宋境,又经厉了一次地动,致使脑子受伤,这才丢了过往记忆。随后不久他便在庐州遇见了陆广,那么便可得知,这次地动当是发生在绍兴二十六年前的淮南附近,这一下就好查多了,我翻阅《天平御览》地部书籍,发现近些年在中原的地动本就不多,终于在第四十四卷查到这段话。” 她顺手翻了翻书籍,将页面展开,邵旭等凑头去看,只见其中一段写道:“绍兴二十五年秋,淮南地动,各州府县皆有巨损,尤以宣州为甚。” 戎飞点了点头,道:“那一年确是发生了地动,只不过天柱山不在震源,没有什么损失,但也地动山摇了好一会。那时师弟尚未出世,我却清清楚楚记得。” 虞可娉道:“我猜正是这次地动之后,翁老才失了记忆,那么他当时便是在宣州了。可是地动便再强烈,也只能伤人害人,若翁老从此变成一个失智之人,那么可说全是拜地动所赐,但偏偏翁老只是失忆,此后他无论经营生意还是做账买卖,全都与常人无异。那么我便猜想,他必是在地动当日脑中受了刺激,加上地动之力,这才让他失了过往记忆。” 邵旭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这些书中可有找到?” 虞可娉道:“邵大哥说笑了,这如何能够找到,只是这些事十有都是发生在宣州,我们只要到宣州查探一番,便有推导之径。这也是小妹的第三个猜想,西辽景观再怪,回教风俗再奇,也断无头可再生的法术,但是翁老将这断头再生说的绘声绘色,且和一般神话传说截然不同,那想必不是道听途说的,只怕也是亲见,这事是否和他失忆有关,当须好好查探!” 邵旭叹道:“虞家妹子果有狄公之能,虽然尚未找出真相,但这番推导有理有据,顺藤摸瓜之技令人叹为观止。我等便是再想一百年,也未必能想到这些。” 虞可娉道:“邵大哥莫要取笑我了,眼下离真相还差得远,连摸没摸对方向都不敢说,即便揭开谜底,也未必就能唤醒翁老的记忆。当前要务,是要到宣州一趟,只是时隔多年,不知府衙还会否保留当年的卷宗,就算是有,要找起来只怕也不大容易。” 戎飞说道:“这倒不难,我有个结义兄弟,是宣州府的通判,左右无事,明儿个咱们一起去宣州一趟。”虞可娉拍手称好,四人各自睡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戎飞与娄虞早早起身奔赴宣州,那宣州城在天柱山以东四百里处,三人乘坐马车足足走了一天,傍晚才到城里。戎飞去宣州府上找了自己的把弟通判李兆,李兆自是盛情款待,席上讲起要查往日卷宗一事,李通判道:“这个好说,我的妻舅大哥正是本府提刑,明天我照应于他,哥哥有事,尽可向他吩咐。” 翌日李通判找来妻舅提刑曾见勇,说要查阅本府往年卷宗,曾提刑听说要看二十几年前的旧案,皱眉道:“卷宗倒也都保留着,不过年代久远,绍兴二十五年,嗯,那年咱们宣州还发生了地动,这些民间案情也不知记得祥不详尽。” 戎飞道:“无妨,待老哥让我们查了再说。” 当下曾提刑命小吏找来往年卷宗,虞可娉一页一页仔细翻阅,看了半晌,眼前一亮,抬手点道:“果真在这里了!” 娄之英与戎飞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只见卷宗上一处写道: 百悦楼迟氏命案。 绍兴二十五年八月廿九,本城富贾迟银川死于自家百悦楼上。死者迟银川左胸有贯穿刀痕,疑系致命之伤,死者头首被斩落于地,一圆木短棍插于首级腔内,凶手所为之因未明。嫌犯婢女翠乔当场被捕,隔日于狱中自尽。 该案结。 下面落着任内知府的签章官印。戎飞道:“虞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居然真有这宗命案,头颈内插着木棍,这不正是老翁梦境中的断头再生之术么。” 虞可娉道:“我也是撞撞运气,瞎猫碰着死老鼠罢了。” 戎飞道:“既能预见这宗命案,又能料想案子生在宣州,如何是运气二字所能说得?看来老翁当年也在宣州无疑。” 娄之英道:“这案子颇有蹊跷,既然致命伤是在胸口,为何凶手还要大费周章弄什么头插木棍的把戏?而且嫌犯竟是一位婢女,这位婢女案发第二日便自尽而亡,案子连审都未审,便即结案,似乎过于草率了。” 虞可娉道:“既然有迹可循,那便有望找出真相,二十年也不算太久,当需找到当事之人,最好是当年查办此案的官吏,来问上一问。” 三人向曾提刑说明情由,曾提刑笑道:“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宗命案,戎老哥,你们算是找对了人,若我记得没错,当年负责办理此案的,正是我的恩师。如今他老人家已经致仕多年,眼下在家里颐养天年,各位要去问他,可随我来。” 几人出了府衙,沿街走了二三里,来到一家府院门前,曾提刑熟门熟路,带着众人径直走入院内,来参拜他的师父郑老官。郑老官年近七十,头发都已花白,但他身体十分硬朗,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丝毫不见老态。郑老官听闻众人是为二十多年前的旧案而来,呵呵笑道:“这许多年都过去了,居然还有人惦念这个案子,嘿嘿,有趣,有趣。” 虞可娉道:“老爷子,您真是好记性,当年您在府里办差,经手的案件无数,二十年前的旧案,竟连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看来贵人也未必都是多忘事呢。” 郑老官笑道:“别看老夫已经虚七十岁了,脑子可是半点也不糊涂。不过我能记起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它过于离奇,又是发生在地动之日,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虞可娉道:“老爷子,便请您将案子仔仔细细c原原本本的讲给我听。死者为谁c他有什么亲朋仇敌c当年拘捕的婢女翠乔又是何人c死者被害之因为何c当时的惨状是否如卷宗所述?这些老爷子若能想起,都请一一告知。” 郑老官道:“你小丫头家里也是官府中人吗?说出的话倒像个断案老手一般。好,老夫便把心中所记,能说多少就说多少。 记得那是绍兴二十五年临近九月,那日我在府衙当班,前一天刚刚生了几次地动,城里房屋倒塌,伤者无数,大伙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接到乡邻报案,说是城里百悦楼出了人命,我便和捕快们一起赶赴现场,到了地方一看,我的乖乖,原来死的竟是百悦楼的老板c城中巨富迟银川!迟银川是彼时宣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人c大富翁,手下买卖无数,他这一殁,不亚于又生了一次地动!他是死在百悦楼三层自家书房之内,当时的惨状,啧啧,我是亲眼所见。 前日宣州地动动静虽大,但也没几人死于当场,房屋塌垮的倒是不少,可百悦楼是本城第一大酒肆,建造的十分牢固,却也没有什么损伤。我们接到案子时,心中都想,怕是迟老板运气不好,一个不巧死于地动之故,哪知到了书房一看,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迟老板是死于他杀,那是毫无疑问。 不用仵作查验,我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对门口的躺椅上,坐着一具无头尸体,这尸体胸口被人重重捅了一刀,早已贯穿心肺,后来仵作验实,这一刀当是致命之伤。更惨的是,那颗头颅歪歪斜斜的落在桌角,要说首级被刀斩断,那也不算过于离奇,偏偏头颅的脖腔之处,插着一支鸭蛋粗细的木棍!我和成捕头都是办案无数,可活了这么大,均没见过这等惨相,大伙也实在思索不通,凶手缘何在一刀杀掉迟老板后,还要把头割下,又做了头插木棍的离奇之事。就算是对他恨之入骨,斩掉脑袋也就算了,断没有拿木棍插入勃腔的道理。唉,可惜凶手隔日便在监牢自尽,这离奇的谜题,再也找寻不到答案了。”他说道此处,似乎忆起了当年所见的惨状,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巨富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戎飞趁他喝水之际,说道:“这行为越是古怪异常,就越有必要深究,凶手处心积虑,杀人之后仍要冒着风险斩人头颅,必有什么深意。” 娄之英沉吟道:“莫不是像菠莲宗一样的歪门邪道所做?这头插木棍的把戏,会不会是他们的什么教规抑或仪式?” 戎飞摇头道:“彼时菠莲宗还远没成气候,也没听过淮南本地还有什么古怪邪教,何况这手法之后闻所未闻,当不是这类邪教所为。” 郑老官道:“你们说的这些,当年大伙都一一查过啦,凶手早在当日便被逮到,隔日便畏罪自杀了。只可惜直到最后,也查不出她缘何要将迟老板头颅斩下,还要插上木棍。” 虞可娉道:“老爷子,我查卷宗所写,凶手是一位婢女,名叫翠乔,便请老爷子把当时拘捕翠乔的情由,详尽说给我听。” 郑老官道:“嗯,我便正要说到此处。我们见到迟老板的尸身惨状虽惊,但大伙都是常年当差,也没怎么大惊小怪,当下便先将百悦楼上下的掌柜伙计,连同伺候迟老板的婢女小厮,全都聚集一处,逐一盘查询问。 这些下人刚刚经历了地动之惊,又听闻东家惨死,不少人都吓得魂不守舍,不等我们详问,便把平常自己的一些龌蹉事尽数抖了出来,大伙审问之余,都觉又好气又好笑。我们一一审查,审到婢女翠乔时,见她神色自若,毫不慌张,倒似有所准备一般,不过成捕头火眼金睛,他察觉翠乔虽然镇定,但眼中总是闪着一丝狡黠,偶尔也会露出不安之色。大伙微一商议,决定以她为先,去查查下人们的住所和家底。 挨家挨户的搜查人家,本是一件大苦差,可没成想这一查之下,竟不费吹灰之力,第一个便在翠乔家中有所发现,找到了本案的关键证据。 仵作查验尸首时早已验出,致迟老板身死的致命凶器,是他自己珍藏的一把西域名刀,但大伙搜索现场时,整个百悦楼也没见这把刀的所在。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这凶器正是在翠乔的寝居发现! 呵呵,这位小兄弟,我看你神情,心中必在猜想,翠乔只是一介婢女,如何能够持刀杀死一个中年壮汉?还能使力扎了个透心凉,进而将其斩首?这些手段便是男人来做也都吃力,翠乔如何使得?嘿嘿,我来告诉你知,这翠乔可不是一般女子,她不是宣州本地人,是有一年和哥哥落难投来宣州,在街上打把式卖艺为生,这女孩自小练武,不但身有气力,且武艺精通,使枪弄刀都是家常便饭。后来迟老板在街上撞见她卖艺求财,觉得甚是可怜,便收留她做了个贴身婢女。是以说旁的女子能持刀杀人斩首,可算无稽之谈,但若说此女子是翠乔,那么她要杀了迟老板,自是毫不费力。 我们在翠乔家中搜出凶器,她自是不肯认罪,一个劲儿的百般抵赖。一开始声泪俱下,说是自己也不知为何宝刀会在家中,想是有人栽赃陷害,引官差上当。后来蒙混不过,又承认宝刀确是她亲自带回家里,原来她说前一日夜间孤身悄悄来百悦楼,想求迟老板帮衬她一个小忙,没想却见到了一具死尸,当时自己本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可见到地上的凶器宝刀,竟鬼使神差地拾起拿走,只因她深知这柄西域宝刀是器之名品,价值不菲,是以打算拿它换钱,她存了卖刀中饱私囊的心思,自也不会去报官了。今日迟老板之事案发,她怕惹祸上身,因此也不敢据实言说。 她这番话说的前后不一,自相矛盾至极,我们自也不会信她,于是悄悄去查她近来的状况,这一查访,真相便呼之欲出了。原来翠乔做了迟家婢女之后,她的兄长也不在街上卖艺了,整日游手好闲的到处瞎晃,渐渐沾染上了烂赌的恶习,翠乔数度规劝无果,只得由他厮混挥霍。案发前月余,这位老兄豪赌之下一败涂地,欠了本地恶霸一屁股债,他走投无路,只得求助妹子帮忙。翠乔不忍兄长横尸街头,便拿出积蓄欲帮他还账,但她一个婢女,能攒得多少钱来?那自是杯水车薪了,于是索性硬着头皮去求东家迟老板,要借些财银来度过难关。 这些欠账对翠乔一家来说是繁星巨账,对迟老板来说不过是日常的零花而已,但迟老板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又素知翠乔兄长的秉性,如何肯借这笔钱来?他不但不借,还对翠乔好生一番数落,令他兄妹二人很是难堪。翠乔的兄长别无他法,只能整天东躲西藏,终于还是被放债的仇家找到,仇家见他实在拿不出钱来,便将他打了个半死,连手脚都打折了。翠乔虽然痛恨哥哥不争气,但毕竟血浓于水,仍老了脸皮去和迟老板借钱治她哥哥的伤病。 迟老板自然是一如既往的不理不睬,我们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迟老板还时常对翠乔兄长品头论足,说了许多凌辱他的话。翠乔的哥哥无钱看伤,耽误了病情,没几日便支撑不住,一命呜呼了,那正是百悦楼命案发生前的两日。所以大伙推断,翠乔那天夜里去百悦楼,不是为了借钱,而是要报复东家。” 虞可娉问道:“翠乔又是如何辩解的?难道就这么认了?” 郑老官道:“她如何会认?她只说自己偷刀藏私,杀人斩首这事,便是到死也没认过。翠乔说她当晚去了百悦楼,的确是为了再向东家借钱,前些日子兄长重伤,家底全都拿出来瞧病,如今哥哥身死,连个安葬的钱也没,是以要求迟老板发发善心,助她度过难关,以后便一心一意服侍东家。可是到了百悦楼才见到迟老板已经惨死,这时想起他平日的恶毒言语,心中不忿,便偷走名刀,打算换钱办理兄长丧事。 她说的言之凿凿,好似真的一样,但大伙都不信他,府尹老爷疲于应付地动之灾,更是无暇分辨真伪,便要我们先将疑犯押入天牢再说。这位翠乔姑娘也真是刚烈,入狱当晚便解下衣带悬梁自尽了,其实大伙都知,一则她吃了命案官司,自觉难逃法网,二来她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已是生无可恋,所以才走上了自裁的不归之路。嫌犯既已自尽,府尹老爷也懒得多查,忙分派人手处理地动的善后之事,这件宣州巨贾的离奇命案,便就这么了结了。”他说完这句,抬眼看了看众人,示意已全都讲完。 虞可娉思索良久,才道:“老爷子,我还有几问,想要继续求证。” 郑老官笑道:“丫头,还有什么疑问,只要老夫记得,便都说给你听。” 虞可娉道:“老爷子当年主办此案,对于翠乔的陈词,可曾有过什么疑虑?你信她不信?” 郑老官正色道:“翠乔迷了心窍偷刀,那是她亲口承认的,此外人证物证c杀人因果等都指向于她,叫我们如何能够不信?只是这女子连命都敢不要,却至死也不认杀人之罪,的确有些违背常理。老夫当年心中也有这么一问,但那时地动刚过,这命案虽然严重,但和州府重建c安顿百姓等大事相较,却又显得无足轻重了,是以大伙就算心中存疑,也无心无力再查,便就这么结案了事。” 虞可娉道:“原来是因地动之故,才这么草率结案,怪不得如此离奇案件,卷宗上却只有寥寥数语。郑老爷子,我看卷宗上写明,命案时日是在八月廿九,不知老爷子是否记得,那日地动究竟生了几次,都在何时?” 郑老官回思了一会,道:“好在地动是惊天大事,老夫我活了近七十年,一生也只碰到过这一次,是以才印象深刻,否则哪里会记得这些?八月廿九嗯,没错,便是次日我们接到的报案。那天应是地动了三次,第一次应在申时,那次地动的也不是十分利害,我当时坐在家中,只觉脚下乱晃,桌上的茶碗茶壶都跌到地上摔了粉碎,于是赶快跑出了门外。正是有了这次轻微地动,才救了宣州城众多百姓一命,大伙都知不妙,纷纷到街上避祸。后面两次地动都是生在戌时前后,那两次动静可大的多了,连房屋都震塌了好几间。不过这些时辰我只记得个大概,你们若真要知晓,去城里崇文院查了典籍便知。” 虞可娉道:“嗯,这个一会确要求证。老爷子,我再问一事,死者迟银川既是宣州巨富,想必他的身世背景在民间都有耳闻,我想知道,迟银川是哪里人氏,是不是宣州本地人?他在当地都有什么买卖,做哪些行当起家的?” 郑老官道:“这个老夫倒是忘记说了,迟老板不是宣州府人,他仙乡何处,咱们不得而知,只知他是从西域而来,也不知他当初是在西夏还是西辽营生,反正积累了不少财富。来到宣州城后,先是开了一家寿衣店,他手下有些能人,不知从西域学来了什么技艺,做的纸人纸物惟妙惟肖。后来店铺越开越大,在城中渐渐有了名气,官面上又得知,他们不仅会做纸人,造起泥人蜡雕更是在行,于是便将城内外庙宇翻修,里头的雕塑都许给他们来做。呵呵,他们迟家的手段果然了得,不管佛祖还是关公,都做的逼真至极,及后许多百姓修建祠堂,也都请他们来做蜡像,迟老板就此又发了一笔大财,此人极擅经商,多番钻研经营,又开了酒肆c茶楼c绸缎庄等多个买卖,几年下来,便成了城中巨富之一。”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旧案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道:“适才听老爷子说迟银川生性吝啬,不知这人其他品性怎样,口碑如何?可有竖过什么仇敌?他的亲朋伙伴,后来可曾查问过没有?” 郑老官道:“凶犯已经落网自杀,大伙哪里还会节外生枝再查旁人?这人纵横商海多年,仇家绝非没有,但都是些商场逐利之纷,若要为此杀人,迟老板早死百来回了。他品性如何,我倒说不大准,都是些民间的道听途说,你们若想知道实情,须得多找些城中老人问问。” 虞可娉央道:“便请老爷子随意说说,让我们先听为快。” 郑老官叹了口气,道:“人死为大,这人已逝去二十多年,我本不该编排死者什么,但你执意要问,那也只好说说。迟老板虽然富甲一方,但听闻此人口碑不佳,不仅极其吝啬,对付商场对手,更是不择手段,就连身边的亲信,若触碰了他的利益,那也是毫不留情,有时为了达成目的,根本不理寻常百姓的死活,是以被他搞得妻离子散c家破人亡者,这些年下来也不知多少。他身死后,老爷疲于赈灾无暇顾及乃是其一,再则也是无人为他鸣冤申诉,那正是由于他平素为富不仁,犯了众怒,是以官面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算在婢女翠乔头上也就结了。” 虞可娉道:“这人除了仇家,难道生前没什么贴心的朋友c伙伴么?这些人在他死后都去了哪里?” 郑老官道:“商场变幻莫测,如何能交到什么朋友?他的伙伴倒有几个,似乎也是随他从西域来的,记得当年我们查案时俱都问过,一个好像叫做阿吉,是迟老板的左膀右臂,瞧来不像中土之人,是以有些印象,另外几个,却都记不得了。只因翠乔自尽的太快,案子既然结了,大伙便也没再追查下去,这些人的去向,都是不得而知,迟老板的生意没到一年也全都散了,料来他的伙伴都已不在宣州。” 虞可娉急切问道:“老爷子,请你仔细想想,那个什么阿吉,当时年纪如何?” 郑老官一愣,回思道:“比迟老板小着几岁吧,约莫四十岁上下。” 虞可娉双眼微闭,思索良久,才道:“嗯,多谢老爷子将多年前的案件以实相告,今个儿叨扰了您老半日,实在过意不去,眼下已近晌午,咱们想要反客为主,请老人家和曾提刑一起到酒楼把盏,聊表寸心,还望二位不要推却。”曾提刑客套了一番,假意推辞不过,几人便来到了街上的酒肆,宣州笋干天下闻名,端的香鲜爽口,娄之英等三人都吃的交口称赞。席上虞可娉又问了不少当地的风土人情,对案件不再提及一字,戎飞坐在虞可娉身旁,觅得空隙,低声问道:“虞姑娘,不如趁此机会,再托郑老官相助,找些当年迟银川手下的伙计仆厮再来问问?” 虞可娉摇头道:“年代久远,只怕这些人也不易找寻了,戎师兄,咱们今晚好好休息一夜,明儿个一早便回去罢。” 戎飞惊问道:“这么快便回去了?如何不再查上日?” 娄之英本在陪着郑老官等闲聊,听到二人对话,知道虞可娉必已是心中有了计较,于是道:“大师兄,她这般说,想是已有了眉目,再多待几天也是无用,不如趁早回了怀宁再做打算。” 戎飞听了将信将疑,但见两人力主明日回去,也不好执拗,与曾提刑c郑老官吃罢了饭,告辞而出。虞可娉提议在宣州城内游些名胜,三人在城中闲逛了半日,戎飞见虞可娉对案件一字不提,自己也不好再问,只在心中不停敲鼓。及至傍晚,三人打尖投宿早早睡下不表。 次日东方肚白,三人乘坐马车往怀宁县驰回,一路上虞可娉不停催促,更不惜给马夫加价,只要快些回到怀宁,紧赶慢赶之下,午后申时终于赶回。 入城之时,虞可娉道:“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确是刚刚好,咱们须到翁老店里一趟。戎师兄c娄大哥,待会见着翁老,莫管我说甚么话,两位哥哥都请不要说破,只做一切如常便是。”娄之英自无异议,戎飞不知她卖什么关子,也只得点头答应。 三人来到豆腐店,翁仁正在自理账目,虞可娉未等他招呼,便即叫道:“翁老伯,贺喜贺喜,天大的喜事!您失忆前的身世,如今已经迎刃而解了!” 戎飞一愣,心道:“莫非这姑娘果真神通广大,已经破了谜题?” 翁仁想是多年来从未对此抱有希望,此刻听闻,一时忘了欣喜,颤声道:“你你说甚么?” 虞可娉道:“翁老伯,我们去了宣州,得知当年令你失忆的所在,正是此地。此外你因何失忆,是否遭人陷害,与当年的巨富命案是否有所牵连等等,戎师兄在当地有许多达官熟人,我们几番相托,也都查的不离十。只是这些情由说来话长,此外还有些许卷宗资料,尚需整理查阅,眼下还不敢定论,是以今日不和你老人家多说了。此番到这,是特来约你明日午时到天柱山邵府,那时我便将所知所想,原原本本的全都说给老伯你听。” 翁仁十分感动,两行热泪再也止忍不住,泣道:“好,好,老汉有生之年若还能得悉此前身世,那真是上苍恩惠了。” 那老孟此时也在店中,闻听对话,也跟着说道:“是啊,掌柜的若能得知身世,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哩。” 虞可娉道:“这等好事,便是我等不相干的外人,听来也觉得欢喜,更莫说老伯的至亲好友了。” 翁仁此时说不出话来,他虽对虞可娉知之甚少,但戎飞是本地豪门潜山派首脑,在淮南声望极大,既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那自不会是这小姑娘信口开河了,激动之余,只会不住点头道:“是。是。” 虞可娉道:“翁老伯,我们还有线索要待继续查证,不在此多留了,明日午时邵府不见不散!”三人和豆腐店众人告辞,径回天柱山去了。 回到邵府正值傍晚,邵旭见三人风尘仆仆,忙备下酒菜开席,席间问起宣州之行,戎飞笑道:“虞姑娘神通广大,她说已破了老翁的失忆之谜,只不过路上始终三缄其口,为兄却也不知实情为何。” 虞可娉道:“戎师兄,并非我不愿说明,实因我尚无半点把握。” 戎飞惊道:“既无把握,如何去和老翁说那等话?” 虞可娉道:“我心中有些猜想,可全然拿捏不准,是以先和翁老夸下海口,就是要赌上一赌。是成是败,明日午时便可见到分晓。”众人知道她不会多说,也都不再追问,吃罢了饭,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午时未到,邵旭等四人便早早坐在厅房,静候翁仁上门。不大一会,门房引着两人来到会客房,娄之英定睛一看,正是翁仁和他的老友吕子夫。翁仁向众人一一拜过后,道:“昨儿个听闻虞小姐说破了我的身世,老汉喜不自禁,把这喜讯都说与了老哥几个来听,吕老哥知了也替老汉高兴,他今日无事,特陪老汉来一齐来听虞小姐述说。” 虞可娉拍掌道:“欢迎,欢迎。妙极,妙极。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看来翁老伯果然福星高照,您老的失忆之谜,却也差不多算是破了。” 众人都是一愣,吕子夫道:“姑娘说的差差不多破了,却是甚么意思?” 虞可娉道:“这事线索繁乱,头绪甚多,说来很费功夫,不如我先讲一个故事,诸位老伯c哥哥,可愿意听?” 娄之英素知她的秉性,察言观色下,知道她已成竹在胸,于是说道:“你便说来听听罢。”其余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茫然点了点头。 虞可娉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先说有个青年,我们姑且称其为赵君罢,赵君生于开封,那里本是帝王之家,无奈赵君生时正逢宋金战乱,豫中一带民不聊生,赵君长到二十来岁,深感故土难捱,于是背井离乡,去到了遥远的西域之国谋生,那正是契丹后世建立的西辽。 赵君在西辽一住数年,西辽有座城邦叫做察赤,此城建在山腰之上,地处沙漠边缘,今日朝城下看去,尚是绿洲遍野,晚间沙风一过,明日再去看时,便是一片荒漠。察赤城里多为回鹘人与突厥人,个个都是鹰鼻深眼,他们俱都信奉回教,回教教规,女子出门须带面巾,只微微露出双眼,因城里都是回教徒,是以城中到处都是礼拜寺,这些寺堂都建的圆尖高大,外墙涂上厚厚的白漆,远远看去,便像一座座圆塔相似。”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却看众人神情。大家虽没听她点明,但人人都知故事中所说的赵君正是翁仁。翁仁茫然道:“你你说的这些,都和我的梦境相似,莫非莫非我不是曾在什么空中之城,而是在西域的辽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解疑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不置可否,继续讲说故事:“西域地貌复杂,时常发生地动,有一次,地动正生在察赤城中,也不知赵君当时有没负伤,但这地动的惨状却深深印在了赵君的脑海之中。 赵君久在西域,深思故土,恰好赵君在辽国的几个故友也要回中土闯荡,是以便决心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众人中有一人能力出众,极具经营之才,我们姑且称为钱君,他顺理成章成为了大伙的首领,带领着大家来到大宋,在淮南宣州安家落户。 钱君天纵奇才,在宣州商场摸爬滚打,不几年便成了城中巨富,但他生性吝啬,为富不仁,在经营之中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树了许多仇敌,饶是如此,只因他出行谨慎,又兼财大气粗,便有人想寻他晦气也不能够,直到他惹怒了一人。 当年随他一起回到中土的,有一人也颇有本事,我们便称他为孙君。孙君想来本也该是安分守己之人,可不知钱君做了什么坏事,致使他忍无可忍,终于下定决心要除掉钱君! 但彼时钱君已是宣州巨贾,若冒然行事,留下什么把柄,必会引火烧身,是以孙君千思万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杀死钱君c自己又能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 钱君一行从西域回来时,乃是学了绝艺在身,雕塑人身c烧制蜡像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宣州城有一大半的人像生意都交由他们来做,其中孙君更是个中翘楚。于是孙君便想出了一个混淆时辰c诱骗官差的奇策,他先是做了一尊钱君的蜡像,孙君神乎其技,蜡像竟做的和真人一模一样,其后又将蜡像偷偷藏到钱君经营的百悦楼中。他本就是随钱君一同回到中原的力助,百悦楼中只怕也有他的书房,那蜡像正是藏于他的书房之内。他深知钱君性子古怪,时常一个人呆在百悦楼三层,旁人谁也不敢上来打扰,于是算准时辰,不知使了什么计策,让钱君在自己的书房中休憩,同时再将做好的蜡像放入钱君的书房之内。 孙君自觉算无遗漏,便约了赵君陪自己一起闲玩儿,直玩了一天,这才回到百悦楼。两人先到钱君书房去看,赵君此前在西域数年,不知何故患上了眼疾,有时瞧东西不大真切,孙君对此早就熟知,他事先已将蜡像摆好姿势放在桌前椅上,并用宝刀刺穿蜡像插在胸口,两人上去时,孙君抢先一步推开房门,那书桌正对门口,登时便是一副人间惨状映入二人眼帘,孙君眼疾手快,说钱君已经遇害,吩咐赵君留在原地莫动,自己上前来查探虚实。 赵君眼力不佳,加之精神惶恐,此时也分不清坐在椅上的是蜡像还是真人。孙君自然知道自己布置的机关,他走上前去,假意查看尸体,然后告知赵君,钱君已经被害身亡了。 事到如此,若按孙君设想,接下来他便要赵君去府衙报官,等剩下独自一人时,再将宝刀拔出,去自己书房召唤钱君过来,钱君自是一头雾水,过来瞧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蜡像,这份惊愕可想而知,于是孙君便可趁其不备,奋力将刀刺入钱君胸膛,那和蜡像所中刀伤的位置差不了分毫。等钱君毙命,再将他真正的尸体移到椅上,把蜡像收好藏匿或是销毁,然后静等赵君领官差到来,这条计策便算成了。” 众人听了,心思活络的已略微有些猜到,翁仁紧皱双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往事,邵旭问道:“这计策究竟是何?” 虞可娉道:“孙君的混淆时辰c瞒天过海之计啊。等官差来了之后,仵作一查便知钱君死于不久之前,而赵君自能证实,两人游山玩水一整天,一齐来到百悦楼时发现的已是钱君尸体,如此一来,孙君毫无杀人之嫌,官府便查上一百年,也想不到先前两人看到的只是蜡像,而在赵君报官的间隙,孙君才行凶杀人,这费尽心机想出的计策,可不是成了?” 翁仁道:“虞小姐,你说的这事,我似乎依稀有些印象,又好像全然不对,这故事里的计策成与不成,又和老汉有什么干系?” 虞可娉道:“我先前说了,若按照孙君设想,一切如常,这条计策便就成了,但孙君千算万算,反复演练多次,构想的天衣无缝,却漏了一样,那便是天公作不作美,可非他能所料!” 众人疑道:“天公作不作美?” 虞可娉道:“不错,一人便再聪明绝顶c计算周详,却也不知明日是刮风还是下雨,孙君不是神仙,自也算不出,在他和赵君打开书房房门的一瞬,宣州居然发生了地动! 其实这也怪不得孙君,中原地带发生地动百年难遇,偏偏巧之又巧,地动居然生在如此绝妙的时刻。我虽不会制作蜡像,但幼时家中有位教师曾擅此道,是以也有所耳闻,据说蜡像做成之后,尚需五六天时间风干固形,倘若时候不够,蜡像的连接处便不牢固。你们道蜡像的连接是在何处?正是在脖颈与头颅之间!那教师曾经说过,他从回鹘人处学了作蜡像之法,制作之时,先做一个单头,只因人的面貌最难,是以仅单头便要花耗数日时光。单头做好后,再做人身,两厢齐备,便可使其相连了。这相连的手法,其实诸位也都听过,便是在头颅底部中央插入一支短棒,另一端则插进做好的躯体脖腔之内,固定后将缝隙封好,静候五六日,这蜡像便就成了。” 邵旭等闻听了蜡像制作之法,都露出恍然之色,这法子与翁仁诉说的天国城民头颅再生术暗合,看来所谓头之再生云云,却是源于烧制蜡像。 虞可娉不理众人惊愕,续道:“孙君赵君二人打开房门时,恰好发生了地动,此时房中情形又和设想的有何不同呢?适才我说,蜡像做出后需有五六天风干固型,但孙君不知何故,却等不及,只在做好蜡像几天后便设了这个机关,旁的也还罢了,蜡像的连接处却不牢靠,孙君刚说钱君已经遇害,不想地动恰好出现,百悦楼左摇右晃之下,那颗单头竟然从脖颈上脱出,就这么滚到了地上! 此时孙君只怕已万念俱灰,暗想机关败露,本欲让赵君做个人证,没成想反倒使他成了自己罪证的见证人!正等赵君当面揭穿自己,不料赵君却惊呼钱君不仅惨死,还被人蹂躏尸体,将木棍插在头颅之中!电光火石间,孙君决定将计就计,依旧指使赵君前去报官,自己再将钱君从另一间书房中招呼过来,仍一刀刺穿他的胸膛。想到此时已经货不对板,尸体和赵君所见毫不相同,只得硬着头皮,用宝刀将钱君首级割下,把木棍插入头颅之中,之后迅速清理血迹,收掉蜡像,把真尸扮的和赵君所见一模一样,这才惴惴不安的等着官差上来。 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赵君带人过来,便在此时,宣州又生了第二次地动,这次可比第一次要剧烈的多了,百悦楼虽然牢固,但也东摇西晃,有坍塌之险。孙君不敢在楼里多待,只得走下楼来,去到街上,此时宣州城里早已乱成一团,孙君沿路遍寻,也没见到赵君踪影,他自然不知,赵君只怕已在第二次地动中受了重伤。 再说回百悦楼,宣州城里地动,人人但求自保,也无人顾忌钱君生死如何。到了晚上,钱君的一名婢女有求于他,大着胆子来到楼上书房,却看见了一副人间惨剧,婢女一时贪心,拔出钱君身上的宝贵名刀,妄图浑水摸鱼换些钱财度难,哪知道这一昏招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钱君尸首次日被人发现报案,官差三查两审,落到了婢女头上,彼时宣州知府正被地动天灾搞得焦头烂额,没功夫理会这离奇命案,便判这婢女押监受审,婢女想是不堪狱中委屈,隔日便悬梁自尽了。于是这疑窦重重c百年难见的头插木棍命案,竟这么阴差阳错的结了。” 她说到这里,抬头去看众人神色,见邵旭与戎飞都恍然大悟,娄之英面带微笑,吕子夫瞪圆双眼c聚精会神的听着,翁仁则在努力回思记忆,于是继续说道:“孙君见命案如此了结,虽然害死了一个无辜婢女,但总算没殃及自身,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没了赵君的下落,却觉得好生奇怪。后来不知他又在何处遇见了赵君,却见赵君已经失去了过往记忆,就连识得自己也不能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地动中受伤之故。再后来,机缘之下,两人又都来到了舒州府怀宁县,孙君对赵君始终心中有愧,他在怀宁立足后,见赵君活的很不如意,便出钱出力帮他,只是两人相交时小心翼翼,生怕唤醒他的回忆,自己难免变成杀人狂徒。但孙君并非生性凶狠恶毒之辈,想来每每夜里梦回,也想向赵君袒露心声罢,只是这些细致情由,编故事的人却不知道了。翁老伯,小女故事说完,你若实在想不起什么,那是上天注定,也不要再强求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复原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翁仁眉头紧锁,双目微闭,也不知心中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众人正在等他开口,却听一个声音说道:“姑娘的故事说完了,老夫也来说一个故事,姑娘说的故事是四个人,老夫也说这四个人,只不过要将名字换一换。前面说的赵君,自然便是老翁翁仁了,钱君呢,叫做迟银川,婢女叫做翠乔,至于孙君嘛,嘿嘿,他本叫做梁吉,后来更名换姓,改做吕子夫的便是!”众人寻声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陪翁仁一同前来的老友吕子夫。 翁仁道:“老哥,怎么你” 吕子夫摆手打断他道:“老弟,这二十年来,我时常夜不能寐,每次与你相见时,看到你为失忆苦恼,哥哥心中很是痛恨,几次想和你说明真相,无奈总是私心作祟,始终张不开口。今日大伙在此,借这个机会,便让我老家伙一吐为快罢。 老夫适才说了,我本不叫吕子夫,之前叫做梁吉,嘿嘿,其实那也不是我的真名。虞姑娘,你适才说‘孙君’是随着迟银川一起回到中土的,却只说对了一半,这个‘回’字用的不大妥当,诸位,实不相瞒,老夫并非中土汉人,我的本名叫做药罗葛欢吉,乃是西域回鹘人! 我的祖先世代生活在喀喇汗国,后来契丹人耶律大石躲避金人追捕,逃来西域建立西辽国,便连喀喇汗国一齐吞并了。由于我的祖父曾到过中原经商,是以会说汉话和契丹话,西辽建国后,我家如鱼得水,很快便经营出了许多产业,我的父亲不但是名商人,更是一位大雕塑家,尤擅制作蜡像,他收了不少弟子,有西域人,也有契丹人和汉人,其中一个弟子,便叫做迟银川。 迟银川比我小着几岁,但为人聪敏,心思活泛,不但学会了雕塑,更在经营生意上显露天赋。无奈西域地广人稀,他一无本钱,二无门道,无法大展拳脚,只得整日摩拳擦掌琢磨出路。后来一次意外,家父不幸惨死,他临终遗言,倒将一大半家业分与了这个得意弟子,我那时年轻历浅,对这师弟也很是佩服,觉得他的确高我们一筹,是以连半点异议也无。 我们所在的城邦,叫做察赤,虞姑娘说的半点没错,那城正是建在山腰之上,从城头朝下瞧去,仿佛空中俯瞰一般,察赤在当地被唤作‘古鲁麻纳城’,那正是突厥语中天空城邦之意。察赤虽美,却时常发生地动,父亲过世那年尤甚,一年中竟生了数次。后来迟银川提议,说西域太贫太险,欲回中土大展宏图,他的伙伴大多是契丹c汉人后裔,自是响应积极。我虽难舍故土,但一来城中已无至亲,二来也想到中华上国见识见识,便也答应了和他一齐前往。 临行之时,有一人找到我们,这人是迟银川一个伙伴的朋友,他本是中原汉人,逃难来到西域,听闻大伙要回中土,便想结伴一起回去。我不消说大家也能猜到,这人便是老翁翁仁了。 来中土路途遥远,我和翁仁逐渐熟络,这才得知,原来他到察赤不过十年,却也在城中娶妻生子,只是天灾弄人,他夫人在上次的地动中不幸罹难,他也受伤弄坏了双眼,搞得丈外的物事也瞧不真切,他们的儿子只六七岁,很是活泼可爱,整日拿着乃依吹唱,那乃依是一种西域木笛,吹奏起来十分动听悦耳。大伙有这顽童作伴,一路上也不觉得枯燥寂寞,很快便到了中土。 我们的伙伴中有一位淮南人,离开家乡最短,是以便带着大家来到宣州投奔亲戚,他那亲戚在宣州府里当差,迟银川极擅钻营,手中又有钱财,得了那人相助,没几年光景,便把生意做的风风火火,成了宣州城里的巨富。此人得势之后,丑态立显,不但在商场不择手段,对千里迢迢随他来到中土的老兄弟c老伴当也十分提防刻薄,弄得大伙都有些心灰意懒,和他也都逐渐疏远,但迟银川和宣州达官显贵打的火热,也不在乎这些往日交情,生意可谓扶摇直上。 本来这样下去,大伙虽然有些愤恨,但迟银川在宣州手眼通天,依附他总归有些好处,是以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地和他有所牵连,不少人仍在为他做事。我来到中土以后,嫌自己本名拗口,便取了汉名叫做梁吉,迟银川对旁人刻薄,可他毕竟是家父嫡传弟子,对我总还算是客气,诸多生意也都算上我一份,后来建立百悦楼,将第三层修做了两间大大的书房,其中一间让给我来办公休憩,对我倒也始终不赖。 老翁别无长技,算账却颇有心得,是以也在城中商铺做个账房糊口,唉,也是老翁命苦,他那活泼可爱的儿子,来到宣州后没多久,便染上风寒夭折了,那时我和他交情不深,大家都是聚少离多,也没什么人理他过的好赖。迟银川生意越做越大,在宣州的口碑却每况愈下,百姓们都说他为富不仁,时常欺压弱小。其实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想商家逐利乃是天性,是以对迟银川也没什么二心,直到有两件事接连发生,才让我识破此人的庐山真面,最终痛下狠心,决议铲除这个败类,为黎民除害! 第一件事,要从当初随我们从西辽一齐奔赴中土的一名伴当说起,这伴当心思活络,也非平凡之辈,到了宣州后,逐渐脱离迟银川自立门户,自家买卖做的也很红火。后来迟银川生意做大,所涉产业极广,和这伴当产生了冲突,他出手毫不留情,几次交锋引这伴当上当,终于让他吃了大亏,赔的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许多外债。伴当走投无路,只有一死了之,也是天可怜见,他死后家人整理遗物,却悄悄给我带了一封信来,那正是这伴当留给我的遗书! 我打开信来阅读,直看的目眦尽裂,冷汗直淌,原来这封遗书揭露了一桩陈年旧事,却和家父与迟银川有关。当年家父在西域遭遇不幸,奄奄一息时,迟银川和他的死党都在身旁,迟银川眼红我家家产,逼迫家父立遗留给于他,家父如何肯干,自是坚决不允,后来迟银川威胁说家父若不答应,他便要拿我开刀,让我一生不得安宁,家父深知这个徒弟的秉性和手段,这才迫不得已留此遗言,将大半家业交由迟银川打理。那伴当是迟银川的死党之一,也是共同威逼胁迫家父的罪魁,是以从不敢和我提及,这回想是死前言善,心中有愧,这才留了遗书对我告知实情。他在信的最后还说,家父不幸身死,只怕也不是意外,而是迟银川布置机关从中捣鬼,只是这事毫无凭证,只是他自家的胡乱揣测,因此他也不敢断言。 当时我看了信件,虽然悲愤难当,却也没有要报仇杀害迟银川的念头,便连与他做对之心,也是一闪而过。一来这些都是那伴当的一家之言,他被迟银川害的如此下场,给我留言也不知是心里愧疚还是刻意报复;再则迟银川的确有过人之能,家业若真落在我的身上,也未必能向他一般做的如此庞大,何况这些年他对我一直很好,从没什么亏待之处。至于说他当年设计陷害家父云云,那更是伴当空中楼阁般的臆想,做不得数。 真正令我痛下决心,决议铲除迟银川的,是第二件事。我在西域时,也曾婚配成家,但内子命薄,过门一年便身故了,来到中原后,我一心立业,也没怎么考虑儿女私情,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晶粉楼的歌伎小蝶。我不在乎她出身风尘,和她互生情愫,渐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还带她给伙伴好友们认识。没想到迟银川色迷心窍,见了小蝶后垂涎她的姿色,使出千般手段,终于玩弄了她。小蝶背叛于我,自觉无颜再见,便孤身离了宣州城,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得闻此事自是怒火中烧,可迟银川非但没有半点愧疚歉意,还劝我说这等青楼女子根本与我不配,我要婚配娶新,他自会帮我找寻富贵人家结亲,浑然没把这所作所为当一回事! 这时我已忍无可忍,加上此前那封伴当遗书,前仇旧恨相加,对迟银川直是恨之入骨!于是便想要伺机报复,让这祸害死于非命。但此时迟银川已成宣州巨富,他有个三长两短,官面必不会善罢甘休,是以要做的天衣无缝,半点疑点也无,却也颇费心思。我想了月余,最后终被我想出一条妙计。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往事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当年我们来到宣州,正是靠做雕像蜡人起家,说起制作蜡像,迟银川能为虽强,但我是祖上亲传的手艺,这一项比他可要高明多了,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偷天换日之计:做出一副迟银川的蜡像,摆成被杀的模样,然后约同伙伴假意寻他,见到‘迟银川’身死,再让同伴前去报官。这时再把迟银川真人叫来,用同样的手法将其杀掉,然后将蜡像藏匿起来,等官差到了,自是看不出什么破绽,而我此前整日和那同伴待在一起,并无作案机会,自也轻易便排除嫌疑。我知道迟银川每日午后都会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从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我要做这些机关,极难被人发现,是以翻来覆去,思索推敲良久,只觉这计策的确可行,便开始着手准备蜡像。 那几日百悦楼屋顶受损,恰好迟银川的书房有些漏水,虽然得了修缮,但很是受潮,他便吩咐说和我调换调换,要我将自己书房让与给他,呵呵,此人其实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我呼来喝去已是家常便饭,我表面答应与他,暗里却想这真乃天赐良机,我调换到他的书房,更有空余布置这个机关,看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我要铲除迟银川,已经在所难免了。 我抓紧时光私制蜡像,终于将其完成,只是风干固痕尚需时日。但那一天,迟银川突然吩咐说他的书房潮气尽除,两日后要和我换回,我自是急了,心慌之下,顾不得蜡像尚未干固,决议次日便行那计策。 此刻当务之急,是要寻个同伴来为我做个见证,其实此前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那便是老翁翁仁了。只因老翁素以忠厚老实著称,人人都知他不会撒谎,且他在西域地动时曾震坏了双眼,瞧起远处的东西来不大真切,使他来做目击者,这条计策便又稳了三分。于是隔日我便精心布置,用书房宝刀刺穿蜡像胸口,再摆成尸体的模样,又和迟银川说好今日我要在书房收拾东西,让他不要过来打扰,全都安排妥当,这才约了老翁一起去城郊游览玩耍。 老翁心机不深,见我约他游玩自是喜不自禁,一路上高谈阔论好不快活,可我哪有什么心思欣赏景色,心中只是惴惴惶恐的计算时辰,后来见天色差不多了,便说想起一件急事,要回城找迟银川商议,老翁自不疑有他,跟着我一齐回来,我故意走在前头,抢先打开书房房门,老翁看到里间景象,见一把长刀刺穿‘迟银川’胸膛,自是吓得呆了。我怕他惊恐之下大声疾呼,忙吩咐他不要声张,要知两间书房隔得虽远,但毕竟都在一处,若被迟银川听到了出来查看,这计策登时便要穿帮。 老翁为人和善懦弱,见了这等惨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此刻我如让他出去报官,他多半不假思索便会去做,那时我再叫迟银川过来下手,那就大功告成了。唉,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我窃喜此计将成之时,百悦楼忽地一阵晃动,屋内桌椅也跟着一齐摇摆,连笔筒c镇纸都跌在地上,原来就在此刻,宣州城竟然发生了地动! 我见百悦楼晃得厉害,深知蜡像尚未风固,急忙想要上前去扶,怎知还是晚了一步,那蜡像三摇两晃之下,脖颈连接处有些松动,吧嗒一声,头颅连着短棍竟从躯干上掉落,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当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连呼完蛋,这下被老翁识破了机关,不但计策穿帮,给迟银川知道了,不知要用多少凌厉手段来报复与我。刚想和老翁坦白实情,却听老翁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谁如此凶残,杀害了迟老板,还要还要凌辱尸体,去炮制他的首级” 此时地动已停,我听老翁断断续续地说话,一时没能明白,过了好一会,才知道他仍未看穿在房内的尸体只是假的蜡像,还道是有人故意凶残,杀了迟银川仍不解恨,还要用木棍插他头颅,毁其尸首。唉,只怪迟银川平日口碑太差,惹了不少仇怨,以致老翁看到机关破了也不做他想,还以为是人家伺意报复。我那时也不知怎地,见老翁依旧蒙在鼓里,便幻想此计尚能实施,仍吩咐老翁去府衙报官,我在这里候着等他回来。 老翁不疑有他,转身便下楼去了。等他走后,我才察觉,原来后背的衣服紧紧贴住肌肤,冷汗早已浸透全身了。我定了定神,却又叫起苦来,刚刚一时糊涂,让老翁去报官府,还道能按原计行事,这会静下心来,才想起已全然不对。老翁虽然忠厚,却不犯傻,他看到蜡像尸首两离,头颈处还插着短棍,必以为是有人刻意残忍报复,此时我把迟银川叫来,纵然杀死了他,可尸体与老翁所见的全然不同,那还不仍是功亏一篑? 但此时箭在弦上,老翁已去报官,再多掩盖也是无用,我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棋行险招,仍按计划叫来迟银川下手,然后再想办法将尸体弄成老翁见过的模样,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这多出的工序要耗费不少晨光,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在官差到来之前弄好,是以不能多耽,只有越快动手越好。我走出房门,径直穿过长廊,在门前稳住了心神,进到了自己书房,迟银川正在里头专心查阅账本,看来对我和老翁前来并未察觉,他见到我后,丝毫没看出我神情有异,问我适才有没有觉得百悦楼有所晃动,我随口敷衍了几句,告诉他隔壁房中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他一起前去观看,迟银川很是纳闷,见我面色凝重,便答应过去瞧瞧。 他进门一见之下,看到一座人样蜡像尸首分离,自是惊恐万分,我趁他走神之际,抄起藏在门后的宝刀,奋力向前一送,正从他背后刺穿,那和老翁所见的尸身中刀模样也差不了多少。迟银川中刀后哼都没哼,即刻便倒地身亡了。我不及多想,忙把宝刀从他身上抽出,刚要去砍他的头颅,这时又是一阵地动袭来,这次可比第一次时间要长的多了,足足震了好一会才停。得亏百悦楼当年是巨资造建,比寻常高楼坚固百倍,这才没有坍塌。我定稳了神,重又把刀举起,一刀斩在他的脖颈上,这宝刀是当年在察赤时他从波斯商人手上收来了,的确是吹毛断发的利刃,我本不会武功,可这一刀下去,也是毫不费力地把人头切断了。可也是这宝刀太快,却让我忘了收血,迟银川头颅一掉,脖腔处顿时血如泉涌,把大片地板都染红了。我傻立在当场,有些心灰意懒,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念头,要知宣州府衙离百悦楼本不太远,老翁就算走的再慢,一来一回也不过两柱香时光,这般仓促的时间,绝不够我打扫清理书房。 但我也只呆了一会,求生的便重又燃起,暗想死马当活马医,先把血迹弄干净再说。我拿出房中所有棉布c宣纸,将地板上的血渍c迟银川脖颈处的血水全都擦好c吸干,又匆匆掰断蜡像中的短棍,使力插在迟银川砍下的头颅之内,再把宝刀刺回迟银川胸膛,躯体放在桌前椅上,将一切都布置成之前老翁看过的模样。然后再把用过的棉布c宣纸,连同蜡像一齐放入事前准备的箱子之中,再顺着窗外做好的机关,把箱子滑到后巷人迹罕至的死胡同中。 做完这些,我便静静等着老翁领官差上门,心中却又喜又奇,要知适才我处理血迹c炮制尸首c处理蜡像,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官差要来几趟也都到了,可为何直到现在还未出现?难道老翁瞧破了我的诡计,故意将我稳在这里,自己早就吓得逃了?但老翁为人老实,不善作伪,一切所想都写在脸上,适才走时看不出半点异样,又怎会不辞而别?何况若瞧破我的计策,更应报告官府才对,怎会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又等了半个时辰,仍无半个人来,不由的烦躁起来。 适才计划数度遭变,几乎次次不可挽回,我几次都已心存死志,但此时房间被我打扫干整,计划仍得以施,我便又侥幸起来,同时心里也十分害怕,想到刚才两次地动,不知还会不会再生几次,百悦楼纵然牢固,但也不够保险,总不如逃到街上空旷处安稳。这时也顾不得此举有没有破绽,又检查了一遍书房,这才掩好了门,悄悄走下楼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误解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我来到街上,原来城中早已翻天,大伙全都跑到外面躲难,大街中熙熙攘攘都是人群。果不其然,又过了好一会,宣州生了第三次地动,这次更加剧烈,连民居也被震塌了几间,好在百姓大多已不在家中,是以死伤也不算多。我匆匆赶往后巷,将滑在胡同中的木箱拖出,等到夜深时悄悄运到南漪湖边,装满重石沉入湖底,这下连罪证也难寻了,官府要查就更不容易。我回到街上,又寻了一阵,还跑到了老翁的家中,却怎也找不到他,我别无他法,就这么和街坊在外头胡乱睡了一夜,梦里全是白日手刃迟银川的景象,也不知他的尸身有没被人发现c老翁到底有没带官差前去百悦楼。 第二日起来,我转了几转,才又到百悦楼前探风,却见官差来回出入,知道命案已被察觉,只不知官人们查的如何。又过了半日,我作为迟银川生前伙伴之一,自被官差传去查问,那都是些循例官话,我小心回答,官府自然也未多加怀疑。 我知道迟银川是城中巨贾,他又死的这般离奇可怖,官面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知还要查问多少个回合,是以心中早就想好了诸般说辞,以候官差再问。哪知仅隔了一日。便听说此案已经破了,凶手却是迟银川的婢女翠乔,而翠乔被多番审问责难之下,不堪羞辱,仅过了半日便在狱中自尽了。我听闻之后,心中十分内疚,翠乔平素虽然爱贪便宜,但为人不坏,待人很是和气,对迟银川更是服服帖帖,却莫名其妙地做了我的替罪羔羊,要我如何能够心安?我知道宣州地动,官面无暇顾及命案,必是胡乱找了罪名安在翠乔身上,可怜这婢女自觉翻案无望,一时想不开便走上了绝路。我虽然愧恨,心里却也有些庆幸,暗想此案结了倒也一了百了,再也不会算到我的头上了,那么以后我便高枕无忧了,只是老翁始终下落不明,让我十分不安。 我在城里四处打听,寻了三日,才终于在官府设立的善医馆中找到了老翁,可一见之下,老翁居然已不认得我!非但是我,便是他自己这些年的所经所历,也全然都不记得,整个人也都浑浑噩噩。我问了馆里的大夫,这才得知,原来那天老翁离了百悦楼不久,宣州生了第二次地动,也是事不凑巧,老翁被坍塌的墙面砸晕,让人抢到善医馆救治,过了两日才醒,可醒来后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什么都不大清楚,大夫说,想是他在地动时伤了脑子,若不是我寻了过来,只怕他连个依附的人也想不起来。 我心里十分痛恨自己,这才知道为何那日官差迟迟不来,原来老翁还未到府衙便即伤了,他这伤追本溯源,也可说是因我而起,于是我心中暗下决心,决议这一生都要照护于他。我将老翁接回家中,迟银川既已身故,他偌大的产业自有一部分落在我们几个伙伴手中,我用分到的银钱换了房子,安置老翁来住,老翁那时病的很重,一日中倒要睡上七八个时辰,醒了也是神情呆滞,不仅记不得往事,神智也有些失常,我请了无数大夫,却都不济事,也只有暗里独自叹息。 迟银川命案虽结,但死时的可怖情状却在城中流传开来,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说翠乔与迟老板不清不楚,因情之所困才出手杀人,还把首级弄成如此模样,也有说翠乔乃是冤死,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他恨迟老板入骨,杀了人仍不泄愤,用木棍插入死人头颈,是要咒他永世不得翻身。这些流言蜚语满城皆闻,我听得不厌其烦,也是我心里有鬼,怕待在宣州终归会节外生枝,于是便变卖家产,决议迁到庐州居住。 我带着老翁,和一队商户一起雇车赶往庐州,想是我造孽太深,累了不少无辜,路上我们竟遭遇了劫匪,大伙被冲的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我被几个匪徒追的跌下深谷,直摔了个半死,凭着求生的本能走到附近村落,在村民家歇养了数月,这才康复。我一能起身,就立刻出了村子,沿路找寻老翁的下落,一直寻到庐州,始终没什么眉目,便在庐州安顿下来,改名为吕子夫,做些小买小卖度日。后来也是我时来运转,小生意几番折腾,竟慢慢成了气候,我有了闲钱,便不断托人查找老翁,可找了数年也没他的踪影,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就这么过了几年,有次一个舒州府怀宁县的商户请我做客,我本有事想要推脱,但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答应了他,现下想来,只怕是天意如此,要让我在此与老翁重逢。怀宁本就不大,我和商户欢聚之后,独自在街上闲逛,突然见到一人,身形面目极像老翁,我悄悄跟着,眼见他进了陆记米铺,忙使钱托人打听,一问之下,此人竟真的便是老翁,也不知当年他如何从劫匪手下死里逃生来到怀宁,更不知他有没恢复记忆,想起往事。 我得了老翁的下落,回庐州后便着手筹备,欲把生意产业俱都搬到怀宁县来,半年之后,我来到怀宁,期间暗中查访得知,陆记米铺的老板陆广,乃是老翁少年时的至交好友,老翁那时不知怎么躲过劫匪追杀,独自一人来到庐州打杂糊口,幸喜被陆广撞见接他来到怀宁,老翁神智倒是慢慢恢复如常了,丢失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找回。我见他仍不认得自己,也就不急于和他相见,自在县里经营自己的买卖。 后来陆老板无故失踪,店了缺了主心骨,便由老翁主持大局,几年折腾下来,米铺逐渐衰败,我早先在米行商会上便已和老翁相交,他虽记不得我,但想是脑中终归有些印象,对我十分亲切,我见他经营米铺吃力,便提议收并陆记,仍由他做老板掌柜,可他坚决不受,只肯在店里做个帮闲,我也只好顺着他意,由他喜好行事。 后面的故事不消多说了,在座的诸位也都清楚。邵掌门回到天柱山误伤了老翁,心中感到过意不去,极力张罗要给老翁开个豆腐店,我见老翁心动,自是不遗余力的出钱使力,还分派自己的伙计过去帮衬。及后见豆腐店开的也算红火,老翁干的自得其乐,我也觉欢喜。只是每每见到老翁为失忆苦恼,诉说自己所记又时常被人嘲笑,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几次欲和他讲述往事,助他恢复记忆,可一想起他常说什么换头再生之术,足见迟银川凶案令他印象颇深,却有感到害怕,是以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对你说出实情。 老翁!翁老弟!哥哥十分对你不起,二十年前使计利用于你,害的你被震坏脑子,记不得前尘往事,这数十年来又始终不肯对你袒露心声诉说真相,哥哥心里一直愧疚难当。老弟,你便怨恨哥哥,那也是我咎由自取,只盼你能真的想起往事,不要再做一个失忆之人,哥哥便去官府吃那陈年官司,也是无妨无悔了!” 他洋洋洒洒说了这番长篇故事,在场众人都听得呆了,吕子夫自己说完,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几近虚脱地坐在椅上,神情却甚是祥和,隐隐有解脱之意,一时间大厅内竟声息皆无。 过了良久,翁仁才张口说道:“老哥,你和虞小姐说的这些,确能将我在梦境的所见讲通,但我我似乎对这些事有点印象,却又完全想不出来,我我吕老哥,就算你说的一切属实,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看扶衬,也都够了,何况若按你所说,我脑子受伤乃是天灾,遭遇匪徒走失也是意外,并不关你的事。自打陆大哥没了踪影以后,这许多年来,你也帮的我够了。” 吕子夫苦笑着摇了摇头,邵旭道:“看来老翁的身世,十有已算尘埃落定,只是吕老板也只知西域以后的事,老翁青年时的记忆,既然他自己回忆不起,那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顺其自然了。” 翁仁紧皱双眉,道:“邵掌门,我我听了这些,脑中隐隐约约有些念想,也不知不知能否真的想的起来。” 吕子夫道:“老弟,你莫心急,我有一法,或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在这之前,我想问问虞家大小姐,你是如何推演出这许多情由,又如何猜到老夫的身上?就连说的故事,也和真相相去不远,这又是何故?”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真凶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道:“翁老伯先前说的梦境中,白色圆塔c鹰鼻深眼云云,与回教及回教徒都极其相似,于是我查阅书籍,在回教遍地的西域找到一座大城,叫做察赤,与老伯描绘的地貌暗合,是以便推断,翁老伯当年应在西域待过,而他讲的天崩地裂的惨状又酷似地动,我再翻阅典籍,查到中原近几十年来的地动只有四五处,宣州却离得最近,便索性到宣州府上去查往年卷宗,这才被我找到迟银川遇害一案,我把这些线索暗暗串联,心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一个故事,只是是否贴近事实,却毫无把握。至于吕老板,我在串联这故事时,便疑心于你啦!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你家面铺,你在内堂斟茶款待,内堂壁上张贴着一副精美绝伦的毛毯,吕老板总知道罢?” 吕子夫道:“我自家的东西,自然知道,那又如何?” 虞可娉道:“咱们中原汉人,极少有将毛毯贴于墙上的,那正是西域居家的风俗,在那一刻我便留心吕老板的样貌,你虽然做汉人打扮,又上了年纪,看起来和周遭老人没什么分别,但仔细去看,眉宇间却仍有西域人的模样,那时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邵旭等听闻此话都向吕子夫看去,见他长须微蜷,两目深陷,一颗鼻子又高又挺,细看之下的确不似汉人,只是他言谈举止俱与汉人无疑,在市井之中,谁也不会疑心他来自异族。 吕子夫点了点头,叹道:“原来如此,虞小姐真是心细如发。” 虞可娉道:“我虽有所疑心,却不敢断言这些事和你有关,是以从宣州一回来,便先到翁老伯的豆腐店,告知他已有了眉目。翁老伯欣喜之余,必会和朋友们宣讲,那时你得了信息,又听我们从宣州过来,若此事真的与你相关,你必放心不下,要想尽办法来打听一切,因此今日我见到你来,心中便多了几分把握。” 吕子夫道:“唉,虞小姐果然是名门之后,先前老翁带你来时,我便担心这二十来年的隐秘终会被你识破,看来老夫所料非错,果真还是让你将这些往事挖掘了出来。不过老夫此番陪翁老弟前来,可不是为了探你的口风消息,而是自有打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来,众人放眼去瞧,原来是一只小巧的短笛。 吕子夫道:“老弟,好叫你得知,哥哥适才说曾数次想和你说明真相,并非信口开河,这十几年来,我暗中寻过不少名医大夫,咨问你的失忆之症,其中有人提议,说失忆并非因为脑损,而是出于意念,想是为了逃避某种可怖可悲的情形,这才不敢回思往事,对付这样的病症,除了向他告知往事往情,还需借助一些外力,例如让他嗅闻熟悉的气味c聆听曾印象深刻的曲子等,从那时起,我便想出了一个激你拾回记忆的法子,便是用这乃依。 诸位,你们或许不知此为何物,这是我们西域回鹘人常用的一种短笛,叫做乃依,吹奏起来十分悦耳。当年老翁的儿子,最爱用它吹动曲子,我们从西域一路走来,他便吹了一路。老翁每次听到爱子吹奏,总会喜上眉梢,露出心满意足之态,因此我便设想,若用乃依吹一曲当年贤侄常吹的曲调,会不会让老翁重拾记忆呢?只是此前我一直胆小自私,害怕在宣州的事东窗事发,是以只敢夜里偷偷练习,从不敢向老翁说明。昨儿个听闻虞小姐说已破了此案,便下定了决心,不管虞小姐推演的对与不对,今日我都要把真相说出,更要助我翁老弟恢复记忆。邵掌门,戎大侠,容我在贵府献丑,吹奏一曲西域小调,待老翁听完,你二位再去报官,让官府来拿我这二十年前宣州命案的真凶。” 吕子夫不等他人搭话,唇贴乃依,一曲轻快悠扬的小调登时响彻满屋,邵旭等极少听到这种异域曲调,而吕子夫显是平常勤于练习,乃依吹奏的熟极而流,众人听了,都如甘露入喉,直觉沁澈心扉。娄之英向翁仁瞧去,只见他听的如痴如醉,微闭双眼,露出化身世外的神情。一曲终闭,吕子夫抱拳拱手,道:“献丑!”大伙尚不及叫好,只听翁仁突然睁大双眼,呼道:“妙!妙!妙!”这三个字一说完,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摔倒,竟背过了气去。 众人忙奔过去察看,娄之英扶起翁仁,探了探他的鼻息,号脉良久,说道:“无妨,当是翁老伯激动过度,晕了过去,只需让他静养些时便好。”邵旭忙使人送翁仁到客房休养。 吕子夫道:“也不知翁老弟能否记起往事,唉,罢了,就算他仍想不起来,老夫却也黔驴技穷了,这一曲便当做我老哥俩的临别之礼罢。邵掌门,便请你派人请本地官差过来,老夫自和他们去府衙交代。” 邵旭道:“推演侦破此案的是虞姑娘,我又怎敢随意发落?你有什么话,便和虞姑娘讲罢。” 虞可娉笑道:“咱们当初只为帮翁老伯拾回记忆,可没人委托侦破什么陈年旧案,何况此事过了二十多年,迟银川为人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我又何必替他出头,揽这不讨好的差事?吕老板,你和翁老伯相交数十载,他醒来若不见你,只怕不会欢喜,你便在这里等他可好?” 吕子夫老泪纵横,一躬扫地道:“虞姑娘c邵掌门c戎大侠c娄少侠,大恩不言谢,那也不多说了。等老翁醒来,我们再来问他,届时老夫全凭他一言处置。” 邵旭等人自无异议,当下娄之英又去房内诊查翁仁,见他仍昏迷不醒,开了几服贴身的膏药,让下人去县里抓取。邵旭恳请吕子夫留宿,吕子夫关心翁仁安危,也不推辞,便在客房睡下,众人见天色已晚,也都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清晨,娄之英去客房查看翁仁,原来他已早醒多时了。翁仁见到娄之英过来,满脸堆笑道:“娄少侠,适才听小哥说,昨儿个老汉昏厥,是你施展妙手,救助老汉,这才得以大难不死。没想到娄少侠还有一手回春的绝技,老汉在这里谢过了。” 娄之英见他双目清澈,一改往常眼中的浑沌,再看他神情也和先前大不相同,心念一动,道:“老伯,你你想起往事了么?” 翁仁微笑道:“娄少侠,我睡了一夜,却仿佛睡了百年,醒来之后神智清爽,只觉年轻了十几岁一般,前尘的总总往事,全都想起来啦!” 娄之英大喜,忙带他出了客房,使人通会邵旭等人,不大一会,众人又重聚客厅。吕子夫拉着翁仁双手,凝神端详了他半晌,两行热泪不自禁流出,叹道:“果然,果然,看来这法子当真管用。老弟,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害你这十多年来,不知自己是谁,你要打要罚,要报官府,哥哥绝没半个怨字。” 翁仁道:“老哥,这说的什么话,我想起了往事,欢喜还来不及,又何必讲这些不干的话来扫兴?吕大哥,你若还当我是兄弟,这些事以后休要再提,更不要对人传说。邵掌门c虞小姐,老汉有个不情之求,想要说在当面。” 邵旭道:“老翁,不消你说,我们俱都知道,昨日的事,大伙权当听了个故事,谁也不会对外人说半个字,你大可放心。” 翁仁一躬扫地道:“如此多谢诸位。” 吕子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拍拍翁仁肩膀,微微点了点头。翁仁道:“老哥,我求你一事。我这失忆之症,全凭虞小姐推演深挖c邵掌门大力支持,这才能够痊愈。我想请你现在就到县里去置办厚礼,明个咱们一齐再来邵府答谢。” 吕子夫自是一口应承,邵旭忙推辞不受,翁仁道:“邵掌门,便让我老哥跑这一趟,否则他心难安。老哥,你这便先行回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和邵掌门等交代。”吕子夫拜别众人,自下山去了。 邵旭笑道:“老翁,你还有什么要说,若还是那些婆婆妈妈的客套话,那可免啦!” 翁仁面色凝重,道:“邵掌门,我找回记忆,那是千真万确,青年时候的事,一件不落,现下都在我的心里。邵掌门,你可记得当初找到了我,是因为何故?” 邵旭道:“我要寻访陆广的下落,查问他和朱七绝有何渊源,为何要落井下石害我邵家,都说你和他是同乡,因此才找上你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同乡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翁仁道:“是了,便是这个缘故。我和陆广是同乡,那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因为我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先前陆大哥说我生在开封,我只能信他,心里却没半点影子,现下算是全想起来了。老汉我生于政和六年,老家也不是开封,而是开封府辖下的咸平县,陆大哥是我家邻居,我们打小就相识了,他长我两岁,却比我知事早得多。我们不到十岁时,中原大地便被金人攻陷,开封周遭饱受战乱侵袭,许多青壮年都逃离了家乡,去别处谋生。那时咸平有个大户朱家,听闻主人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叫做朱七绝,我和陆大哥长到十七八岁,成了乡里的主要劳力,便时常到朱家帮闲。朱家院落虽大,但里面布置的井井有条,听说这主人还会奇门遁甲之术,家中有许多机关埋伏,我们这些短工在他家中做活,从不敢随意走动,是以也看不到他的家人亲信几次,我便是连主人的面也没见过。 后来突然有一天,有大批武林人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向朱家发难,朱家寡不敌众,竟然满门皆灭!朱家落败后,我们这些青年没了营生,中原又是义军不断兴起,战火连连,我们便决议到外面闯闯,去陕南兴元府谋生。我和陆大哥交情莫逆,自然邀他一齐前往,哪知陆大哥却悄悄地和我说,他获悉了朱家的一些私密,这些私密中暗藏着惊天的财富,他要去寻迹破秘,我不会功夫,不能一起办这件大事,他要我先寻地方落脚,等他破了私密,再接我来共享富贵。 我心中十分纳闷,朱家当时戒备森严,从不允我们轻易出入走动,陆大哥如何能够获悉什么秘密?再则他说我不会功夫,他和我一起长大,他又几时会功夫了?陆大哥听了我的疑问哈哈大笑,告诉我说,我们刚去朱家帮闲不久,他便盗了一本武功秘籍,偷偷练习起来,这几年下来,竟也小有所成,他怕被人知晓,便连我也瞒过了。后来他每次去朱家,都处处留心,看有没什么好处可占,没想到无心插柳,竟被他获悉了朱家的大秘密! 陆大哥说,这个朱七绝武功盖世,才智过人,他囤积了敌国的财富和无敌的武功放在某处,令外人不得而知,然后将这私密分成若干线索,另藏了他处,要让后人在他死后自行找寻。陆大哥获悉这些线索共有七个,分别储在七个宝贝物事当中,其中有五件宝贝他是知晓的,他怕自己找寻秘密时遭遇不测,是以将这五件宝贝都告于我知,要我将这些事藏在心里,一旦他不幸身故,那么便可将这秘密告诉他的子女。 邵掌门,这些事我今日既想起来了,便都说给你们来听,陆大哥我这一生只怕是再难相见了,他也没什么后人,老汉总不成把这秘密带进棺材。这五件宝贝,分别是一副图画本经书把铁尺座宝塔和一枚扳指,陆大哥当时说,这些东西有的在朱七绝的至交手中,有的让江湖大豪取去了据为己有,有的被朱大侠传言中的弟子带走了不知所踪,眼下他只有铁尺的眉目,预到江州一探,待他稍稍安稳,再来兴元府寻我。 后面的事便无关紧要了,我在兴元府一待数年,也没陆大哥的讯息,后来被人撺掇结伙去了西域察赤,在那娶妻生子,又过了十年,内子不幸死于地动,我也震坏了眼睛,便又决议回到中土,路上结识了吕大哥他们,再后面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 邵旭等听他说完这些,心头都是一震,近日来朱七绝之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可苦于没有思路线索,便似没头苍蝇般乱闯乱寻,更有人为此互相争斗c大打出手,搞得武林风波不断,没想到这么一件大隐秘事,居然就轻易地从一个市井老汉嘴里说出。 翁仁毫不为意,掸了掸衣袖,又道:“邵掌门,老汉说了这件私密,也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你们唤醒老汉记忆的大恩,便道谢再多也不算什么。老汉这就回怀宁去,明日午时,我和吕老哥准时再上山来,那时大伙再好好欢聚。”邵旭见他诚意绵绵,也不推却,使人送他下山去了。 戎飞叹道:“妙哉!妙哉!虞家小妹子,适才有外人在此,我不便夸赞,戎某真是服了你了!先前听闻江湖上传言你断案如神,我见了你还将信将疑,心道你这么个柔弱姑娘,便是从娘胎中开始看书学艺,又能攒下多少?今次亲见你推演的神技,真算是心服口服,果然不负女中狄公的雅号!佩服,佩服!” 邵旭也道:“老翁说的故事七零八落,虞家妹子居然能够串联起来找出真相,更最终令老翁重拾记忆,的确令人大开眼界。师兄,娄兄弟,老翁后来说的朱七绝之事,你们可怎么看?” 戎飞沉吟道:“眼下不少武林之士都在觊觎朱七绝的宝藏,便连金国王府也惊动了,只是大家碍于没有头绪,这才表面风平浪静,不起波澜。若老翁说的属实,那么这宝藏的私密,咱们便已掌握了大半。这件秘事,可不能随意对外人轻言。” 娄之英道:“翁老伯说陆广知晓五件宝贝,那座铁塔本属鹤鸣观,后被八台派弟子周幻鹰盗了去,眼下却在小弟手中,那本经书在少林寺藏经阁,前些时日险些失窃,幸喜最终仍被找回,那副图画真真切切的在卢轩手里,铁尺当是指花前辈和黄琛从朱家寻来c后来传到伯父手中的物事,只是当年以黄逐流之强,也没有搜到,那枚扳指却不知是何物,如今又落在何处。” 邵旭道:“老弟,当年黄逐流上门挑我邵家,一则为了寻仇,二则也是听闻过他叔叔的传言,知道两家失和乃是为了什么宝贝,是以要看个究竟,只是他不知此为何物,因此就算胜了我爹爹,却仍被他老人家耍的团团转,最终空手而去。当时你我年纪幼小,爹爹不敢和我吐露实情,我们就更加看不出来了。” 娄之英奇道:“难道那时铁尺就在我们眼前?我怎么毫无印象?” 邵旭道:“当日的情形,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娄之英道:“我怎会忘?那日邵伯伯不敌黄逐流,临终之时,将你祖上的玉佩传与了你,却被黄逐流夺去毁了,那又怎会与铁尺有关?” 邵旭道:“爹爹当时还传给了我甚么,你可想的起来。” 娄之英思忆片刻,道:“嗯,当时邵伯伯和黄逐流过招,用的是你们潜山派祖传名剑,叫做叫做月华锋,被黄逐流以内力震断,邵伯伯说,宝剑虽断,却仍是潜山派的信物名器,是以交给你好好保存。难道难道说” 邵旭道:“不错,那把铁尺,其实就藏于断剑之中!” 虞可娉拍手道:“此计甚妙,将铁尺溶于历代相传的宝剑之中,宝剑的年岁可比朱七绝长的多了,黄逐流便再聪明十倍,也难以猜想得到,更难得邵大哥的令尊临危不乱,宝剑虽断却仍能稳住阵脚,不漏丝毫破绽,区区一把破剑,更不会惹那位气宗怀疑了。” 邵旭叹道:“这物是我花祖师传下来的,爹爹不敢辜负他老人家,才处心积虑溶开月华锋,将其藏于剑内。其实什么朱七绝的宝藏,我可从不稀罕,至于他的武学秘籍,我连本派的绝学都尚未参透完全,又怎会去学他人的功夫?何况就算学来,也于我发扬潜山派无半点益处。兄弟,我和你说,这柄铁尺,眼下正在我的手中,而你那里又有宝塔,我若将尺子给你,到时候你追踪卢轩,再将图册夺来,七宝中占了三个,寻找朱七绝的宝藏大有希望。我要重振潜山派声威,琐事缠身,无暇助你,不如就将铁尺送你,由你去参详线索,你看如何?” 娄之英大惊,忙摇手道:“使不得!那是邵伯伯留给你的遗物,如何能够给我?何况宝塔是鹤鸣观之物,我迟早都要送去归还,至于朱七绝宝藏云云,我要来又有何用?邵大哥莫要说笑。” 邵旭“哼”了一声,道:“鹤鸣观也是当年围攻朱家的众豪之一,你当这宝塔他们是怎生得来的?难道是朱七绝亲手送与的不成?眼下机缘巧合落于你手,那也都是天意,你送回给他作甚?兄弟,我劝你趁早打消此念,这塔本就是周家小子偷了去的,他必不敢声张,此时江湖上无人知晓在你手中,这等闷声发大财的事,如何不做?” 娄之英道:“大哥,非是我矫情,一来占了别人的物事,总归心中难安,二来大家把朱七绝的什么宝藏说的天花乱坠,可这些东西于我何用?我既不贪图富贵,亦不要扬名立万,他的盖世武功,真有其才也好,以讹传讹也罢,我也都不要学,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内应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戎飞咳嗽了一声,道:“娄兄弟,这话说来没错,可也不全对,想你堂堂七尺男儿,便没有什么志向么?纵然你个人不要功名富贵,但若取得了朱七绝的财富,献与朝廷北伐,则可以报效国家,收复故土;散与穷苦百姓,则可以救苦救难,普度众生。那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事。至于盖世武功,你若没有天大的能为,如何能够惩恶扬善?你撞见黄逐流行凶,可能制止的了他?何况你不去寻这宝藏,自有他人去找,要是这些财富武功落入恶人宵小之手,你说天下又会怎样?兄弟,若不是哥哥年岁大了,也真想亲去江湖上探一探c闯一闯,可是如今潜山派根基不牢,百废待兴,我和旭儿都分身乏术,铁尺留在我们手中,确是无用,你有虞姑娘作为力助,要破这些线索不难,便拿去好好推演整理,干他一番事业!” 这些话娄之英此前从未想过,此时听戎飞说来,既感颇有道理,又仿佛似是而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虞可娉一直沉吟未语,此刻突然说道:“娄大哥,你可记得在马蹄庙中,卢轩说起朱七绝的宝藏中藏有医典,那时他说了什么?” 娄之英心念一动,道:“他说朱七绝医术通天,曾将一名昏迷数年不醒的高手医好,不但恢复了神智,连武功也找回了几成。难道说你是说我若能找到朱七绝留下的医典,大师兄的病症会有指望?” 虞可娉道:“这些虽然只是传说,但朱七绝无所不会无所不精,确是实情,说不定他的医典中,真有医治奇难杂症的偏方呢?” 娄之英沉吟不语,当时他在马蹄庙听卢轩说及此处时,心中的确闪过这个念头,只是自觉探访朱七绝宝藏的都是些贪图富贵的野心之士,自己若也动了歪念,似乎颇为龌龊,是以强行压制不再去想。此刻听到虞可娉点明,想起大师兄对待自己的种种恩德好处,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冲动,只觉若真能将大师兄治好痊愈,那也算一生无憾了,想到此处,不由得踌躇起来。 邵旭见他心动,忙道:“兄弟,你先莫做他想,咱们眼下只有两件物事,连线索的边也没摸到,谈何宝不宝藏?只是望你今后留心,虞姑娘天纵奇才,若有什么眉目,她必能推敲出来,那时你再做决议不迟。” 娄之英凝思半晌,点头道:“好!便这么说。”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若果真能找到宝藏,到时候只取医书便是。 四人又谈了一会,邵旭见天色不早,忙安排下酒菜,大伙吃了饭后,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日午时,翁仁和吕子夫果然带着厚礼上门拜谢,邵旭等推辞良久,最后勉强收下。翁仁又执意做东,要请四人到怀宁县最大的酒楼用宴,足足折腾了一天才罢。 如此在天柱山又住了两日,娄之英见邵旭和戎飞终日忙碌,虞可娉的内伤也已无碍,便思量要离了邵府,到外头继续探寻卢轩的下落。这日晚间等邵旭回来,正想商谈此事,却见邵旭兴冲冲地向自己说道:“老弟,好叫你尽早得知,你大仇人卢轩的下落,如今有眉目了!” 娄之英大奇,问道:“这如何说?” 邵旭道:“那日回到天柱山,我便派了本门几名机灵得力的弟子出去打探,潜山派虽然当年遭受重创,人才凋零,但为兄这两年苦心经营折腾,在鄂淮一带布置了不少别院,今儿个有蕲州附近的师弟传来讯息,说是找到了一人踪迹,所述的身形样貌极像卢轩,是以我赶忙回来告知兄弟。” 娄之英喜道:“果然如此?可没有瞧错?” 邵旭道:“蕲州的汤丰图师弟是我项师叔的得意弟子,为人向来稳重,他既说是,那必不会错。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就去蕲州探个究竟,只是明后两天有三江帮的当家到我府上拜会,为兄却陪不了你了。” 娄之英道:“不劳大哥操心,我自行去瞧瞧便是了。”当下去和虞可娉商议,两人简单收拾妥当,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邵旭派了小师弟李斐随二人同去,娄虞二人与邵旭戎飞依依惜别,径往蕲州去了。 不日到了蕲州,李斐引二人来到潜山别院,汤丰图早在家中等候多时,娄之英见他年岁和自己相仿,自然生出亲近之意,彼此相谈都很投机。讲到卢轩一事,汤丰图道:“前日收到掌门师兄讯息,要找一个来到南边的金国官员,叫做刘车千,又说他和波莲宗的邪徒混在一起,嘿嘿,别的手段兄弟确是没有,要说起波莲宗嘛,不说了如指掌,可也算知己知彼,不瞒二位,我的亲胞弟,眼下正是波莲宗蕲州一带的香主!” 娄虞听闻都是一愣,汤丰图见二人表情错愕,笑道:“娄兄,你们莫会错了意,舍弟虽在波莲宗任职,但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我派去故意潜入波莲宗的!”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汤师兄,令弟是你派去波莲宗的细作,对不对?怪不得邵大哥对波莲宗内外掌握的如此透彻,原来是有这等力助。” 汤丰图道:“不错。波莲宗在鄂淮一带荼毒已久,教众繁多,民间百姓竟然十之一二都信奉此教,掌门师兄对此痛心疾首,是以早在一年前,便设下计谋,选了派中几个聪颖的弟子加入这邪教,舍弟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机警,又谨小慎微,不过半年光景,竟阴错阳差被提拔为了蕲州香主,刘车千的行踪,便是他打探到的。如今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今晚他便会到寒舍一叙,到时咱们再详谈下一步的打算。” 娄虞二人自无异议,在府上歇息了半日,到了傍晚,汤丰图请二人来到厅前,只见厅里端坐一人,那人见到娄虞进来,忙起身施礼问好,汤丰图道:“我来引见引见,这位便是舍弟汤兆图,老二,这两位是掌门师兄的拜把义弟娄之英和虞可娉虞姑娘。” 汤兆图满脸堆笑道:“两位的大名小弟久仰了,我早就听闻虞姑娘有断案的绝技,听说前几日又帮一个市井老汉找回记忆,端是真真儿地了不起。” 汤丰图道:“老二,莫说闲话,娄兄此番是为那刘车千而来,你有什么探听,便在此都说了罢。” 汤兆图道:“是。我便给娄大哥说说。小弟在波莲宗年余,如今在教中做了一个小小的香主,咱们这里是二尊者张世宗的管辖,小弟平日表现殷勤,也得堂主带着见过他几次。前些时日,本地刘堂主突然要小弟安排一桌酒席,竟分派了一千两纹银于我,我心想花费如此之巨,不知是要宴请什么大人物,便央求刘堂主带我一齐赴宴,刘堂主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终是答应,但只允我在旁做个伺候小厮。 说来那日也真是热闹,原来正是二尊者张世宗做东宴请贵客,这贵客不是别人,便是金国来的什么观察使刘车千。陪着刘车千的,还有波莲宗的三尊者丁残云c七尊者广剑凉和八尊者曹茉,这四位尊者一齐出现,莫说是我小小香主,便是刘堂主也未曾见过。我在旁留心倾听众人的谈话,只依稀记得似乎刘车千要在宋境寻什么东西,又听到广剑凉说自己栽了跟头,余下的事,都是大伙天南海北的闲谈,也都不那么紧要了。 我知道掌门师兄传下旨意,要兄弟们打探刘车千的下落,小弟运道颇佳,瞎猫碰见死耗子,这下别说得了刘车千的消息,便连他的面也都见了,如何能不及时禀报?是以便让大哥传书,通知了掌门师兄,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汤丰图道:“眼下有了刘车千的踪迹,你心中有何打算,也都快些交代交代!” 汤兆图嘻嘻一笑,道:“大哥,我全都盘算妥当了,明晚戌时,二尊者张世宗要举行集会,据闻其他几位尊者都会出席,这刘车千也多半会现身,集会本就是向教众布道授业的仪式,是以每名香主都可带两名出色的教众聆听尊者教诲,娄兄和虞姑娘若不嫌弃,便请委曲求全,乔扮成波莲宗的教徒,随我参加集会探个究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娄之英苦笑道:“此计倒是甚妙,只是汤兄有所不知,我们二人与丁残云c广剑凉和曹茉都打过照面,尤是丁残云更与我交手数次,我们在集会上露头,只怕立时便会穿帮。” 虞可娉笑道:“大哥,这倒无妨,你可记得那日破庙中,临安百胜刀王莫有真的好友吴三么?” 娄之英一怔,登时想起那日在破庙的情形,虞可娉扮作了一个黑脸的大胡子刀客吴三,举手投足间毫无破绽,不由得喜道:“是了,倒忘了你会易容改妆之术,只是你擅于模仿,怎生装扮也都惟妙惟肖,但却又把我扮作什么人呢?只怕我到时笨手笨脚,一眼便能被人识穿。”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乔装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道:“容我待会好好想想,眼下有几处紧要事,得和汤师兄商议通透。汤师兄,你带两个生面孔去参加集会,其他教众难道不会生疑么?若万中有一,我和娄大哥在集会中露出马脚,岂不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那时你历经心血潜伏的一年光景,可不白费?” 汤兆图道:“带何人前去集会,只需向刘堂主一人禀报便可,旁人无须理会,刘堂主为人粗陋,这等事向来不放在心上。至于是否会露出破绽,娄大哥是掌门师兄的把弟,我拼着性命不要,冒一冒险又有何妨?不过话说当前,咱们这次旨在刺探敌情,二位无论见到了谁c看到何等异状,都请不要声张,轻易不要讲话。” 娄之英道:“好,就这么说。一切还要多费汤兄周全。” 汤兆图笑道:“娄大哥,从现今起便要改口啦,我在波莲宗隐秘真身,化名叫做袁东,你们若要称呼,该叫袁香主才对。另则您二位的名号也得改一改,娄大哥便叫做赵雄c虞姑娘叫做李小娥如何?” 娄之英也笑道:“一切都依袁香主便是。”当下众人商议,明日娄虞乔装易容妥当,汤兆图来带二人赶往集会。 第二日醒来,虞可娉自街上买回胭脂c马尾c胶水c蜂蜜c面粉和石膏等一应物事,先将自己面色涂得蜡黄,把发髻挽起梳扎,扮作了一个村姑模样,再给娄之英面色涂黑,粘上两撇小胡,让他看起来像个壮实的市井青年,汤丰图见了拍手道:“妙!妙!这么一弄,果真认不出了。” 虞可娉道:“大哥,波莲宗内有不少武学行家,你身具上乘武功,举手投足须万般小心,可别让人轻易瞧破。”娄之英点头答应。 过了午后,汤兆图来到别院,见了娄虞的装束,也竖起拇指称赞,娄之英问起集会的所在,汤兆图道:“蕲州城外东北三十里,有一处唤作狸子坞,那里四面环山,地势平坦,十分适合集会,今晚鄂东附近的两个堂主c八个香主c数十个接管和教众都会齐聚在此,加上几名尊者,总有四五十人罢,二位只需低调跟着小弟,莫引人注目,便不会有事。”此后又交代了一些教规教义,娄虞二人默记在心,都已准备妥当,便随汤兆图一同赶往狸子坞。 路上娄之英见汤兆图脚程颇快,随口问道:“汤兄,啊,是了,袁香主,想你是潜山高徒,武功必然不弱,不知在波莲宗里,似你这般身手的,能有几人?” 汤兆图道:“今日集会的八个香主中,倒有五个不会功夫,就是刘堂主,也是拳脚平平,在武术一途没什么了不起,至于接管教众,大多是寻常百姓,那就更不消多说了。” 娄之英听了稍感放心,猛地想起一事,道:“那日宴请刘车千,他身边有没一个女真人,叫做什么纥石烈c抑或阿兀的?” 汤兆图道:“那日的确有个女真人和刘车千同来,不过他在席上一句话也不曾说,也没人介绍他的名讳,不知你说的是不是他。” 娄之英心下暗叫不妙,此前曾想若万一在集会中露了破绽,波莲宗内并无什么高手,丁残云c广剑凉等那是见识过的,张世宗虽不知根底,但料来也非武学宗师,己方三人若要逃脱原也不难。可若阿兀在场,那就另当别论了,此人内力深厚,功夫远在自己之上,放对起来,绝对讨不到好去,是以下定决心,要在集会中一言不发,只专心留意刘车千的行踪。 不大功夫,三人来到一座岭前,却见岭上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人,汤兆图带二人爬上岭去,冲一人笑道:“老章,今儿个集会,是由你哥几个守着西边出入了?” 老章道:“少说闲话,让我快些填好名册,莫耽误了二尊者的大事。” 汤兆图冲娄虞使了下眼色,道:“这两个是我旗下新晋教徒赵雄c李小娥。”老章在名册表中记好,分派了三枚印章,要他们挂在胸前,这才让开道路,放三人下去。 汤兆图低声道:“张世宗最喜排场,这里四周山岭都派了教徒把守,外人是进不来的,前方不远便是集会的所在,两位从此可要万般留神了。” 不一会三人便下得岭来,娄之英放眼看去,见此处群山环抱,中间有个百来丈大小的平地,知道便是狸子坞了。那坪上已到了二十来人,有的静静坐在地上,有的成群彼此闲谈,汤兆图走入人丛,向一人招呼道:“韩香主,你来的可早呐!” 那韩香主似乎与他颇为熟络,笑道:“小袁,我得着讯息,今日二尊者有几件大事要来宣告,不早些过来,如何能够探到消息?” 汤兆图道:“可问到了什么?” 韩香主低眉环顾四周,凑到他耳边耳语数句,汤兆图锤他一拳,笑道:“莫消遣老子,哪有这等事?” 韩香主看了一眼娄虞二人,脸露好奇,汤兆图忙道:“这是我新收的两位教徒,”一指韩香主身后一名女子,道:“这位小妹瞧来面生,想必也是韩香主接引的新人罢。” 娄之英向后看去,见那女子十岁年纪,生的虽非绝色,但一张瓜子脸,眉长眼圆,叫人瞧来说不出的舒坦。韩香主正色道:“嗯,这是华姑,今晚将是本宗最亮眼的人物,便是我适才说的。”汤兆图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娄之英不明就里,却也不敢相问,汤兆图见了他的神色,趁无人时低声道:“无妨,这人不过说了些龌龊的风话。”抬眼见到一人,又道:“我的顶头上司刘堂主便在那里,我要过去和他报备。”一溜小跑到前,手指娄虞二人,向刘堂主不断汇报诉说,刘堂主只扫了二人一眼,微一点头,便不再理会,丢下他径往人群去了。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四面山岭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渐渐围拢在大坪中央,那些原本坐着的也都纷纷站起,一齐朝着南边站立,汤兆图低声道:“戌时将到,几位尊者要驾临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光,只见南边岭上有三台大轿飘飘悠悠下来,这三台轿子居中那台大的出奇,足有普通花轿的两倍之宽,仅这一台轿子就有十名轿夫,吭赤吭赤地抬轿而来。三台大轿来到跟前,刘堂主和另一人匆忙跑上前去,将居中的轿帘打开,高声道:“菠莲宗龙尊王佛座下二尊者到!” 只见一名老者从轿中站起踱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细净面皮,竟无半根胡须,满脸油光,直似宫中的太监一般,娄之英见他身穿橙袍,腰间围着绿色丝带,知道这人便是二尊者张世宗了。余下两名轿子中各走出一人来,一人紫头紫面,獠牙上翻,身穿一袭紫袍,另一人一身白裙,身形婀娜,头罩白色面纱,两人腰间都系着绿色丝带,正是之前会过的七尊者广剑凉和八尊者曹茉。 娄之英等了一会,见轿中再无人出来,心里暗暗有些失望,原来刘车千与阿兀都不曾到来,便是丁残云也没有现身,但眼下身在人丛,也别无他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探听刘车千的下落。 这大坪南侧有一座小丘,张世宗等三人走上小丘,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众位仁爱之兄弟姐妹,今日大伙在此集会,本尊受龙尊王佛旨意,要开堂说法,超度众教友洗尽铅华,共升极乐,众教友可愿意否?”坪上四十多个菠莲宗教徒齐声欢呼,娄之英和虞可娉夹杂其中,也都跟着一齐呼喊,娄之英偷眼去瞧,见身旁几名教众都神情庄严,语调激昂,更有甚者青筋暴露c面目狰狞,直喊得声嘶力竭,不禁心下叹道:“菠莲宗为害人间,果真祸害不小,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可竟被蛊惑到如斯地步,着实令人可悲!” 张世宗等到人声稍轻,便微闭双目,开始喃喃自语,也不知说的是梵文还是哪里的咒语,突然间双眼睁大,诵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出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良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他诵完最后一句,四十多教徒跟着一齐诵道:“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娄虞二人跟着一起歌颂,看着众人魔怔的神情,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毛。 张世宗把手一扬,众教徒慢慢住口,只听他高声说道:“今日集会,本宗有三件大事需要宣布。第一件,乃是今日开法之事,众位教友都是本宗近处最为杰出的王佛弟子,王佛今日开恩,传下生道灵肉供大家食用,饮食过后,诸位修为都将精进,那便离王佛又近了一步。”众教徒都是一阵欢呼。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献祭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张世宗续道:“第二件事,庐州地界的薛奎薛堂主,前些时日被奸人所害,让朝廷的鹰犬拿获押入了大牢,本尊已派人设法搭救,但堂主之位不可无主,是以今日集会上,要选出一位新任堂主,来分管庐州!”人丛中有几人登时露出摩拳擦掌之意,想来是自认有机会竞争,来坐上那堂主之位。 张世宗咳嗽了一声,又道:“这第三件事,乃是本尊得知,咱们菠莲宗出了一个大大的奸细,他潜入本宗,和欺压良民的朝廷做一路,这人便在今日参加集会的人中,今晚本尊便要将他揪出,给王佛一个交代!”这回坪上变得鸦雀无声,众教徒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心下都有惴惴之感。娄之英一颗心也扑腾腾乱跳,暗道:“莫不是汤兄的身份已被察觉?”斜眼去看汤兆图,见他神情自若,竟毫不为意。 张世宗向刘堂主微一点头,刘堂主清了清喉咙,高声道:“庐州堂主一职,照着二尊者和七尊者的意思,举荐庐州地界香主李本剑担任,诸位教友可有异议?”他连问三遍,众教徒无人应答,有几人虽然露出不服之色,但也极力压制,不多言一句。娄之英心道:“看来说是选出一位堂主,实则都是尊者钦定。旁人不敢反对,只怕也是因为这位二尊者手段厉害,而非心服口服。” 刘堂主见无人有异,便道:“恭喜李堂主,从此以后由你执掌庐州,盼你广招教徒,将我宗发扬光大。”一人快步走上小丘,向三位尊者行礼叩首,自是李本剑无疑。 任职受礼完毕,刘堂主又道:“今日诸位教友有福,王佛开恩传下生道灵肉,供大伙食用,饮了灵肉之汤,强身健体,百病不侵,从此心明眼亮,神台清明,佛缘更深!”众教徒齐声高喊呼应。 娄之英暗道:“不知这生道灵肉是个什么东西,被他们吹得神乎其神,拿来如此蛊惑人心。”却见先前四名抬轿的大汉走进张世宗乘坐的轿中,从里头抗出一鼎圆圆正正的物事来,竟是一口大镬。这种大镬在乡间十分常见,百姓祭祀时常用来烹煮供品,都是整猪整羊的放进去蒸煮,是以十分巨大。虞可娉拉了拉娄之英衣袖,低声道:“大哥,不知怎地,我心里好生害怕。”娄之英心中也有不祥之感,冲她微一点头,以示安慰。 那四名大汉将大镬架好,又有四名大汉各拎一桶清水,逐一倒入镬中,剩下的轿夫将备好的柴火放入镬底点燃,噼啪爆裂之声不绝于耳,鲜红的火光照映在几名尊者堂主神情木然的脸上,叫人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不大一会,水沸腾开来,咕噜咕噜乱响,蒸汽扶摇直上,弄得小丘雾蒙蒙的一片。 雾气之中有两人缓缓走到镬前,娄之英仔细观瞧,原来正是适才与汤兆图交谈过的韩香主和华姑,不知二人何时绕到了小丘之后,只见两人都换了衣裳,各身披一件油绿绿的宽大长袍,两人携手走到镬前站定,韩香主脸含笑意,华姑则面无表情,但眉宇间却也透着一股欣喜之感,娄之英越看越是心烦,只觉诡异悚然至极。 张世宗慢慢点了点头,韩香主与华姑突然伸手将身上长袍撤掉,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众人面前,原来里头竟是一丝不挂。参加集会的多是弱冠上下的年轻人,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当众,却无一人露出惊愕羞赧的神情。娄之英看到此处,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暗暗大呼不妙,却听张世宗口诵咒语,念念有词,韩香主与华姑嘴角上扬,一语不发,竟携手纵身跳入了沸腾的镬中! 娄之英只觉一道电闪从眼前划过,脑中嗡嗡作响,以极大的毅力克制,才让自己没有喊出声来,扭头去看虞可娉,见她紧闭双眼,脸色煞白,自也难受至极。娄之英擦了擦额头,原来不觉间早已浑身是汗,他看向汤兆图,见他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镬,只道他也吓得傻了,低声道:“这怎能c怎能如此”想到此处身周都是波莲宗教徒,后面却强忍住不说。 汤兆图回过神来,低声道:“适才韩香主和我说,今晚他要与一名妙龄少女共升极乐,我还道还道” 娄之英定了定神,见几名大汉仍不断向镬底加柴,而韩香主与华姑两人跳入镬中,却无任何呼喊哀号,不知是瞬间痛死过去,还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强忍,刚刚这两人还站在自己跟前说笑,那韩香主轻松自在的神情此刻仍历历在目,眼下却已阴阳两隔,且死法如此可怕惨烈,直令人不寒而栗。娄之英想起两人赴死前都面含微笑,没有丝毫恐惧不安,更无被迫之感,再看左右的教众,除个别青年露出害怕之色,大多神情木然,便似司空见惯一般,不由得暗立誓言:“这波莲宗如此惨无人道,比十几年前更甚,今生若不将它铲除,实是愧对人间!” 那镬中的汤水在旺火的烘烧下重又翻滚沸腾起来,六名大汉从轿中取出六只大海碗,面向众人站成一排,另有一人用长勺从镬中舀出汤水,分装在六人碗中,张世宗高声道:“今有教徒韩向春c华姑,被王佛选为圣子圣女,现已得道飞升,他们的肉身,已化为了灵肉,众教友饮其汤水,便可神台清明,更加佛缘!”三位堂主指挥教众依次排队,六人一排,准备分食汤水。 娄之英看的连连作呕,虞可娉颤声道:“大哥,我我绝不要喝这人肉汤!”娄之英心中也在天人交战,看汤兆图似乎也手足无措,把心一横,暗道:“若真无他法,待会只好硬闯出去,只是连累了汤兄弟一年多的潜心部署,都要化为乌有了。” 这时第一排的六名教众已接过海碗,将汤水一饮而尽,其中有一人本有犹豫之色,见其余同伴都痛快喝下,也哆哆嗦嗦把碗凑在嘴边,闭着双眼将汤水倒入口中。六人喝完,将海碗还给轿夫,各自退下小丘,那些轿夫重又装满汤水,等着第二排教徒上来取用。 虞可娉此时心神稍定,她微一观察,低声道:“大哥,我看那三个堂主神情奇特,这些轿夫站的方位也颇古怪。” 娄之英道:“怎么说?” 虞可娉道:“堂主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喝汤的教徒,一人看顾两个,这些轿夫看似站的零散,实则成渔网之状,若有人想走近尊者,或是弃碗逃走,均难上加难。” 娄之英心念一动,道:“莫非他们要以此法捉拿奸细?”虞可娉点了点头。娄之英暗暗着急,知道待会若要硬拼怕是要吃大亏,问道:“你可想到什么法子?”虞可娉抿起双唇,摇了摇头。 汤兆图在两人身侧隐约听到对话,也偏过头来低声道:“娄大哥,我口袋中有一枚火药,唤作雾霹雳,着地即炸,那时漫天烟雾,要走脱也容易些。待会若见势不妙,便可将它扔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说着摸出一只口袋,悄悄递与娄之英手中,又道:“我武功低微,若真拼斗起来,只怕腾不出手来使这家伙,不如交由娄大哥掌管,到时候见机行事。”娄之英见人多眼杂,也不和他过多纠结,匆匆放入自己怀中。 此时第四排的六名教众也已喝完,其中一名青年男子想是克制不住,喝了几口便将碗放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未等尊者与堂主说话,和他同排的一名女子高声说道:“哼!定是你心意不诚,对本宗不够忠贞,王佛认定你修为太浅,是以小惩与你,否则这里人人喝了没事,缘何只有你身感不适?看来这生道灵肉之汤,也不是人人都可消受!” 张世宗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位教友虽年纪轻轻,但佛法渊深,已参透了王佛教旨的真谛,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我叫段三娘。” 张世宗道:“很好,三娘,如今韩香主刚刚极乐升天,他留下的职位,你愿不愿做?” 段三娘大喜,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刘堂主道:“你先且退下,等大伙饮完了汤水,行了法事再说。” 此时第五排教众又站在了碗前,各自接过了汤碗,其中五人一饮而尽,余下那人端着海碗迟迟不动,刘堂主道:“孙小葛,你待怎地?”原来这人也是他旗下的一名教徒。 孙小葛斜眼看了看他,突然把手一扬,一碗汤水尽数向他泼去,刘堂主武功平平,又无丝毫戒备,被这一碗汤水劈头盖脸弄得满头都是。孙小葛抛出汤碗,紧跟着窜出,直奔张世宗而去,旁边四名轿夫大汉早有准备,各抽出腰间粗胖的短棍,将孙小葛围在当心。 孙小葛微微冷笑,举起右拳朝一名大汉打去,大汉急挥短棍斩他右臂,哪知这一下却是虚招,孙小葛胳臂一弯,这一拳却击中身后大汉的鼻梁,登时将他打的鲜血直流。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奸细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咦”了一声,虞可娉道:“大哥,你瞧出什么?” 娄之英自语道:“没什么,也不知是与不是。” 虞可娉道:“看来张世宗所说的奸细不是汤师兄,乃是另有其人,只怕便是这位小哥了。” 此时孙小葛又将另一名大汉肩膀打的脱臼,其余轿夫见势不妙,也都围拢过来,有一人掏出短棒接替受伤同伴加入战团,见孙小葛背对自己,忙奋力挥棒击出,孙小葛却似脑后长眼一般,向上斜斜一跳,道了一声:“来得好!”落下时正好踩在短棒之上,脚尖一点,借着那大汉的挥出之力,越过众轿夫头顶,向张世宗飞来。 广剑凉飞起一脚,踢向孙小葛的面门,孙小葛在空中不能转身,忙伸指戳向他足面冲阳穴,应变之快,认穴之准,便似武学高手一般。广剑凉不敢怠慢,急忙缩脚伸掌,拍向孙小葛,便就这么一缓,孙小葛已双足沾地,举臂架开,和广剑凉斗在一处。 那些轿夫大汉武功低微,见两人交手自己插不进去,便都围拢在旁,等着广剑凉将叛徒打倒,再过去擒拿。哪知三拳两脚一过,这孙小葛竟然妙招迭出,直逼得广剑凉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张世宗面露不悦,自忖若让众教徒一哄而上,或许能将此人擒住,但几位尊者却颜面尽失,再也不能服众,何况此人功夫不低,众人齐上也未必定能让他不得走脱,于是高声道:“七尊者,你远来是客,暂且退下,让我亲自料理这个忤逆!” 广剑凉前些时惨败于邵旭与娄之英,今日对这青年也久战不下,心中早有怯意,听到张世宗呼喝,忙道:“我见这逆徒手里有些真章,正想试他的家门深浅,既然二尊者有兴,便由您来查探这小贼虚实。”右手一划,已退出丈余。 孙小葛知道张世宗就要出手,也不追击广剑凉,左手斜劈,斩向张世宗右肋,张世宗见这一掌掌法精妙,乃是名家手笔,心下也犯嘀咕,暗道:“这小子是谁?怎生让他混入本宗来了?”当下不敢怠慢,侧身避过,双掌直推,和孙小葛战在一处。 张世宗武功只比广剑凉高上半筹,和孙小葛放对虽不至狼狈,却也难占上风。孙小葛招式精妙,几次都险将张世宗逼入绝境,若不是他年轻功力浅薄,临敌经验不够老道,张世宗只怕已被打中了数次。广剑凉在旁看得暗自焦急,见身边的八尊者曹茉始终无动于衷,知道她虽然武功未至上乘,但身有厉害机括,射出的银针又快又准,自己当年曾在临安城做法时借用过,也幸喜当时接连射出冰针,才能躲过白石菩萨的追击,此时若她出手,这孙小葛功夫再高,又如何能够抵挡?只是一来当众张口求她,倒似张世宗拿不下这小贼,于二尊者面上不太好看,二来八尊者与四尊者向来一派,与其他尊者素有不睦,是以踌躇良久,终下不定决心出言求救。 曹茉也知张世宗战不下孙小葛,她之所以不出手相帮,只是想让这喜好排场的二尊者吃些苦头,挫挫他的锐气,这时见久战下去人心涣散,许多教徒都露出惊疑之色,便道:“二尊者,这小贼的路数,想是你也摸得透了,我来试试此人身法如何。”语音婉转动听,虽说的是与人动手,但声调轻柔悦耳,便似说情话一般,场上教徒大多未听过八尊者说话,这时听到她的声音,都起了好奇之心,均想:“她声音如此悦耳,却不知相貌如何?可是人间绝色?” 曹茉不等张世宗应答,从腰间抽出细剑,直刺孙小葛后心,张世宗不愿在教众面前以二敌一,见她出手,便跳向一旁,不去夹击。孙小葛斜身避过来剑,见曹茉剑招迭来,自己手无兵刃,招架起来十分吃力,便猛地向左窜出,伸出二指戳向一名轿夫大汉的双眼。那轿夫大急,忙举棍去挡,孙小葛二指轻划,拂中他的手腕,将短棒夺下。 曹茉喝道:“好贼子,瞧你手段如何!”挺剑又刺。孙小葛也觉这女子说话语调婉转动听,令自己不由自主地心肠一软,当即举棍迎架,道:“妖女,莫使这些乱七八糟的妖法,小爷可不吃你这一套。”曹茉力弱,不敢与他的短棒相碰,忙抽剑回撩,孙小葛短棒直点,两人你来我往地拼斗起来。 曹茉武功较之张世宗和广剑凉差了许多,但孙小葛连战三人,气力有些不足,是以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张世宗见三位尊者连番出战也打不倒一名教中叛徒,怒火渐盛,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示意曹茉尽早使用机括,快将此人射倒。曹茉也知久战下去自己讨不得好去,挺剑虚晃孙小葛的面门,腋下却露出老大一个破绽,那正是诱使对方进攻之术,孙小葛微微冷笑,挥棒横扫过去,曹茉左臂微微抬起,娄之英在下面看的真切,暗叫不好,想要出声提醒已来不及,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枚银针从曹茉袖中激射而出,钉在孙小葛身上。 孙小葛冷笑道:“妖妇,黔驴技穷了?”短棒毫不停歇,仍向曹茉左肋挥去。曹茉大惊,本拟这一针不将他射死也必令他昏厥摔倒,岂知对方毫不在乎,棒带风声,眼看就要扫到自己,忙缩腹挺臂,用细剑去挡,“当啷”一声,短棒将剑击为两段,去势不减,仍掠中曹茉小腹。 曹茉疼痛难当,若不是用细剑搪了一搪,这下打的实了非受重伤不可。张世宗与广剑凉见势不对,互望了一样,再也顾不得服不服众,四掌齐挥,夹击孙小葛。孙小葛见对方人多势众,知道今日已讨不得好去,双足一点,从众轿夫大汉头顶越过,叫道:“小爷少陪了。”翻到丘后,钻入斜侧丛林不见。 几名大汉刚要追击,张世宗把手一摆,道:“且慢。”只听“嗖”的一声,孙小葛又从丛林里飞出,结结实实地摔在丘上,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众人只道他已气绝,却听他开口骂道:“好恶贼,有种的出来和小爷决一雌雄,躲在背地里暗箭伤人,却算什么好汉!”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 娄之英暗道:“这丛林里躲着一位高手,能在瞬息间将这小哥拿获封住穴道,掷出的力道又如此威猛,看来此人功夫不在七大派掌门之下。” 张世宗微笑道:“逆贼,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八尊者,你伤势如何?” 曹茉呼吸吐纳数次,只觉痛感稍轻,摇头道:“不碍事。” 张世宗道:“这小贼莫非周身是铁,缘何连银针也射不伤他?刘堂主,你且去查看查看。” 刘堂主走到孙小葛近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原来孙小葛前后心各穿了一块薄薄的钢板,将他前胸的钢板取出,见一枚银针赫然插在板上,便道:“尊者请看。” 张世宗冷笑道:“还道你练就了什么神功,原来也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刘堂主,这人是你旗下教徒,他以下犯上,叛逆本宗,你说该如何处置?” 刘堂主冷汗涔涔,急道:“属下该死,属下这便审问于他。”蹲下身子,啪啪两声,左右各扇了孙小葛两个耳光,喝道:“小贼,你究竟是谁,加入我波莲宗意欲何为?” 孙小葛呸了一口,道:“凭你也配问小爷名姓?张世宗,我且问你,你可记得徐老汉家的女儿徐莲么?” 张世宗微微眯起双眼,道:“那是本宗圣女之一,你问她来作甚?” 孙小葛骂道:“圣女个屁,你们这帮牛鬼蛇神,整天装神弄鬼,蛊惑良家百姓,借着传教之名,骗人钱财c妇女c收买人心。徐莲被你这个畜生多番糟蹋,饱受煎熬,最后羞辱难当,终于投河自尽了。你可知徐老汉丧女的悲痛?可知徐莲娘亲一气之下卧床不起,至今只剩下半条命在?你们这些邪徒丧心病狂,还在这里搞什么集会,让两个大活人当面自戕,饮人血吃人肉,比之禽兽尚且不如!刘锦,我跟了你三个月,每天忍受听你们讲那些歪理邪说,连五石散也都吃了,就是为了要替徐老汉出头,教训你们这帮邪徒!今日既然遭了暗算,那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若你们有种,便请那林子里恶贼出来一见,如此这般暗箭伤人,忒也恶毒!” 张世宗听他不断揭露自己和波莲宗的丑事,偷眼看众教徒,见大伙都在侧耳认真聆听,不禁杀心顿起,拿过一名大汉的短棒,道:“你这忤逆,还在这里口出恶语大放厥词,今日本尊就将你就地正法,好叫人得知,做我波莲宗的奸细是何下场!”举起短棒,便要砸落。 曹茉伸手一拦,道:“二尊者,且慢动手。” 张世宗奇道:“八尊者有何话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灵豹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曹茉道:“我看这小子身手不凡,出手章法有度,倒似名门之后,不如先问个清楚,再做处置。” 广剑凉也沉吟道:“八尊者此话不错,若不弄个清楚,无端惹了什么江湖豪门,只怕后患无穷。” 张世宗适才一时恼羞成怒,此刻静下心来,也觉两人说的颇有道理,喝道:“小贼,敢不敢报上真名来,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 孙小葛冷笑道:“你不用激我,小爷可不像林里那位暗中大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鄂北孙家庄唤作‘灵豹子’孙立珅的便是你爷爷。” 他此言一出,几位尊者无不骇然,孙家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庄主孙协更是武林三圣之中的武圣,武功之高,实已震古烁今,这位“灵豹子”的名头虽没听过,但料想必也是孙协的后人,怪不得此人出手绝妙,掌法过人,原来竟是名门之后。 娄之英也十分惊愕,适才他看孙立珅出手,便觉此人武功似曾相识,他幼时常和孙协独子孙立琢交手切磋,对孙家的功夫十分熟悉,后来见他一招一式越看越像,便猜想当和孙家有关,这时听到他报上名号,心道:“孙立珅,嗯,看来他不是孙立琢的族兄便是族弟,孙立琢和我有金兰之谊,他的兄弟有难,我不可不救。”悄悄与虞可娉c汤兆图通了通气,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出手救人。 广剑凉道:“武圣孙协,却是你什么人?” 孙立珅冷笑道:“那是我亲大伯,他老人家也听闻过你们波莲宗的臭名,今日你杀不杀小爷,我大伯早晚都会来将你们全教挑了,不如就趁早给小爷来个痛快!” 张世宗忌惮孙协的威名,颇感犹豫,广剑凉低声道:“孙协是武林三圣之一,若弄的局面不可收拾,只怕会对本宗极其不利,不如先将这小贼收押起来,以作人质,等禀报了护法再做定夺。” 张世宗踌躇不语,曹茉却低声道:“留着此人,只怕后患无穷,若传了出去,本宗有谁能应付得了孙协?依我之见,不如一刀杀了,以绝后患!” 广剑凉道:“这里四十多位教众都亲眼看见此贼被我们所擒,就算杀了他,也自能传进孙协耳中,那还不是一样?” 曹茉眼盯着他凝视半晌,广剑凉虽看不清她面纱下的神情,可也被她瞧得心中发毛,又道:“八尊者有何高见?” 曹茉环顾丘下四十多名教徒,右掌一竖,势成刀状,张世宗与广剑凉素来残忍好杀,可此时领会了曹茉意图,也不仅汗毛直立,张世宗道:“八尊者是要要把这四十多名教众全都灭口?” 曹茉道:“七尊者身上当有奎宁,待会下在汤里,再让这些人喝了便是。” 张世宗微一权衡利弊,把心一横,道:“好!就这么办!”冲孙立珅道:“小子,你累的本尊要犯大错,到时不知宗主护法会怎生责罚,我怎能留你活在世间?便死在此地罢!”举起短棒,向他头顶砸落。 眼见短棒要击中顶门,孙立珅双眼一闭,含笑等死,却听一阵破空之声从天而过,一枚暗器朝张世宗手腕激射而出,张世宗应变极快,短棒一转,将那暗器击落,低头去看,却是一枚铁球。 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娄之英射出“药球”,救了孙立珅一命,他一枚药球射出,紧接着又是一枚射向张世宗面门,张世宗侧身避过,娄之英已从人群中窜上小丘,站在三位尊者的面前。 张世宗大怒,暗忖今日集会居然连番出现叛逆,且都深藏不露,武艺高强,不由得火往上撞,喝道:“这又是哪一个的旗下?” 刘堂主早已吓得汗流浃背,颤声道:“属下属下该死,先前未能及时禀报尊者,这还是属下属下的袁东!人是你带来的,这人究竟什么底细,你从实说来!” 此时汤兆图和虞可娉也已钻过人丛站在丘下,汤兆图冲刘堂主眨了眨眼,却没说话。娄之英道:“汤兄,待会我救了孙兄弟,你带着他先走,我来对付这帮恶徒。” 广剑凉听他口音十分耳熟,仔细端详他半晌,终于认出,道:“原来是你!二尊者,此人便是前些时追杀本尊的小贼,桃源观余仙门下的弟子娄之英!”那日广剑凉在庐州大败于邵旭和娄之英,当时并不知两人是谁,逃脱后几番打听,才了解到二人身份。今日一见之下,想起那晚自己狼狈落魄的惨相,不禁心生惧意。 曹茉听到娄之英的名字,细细辨别他的妆容,也认了出来。张世宗暗叫倒霉,心想才惹了武圣孙协,这时又牵扯出桃源观余仙,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糟事齐至,也无暇再想太多,知道对付这等高手,再多教众一哄而上也都无济于事,遂轮起短棒,向娄之英头顶砸落。 娄之英先前在丘下看过张世宗出手,知道此人功夫和广剑凉在伯仲之间,那时心中已转过了几个念头,此刻见他一棒砸来,竟不闪不避,双拳直出,击向张世宗前心。张世宗大惊,暗道此人怎地一上来便拼命,使出这等不要命的招数,莫非他练就了什么铁头功,不怕自己的铁棒?当下不及细想,忙抽棒侧身,躲过这一击。 娄之英却不收招,双拳一转,击向广剑凉的面门。广剑凉本就有些忌惮于他,见他伸拳向自己袭来,自然而然地不敢招架,双足一点向后滑出。娄之英正是要将两人逼开,伸足挑在孙立珅的腰眼,微一使力,叫道:“汤兄,解了孙兄弟穴道,你们先走。”汤兆图伸手将孙立珅接下,在他身上摸了半天,急道:“这点穴手法有些邪门,我解不开。” 娄之英暗忖你是堂堂潜山派弟子,怎地连解个穴道也如此周折,此时也无暇细想,见张世宗与广剑凉又扑上来,忙向旁一闪,抓起身边两名轿夫大汉,向二人掷去。他深知己方四人都身具武功,在这一群乌合之众面前逃脱绰绰有余,只有三位尊者颇为厉害,自己须得想办法阻上一阻,那张世宗和广剑凉也还罢了,曹茉身上有致命的机括暗器,可要多加提防,想到此处又抓住一名大汉穴道,将他向曹茉甩去,那名大汉本正要挥棒打向娄之英,被掷出后飞在空中头脑一热,手中短棒乱舞乱挥,曹茉不敢去接,忙侧身避过,她身后站着的新任庐州堂主李本剑毫无防备,被飞来的大汉一棒打在头上,登时脑浆迸裂气绝,小丘上顿时一片大乱。 娄之英见机不可失,忙跳下丘来,欲要和汤兆图三人汇合。张世宗见局面大乱,几个叛逆就要逃走,再也顾不得什么尊者的颜面威望,冲着身后丛林喊道:“兀将军,请你快快出手相帮!” 他话音未落,林中一条人影飞驰而出,两三个起落便已到娄之英跟前。娄之英看清此人面目,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来人正是黄逐流的高徒阿兀。 阿兀冷冷地道:“尊驾别来无恙。”娄之英屏气凝神盯着他,竟不敢分心答话。 阿兀见到他身后的虞可娉,虽然此时样貌大变,但终是认得,不由得脸现愧色,道:“你你也来了。” 娄之英心下盘算,莫说眼下对方人多势众,便只阿兀一人,自己便万难敌过,想要和虞可娉等一齐脱身,更是势比登天,猛然想起适才汤兆图交给自己的霹雳弹来,忙伸手入怀,摸到那只口袋,往里微一探手,本拟抓到火球掷出,没成想触手之物冰凉尖棱,不似球状,心中正觉纳闷,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自手背传来。娄之英不由自由地向地上一甩,却见一只半掌大小的花斑蝎子被摔在地下,只觉一阵恶心眩晕直冲顶门,回头看了看汤兆图,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娄之英醒转过来,只见眼前一片灰暗,但觉脑中昏昏沉沉,一时没有头绪,又过了好一会,这才记起自己适才和阿兀对敌,去掏汤兆图给的火球,却被毒蝎蛰中,猛地想到虞可娉也在当场,不知眼下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当即翻身坐起,却听道一个人声惊呼:“大哥,你醒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毒蝎 娄之英循声望去,黑暗暗的也瞧不清楚,但听来像是虞可娉的声音,问道:“是娉妹子么?”眼睛逐渐适应此处的昏暗,一条人影映入眼帘,原来正是虞可娉。 虞可娉道:“大哥,你觉得如何?毒性可还在身上么?” 娄之英运了运气,只觉丹田处有些滞堵,那只是久睡乏累的症状,料想身上已经无毒,便道:“奇了,记得适才被条花斑蝎蛰了,怎地现下毒性全无?是何人救我得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娄兄,这里是波莲宗的大牢,咱们都被关押起来啦,他们救你哪里会安什么好心?不过是让咱们一时不死罢了,待会还不知要如何炮制我们。” 娄之英转过去,见还有一人坐在自己身后,瞧来依稀便是孙立珅,问道:“是孙兄么?” 孙立珅苦笑道:“娄兄,适才承蒙你情,出头救我,只是这波莲宗花花肠子太多,娄兄遇人不淑,终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娄之英昏厥之前已隐约想到,这时心里却不愿承认,忍不住问道:“汤兄弟呢?他在不在此处?” 孙立珅哈哈笑道:“娄兄,你怎还不省得?你那位汤兄弟眼下是波莲宗的大红人、大功臣,如何会在大牢之内?若不是他,以娄兄如此本领,又怎会不得脱身,成为阶下之囚?” 娄之英也已料到毒蝎是汤兆图故意陷害,但前因后果一时想不明白,问道:“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可娉重重叹了口气,道:“大哥,是我们大意了些,其实早先他说可以领我们随意参加集会,我便有些疑心,只是当时追查卢轩踪迹心切,加上他又是潜山派弟子,便轻信了他。唉,没想到波莲宗蛊惑人心之术如此强大,这位七大派高徒竟也不能抵受,终是成了一个双面奸细。” 娄之英奇道:“双面奸细?那是何意?” 虞可娉道:“他当日受邵大哥委派,潜入波莲宗打探虚实,那是没错。可是入教以后,被这些尊者堂主蛊惑,对教义深信不疑,比一般教徒还要虔诚,铁了心为波莲宗效命。只是他一直隐忍不说,被刘堂主派在潜山派中反探武林正派的虚实,想是连自己亲大哥也都瞒过了。昨日我们来到蕲州,这家伙听了我们此行目的,必暗中和刘堂主商讨,定下了这个计策,拿个火球做了幌子,这才引你被毒蝎蛰伤。” 娄之英疑道:“当时我瞧张世宗和广剑凉的神情,似乎不是作伪,若汤兄真的事先安排下了计策,他们又何须担心?” 孙立珅道:“娄兄,你不在教中,不知这邪教的规矩,堂主虽然管辖一方,但轻易不得见尊者一面,你可记得张世宗质问你时,那刘锦说了甚么?他说‘属下该死,未能及时禀报尊者’,若他果真慌张,该当求饶才对,未能及时禀报这六个字,正说明了他早知你的身份,而张世宗几个显是不知道。” 虞可娉也道:“刘堂主质问汤兆图时,他只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当时我还奇怪,心想现下已撕破脸皮,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却没想过那正是两人的暗号。” 娄之英略微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似乎二人说的不无道理,长叹一声,道:“怪不得我让他解开孙兄的穴道,他还百般推脱。唉,汤兄弟知书达理,谈吐有度,这么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没想到也是非不分,去做这邪教的帮凶。看来波莲宗的确不可小觑,它对民间的祸害,只怕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得多。” 虞可娉道:“是呵,这人为了报效邪教,连师父的恩情、哥哥的亲情也都不顾了,可见若被波莲宗蛊惑,便万劫不复,再难翻身了。” 娄之英道:“那日我见到于捕头女儿为了掩护广剑凉逃走,不惜自残要挟父亲,便知这波莲宗的可恶可怕,但想她一个柔弱女子,家中生了许多变故,被蛊惑原也平常,却没成想连汤兆图这样的少侠客,也会对这些骗人伎俩深信不疑,倒戈陷害同门。” 孙立珅嘿嘿笑道:“娄兄,你不在波莲宗,不知他们的恶毒手段,这帮邪徒为了蛊惑教众人心,无所不用其极。莫说什么潜山派少侠,便是富甲千里的大豪绅、读书万卷的教书匠,甚至前途光明的达官显贵,一旦入教,也被他们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亲朋交恶等等丑态屡见不鲜。这位汤老兄也算工于心计,本是潜入波莲宗做内应,被蛊惑真的入教后,居然隐忍不发,仍和自己的哥哥同门通报讯息,不用猜想那定是实的少虚的多了。这次见你们要打探他们教内虚实,必是知道娄兄你是他们波莲宗的宿敌,于是来个请君入瓮,这不果真把你拿获了么?” 娄之英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想起先前心中的疑问,道:“孙兄,听说你叫孙协孙大侠为伯父,然则你和他的令郎孙立琢如何称呼?孙兄又是因何潜入波莲宗的?” 孙立珅道:“孙立琢是我堂弟。娄兄,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当年伯父带着全家去武夷山一住数年,回来立琢便和我说,他在南边结拜了一位金兰大哥,便是娄兄你了,今日一见之下,果真英雄了得,可惜被波莲宗的奸徒所害,令我等陷身囹圄,那也怪不得娄兄心善,轻信小人,实在是波莲宗过于奸猾。 咳!说起波莲宗的恶行,那真是罄竹难书!这帮邪徒不仅为人奸猾,且异常残忍,今日的大烹活人,二位想是见识过了,此等天理难容的恶行,他们也不知做过多少。三个月前,我来到蕲州探望朋友,赶巧他有个亲戚出丧,便是那徐老汉,我得闻了徐家闺女惨遭不幸的前因后果之后,直气的怒发冲冠!原来徐老汉的独女徐莲被波莲宗蛊惑入了这邪教,二尊者张世宗偶见到她生的美貌,便杜撰谎言说她是什么天选圣女,为她操办种种教法仪式,就此玷污了她。徐莲后来不堪受辱,终是投河自尽了,徐老汉自是伤心欲绝,徐大娘更是一病不起,命也只剩下半条。 我听了这桩惨事义愤填膺,当时便想去把波莲宗挑了,朋友连忙将我劝住,说波莲宗在此地盘根错节,势力庞大,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撼动,要我一切从长计议,但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我灵机一动,便想了条计策,化名孙小葛,千方百计加入波莲宗,终于成了一名教徒。这三个月来,我耳听他们的教义,口诵他们的教规,连他们强逼的五石散也都吃了,就是为了能多多探听他们教内的私密,以便日后铲除这个邪教。今日张世宗举行集会,我得了机会跟随主管我的香主前来,本不想在此显露身份,但他们让我喝人肉汤,叫我如何肯就范?是以我才当场翻脸,欲刺死张世宗出了恶气再逃,却没想林中居然藏得有人,这人也真好生了得,只一个回合便拿住了我的膻中穴,将我掷了回去,却不知此人是谁,他似乎和虞姑娘是相识,但他既是波莲宗的帮手,又缘何要救娄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娄之英奇道:“他救了我?这如何说起?” 虞可娉道:“大哥,你被毒蝎蛰了,当时便昏迷不醒,汤兆图去堂主尊者面前邀功,说这是浙南台海的水蝎,最是厉害不过,你中了这毒,只需半个时辰,便会气绝身亡。我听到自是吓得不轻,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那个阿兀突然说道不准你死,要汤兆图把你救活,张世宗似乎很怕得罪于他,当即命令立刻给你服了解药,女尊者曹茉也在一旁建议先将我们收押,再慢慢商议处置。于是我们三人都被蒙了眼睛抬入大轿,走了约一个时辰,这才停下,后来便置身这暗牢之中了。我见你迟迟不醒,越想越怕,只道是那解药不灵,天幸你终还是醒转了来。” 孙立珅道:“那人叫做阿兀么?他可不是汉人?” 娄之英道:“孙兄,这人是女真人,好像姓什么纥石烈,他的师父,便是和孙伯父齐名的三圣之一‘气圣’黄逐流,此人已得他师父的真传,其实就算今日我没遭暗算,也敌他不过。” 孙立珅道:“原来波莲宗竟有这等强援,只是我见他瞧向虞姑娘的神色,似乎充满愧疚,不知是因为何故?莫非二位和他乃是旧交?” 娄之英苦笑道:“他是我们的对头,如何会有交情?只是前些时日我和他放对,娉妹为了救我,却被他打伤了。” 孙立珅奇道:“武林人士交手受伤实属平常,这人既然是咱们对头,打伤了人还会心存愧疚,那也算是罕见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字条 娄之英摇头道:“其实此人品性到底如何,我也不知,只是孙兄日后若遇上他,可要万般提防,此人非同小可,不能轻视于他。” 孙立珅笑道:“娄兄,还说什么日后,咱们先想法子出去再说。” 虞可娉道:“这里密不透风,不是一座石屋便是地牢,想要从里头出去,只怕千难万难了。不过适才听那张世宗说,此次集会的目的还有揪查出教内奸细,现下再看,必不是指汤兆图了,而孙师兄显露身手时,张世宗似乎也准备不足,如此料想,他说的奸细也不是孙师兄。那么波莲宗里,定还有其他的内应,这人若肯援手,或许咱们还有一线生机。” 娄孙二人听此分析,精神都为之一振,但孙立珅旋即便叹气道:“不成的,这人若只是一般教徒,莫说他有无法子能救我们,只怕连关押我们的大牢在何处,也无从得知。波莲宗行事向来诡秘,对内也是处处设防,指望有人来救,那可难了。” 娄之英想起自己幼年的经历,忽道:“我昏睡过去,有多久了?” 孙立珅道:“我的穴道不久前自行解了,料想从离了狸子坞总有六七个时辰了罢。” 娄之英道:“如此说来,这会儿该到午时了?这些人生擒我们,必不会将我们饿死,待会定要送饭过来,那时我们见机行事,再想办法出去。” 虞可娉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先前我粗略查过,这里除了眼前的铁门,还有一处暗窗,外面用铁板封的严丝合缝,他们若要送饭,只需从窗口将饭食送入,人是不必进来的,那窗不过尺来见方,也断无钻出去的可能,这法子只怕行不通。” 三人又商讨了一阵,想了几条计策,却觉没有一条管用,都不过是自己的异想天开,最后娄之英道:“罢了!他们囚禁我们,终究还是要拿我们去问话,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到时能不能逃脱,那就听天由命!”他话音刚落,只听屋角“吱啦啦”乱响,小窗外头的铁板缓缓移开,露出刺眼的阳光,虞可娉心里一喜,低声道:“这里不是地牢。” 只见铁板拿开后,露出一张人脸,三人在黑牢里关的久了,对阳光一时不适,也看不清是谁,只听那人说道:“这里是你们的午饭,你们自行取走罢。”将一个托盘放在窗台,欲把铁板再行慢慢关上。 娄之英见光线一点点变暗,心念一动,蹭的一下跳起,双足轻点,飘到窗前,伸手抓住那人手腕,道:“别动,别叫。听我说话。” 那人武功泛泛,被他一把抓住,只觉腕口都要被捏断了,痛的一声低吟,道:“你……你做甚么?啊……” 娄之英心里一惊,听到这人惨呼的声音不大对头,但觉握着的手腕逐渐松软,好似死去了一般,暗想莫不是此人有什么命门在胳膊上,被自己赶巧给捏中了?但只一瞬便知不对,只听外头传来呼喝拼斗之声,孙立珅和虞可娉也听到了,喜道:“果真有人来救我们了么?” 娄之英耳听叫喊声越来越近,不一会有人凑到窗前叫道:“娄兄弟,是你在此吗?” 娄之英听来似乎是汤丰图的声音,叫道:“正是兄弟。” 汤丰图道:“稍等片刻,我这便救你们出来。” 娄之英大喜,虞可娉却道:“大哥,这铁门牢不可破,只怕难以打穿……”话未说完,便听得咯楞楞一阵乱响,轰隆声中,铁门慢慢打开,一道阳光霎时照射进来,形成一条光道。 娄之英一个箭步窜出,却见眼前是一片密林,地上躺着三四个大汉,瞧他们个个身着绿袍,自是波莲宗教徒无疑。林前还有七八个人围着两人争斗,汤丰图道:“娄兄弟,幸喜你没事!这几位都是自己人,待他们料理了两个贼子再说。” 那两人也不过是波莲宗一般教徒,只仗着身壮力大,苦苦支撑而已,也不过片刻光景,便被那几人打倒,不省人事。汤丰图见虞可娉等也从牢里走出,便对众人道:“人已救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蕲州再说。娄兄弟,你们几位可能行的路么?” 娄之英道:“不碍事。”众人展开轻功,由汤丰图引着,在林中穿行了四五里,这才来到一条羊肠小道前,大家又顺着小路北行,直走了十里,才来到官道。汤丰图长舒口气,道:“行了,料来贼子们也不敢在官道行凶,咱们慢慢行吧,再往前五里便是城门。” 娄之英见这大牢如此隐秘,又要经过小道又要穿过密林,能够找到颇费周折,奇道:“汤兄,你缘何知道我们身陷囹圄,又如何能寻到这藏在荒山野岭深处的囚牢?” 汤丰图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逆徒!娄兄,都是我兄弟的不是,我在这里先向你告个罪。” 娄之英道:“汤兄说的哪里话,一码归一码,令弟误入歧途,任谁都始料未及,只是汤兄如何得知的讯息?” 汤丰图道:“我在家中等到子时,见你们久久未回,便知出了状况,于是率了本门师兄弟,又约了蕲州斗方门、天堂寨和卫老拳师家的几个朋友,一同出来找寻。”说着将跟来的众人一一介绍,那都是蕲州附近有名的帮派拳师弟子,娄之英也将孙立珅引见给汤丰图,大伙听说他是武圣孙协的亲侄,无不肃然起敬。 汤丰图继续说道:“我们先来到狸子坞,却见夜色茫茫,一个人影也无,又在四下里搜了一遭,也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回到家中,却见墙上钉了一张便条。那上面虽然写的简略,却也大致讲的清楚,是说娄兄等人被缚,眼下囚在鳄嘴林里,还说了掌管钥匙的邪教香主所在。我虽不知是何人助我,但想既然没有头绪,不如胡乱一试,于是和大伙依照指引找到那个邪教香主,严刑之下,那香主说了狸子坞集会的经过。哼!那小兔崽子,如何对得起师父!如何对得起我家列祖列宗!等我找到了他,非扒了他皮不可!” 娄之英奇道:“有人给了你一张便条,那却是谁?” 汤丰图道:“就是这个,我想破了头,也不知此人是谁,他既然清楚娄兄被囚的方位,那必是波莲宗的教徒了,可当初除了让那小兔崽子潜入邪教,我蕲州别院再无人和波莲宗有什么瓜葛,何况这笔迹我毫无印象,瞧来也不像武人的字迹,此人到底是谁呢?” 虞可娉道:“那字条在身上么?” 汤丰图从怀中摸出,道:“在这里了,娄兄不妨瞧瞧,看认不认得。” 娄虞二人都凑过头去看,见一张三指见宽的便签上,赫然写着几行小字,字迹娟秀至极,瞧来似乎出自女人的手笔,娄之英细细读去,只见便签上写道: 娄被囚,鳄嘴林西北八里, 看守六人,铁门坚固不可破, 林外山帝庙胡香主掌管钥匙。 娄之英思索半晌,也猜不出是谁,喃喃道:“这似乎不像是男人的字迹。” 虞可娉心念一动,问道:“汤师兄,你说这便签钉在墙上,请问情形如何?是用什么东西钉的?” 汤丰图道:“此事说来也怪,钉住便签的,是一根银针。”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想。虞可娉道:“汤师兄,你看了字条,便依指引来救我们了?” 汤丰图点头道:“我们先去山帝庙,略一探问,果真有个姓胡的在内,庙里的几人武功平平,被我们三下五除二都给打翻,查找之下,果见胡香主袋里有把巨大的钥匙,这下心里对那字条又多信了三分,但我心中仍然担心,于是不断逼供胡香主,希望套问出更多娄兄被囚的细节,结果这家伙一股脑的将那小畜生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唉,真是家门不幸,丢人至极! 我和诸位兄弟拿了钥匙,急忙赶到鳄嘴林,找到囚室已近午时,远远见到六人在屋前守望转悠,我怕左近还有埋伏,便和大伙藏在林中观望。等到那人送饭,被囚室里的人拖住,几名看守慌乱之际,我便提议一冲而上,天堂寨的方大哥放出一只袖箭,先将窗前的家伙射死,大伙再一齐出动,来和这几个邪徒放对,本拟要打一场大战,岂料这些人中并无好手,人数又少,没多大功夫便都料理了。真是天幸万幸,娄兄毫发无损,否则我如何向掌门师兄交代?” 孙立珅哼笑道:“也说不上毫发无损,娄兄被你的好弟弟用毒蝎蛰了,险些连命也都送了。”汤丰图神色尴尬,只得谄笑几句,闲扯之间,已回到了蕲州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孙家 众帮手和汤丰图道别各自回家,娄之英等三人则随他回到别院府上。大伙均累了半日,汤丰图更是一夜没睡,此时都是困顿不堪,纷纷回房歇息。娄之英中毒后元气未复,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中午用膳时,汤兆图说道:“我已派人出去搜寻,还委托了府衙的官人一齐查办,可折腾了半日,净抓了些底层的教徒,那些什么尊者堂主,却是毫无踪影,我那该死的蠢弟弟更是音讯全无。娄兄,等你回到天柱山,请务必和掌门师兄说明,我若不能将这小畜生抓回清理门户,此生誓不为人!” 娄之英刚要回话,孙立珅道:“娄兄,你既然来到鄂北,还回什么天柱山?怎能不去孙家庄坐坐?”娄之英自和他相见后,本也有去寻孙立琢的打算,此时经他提议,略一思索,道:“我也十分想去拜见孙伯父,只是邵大哥那里总要交代一声。”汤丰图巴不得他不回天柱山去,忙道:“这个娄兄放心,我自派人去通报掌门师兄便是。”当下大伙商定,用罢了午饭,孙立珅便带娄虞二人回孙家庄去。 鄂州离蕲州不过百来里路,也就半日光景,三人便来到鄂州城外,孙立珅道:“穿过鄂州城,从西门出去十五里,便是孙家庄了。我有一个族兄在城中经营酒馆,咱们正好去那里打尖歇息。” 三人信步进城,孙立珅领着七拐八拐,来到一座酒肆面前,娄之英见此店门面不是很大,但修的十分整洁精致,孙立珅道:“我这位族兄不喜热闹,只爱美食,因此在城中开了这家小店,招待四里同好。”说着踱进门去,此时正当申时,店中没有食客,只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坐于桌前,孙立珅叫道:“三哥,咦,六姐,你也在这里了。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两位好朋友。”把四人逐一引见,原来男的正是店主、孙立珅的族兄孙立班,女的则是孙立珅的堂姐孙妙瑢,她来城中办事,顺道去兄弟店中坐坐,正巧赶上孙立珅过来。几个年轻人年纪相仿,不一会便熟络起来,孙立班道:“娄兄,我听立琢时常提起你的名字,你这次过来,他必定十分欢喜。” 孙妙瑢笑道:“是啊,立琢心喜自不必说了,有一人只怕他还要高兴哩。” 娄之英未解其意,孙立班又道:“这位虞姑娘也是久闻大名了,听说你近来屡破奇案,人称女中狄公,没成想却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娟秀姑娘。” 虞可娉脸上一红,道:“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取笑于我罢了,小女子只是自幼好奇,对不解之事总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一查到底不可,也是机缘眷顾,遇上的几件案子,都赶巧摸对了门路,想来是天网恢恢,老天爷不肯让坏人逃脱,这才假我之手罢。”大伙都笑了起来。 闲谈了一阵,孙立班执意要显露手艺,下厨给娄之英等尝鲜,孙立坤道:“三哥,我有十天没回家啦,你让我先给父亲请安成不成,你那美厨神技留着不急,明儿我再带娄兄过来。” 孙妙瑢也挤眼笑道:“是啊,娄兄弟必也心急等着去孙家庄,见一个紧要的人哩。” 虞可娉见她神情古怪、言语暧昧,几次都是话里有话,实在猜不透她所说为何,问道:“瑢姊姊,你说的是谁?” 孙妙瑢自觉有些失言,笑道:“没事,我和娄兄弟说笑呢。”偷眼又瞧向虞可娉,心中突感到一丝不妙,微微叹了口气,岔开话题续道:“天色就要暗啦,我也正要回去,咱们走罢。” 四人向孙立班告辞,加紧脚步出了西城门,日落之前,终于到了孙家庄。 娄之英见这一片房屋连连,不下十来户人家,倒似一个村落一般,却不知孙家庄是哪一家。孙立珅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娄兄,江湖上皆说什么七派三帮四大庄,把我们和湘东紫翠庄、川北黄龙庄、岭南璧野庄相提并论,其实他们区区一个小庄子,如何能与我孙家相比?当年我先祖落户至此,时至今日,孙氏一门已有百人,更有我伯父这样千年一遇的大杰,世人却把我们也归为什么四大庄之列,真是可笑啊可笑。” 正说话间,四人已进了庄子,早有庄客奔到里头禀报,孙妙瑢自回家中,孙立珅带着娄虞二人在厅中等候,不大一会,孙协与孙立珅的爹爹孙博一齐走进,孙协见到娄之英,高声道:“贤侄,经年未见,别来无恙,令师余真人可都安好?” 娄之英赶忙施礼,道:“承蒙伯父挂念,家师一向清健。” 孙立珅道:“爹,二伯,孩儿前日险些栽了跟头,多亏娄兄弟和他朋友相救,才得以脱难。” 孙博急道:“冤家,又出去给我惹祸!此话怎讲?” 孙立珅将近来自己如何潜入波莲宗、前日如何参加狸子坞集会、如何失手被擒、娄之英如何出头相救等等情由,俱都说了一遍,孙博听了,顿足道:“冤家啊冤家,我说怎地这几月你频频外出,一去便数日不回,原来是去做这等勾当,身处险境而不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受了损伤事小,折了我孙家的名头事大,这次要不是娄贤侄和潜山派援手,你有十条命也都没了!瞧你讲来那副沾沾自喜的得意模样,只怕现下还不知错!” 孙立珅不敢正面顶撞父亲,却也嘟囔道:“我没做错,我哪里有错?波莲宗残害百姓,人人得以诛之。爹爹和二伯常教我要锄恶扶弱,我见到这等不平之事,怎能不管?若人人都想着自保,不肯以身犯险,那天下岂不成了坏人的天下?” 孙博见他还在振振有词的辩驳,无名之火冲上顶门,只是碍于娄之英和虞可娉在场,不好当面发作,一张脸涨的通红,孙协劝道:“立珅也是想着为民除害,那是他有侠义之心,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实不该擅自做主,独自潜入邪教试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要做孤单英雄,那也得量力而行才对。” 孙立珅道:“是,伯父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孙协吩咐下人安排宴席,转头对虞可娉道:“姑娘是虞相公之后,我早年在临安时,曾有幸得见过虞相公一次,那时他老人家正忙于组织北伐,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虞相公真是担当的起这八个字。姑娘是名门之后,近来我也有所耳闻,都说你断案如神,有狄包之才,看来虞氏一门,果是人才辈出,便是巾帼也不虚须眉。” 虞可娉忙见礼道:“能得武圣金口一赞,实算小女生平第一荣华了。先前娄大哥要带我来孙家庄,我心中本还十分忐忑,今日见到武圣真尊,原来竟如此和蔼亲近,我也算如释重负了。”众人听着都笑了起来,孙博本来板着个脸,此时也不禁莞尔。 孙协笑道:“虞小姐说笑了,我们江湖草莽,武功再高不过力强而已,姑娘相门世家,何等样人不曾见过?如何会怕我这糟老头子。”大伙又都一笑。 娄之英久久不见孙立琢身影,忍不住问道:“孙伯伯,怎不见我那立琢兄弟,他不在庄里吗?” 孙协道:“立琢近来正在修习我家传的归藏功,每日要专心勤修四个时辰,等会到了晚饭,他自会出来。” 正说话间,却听门口有人轻声唤道:“之英哥哥,你……真是你来了?” 娄之英寻声去看,见门口站立一人,身着一袭淡黄衣裙,圆脸朱唇,正两眼脉脉地望向自己,娄之英一个箭步跨出,叫道:“妙玫妹子,是你么?你……你竟长得这般高了,若不是在此见你,我定认不出。” 来人正是孙妙玫,她适才在家中听人讲到有客来拜,说是孙立琢的结拜哥哥到了,一颗心便不由自主地又喜又惊,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前来瞧瞧,见果然便是娄之英,这才出口相叫,此刻见到娄之英的欣喜神态,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一红,轻声道:“是,你也长高了许多。” 孙协哈哈笑道:“娃娃们都长大啦,你们先在这里叙旧,等会立琢行功出来,咱们吃饭再聊。”和孙博出了客厅而去。 孙立珅向孙妙玫道:“妹妹,我介绍你来认识,这位虞可娉虞姑娘,是前丞相虞公允文之孙,她近来屡破奇案,在江湖上立下不小名号,我归时路上还听娄兄讲过,虞姑娘数次戏耍整治菠莲宗尊者,嘿,那可真是大快人心!若不是男女有别,我非和虞姑娘结拜不可,你们都是女孩家,可要多亲近亲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姐 孙妙玫细细打量了虞可娉一番,见她十八九岁年纪,瞧来似乎比自己略小一些,一身蓝衣蓝裙,一张鹅蛋尖脸白净秀俊,眉间坠着一颗黑痣,眼中流露出一副古灵精怪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也曾听过虞姑娘的名号,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了。” 虞可娉笑道:“这位孙姊姊,适才我已经被大伙笑的够啦,我曾听娄大哥说,当年你们幼小之时,曾撮土结拜,那时依稀记得你与立琢师兄的生日,计算下来,我叫你声姊姊,准不会错。” 孙妙玫道:“娄大哥便连这些也都和你说了,看来你们真是要好。” 娄之英道:“妹子,我和虞姑娘本也是萍水相逢,只是机缘之下,一齐数度患难,共抗强敌,也就慢慢熟络起来。虞姑娘博览群书,才思敏捷,这些时日,我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虞可娉道:“大哥,便连你也开始取笑我了?” 孙妙玫低声道:“原来虞家妹子这般厉害。是啊,她是相门之后,自不是寻常百姓能比得了的。” 孙立珅道:“我这个堂妹,生来便是个闺秀,斯文木讷惯了的,娄兄来到,她心中必欢喜至极,可脸上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妹妹,你又何必如此拘谨?咱们江湖儿女,说话行事总是扭扭捏捏,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孙妙玫被他一顿抢白,脸上更加红了,正窘迫间,只听门外传来呼喊之声,一人在数丈外叫道:“我娄大哥来了?他在何处?”想是有下人和他指明方向,那人三步并作两步,一会功夫,便来到门口,一眼瞧见娄之英,欢喜道:“大哥,你真的来啦?我可不是在梦中么?” 娄之英见来人正是孙立琢,双腿一屈,窜到门前,一把将他抱住,喜道:“兄弟,你瞧仔细了,看是不是梦?” 孙立琢道:“大哥,你这招鹏程万里,可比当年迅捷多啦。我练好了功夫,听闻是你来了,还不太相信,以为是有人哄我开心,去问了爹爹,才知确是实情。大哥,许多年不见,你我都长大啦!” 娄之英放开了他,仔细向他瞧去,见他比自己略矮一些,生的剑眉圆眼,已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也笑道:“是呵,我们可有五年多未曾相见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贴己话,娄之英将虞可娉做了引见,孙立琢也是一阵夸赞,及后讲起童年趣事,孙立琢自从武夷山回鄂州之后,终日被父亲督促练武,极少玩乐,更无什么朋友玩伴,是以见到娄之英后,格外亲切兴奋,倒似几年的话都要一股脑说出一般,孙妙玫听他们讲的火热,忆起当年在武夷山的种种玩闹,也不禁心中暖意渐生。 孙立珅道:“原来娄兄少年时便这般了得,五弟,你这位大哥现在更加了不起呢,据说连大名鼎鼎的冷怀古也曾败在他的手下。” 娄之英摆手道:“孙兄说笑了,那是事出有因。”将相遇冷怀古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孙立琢好奇心起,不断打听娄之英行走江湖的见闻,娄之英便将出山以来的种种情由细细讲来,讲到紧要处,虞可娉也跟着添枝加叶,直把孙氏兄妹都听得呆了。 孙立琢听他们诉说所见所闻,沉思了半晌,道:“大哥,我真羡慕你,可以历经这许多事故,我便要出门几日,爹爹也是不许,这些年净在家中苦练功夫,都快闷出病来了。” 孙立珅道:“五弟,我也觉得伯父管教你们过于严厉的些,可能他望你成才心切,盼你继承孙家衣钵,你瞧咱们小辈兄弟之中,不正是以你功夫最高吗?” 孙立琢叹了口气,道:“我不成的,爹爹常说武人都有武学障,我的武学障只怕低得很,眼下许多功夫练起来已经十分吃力了。” 正闲谈间,下人过来通报,说庄主吩咐开席,孙立琢忙带着娄之英等来到宴厅,孙协孙博早已在主席端坐,娄之英和虞可娉自坐客位,除了孙立琢、孙立珅、孙妙玫外,席上又有孙立琢的两位族兄相陪,孙博身边则坐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杏眼阔嘴,一头密发黑中带黄,一副络腮短须挂在脸上,样子瞧来颇为豪迈,孙协道:“贤侄,我来为你引见,这一位是严久龄,江湖上人称‘黄狮’,他是湘东紫翠庄的管事,也是庄主宋自通的结拜义弟,你们多亲近亲近。” 严久龄站起身来,抱拳道:“久闻娄少侠的大名,我前日刚从少林寺归来,普绝方丈和一众大师都对娄少侠与虞姑娘赞不绝口,没想今日竟能在此相见,幸会幸会。” 娄之英连忙还礼,彼此又客套了几句,娄之英问道:“孙伯伯,原来您和紫翠庄的宋庄主也有交情。” 孙博道:“二哥并不识得宋庄主,是我那年去了湘东,有幸结识了宋庄主和严兄弟。因此严兄弟这次北上归来,路经鄂州,特地瞧我来着。” 孙协道:“武林一脉皆是朋友,大伙别忙闲扯,先吃了酒菜再说。”吩咐下人陆续上菜,那都是一些鄂北的特产,鄂菜以淡水鱼鲜见长,天沔滑鱼、粉蒸鲶鱼、鱼氽元子、八卦汤、红扒鱼翅、虾子海参碗鱼、茄汁桂鱼、黄陂三合、黄焖甲鱼、桔瓣鱼元,各色鱼鲜一应俱全,娄虞二人都吃的交口称赞。 孙立琢的两个族兄轮番向娄之英敬酒,彼此言谈甚欢,娄之英看着孙氏一众兄妹,忆起一人,向孙立琢问道:“兄弟,我记得前些年你在书信里说过,妙珍大姊嫁到南方去了,不知她现下过的怎样?你可做了舅舅没?” 他话音刚落,桌上孙氏一族顿时都停了碗筷,有的不住朝娄之英眨眼示意,有的低下头去,偷眼去看孙协,只严久龄一人不知不觉仍在喝酒夹菜。 孙立琢低声道:“适才忘了提醒与你,见了爹爹,千万不要当面提及大姐。” 娄之英暗自纳闷,只听孙协鼻中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提,儿大不由爷,她要做甚么事,我如何管得了?”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均想必是孙妙珍有了什么出格的举动,惹得父亲不满,但这是他人的家事隐私,也不便多问,忙低下头去继续吃菜,孙博打了个哈哈,示意儿子再去劝酒。严久龄性子憨直,丝毫没留意众人神色不对,开口问道:“孙庄主,我在湘东也曾听过令千金的名号,听说她为人仗义,武功高强,时常帮助弱小百姓,被当地平民奉为神明,但听孙庄主口气,似乎对令千金颇为不悦,不知她因何惹了庄主心烦?” 孙立琢等都暗叫不妙,孙协阴沉着脸,道:“倒让严兄弟见笑了,我这个女儿,打小便不听我话,事事都要和我做对,我要她向东,她就偏要往西,无论学文还是练功,总是别出心裁选捷取巧,不肯踏实规矩。后来年岁稍长,仗着有了些许本事,便终日出去乱闯,你说一个女孩家的,整日在江湖上游荡,又算得甚么事?我见她心总不定,又到了适婚的年纪,便决议给她对一门亲,岂料这孩子千般不肯,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没过一年光景,竟自行找了婆家!咱们江湖上的儿女,要自己对亲也不算甚么,可是那姓姜的小子要文没文要武没武,读了一辈子书,却屡试不第,连个七品的县令也做不到,整天只会做几歪外诗,又能济得甚么事?我心里不喜,但木已成舟,难道还能让他老公写书休了她不成!罢了罢了,万事皆都由她,我也好落个眼前清净。” 娄之英咂了咂舌,暗道:“原来是丈人瞧女婿,怎么瞧怎么不顺眼。是了,我记得年少之时,孙大姊就常不听孙伯父的话,只是孙伯伯贵为武圣,一代宗师,说起自家里短来,也不怎么爽气,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没错。” 要知孙协武学精湛,集百家所长,他在三圣中号称武圣,正是因为所学庞杂,各家各派的绝学均有所涉猎之故,他为人豁达,平素说话本也豪爽大气,只是一涉及到自家三个子女,便多少婆妈了些,尤其是大女儿孙妙珍,从小就不服从自己管教,孙协也曾利诱严惩,却总也无法让这个女儿服帖,正因如此,他管教起孙立琢与孙妙玫来,只有更加严厉。前些年孙妙珍独自离家闯荡,归来时竟带回一名男子,自称已和他结为夫妇,孙协听她擅做主张本就有气,再见这个夫婿一副壮志未酬的文弱模样,心中更是不快,与女儿大吵了一架,双方闹得不欢而散,这五年多来,也只和女儿见过一面。庄里人人都知孙妙珍是他一块心病,是以从不提起,偶有不慎讲到,也往往用话岔开。但众人不说,孙协自己又岂能不想?常年累月下来,心中积郁越来越多,以致无从发泄,是以今日见严久龄问起,也不理会外人在场,竟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隐疾 孙立珅见众人俱都尴尬,扬起酒杯,向娄虞二人道:“娄兄,你这杯中酒水放的实在久了,来,咱们干了这杯。”将酒一饮而尽,又道:“虞姑娘,我见你整晚都食之甚少,是这饭菜不可口么?你若不爱吃鱼,我让厨房再重新整治,做几个贵乡川菜如何?” 虞可娉摆手道:“不用,不用,其实我本也爱吃鱼的,只是近日来胃口不好,饭量大不如前,见到鱼鲜,总觉着有股寒意,难以下咽,那也没什么碍事,孙师兄大可不必再费周章,便是再多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 孙协听她如此诉说,放下碗筷,面色凝重道:“虞姑娘,先前见你之时,我便有所觉察,只是还吃不大准,适才听你讲说,你近来食量大减,畏凉怕寒,那正是身受内伤的症状,你可曾受了什么重伤么?” 娄之英道:“孙伯伯料事如神。”将虞可娉如何被阿兀打伤一事简略说了一遍,当说到她舍身相救自己时,孙妙玫身躯一震,双眉微微紧蹙,只听娄之英又在说道:“幸喜当时有粗壮树根挡着,这一掌才没打在实处,这些天我又不断煎药给她内服,眼下也好的差不多了,受了这等内伤,一年之内不喜寒食,实属正常,孙伯伯务须挂怀,千万不要再让厨房忙活,那可实在过意不去。” 孙协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对。贤侄,你虽精通医理,但武学之道,未必有你孙伯伯了解的多,这等内伤如何能够轻易医好?何况黄逐流号称气圣,他的内力古怪独到,我再清楚不过,气圣传人这一掌打来,更不能和寻常武人相提并论,我瞧了虞姑娘气色,听了她讲话的气息,便知这内伤并未根除,是个大大的隐患。” 娄之英知他是一代武学宗师,既然如此笃定凝重的说出,必不是诳语,不由得心里一紧,暗骂自己草率,凭着半吊子医术,便自认虞可娉的伤势高枕无忧,若真是耽误了病情,将来有了什么发作,那可抱憾终生了,他越想越怕,正色道:“孙伯伯提点的是,我明日便带她回武夷山去,让家师诊断查看。” 孙协道:“贤侄,非是我看低令师,他医道高超,时常妙手回春,那诊治的都是寻常病患,黄逐流这等古怪内功,余真人医术再高,只怕也要束手无策。虞姑娘,这些天你是否时而发冷,又时而燥热,每三日变换一次,每次都要小半个时辰?” 虞可娉点头道:“孙庄主所言极是,只是并无三日那么频繁,自从受伤以来,或八天,或十天,便觉体内冷热交替,但也只一瞬之间,我还道是服药之故,依孙庄主看,当是潜伏的旧伤了?” 孙协道:“黄逐流号称气圣,运息御气之术天下无对,他有一门功夫,叫做‘阴阳雨劲’,这功夫的邪门之处,在于能将热气寒气夹杂释出,如和人对掌或击在人身,对方气脉中将会生出热寒两种内息。寻常武人,要么习练至刚至阳的功夫,要么擅于寒冰掌之类的阴柔功夫,若只接一种内劲,抵御起来也不是很难,无非功力大小有别而已,但接了黄逐流一掌,那可糟了,你用至阳功力相抗,抵挡不了他的冰劲,用阴柔功力相抗,则抵不住他的火劲,何况他这内息又如雨水一般,点点滴滴渗透于身,便想相抗也不能够。这个阿兀是黄逐流的弟子,必得到了他的真传,虞姑娘内服的药物,只是治好了内伤,但阴阳雨劲的内息,可没那么容易去除了。” 娄之英道:“这世上医术比家师高明的,只怕屈指可数,就算家师不济,也总要试试。” 孙协道:“这等由高深内力击伤留下的病根,非名医、神医所能根治,仅凭医术高超是不够的。贤侄,非是我看低令师,余真人神仙妙手,那自不必说,但若讲武功一途,远未至绝顶之境,就算他全力施为,恐怕也难以令虞小姐痊愈。” 娄之英大急,道:“天下间又去哪里找比家师还高明的大夫?若我师父都束手无策,那可如何是好?” 孙立琢见了娄之英心急的模样,也跟着焦急起来,他听说这等内伤非武功高强者不能救,不禁想和父亲开口求情,但平素慑于孙协的威严,不敢自己去说,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孙立珅,向他眨了眨眼,孙立珅心领神会,道:“二伯,若说天下间能入绝顶之境的高手,一个巴掌也数的完了,你老人家恰巧便是其中一个,不知能否施以援手,救助虞姑娘?” 娄之英道:“是,是,瞧我一急,到把这事忘了,孙伯伯武功盖世,比家师高明的多,您和黄逐流并称三圣,他弟子所伤之人,想必孙伯伯定能救治!” 孙协微叹口气,摇头道:“贤侄,你可把我瞧得高了,若讲功夫,黄逐流的是和我半斤八两,我战不败他,他也胜不了我,但若讲御气运息的内力修为,黄逐流号称气圣,那可比我高了半筹。何况我虽有功夫,但不通医理,如强行输入真气调节虞姑娘内息,只怕会弄巧成拙,加重伤势。” 娄之英听了这番言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虞可娉却神色泰然,笑道:“依孙庄主所言,能疗治这内伤的,须武功绝顶,还要精通医道,这两个每一样都要穷尽人的心智,才能略有所成,天底下又哪里去找医武皆入化境之人?我看大家也不用费神想了,何况刚刚孙庄主也说,这不过是个隐疾而已,并非生死大事,娄大哥,你也用不着为此心烦。” 娄之英急道:“你为我而伤,我怎么能够不急,就算是个隐患,那也不知何时会有发作,发作起来状况如何,这等武功高强的名医,就算中土没有,我找遍海外,也要把他找到!”他虽然说了这话,自己却也并不相信,武术本就源于华夏,中土以外,又哪里去找武功高强之人? 孙妙玫见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既酸又痛,有心劝说几句,却无从下嘴,孙博见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引大家喝酒,只是众人都被这事牵引,吃喝闲谈已不如先前痛快。 严久龄忽道:“孙庄主,娄少侠,你们说要医治虞姑娘的伤势,非得有一位深通医理、又内力修为高强的人士不可?” 众人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微微皱起眉头,娄之英急道:“是啊,严先生,你可识得这样的人么?” 严久龄道:“尚在世间的,只怕没了,死去的人里,倒有一个。” 孙立珅道:“严副帮主,你真是说笑了,扁鹊、华佗、孙思邈都是死去的古人,又何止一个,这说来又有何用?” 严久龄道:“扁鹊华佗虽有医典存世,但毕竟不会武功,我说的这人,不禁医术高超,武功更是人中翘楚,执天下之牛耳,只是他留存的经典,眼下还无人能够找到。” 孙博道:“严老弟说的可是朱七绝么?” 严久龄点头道:“朱七绝号称七绝,武功、医术都是其绝技之一,现下江湖传言,他密藏的典籍里有医书在列,不少身患伤疾的武林之士也要在朱七绝的私密上分一杯羹,便是这个缘故。” 娄之英经他提醒,想起卢轩在马蹄庙中向薛王特使禀报,也曾特地提起朱七绝的医术可治绝症,此人能发掘到朱七绝的私密,又敢向特使直言,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想到此处,忽觉又有了希望,只听孙博又道:“朱七绝的事,近日来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我和二哥也有所耳闻,这事的起端,据传正是由严老弟你们紫翠庄的血案为始,严老弟这些天走南闯北,想必也是和此事有关罢,不知可打探到什么眉目?” 严久龄道:“实不相瞒,鄙庄惨遭不幸,宋大哥叫我北上少林,的确是和朱七绝一事有关,但鄙庄为何遭朱氏遗徒所袭、我去少林又所为何事,这些事关本庄机密,却不便说了。现下这事闹的天下皆知,无论名门正派、武林大豪还是江湖宵小,都在探寻朱七绝的宝藏,却是近日来我行走江湖的亲见亲历。嘿嘿,便是七大派中,也有不少人在打这宝藏的主意,适才听娄少侠说,那南下寻宝的刘车千,他的护卫便是黄逐流的高徒,连三圣之一的气圣都不能免俗,其他芸芸众生对此趋之若鹜,那就更不必说了。” 孙立珅道:“二伯、爹爹,这朱七绝的宝藏果真如此稀罕么?旁的也都罢了,不知他留下的武功秘籍有多高明,比咱们孙家祖传下来的功夫还要高吗?若真如此,咱们何不也到江湖上去寻寻?” 孙博把眼一瞪,道:“小子,又在胡说八道!”孙立珅一吐舌头,不敢再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陈府 孙协道:“朱七绝的功夫,想来是极高的,只怕当世武林中,没人能比得过。但武学一途,各有屏障,当你将自身功夫练到顶峰,想要再有提升,可没那么容易,所谓百尺竿头,难进一步,也是这个道理。二十年前我与黄逐流平手相较,谁也胜不了谁,二十年后我们若再相遇,只怕仍是难分胜负,只因功夫练到我俩这等份上,这十数年来,几无任何突破,是以朱七绝的秘籍再强,于我也无甚用处,就算寻来又有何用?立珅、立琢,这番道理,你们可听得懂么?” 他明面在讲朱七绝的宝藏,实则是向后辈阐明武学至理,说完之后,见孙立琢、孙立珅等几个孙氏兄弟都是茫然不解,只娄之英双目微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暗道:“看来余老道的徒弟颇有武学天赋,我孙家的子弟,一个也不如他。” 孙博道:“当年先父也曾被邀北上咸平剿灭朱家庄,但他宛然谢绝,并没有参与此役,足见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严老弟,贵庄惨案疑窦重重,但既然事关私隐,那就不消说了,否则此处有个女中狄公在此,要破此案,只怕也没什么费劲。” 严久龄盯着孙博看了良久,又转头瞧瞧虞可娉,恍然道:“照啊,孙兄,若不是你提点,我全然都没想到,宋大哥其实也为案子苦恼良久,虽已报了本地官府,但朱氏遗徒何等功夫,这些寻常捕快又济什么事?我们庄子上下都在担心,不知这歹人会不会再来,若是能请得虞小姐移动芳步,到鄙庄前去查察,宋大哥必定夸我办事得力,整个庄子也都会感激不尽。” 虞可娉笑道:“严先生高看我了,小女不过运气好,赶巧破了几宗寻常官司,这等名震江湖的大案,我如何敢去接手?严先生莫要说笑了。” 严久龄道:“我哪里是在说笑,虞小姐相门之后,又有断案奇才,若能光临鄙庄,宋大哥必定欢喜无限。” 孙立琢知道娄之英必会和虞可娉同去,心下颇有不舍,道:“虞姑娘,你身有隐疾,不如多在庄子里歇息几日,我们大伙再想医治的办法。” 娄之英心念一动,道:“娉妹,既然严先生盛意拳拳,不如我们应了邀请,去一趟紫翠庄如何?” 虞可娉见他神色有异,略一思索,已猜到他的用意,道:“大哥,你说怎地便怎地。” 严久龄大喜,道:“我受人所托,明日要去江州,找一位龙川先生,然后便可动身回紫翠庄。二位若有闲心,可随我一齐前往,若嫌烦闷,可于五日后到江州寻我,那时我们再一起赶奔湘东。” 孙立琢急道:“娄大哥,你如何能来了就走?总得留在庄子几日,兄弟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娄之英也不舍就这么和孙立琢分离,于是与严久龄商定,五日之后,在江州洪福客栈会合,酒席吃罢,大伙各自歇息,娄虞自被安排到客房安睡。 第二日清晨,严久龄与众人告辞,一路风尘仆仆,快马走了足足一日,这才到了江州,他先是找了客栈下榻,草草吃罢了晚饭,到街上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一座府院门前,那上面挂着一副牌匾,写着“陈府”二字。 严久龄叩打门环,向门房交了拜帖书信,那门房匆匆到里头向主人禀报,不大一会,便跑回来请严久龄去府里与主人一叙。严久龄被引着走进书房,见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书生端坐房中,头戴巾帽,双目修长,一绺长须飘洒胸前,知道便是本宅的主人了,于是一躬扫地,施礼道:“在下湘东紫翠庄严久龄,拜见龙川先生。” 那龙川先生叫做陈亮,字同甫,乃是当世大儒,曾任参知政事周葵的幕宾,多次上书天子议讨国策,孝宗皇帝十分喜爱,几番欲提拔于他,都被陈亮谢辞。后来由于奏疏直言不讳,遭到了当道者的忌恨,刑部侍郎何澹设计陷害,官司打了数年,才勉强得以脱身,婺州老家也不回了,举家搬到江州来住。 陈亮回礼道:“严侠客不必客气,不才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曾听闻紫翠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今日看了王兄的书信,更知严先生便是紫翠庄的副庄主,可敬可敬。” 严久龄道:“王通判是我表兄,这次我在临安会他,他知我要南下,便托我给龙川先生捎来这封书信,先生想必已经看过了,不知有何打算?” 陈亮蹙眉不语,原来他三年前得罪侍郎何澹,被他以“言涉犯上”之罪定刑下入大牢,幸亏孝宗得知,下诏免死,陈亮这才得以回乡,岂料何澹不依不饶,买通陈家家僮杀人,诬告陈家指使,将陈亮父子囚于州狱,险些命丧黄泉,后经多位朝中好友营救,折腾了两年,才得以脱罪。陈亮不敢再待在婺州,是以搬到江州定居,本已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哪知今日门房来报,说一位严久龄受人之托送来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却是临安府王通判的密笺。信里诉说,何澹仍然余恨难消,既然在官面上拿陈亮无可奈何,索性暗里下手,买了两个江湖刺客,要来刺杀陈亮,王通判因当年曾受陈亮恩惠,是以冒死托表弟送信禀报,望陈亮看到信笺,及早做出应对,最好离了江州,去穷乡僻壤躲些时日。 严久龄见陈亮愁眉不展,迟迟不能打定主意,便道:“龙川先生,我表兄的意思,是让先生避其锋芒,带着家眷去乡下躲避几日,先生若不嫌弃,大可随我去紫翠庄游玩闲住,等风声过了,再想法子寻找出路。” 陈亮长叹一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严侠客的美意,不才心领。只是何侍郎揪住了我不放,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那也只得由他,江州本地我也识得不少拳师、练家,明个请他们来帮衬帮衬便好。” 严久龄道:“我走时表兄千叮万嘱,他不仅要我送信,还要我维护龙川先生周全。先生,老严我是个直肠,有甚说甚,本地拳师大都是花拳绣腿,未必济事,先生不如好好思量,还是暂避一避风头为妙。” 陈亮叹道:“严侠客,非是我不愿离家,实因老父前些年含冤入狱,吃了不少苦头,来到异地又水土不服,已经病了月余,我还托京中好友请了临安名医,不日便到。家父实在是走不动了,我若举家迁徙,老父只怕就要死于途中,这叫我如何心安?严侠客,你若有心,有朝一日替我转告王通判,让他去找丞相王淮,帮我翻案昭雪。” 严久龄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便道:“罢了罢了,表兄临行嘱托,说龙川先生是他恩人,让我有力出力,务必照护。实不相瞒,我前时从江湖上朋友那里得知,那狗官买来的刺客,乃是武林中臭名昭著的‘河东双鬼’,听说这二人武功也非十分高强,但行事诡异狠辣,杀人手段残忍至极。龙川先生,明儿个你自派人去联络江州武师,姓严的从今天起,便在你府上住下了,寸步不离先生左右。推算时日,双鬼要来,便在这几日之间,先生虽在家中,一切也都要谨慎留意,不要轻易着了敌人的道。” 陈亮知道四大庄之所以名震江湖,除了家大业大,武功上更是占了七成,严久龄身为紫翠庄副庄主,功夫必定不弱,有他在此相助,自己逃脱此难的把握,便多了几分,只是让不相干的人以身涉险,心中总也过意不去,一时间踌躇不答。 严久龄性子直爽,也不去分辨他心中所想,大大咧咧到屋外叫下人进来,吩咐给自己安排在陈亮寝室边上的房间居住,那下人看他一个外人毫不见外的指手画脚,心中又气又笑,见主人朝自己微微点头,料想此人和陈亮关系非同一般,嘀咕着自料理去了。 自此严久龄便在陈府住下,陈亮也张罗来了几个本地的拳师武人,一连两日,都是相安无事,到第三日上,陈亮与严久龄正用午膳,门房说有一位稼轩先生前来拜会,陈亮闻听大喜,连饭也顾不得吃,趿拉着鞋跑出房去迎,严久龄放心不下,也跟着一齐出来。只见门口来了两人,一人四十岁上下年纪,身高七尺,二目如电,生的器宇轩昂,极其威武挺拔;另一人三十多岁,生就一副笑脸,便似个商人模样,叫人瞧着好不亲切。 陈亮未到门口,便高叫道:“幼安兄,你可到了,小弟在此侯你多时了。” 那七尺汉子也道:“同甫兄,半年未见,你又消瘦了许多。” 陈亮叹道:“都是小弟自作的孽,幼安兄,咱们别在这里站着说话,都到里面宽坐。”将两人请进客厅。 陈亮道:“幼安兄,我来给你引见,这位壮士是湘东紫翠庄的严久龄严副庄主。严侠客,我来给你介绍介绍,你猜此人是谁?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稼轩先生,枢密都承旨辛弃疾辛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稼轩 辛弃疾的名字响遍大江南北,他在北方义军中发迹,曾单枪匹马闯入金营生擒义军叛徒,高宗时期便被封了大官,因他不仅文才出众,为官有道,武艺在军中也是出类拔萃,是以武林人士都钦佩于他,严久龄听闻眼前这人便是辛弃疾,不由得瞪大了眼,道:“原来你便是辛将军!难怪我瞧你气质不凡,威风挺拔,果然是英雄了得。我老严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年书,但辛将军的诗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我却是背的熟了,每次念过,都觉得气势如虹,令人振奋!” 陈亮哈哈大笑道:“严侠客,这首破阵子,正是当年鹅湖之会时,幼安兄写来送与我的,幼安兄名词响遍天下,那是不必说了,他忧国忧民、不忘北伐复国的胸怀,那才值得赞叹!” 辛弃疾摆手道:“同甫兄,你又何必给我带这等高帽?枢密都承旨,嘿嘿,辛某已经不是啦,我这次南下去隆兴上任,听闻令尊抱恙,特从临安府带来神医来给伯父瞧诊。这位洪扇大夫,是京城泰坤堂最有名的神医,由他来给陈老伯诊病,同甫兄也该心安了。” 陈亮连忙施礼,和洪扇彼此说了许多客套的话,洪扇道:“我在京里也时常听到先生的名讳,大伙都说陈先生刚正不阿,从不肯和朝廷佞臣同流合污。我与辛大人相识多年,听说他为至交寻访大夫,便毛遂自荐,跟着过来瞧瞧。病人却在何处?” 陈亮道:“老父患的是长疾,也不忙在一时三刻,二位风尘仆仆,必定还没用膳,咱们吃过了午饭再说。”安排下人重新准备宴席。 席间众人闲谈,严久龄才得知,原来辛弃疾与陈亮数年前相识,之后一见如故,互相钦服赞赏,成为了莫逆之交。前段时间陈亮遭难,正是辛弃疾与丞相王淮上下周旋,才保他脱难。后来陈亮搬到江州,二人仍有书信来往,半月之前,辛弃疾被朝廷调任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使,便打算途经江州和老友一叙,让仆从幕僚先去隆兴官府报备。他知道陈亮父亲早就卧榻在床,想起自己识得洪扇,遂托他在医馆中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跟自己前去诊治。洪扇见辛弃疾开口相求,他有心结识这位官场英雄,便一口答应自己亲去。 众人吃罢了饭,洪扇自去卧房诊治陈父,过了半个时辰,从房中出来,面色颇为不善。陈亮焦急询问,洪扇道:“令尊在狱里吃了潮气,肝肺大受折损,回到家后心中抑郁委屈,加上年岁大了,如今已经肝火攻心,难以根治了。我开了一副药方,每日三次煎服,可保五年不死,五年之后,就难说了。” 陈亮一躬扫地,垂泪连声道谢,说道:“洪大夫神仙妙手,近来我请了无数名医,都说家父捱不过一年,洪大夫能让家父有五年阳寿,那已经是他老人家洪福齐天了。” 当下洪扇开了药方,陈亮让管家备写了数份藏好,即刻便到城里的药店抓药。一切安排妥善,陈亮道:“洪神医,多谢你施展妙手,大恩不言谢,再行多说,到显得不才矫情了。幼安兄,非是小弟不肯留你,只是你有公务在身,亟需到隆兴上任,不如就此动身,等家父病情安定些,小弟自去隆兴探你。” 辛弃疾见他说话闪闪烁烁,自己特地带了名医前来探望,他倒似下逐客令一般,又见庭院中有四五个练家子模样来回走动,即不像庄客,也不是仆从,心里起了疑窦,正色道:“同甫兄,你这般说话,到底有何用意?你府上请了些武人过来,是在提防什么?” 陈亮本不善作伪,见辛弃疾已近瞧破,知道无法隐瞒,便将何澹如何不肯放过自己、指使江湖杀手欲来行刺之事简略说了,辛弃疾闻之大怒,勃然道:“还有王法吗?何澹这个老贼,几番陷害不能得逞,竟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等我参他一本,看他如何与圣上辩说!” 陈亮摆手道:“幼安兄,他既然使了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必不会亲自出面,你又能参他甚么?如今朝廷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你若也去趟这浑水,只怕连安抚使也坐不安生。何况恶人总归要来,我请了这些拳师在此,就是要他们到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幼安兄,那老贼全是冲着我来,小弟想求个心安,请你和洪大夫尽早离开,免得被我拖累,叫我终生抱憾。” 辛弃疾哈哈大笑,道:“同甫老弟,你赶我出去能求得心安,我若放任你在此自己抗敌,愚兄便能心安了?洪大夫,我决意在陈府逗留几日,月底前再赴隆兴上任,请你自回临安去罢,等我安顿罢了,回京去接家眷时咱们再会。” 洪扇笑嘻嘻道:“辛大人说的哪里话,小可虽和陈先生只有一面之缘,但陈先生有难,我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小可年轻时也曾习武,虽是三脚猫的功夫,但多一个铃铛多一声响,多一枝蜡烛多一分光。和大伙一起对付两个刺客,总是败少胜多罢。” 严久龄撇了撇嘴,道:“洪大夫,我瞧你的身形步伐,似乎也学过上乘武功。你来看看这些本地拳师,一个个看似威猛,实则不灵的。” 陈亮知道这人说话直来直去,不懂避讳,怕他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传到众拳师耳中须不好听,忙道:“江州城里最有名的武师我也请到了,在严侠客眼里自是不足一哂,但他人脉通络,认识不少当地朋友,这些拳师也都是他带来的。幼安兄,我知你一向豪气干云,你定要在此助我,我多说也是无用。不如就给你引见这位武师,大伙结识结识。” 众人来到庭院,陈亮招呼众武师过来,扫了一眼,不见要找的那人,问道:“冯老拳师到哪里去了?” 武师中一人道:“冯大哥去接了两个朋友,说片刻就回。”正说话间,却听门口罗唣,那冯拳师恰好刚回,身后又带了两人,那两人高矮相差不离,眉目也有些相似,冯拳师道:“陈先生,我又接了两个朋友,他们是李氏兄弟,现下共七位拳师在此,那贼子便再厉害,也架不住咱们人多,陈先生大可放心了。” 严久龄嗤了一声,陈亮怕他多嘴,赶忙接话给众人互相引见,众拳师听闻眼前这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辛弃疾,都忍不住欢喜赞叹。当晚辛弃疾和陈亮同榻而眠,两人一直谈到深夜才睡。 那领头的冯拳师叫做冯通,江州城内没什么名门大派,冯通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学艺二十年回到家乡开馆授徒,在江州城武人中,也算首屈一指。陈亮是当代大儒,搬到江州后,本地有头面的豪绅里长都来给他接风洗尘,冯通也是其中之一,二人由此相识。这次陈亮要预防刺客,第一个便想到他,冯通听闻了此事,便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力承担,找了几个相熟的拳师齐来护院,在陈府待了两日有余,却始终风平浪静。 次日起身,严久龄想起明日娄虞二人便要到了,忙写了便条,派下人送去洪福客栈,要娄之英二人看后到陈府来寻自己。陈亮与辛弃疾直睡到午时才醒,两人草草用罢了饭,又钻进书房,引经据典地继续交谈。严久龄心道:“这两位先生真是奇妙,这般之乎者也地扯了一日一夜,仍不嫌烦闷,我看便让他们说上一个月,也不会腻。”见洪扇仍在忙前忙后为陈父诊治,众拳师三三两两的耍钱闲谈,过去看了几眼,但觉毫无乐趣,只得回到房中继续呼呼大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手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醒来后刚好开席,陈亮备了两桌酒菜,与辛弃疾、洪扇和严久龄坐在饭厅中畅饮,七个拳师则在庭院中支起饭桌大快朵颐。陈亮举起酒杯,敬谢洪扇道:“洪大夫辛苦,整整一日都在诊断照料家父,这一杯非敬洪神医不可。”仰脖一饮而尽,洪扇也还了一杯。 陈亮揭开桌子中间一口大瓮,严久龄顿觉一股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陈亮道:“这是本地特产的瓦罐煨汤,里头有鸡、鸭、鸽三种飞禽,还有鲫鱼、桂鱼、鲢鱼三大河鲜,配以牛肚、火腿、珍菇为佐,更有人参、天麻等名贵药材,从早至晚,足足煨了五个时辰。幼安兄、洪神医、严侠客,咱们不妨品尝品尝。” 四人各盛了一碗,闻到香气,都是口生***,严久龄端起碗来刚要来喝,只听洪扇说道:“且慢!”三人都是一愣,洪扇续道:“大伙先莫急着喝汤,陈先生,咱们这些饮食水酒,都是何人料理的?” 陈亮道:“严侠客送信来了之后,我便处处小心,这些天来都是管家陈星亲自张罗监管,张厨子亲自掌勺。” 洪扇道:“陈管家和张厨子跟着先生多久了?” 陈亮道:“先祖在时,陈星的祖父便在家中做活,世代都在我家操持家务,到他已经第三代了,张厨子也在我家十余年了。” 辛弃疾道:“洪大夫,你为何有此一问,莫不是饭菜有什么问题?” 洪扇冷笑道:“这些贼子也真狡猾,不知是不是看到我们有了防备,不敢明里来行刺,却在饮食里做这些手脚,引陈先生就范。若我所料没错,这汤中被人放入了磁朱散,那是由朱砂、磁石、龙骨、琥珀合炼而成的药物,闻起来几无气味,只有淡淡的油香,若就这么喝食下去也没什么,可只要掺杂了酒水,哪怕只有一滴,便会立刻四肢松软,气力全失,若酒饮的多了,则性命不保。适才咱们动箸之前,每人都喝了一大杯酒,此时再喝这汤,那非中毒不可!” 陈亮道:“陈管家和老张都是追随我家几十年,怎会想起害我?我却不信。” 辛弃疾道:“先不要声张,管家几代都在你家,先悄悄把他唤来,看他怎说。”陈亮吩咐下人悄声叫陈管家来。 管家陈星听说主人传唤,不知出了何事,忐忑间走进屋来,陈亮道:“老陈,今日的酒饭,可是张厨子一人整治的,此外再无旁人掺和?” 陈星点了点头,陈亮又道:“张厨子近来可有什么异动?” 陈星道:“也没什么不平常啊,老爷莫非觉得饭菜不对口味?我让老张重做是了。” 陈亮摆手道:“没有的事。”辛弃疾道:“陈管家,今晚的酒饭,我见都是你一件件亲自端上桌的,是你直接从后厨拿来的么?” 陈星微一错愕,道:“呃……是,是我从后厨拿进厅中的。” 辛弃疾见他语带迟疑,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追问道:“你从后厨直接拿入厅中的?中间可曾有他人经手?” 陈星脑门微微冒汗,道:“是,我……我……” 陈亮凝色道:“老陈,事关重大,你不要有甚隐瞒。” 陈星低下头去,细声道:“老爷前日叮嘱我监管饭食,我知责任重大,是以处处小心,但刚刚实在没能忍住,端着罐汤经过院子时,突然肚痛发作,去了一趟茅房,那也不过是一瞬之事,我怕老爷责罚,是以没说。” 辛弃疾道:“那期间你把罐汤放在了何处?” 陈星道:“就放在了院子里冯师傅他们桌上。” 辛弃疾等四人都是心念一动,洪扇问道:“陈管家,你缘何会突然肚痛,此前可是吃过什么东西?” 陈星道:“我一下午都没饮食,忙得连水也没喝一口。啊,是了,之前张罗院中酒菜时,喝了冯师傅敬我的一杯水酒。” 四人听了这话,心中又多了几份猜疑。陈亮刚想再问,两个下人匆匆跑进饭厅,边跑边叫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冯老师几个,都忽然醉的不省人事,一个个全都睡在了桌下。” 严久龄暗叫不妙,抢先冲出饭厅,陈星、辛弃疾与洪扇也跟着出来,只见院中饭桌酒菜只吃喝了一小半,冯通等七个拳师都委顿在地,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洪扇见瓦罐中汤水所剩无多,忙道:“快叫人去取清水,越多越好!” 几个下人应声而去,不一会便拎过四桶水来,洪扇吩咐撬开冯通众人嘴巴,将清水灌入,严久龄也跟着一起帮忙。 陈星心中焦躁,暗忖莫要闹出人命,否则官面上不好交代,若再被何澹抓住把柄,那可又要蒙受不白之冤了。他心里发急,也凑上前去察看,面前躺着的正是昨日刚被冯通带进的李氏兄弟,他见这对兄弟躺下姿势与其他拳师颇为不同,并没歪歪扭扭卧在地上,正觉纳闷,那兄弟中的一人忽然跃起,五指成抓,捏向陈亮的咽喉。 这一下风云突变,只在一瞬之间,洪扇与严久龄都在另一侧,想要施救已然不及,眼见这一抓便要将陈亮置于死地,旁边忽然有人伸出一掌,格在那人这一抓上,只听“咔咯”一声,伸掌那人的食指已被内力折断。 原来出手相救陈亮的,正是辛弃疾。他自幼受祖父辛赞传武,后来又做北方义军将领,近年来虽做文官,但武艺从未搁下,适才见情况危急,忙使了一招力劈千钧,挡住了那致命一抓,但他毕竟不会上乘武功,和那人内力相撞,登时将自己的指骨折断。 此时严久龄与洪扇跳转过来,将陈亮护在身后,只见李氏兄弟的另一人也缓缓站起,两兄弟看着陈亮等人,不住地嘿嘿冷笑。 洪扇道:“若我所料没错,二位便是‘河东双鬼’罢?” 其中一人道:“不错,我们受人所托,来取本宅主人的性命,不相干的人还请走开,给兄弟行个方便。” 陈亮此时惊魂未定,道:“你们……你们如何,啊,冯师傅,怎地是你?你我无冤无仇,缘何也要来害我?”原来冯通此时也从地上爬起,站在河东双鬼身侧。他听陈亮质问,脸上显出一丝愧色,讪讪地道:“先生和我并无仇怨,只怪近来我手气不佳,连祖宅都快保不住了,而先生的命又太过值钱,我走投无路,别无他法,还请先生体谅。” 严久龄见其余四个拳师仍昏迷不醒,知道敌人只有三个,厉声道:“冯通,我早先见你便觉有鬼,你堂堂少林弟子,怎行事如此龌龊卑鄙?你自称本地最厉害的拳师,来来来,和我严久龄大战三百回合。” 双鬼中一人笑道:“少林弟子怎地?少林弟子不用吃饭?不用拉屎撒尿?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有人出钱我们出力,有何不对?我本想不用吹灰之力,便将你们麻倒,没想竟然被你们识破。说不得,爷爷只有费费力气了,老冯,使家伙上罢。” 冯通迟疑道:“你们只要我使计下药,可没说要我动手,你们的迷药不灵,那不干我事,要我出手杀人,我可不做!” 洪扇冷笑道:“磁朱散若骗寻常人家,那还好说,想瞒的过我,可是痴心妄想。久闻河东双鬼功夫狠辣,今日便讨教讨教。”抽出长约三尺、头大尾细的兵刃来,却是一把铜制的捣药杵。 那河东双鬼一个叫做尤默,一个叫做尤林,早年在山西一带是有名的地霸,作恶无算,后来引起武林公愤,黄河两岸武林同道群起攻之,兄弟两人仓皇逃窜,从此浪迹天涯,收取佣金,替人复仇寻恨,杀人放火无所不作,在江湖上早已臭名昭著。这次何澹要害陈亮,拿出三千两白银,指使手下找到尤默尤林,双鬼见到赏金丰厚,自是一口答应,几日前便来到了江州,探明了陈府的虚实,见院中武师众多,不便得手,于是辗转打听,得知领头的拳师冯通近来遇到了难处,遂对其威逼利诱,拿了一千两出来贿赂,乔扮成李氏兄弟混进了陈府。本拟不动刀兵,使迷药将陈亮等人麻晕,因怕被识破,特地选了几无色味的磁朱散放入汤中,满等里头出了状况,进去割了陈亮首级交差,那便大功告成。可左等右等,不见里面有何动静,他们怎能料到厅里坐着一位行家,莫说磁朱散,便是再厉害的毒药也必被戳穿。等了半晌,不闻风声,倒是其余几个武师喝了汤水,一个个都晕倒在地,二人和冯通微一商议,便决定也跟着假装昏倒,等陈亮出来再出手行刺。 尤默一抓不中,见陈亮等人有了防备,洪扇也已拉开架势,虽然暗叫倒霉,可毕竟麻翻了几个武师,省了不少手脚,何况还有强援在后,心中也不焦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戟,向洪扇急刺而去,二人便战在一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关风 严久龄叫道:“贼子可恶,乾坤朗朗也敢行凶,叫你们瞧瞧我老严的手段!”拔出腰刀冲上前去,这边尤林也拽出兵刃抵住,笑道:“严黄毛,我知你是紫翠庄副庄主,今日便试试你的斤两。”举戟将刀架开。 严久龄但觉对方劲大力强,暗忖:“河东双鬼作恶多段,却始终不死,看来倒有些真材实料。”当下不敢怠慢,使出全力和尤林相抗。他艺成之后,涉足江湖不久,便结识了宋自通,两人义结金兰,宋自通武功高强,在庄中时常指点这个义弟,是以严久龄一身功夫中倒有一小半由他所受。此时一柄弯刀舞的虎虎生风,尤林倒也一时近身不得,但这般打法极耗气力,尤林也看出此中关窍,挥动单戟小心招架。 河东双鬼兄弟武功相仿,这边尤林游刃有余地和严久龄周旋,那边尤默则和洪扇战了个旗鼓相当。尤默偷眼见兄弟已处上风,自己作为哥哥却久战不下,心里不由的焦躁起来,短戟招招指向洪扇要害,岂料洪扇的脚下颇为了得,行走方位往往出其不意,每每都能化险为夷,他可不知洪扇得自余仙真传,桃源观一派轻身功夫有独到之处,要不是洪扇平时精研医道,于武术一途用心不多,错失了许多反攻的良机,自己早已败了多次了。 尤林见哥哥始终不能取胜,严久龄一时半会也不见败象,怕陈亮趁机逃脱,再要杀他可就难了,便扯开嗓门叫道:“冯通,咱们使了银子,你还这般扭捏推脱,你若再不出手,让陈亮就此逃了,惹了金主震怒,到时候可有你的好看!” 冯通心里一惊,他虽不知买凶杀人的金主是谁,但听双鬼诉说,似乎在朝中势力庞大,很有来头,自己一介平民,根本无法与之相抗,现在趟了这个浑水,已是骑虎难下,再难回头,想到此处,把牙一咬,摸出怀中匕首,向陈亮急刺。 陈亮一介儒生,早已慌得两腿发软,见冯通挺刀刺来,连逃也都忘了,三个下人也都吓得呆立当场,其中一个义胆忠心,鼓足勇气冲过来去推冯通,早被冯通一脚踢翻,匕首一立,便往陈亮心口刺落。 辛弃疾手指骨折,正疼痛难当,但当此危机之刻,也顾不得许多,右臂往冯通持刀手腕一驾,左手握拳,直击对方面门。冯通道:“辛大人,来得好。”侧头一避,将匕首倒转,划向辛弃疾,辛弃疾慌忙甩头,这一刀堪堪划破自己面门,冯通紧跟着一拳打在辛弃疾胸口,辛弃疾但觉心中烦闷,几乎快呼不出气来,右手断骨处也跟着疼痛发作,知道自己远非这人对手,但若就此败了,陈亮不免身首异处,是以仍犹自死命抵抗。 洪扇见形势危劣,辛、陈二人都要遭殃,暗忖只有冒险一搏,方有取胜之算,当即扭腰转身,躲过尤默刺来的一戟,脚步一垫,来到尤林背后,立杵向他头顶砸落。 尤林正和严久龄酣斗,猛然见听闻背后风响,暗叫不妙,忙举戟往上招架,同时飞出一腿还向严久龄,尤默此时也要相救兄弟,见洪扇后背露出老大破绽,便竖起左掌拍落。洪扇此计正是要引他出手,砸向尤林的铜杵本就是虚招,此时抽杵转身,伸手接了尤默一掌,脚下使出师门绝学“鹏程万里”,再借着这一掌之力,迅如奔雷地向冯通飞去。 冯通正要将辛弃疾打倒,哪知洪扇使出上乘轻功,加上尤默掌力相送,飞来之势形同电闪,他心中刚闪出躲避之念,却已然不及,被洪扇一杵击在肩背,向前猛跌出去,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大滩鲜血,右边肩胛骨被打的粉碎,再也爬不起来。 那边尤林被洪扇一扰,本占得的先手已荡然无存,严久龄腰刀疾挥,尤林忙缩腿回避,却仍去的慢了些,被他刀锋划伤了胫骨,虽然伤的不中,可也鲜血直流。 严久龄一招得手,见双鬼对自己已成夹击之势,忙抽刀退出丈余,来到洪扇、辛弃疾等人身侧。尤氏兄弟见下药不成,行刺也不顺畅,眼看管家陈星带着一帮下人拎着铁锹、斧头冲到院中,这些人虽不会武功,但若拼死护主,那便极难得手,不仅眉头一皱,尤林道:“哥哥,你说那两个老家伙怎还不来?” 他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你们两个废物,连个书生也拿不下,还敢在背后嚼旁人的舌根,嘿嘿,我老人家倒不在乎,要是被那乞婆听见半个‘老’字,瞧她不毒烂你们的舌头!” 洪扇等闻听空中有人说话,都是又惊又奇,赶忙抬头去瞧,见院子上方影影绰绰站着一人,细看之下才知,原来庭院墙边种着几棵参天大树,棵棵枝繁叶茂,有些枝干都已延到院子中央,那说话之人正是站在伸出的枝干上方。 洪扇与严久龄见这人脚下站着的树枝已近枝头,那里不过芦粟粗细,他站在上面却稳如泰山,纵使开口说话也不见有半点摇晃,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实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人见大伙都瞧着自己,笑盈盈的跳下树来,嘶哑着说道:“人越来越多,可要多费几分力气,你二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洪扇一直在脑中搜寻天下高手,猜想此人是谁,这时看清了他的面目,见他五十岁上下年纪,身着一袭黑衣,两条眉毛生的倒竖,便像要立起一般,又想起他说话声音沙哑,猛地想起一人来,问道:“尊驾可是关风关前辈么?” 那人正是关风,他见洪扇认出自己,心中很是得意,笑道:“我老人家久不在江湖走动,居然还有人能识得出,难得啊难得。喂,我瞧你适才转身飞跃的步法很有门道,你是哪一位的门下,过来和我较量较量。” 洪扇倒吸了一口冷气,关风虽然无门无派,但已在江湖成名数十年,据闻武功不在七大派掌门之下,天下间能胜过他的不过寥寥,武林中素有“见棺不见关”之说,一来是说此人神出鬼没,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撞见了他总要处处留心提防,再来是因为他生就一副怪异面孔,两条眉毛直立,直比厉鬼还要骇人,是以洪扇才能猜出是他。此时听他出言挑战,自己便使出全身功夫,也不是人家对手,何况刚刚使计打倒冯通,为了不让其有闪避之机,故意借了尤默的掌力,这一招使自己大受损失,眼下连出手也是勉强,又如何能战这“见棺不见关”的关风? 严久龄看出洪扇神色不妥,向前迈一大步,挺刀道:“关风,我也素闻你的大名,你也是来为难陈先生的么?” 关风冷笑道:“我管他什么沉先生、漂先生,有人给了我老人家五千两黄金,叫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买卖有赚无赔,干嘛不做?” 严久龄道:“好,我老严绝非你的对手,但义不能独生,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纵使打不过你,也要比划比划。”知道在这人面前,家丁下人人数再多也是枉自送死,只有自己尽量死命拖延,让陈亮、辛弃疾等寻觅机会脱身才是正途。想到此处,举刀便往关风头顶劈落。 关风见刀砍来,毫不为意,等刀锋离顶门不过两寸时,伸出二指在刀背上一弹,严久龄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单刀几乎脱手,急忙脚底使力,如陀螺般转了一圈,才化解了这股力道。关风不等他站稳脚跟,伸出的两指一分,一招二龙戏珠直插严久龄双眼,严久龄侧头避过,却被关风伸手抓住刀面,叫了一声“撒手”,单刀几欲拿捏不住,他知道若是兵刃被夺,自己便立时败了,因此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刀柄回拽,关风正是要逼他使出全力,二指一松,严久龄收不住力,大刀翻转,竟斩向自己额头,这一下快如闪电,自是极难躲避,严久龄不假思索,双臂往上一送,单刀直直地飞向空中,他就势一个铁板桥撑地,手腕微一使力,后翻起来,又将单刀稳稳接住。 关风笑道:“好功夫,真有你的,听说你是紫翠庄的副庄主,看来宋自通还算有些真才实学。” 严久龄适才实已用尽生平所学,才侥幸躲过一劫,见对方只用两根手指数招之内便逼得自己手忙脚乱,知道远非他的敌手。洪扇在一旁也瞧得真切,此时内息稍有平复,深知单打独斗,这里没一人是关风敌手,于是叫道:“严兄,咱二人齐上,来看这‘见棺不见关’究竟能为如何?”与严久龄并肩齐斗关风。 关风知道院中除这二人外,其余人等都不值一提,只要将他们打倒,陈亮便是笼中之鸟,是以出手毫不留情,只想速战速决。他以一敌二,却仍游刃有余,见洪扇虽然出手章法有度,但气力似乎有些不足,捣药杵舞的缓动滞涩,显是内息未匀,而严久龄则始终力猛刀沉,微一盘算,已有了计较,立起左掌拍向严久龄面门,引他挺刀来砍,右手顺势来夺他单刀,洪扇忙举杵来救,关风双掌变拳,调转击向洪扇,洪扇不敢托大,急忙横杵守住门户,严久龄见有机可乘,双手握刀狠力劈下,却正是入了关风的彀中。他大刀直立,胸口露出老大破绽,关风飞起一足,踢向他的膻中穴。严久龄大急,忙抛刀伸手去格,两腕正被关风踢中,顿时双双骨断。洪扇见严久龄败了,也有些乱了阵脚,眼看关风一掌袭来,已无法闪避,只得举掌相迎,二掌相交,洪扇倒退数步,一跤坐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围 关风知道严久龄已不能再战,便向前飘了一步,打算一掌结果洪扇性命,免得一会杀陈亮时他碍手碍脚。洪扇对掌之后内息全乱,此时毫无招架之力,只得闭目待死。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枚铁球夹着破空之声袭向关风,关风侧身一避,紧接着又听到数声风响,又有五六枚铁球接踵而来,关风双腿一顿,飞起数丈,那些暗器纷纷落在地上,发出噗噗之声,足见发球之人功力不弱。 洪扇见到地上一枚枚铁球,心中大喜,叫道:“娄师弟,是你么?快来救我!” 只听一人应声道:“三师兄,小弟来了。”一条人影夹杂着长棍飞身而来,不等关风回神,举棍向他砸落。 关风心道:“怎地如此倒霉?杀个文弱书生竟恁地不顺,平白多出这许多事故。”也不理会那人是谁,回掌格挡相斗。 那使棍之人正是娄之英,他来到院中时见情况危急,先连发七枚药球救了洪扇,又怕那人尽数躲过后仍不肯罢手,抄起家丁手中一根烧火棍柔身而上,与关风战在一处。桃源观兵刃本以宝剑为长,但诸般武器中,娄之英独爱长棍,是以余仙便将剑法融入棍法之中,让其日夜操练。娄之英这时用了趁手的兵刃,一条烧火棍舞的呼呼挂风,将胸中所学全都使出,关风不知他的虚实,只得避其锋芒,一时竟未还手进攻。 但时候一长,二人功力便分出了高下,娄之英棍法虽然没乱,却招招无使力处,关风徒手与他放对,一双肉掌已将他罩住,两人拆了二十来合,关风看清此人不过是个青年,叫道:“娃娃,你年纪轻轻,练到如此功夫,也算不易,可惜啊可惜,今天要死在我老人家的掌下。”一把抄住烧火棍,就势一掌拍落。 娄之英两臂使力,却怎也憾不动长棍,知道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许多,不敢和他对掌,双膝一屈,半跪半蹲之间躲过这一掌,同时伸出食指,以手代剑,戳向关风的府舍穴,那只是当日与冷怀古对敌时所学来的,此刻便不假思索的使了出来。关风奇道:“咦,这招不错。”胯骨一摆,飞脚踢向娄之英。 娄之英就势一滚,虽然躲得狼狈,却也迅疾至极,翻了几圈,直滚到洪扇身边,这才挺身站起,重新拉开架势。 关风纵横江湖数十年,极少有后辈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此时见娄之英败中求生,几个招数回击都使得十分漂亮,不怒反喜,笑道:“有点意思,今番也没算白来,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师承是谁?” 娄之英刚进院子便亲眼见他将师兄洪扇打伤,对他十分恼恨,愤愤地说道:“我的名字,又何必说给你这吊死鬼听!” 关风勃然大怒,他自幼生的异象,两条眉毛几如倒竖,眼睛又十分细长,打小便被其他孩童街坊取笑,就因为模样怪异,一生都没婚配娶妻,武功学成之后,但凡听到有人对他相貌品头论足,便出狠手杀人行凶,数十年里,因一句不得当的秽语而死于他掌下者不计其数。此时听到娄之英出言讥讽,心中怒火中烧,暗自咬碎钢牙,恨不得立时便取这青年性命。 娄之英屏气凝神,知道他这次出手非同小可,自己虽然远非其敌,也要勉力为之,正全神戒备间,忽听墙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关风,且慢动手。”黑暗中跳下一个人来,走到院子中央站定。 众人抬眼去看,果见是一名女子,这女子身材极高,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半头,一张鹅蛋脸面如黄蜡,双眼却生的极美,流盼生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洪扇和娄之英身上。 娄之英看这女子五官相貌似乎三十来岁,但声音苍老,眼角嘴边隐有皱纹,顾盼之际,又似乎显得年岁颇大,一时猜不透此人是谁。只听关风道:“风泣血,你待怎地?” 风泣血道:“关风,今日之事,请你卖我一个情面,江州府官兵转眼便到,咱们先散了再说。” 关风冷笑道:“你我都是受托于人来取陈亮首级,你迟迟不来也就算了,来了却是劝我停手,你要反悔了么?” 风泣血道:“我主子有命,刺杀陈亮一事就此作罢,咱们走罢。” 关风道:“你主子可不是我主子,那金主财雄势大,你主子有何能为,敢和他相抗?” 风泣血杏眼一瞪,喝道:“关风,我好言述说,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用强!” 关风哈哈大笑,道:“婆娘,我难道怕你不成?你若不服,等我拿了陈亮首级再陪你戏耍。” 风泣血右臂微抬,道:“若论功夫,我的确逊你一筹,但我的隼尾银针,却不信你不害怕。”也不见她有甚异动,但见黑暗中闪了几下银光,陈府三个下人扑腾腾摔倒,竟连吭也没吭一声。 其余下人登时一阵骚乱,都低声道:“这妖女竟会妖法。”有的已吓得屎尿其流。 关风脸上微微变色,沉吟片刻,心中将利弊权衡妥善,说道:“好,这次算老子倒霉,那雇佣咱们的金主源头却不知是谁,你自行去和他解释罢。”飞身越过墙头,隐没不见。 风泣血运气叫道:“关兄放心,万两黄金小妹如数奉上,绝不让关兄吃半点亏。”向河东双鬼一努嘴,道:“走罢。”尤氏弟兄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和风泣血一起翻出围墙去了。 辛弃疾等人都松了口气,娄之英眼见关风等逃走,却不敢追赶,忙扶起洪扇,帮他推宫活血,洪扇道:“我不碍事,你去瞧瞧严兄和辛大人。”娄之英匆忙将严久龄和辛弃疾断骨简略扶正接上,众人再去看被射倒的三个下人,原来各个顶门都有一处细微小孔,三人均是当即气绝,陈亮忙吩咐打扫收纳尸体,同时继续救助几名昏迷的武师,正忙乱间,门口人声鼎沸,却是江州府官兵到了,一名女子快步走入院中,正是虞可娉。 原来那日一早严久龄走后,孙立琢兴高采烈地来客房找娄之英,直言父亲这几日放他大假,允他每日只练功两个时辰,好让他能和娄之英多多相聚。娄之英听后自是欢喜,但孙立琢察言观色,见他面容憔悴,神情萎靡,细问之下,竟是一夜没睡,原来他听了孙协的话,担心虞可娉的伤势,昨晚辗转反侧,怎地也睡不着。孙立琢劝了几句后,忍不住道:“大哥,你与这位虞姑娘相识多久了?” 娄之英道:“数月之前,我与她在临安葛家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及后途径泗州,撞见她遭遇歹人,我出手相助,才算真正结识。” 孙立琢道:“哦,原来如此。” 娄之英见他嘴带微笑,神色诡异,一副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心中忽觉尴尬,道:“兄弟,你问这来作甚?” 孙立琢道:“没,没什么事。” 娄之英佯装怒道:“兄弟,咱二人无话不说,你又何必自打什么小九九?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孙立琢道:“大哥,你和虞姑娘……你对她如此挂怀,是不是已钟情于她?” 娄之英大窘,一张脸憋得通红,急道:“兄弟,你……你怎么能如此胡说?” 孙立琢道:“大哥,我虽未经男女之事,但却瞧得明白,你二人自到庄子后,你视线几乎不离虞姑娘左右,当讲起你们在江湖上的遭遇,虞姑娘怎样断案如神时,你脸上的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如今虞姑娘只不过仍有内伤的隐患,又不是会立时发作,可瞧你如坐针毡的模样,若说你没动情,我却不信!” 娄之英急道:“虞姑娘的伤皆是因我而起,我心中难安,睡不好觉,又有什么稀奇?你又在胡扯些甚么?” 孙立琢笑道:“大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又有什么害羞?虞姑娘出身名门,才思敏捷,和你实乃良配。” 娄之英轻声叹了口气,道:“兄弟,你也说她是名门之后,我却是个父母早亡的孤儿,如何会做这等非分之想,这事以后休要再提,你若敢在虞姑娘面前说半个字,我绝饶你不过!” 孙立琢一吐舌头,道:“大哥发话,小弟岂敢不遵?小时候我便打你不过,现下你又有了江湖阅历,小弟更加不是你的对手,若为了胡乱嚼舌而挨一顿板子,那可得不偿失。” 二人又闲扯了一阵,孙立琢见娄之英始终面有愁云,想起他们先前在城里拜会过堂哥孙立班,曾答应要前去一尝堂兄手艺,于是提议到鄂州城里转转,娄之英自也乐意,两人出房叫上虞可娉、孙立珅,趁着午时未到,便准备出庄前去鄂州。 四人刚走到庄口,正撞见有一人回来,却是孙立琢的堂姊孙妙瑢,她见几人兴致勃勃的出庄,微一询问,才知是要到鄂州城里玩耍。孙妙瑢斥道:“立琢,你要去城里玩,缘何不带妹子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纷争 孙立琢道:“六姐,妙玫生性胆小怕事,不喜热闹,去了城里自己玩不开心,还会碍手碍脚,你又不是不知,干嘛要我带她同去。” 孙妙瑢怒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叫她!”急匆匆进庄子去了。 娄之英等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不大一会,孙妙玫款步姗姗地走来,轻声道:“二哥,娄大哥,你们要去城里么?” 娄之英道:“是,我们到鄂州城中转转,妙玫妹子,你也同去如何?” 孙妙玫脸上微微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孙立珅看不惯她一副婆妈样,催促众人及早动身,以便午时能够赶到,五人展开轻功,穿丘过林,不一会便到了鄂州。 孙立班见族弟族妹带着娄虞二人前来捧场,很是高兴,在店中精心整治了十六个小菜,孙氏兄妹早知族兄手艺,娄之英和虞可娉却是第一次吃,两人尝了都是赞不绝口。昨晚宴席有孙协等长辈在场,大伙都有些放不开手脚,今日几个年轻人聚会,那便是无拘无束,无所不谈,孙妙玫生性文静,但喝了几杯水酒下肚,见众人玩的欢愉,也跟着话多起来。孙立琢知道娄之英仍在为虞可娉的伤势操心,于是劝道:“大哥,昨个儿也都说了,那朱七绝秘藏的典籍里,八九会有医典存世,大哥若真有心,何不也去探究朱七绝宝藏的线索,这番游历只怕要有趣的紧了。” 孙立珅也道:“是啊,眼下江湖上人人都对朱七绝宝藏趋之若鹜,咱们也不是要跟着一起世俗,但若真能一举破获了这举世闻名的大秘密,可不是为孙家大大的争脸了吗?” 孙立琢叹气道:“我连家门都难出一次,谈何到江湖上去闯荡?更不用说探究什么朱七绝的私密了。何况爹爹常说,贪心不足,后患无穷,我若显露出对觊觎宝藏之心,不被爹爹骂死才怪。” 孙立珅眼珠转了转,笑道:“二伯管你确是严了一些,但这次娄兄要寻宝藏,并非为了一己私欲,我听说娄兄的恩师余真人和二伯很有交情,咱们让娄兄说一说情,让二伯放你我出来,助他一起去江湖上探寻,你说如何?” 孙立琢听了这话,心思也为之一动,娄之英面露难色,道:“要我向孙伯伯开口求你出庄,这个、这个……” 孙妙玫道:“四哥,你莫撺掇娄大哥,我爹爹什么脾气,咱们又不是不知,他绝不会允我哥离了鄂州。” 孙立珅把嘴一撇,道:“好,好,不说,不说。咱们不谈这些扫兴事,我来给你们讲讲这几月来我潜伏在波莲宗的经历。” 孙立琢最爱听江湖奇闻,忙催他快说,孙立珅便把在波莲宗的所见所历都说了一边,讲到酣处,大伙都是大笑,这一顿饭边吃边聊,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酒足饭饱,仍在闲扯之间,忽见一人探头探脑,在门口不住向里张望,孙立珅喊道:“喂,兀那汉子,你在找寻什么?” 那人把头一缩,吓得不敢说话,却也仍未离开,孙立珅又道:“我说那个汉子,你在做甚么!” 孙立班听到前屋传来争吵之声,忙从厨房赶出,看清门口那人后,说道:“苏福,你来此作甚,怎地不快进来?” 孙立珅道:“三哥,你识得他?” 孙立班道:“这是我丈人家的一个小厮,他必是见了人多,一时不敢进来,却不知寻我何事。苏福,你怎如此慌张,可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苏福战战兢兢地道:“姑爷,大事不妙了,老爷今日又和那姓王争吵起来,姓王的不知从哪来了一个亲戚甚是嚣张,居然出手打了老爷,连牙齿都打掉了几颗。” 孙立班听说丈人吃亏,也焦急起来,道:“快带我去!老五,你们几个先在这宽坐,我去料理点家事再回。” 孙立珅等听闻他亲家出事,如何肯袖手不管?都吵着要一齐同去,孙立班暗忖丈人与人纷争,自己虽然不是过去打架,但人多一些总有好处,便点头同意。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奔苏府,路上大伙得知,原来孙立班的丈人苏定春是本地富户,家业甚大,他隔壁邻居王聚宝也是鄂州豪绅,两家关系一向不赖。王聚宝的三儿子去年娶亲,想要扩建庄院,王家便想商量买下苏家一块地来,好说歹说,苏定春终是答允。岂料立字画押当天,苏定春突然反悔,要将地价抬高一倍,王聚宝自是不干,但想苏家财雄势大,他亲家孙家庄中更是有武林中顶尖的人物孙协,自恃己家难以抗衡,于是便咬牙将价钱加了五成,苏定春却一口咬定定要翻倍,两家闹了个不欢而散,自此便时常发生摩擦,争吵纷闹已成家常便饭。 昨日王聚宝家中来了亲戚,听了此事后定要替王家出头,两家就地价一事再次展开纷争,那亲戚不忿苏定春态度嚣张,忍不住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苏定春如何肯干,一面唤出家丁要和王家拼斗,一面使人飞奔去找女婿过来帮手。 孙立班等一行赶到苏府时,见两边家丁下人各十数人站在墙外,苏定春正站在中间破口大骂,直骂了十来句,只觉口干舌燥,早有仆从在旁递过大碗茶来,原来这人骂战之时竟吩咐让人备好茶水,以便骂累时缓乏补充。 对面人丛中有一人始终冷笑,见他稍作消停,便道:“苏员外,你出尔反尔,半年来让我舅舅费了多少银两口舌,如今连块草皮也看不到,这也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可你处处相逼舅舅,让他一家老小不得安生,难道真要他搬离了鄂州城,把祖宅让给你不成?我知为何舅舅始终忍气吞声,而你老人家却如此嚣张跋扈,还不是因为倚靠了孙家,武圣的名头,嘿嘿,真真儿吓死人哩。” 孙立珅脾气暴躁,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刺耳,在后头叫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敢在此大放厥词,背后去说别人家的长短。” 苏定春见女婿到了,顿觉心里多安定了几分,双眉一耷,右手捂着腮帮,向孙立班哭诉道:“贤婿,你瞧,老王家不讲道理至极,今天竟动手行凶,连我的牙齿也都打松动了。” 孙立班深知丈人秉性,有时也觉得他行事过于无理取闹,此番两家争斗,必定事出有因,推来想去,只怕还是苏定春理亏多些。但他毕竟是自己岳丈,总不能让他在外人面前难堪,于是好言劝慰几句,来到王聚宝面前,见有一个生面孔站在他身侧,便是刚才出言讥讽那人,忙道:“王老伯,今日之事,不知起因如何,还请你老告知一二。” 王聚宝见孙立班领着兄弟过来,心中忌惮孙家,早已忐忑不安,竟一时说不上话来,他身旁那人道:“舅舅,我来说罢!这位老兄,我叫做方平,是王家主人的外甥,前日来到鄂州,特地探望舅舅,见他面容憔悴,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舅舅和这位苏员外曾经签订房契,要买苏家一间临近的大屋,结果苏员外突然反悔,定要加价一倍,一文也不肯还让,我舅舅苦求数次总不得果,我那表弟和弟妹如今仍挤在家里小屋之中。舅舅咽不下这口气来,多次和苏员外理论,每次都被他骂的狗血喷头,早已积郁成疾。我听闻了此事,今日又和舅舅拿着昔日房契文书,好言好语和苏员外商议,哪知他上来便恶语相向,说话难听至极,舅舅气愤不过,还了几句嘴,苏员外便恼羞成怒,来推舅舅,我见势不妙,便伸手去格,不巧这一下却打在苏员外的脸上。苏员外,我已和你赔了无数不是,你偏要揪着不放,喊了这许多家丁出来,到时候惊动了官府,可不是闹着玩的。” 孙立班细细打量此人,见他和自己年纪相仿,也不过二十八九岁上下,但讲话练达,气宇不凡,周身锦尘利落,站姿挺拔,两眼圆润放光,知道此人不仅阅历丰富,更是学过上乘武功,远非王聚宝一介土豪所能相比。他这番话柔中带刚,讲到苏家把柄时便事无巨细,于自家紧要处却总说的模糊不清,这次明明是他主动挑起争端,但一番陈说下来,倒似苏定春无理取闹一般,看来此人极难打发,想到此处,忙抱拳道:“方兄,一切好说,不如大家都先领着下人回去,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再谈。” 方平道:“我本没想争闹,大伙全都散了那是最好。只是这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你们便想抵赖也没有用。” 苏定春大骂:“放屁!放屁!我当时只说把后屋卖了,老王却诳我要连着后院一起转让,我如何能上这个大当!你那狗屁文书,全不顶用,就是告到临安天子城下,也没人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方平 方平冷笑道:“是非自有官断,舅舅忌惮于你,我可不怕,今天便让状师写状子告到府衙上去。”说罢转身欲走。 苏定春气的哇哇怪叫,孙立班眉头紧皱,心中烦躁郁闷至极,抢前一步,伸手去拉方平胳膊,说道:“方兄,慢走,咱们有话好说。” 方平等他堪堪抓到自己,手臂一抖一甩,孙立班没有防备,只觉一股力道传进手掌,忙运劲相抗,脚下也跟着使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娄之英等看的真切,知道此人功夫必定不弱,孙立珅大怒,飞跳几步,拦在方平身前,道:“足下究竟是谁,来自何门何派,你让我哥哥吃了暗亏,便想这么溜么?” 方平道:“阁下又是何人?也是孙家庄的么?”孙立珅点了点头。 方平又道:“嗯,此处是武圣孙协孙前辈的地界,舅舅,人家号称武林三圣,是江湖上最最顶尖的人物,咱们招惹不起,不如就此算了罢,状是不消告了,我看舅舅更要收拾细软,趁早搬离鄂州城了事。” 众人听他语含酸劲,句句讥讽,说的孙协倒似当地地霸一般,心里都十分不悦,孙立珅怒道:“你不用阴阳怪气的胡说,我二伯虽是武圣,可从不欺凌弱小,何况这些市井俗事,他老人家才没空去管,你若有心帮你舅舅,咱们便坐下好好说话。” 方平冷笑两声,不再理他,举手向外一拨,道:“请你让开。”孙立珅见他出手,忙举掌相格,他认定方平武功高强,这一格用上了真力,哪知方平只是寻常一拨,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掌打在手上,手背登时高高肿起老大一块,连手腕都差点折了,这一下方平大怒,喝道:“贼小子,你要仗着武圣名头,强行动武吗?” 孙立珅也感歉疚,但见对方出言不逊,张口闭口都在讥讽伯父,心里也十分不忿,应道:“我叫孙立珅,便和你打一架也是无妨,但这可与我二伯无关,你也不要总是含沙射影,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方平剑眉一竖,道:“好啊,这里众位街坊邻居都是见证,非是我胡搅蛮缠,实在是他们孙家欺人太甚。来来来,我便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你打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回家搬救兵。” 孙立班见事态危急,两人便要动手,忙横在二人当中,劝阻道:“方兄,你莫和我兄弟计较,他性子急,出手不知轻缓,你若气不过,尽可打我一掌。令舅的事,咱们一切好说。” 孙立珅道:“三哥,这人如此嚣张,你又何必与他说这些话?他就是认定咱们忌惮伯父责骂,所以不敢出手,这才三番五次挑衅,我看他也不见得会什么武功,不过是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 方平大怒,向旁一跳,站到空地之上,喝道:“今日咱们若不比划比划,你们还道我真的怕了孙家!” 苏定春喊道:“个板马!我亲家是何等身份的人,会来理会你这样的苕货!你还敢出言和我女婿挑战,他动一动手指头,也能叫你直不起腰哩,保管你躺上仨月下不了床!” 方平一张面皮涨成了紫色,叫道:“好啊,天下间抬不过一个理字!你们不守契约,还要以武压人,嘿嘿,平日在这鄂州城中,百姓不知给你们欺负了多少!姓方的却不怕你,来来来,你们要车轮战还是一起齐上?” 孙立班见事态愈发恶劣,孙立珅、孙立琢等也都面含怒色,本有心劝阻兄弟,又觉方平说话确也实在难听,此刻若再示弱,倒仿佛孙家真的平日里欺男霸女,理亏不敢应战。想到此处,抱拳道:“方兄,我岳丈和令舅邻里纠纷,在下本想心平气和地商讨解决,可方兄一再相逼,我们若再避让,这四乡街坊俱都看着,倒似咱孙家理欠了一般。方兄既要比划,那我们自也出一人单打独斗,不论谁胜谁败,咱们都不计较,再重新去谈两家的纠缠,我们回到庄上也绝不向庄主提半个字,不知方兄意下如何?” 方平道:“你爱怎地都罢,久闻孙家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咱们先打一架再说,你们若有人胜了,舅舅的官司,我不管了!” 孙立班道:“好,此事因小弟岳丈而起,小弟自是当仁不让,请方兄出招罢。”拉开起手架势,准备应战。 孙立珅道:“三哥,你是兄长,该坐镇后防,又何必亲自出手?便让小弟会一会他,你若觉得不妥,就让立琢下场也行。” 孙立班知他心意,看这方平的站姿起手,又是不断出言挑战,必是来者不善,自己学艺不精,整日将心思花在烹制美食上,功夫在孙氏兄弟中最差,孙立珅闯荡江湖已久,孙立琢更是本族小辈中的翘楚,他二人任谁出手,都比自己下场胜算要大,这时心中主意已定,刚想说话,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三哥,让我去罢。” 众人都是一愣,却见说话的正是孙妙玫,只见她憋红了脸,神情腼腆扭捏,显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出声发言。 孙立班道:“妹子,你……” 孙妙玫鼓足勇气,又道:“咱们孙氏子孙,可不容别人瞧扁了。小妹武功排行在末,便来会一会这位英雄,若是不成,几位哥哥再行出手不迟,若侥幸胜了,也好叫人得知,咱们孙氏巾帼,也不弱于人!” 孙立珅拍掌叫道:“好一个巾帼不弱于人!好妹子,你便和这位‘大英雄’伸伸手,也让‘大英雄’见识见识,咱们孙家便是女子,也不见得就轻易输了。” 孙立琢担心妹子安危,道:“妹妹,你务须小心,若吃不消,趁早下来让我替你。” 孙妙玫微点点头,转过来看向娄之英,娄之英本想出言劝阻,但此事事关孙家声誉,自己也不好多说,张了张嘴,却没讲话。 孙妙玫把嘴一抿,扭过头来,道:“这位方兄,我是孙家庄的孙妙玫,今日先来给你打个头阵,请方兄不必留情。”知道他谦让女子,必不肯先行出手,腰身一拧,双拳笔直来袭。 方平虽不愿和女子动手,但深知这伙人的心思,想让一个女孩将自己胜了,那时不仅无损孙家威名,反倒是大大的露脸,于是打定主意,要先将这女孩打败,再逐一向孙氏弟兄挑战。他见孙妙玫双拳打来,虽不见得内力有多深厚,但出手方位奇特,两拳分别对应自己的六个穴位,似乎拳后又藏着诸多变化,当下不敢怠慢,斜身一让,向后飘了一丈有余,这才出手还击,两人便战在一处。 娄之英见方平出手飘逸灵动,以绵柔见长,孙妙玫一双粉拳奇招迭出,变化多端,两人都是一沾即离,围观的邻里百姓不懂武功,见二人舞的好看,都鼓掌喝彩起来。孙妙玫使得是家传绝学“奇正万穴手”,双手或拳或指,专打对方周身大穴,这门功夫讲巧不讲力,十分适用于女子,是以孙协要她苦练此套拳法,此时使将出来,自是熟极而流。方平久战一个女孩始终不胜,听到周遭百姓的哄喊,顿时发起急来,两掌一立,呼呼挂风,竟换成了铁砂掌的路数。 孙妙玫见他突然势猛,不敢与他硬磕,也跟着变换招数,用了另一套家传的“庙算胜手”与方平周旋,这“庙算胜手”旨在稳中求胜,处处采取守势,十招内也攻不了一次,但每招每式无不在计算对方招数,以找出破绽一击致命。 方平见孙妙玫守得严密,这般下去自己一时半刻万难取胜,心里发起狠来,将内力逼于掌上,排山倒海地向孙妙玫打去。 孙妙玫见这一掌来势凶悍,心中略微慌神,向后一翻,两手撑地侧身站起,这一下使力略微猛了,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围观的百姓见这举止斯文腼腆的姑娘躲得狼狈,都是一阵哄笑。 孙妙玫脸上一红,偷眼向娄之英望去,见他正全神看着自己,心中更加窘迫,眼见方平又是一掌打来,心神不宁之下,竟不躲闪,也不出手相格。孙立琢和娄之英俱都大惊,同时跳进场来相救。 方平也是大奇,此前孙妙玫虽避的狼狈,却并未显露败象,自己一掌打来,她缘何竟不挡不躲?但这一掌已势难收回,只得奋尽全身气力,把双掌引向一旁打去,却见两个人影来到近前,啪的一声,竟和其中一人对了一掌。 原来接下这一掌的正是娄之英,他和孙立琢眼见危急,一齐跳入场内,娄之英接了方平掌力,孙立琢则抢先扶住妹妹。这一掌虽没打在孙妙玫身上,可掌风仍将其扫到,孙妙玫气为之闭,脸上登时显出一层白气,孙立琢伸手抵住她的后背,替妹妹输息活血,过了片刻,见她气色恢复,真气运转如常,这才放心。 娄之英匆忙跳来接了一掌,也感胸中烦闷,好大一会才缓过气来,说道:“阁下好掌力!大家不过是邻里间闹些别扭,阁下又是面对一个姑娘,却下手如此狠重,不知究竟意欲何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轮战 方平道:“拳脚无眼,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说什么姑娘小子?何况这位孙小姐突然不躲不闪,仿佛故意引我打在身上一般,若不是我及时避开,这一掌真打中了,岂不都要胡赖于我?” 众人虽然恼他说话无理,但觉得确也都是实情。孙立琢低声问道:“妹妹,你打他不过,下场也就是了,为何却不避开,要硬受他这一掌。” 孙妙玫脸上顿时红成一片,极微极微地轻声道:“我若伤了,不知之英哥哥会不会也整日担心呢?” 孙立琢听不清她说什么,只道她惊魂未定,将她扶在一旁,道:“你先歇歇,让哥哥来替你再战。”转过身来,抱拳拱手道:“方兄,在下孙立琢,适才下场的是我亲妹子,她女孩家顽皮,非要上来比划,倒让方兄见笑了。方兄适才激战一场,不如先行休憩一阵,待缓过乏来,小弟陪你切磋切磋。” 方平道:“不用歇息,你肯下场就好,小子,我这便出拳了,你可留神。”话音刚落,便猱身而上,一掌劈向孙立琢。 孙立琢忙闪身躲过,左手一探,抓向他的手腕。方平看出此招厉害,自己若就此抽手,他变抓为掌,便能进袭自己的心口,若横掌相格,他变抓为拳,便能敲击自己的肘弯,这第一招出手便能演化出无数变化,可比刚才的女孩厉害多了。他想到此处,索性既不躲避也不相格,来个不守反攻,直戳孙立琢眉心,破解了这一招式,孙立琢举臂挡过,二人便斗在一处。 方平见孙立琢与其妹功夫全然不是一路,孙妙玫飘逸灵动变化多端,每招每式都清清楚楚,孙立琢却是出手奇快,一招往往化成四五招,却都无迹可寻,这才心中感叹武圣之能,他的晚辈所学武功个个不同,足见孙协心中包罗万象,实不愧武圣之名,想到此处,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应战孙立琢。 若论真实功夫,孙立琢本稍胜方平一筹,但他终日在家中练功,只间或和本族兄弟切磋较量,几乎从未与外人动手,实战经验极其稚嫩,好几次本可取胜,却因心中盘算计较,以至贻误战机。方平见自己险象环生,再打下去,只怕便要吃亏,看孙立琢比自己小着几岁,料想此人招数厉害,功力未必到家,便放缓攻势,抱元守一,引他来攻。 孙立琢见他突然求稳,心中一喜,暗道:“此人气势馁了,看来我胜利在望。”双掌不假思索地推向方平。方平正是要他出这一掌,待他掌力伸及胸口,已无法撤回之时,挺臂而上,和他四掌相交,竟是比拼内力的招数。 孙立琢从未经历过这等搏命的打法,心里闪过一丝慌张,但他深知此时若收力躲闪,不仅必败无疑,还会有重伤之忧,想到此处,催动家传绝学“归藏功”,和方平相较内力。 方平本拟孙立琢人小年轻,内功必未至上乘,哪知“归藏功”讲究绵延不绝,一人便只有丁点内力,也能平缓匀渐地释出,方平但觉自己掌力被吸,如同打在海绵之上,无半点回应,心中一急,将内力不断催生于掌上,竟是要势拼到底。 孙立琢习练“归藏功”时日未久,内中许多精妙还未领悟,见久久不能取胜,不禁焦躁起来,这下可犯了行功大忌,他这门内功本就只学了一半,此时略一走神,真气运转不灵,登时走的岔了,只觉对方内力不断袭来,自己就要抵敌不住,可势成骑虎,却不敢就此撤掌而避,只得勉力相抗,一张脸涨得发紫,豆大的汗珠不住从头上低落。 娄之英在旁看得真切,知道二人再拼下去,孙立琢非受重伤不可,当下也不顾不得许多,走上前去,伸出左掌抵在孙立琢背后,右掌则平平放于二人四只手掌之间,将内力缓缓输出。 方平与孙立琢受外力一扰,自身掌力登时去了几分,二人心领神会,各自不断收力,终于四掌一分,均后退了几步,方平站定不动,孙立琢则张大了口,呼出一团团浊气。 娄之英怒道:“阁下有何深仇大恨,要这般以死相拼?” 方平虽然不像孙立琢那般难受,但也是气息不畅,一时不能说话回应,隔了好大一会,这才说道:“并非是我故意以命相搏,但比武势疾,我若不以内力相抗,难道要被他活活打死不成?我来问你,适才这一仗,是谁败了?” 他此言既出,孙氏兄妹都低下了头,孙立班黯然道:“方兄武功高强,是我们败了。” 孙立珅心中不服,但想自己尚逊孙立琢三分,再上前来斗,也未必能有胜算,却也不敢挑战,只听孙立班又道:“方兄要打官非也好,要告府状也罢,都请自便罢,只是阁下这等身手,必不会是无门无派的无名之辈,还请方兄说一说师承,也好让我等兄弟心服。” 方平斜眼看他道:“怎地?你要日后报复不成?我却不怕!今日我若败了,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但眼下是我胜了,那就偏偏不说!” 娄之英适才见他与孙妙玫交手时,便觉他招式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及后再度仔细观察,心中越发明了,此时接口道:“你便不讲,难道我们就猜不出么?” 方平冷笑道:“你猜得到甚么?” 娄之英道:“阁下与天池派掌门贺经纶贺老前辈怎生称呼?” 方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不错,看来你还有些见识,贺掌门是我恩师,我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孙立班等都是一惊,孙协与七大派向来交情不赖,这次自己这班兄弟与天池派门人冲突,若被他知道了,非严加责罚不可。方平又道:“武圣是我恩师他老人家一向钦服的,咱们这次乃是私下纷争,起因是我舅舅与苏员外有房契纠缠,并非什么武林恩怨,这个咱们可要说明。” 孙立班听他口气,知他也怕被师尊责骂,忙道:“这是自然,两位老人家若知道咱们这般胡闹,只怕会不高兴。方兄,你气也出了,此事总归得有个了局,不如你我慢慢商谈如何?”他这番话软硬兼施,即搬出长辈又给了台阶,已算让足了方平面子。 方平却道:“你说这些是何用意?我若不答应,你便要回去告知武圣,让他来为难我恩师么?呵呵,你武林三圣功夫虽高,但若论江湖声望,我恩师却不比谁低了,七大派掌门个个都是江湖上说一不二的人物,可却共推我恩师为尊,便是少林寺的普绝方丈,见了我师父也是毕恭毕敬,武圣便再厉害,只怕也不敢对我恩师说三道四!” 孙氏兄弟听闻此言,都是气炸了肺,贺经纶在七大派掌门中年纪最大,一向德高望重,倒也确是实情,但此刻从方平嘴中说出,听来总归十分刺耳,孙立珅再也按捺不住,怒道:“姓方的,你……你莫欺人太甚!” 方平冷笑道:“我舅舅被苏员外欺霸多年,究竟是谁欺人太甚?这位兄弟也不用在这大放厥词,你若不服,大可过来和我较量。” 孙立珅虽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激愤之下,便要上前应战。娄之英抬手一拦,道:“这位方兄,我来和你切磋切磋如何?” 方平只道他也是孙氏子弟,先前听他道出自己师承,对他略有钦佩,便道:“好啊。”两臂一晃,拉开架势。 娄之英道:“方兄,适才你连战两场,又和我兄弟比拼内力,此时你我再伸手比划,已不算平手相较,这对老兄颇有不公,不如咱们换换玩法。” 方平确也十分疲累,听他说的新颖,便道:“要换怎么个比法?” 娄之英道:“久闻天池剑法是天池派镇派绝技,威震天山南北,号称昆仑第一剑,兄弟想讨教讨教方兄的剑招,不过一来方兄连战之后气力有亏,二来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舞刀弄枪,未免有伤风化,是以兄弟便想提议,你我各持农具代剑,相距丈外出招,两剑无需相碰,咱们不比气力大小,只凭招数巧拙分出输赢,你看怎样?” 方平自忖道:“我天池剑法本就以精巧闻名,两人若真动手较量,功力有强弱,应变有快慢,那时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倘若隔空比试,我却不信有什么招式能强过天池剑法。”想到此处,便道:“嗯,你这主意不错,拳脚上咱们既已比过,不如就在剑法上再论高下。” 娄之英见苏府的伙计中有人拎着火钳,上前讨要过来,两手微一使力,将钳子掰断,把其中一根递给方平,道:“就以此代剑如何?” 方平接过钳子,掂了一掂,只觉分量和寻常宝剑也差不太多,便道:“好,你出招罢。” 娄之英道:“我来讨教天池剑法,还请方兄先行出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比剑 方平也不客气,挺起火钳,亮了个剑式,右臂不平不斜的一挥,火钳歪歪向前,方位正对着娄之英的眉心,那是天池六十四式的起手剑招,叫做“雪中窥豹”,娄之英横起火钳,不挡不格,虚舞一下,直直指向方平右肋。 方平“咦”了一声,这招“雪中窥豹”之所以出手歪斜,正是为了以攻代守,既刺向敌人,又能及时回收防护周身,唯一稍有破绽的地方便是右肋,娄之英想也不想,便一钳指中要害,将这一招破了,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当下不及细想,回过火钳作势撩拨,将对方的剑招格开,同时举钳过顶,直劈下来,使了另一招“碎叶入林”。 娄之英侧头一让,示意将这招避过,同时剑交左手,挺刺方平前胸,方平见这一招出手凌厉,忙抽钳格挡,两人便就这么隔空比试起来。 方平虽是天池掌门的关门弟子,但自幼受贺经纶亲授,功夫不在几位年长的师兄之下,六十四路天池剑更是练得熟了,可此刻与娄之英比试剑招,却感觉处处掣肘,几乎招招都能被对方破解,虽然有些破法显得似是而非,但大体上总归不差,他可不知当日冷怀古交不出宝塔,便将天池剑法的十六字真诀背与了娄之英听,及后娄之英在天柱山与邵旭参研多日,已将天池剑法破了一小半。这时娄之英对照真诀与他比剑,虽不能说招招破敌,但十招中总有七八招回应的恰到好处,饶是如此,方平早已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围观百姓见两人隔着丈余凌空比划,娄之英应付的游刃有余,方平却左躲右闪,火钳不断横劈斜刺,倒似真的有剑加身一般,都发出一阵哄笑。方平一急,眼见娄之英又是一钳刺来,忙回手撩劈,却见对方不变招数,仍一动不动举着火钳直指中宫,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反手回撩,招数虽然不错,但人有极限,这条臂膀绝不可能挥到自己想要的方位,若真刀真枪的对敌,对方这一剑早将自己刺个透心凉了。 方平垂下手臂,一语不发,他虽败了,但心中颇有不服。孙立珅叫道:“这位天池高徒,适才这一仗,是谁胜了?” 方平道:“招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般论剑,谈何胜败?两人若真对敌,又怎会只使剑法?加上拳脚辅助、应变气力,那时鹿死谁手,就未必可知了!” 娄之英道:“方兄说的也是,今日没有谁胜谁败。” 方平道:“我歇了一阵,气力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就用这钳子做剑,来真的比试比试。” 娄之英料知他必定不服,道:“好,方兄,这火钳虽不锋利,但毕竟不像适才比试拳脚,还请方兄手下留情。” 方平道:“这里大庭广众,你怕甚么!请接招罢。”舞动火钳,挺身而上。他料定娄之英必是从孙协处学过天池剑法,是以这次换了招数,使起了天池派另一绝技“雪莲钩”,横劈斜带,竟是一套钩法。 娄之英毫不慌乱,将一把火钳舞的飞转,与方平会斗。他这些天历经江湖风雨,和江夏三杰、阿兀、冷怀古、丁残云等数度交手,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把火钳上下翻飞,和方平斗了个旗鼓相当。 方平见此人功夫比孙立琢只高不低,一把火钳使得章法有度,这般较量下去,只怕没有百十来个回合不能分出胜负,不禁又发起急来。他虽年近三十,但高傲之气始终不减,这次替舅舅出头,一来想要讨回公道,再者也是不服孙家气盛,故意挑衅引孙立班前来,此前连捷两场,早已有些飘飘然了,暗道孙家子弟不过如此。不料适才隔空比试剑法,竟一败涂地,这时与娄之英短刃相接,也始终占不得上风,见“雪莲钩”法不能取胜,索性变换招数,使起了一十三招天池快剑。 娄之英心中一喜,已有了破敌之策。原来当日众人围攻大战冷怀古,娄之英在旁看得真切,天池派宁怀真与冷怀古拼斗时,久久不能获胜,便突然使出这天池快剑,却被冷怀古戳伤肩膀。他天生好武,这些比武的场景时常在脑海中浮现,此时早已烂熟于胸,与方平比斗之时,一直在等他使这快剑,这时见心想事成,忙有样学样,以冷怀古当日所使的招数应对,也不过十来个照面,娄之英看准时机,见方平挺钳劈来,把头一缩,举起右手一钳划向他的左肩。方平躲闪不及,“刺啦”一声,肩上衣服被划出一道长长地裂口,几滴鲜血跟着飘向空中,好在娄之英手下留情,只是随手一划,若改成挺钳直刺,火钳虽不锋利,但势必也将戳出一个血洞,那就非受重伤不可。 方平心中如何不知,此时再不认输,便和市井无赖一般无二,将火钳一扔,愤愤地道:“多谢兄台手下容情。” 娄之英道:“方兄连战三场,一时失手,实属平常。何况咱们只是切磋较量,方兄始终收着狠辣,若小弟真是十恶不赦的歹人,以方兄之能,全力以赴应战,小弟哪里还有命在?” 方平见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说话行事更是处处圆润,不带任何锋芒,心中对他敌意渐消,反而多了几分好感,说道:“武圣孙协果真名不虚传,你连我天池剑法都能破解,看来武圣的能为深不可测。不知这位兄台怎生称呼,是武圣的什么人?” 娄之英道:“方兄误会了,我叫娄之英,是桃源观余仙的门下。适才跟你相较的立琢兄弟与我有金兰之谊,他才是武圣的令郎,我前日刚到鄂州,特来瞧我这义弟来着。” 方平眼眉一竖,道:“原来你不是孙氏门人?适才和我交手的那位,竟是武圣的亲儿?很好,很好,看来孙氏子弟,不过如此。”转头向孙立班道:“孙兄,今日一番胡闹,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舅舅与苏员外的争执,却不惊动官府了,你改约时日,咱们两家坐下来好好再谈。”扶着王聚宝,自回家去了。 孙立班看孙立琢等人个个心中不快,也感十分没趣,见苏定春仍在一旁大发牢骚,不禁叹了口气,和娄之英告了个歉,让他们自回庄里,自己则陪着苏定春回到苏府,继续规劝岳父。 孙立琢与娄之英等走回庄子,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孙氏兄妹三人担心被孙协责骂,心中均十分不安。虞可娉道:“是这位天池派高徒对孙家庄心存敌意,故意挑衅孙立班大哥,他不忿武圣的名头,想来鄂州扬名立万,那可不是咱们主动滋事,孙庄主明辨是非,想来也不会责罚大家。” 孙立琢垂头道:“爹爹要罚便罚,那也没什么,我只是恼恨自己不争气,苦练武功十来年,却打不过天池派一个关门弟子。” 娄之英劝道:“兄弟,这人比你大着好几岁,平日走南闯北,江湖阅历又丰,你小败于他,又算得了什么!我瞧若论真实功夫,他却未必及你。” 孙立珅自出鄂州城后,始终一言不发,听到此处却张口说道:“娄兄,我以前便听五弟曾说,你们幼时在武夷山上时常切磋武艺,那时他总是负多胜少,如今过了数年,不知你们二位眼下谁高谁低?” 孙立琢与娄之英都是一愣,没料到他说出这等话来,娄之英道:“我们兄弟之间,又论什么上下高低?立琢兄弟出身武林名门,假以时日,必成江湖一流高手。” 孙立珅道:“如此说来,眼下是娄兄更加高明了?” 孙立琢道:“四哥,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孙立珅道:“趁着还未到庄子,你二人不如较量一番,互相看看这些年来都有何长进。” 孙立琢道:“四哥,你莫要胡闹,当年我不是娄大哥对手,适才又见了他与方平的拼斗,便知眼下更是不成。” 孙立珅叫道:“我就是不信!老五,你就和娄兄比划比划,你们点到为止,也不会伤了和气。”他一个劲儿地撺掇,孙娄二人只是不允,不一会便到了庄子。 几人不敢惊动孙协,胡乱用罢了晚饭,各自回房歇息。第二日一早,娄之英被下人通知,说庄主有事召见,他心中预感不妙,忙叫上虞可娉,二人一同赶往客厅。进了屋子,却见孙立琢、孙妙玫、孙立珅都跪在屋中,孙立班则站立一旁,孙协端坐在八仙桌前,也看不出脸上有何喜怒。 孙协见娄之英到了,便道:“贤侄,昨日你们在鄂州城里的事,立班今早俱都跟我说了。” 娄之英听他语气,似乎也没什么怒意,答道:“是,孙伯伯,昨天我们的确过于胡闹。” 孙协道:“胡闹甚么?那姓方的小子故意找茬,你们不去应战,难道就任由他欺辱?立班,老苏这件事做得不妥,你回去根据当初的买卖契约,一丁一毫算给人家,切莫让王家吃亏。老苏若再敢拿我的名头唬人,这亲戚也不消做了,你让他好自为之!”孙立班毕恭毕敬地答应,转身出去自回城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切磋 孙协道:“立珅、妙玫,你们起来。”孙立珅与孙妙玫匆忙站起,孙立琢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与父亲对视。 孙协道:“妙玫,你和那姓方的放对,能撑了数十招,也算不易了。”孙妙玫脸上一红,不敢搭话。 孙协又道:“娄贤侄,我听说昨日你竟破了天池剑法,看来余真人修为更进一步了,竟能将七大派绝顶的功夫破解。” 娄之英道:“孙伯伯,恩师哪有这等本事?”将冷怀古如何给了他十六字真诀、自己在天柱山如何与邵旭参详破解之事简略说了一遍,末了还道:“孙伯伯,我和邵大哥修为太低,虽然知道真诀,却抓破头皮也只想出了一小半,孙伯伯若有兴趣,我将真诀背出,以孙伯伯之能,必能将这路剑法一举全破。” 孙协摆手道:“这等剑法,我破与不破,都是一样。”娄之英知他是不肯自降身价,以武圣的能为,自没必要去探听他派的武功秘诀。 孙协停了好长一会,才吁了口气,正声道:“立琢,你昨日一招不慎,败给了天池派的小子,可知是因为何故?” 孙立琢听父亲问话,不敢不答,战战兢兢地回道:“孩儿不知。” 孙协道:“你比拼内力岔了气息,那是因为‘归藏功’练得不够通透,可今年你已十九岁了,为何归藏功只习得了一半?只因你自小就不爱练功,便是平日练习,也是一味死练,只想着向我交差,这样下去,进境如何能快?你到了十六岁内功才有根基,十七岁才开始习练归藏功,能敌得过人那才奇怪。” 孙立琢低头道:“是,孩儿知错了。” 孙协道:“你知什么错?” 孙立琢支吾道:“孩儿……孩儿……确实知道错了。” 孙协怒道:“你抬起头来!我适才说的话,你可真的听得明白?” 孙立琢道:“我……孩儿天资愚笨,于武学一途领悟太慢,是以修不得上乘武功,的确怪不得旁人。” 孙协厉声道:“天下间又有几个天资聪颖之人!你不能早日修习上乘武功,只因平日心有杂念,不能专心练武。这般下去,如何能继承孙家衣钵?” 孙立琢重又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孙立珅小心翼翼地道:“二伯,您莫生气。其实立琢在本庄小辈中已是公推的第一,他只是临敌经验尚浅,只要多在江湖走动,增丰阅历,那便会进境快的多了。” 孙协冷笑道:“他这等身手,还敢在江湖上走动?立珅,你不用变着花的想让我松口放你们出去,立琢一日练不成归藏功,便一日别想出离鄂州。” 孙立珅鼓足勇气,又道:“立琢平日只在庄里和兄弟们相较,实战时毫无经验,这才吃亏,其实若论真实功夫,那姓方的小子未必是立琢对手,两人若再度较量,立琢取胜之数只怕要多他几分。” 孙协道:“输了就是输了,又有什么好说!难不成还想主动再去约架不成?我可不允!” 孙立珅道:“伯父,咱们孙家子弟如何会去向七大派门人下书挑战?若要检验立琢功夫,在庄子里也成。” 孙协斜眼看他,道:“哼,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又有哪一个成器?立琢便胜了你们,又济得什么事!” 孙立珅道:“我们弟兄几个早都不是立琢对手,但娄兄昨日连胜方平两场,自比那天池高徒厉害的多,不如就让立琢与娄兄切磋一番,那时立琢进境如何,自是一目了然。” 娄之英眉头一皱,暗想他昨日撺掇不成,今日在孙协面前旧事重提,要是孙协点头答应,那可不好推却。原来孙立珅高傲之气最盛,平日在江湖上行走,提起伯父武圣之名,人人都敬仰钦佩,因此他向来以自己是孙家子弟为荣,哪知昨日在鄂州城里一番比武,孙家庄最杰出的小辈孙立琢却败于天池派关门弟子方平的掌下,而娄之英则将方平完胜,是以心中颇不是滋味,回庄路上始终放低不掉,尤其是方平临走时说的那句“看来孙氏子弟,不过如此”,令他耿耿于怀。他只道孙立琢实因临敌经验太浅,所以才败,却不信自己堂弟真的不如方平和娄之英,是以路上便想让二人较量,见孙娄都不愿意,今日索性在孙协面前提议,只要伯父答应,那便由不得二人不斗。 孙协虽没他这般心思,但想孙立琢久在庄子习武,只能和同门兄弟切磋,确也缺乏实战,娄之英是桃源观余仙高徒,他二人幼时也时常比武玩闹,听闻儿子总是胜少负多,那时孙立琢年龄尚小,此时却已长大成人,不如就让二人较印一番,也好看看儿子究竟有无长进,便道:“贤侄,你和立琢年小之时,便常在铁杉丘相较武功,如今已过了数年,你兄弟二人便在这里再较量较量,让我瞧瞧你们进境如何。” 孙立琢向来不敢违逆父亲,见娄之英有些踌躇,便道:“大哥,咱们便比试一下。” 孙立珅也道:“娄兄,你便将胸中所学尽数展出,以我二伯眼力之高,若能指点你一二,那也够你终身受用了。” 娄之英此时不好推拒,只得点了点头,众人来到演武院,那院落足有七八丈大小,各种练功用的衣物兵器一应俱全,孙协道:“立琢,你便先和你的义兄比试下拳脚。” 孙立琢跳入院子中央,束一束衣袖,勉力笑道:“大哥,五六年前,咱们在武夷山也曾这么比划过,只是那时年幼,你我都是孩子功夫,如今过了这许多年,小弟只会闷头苦练,从未到江湖上与人争架,不知差了大哥几何。大哥,我进招了,你可要留神。”双拳一立,便向娄之英打来。 娄之英脚下一兜,使出师门绝学脱渊步,两掌翻飞,和孙立琢双拳相对,战了数合,心中暗道:“孙伯伯对立琢兄弟寄予厚望,我若胜了,于他老人家脸上须不好看。”当下放慢脚步,出掌也不如先前凌厉。 孙协看在眼里,心中暗笑道:“娄贤侄啊娄贤侄,你敢小觑立琢的‘延气拳’,只怕倒要吃亏。”也不提醒说破,仍静静看着二人相斗。 娄之英初时只感孙立琢出拳又迟又慢,是以自己放慢出掌,也不觉吃力,待几十招一过,但觉孙立琢每一拳打出都气势凌人,虽然发招不快,却让人避无可避,这才知道这位义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厌倦习武的孩童,心里不禁自骂道:“孙伯伯位列三圣,是何等样人,立琢自已得了他的亲传,我便出尽全力,也不见得就能不败,却还在这里想着怎生相让,真是可笑啊可笑。”遂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与孙立琢比拼。 孙立琢这套家传的延气拳,讲求“气不利则拙,拙则不及,不及则失利”,所有气力都留在后手,是以敌人愈强,这套拳法的威力也便愈大,他虽没有什么好胜之心,但在父亲面前自是不敢怠慢,生怕败了又令孙协失望,是以将平日所练尽情展出,两人在院落中你来我往,斗得异常激烈。 孙立珅在旁看着不禁咂舌,早先菠莲宗聚会他被娄之英出手相救,虽然十分感激,但两人最终同时被囚,心里也不怎么钦佩。昨天又见他连败方平,更觉方平力疲之下,娄之英得胜乃是出于侥幸,是以才执意要孙立琢与他一较高下,想看看究竟孙家子弟比他是高是低。这时见了两人在院落上下翻飞,出拳踢腿都是既迅又准,攻防皆有章有法,这才真切感到,这位桃源观弟子的确有真才实学。 娄之英见孙立琢拳力越来越猛,暗想如此下去,二人非得比拼内力不可,一来大家只是比武切磋,相较内力大违本意,二来两人年轻学浅,内力修为都不甚高,这般比拼极易受伤,未免有些得不偿失,是以脚步一转,收起脱渊步,双掌一变,使出一套“田子方拳”来。 孙立琢见他变换招数,心里微微一紧,他平日和本族兄弟过招,大伙一招一式都烂熟于心,适才娄之英使出的脱渊步,也是幼年多次见识过的,是以对敌起来也不怎么害怕,但“田子方拳”是娄之英近年才从余仙处习得,此前从未在他面前练过,这时突然使将出来,孙立琢未免有些紧张畏惧,慌乱之下,出拳便有些乱了,娄之英看准时机,一拳击在他的左肩,好在他已修习了一阵“归藏功”,自然而然产生了相卸之力,噔噔向后退了三步,这才站稳。 孙立琢脸上一红,道:“爹爹,孩儿败了。” 孙协面无神色,冷冷地道:“立琢,你可知自己败在何处?” 孙立琢不敢答话,亦不敢摇头,只顾低着脑袋,瞅着地上青砖。 孙协道:“以不变应万变,乃是武学之基,你见义兄变了招式,便自乱阵脚,如何能够不败?立琢,你要切记,比武时务必心无杂念、抱元守一,方有取胜之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顶撞 孙立琢涨红着脸点了点头,孙协又道:“拳脚比过,你们再来比比剑法。”孙立珅早从兵器架上取过两柄剑来,娄之英见这剑两刃都已磨钝,剑头均已磨平,剑身各包裹着一张印泥油布,孙立琢又拿过两件白袍,示意二人一齐穿上,娄之英这才恍然,原来孙家庄平日同门切磋,怕刀剑无眼,因此将剑尖儿磨平,再包裹沾有印泥的油布,比武之人穿上白衣,这样任谁被对方刺中,身上便会留下印记,那时既分出了胜负,又不会受伤,实可谓一举两得。 娄之英穿上白袍,挺起宝剑,亮出起手的剑式,说道:“兄弟,剑法我只学过一套,仍是早年的无隅剑法,便来领教领教兄弟的高超剑招。”这次不再客气,举剑直刺,和孙立琢斗在一处。 孙协所学包罗万象,但让孙立琢平日勤练的,就只“月战”、“将义”两套剑法,那是孙协呕尽半生心血归纳研习的功夫,此时孙立琢使将出来,登时便把无隅剑法比了下去。娄之英斗了二十来招,已有三处逢险,渐渐感到吃力,心下暗道:“看来比较兵刃,我可不如立琢兄弟了,这剑法招招匪夷所思,定是孙伯伯传下的顶门功夫,嗯,我能撑一刻便一刻,也好多看看武圣的绝技。”又斗了十来个回合,只见孙立琢将一柄剑舞的如同下雨一般,自己处处都被笼罩在剑雨之下,心想左右要败,不如求险一试,想起幼时在天柱山见过阿兀与邵阳比剑,阿兀以弱胜强的败中绝招,便决议依葫芦画瓢,长剑一挺,去磕孙立琢宝剑。孙立琢此时正舞剑圈,圈圈相套,力道一层加上一层,剑上的内力已比平日自身大了十倍,他见娄之英举剑来挡,心想这下将你的兵刃磕飞,那便胜了,哪知两剑刚刚相触,娄之英突然撒手,那剑顺着孙立琢的剑身向里滑去,娄之英左手一抄,重又握住了剑,就势向孙立琢怀里一送,孙立琢大急,忙举剑斜劈,斩在娄之英臂上,与此同时突觉胸口一疼,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孙立珅、孙妙玫和虞可娉忙走近查看,见两人都无大碍,这才放心。娄之英扭动着手臂站起身来,宝剑虽然已经去刃,但斩在臂膀之上,仍十分疼痛,再看孙立琢,见他白袍的心口处,有一个清晰的蓝墨圆点,那正是自己一剑刺中的。 孙协轻微地叹了口气,适才两人斗剑,娄之英突然变招,孙立琢虽也反应及时,但毕竟慢了半拍,若两人用的是真剑,自己胸口先被刺中,早已气绝身亡了,哪里还能再斩敌人?何况就算两剑齐至,娄之英不过断了一条胳膊,孙立琢则性命不保,这场比试,无论如何也是败了。 孙立琢如何没有自知之明,他败于娄之英,本是心悦诚服,但一想到父亲脸色,不禁心中十分烦恶,站在一旁不肯说话。 孙协道:“贤侄,你果是练武之才,桃源观众弟子当中,眼下只怕以你为先罢。” 娄之英道:“孙伯伯谬赞了,小侄的诸位师兄,都爱钻研医道,不似我这般酷爱练武。小侄的大师兄久病在床,他若康复,能为不在恩师之下,小侄不敢和他比肩。” 孙协摇头道:“你是说厉知秋么?若讲功力,他自在你之上,但若比武论战,他远不如你。这人墨守成规,性子憨直,不似你这般变通。适才论拳时,你换了脱渊步改掌变拳,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比剑时,你剑行险招,敢于换手持剑弃卒保车,也算一大妙手。贤侄、立琢、立珅,你们都听好了,武功练到最后,招数自有长短,功力也有高下,如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善于灵活变通,应变神速,那便胜了大半,你们懂了么?” 娄之英与孙立珅都低头仔细品读这几句话,孙立琢连败两阵,心情多少有些郁闷,这时听到父亲先前说以不变应万变是武学根基,眼下又说要善于变通,前后矛盾至极,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大姐最善于创新变通,哪一次不是被你骂的狗血喷头?” 孙协瞪视他一眼,道:“立琢,你说甚么!” 孙立琢把嘴一撇,道:“没说什么。” 孙协见他一副惫懒的神情,自觉有气,正声道:“立琢,你平日在庄里没有敌手,便以为武功小成了?今日可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么?娄贤侄也曾说过,他远非那个阿兀的对手,你若再不勤修苦练,如何能胜得了黄逐流的高徒?这般下去,又有谁来继承孙家的衣钵?” 这些话他平日里数落惯了,孙立琢每次听了,都战战兢兢不敢答话,但今日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了一股无名怨气,再也按捺不住,叫道:“孩儿为何要去打败黄逐流的高徒?孩儿这数十年来每日都刻苦练功,连家门也没出过,还要怎生勤修苦练?孩儿天资如此,爹爹便再逼孩儿,也是无用!” 孙协大怒,站起打了他一巴掌,喝道:“逆子,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何时逼迫过你,武林朋友尊我敬我,送我武圣的名号,难道就是要你这等酒囊饭袋到江湖上去证武圣令郎之名?” 孙立琢捂着脸颊,两行清泪止忍不住,扑簌簌地下落。孙立珅仗着胆子劝道:“二伯,您莫生气,立琢只是一时糊涂,说了昏话。” 孙协怒道:“你也不用替他求情,咱们孙氏子孙,个个都不管用,你又何尝把心思放在练功之上了?将来等我撒手人寰,江湖宵小找上门来,又有谁能抵挡得了?可叹孙氏一门,竟无人能继承孙家衣钵!” 孙立琢边哭边大声道:“大姐武功盖世,比孩儿高出十倍,她继承孙家衣钵绰绰有余,是爹爹始终瞧她不上,否则她在孙家,又有哪个敢惹上门来!” 孙协最恶有人提及孙妙珍,此时听闻勃然大怒,举起巴掌还要打落。孙立琢跳起跑向院外,边奔边叫道:“爹爹逼孩儿也是无用,孩儿天资如此,再练十年也未必有甚长进……”渐奔渐远,已听不到后面在说什么。 孙立珅道:“二伯,我瞧瞧立琢去。”也出了院子去追孙立琢。 孙协双眼一闭,道:“贤侄,你也去罢,这逆子只怕肯听你规劝。”转身回了身后书房。 娄之英颇为尴尬,只觉因一场切磋,弄得他二人父子不和,倒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虞可娉看出他的心思,劝道:“大哥,想是孙兄弟被父亲逼着练功,积郁已久,今日隐忍不住,这才喷发。他说出了心中所想,让孙庄主得闻心声,那也好的很啊。” 孙妙玫在一旁涨红了脸,撅着嘴道:“爹爹才没有逼他,是二哥自己好强,练功不得法罢了。” 虞可娉笑了一笑,却不接话。娄之英问道:“立琢兄弟当下会在何处?” 孙妙玫道:“他若心烦,便会到后山滚土岭那里。”三人奔出院门,齐往后山赶去,到一座岭旁,果见孙立琢与孙立珅同坐在一块大石上,孙立珅不住的劝解,孙立琢眼泪已干,在一旁只是摇头叹息。 三人走到近前,孙妙玫轻声道:“哥,爹爹一向如此,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惹他生气?” 孙立琢伸手擦拭掉脸上泪痕,向娄之英道:“大哥,让你见丑。不是我要忤逆爹爹,他终ri逼我练功,可我已到极限,便再刻苦,又有何用?” 娄之英劝道:“孙伯伯也是望子成龙心切,他身背武圣之名,总盼子女不要堕了他的名头,那也是人之常情。” 孙立琢道:“人生来有别,大姐天资聪颖,于武学一途领悟极快,只怕比爹爹还要厉害一些,只是我爹瞧不起女子,加之大姐天性桀骜,不肯依照爹爹的指令行事,是以爹爹不待见她。否则以她之能,如何会堕武圣的名头?” 娄之英幼时见孙妙珍不多,但那次在铁杉丘见她徒手毙豹,着实印象深刻,从那时起便对她十分钦佩,此刻听孙立琢诉说其能,似乎她数年来长进极快,问道:“孙大姐眼下已这般厉害了么?” 孙立珅道:“妙玫二姊确是武学奇才,只是二伯不喜欢她,我们也有两年多未曾见过了。” 娄之英知道这是他们家事,自己不便多问,便又劝了孙立琢一阵,孙立琢一时激愤,顶撞了孙协,此刻冷静下来,也颇感后悔,眼见天色不早,众人回得庄子,孙立琢去寻父亲道歉,孙协知自己这个儿子本性老实憨直,今日敢于反抗,必是压抑的久了,也不怪罪于他,反倒出言安慰了几句,父子二人言归于好,不在话下。 娄之英见一场比武闹出这等风波,弄得大家十分尴尬,心中过意不去,加之挂念去寻严久龄一同前往紫翠庄,便决意不守五日之约,第四日便要前往江州。孙立琢十分想一同前往,但前日刚和父亲拌嘴,哪里还敢开口相求,孙妙玫见娄之英要走,几次想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却始终没有勇气。娄虞二人告别孙协与孙家庄众人,策马直奔江州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避祸 到了江州已近傍晚,两人来到洪福客栈微一打听,才知严久龄已在陈府,娄虞匆忙来到府前,见连个招呼的门房也无,府里却吵吵闹闹有打斗呼喝之声,二人刚要闯进门去,却见迎面来了一个下人,那人走的势急,险些与娄之英撞个满怀,娄之英拉住他询问状况,才知陈府来了刺客,严久龄正在里头与敌人酣战,他得管家吩咐正欲去府衙报官。娄之英见事态危急,便和虞可娉兵分两路,让虞可娉陪着下人前去官府,自己则进来一探究竟。他刚刚奔进院门,便见到关风打倒洪扇,正欲取之性命,当下不及细想,连发七枚药球阻止,随即抄起烧火棍与关风放对,这才救了洪扇一命。 此时虞可娉引官兵到了,陈亮是当世大儒,江州知府对他十分恭敬,听闻陈家出事,当即命兵曹、团练带领人马赶去援救,一群人声势浩荡来到陈府,更见新任的隆兴知府、江西安抚使辛弃疾辛大人也在其中,不禁十分卖力,虽然刺客已逃,却仍大张旗鼓地遍地搜寻、查问家丁下人,直闹到中夜才陆续散去。 陈亮见娄之英与洪扇以师兄弟相称,忙问其身份,洪扇便将娄之英引见给众人,严久龄听了瞪大双眼,道:“洪大夫,原来你也是再世仲景余真人的弟子,缘何却不早说?” 洪扇笑道:“你又没问,叫我如何早说?”众人皆都大笑。 洪扇和虞可娉在葛家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为何她会与师弟一同前来,娄之英便将几个月来的所历粗略说了一遍,陈亮与辛弃疾听闻她是前丞相虞允文之孙,不由得肃然起敬,辛弃疾正色道:“虞相公为人正直,一生筹划北伐,辛某向来十分钦佩,他令郎杭孙公与我同殿称臣,同我也有些私交,不知和小姐怎生称呼,令尊又是哪一位?” 虞可娉道:“杭孙公是我三伯父,家尊讳名公浙,他老人家并未入仕,只在川中守着家业。” 陈亮见夜色已深,大伙都是又惊又疲,辛弃疾、洪扇与严久龄都负了伤,好在所伤不深,只是要多休将养,于是便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伺候,安排众人到客房好好休息睡觉。 娄之英自见到洪扇,便一直存了个心思,这时见大伙都已散了,便和洪扇说了虞可娉的伤势。他素服洪扇之能,只觉单论医术,其已不在恩师余仙之下,是以便求他给虞可娉诊治。 洪扇号脉良久,始终没有说话,娄之英只盼他说出“无碍”两字,哪知洪扇放开手后,眉头微微一皱,道:“孙庄主所说没错,虞姑娘受的内伤散乱无章,的确难以根除,即令恩师来诊,只怕也是无计可施。” 娄之英虽心中已有准备,可听了仍是大失所望,问道:“三师兄,人人都说朱七绝的秘籍中藏有医典,依你之见,那可不可信?” 洪扇道:“师弟,你也要打那秘籍的主意?” 娄之英道:“这内伤若恩师都不能解除,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治?朱七绝若真有医典秘籍,那也算多一丝希望。” 洪扇拍手笑道:“好极,好极,师弟,咱们桃源观虽是救死扶伤之处,但常言道无利不起早,若人人问诊不给诊金,咱们都喝西北风去?那不成了赤脚大夫么?此前我见你为人迂腐,总想何时寻机给你开导,现下看来是不用了。你要去搜集朱七绝的线索,那再好没有,朱七绝号称七绝,医术正是他的绝技之一,黄逐流内功再强,也未必能高过这位武林前辈,他的医书中说不定真的载有根除虞姑娘内伤的方法。” 娄之英得到师兄鼓励,决心愈发坚定,道:“师兄所言甚是,我这次去紫翠庄,便是想搜寻朱氏一门的线索。娉妹,请你放心,我必会找到根治你内伤的方子。” 虞可娉道:“大哥,欲速则不达,咱们先理清头绪再说。何况江湖上人人觊觎宝藏,寻宝之途的艰难险阻,只怕是少不了了。” 洪扇为人精明,察言观色下早知娄之英已动了真情,他轻嗽一声,道:“武林中人,怕得什么艰难险阻?师弟在江湖上多加历练,终是好事。时辰不早,都快些歇息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走过娄之英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弟,为兄送你一句话,‘切莫用情过深’,你可要牢记!” 娄之英脸上腾地一红,不知该如何接话,却见洪扇早已去了。 次日众人起身,又谈起昨日的行刺,洪扇道:“关风武功高强,极少有人能入他法眼,昨日却听命一个女子,却不知那人是谁?严庄主、师弟,你们可有什么高见?” 严久龄摇了摇头,娄之英沉吟片刻,道:“我也不认得此人是谁,不过看她发射银针的手法,料想只怕与菠莲宗不无关联。”将文抒杨、曹茉等事说了一番。 洪扇道:“仅凭几枚银针断定,只怕有失偏颇。此人身份日后当须好好查探。” 辛弃疾道:“同甫兄,何澹恨你入骨,既出高价买你性命,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昨日行刺不成,必会再度买凶前来,你请的那些拳师武师,可管不得用。” 陈亮道:“天下之大,我一家老小又到何处容身?” 严久龄道:“先生若不嫌弃,可到我紫翠庄暂避一避,只不过……只不过关风武艺高强,我宋大哥怕也未必是他敌手,但紫翠庄庄客人人会武,却不比这些拳师差了。” 陈亮摇头道:“多谢严侠客美意。只是我与严侠客乃是初交,如何敢就此前去叨扰,何况湘东路途遥远,老父重病身弱,只怕行不得远路。” 辛弃疾道:“同甫兄,有一人就住在左近,和你我都是至交,他夫人神功盖世,只怕不比那个关风差了,你何不投奔他去?” 陈亮经他提醒,道:“幼安兄莫不是说他?那日我们一齐去野外狩猎,咱们亲见他夫人显露功夫,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嗯,便去叨扰叨扰他,与他对诗作词几日,也是无妨。” 娄之英与洪扇等人不知他二人是在说谁,都是面面相觑。辛弃疾笑道:“这人是我和同甫兄的诗友,此人诗词清空高洁、独具一格,比我们都要高明多了,音律一道更是世所罕见,只是他性子孤僻,不爱做官,眼下正在鄱阳湖隐居,他既不爱面对世人,那么他的名讳,我们也不消说了,还望诸位海涵。” 洪扇道:“这等世外高人,思之便令人神往,咱们又何必知晓他的名号,打扰他人清修?好说好说。” 陈亮道:“好,我今日便收拾行李动身,只带家眷小厮便罢,家里都留给老陈打理,诸位可在此多休几日再走。” 众人明白他的心意,是怕在一起连累大家。辛弃疾笑道:“主人都走了,我们留在这里何用,是要给你看家吗?”众人皆笑。 洪扇道:“我等受的都是皮外伤,原也不用休养,我还有事在身,今日也便回京了。师弟,你和严庄主去过紫翠庄后,若无他事,尽可再来临安寻我。” 辛弃疾道:“严侠客,你们要回湘东,必会途径隆兴,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如何?”严久龄和娄之英自无异议。 当下陈亮吩咐准备饭食,众人饱饱地吃了午饭,各自收拾妥当,兵分三路而行。洪扇一人自回临安,陈亮带着家眷前往鄱阳,辛弃疾则与娄之英、严久龄、虞可娉一齐赶奔隆兴。 众人一路慢行,不日已到隆兴,隆兴府上任知府覃照邻正等着辛弃疾前来交任,辛弃疾入府交接公务,娄之英等人在府衙后寝等候。约莫侯了半个时辰,辛弃疾怒气冲冲的从府衙回来,召集幕僚议会,厉声问道:“这个覃照邻搞什么花头,说眼下有个悬案未结,他要坐满任期,尽责破案,到下月初三再来交任,距今尚有二十来日。既是悬案,又如何能在一月之间破获?你们可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群幕僚追随辛弃疾多年,本与他一齐从临安赶奔隆兴赴任,辛弃疾转道江州拜访陈亮,便吩咐仆从幕僚先去隆兴府报备,这时交接遇到阻碍,便开口询问,其中一个幕僚道:“回大人话,我们来到隆兴,听闻这个覃知府口碑不佳,从不实心为民做事,他说要破悬案云云,只怕其中有诈,必是另有图谋!” 辛弃疾沉吟道:“我也曾有所耳闻,这个覃照邻善于欺上瞒下,仗着自己是当今相爷门生,只知道终日钻营,他又怎会转了性,去关心什么悬案?这里必有古怪。” 幕僚中有一人细眉善目,相貌清俊秀朗,此人叫做裴子杰,为人极是精明,他见辛弃疾目光扫到自己,忙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辛弃疾道:“子杰,你有何话说?” 裴子杰道:“卑职也是道听途说,不敢随意乱讲。” 辛弃疾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接 裴子杰转头左右一看,低声道:“大人,卑职昨日打探到,这位覃大人不肯轻易交任,非要等到下月初三,那是因为一张地契。” 众幕僚斜眼看他,心中均在暗骂:“这人恁地会邀功,自己打探到消息,却不和人透漏半点口风,直等大人亲自问了才说。” 只听裴子杰又道:“卑职素闻这位覃大人在隆兴三年,着实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其中尚有不少房产地产,隆兴城西二十里外,有一户庄院占地三十顷,本是年中由张员外贿赂过户给他的,张员外当时有急事要去岭南处理,至今尚未归来,是以地契始终未曾签字画押。覃大人知道他任期将到,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他怕自己调任之后,张员外不肯买账,因此数次写信催促,终于张员外答应月底之前赶回。卑职猜想,这位覃大人之所以不肯痛快交任,只怕便是因为这个缘故,要破悬案不过是掩人的口实罢了。” 辛弃疾素知此人分寸,知他不会信口开河,听完愤愤地道:“这也太过龌龊下作,为了索要贿赂,竟冠冕堂皇地搬出什么悬案。只是朝廷规矩,官员可在任期到前交任,他执意要等到下月初三,那咱们也是素手无策,可恨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无耻敛财!” 裴子杰道:“大人,卑职心想,既然覃大人以悬案为借口,那我们若能在月内尽快破案,岂不就戳穿了他的伎俩?大人提前把话说死,到时候要他再无借口可寻,那时他还不得乖乖的交任?” 一位年长的幕僚见不惯裴子杰大出风头,说道:“既是悬案,如何轻易能破?何况咱们在此人生地不熟,要想侦破此案,只怕难上加难。” 辛弃疾听他说的不无道理,也不禁蹙起眉头,严久龄在一旁听了许久,这时插口说道:“辛大人,咱们同行的这位虞姑娘,素有断案之能,不如就让虞姑娘出马,数日内破获此案,当不在话下。” 众幕僚眼望虞可娉,见她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都觉严久龄是在胡说八道,辛弃疾却点头道:“我也曾多少听过虞小姐的事迹,相门之孙,看来果真不同凡响,虞小姐,不知肯否助辛某一臂之力?” 虞可娉眼望娄之英,道:“大哥,你怎么说?” 娄之英心急要去紫翠庄,本不情愿在此多有耽搁,严久龄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娄老弟,实不相瞒,兄弟前日被关风打断双腕,如今疼痛难当,很想好好歇息几日,咱们便在隆兴府住上七天八日,容我缓缓再行赶路,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娄之英见他这般言说,哪里还会拒绝,便道:“娉妹,既然如此,咱们便竭尽所能,帮帮辛大人。” 虞可娉道:“辛大人,我丑话在先,小女可不是什么断案奇才,这件悬案不知详情,我可殊无把握,到时候要是推断无能,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辛弃疾道:“无妨。咱们齐心协力,大伙一起参详,总不能轻易便宜那个贼官为所欲为。”当下辛弃疾又进府衙,指明要协助一起办理悬案,覃照邻一时找不出借口拒绝,不敢执意不允,只得勉强答应。 原来五十日前,隆兴城里出了一件命案,金春楼的一名歌伎琼烟烟外出久久未回,隔日有人发现其陈尸在征三胡同,报官后仵作来验,竟是被人奸杀扼喉而死,衙役捕快们摸查了十来日,却半点头绪也无。本来城中死了一名歌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料二十日后,本地豪绅杨财主的小女杨青离奇失踪,报官搜寻了三日,才在城角浅沟中发现尸首,查验之下,同样是被奸杀而亡。杨财主在隆兴有家有业,府衙里也有诸多好友亲戚,这下知府覃照邻不敢怠慢,忙吩咐官差尽快查办破案,可官差搜寻了半月,仍是半条关键线索也无,杨财主又不时来府衙催促,正焦头烂额之际,又有第三件命案发生,城西寡民庄老三的浑家同样被人奸杀于城中。不足两月之间生了三起相似命案,隆兴城里自是人心惶惶,覃照邻要向朝廷交差,只得不断严逼官差抓紧破案,三天一骂五天一罚,这些时日下来,隆兴府内的衙役捕快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辛弃疾掌知案情后,说道:“按常例来看,这三起命案被侵者家世虽不相同,但年纪相仿,据闻也都生的十分标致,凶案当是同一人所为,虞小姐,你却怎生相看?” 虞可娉道:“一来要将近日卷宗调出,我须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二来最好能让覃大人指派一名参与侦案的衙役前来协助,咱们大可问个明白。” 辛弃疾道:“这个好说,我这便向他要人去。”转身又去府里和覃照邻交涉,覃照邻已明其意,借口众衙役尚有交接事务亟需料理,派了府上年纪最小的捕快季昭前来相助。辛弃疾心中大骂覃照邻老奸巨猾,但此时与他强辩也是无用,只得领着季昭而回。 虞可娉正在细细翻看命案卷宗,见辛弃疾只领了一个小捕快回来,瞧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知道必是覃知府有意刁难,当下也不点破,彼此熟识了一番,那季昭是隆兴下辖的安义县人,来到隆兴城里不过一年光景,投奔远房表叔做了快班衙役,早先只做些站堂呵道的杂务,这奸杀妇女案倒是他第一次参与侦办查案。 虞可娉见他虽一脸稚气未脱,但讲话干脆利落,又兼生龙活虎,总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暗想此人虽无办案经验,但却内含热情,比之老捕快少了一份油腻,多了一丝奋进,有意要再试他一试,便道:“季小哥,这三起命案的卷宗,适才我粗略看过,还有诸多不明之处,不如就请小哥将三起案情俱都陈述一遍,不知小哥还记不记得?” 季昭听出她要考校自己,忙扬起头道:“这些天来我日夜思索此案,如何能不记得?大人和虞小姐若想要听,卑职便一件一件述来。 第一件案子生在五月十七,那琼烟烟是金春楼有名的歌伎,她不仅歌舞无双,生的也是十分标致秀丽,城中不少显贵若去金春楼吃酒,都会捧她的场,不过金春楼并非惯常的花天酒地之所,那里只有歌伎,却无粉头,是以琼烟烟也只卖艺不卖身。她本也是和一众歌伎住在金春楼里,后来因才艺出众,赚了不少银钱,便和一个姐妹搬到城北私宅去住,平日皆由金春楼的车夫老张接送。 五月十七那天,老张患了重病不能赶车,众歌伎都劝琼烟烟留宿在金春楼,不要独自回去,琼烟烟却不肯听,执意要徒步回家。要说金春楼离她住处也不过二里多路,又是在隆兴城中,沿途偶有巡更的更夫路过,不似野郊那般荒凉,照理也无甚大碍,可她姐妹在家中足足等了一个晚上也不见她回,第二日一早便到金春楼打探,一问之下才知琼烟烟昨夜便离去了,众人急慌了神,匆忙赶来报官,却闻听早有人在征三胡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查验,果真便是琼烟烟的尸身无疑。 征三胡同是个死巷,白日里便极少有人经过,黑夜之中更是人迹全无,那采花的奸贼不知在哪里截获琼烟烟,又在何处起淫行凶,事后却将尸首扔在征三胡同中。这凶犯行事也算缜密,仵作只查出琼烟烟是被扼紧咽喉而死,此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迹,是以咱们查了十来日,却也没有什么线索。 第二起命案是在六月初六,本地财主杨雄生有三男一女,他小女儿杨青今年一十八岁,只因杨雄对这幼女十分宠爱,杨小姐又是相貌出众,眼高于顶,是以一直未曾许配人家。那日杨小姐带着婢女去街中买胭脂水粉,时至傍晚才回,婢女一时肚痛难当,急去茅厕方便,待她回到街上,却怎地也寻不见小姐,匆匆赶回家中,却也没见杨小姐回来,这下杨家可是急了,一面派了家丁到街上去找,一面求助官府帮手,直寻了三日,才在城西一处阴沟发现杨小姐的尸首。经仵作查验,杨小姐是被采花贼一刀捅在腹中而亡。 不到一月连生两起奸杀官司,隆兴百姓自是人心惶惶,姑娘媳妇都不敢在夜黑出门,傍晚之前都早早收拾回到家中,岂料过了十日,还是有了第三起命案发生。 和前两件凶案不同,这起命案是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城西有个穷户叫做庄老三,是个矮锉木匠,今年已四十二岁,这人打了半生光棍儿,却不知怎地在去年迎娶了一个外乡女子陈氏,陈氏不仅比他小了足足二十岁,还生的秀丽端庄,真不知庄老三前生修得了什么阴功。唉,想是天妒其福,陈氏那日不过因家中少醋,要去街上打醋买盐,结果竟一去不回,隔了两日才被人发现死在郑孔目的庄院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采花 『书云阁www.92215.net 】” 辛弃疾c季昭与众幕僚都觉她说的在理,虞可娉翻动卷宗,又道:“我看卷宗上说,琼烟烟死时身穿红色衣裙,她深夜归家,并无佩戴任何配饰;杨青穿的却是一件白衣,她是富家小姐,穿金戴银自不在话下,那贼子行凶后并未偷取首饰,足见绝非为财而来;最为古怪的便是陈氏,前两人虽遭奸杀,发现尸首时衣衫不整,外衣却都好好穿在身上,只有陈氏的尸身奇特,不仅惨遭殴打,更是只着内衣,外衣至今仍未找到。季小哥,卷宗上所录的记载,可都是实情么?” 季昭道:“虞小姐看的真细,确是如此。我们都想必是陈氏身子粗壮,勇于反抗,这才激发贼子兽性,将她活活打死,她外衣只怕沾染了凶徒的血迹,被凶徒顺手带走胡乱丢了。” 众幕僚也纷纷插嘴,讲说自己所见,辛弃疾见众说纷纭更无头绪,喝止道:“大伙都别忙议论,虞小姐,你说此后该如何查探?” 虞可娉道:“大人,我欲到街上走访走访,只需娄大哥陪着,由这位季小哥指引便成。” 辛弃疾知她不愿让众幕僚参合,当即应允,自吩咐幕僚处理其他公务。娄虞与季昭三人来到街上,虞可娉提议先去琼烟烟的住处,寻她姐妹来问,却也问不出什么端倪。三人又去杨财主家,找来杨春的婢女素琴,素琴自小姐失踪日起,人已变得呆傻,官差几次问询于她,都是不得要领,虞可娉见她这等模样,也觉十分可怜,说道:“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再自责,杨小姐也活转不来了,但凶手一日不落法网,杨小姐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你想不想帮她报仇找到凶手?” 素琴前几日被衙役捕快连番审问,只觉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每次都战战兢兢答非所问,今日见虞可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说话轻声细语,毫无紧张压迫之意,顿觉放松了许多,急急地答道:“想,想,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不想为她报仇?” 虞可娉道:“你把当日出门后的情由,原原本本诉说一遍。” 这些经由素琴已不知说过多少次,于是毫不费力地又将当日情形讲说一遍,二人去了哪些店铺,走了哪些街道,小姐买了哪些货品,都一一复述。季昭暗道:“这些事卷宗上都有记载,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这再问。” 虞可娉等素琴说完,冥思了片刻,说道:“你适才讲说去过的店铺中,可有什么遗漏?会不会有哪一家你们只是粗浅看过,因此便漏掉没讲的?” 素琴神情一紧,颤声道:“报官当日,我便将那天与小姐的点点滴滴全都和大人们说了,连小姐当日说过什么话c有过什么念头都没漏过。”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你适才说的店铺中,有三家是去看了却没买过东西的,那是一家胭脂铺家糖糕摊和一家绸缎庄,是也不是?” 素琴道:“是,小姐本就要在街上随意转转,这几家都是看着新奇随口问问,并没买什么东西。” 虞可娉道:“都问了些什么?” 素琴一愣,这事先前官差倒是从未问过,自己倒不大记得,她苦想了好一阵,这才说道:“我我记得不太真切,胭脂铺小姐问过什么,实在是记不得了,糖糕摊小姐本想吃些兰花根,绸缎庄看中一件红色丝巾,她十分喜爱,曾围带了许久,但最后都没有买来。” 虞可娉点头道:“甚好,素琴,你若想起什么,叫杨老爷尽快知会我们。” 三人离了杨府,季昭道:“虞小姐,你问杨春没买过东西的店铺作甚?” 虞可娉笑了笑,却没答话。娄之英道:“查案讲究事无巨细,既然卷宗所载没有线索,那么卷宗以外,只怕隐藏着什么关键。” 季昭道:“原来娄兄也会断案。” 娄之英笑道:“我哪里会?只不过近朱者赤,这些时日见惯了娉妹神技,略学了些皮毛罢了。” 虞可娉道:“大哥,你又来取笑于我。季小哥,请你带路,咱们现下去庄老三家瞧瞧。” 三人直奔城西,不过一炷香即到,娄虞见这一片都是破旧民房,庄老三家就在其中,便知此人生活并不宽裕,季昭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居屋跟前,见大门敞开,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娄之英见此屋外表虽然破烂,但内里桌椅家具都很齐整利落,知道都是庄老三的手笔,看来此人手艺不赖,而屋里干净整洁,那必是陈氏持家贤惠之故,想到这对平凡夫妇惨遭横祸,就这么天人分离,不禁也为他们唏嘘叹息。 庄老三是个矮锉胖子,他这几日心情低落,更显得十分委顿,四下邻里闲暇时常过来劝慰,今日正逢隔壁侯四在庄家串门,见官差又来查访,忙站起身来欲要回避,季昭道:“侯四,你也坐在这老实听着,待会官小姐问起什么,你若知道,便也老实回答。”侯四只得乖乖坐下。 虞可娉道:“庄师傅,我知你心情悲痛,但有几句话,还是循例要问。请问庄家嫂子过门多久了?她是哪里人氏?娘家可还有什么人?那日出门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庄老三性子木讷,不善言辞,瘪了瘪嘴,说道:“俺婆娘去年来到隆兴,她是淮南人,家里遭了水灾,亲人全都惨遭不幸,她孤身一人逃难来此,看我忠厚老实,又有一门手艺,便下嫁于我,与我成亲还不到半年光景。唉,我本以为不知前世修来哪等福分,竟能娶她为妻,哪成想却是前生造孽带来的祸根!可怜我妻全家死于天灾,她自己也没能逃过劫难,竟惨死在采花贼的手上!官小姐c官大哥,你们可要给草民做主,早日抓获凶犯,为我妻报仇”说到此处,情不自禁,竟抽泣起来。 虞可娉宽慰道:“庄师傅,你莫伤心过度,咱们必定早日找出真凶!还有一事我想要问,听说庄家嫂子那日是到街上打醋买盐,她那日可穿了外衣出门?是穿的哪一件?” 庄老三道:“官爷说我妻死时只着了内衣,我查看家中衣柜,她的外衣俱在,不曾少了一件。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虞可娉道:“会不会庄家嫂子添了新衣,庄师傅却不知道?” 庄老三苦笑道:“不怕官小姐笑,我终日做工,一月能得几钱?我妻跟着我,只有遭苦受罪,她只半年前成亲时做过三件外衣,哪里有余钱去买衣裳?” 虞可娉道:“庄家嫂子总不成身着内衣出门。”环顾四周,又问道:“庄师傅,那日之后,你可曾发现家中丢过什么物件?” 庄老三挠挠头道:“家里都是我妻把持,那几日我接了活计,每日起早贪黑做活,回来时都已深夜,实在不大记得。” 虞可娉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家中换过什么没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红衣 『书云阁www.92215.net 』,。 庄老三站起身来,在屋中转了几圈,突然指着木箱罩巾叫道:“啊,是了,多亏官小姐提醒,我妻遇害之前,曾说罩巾颜色不大吉利,说改日要把它换掉。嗯,的确换了,只是这几天我心情激荡,一直未曾留意。” 众人见他指的那块罩巾四尺见方,是一块黑色宽布,虞可娉急问道:“先前那块罩巾是何颜色?现下在家中么?” 庄老三道:“是大红色,成亲时刘妈送的,我妻那次说红布罩箱不太吉利,是以才要换掉,只是只是在不在家中,我找找看!” 他屋子本不甚大,陈列也不太多,庄老三翻了一阵,道:“一时半会找不到了,等我找着,立时便给官家送去!” 虞可娉道:“不必了。庄师傅,你多多休息,等案子有了眉目,咱们再来看你。”和娄之英c季昭离了庄家而去。 三人走出十来米,虞可娉道:“季小哥,咱们在这候上一会儿。”季昭不明她意,也不敢多问,只得与他二人一起站在路口张望。也就半盏茶功夫,只见侯四从庄家走去,虞可娉走上前去,道:“侯师傅,可否到你家中坐坐,说两句话?” 侯四吓得一抖,颤声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去我家里作甚?” 季昭把眼一瞪,道:“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要问你便问!” 侯四不敢辩抗,只得领着三人来到家中,他浑家见官差来问,也吓得不敢说话。虞可娉道:“侯师傅,你莫害怕,我想问问庄家嫂子的事,有些话当着庄师傅面,却不好说。” 侯四道:“你想问庄大娘子的事,隔壁李二姐平时和她交好,最是清楚不过。” 虞可娉道:“好啊,就相烦侯家嫂子请李二姐过来一起叙话。” 侯四心中暗暗叫苦,侯娘子不敢怠慢,去隔壁请了李二姐过来,那李二姐为人泼辣,听闻官差问案,倒也不怕,大大咧咧坐在椅上,只等虞可娉发话。 虞可娉道:“我听闻庄家嫂子比庄师傅小二十来岁,人也生的端庄秀丽,是也不是?”侯四夫妇和李二姐都点了点头。 虞可娉又道:“关于这对老夫少妻,各位高邻怎生相看?” 侯四夫妇不敢说话,那李二姐大着胆子道:“官小姐,我和你说,小陈不只生的标致,为人也很刻苦能干,庄木匠成日都不在家,家中粗活累活都被小陈包了,就连挑水担柴也不在话下,我就曾亲见她半个下午便将三捆粗柴劈了一车。唉,只因她人好又会持家,有些街坊眼红心嫉,背地里没少嚼庄木匠的舌根,其实要我来说,庄木匠也的确配不上小陈,只是人家自愿结为夫妻,又关不相干的人何事?” 虞可娉向侯四夫妇问道:“你二位又怎么看?” 侯四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们也觉着庄大娘子这人谈吐举止不凡,不像我等粗人,嫁给老庄着实有些委屈。” 虞可娉点了点头,问道:“当日庄家嫂子出去买醋,可由哪个街坊看到?” 侯四夫妇与李二姐互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如何知道她去买醋?” 侯四浑家道:“那日那日她本在我家闲坐,见我在做鄱阳鱼头,便说道想起家中少醋,要回去换衣去街上买,却不想竟一去不回了。官小姐,这些话先前老爷们来审,我都据实说过了。” 虞可娉道:“她当时身穿何衣?为何非要换衣出门,不能直接穿着上街么?” 侯四浑家道:“她当时穿的是在家中常穿的腹袍,外面围着一条围裙,如何能这么上街?” 虞可娉道:“好极。李二姐,我听庄师傅说,庄家嫂子是淮南人,你可知是淮南哪里?” 李二姐道:“她却未曾说过,我一个闲妇,连淮南在哪也不知道,就是说了我也不懂。” 虞可娉见侯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侯师傅,你有什么话说?可不要藏私,到时候影响了破案,只怕也要担着罪过。” 侯四道:“哪敢,哪敢,只是草民有些猜测罢了。我前些年曾在常德府做活,在那一待就是三年,那里人说话乡音极重,实不相瞒,我听庄大娘子说话,不似淮南人,听来倒有许多常德口音。” 虞可娉眼盯着他,说道:“侯师傅,你说的可做得数?” 侯四被她神情吓了一跳,道:“我这只是草民猜测,不过草民听惯了常德话,庄大娘子的确有那里的口音。” 虞可娉道:“甚好!侯师傅,李二姐,多谢你们以实相告。我们先告辞了。”和娄季二人离了城西,直奔府衙而回。 路上虞可娉一语未发,季昭不知其意,娄之英却知她必是心中已有了些许计较,此时正在整理思绪。当下三人回到府衙寝院,辛弃疾忙安排饭食,众人吃罢了饭,讲起查访的见闻,虞可娉道:“辛大人,此番出行,总是摸到了几条线索,也算收获不小。” 辛弃疾道:“愿闻其详。” 虞可娉道:“我让季小哥带着走了三名死者遇害的路线,琼烟烟深夜从金春楼回家,杨春傍晚在街中和婢女走失,陈氏则是下午在街上无故失踪,虽然时辰各不相同,但三人都是在街中被凶徒盯上,自无疑问。琼烟烟是凶徒趁其不备,将她或打或迷而晕,杨小姐只怕是被凶徒引诱至荒僻无人的场所行凶,陈氏亦然,她二人都是在光天化日下失踪,足见凶徒胆大至极。” 辛弃疾点头道:“不错,此人不除,隆兴城便一日不得安宁,咱们尽力破案,可不只为了尽快交接,更是为了全城百姓。虞小姐,可还有什么收获?” 虞可娉道:“先前我曾说过,这等连环采花贼,心中必有怪癖嗜好,他要搜寻下手目标,非得满足这癖好不可,可卷宗上记载,琼烟烟等三人除了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外,并无其余相似之处,但今日盘问之下,却有了些眉目。” 辛弃疾道:“你是说她们三人果有相同?那是什么?” 虞可娉道:“是红色衣饰。琼烟烟归家时本就身穿红衣,那自不必说。杨小姐当日和婢女在街上闲逛,曾买了不少衣衫水粉,虽然所买衣物没有红衣,但杨小姐曾在绸缎庄看中一套红巾,并围穿试戴了许久,若就此被凶徒盯上,那便不足为奇。” 辛弃疾问道:“那陈氏呢?她可曾穿了什么红色衣饰?” 虞可娉道:“陈氏尸身被发现时,只是身着内衣,班役大哥们虽觉奇怪,可也找不到头绪,只做是被凶徒随手将外衣丢了。可庄木匠说,陈氏家中的外衣并没有少了一件,难道说陈氏便这么穿着腹袍走上街去了?后来我们让庄木匠细细查看,果然他家中曾新换了箱子罩巾,而原先不见踪影的罩巾,却是红色。” 辛弃疾一时未明其意,问道:“这如何说来?” 虞可娉道:“大人,我大胆猜测,陈氏将红色罩巾换下来后,舍不得丢弃,便自己改成一件小衫,因她案发前没几天才刚刚改好,是以四下邻里和庄木匠都不曾见她穿过。那日她去街里买醋,没穿现成的外衣,必是将这小衫穿在了身上,只是为何后来尸首上不曾发现,眼下还不得而知。” 辛弃疾道:“照你说来,这凶徒的是见了三人身上穿有红色衣饰,这才起意行凶?” 虞可娉道:“我说不大准,但料想不离十。” 辛弃疾道:“可还有什么发现?” 虞可娉道:“大人,还有一事,看似与本案关联不大,但疑点丛丛,还需派人到外地好好查明。” 辛弃疾道:“所指何事?” 虞可娉道:“庄木匠的浑家陈氏,年方二十,比庄木匠年岁小了一半,又听说其相貌俊秀,谈吐得体,而庄木匠是个矮锉胖子,性子木讷,半点学识也无,邻里们都说二人极不般配。陈氏究竟家世如何,缘何下嫁给他,倒要查上一查。” 辛弃疾虽不知此事和本案有何关联,但想她既然提出,必不会毫无意义,便道:“听说陈氏是外乡人,却到哪里查她?” 虞可娉道:“陈氏自称来自淮南,但小女和季小哥打探得到,她应是常德府人。就请大人派人快马加鞭,带着陈氏相貌图形到常德府查探,若不知从何查起,便查当地一两年前有无未破的疑案与这陈氏有关。” 辛弃疾道:“这个好说。”当即修书一封,派一个得力的幕僚连夜纵马前去常德府调查。娄虞等人奔波了一天,都是疲惫不堪,当下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清晨季昭兴冲冲来到府衙,满拟今日不知又要去何处查案,却见虞可娉静静地在桌前复看卷宗,他不敢上前打扰,拽过娄之英悄悄问道:“娄大哥,今日咱们预备去查甚么?” 娄之英道:“娉妹说她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今日不去街上了,要在这里把卷宗吃透。” 季昭听说不去查案,心下颇为失望,正烦闷间,却见一个妙龄少女奔进门来,道:“季兄弟,我才听闻是你来帮新任辛大人审理此案,如今查的怎么样了?可知凶手是何人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郑琬 虞可娉见进来的少女和自己年纪相仿,穿配衣带都十分考究,模样也生的俊俏,瞧来便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举止说话十分随意,毫没一般女孩家的温淑羞赧,顿觉奇怪,却不知此人是谁。 季昭不去理她,向娄虞二人道:“这位郑大小姐,乃本府郑孔目的爱女,陈氏的尸身,便是藏匿在她家中。咱们郑大小姐平日最爱跟着衙役断案,虽然每次都帮倒忙,但却乐此不疲,屡败屡战,堪称巾帼楷模。” 郑小姐名叫郑琬,是隆兴府孔目郑宏的女儿,她幼时便性子不羁,不似一般女孩那样端庄稳重,因好奇官府办案,时常随父亲到府衙找一班差役玩耍,郑宏也不以为意,她和季昭年纪相仿,两人极为熟稔,平日里都是互相玩笑惯了的,这时听他取笑,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来到近前,和娄虞二人叙礼说话。 郑琬听完季昭引见,知道眼前这人是虞可娉时,瞪大了双眼,道:“这位妹子,你便是人称‘女中狄公’的虞可娉?” 虞可娉奇道:“你识得我?” 郑琬道:“你连破奇案,我早就有所耳闻,没想今日能够亲见!” 虞可娉没料这样一位深闺小姐竟也听过自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季昭看出她有些尴尬,说道:“咱们郑大小姐最爱钻研奇案悬案,虞小姐的名头,她老早便知晓了,这次采花贼案,也不知来府里问过了多少次。好妹子,郑孔目早就严令我们不要再和你诉说案情,你一个女孩家,不日便要出阁,不去忙着婚事,整日跑来府衙作甚?还是快回去罢。” 郑琬撅嘴道:“我偏不走,亲事是爹爹定的,要忙自有他老人家忙去。我一早听说案子有了进展,今日你若不说给我听,我哪也不去,整日都跟着你,火里水里,任君自便。” 季昭又规劝几句,却连遭郑琬几番抢白,无奈之下,着实怕她一味纠缠,只得将昨日虞可娉所推所断简略说了。 郑琬听得极其入神,等他说完,发了一阵呆,问道:“季兄弟,你说那贼子专爱盯梢穿戴红色配饰的女子?” 季昭道:“依虞小姐所断,当是如此。” 郑琬又问道:“你说这凶犯是谁?会是何等身份?屠夫?厨子?还是裁缝c木匠c长工?” 季昭苦笑道:“好妹子,你说的这些都毫无根据,又有什么好讲?” 郑琬却不依不挠,又天马行空地自行推演了一番,娄虞二人听了都暗自好笑,季昭道:“好,好,妹子说的句句在理,只是今日虞小姐还要继续推演案情,却不能陪你在这耍了。” 郑琬道:“好极,今日要去哪里查案?” 季昭摇头道:“今儿个只在府中复看卷宗,不去他处。” 郑琬颇感失望,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季昭爱理不理,娄虞也尽是敷衍自己,只觉十分无趣,怏怏告辞而去了。 虞可娉待她走远,这才问道:“季小哥,听你说这位郑小姐不日即将出嫁?” 季昭道:“是呵,郑孔目家世代为官,到他这一代,虽只做了一个孔目,家世却不曾衰落,郑小姐的夫家是隆兴城鼎鼎有名的富商汪百封,汪家是赣北一带的大户,不仅在隆兴买卖众多,在安义c进贤c钟陵等五县也各有产业,汪百封的公子汪子开人才出众,文武双全,早先曾在安义灵华寺学过武艺,我幼时就曾见过他几次,郑小姐能嫁与他,也算福分。” 虞可娉笑道:“郑大小姐性子外向,不似一般女孩温柔贤淑,过门之后,这位汪大公子可有苦头吃了。” 娄之英也道:“是啊,郑小姐适才听季兄弟讲说案情时极其认真,听闻咱们今日不去查案又大为失望,走时却又欢天喜地,倒似案件已经破获了一般,性子这般晴雨不定,也着实令人发笑。” 虞可娉一愣,脑中闪过一丝不祥之兆,她定了定神,回思郑琬走时的神情,问道:“你们也觉郑小姐离去时神情自在,颇为欢喜?” 季昭道:“嗯,我还觉得纳闷,以往她来问询什么案子,若案情戛然而止,她往往是一副不得尽兴的丧气模样,今日走时却这般高兴,想来怕是婚事近了,她一个姑娘家打心眼里欢喜。” 虞可娉道:“不对!”沉思良久,又道:“糟了!我猜郑小姐听说凶徒偏好红衣,她要以身犯险,拿自己做饵,引那采花贼上钩!” 娄之英眉头一皱,道:“不会罢,怎会如此儿戏?” 季昭却打了一个激灵,颤声道:“这位大小姐只怕真干得出!咱们咱们快去寻她!” 三人急忙出了府衙,直奔郑家而去,下人却说小姐并未回过,虞可娉微一思索,决议自己和娄之英做一路,与季昭分头找寻郑琬。季昭熟悉地形,自顾去了,娄虞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撞。 走过两条街后,虞可娉停步道:“大哥,今日郑小姐穿的黄色衣裙,你可记得她有无什么红色的配饰?” 娄之英回思良久,道:“不记得,似乎没有。” 虞可娉道:“她若要以己为饵,必会去买红衣红巾,咱们去绸缎庄寻她!” 两人沿街狂奔,连寻了两处裁衣铺c绸缎摊打听,都不见郑琬身影,到第三处利记绸缎庄时,娄之英远远看到一名女子在和伙计交涉,却不是郑琬是谁? 娄之英刚要上前招呼,虞可娉伸手将他一拉,说道:“大哥,先别着忙,等会再说。” 娄之英知她此举必有深意,两人躲在街角,见郑琬最终买了一件红巾条红裙而去,忙悄悄尾随,转过两个胡同,虞可娉健步如飞,走到郑琬身后,轻拍她肩膀道:“郑小姐,你好啊。” 郑琬被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清虞可娉面目,这才释然,道:“虞妹子,你们说今日只在府里查看卷宗啊,怎地也跑到街上了?” 虞可娉不答她话,问道:“郑小姐,你买这些红衣红巾作甚?” 郑琬脸上一红,道:“我我还有十来日便要出阁,去买些喜衣喜裙,有什么稀奇?” 虞可娉道:“郑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想穿上红衣,来引那采花贼上当?” 郑琬见她已说破,把头一扬,道:“是,我便要引这凶徒出来,为民除害!” 娄之英道:“郑小姐,这采花贼丧心病狂,极为凶残,你以己为饵,实在过于冒险。” 郑琬双掌一分,道:“我幼时也曾学过武艺,怕他作甚?” 虞可娉叹了口气,知道极难劝服这位姑娘,便正色道:“郑小姐,你若执意要做,那也只得由你,只是你须答应我三件事。” 郑琬明白既已被她戳穿,想要独自去做此事已无可能,便点了点头。 虞可娉道:“第一,眼下青天白日,那贼子不会在此刻行凶,你和我们回府衙老实呆着,等到傍晚时分,咱们再出来诱敌。” 郑琬虽觉烦闷,但也无由辩驳,只得应允,虞可娉又道:“第二,你诱敌之时,我和娄大哥需在暗中察视,你不得离我们在五丈之外。” 郑琬嘟嘴道:“我如何能够丈量?” 虞可娉道:“这个不消你想,你只需记着。第三件事,今日诱敌之处,只在利记绸缎庄左近四五条街内,不得走远。” 郑琬不满道:“若要引这采花贼上钩,所去越多越好,为何只在这左近转悠?” 虞可娉道:“我和娄大哥老早便见到你了,你道为何那时不上前和你招呼?只因我看那绸缎庄伙计两眼贼勾勾地看你,目光不似常人,心术很是不正。” 娄之英与郑琬同时惊呼,娄之英道:“娉妹,你怀疑那伙计便是采花淫贼?” 虞可娉道:“这可说不大准,但既要做饵,不如就从此处开始,这又有何不可?” 郑琬听说有了嫌犯目标,更觉兴奋,跃跃欲试之情尽现于脸。三人去街上寻着季昭,回到府衙继续翻看卷宗,挨到傍晚,郑琬急不可耐要去街上,虞可娉见日已偏西,简略作了一番部署,四人便一起出了府衙。 郑琬听从虞可娉安排,只披了红巾在身,那红巾本就娇艳,经夕阳一照,更是闪闪发光。她先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转了几遭,随后便窜入小巷,尽捡僻静无人的巷子慢走,虞可娉等人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期间几次发现有路人行止可疑,但最终都只和郑琬擦肩而过,并无任何出格的举动。眼见天色越来越黑,不少人家已经掌起灯火,路上行人也愈见稀少,郑琬转进一条黑巷,那巷子长的出奇,两边都是高墙瓦房,娄之英见众人跟在后头过于显眼,便低声道:“你们在此处候着,我自己跟去瞧瞧。”足底轻一使力,便跃上房顶。 郑琬为了引采花贼出洞,每到黑巷便行的极慢,娄之英在屋顶俯身看着,眼见她转过巷角,便又是一无所获,突见巷子另头走过一个人来,那人走路一癫一点,似乎有点跛足,娄之英见他身有残疾,只道是个寻常路人,不料他和郑琬打照面时,忽然开口问询了什么,娄之英见郑琬身子发颤,情知不妙,正犹豫要不要下去查个究竟,就见那跛足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帕,举手便向郑琬头上捂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毛良 娄之英大急,从屋顶一冲而下,飞起一脚踢在那跛足人胯骨之上,那人向前一扑,重重跌在地上,跄的满脸都是鲜血。郑琬被他用帕子捂在脸颊,吸入了不少尘烟,只觉脑中一阵阵眩晕。虞可娉与季昭听到巷里有了异动,也都奔了进来。 娄之英道:“这人正要对郑小姐图谋不轨。” 季昭上前一脚踢中他的腰眼,摁住胳膊将他缚起,道:“你这采花的淫贼,和老爷到府里打官司去罢!” 娄之英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面容,原来正是日间见到的绸缎庄伙计,暗忖怪不得郑琬见到他时身子发颤,没想到这次一击即中,竟这么轻易便抓住采花大贼。季昭此时也看清此人面相,不由得愣了一愣,掏出手帕擦净他的血渍,又仔细端详了一阵,叫道:“咦,你不是毛良么?你几时回到赣北来的?” 那人看了看季昭,脸现茫然之色,随即把两眼一闭,低下头去,再也不说一句话。虞可娉见此地不是审讯之所,吩咐季昭押回府衙再行发落。 四人押着跛足人回到府衙寝院,报知辛弃疾,辛弃疾要将此人收监好生审讯,虞可娉道:“大人,此人只是嫌犯,抓他回来是因他侵犯郑小姐未遂,是否真是此前三起命案的真凶,还尚未可知。不如就让我们先自行审问一番,免得惹那位覃大人笑。”辛弃疾点头应允。 季昭将此人绑缚在椅上,替他清理了脸额伤口,喝道:“毛良,果真是你!你何时来到的隆兴?此前城里三起命案,可都是你的所为?快快从实招来!” 毛良抬眼看了看他,仍不答话,季昭厉声道:“毛良,你道没人认识你么?你可认出我是谁来?我是季昭,你却不是当初安义县的顽徒毛狼子么!” 毛良粗略打量了季昭一番,双眼忽然一亮,旋即又是低下头去,一语不发。 娄之英道:“此人死鸭子不怕开水烫,想要不说不讲蒙混过关,你问他是否为三起命案的真凶,他既不辩驳,那便是不打自招了。”毛良如同未闻,仍是不肯开口说话。 虞可娉道:“今日已晚,先把他收押在此,咱们明早去绸缎庄找掌柜问问。”辛弃疾让人腾出一间废屋,又从府里抽调了两名官差来此把守。娄之英查看郑琬伤势,见她只是吸入了些许迷粉,并无甚大碍,拿过那块布帕轻轻一嗅,说道:“这上头是曼陀罗粉,人若吸得足了,当场便会晕厥。” 季昭恨恨地道:“错不了!原来毛良便是这采花大贼,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虞可娉道:“季小哥,听你诉说,这人似乎是你同乡,他究竟身世如何,还请你详说一二。” 季昭道:“是,便给大人和虞小姐说说。我幼年在安义县葛梁镇时,家中还算宽裕,等我长到十岁,便送我到私塾念书。教我们的私塾先生叫做崔长达,为人和蔼可亲,对学生彬彬有礼,从不打骂,大伙都很喜欢他。 镇上当时有个无赖少年,只比我大着三四岁,成日偷鸡摸狗,上房揭瓦,弄得邻里不得安生,这人便是毛良了。镇上的人厌他烦他,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毛狼子,那是说他比饿狼还要可恶。毛良本是不学无术的混蛋,家里父亲早亡,他有一个老母陪着度日,整天只知道在镇上胡混,可不知怎地,有一天忽然收起性来,要来私塾念书!也不知他从哪里偷了一大笔钱,苦苦哀求崔先生收留他,教他读书,崔先生是菩萨心肠,只觉有教无类,既然他浪子回头,那便成全了他,准他进了私塾。 我那时年纪幼小,虽不信他会悔改,真的一心念书,可也说不出他究竟有何图谋。如此过了半年,才逐渐明白此人来到私塾的目的,他果真是个狼子野心c居心不良之辈。 原来崔先生有个小女,年方一十四岁,毛良不知哪次在街上见得,便激起了兽心,来到私塾念书,只为接近先生的女儿。崔小姐年纪虽小,但的确出落的亭亭玉立,模样很是动人,只是那时我们都是孩童心思,只觉崔小姐生的好看,不像这毛良终日在镇里摸爬滚打,学了一身恶习,他早已动了花花肠子,安生了半年后,便开始没价地骚扰撩拨崔小姐,后来先生实在忍无可忍,终于一顿棍棒将他赶出了私塾。 这毛良离了私塾仍不死心,还是不断寻机和崔小姐相处,那一日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花言巧语骗崔小姐出来,欲要进行非礼,崔小姐拼命挣脱,又赶上有人途径撞见,几人合力把毛狼子打跑。毛狼子挨了揍很不服气,临走时愤愤地道:‘今日我便是化身厉鬼,也非得到你不可!’丢下这么句话,便自顾去了。 众人都以为他是气愤不过,放放狠话罢了,岂知第二日崔小姐便失了踪,先生急忙报官去寻,终于在郊外山涧中,发现了崔小姐尸身,竟是被凶徒奸杀致死。先生自是悲痛欲绝,镇上的人都猜定是毛良所为,于是官差将毛良抓获审问,毛狼子那时可不像如今这般沉默寡言,听说他在堂上嚎啕大哭,拒不认罪,官差叫他不要脓包,男儿汉大丈夫何必哭哭啼啼,他却说自己不是害怕,而是为崔小姐死了伤心。知县自是不信他这一套,上堂亲自审问,连审了七八日,毛良终于招供,承认是自己求欢不成,奸杀了崔先生的女儿。官府念他尚未成年,判了个发配岭南了事。判审当日,镇上的人无不欢呼雀跃,我夹在人群当中,也曾亲见毛良的狼狈模样,还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他,没成想今日他又成了奸杀凶案的疑犯。” 辛弃疾道:“原来此人前科累累,看来是个惯犯。” 虞可娉道:“大人,眼下做出论断还为时尚早。季小哥,你可知那位崔小姐遇害时所穿衣物是什么颜色?” 季昭道:“我那时年纪幼小,哪里知道这些,也从未听大人们说过。”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请大人明日派人到安义县取卷宗过来查看。”众人见已到中夜,大家均已困乏,便都回房歇息,辛弃疾自派人送郑琬回去。 第二日起身,辛弃疾派了几名差人连续审问,毛良仍是始终一言不发。辛弃疾道:“犯人油盐不进,不肯讲一句话,这如何能够定罪?虞小姐可有什么法子?” 虞可娉道:“大人,我思索一夜,总觉还有诸多疑团未解。” 辛弃疾正欲相问,却听有人禀报本府孔目郑宏求见,心下微感不妙,忙传让他进来。郑宏进来参拜后,未及开口,辛弃疾抢先说道:“郑孔目,我知你为何事而来,昨日令嫒要做饵引诱凶犯,着实过于冒险,所幸并未受什么损伤,本府在这里先向你告个罪。” 郑宏一躬扫地,道:“下官岂敢。下官是因小女实在过于顽劣胡闹,今日特给大人请罪来着。” 辛弃疾哈哈大笑,道:“老郑,我看你是个爽快人,大家也别客套了,令嫒不日大婚,到时候本府定要去讨一杯喜酒来吃。” 郑宏道:“府台大人若能大驾光临,敝府可真是蓬荜生辉了。大人,下官听闻小女说,抓住的嫌犯是九年前安义县崔家幼女命案的真凶?” 辛弃疾道:“不错。” 郑宏极力想要巴结这位即将上任的新晋知府,当即说道:“小女说大人要查当年的卷宗,不瞒大人,下官的亲家汪百封,与当年安义县的许知县乃是连襟,许知县官运亨通,如今已是衢州知府,大人若想要问,我便让亲家修书一封,去向许知府问个明白。” 辛弃疾道:“哦?若真能如此,那可省力多了,这案子当年经许大人手亲审,他知道的怕是比卷宗还要详尽。虞小姐,你看如何?” 虞可娉眉头微蹙,道:“大人,我看不必了。书信来往日久,又兼不能当面询问,何必烦劳郑孔目亲家多此一举?” 郑宏急道:“不烦,不烦。” 虞可娉问道:“汪员外与许大人是连襟,当年他也在安义县么?” 郑宏道:“这个我却不知,那时还不曾与他相识,我那贤婿倒是在安义县灵华寺拜空晴大师学过几年武艺。” 虞可娉道:“好,多谢郑孔目的美意,但却不必惊动许大人了,咱们自看卷宗即可。” 郑宏本想可在辛弃疾面前表现一番,无奈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而去。辛弃疾再派官差审讯毛良,仍是一无所获,毛良有饭就吃,有水就饮,直挨到傍晚,却仍是不肯说出一字。 虞可娉整日眉头紧锁,心中不断盘算案情,下午看了安义县递交上来的卷宗,上头并无记载崔小姐死时身穿何衣,而其死因是脖颈断裂而死,倒和陈氏的死法相似。官差问过绸缎庄掌柜,原来毛良半年前来到隆兴,化名毛小六,在绸缎庄寻了活计过活,大伙都觉此人勤快踏实,铺子里任谁也不知此人便是九年前安义县惨案的凶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绑架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思索良久,心中有诸多疑点始终不得其解。辛弃疾道:“嫌犯若这么僵着,难道官府要养他一生不成?明日若再不说话,只得知会覃大人,让他发落收监用刑。” 众人正商议间,前日派去常德查探陈氏身世的幕僚已回,娄之英见他风尘仆仆,知道这番马不停蹄地赶路着实辛苦,而他又脸现喜色,看来此去常德并未白跑一趟。 虞可娉急道:“怎么样,可有什么线索?” 那幕僚喝了一大碗茶,才道:“回大人话,果然查到了陈氏的身世。” 辛弃疾道:“速速禀来!” 那幕僚道:“是。这位‘陈氏’果是常德人,她却并非姓陈,她娘家姓李,父亲是常德八拳门的二当家,陈氏自幼学武,据说是一位巾帼英雄,她母亲早死,父亲的续弦为人刻薄,与陈氏相处不来,两人时常发生口角。一年前后母因她偷喝了参汤,对其破口大骂,陈氏一时激愤,竟将后母三拳打死,她怕官府捉拿,连夜逃出常德,随后辗转来到隆兴,化名陈氏,谎称自己来自淮南,寻了个老实巴交的庄老三嫁了,本想就此安分守己过清贫日子,不料却惨遭采花贼杀害,实可谓世事难料。常德府至今仍在对她通缉,是以我去到一查便得,毫不费力。” 众人听完,都有些恍然大悟。娄之英道:“怪不得她谈吐不凡,许多粗活累活做起来比男人还快,原来是名门正派之后。她一个再逃疑犯,能有地方落脚便很知足了,是以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岁的木匠,也是毫不在意。” 季昭道:“可叹啊可叹,她想就此安稳,却仍遭了毛良的毒手。” 虞可娉忽道:“不对,毛良并非本案真凶,至少不是杀害陈氏的真凶!” 辛弃疾道:“何以断言?” 虞可娉道:“我早先便觉着哪里不妥,现下知道了陈氏身世,那便对了。大哥,你踢倒毛良时,可觉此人会不会武功?” 娄之英道:“这人毫无武学根基,当是不会武功。” 虞可娉道:“毛良不仅不会武功,且还跛了一足,陈氏却是八拳门传人,毛良如何会是她的对手?” 季昭道:“毛良若用迷药,那么即便陈氏会武,不也得乖乖就范?” 虞可娉道:“一来习武之人,不会轻易让人近身,毛良身有残疾,想要迷倒陈氏,只怕很是困难。再则陈氏是如何死的?季小哥可还记得?” 季昭道:“她双臂脱臼,全身伤痕累累,是被人……扼断颈骨而死……” 娄之英道:“原来如此,陈氏身上有伤,想必是反抗时被凶犯殴打所致,毛良若与她放对,怎会是她的敌手?何况毛良断无掌力将她颈骨掰断。” 辛弃疾道:“照此说来,咱们抓错了人,毛良不是本案的疑凶了?” 虞可娉道:“也不见得。”见大伙不明其意,又道:“毛良杀不了陈氏,却未必不是前两件命案的凶手,照我来看,隆兴府三起案件,凶手可能有两个,也可能是三个。”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照此推断,先前所有设想全都错了,案子岂不要从头再审?辛弃疾道:“毛良始终不肯吐露一字,眼下要怎么办?” 虞可娉道:“大人,此案还是要从九年前的崔家幼女惨死案查起,既然汪百封与当初安义知县许大人有亲,不如就让他修书来问,只是无需烦劳郑孔目开口,我想明日亲自去汪府拜求。” 辛弃疾道:“此案任凭虞小姐做主,明天让季昭陪你走一遭便是。” 第二日一早,娄虞便和季昭拿着拜帖去汪府求见汪百封,被门房引着在厅中等了好长一会,才见汪百封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约有二十来岁,生的剑眉朗目,颇有英姿,引见之下才知,这人便是郑琬的未婚夫婿汪子开。虞可娉说起搭桥求问许大人之事,汪百封一口答允,匆忙吩咐下人去拿笔墨写信。 娄之英察言观色,只觉汪氏父子神情紧张,有些魂不守舍,瞧来倒像府上生了什么变故,虞可娉亦有同感,有心要试他们一试,便道:“汪员外,九年前崔小姐命案时,员外是在隆兴还是安义?” 汪百封道:“那几年我要在四县屯粮,的确在安义待过,不过案发之时,我却在钟陵,不在安义县内。” 虞可娉道:“如是最好。我听闻令郎当年恰在安义县学艺,两位既然都在安义常住过,必对当地风土人情颇为了解,衙里现要回顾此案,就请两位到衙里宽坐,协助官府抓获疑凶。” 汪百封道:“我听闻凶犯不是已经落网?怎地还要抓捕?” 虞可娉道:“此乃本案机密,实不能在此和员外明言,还望员外父子到府衙一趟详说。” 汪百封道:“实不相瞒,今日有一桩大买卖上门,非得我父子亲自操办不可。虞小姐,就请宽限时日,待我们料理得毕,再到衙里和大人请罪。” 季昭虽不明虞可娉为何要硬迫汪氏父子到府衙去,但知她必有深意,厉声道:“汪员外,查案侦凶乃是眼下隆兴府第一等大事,任你天大的买卖也得搁一搁,今日就请务必到衙里一趟,不要让我等为难。” 汪百封虽然富甲一方,但面对官府衙役,仍不敢强辩,无奈之下,只得吩咐儿子去请一人过来,不大一会,那人匆匆来到客厅,原来竟是孔目郑宏。 郑宏与汪百封就快结为亲家,在他家中出现本不足奇,但虞可娉等三人见他愁眉苦脸、满目焦急的神色,便知必有什么不妥之事。果然郑宏开口说道:“虞小姐,便将实话和你说了,汪亲家今日不能随你去府衙了,因为咱们家里出了大事,我那女儿……我女儿小琬,被人勒绑了去!” 季昭大惊,惊问道:“这如何说?怎地不去报官?” 汪子开道:“琬妹昨日外出,到了夜间也没回到家中,岳丈过来寻我爹商议,大伙连夜在城中搜寻,找了足足一夜也不见她的踪影。今儿个晨曦,下人却在敝宅门缝发现了字条,这才知琬妹是被人绑缚了去,那贼人讲明今日即要白银一万四千两,我和爹爹正想法子凑够这笔绑银,若给的迟了,只怕琬妹会有性命之忧。” 虞可娉道:“一万四千两?那贼人约你在何处交付绑银?” 汪子开道:“出城向北十五里骡子坡,那里有个废弃的九神庙,贼子要我酉时去那给他银子。” 季昭急道:“这还了得!既然如此,我回府通知大人,让他多派人手去九神庙抓那歹徒归案!” 汪子开忙摆手道:“季头儿,这个使不得,那贼子讲明让我一个人带银子前去,连岳丈和我爹爹也不得陪同,官兵若到了,他一个狗急跳墙,琬妹可就糟了。” 虞可娉沉吟道:“汪公子说的在理,官兵若去只怕误事,但郑小姐被缚,我们可不能袖手不管,这样罢,就请汪员外父子继续筹备绑银,越大张旗鼓越好,我们三人一会便出了府去,今天却不回衙里了,早早去骡子坡藏匿等候。我这位娄大哥是桃源观余真人的高徒,身手很是了得,只要他在,担保郑小姐不会有事。” 汪百封父子见既已说破,那也别无他法,只得照她意思去办,郑宏又急又虑,一个劲求娄之英务必救得郑琬性命,虞可娉出言宽慰道:“郑孔目,请你放心,若我所料没错,郑小姐绝不会有半点损伤。” 娄虞三人出了汪府,在街上用罢午饭,出城直奔骡子坡而去,远远见到九神庙旁有一丛密林,三人怕贼人已在庙里,为免打草惊蛇,饶了好大一圈,这才寻了隐蔽处藏在密林之中,直捱到日头西落,听得南面马蹄声响,只见汪子开赶着一辆小车,从骡子坡顺道而下。 九神庙年久早废,门前杂草石子遍地,马车已行不得,汪子开跳下马来,在门前叩打门环道:“有人在吗?里头可有人没有?”叫了半天,里头却无人应答。 汪子开怕车上绑银有失,不敢独自进庙,正欲转身回马车上去,却听庙里传来一个声音道:“门外来者何人?” 汪子开又惊又喜,颤声道:“小可姓汪。” 里头那人沉了一会,又道:“是汪二公子么?你可是一人来的?请进来罢。” 汪子开大着胆子将门轻推开一条小缝,往里张了半天,却是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那人又道:“不要磨磨蹭蹭,这般如花似玉的性命,你要还是不要?” 汪子开只得将门推开,一步一挪地慢慢踱进庙去。娄之英在林中看的真切,低声道:“你们先在此候着,我过去瞧瞧。” 虞可娉道:“大哥,诸事小心,若有状况,你便出声示警喊我们进来。” 娄之英微一点头,将腰一躬,展开轻功奔到庙后,顺着墙根浮游而上,竟是声息全无。九神庙年久失修,早已破败,屋顶颇多漏洞,娄之英寻了一处向里望去,月光下只见庙案前影影绰绰有个身影,却看不清面容长相,只听汪子开颤声道:“阁下……阁下是谁?”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教师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那人并不答话,反问道:“银子可带足了没有?” 汪子开已知这人便是绑贼,答道:“一万多两白银,小可一人怎拿得动,都在庙外车上。我那娘子现在何处?” 那人将桌案一推,底下露出一个女子来,被人五花大绑委顿在地,黑暗中也不知是死是活,汪子开大急,道:“这……这……你将她怎样了?她可还有命在?” 那人把郑琬往前一送,道:“我没害她,你若不信,自己来看!”为解他疑心,自己又向后退了几步。 汪子开本怕这么过去被他暗算,这时见郑琬离开那人已有五尺,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查看,哪知刚走到郑琬跟前,右脚脚腕突然一紧,脑中旋即嗡了一声,待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已头下脚上被吊在了梁上。 原来那人在庙内设置了捕猎机关,特地引诱他上钩自缚,汪子开一踏进陷阱,那机关应声撬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吊起,连屋顶的娄之英也吓了一跳。 只听那人冷冷地道:“汪子开,这破败的九神庙便是你的魂归之处!”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杀牛刀,一步步朝汪子开走来。 汪子开大惊,恐惧之下神智已有些乱了,挥舞双手叫道:“别杀我!不要杀我!我家中有的是银钱,你要多少也成!” 那人冷笑道:“有的是银钱!嘿嘿,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便留着钱财,到阴曹地府找小鬼给你盘磨罢。”举刀便朝汪子开刺落。 汪子开闭目待死,却听“当啷”一声,有什么物事撞在刀上,那人拿捏不住,尖刀掉落在地。那人转身欲走,却听噗噗两声,只见他双膝一软,向前一扑摔倒。 娄之英揭开屋瓦,从庙顶直飞而下,叫道:“娉妹,贼子现身了,快进来罢!” 虞可娉与季昭闻听急忙奔进庙来,汪子开叫道:“快,快,放我下来!”声音嘶哑,如同野兽,季昭把嘴一撇,心道:“这人好歹还曾在灵华寺学过武艺,没想到竟如此脓包,事到临头,竟慌成这样。”上前替他解了绳索。 娄之英伸手先点了那人大椎穴,这才将他扶起,把他罩面的黑布扯掉,原来却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季昭借着月光去看,只觉此人似曾相识,却听那老者愤愤地说道:“汪子开,今日杀不了你,算你命大,让你多活时日也好,你在人世间阴损积的多了,到了阴府一齐给你算账。” 虞可娉道:“崔长达,你在世上害了这许多条人命,到了阴府又该怎么清算?” 季昭听到“崔长达”三个字,一颗心直要跳出口来,向那人仔细端详了一番,果然便是幼年教过自己的私塾先生崔长达,只数年不见,没想到他竟已苍老成这般模样。 季昭道:“真的……真的是崔先生……,虞小姐,你怎生认出来的?过去也曾识得他么?” 虞可娉道:“我并非认出,而是推想得来,闲话少叙,快将这采花凶案的主犯押回衙里再说。” 季昭张大了嘴,一时未能明白此话含义,汪子开此时来了精神,接过他手中绑绳将崔长达缚好,举起手来,欲在他脸上打两个耳光,娄之英喝道:“你做甚么!还不快查看郑小姐如何?” 汪子开这才想起尚不知郑琬死活,过去慌忙将她解绑,拿掉口中包布,见她双目紧闭,吓了一跳,一探鼻息,尚有进出之气,这才知道只是晕厥,不由得松了口气。 四人将郑琬、崔长达抬进马车,慢慢赶赴回城,到了府衙已近亥时,可大伙精神抖擞,都毫无倦意,辛弃疾听虞可娉说这次真的抓住了三起案件的真凶,也是十分兴奋,决议连夜审讯此案。汪子开使钱让值班衙役回家里请汪百封与郑宏过来,娄之英路上已查看了郑琬伤势,见她只是被迷药迷晕,并无性命之忧,让人在寝院腾出房间,叫了两个婢女服侍将养。 郑宏和汪百封赶到府衙,见女儿儿子安然无恙,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汪百封听说辛弃疾要审案,求亲家央辛大人开恩,想要旁听一观凶手真容。辛弃疾念他一家与案子关联颇多,自是应允。 辛弃疾尚未正式上任,不便在公堂审讯,命人将大堂拾掇了一番,调来值班差役将崔长达和毛良押进堂内,汪氏父子、郑宏等都坐在一旁听案。辛弃疾道:“此案是虞小姐一手侦办,便由她来主审。” 虞可娉道:“主审可不敢当,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嫌犯。毛良,你可识得此人是崔长达么?” 毛良刚进大堂时见到崔长达便身躯一震,这时听虞可娉发问,自进衙门后第一次开口说道:“不认得。” 虞可娉笑道:“憨贼,这叫欲盖弥彰。你若说此人多年未见,那还有情可原,说不认得他?这人曾教过你半年,你曾苦恋他的女儿,如何就这么忘了?” 毛良低下头去,重又下定决心不再说话。虞可娉道:“崔先生,你为何要勒绑郑家小姐?又为何要刺杀汪家公子?” 崔长达道:“你们向来官商相护,我今日即着了道,还有什么好说?” 虞可娉正色道:“这位堂中端坐的大人你道是谁?那是辛弃疾辛大人!当年辛大人在北边举义反金,抱着必死之心独闯敌营,为恢复故土奔波半生,怎能和你口中的贪官污吏相提并论!你道人人都是非不分吗?” 崔长达听闻上头坐着的是辛弃疾,脸上神色微变,大声道:“辛大人,我早闻你是个热血铮铮的好男儿,你心中可真有正义公道吗?” 辛弃疾听他话里有话,正声道:“辛某为官,只做利国利民之事,你有何内情,便速速讲来。” 崔长达将信将疑,虞可娉道:“崔长达,便不说此前隆兴府三起命案,只你勒绑郑小姐和行刺汪公子,便可定你死罪,你死则一了百了,难道你女儿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便宜那真正为非作歹之人吗?” 崔长达一惊,道:“你……你如何知道?” 虞可娉问道:“你和郑家毫无瓜葛,为何勒绑郑小姐?你绑了郑家的人,缘何到汪府去要钱,又恰恰要一万四千两?你放着银钱不要,却偏要取汪公子性命,那又是何故?你从实招来,自有辛大人给你做主。” 崔长达沉思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脖颈正了一正,朗声说道:“好,我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诉说一遍。 我叫做崔长达,本是江州人,年轻之时几次考举,都不及第,后来便做了教书先生。那一年,安义县有人设立私塾,将我聘去,我那时爱妻新丧,留下一个及笄女儿和我相依为命,我便将她带到安义,边教书边陪女儿度日。 本来这样相安无事,我也打算在小地方教授学生,抚养女儿长大成人,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日子倒也过得安分。哪知好景不长,当地有个无赖,有天非要到私塾来读书,我经不起他折腾,便允他进来。可是这人不安好心,一心只想接近我的女儿,此人不是别人,便是这位毛狼子毛良了。 我那女儿年少无知,是非不分,对毛良不以为意,反倒好奇接近,我见势不妙,连打带骂将毛良赶出私塾。毛良对我女儿仍不死心,竟隔三差五还来找她,终于有一天我女儿出门一夜未回,隔日被人发现惨死在山涧之中,还受了禽兽的糟蹋! 后来有人目击举报,说亲见毛良在野外非礼我女儿,官府二话不说将毛良逮获,连审了几日,终于定了罪,将他发配岭南。 我见没能定他死罪,心中颇为不甘,便想自行替天行道,杀他与我女儿抵命,可我一介书生,哪有本事绕过官差杀人?我一路跟随官差押着一众囚犯,几次寻机想要下手,终是不敢,便这么跟着一直到了岭南。 沿途上我数次观察,见毛良便似转了性一般,以前此人既躁又暴,动辄发火,但在发配途中,对官差和同行囚犯都客气的很,还时而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好似追思什么往事。不仅如此,他还是时常拿出银子豪请同行众人,花起钱来眼也不眨一下,我心下奇怪,毛良本是个无赖穷汉,家徒四壁,哪里来的银钱这般使度?当时着实不得其解。 后来来到岭南,毛良分到一组囚犯中,每日到山谷田间劳作,我就仍跟在他身边伺机杀他。也是机缘巧合,一日这组囚犯在山中运输碎石,我见那里藏身方便,便躲在一块大石背后,暗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刺死了他,等到他们歇息时,见毛良和一个同伴躲在人丛较远的角落闲话,我便小心摸索过去,准备出其不意刺杀了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严父 三人来到街上,王介道:“那张子洞平日尽在街上瞎晃,这个时候,想必在土地庙和一群狐朋狗友聚会。”便带二人赶赴土地庙。 到了土地庙前,只听里面熙熙攘攘,大呼小叫之声此起彼伏。王介道:“定是在这里了。这庙年久失修,也没人来拜,不知何时起,被这群腌臜泼皮占了,终日在里头赌钱。” 三人进了庙去,果见一群人围在厅中石桌,正掷骰子赌博大小。王介走到一个高瘦汉子面前,道:“张子洞,你出来,我有话来问。” 张子洞正连着帮庄赢钱,此时见到王介,大感晦气,没好气地道:“等我赌完这几把再说。” 王介把眼一瞪,道:“你出不出来!”旁边有几个泼皮识得他是本县捕头,生怕他一怒之下搅了赌局,便一个劲催促张子洞跟他出去。张子洞无奈,只得和三人出了土地庙。 王介寻了个僻静阴凉的地方,道:“这位虞姑娘,是大人特派前来查案的,马新的事,她要再问个明白,你老老实实回话便是了。” 张子洞把头一扭,拉长了音道:“好,有什么就请快问,莫要碍我发财!” 虞可娉见他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绿袍,眼窝深陷,嘴唇发紫,一副惫懒的神情,实想不出马家的少庄主如何会与此人厮混在一起,便道:“你和马新因何相识?他到县城来,每次都要找你么?” 张子洞道:“我与他因何相识?这却记不得了,差不多一年多前罢,也不知怎地,我俩便熟络起来了。他极少到县里来,但凡要来,总归和我一起,否则他又没别的朋友,还能找谁?” 虞可娉道:“他为何要来找你?” 张子洞嘿嘿怪笑,道:“这还用问?他和我在一起,那是说不出的快活。这人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平日想是被他那倒霉父亲管的紧了,一个闷雷都能把他吓出屁来,但和我一起,却轻松自在多了。我带他喝酒看戏,带他来这里赌钱,还带他去香怡楼消遣作乐,嘿嘿,他如何会不快活。” 虞可娉皱眉道:“你带他做这些坏事,他也乐此不疲,很是受用吗?” 张子洞道:“看戏耍钱,他倒也玩的痛快,只是去香怡楼喝花酒么,这小子扭扭捏捏,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调调。” 虞可娉道:“你们赌钱喝酒,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 张子洞道:“没有!没有!想我张子洞在这城里,有谁敢惹?何况这小子见了生人连话也不多说,哪会和人结怨?” 虞可娉道:“好,便信你说的。王捕头,午时到了,咱们走罢。”张子洞见已无事,飞脚又奔回破庙赌钱去了。 王介领二人匆匆吃了午饭,回到衙内,叫了一名捕快前去璧野庄,请马老爷前来商讨案情。等那捕快走了约半个时辰,虞可娉道:“娄大哥,咱们走罢,要抄远路过去,只怕还得快些。”两人出了县门,不走官道,却从小路回到庄子。 沿途之上,说起上午的经历,娄之英道:“这张子洞样貌古怪,我瞧他眼陷唇紫,形同枯槁,像极了吸食五石散的形状。” 虞可娉道:“这等泼皮不洁身自好,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两人说着,便到了璧野庄。 进了庄院,方秀林正在院中忙活,见二人回来,奇道:“咦,两位不是在县里查案么?庄主刚被请去县衙讨论案情。” 虞可娉道:“我们和捕快们分头行事,想是路上走岔了,没撞见马庄主。方先生,贵庄有位马小杭,曾和少庄主一同长大的,这人眼下却在何处?” 方秀林道:“少庄主罹难,这孩子着实吓得够呛,前几天躲在房里不肯出来。昨个儿我回来后,给他劝说了一阵,今日让他去后面田里消遣散心去了。” 虞可娉暗暗心喜,田间人少,更适合向这孩子套取实话,于是便道:“就请方先生带我们前去找他,我有些话要向这孩子求证。” 方秀林应允,带着两人出庄向南走出半里多路,见一片麦田中,一个男孩坐下一颗大树之下。方秀林道:“这便是马小杭了。” 虞可娉道:“好,方先生,我们自行过去好了,你若有事,不妨先忙。”方秀林本有庄务处理,这时也不客套,转身回庄去了。 娄之英待要上前,虞可娉伸手一拦,道:“且慢。你瞧他在做什么?”只见马小杭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三两个东西,对着它们怔怔出神。 这时突然空中俯下一只鹊来,对着马小杭的脑袋便行啄去,马小杭摆头闪过,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那鹊儿掷去,那鹊双翅一挥,将石子儿轻松躲过,复又冲下来啄马小杭。 虞可娉心下了然,知道马小杭怀里抱着的,必是这鹊儿的鸟蛋。她见机行事,忙道:“娄大哥,你把那鹊儿打落,咱们再向他问话,就容易的多了。” 娄之英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药球”,那是仿造药丸制成的暗器。当年厉知秋迫不得已以药丸射人,回到观后,便和师父商讨,做了这形似药丸的暗器出来,起名叫做“药球”,那日娄之英射向金兵相助夏侯南c射向黄逐流解救张然的,便是这个东西。他将药球捻在指间,瞅准时机,运起“小弓射鸟”,将药球射出,正中那鹊儿肚腹,鹊儿扑棱了几下,一头栽倒田间。 马小杭脸现惊愕,回头看向两人。娄之英见他似乎还未长大,身高和虞可娉不相上下,果然仍是个孩童模样,便走过去道:“你是马小杭么?” 马小杭点了点头,道:“你们是?” 虞可娉道:“我们是马庄主请来断案的朋友。” 马小杭也听说了这事,道:“原来是你们,刚刚那只恶鸟,是你们射落的?” 虞可娉笑道:“是这位娄大哥射落的?” 马小杭惊疑道:“是用石子儿射的?” 娄之英刚想否认,虞可娉接话道:“是啊。娄大哥,你捡一枚石子儿,再射一次给他瞧瞧。” 娄之英知她要在这孩子面前立威,随手拾起一枚小石头,道:“看到树上第三根头上那果子没?着!”话音未落,那果子已被石子儿射下。 马小杭叹道:“你真厉害。” 虞可娉看了看他怀中的鸟蛋,道:“那鹊儿为何啄你呀?咦,原来你偷了人家的宝宝!” 马小杭神色黯然,道:“不是的。这鹊儿上个月在这筑窝,少庄主和我说好了,今日来爬树取它的鸟蛋,可惜可惜”说着语含哽咽,似乎便要哭了出来。 虞可娉道:“你和少庄主很要好么?” 马小杭道:“少主庄性子内向,极少有什么朋友,在庄子里也只和我,还算是谈得来。” 虞可娉突然正色道:“既然如此,马小杭,本姑娘今日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只要你说实话,那便什么也不用怕。” 马小杭见到她正襟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道:“什么什么实话?” 虞可娉道:“马庄主平日对少庄主如何?” 马小杭微一哆嗦,道:“什么如何?庄主庄主是少爷的父亲,自是爱极了他” 虞可娉道:“你莫要骗我,马庄主对少爷极其严厉,还时常体罚惩戒于他,你从小和他一块长大,怎会不知?” 马小杭颤声道:“你你都知道了?”言下之意,竟是承认了。 虞可娉道:“我来问你,少爷平素对你怎样?” 马小杭道:“少爷没什么玩伴,因和我一齐长大,所以也当我是朋友兄弟,对我也是极好的。” 虞可娉道:“好,现下少爷遭了不测,咱们给他报仇雪恨,揪出真凶,你看好不好?” 马小杭却不懂她这话,迷茫的看着她不语。虞可娉道:“马庄主打小怎么对待少爷的,你讲给我听。” 马小杭道:“我我不记得啦。” 虞可娉一指娄之英,道:“你莫要怕,这位娄大哥武功高强,你是见识过的,便有天大的事,他也能逢凶化吉,保你无事。” 马小杭道:“我真不记得啦。只记得八岁那年,少爷贪玩,练功不勤,曾被庄主锁在一间黑屋之中,三天没给饭吃,足足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十岁十岁那年,少爷不慎将客人送来的名贵花瓶打烂,庄主拿他的宝鞭抽了少爷三十三鞭,打的少爷遍体鳞伤,一个多月没下了床。还有十四岁时,我也不知那次少爷犯了何事,被庄主用鞭子困在椅上,连续几个晚上没让少爷睡觉” 娄之英低声道:“没看出马庄主恁地心狠,对待儿子竟如此苛刻。” 虞可娉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多言,又道:“马小杭,我来问你,少爷平时可有什么私隐,只你一人知道,旁人却不知的?” 马小杭冥思良久,道:“少爷为人内向,什么事都装在自个儿心里,便是和我也不说的。” 虞可娉颇为失望,却听马小杭又道:“不过不过,少爷曾和我说,他若有心事,便会提笔写来,用以发泄。少爷少爷似乎有个宝箱,里面藏了一些物事,有一年我过生日,少爷为了让我开心,还从宝箱中拿出一件珍藏的玉坠给我” 虞可娉喜道:“有一个宝箱,这箱子却在何处?” 马小杭挠了挠头,道:“这个我却不知,就连是否有这宝箱,也不敢说。不过这些天马管家整理少爷遗物,却未发现什么私密的物事,若有这宝箱,那必不是在少爷房中。” 虞可娉道:“你且再想想,少爷若藏宝箱,会在何处?” 马小杭又想了一阵,道:“我们西院有座假山,听说那是少爷先祖在时造的,现下庄里人却很少过去。少爷若藏什么东西,十九在那假山之中。” 虞可娉道:“好,快带我们去看。”由马小杭领着,来到璧野庄西院。 娄虞二人看到后哑然失笑,原来院中哪里有什么假山,不过是几个园林怪石堆砌的石山罢了,但这样一来又好找了许多,三人便在这石山上找了起来。马小杭寻到一个小洞,鼓捣了数下,突然喜道:“在这里了!果然有这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铁箱 娄虞急忙赶过来,只见马小杭手中抱着一个三尺大小的铁箱,那箱子锈迹斑斑,只怕也有些年头,箱前一把大锁,将箱子封的严严实实。虞可娉大喜过望,向马小杭道:“这是本案的关键证物,我们要拿到县衙,你这便去罢。” 马小杭神情扭捏,吭吭哧哧不肯离去,虞可娉心知其意,道:“你放心罢,我们不会说是因你之故,找到这个铁箱。我言出必行,绝不讲假话。”马小杭这才怏怏地去了。 虞可娉与娄之英走出璧野庄三四里地,寻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所在,用石块将大锁砸开,却见箱子里装有不少物事,其中有几张千两百两的银票,一袋黑黄的石沫,一条长鞭和一本手抄的笔册。 虞可娉随意翻了翻笔册,只见里面写道:“辛寅年六月,误碎花瓶,被父狠抽三十三鞭。甲未年九月,背书不勤,被父罚九日不得食肉。丙酉年三月,自创招数悖于祖训,被父困于书房,四日不得睡觉”里面不一而足,都是记录着马新被惩戒的事例。 虞可娉粗略看完,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娄大哥,怪不得这少庄主性子乖僻,那都是被马庄主打小罚的,扭曲了天性。” 娄之英道:“不错。”拿起那包黑黄的石沫,又道:“这是五石散!” 虞可娉道:“今日天色晚了,咱们先回庄里再说。明日再去县衙。” 两人折身回到璧野庄,一进庄院,却见马于仁铁青着脸站在院中,王介则在一旁满脸堆笑的相陪。 马于仁见到娄虞二人,脸色极是难看,他强压怒火,冷冷地道:“二位查案查的好辛苦啊!” 虞可娉瞧见王介的神态,知道事情已经穿帮,心里只怪王介无能,嘴上却又说道:“好说,好说。若寻到了线索眉目,便再苦再累也是值当。” 马于仁双眉一挑,道:“哦?如此说来,我儿的命案已有了什么进展?” 虞可娉道:“眼下还不敢说,不过有些事情的确蹊跷,却也着实令人费解。” 马于仁哼了一声,道:“虞姑娘,你又何必在这拐弯抹角地故弄玄虚。你要来问我家书童,为何要把我支开?你却问了他些甚么?” 虞可娉正色道:“马庄主,承蒙你瞧得过小女,让我帮着推查令郎的疑案,小女自要竭尽全力,才能不负您的所托。贵庄的书童马小杭,自幼和令郎一同长大,令郎秉性如何,自是他再清楚不过。只是我若回庄如实来问,庄主必要在旁聆听,马小杭年纪幼小,又不经人事,有庄主在场,只怕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是以小女斗胆胡闹,想出了这么个下策,还请庄主海涵,不要放在心上。” 马于仁道:“你要单独问他,向我说明便是,又何必叫王捕头引我去县衙,弄出这些玄虚?如今我不在庄里,想必虞姑娘是问出有用的话来了?” 虞可娉道:“这孩子连日来伤心欲绝,也没说出什么。但我旁敲侧击,却也套问出来一件物事,那是属于少庄主的。”说着将铁盒放在八仙桌上。 马于仁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便欲伸手去开,虞可娉忙抬臂拦住,道:“且慢!马庄主,这是本案证物之一,亲友避嫌,还请你先不要碰。” 王介听说铁箱是案子证物,那可不能不管,连忙问道:“里头装的什么?” 虞可娉道:“先不忙说。马庄主,请问近些年来,庄上可发生过什么诡异特别之事?” 马于仁摇了摇头。虞可娉道:“不寻常的事,一件也没有么?” 马于仁沉吟了片刻,道:“诡异特别的事,确是没有。不过一年之前,庄上曾经被盗过一次,此案县里至今未破,勉强算是不寻常罢!”说着看了王介一眼,王介脸上顿时一红。 虞可娉却眼前一亮,道:“有这等事?便请马庄主详细说说,那次庄里丢了什么金银物件?” 马于仁道:“不是马某自夸,璧野庄家大业大,总有那不知死活的飞贼草寇铤而走险,来我庄上碰碰运气。只是要么贼影难掩,官府一查,便能早早破案,要么被我家护院当场抓住,来个人赃并获,但一年前那次家里被盗,却也有些蹊跷。那贼子哪也不偷,却溜进了我的书房,也是事有凑巧,那天恰好书房之中放了几千两银票,那贼将这些银票连同我的乾坤鞭一齐偷走,那乾坤鞭是恩师传下来给我护身的兵刃,虽然于我珍贵,却并不值钱,也不知这贼因何缘故,书房中一些金银器皿不偷,却把我的兵刃盗去。事后我去县里报案,结果查了月余,最终也没个头绪。王捕头,这可都是实情罢。” 王介吞吞吐吐地道:“这个那时韩老捕头尚在衙门当值,我却只是他的跟班,他查了几日,说这贼子行迹难觅,案子难破,便向老爷交差啦!老爷见韩老捕头年岁大了,还有数月便要致仕回家,也不和他计较。哼,当日若是我来当值,必不会像韩老头那般无能,一定将此案一查到底,还璧野庄一个公道!” 虞可娉忍住了笑,道:“韩老捕头可不是无能,他早已知道了此案的关窍,更查出了贼人是谁,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置罢了。马庄主,你看箱里此物却是甚么?”将铁盒顶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事来。 马于仁一眼看到箱内的长鞭,失声道:“这这,那便是我的乾坤鞭啊,这如何得来?” 虞可娉道:“马庄主,事到如今,你还不明么?一年前在庄里监守自盗的,便是令郎少庄主马新啊。” 马于仁脑中嗡嗡作响,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 虞可娉道:“马庄主,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少庄主的遗物,他将它藏于西院石山当中,是以大伙都没找着。内里除了乾坤鞭,还有些许银票,一袋五石散,和一本手记,你要不要看?” 马于仁心里酸楚至极,忙道:“什么手记,快给我看看。” 虞可娉将那手册递与他手,一言不发。马于仁翻开手记,一页一页细细地看过,心中的难过再也遏制不住,不由得落下泪来。 娄之英知他是一方豪杰,江湖有名的四大庄之主,此时却当众哭泣,自是伤心到了极处,忙道:“马庄主,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残害少庄主的凶手,总不成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 马于仁毕竟是当世人杰,胸中虽然悲痛,却也强忍住泪水,定了定神,道:“这孩子这孩子,我罚他教他,都是为了他好,他他却一直记在了心上。” 虞可娉道:“马庄主,你要教育子女,那是理所应当,但手段未免过于苛刻残忍,少庄主未满十岁便受了这非人的折磨,叫他如何能不性情大变?我总听人说少庄主性子木讷,不善言笑,追本溯源,那自是幼时受罚之故了。” 马庄主是四大庄之一的庄主,平日哪有人敢指摘与他?这时听到虞可娉一阵抢白,刚想发怒,忽然一股悲凉从心头升起,只觉这小姑娘说的句句在理,爱子性格古怪,未尝不是因己之故,想到此处,不禁发出一声哀叹,道:“是,虞姑娘,你说的没错。” 虞可娉道:“少庄主在家中憋闷的久了,便去外面结识了不三不四的泼皮,还沾染了五石散。马庄主,我向你问两个人,一个是先前庄里聘来的于教师,此人在庄中待了三年,他品性如何,请庄主直言。” 马于仁道:“这人先前还算本分,老老实实的教犬子读书认字,但过了两年,我便觉此人有些心术不正,恰好新儿也长大了,便将他辞退。听说此人在县里开了书院,也不知是也不是。” 虞可娉道:“还有个破落户,叫做张子洞的,庄主可也识得?” 马于仁疑惑道:“张子洞?却没听过,此人是谁?” 虞可娉道:“那是引令郎沾染恶习的罪魁。马庄主,我再问一事,一年前庄上所丢的银票,数目如何?” 马于仁道:“那是当天我随手放在书房的收租,共计五千五百两,这倒也记得。” 虞可娉道:“好!马庄主,小女今日胡闹的紧,可也总算有些收获。便请庄主再给我宽限两日,小女不敢断言必破此案,但理清头绪,总是不难的。”马于仁点头称是,他精神略为恍惚,叫来方秀林送王介回县,自己便早早回房歇了。 虞可娉道:“王捕头,马少庄主的尸首现在何处?” 王介道:“仍放在义庄看管。” 虞可娉道:“明日我想去瞧瞧马少庄主的尸身。” 王介道:“好!不过明早有老爷的早堂,过了晌午,我再带二位过去。” 虞可娉道:“又何须如此麻烦,白耗这半天的时光?我们自己前去便是了,只是要有县衙的什么物事作为己证。” 王介摘下腰间令牌,道:“姑娘拿这牌子去便成了,你们从义庄回来,再到县衙找我。”和二人作别,自回县里去了。 第二日起来,娄之英便和虞可娉匆匆起身赶往义庄。那义庄是寄放棺椁之所,在县城的西北角处,百姓因嫌晦气,是以门前冷落,并无什么人走动经过。 娄虞二人进了义庄,见了庄头拿出王介的腰牌,庄头自不敢怠慢,引二人来到棺棚,喊道:“罗倌儿,这二位衙里来的官人,要瞧马新的尸身,你带他们去罢。”和娄虞赔笑了几句,转身自顾自地去了。 棺棚中走出一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娄之英见他生的眉清目秀,极是眼熟,不由得一愣。那人笑道:“二位,咱们又见面啦。马新的棺椁就在里面,我这便带两位去瞧。” 虞可娉笑道:“罗班主,原来你在这里当差。”原来此人正是昨天在戏台上扮演穆桂英的戏班班主罗纲。昨日他与娄虞见时,尚着旦装,此时恢复了男儿身,娄虞二人一时没认出来,但他一开口说话,两人便知是他了。 罗纲道:“我爹爹生前便是义庄的看护,我打小酷爱唱戏,也没学得其他什么营生,长大后只能子承父业啦。”说着带二人到了马新的棺椁之前,慢慢将棺盖打开。 马新因死于凶案,此案尚未了断,县衙便花了不少银两防止尸首腐烂,是以棺椁打开,他的尸身却并没有腐朽发臭。虞可娉细细看去,见尸首由头至脚俱都被火烧毁,直像一根焦黑的枯木一般,只手指c腰臀个别几处尚有肉色,不由得皱了皱眉,道:“烧成如此模样,如何知道这便是马少庄主?” 罗纲道:“仵作反复查验比对,说这人估摸十七八岁,高矮胖瘦,都和那马少庄主一致。我还听说,那马新曾跌断过左足,仵作查验尸身,果然这左足也曾折断过。何况这人死在马家的大车之中,他若不是马少庄主,还能是谁?” 虞可娉微微点头,道:“既然仵作认定,咱们外行还有何话说?罗班主,你终日守在这义庄,那可真是枯燥的紧呐,哪里有唱戏自在快活?” 罗纲微笑道:“便是因这清闲,我才来此谋口饭吃。我也不用整日候在这里,今个午后,便去双羊街上给乡亲们唱戏啦。二位若得空闲,也可来捧捧场。”娄虞二人和他客套了几句,便告辞回了县衙。 王介已忙完了公事,见他们回来,连连追问。虞可娉道:“我虽不懂验尸,但瞧来这尸体十分古怪。” 王介问道:“有何古怪之处?” 虞可娉道:“被烧之人,往往挣扎翻转,最终尸体定会扭曲不成人形。但马新这具尸身,却平平躺着,没有丝毫挣脱的迹象,着实令人奇怪。” 娄之英道:“莫非他先前被人打晕,甚至已被打死,然后才被放火焚尸的?” 虞可娉道:“眼下还不好说。王捕头,还未过午,咱们再去趟惠施书院如何?” 王介奇道:“惠施书院?还要找于教师吗?又问他甚么?” 虞可娉道:“昨日马庄主言道,一年前所丢钱银,清清楚楚的是五千五百两。可马新私藏的铁箱之中,却只剩下一千几百两,那余下的银票,都去哪了?” 王介道:“马新这样的富家子弟,一年花了几千两银子,也没什么稀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认凶 虞可娉道:“昨个儿我问了庄里的人,马少庄主极少出门,有时一两个月也来不了县城一次。何况他是庄上的少主,平日里零花钱极多,又没见他置办什么名贵的物事,哪里需要花掉这么多银子?” 王介道:“依姑娘的意思,和这于教师有关?” 虞可娉道:“于教师和张子洞,这二人定是在马新身上拿了不少银钱。咱们再去问问,唬一唬他们,说不定能有什么眉目。”王介依言,带着二人再次来到惠施书院。 于教师见他们复又重来,心里颇为不悦,但王介是一县捕头,总得勉力应酬,是以又在书房以茶相待。 虞可娉指着墙上一幅画道:“于教师,这幅山水丹青,可谓有笔有墨c水晕墨章,当是洪谷子荆浩的真迹罢?” 于教师道:“姑娘博学多才,这确是洪谷子的真笔。” 虞可娉又道:“右边这篇告华岳文,只怕不是韩择木的亲笔,应是后世临摹的。” 于教师笑道:“姑娘好眼力,这篇的确不是韩择木的真迹,却是米芾早年效仿韩翁的练笔之作,虽是临摹,可也算出自名家之手。” 虞可娉道:“很好。”接着又讲了些木几的考究c家具的名贵,都说的有板有眼。王介见他始终不入正题,有点不耐起来,连连咳嗽数声,虞可娉只做没见。 于教师和她又谈了几句,忽道:“虞姑娘,王捕头,你们今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若无紧要,容我先把学生们的书课讲完,到了午时于某做东,咱们慢慢再聊。” 虞可娉道:“教师客气了。这书房楠木铺地,名画满天,可真是名贵的紧呐,不知教师布置这所书房,花了多少银钱?” 于教师一震,道:“都是一年前陆续进购的,乱七八糟加起来,也不记得花了多少。” 虞可娉道:“我看总得要千两纹银罢。” 于教师脸色颇为尴尬,连道:“差不多,差不多。” 虞可娉道:“教师,昨日我们在马家找到一个铁箱,里面装满了马新的遗物,你可知都是些什么?” 于教师道:“我我哪里会知道。” 虞可娉道:“其他也就罢了,里面有一本马新笔录的手记,上头记得一些东西,倒让人觉得有趣。” 于教师突然脸现慌张之色,道:“这孩子这孩子,他都写了些甚么?” 虞可娉道:“你知道马新平时爱写手记?” 于教师低头道:“我教了他三年,如何不知?这孩子性格木讷,不愿与人多谈,却喜欢自个儿将心事记录下来,写在手册里面,我也是知道的。不知他他都写了甚么?” 虞可娉道:“他说一年前曾监守自盗,偷了家了五千多两银票,却把其中三千两给了于教师你!” 于教师大惊,忙道:“哪有的事?哪有的事?这孩子胡说八道,王捕头,你们可不能捕风捉影,看他写的这些一面之词!” 虞可娉道:“于教师,咱们不妨直说,县台老爷看了证词,已决意立案,说你诈骗钱财,马新心有不甘,欲把你公之于众,你便狠下心来,将他杀人灭口!” 于教师脸色惨白,失声道:“胡说!我我哪有做过!我没骗他!是他心甘情愿使钱给我,再说也不是三千两,却只两千五百两而已!” 虞可娉道:“你认了便好。” 于教师把心一横,道:“是,这孩子是曾使钱给我,但我却从未迫他,更无害他的理由。你们要诬我杀他,那可不成!” 虞可娉道:“你便说说,他缘何要使钱与你?若你说的在理,我们禀明老爷,让他再细想想。” 于教师此时心绪稍平,他定了定神,道:“唉,这孩子小时候被父亲责打怕了,性子变得极其古怪,轻易不愿与人说话。不仅如此,我发现一件蹊跷之事,只是这事这事” 王介厉声道:“何事古怪,于教师,你不要吞吞吐吐!” 于教师道:“寻常男孩,长到十五六岁,于男女之事总有些懵懂之情,但这孩子于女色上却毫无心思,初时我还道是他性子单纯,仍不晓人事,但有一次,他被父亲责骂的狠了,独自一人在庄后饮酒,我寻到他时,他已喝的酩酊大醉,话语也多了起来。我听他胡言乱语,却也明白了个大概,原来他不近女色,不是因为质朴纯真,而是而是因为他喜好男风” 虞可娉皱起了眉,道:“好了好了,这些下流的风话,你也不用多说,后来怎样?” 于教师道:“后来他酒醒后,我便好心开导于他,哪知他吓得魂不守舍,定要我别和外人宣言。又过了几日,庄里生了窃案,隔天他便将两千五百两银票交我手中,求我离了庄子别再回来。我向马庄主辞行,他二话不说便应允了,于是我便回到县里开了这间学院。这些银钱是他自愿给我的,如何会对我有什么怨怼?再说此后我连见都没见过马新一次,哪里会去杀他!我没有杀他!” 王介冷笑道:“他有把柄在你手上,怎会不忌惮你?想是他总怕事情败露,欲除你而后快,不料你先下手为强,将他先给灭口!” 于教师道:“哪有此事!我没见过他,真没有见过他!” 虞可娉道:“教师,你且莫慌,真相如何,我们一查便知。到了傍晚,你亲自到县衙向老爷说明罢。”说着起身欲走。 于教师道:“要我去县衙么?” 虞可娉道:“到时王捕头自会派人传你。咱们走罢。”和娄之英c王介一齐出了书院。 王介问道:“虞姑娘,你要于教师傍晚去县衙里去,他若如实和老爷述说,那可要穿帮了。” 虞可娉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安排,咱们眼下先去找张子洞再说。” 三人来到破庙,张子洞却不在此处。王介又带二人去了张子洞家,只见大门敞开,屋内陈设极其简陋,当中却摆了台供桌,虞可娉向屋里一张,看到一件物事,心头登时一震。王介见家里也不见人,忙道:“这厮定是在街上瞎溜,我们再到狮子桥去看看。” 三人又来到狮子桥,果见张子洞和几个泼皮在桥头拉扯闲话。他见到王介等人,知道是来寻自己,只觉颇为扫兴,悻悻地道:“王捕头,又是哪阵香风吹你来了?” 王介喝道:“你少废话,今日仍有事问你。” 虞可娉道:“张子洞,你和马新认识了多年,这前前后后,你一共花了他多少银钱?” 张子洞两手一伸,抻了个大大地懒腰,说道:“什么花他多少银钱,大伙出来玩耍,谁若有钱,便用谁的。只不过他是富家少爷,使用的自然更多一些。” 虞可娉道:“你莫要狡辩,我们已经查明,你不但吃花用他,还将五石散高价卖他,这些年来,只怕在他身上赚取了不少罢。” 王介喝道:“五石散是朝廷三令五申的违禁丹药,你敢私自贩卖,已是大罪,便把你关进大牢也是应该。” 张子洞道:“我和他手足情深,用我的还是花他的,又有甚么分别?王捕头,你莫要唬我,马新有无服用五石散,我却不知,我可从未卖给过他。你硬要栽赃诬陷,大爷我也不怕,便去牢里吃几天闲饭,也没甚么大不了。” 虞可娉道:“若是你心怀不轨,将马新治在车中烧死,只怕也没几天闲饭吃了。” 张子洞急道:“你们莫把脏水泼我身上,破不了案,却拿我顶缸!那日他来县里,都没找我,我如何能够杀他?” 虞可娉哼了一声,道:“真相如何,又有谁知?张子洞,傍晚酉时,你到衙里来等县台大人问话。你若敢逃,那是自承其事,一生也洗刷不掉凶嫌的恶名!” 张子洞道:“我没做过,缘何要逃!我便去看看,你们如何栽赃于我!”呸了几声,恨恨地去了。 虞可娉道:“咱们先去用饭,午后再去双羊街看戏。” 王介带二人回到县衙用罢午膳,三人小憩了一会儿,又来到双羊大街。只见戏台上众戏子正在全情唱戏,虞可娉瞧了一会,见他们这场就快演完,便道:“王捕头,咱们先去后堂,等他们下来。” 三人来到后堂,不大一会,罗纲领着众戏子都下台回来,见到王介等人,都是一愣。虞可娉笑道:“罗班主,我们给你捧场来啦。” 罗纲知他们此番前来,必又和凶案有关,忙道:“不敢,请问捕头,这次上门又为了何事?” 虞可娉道:“马少庄主的案子,已近水落石出。现有几个凶嫌在县衙,罗班主是当晚的目击者之一,我们想请班主前去认人。” 罗纲一惊,道:“已抓到凶嫌了?” 虞可娉道:“这些人是否是本案真凶,尚未可知,是以要罗班主亲去认认。” 那饰演杨八姐的戏子道:“当堂认人,若凶犯记恨在心,又或他有同党,将来报复残害班主,那可糟了。” 虞可娉道:“县堂上有座屏风,届时罗班主可躲在后头,悄悄的比对查看。” 那饰演柴郡主的戏子道:“其实当晚我们也没怎么看清,何况那人只留下个背影,他是不是放火之人,也没个定论。班主前去认人,也未必有甚么用。” 虞可娉放眼看去,见这些人个个神情倔强,似乎叫罗纲去县衙协助断案,倒似要害他一般,不禁笑道:“你们好操心呐,罗班主,看来你人缘极佳,大伙都怕你到了县衙一去不返呢。” 柴郡主道:“若没有班主,如何会有这个戏班?你们若不能护得班主周全,我们可不放行!” 虞可娉瞧瞧其他人,道:“你们怎么说?” 饰演佘太君的戏子道:“我本是县里的裁缝,若不是班主组建了这个戏班,只怕一生就这么裁衣做裤下去了。你若要认人,当晚我也曾亲眼目睹,我和你去便是了。” 虞可娉向杨八姐问道:“你呢?阁下又是在哪里高就?” 杨八姐道:“我么?我是名跌打大夫,自小就爱看戏。组建这个戏班,罗班主一直亲力亲为,我都看在眼里,班主若有什么闪失,我们都不答应!” 虞可娉又问那饰演杨排风的年轻戏子道:“你怎么说?又是在哪里高就?” 杨排风把头一低,道:“我我不知道,班主向来对人都是都是极好的。”虞可娉见他神情紧张,说的答非所问,不禁暗觉好笑,又道:“罗班主,这里人人都对你推崇备至,不肯让你去冒险认人,其实这事只县台大人c王捕头等几人知道,你又何必过于担心?” 罗纲道:“要我前去协助认人,那是为民之责,我哪里会有推脱。”转头向众戏子道:“何况过些时日,咱们大部分人便离了灵县,那时纵然有人报复,却也不怕!” 王介疑道:“离开灵县,你们要去何处?” 罗纲道:“实不相瞒,大伙在一块唱戏多年,因各有营生,总被俗务所扰,从来都不能安心排戏,我思来想去,决议成立一家真正的戏班。只是灵县太小,大伙若都弃了本行专于唱戏,实在是不能养活自己,因此便想离了此地,走到哪便唱到哪,做个游行的戏班。这里的弟兄,到有大半都愿意跟随。”他说了这话,佘太君c柴郡主c杨排风等都跟着连连点头。 虞可娉道:“那敢情好,这样一来更无顾虑啦。罗班主,就请和我们一同去县衙认人如何?”罗纲答允,四人一齐回到了衙门。 王介带着娄虞来见县令,虞可娉将几日的调查呈上,又向县令说明,今日能将马新的命案一举攻破,只是待会问堂,她要略施手段,亲审疑犯,请县令答允,无论生了何事,也不要中止。县令对她本无甚了解,但想她是马于仁力荐而来,听说又是南朝名相虞允文之后,此刻再见她说的信誓旦旦,极其认真,暗想出了差池,尽可都推在马于仁身上,便应允了。 虞可娉便开始着手布置,先让王介派人请马于仁和于教师前来县衙,又把罗纲藏于堂内屏风之后,反复叮嘱他待会仔细认人。不大一会,于教师c张子洞和马于仁先后到来,县令升起问堂,虞可娉与娄之英立于县令之侧,马于仁等三人则站在堂中等着问话。 虞可娉道:“今日县台大人小恙,喉咙略有不适,便由本姑娘替他问案。”她环顾堂中三人,道:“杀死璧野庄少庄主马新的罪魁凶犯,就在三位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问堂 她这话一说,不仅堂中三人大怒,连县令c王介和娄之英也都大惊失色。马于仁喝道:“虞姑娘,你说的甚么话!马某也成谋害亲子的疑凶了?” 虞可娉道:“马庄主稍安勿躁。你平日教子严苛,轻则打骂,重则恶罚,若有一日一个不慎,将爱子体罚至死,再弄出火烧大车的假象,也算在常理之中罢?” 马于仁气的脸上青筋暴露,两条眉毛像似直立起了一般,跳脚骂道:“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我请你来,是要你拿获谋杀我儿的真凶。你却胡思乱想,推演的乱七八糟,我还要你何用?” 虞可娉道:“马庄主,断案讲究事无巨细,何种情由都要推演一番,我只是说了本案的一种可能,虽违背人情,却符合常理。你切莫心急,我知道凶手必不是你,还望你能让我继续问案。”说着向县令连使眼色。 县令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起先前答允过她,也点了点头,低声道:“马员外,就请听虞姑娘继续推演便是。”马于仁见县令发话,稍稍平复了心绪,却也仍气的直喘粗气。 虞可娉又道:“于教师,一年前你抓了马少庄主的把柄,诱使他监守自盗,拿了家里两千多两银票给你,你这才在县城起了惠施书院。若是后来你三番五次勒索与他,他不肯应你,你恼羞成怒之下,将他杀了泄愤,可也说得通罢。” 于教师叫道:“我辞了马家之后,再未见过此人,你莫要冤枉好人!” 虞可娉不再理他,又道:“张子洞,马少庄主性子孤僻,你便引他和你一起花天酒地,使度他的钱财,还将害人的五石散出售于他。若是他心存不忿向你讨债,你们二人争执之下,你错手杀死了他,再布置了火烧大车的假戏,那也不难罢。” 张子洞哼了一声,道:“你爱怎地便怎地,反正我没杀人!” 虞可娉道:“你们自不会轻易承认,各位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转到屏风之后,低声问道:“罗班主,你瞧得如何?那晚在双羊胡同现身的,可是三人中的哪个?” 罗纲冥思了半晌,皱眉道:“那晚见到的那人,十分矮小精瘦。可堂中的三人,马庄主身材矮胖,于教师身形魁梧,张子洞个子又太高了。似乎都不是那晚在胡同的那人。” 虞可娉道:“你瞧准了,这三人没一人身形和那人相似?” 罗纲重重点了点头,道:“决计错不了,那人是个矮小精瘦之人,绝不可能是他们三个之一。” 虞可娉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扯出屏风,向众人道:“这位义庄的罗纲罗班主,当晚曾目击到一名嫌疑,是以我让他躲在屏风之后,来认一认人。” 罗纲脸上顿时失色,低声道:“虞姑娘,不是说好让我偷偷地观瞧,怎么带我到堂上来了?” 虞可娉道:“罗班主别怕,你说那日见到的纵火嫌疑身形如何?请你当着大人和众位的面,再说一次。” 罗纲看了县令一眼,道:“那晚见到的是一个矮小精瘦的人在双羊胡同现身,没过多久,大车便起火了。” 虞可娉道:“是啊,矮小精瘦之人,如此说来,你们三位该都不是凶嫌了?” 马于仁道:“虞姑娘,你又在搞什么玄虚?” 虞可娉道:“要我说来,你们三位都不是致马少庄主而死的凶手,却又都是害死马少庄主的元凶之一!”马于仁等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此话何意。 虞可娉又道:“三位或高或胖,自都不会是罗班主目击的那名凶嫌,那么身形矮小精瘦之人,又是谁呢?推来找去,就只一人符合,那便是本案的死者少庄主马新!” 她此话出口,犹如响了霹雷一般,不仅马于仁等三人呆立当场,连县令c王介和娄之英也都为之一愣。 虞可娉正色道:“没错,害死马少庄主的,正是他自己。马少庄主是自杀的!”她见众人脸现迷茫,又道:“马少庄主当晚决议自绝,他赶着马车来到县城双羊胡同,将车内泼满了油。因他心地良善,不忍将大马一齐烧死,便解开缰绳将马赶走。这马数日来没得消息,在县城里想必不好走脱,恐怕是被哪个人家贪心收了去,王捕头稍后一查便可得知了。马少庄主布置妥当,却正撞见戏班早起排戏,听到罗班主等人打开后门,便匆匆逃了,所以罗班主才见到一个矮小精瘦的身影在胡同口鬼鬼祟祟。马少庄主等了一会,见胡同里又没了动静,这才折了回来,自己躺在车中,将大车付之一炬。因他一心求死,是以并不挣扎,这才导致尸体并无扭曲异样。马少庄主性子内向,结交甚少,与他渊源颇深的,只堂上三位,但三位亲手害他的可能极低,又有戏班等人目击,是以以此推断,当是他自杀无疑!” 县令此时再也按捺不住,问道:“既然你推断他是自杀,又缘何找出这许多线索,来指正马庄主等三位?” 虞可娉叹道:“此事说来可悲。马少庄主若寻短见,大可在庄里自戕,又或一个人在野外悄然地一了百了,又何必大费周章,驱车跑到县城来布置事故?不仅如此,他还留下铁盒线索,里面的乾坤鞭c银票c五石散,再加上一本亲笔的手记,恰好将疑凶指向三位,你们说这是为何?”堂上聪慧的几人,已隐隐想到,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虞可娉道:“那都是马少庄主故意为之呵,他不仅举火,也想把这火烧到三位的身上,可见他对三位的痛恨怨念,可有多深! 马庄主,你在令郎幼时,便对他非打即骂,一点点小过小错,你也饶不得他。旁人都知你是爱子心切c望子成龙,明白天将降大任的道理,但令郎彼时是个幼童,哪里会懂得这些?何况你的种种手段,用在自己儿子身上,的确也过于狠辣了些。令郎受此折磨,从此便性子内向,不善言辞,便有心事也不敢向人倾诉。他长大后,十分痛恨自己,更加痛恨使他如此的父亲,万念俱灰之下,便想一死了之了。 于教师,你本是教书育人的先生,马少庄主初时必十分崇敬信任与你,但你为人心术不正,日子久了,他也瞧出了端倪。那日机缘巧合下,你获悉了他的私隐,你说日后他主动使钱于你,我是不信的,想马少庄主如此秉性,哪里会主动走这些歪门邪路?必是你威逼了他,他这才趁着父亲不备监守自盗,行窃时不仅拿了银票,还将父亲的乾坤鞭顺带卷走,只因这鞭子自小便在他身上招呼。你勒索完后离了马家,自己开了书院逍遥自在,马少庄主却时常后悔愧疚,更觉自己是个偷盗的坏贼。他对你之恨,便源于此了。 张子洞,马少庄主本是个正人君子,但不知因何结识了你这等泼皮小人,你骗吃骗喝,带他胡天胡帝的作乐,那也罢了,但你不该引他服食五石散,那是彻底害了他。马少庄主时常瘾头发作,欲罢不能,加上性格孤僻,终日被父亲责骂,更觉自己是个废人。张子洞,你害他迷上五石散,只怕他最恨之人,便是你了! 马少庄主生无可恋,被五石散害坏了身子,又对家里心存愧疚,还总也得不到父亲的夸赞,只觉自己一生也不会快活,于是便决议离开尘世。但他心中怨怼无处发泄,索性想个法子留下细微的线索,无人发觉也就算了,若有人顺藤摸瓜,挖掘出他心中的恨意,那也算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是以我说,三位绝非杀害马少庄主的真凶,可也实算是给少庄主之死推波助澜的帮手,便是因此了。” 堂上县令等人听她推演的鞭辟入理,都露出恍然之色,于教师和张子洞虽听到她揭露了自己的丑事,但总算洗脱了杀人的嫌疑,心中也都暗自窃喜。过了良久,马于仁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虞姑娘,你说的在情在理,原来我儿之死,竟是如此。这二人虽与我儿自杀不无关系,但追本溯源,一切都是马某不会管教,致使这可怜的孩子性情乖僻,走入了死胡同,那也怨不得别人。唉,造孽!造孽!”默默地退在了一旁,不再说话。 虞可娉向县令耳语了几句,县令发话道:“既然本案已破,死者乃是自绝,那也没什么凶嫌了。只是教师于鹤唆使他人行窃c威逼勒索,刁民张子洞私贩五石散,都是有违国法,你二个先押入牢中,待王捕头慢慢查证,及后再过堂定罪!”说完退堂,自回后书房料理公务了。 虞可娉向罗纲道:“罗班主,你们几日动身离开?” 罗纲道:“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戏班便要离了灵县了。” 虞可娉问道:“近些天还演戏么?” 罗纲道:“怎么不演?我们既要投身梨园,那更得刻苦卖力排戏了。这两月来,我每日只去义庄半日,过了晌午,大伙都会前来唱戏。” 虞可娉道:“好,明日午后,我还去双羊街看你们唱戏。”和罗纲告辞,与娄之英c马于仁同回璧野庄。 一路上马于仁沉思不语,心中懊悔气丧,尽皆写在脸上。虞可娉道:“马庄主,你也莫要过于伤怀了。其实本案仍有小小疑点,只是小女尚未求证,待想好了,再和庄主述说。” 马于仁知道她在宽慰自己,他请虞可娉帮着断案,虽然最终果然奏效,但结局一反常态,令他颇为不适。此时纵然感激她解了谜团,但也不愿再行多言,冲他二人点了点头,回到庄子便各自歇息了。 娄之英这两天几番折返庄子和县城,着实劳累,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床。用罢了午饭,虞可娉前来找他,要他和自己前去双羊街再去看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真相 二人来到双羊大街,直看了半个时辰,一出戏才又完结。虞可娉见众戏子回了后堂,拉着娄之英也跟了进去。 罗纲见他二人前来,很是高兴,笑道:“姑娘真是好兴致,看来也是爱戏之人,三番五次前来看我们这半吊子戏班唱戏。” 虞可娉道:“没有啊,诸位唱的很好,都有名家风范。”众人都跟着齐笑。 虞可娉又问道:“十几日后,大伙便都专心唱戏了,不知在座的有哪几位,会跟着罗班主一起离了灵县,做个云游艺人?”只见不少人举起手来,娄之英放眼望去,十来人中到有一大半都去。 虞可娉向佘太君道:“尊驾以后不再做裁缝师傅,专演这出‘佘太君辞朝’了?” 佘太君笑道:“怎地不做?以后戏班的所有戏服,那都是由我包办了。” 虞可娉见杨八姐年岁稍大,便即问道:“阁下呢?可有家室没?你这一去,妻儿可又怎么办?” 杨八姐道:“拙荆也是爱戏之人,自跟着我同去,她善于烹饪,此后大伙的口腹之欲,可都指望她了,你们可不许挑嘴。”众人又是齐笑。 虞可娉问杨排风道:“你呢?” 杨排风神情扭捏,虽抹着戏装,但仍能看出脸色红窘,慢吞吞地道:“我我反正没什么亲人,跟着班主走遍天下也都不怕。” 虞可娉道:“你便忍心抛下老父,自己一人浪迹在外,永不回家了?” 她一说这话,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娄之英脑中电光火石般闪出一个念头,只觉夸张怪诞至极。只见杨排风大窘,张大了口,却也说不出一字。 罗纲脸上堆笑,说道:“虞姑娘,你说甚么?这孩子是个孤儿,哪来的甚么老父。” 虞可娉正色道:“我只问一句,究竟是你们谋划良久,还是当日临时起意为之?” 罗纲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虞姑娘聪慧过人,确是令人叹为观止。我们本来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昨个儿尘埃落定,事情已经了了,没想到还是难逃姑娘的双眼。唉,不错,这孩子便是本案的死者,也是凶手,璧野庄的少庄主马新。他少不更事,一切罪责,都请着落在小人身上,还望姑娘能多在县里周旋周旋。” 虞可娉笑道:“我几时说要报官了?只是脑中谜团未解,不免心痒难搔。少庄主,你有何话说?”她见杨排风跃跃欲试,一副想说不敢言的模样,不自禁问了他一句。 那扮演杨排风的正是马新,他鼓起勇气,定了定神,终于开口说道:“不是,不干罗班主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罗纲道:“姑娘何时发觉有异,既知真相,昨日又为何不去点破?” 虞可娉道:“其实每逢奇案,我在推演之前,心中都已有了无数种可能的计较,只是寻访线索中,不断印证排除每一种计较而已。一开始我想,马少庄主死前居然将马匹放生,连牲口都爱惜的人,如何会轻易自裁?只不过当日若是马少庄主假死,要骗过众人原也不难,但尸体是何人,又从何而来?那天我从义庄出来,便已猜到了七八分,原来罗班主在义庄当差,要想找一具十七八岁c同等身材的尸首来顶缸,自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后来听闻这位杨八姐是跌打大夫,那么在尸首上做些手脚,让它左足和少庄主一样有了折痕,就能骗过仵作。我几次看戏,都在偷瞧少庄主的表现,只觉这烧火丫头杨排风越看越是可疑,举手投足之间,和马庄主到有几分相像。只是为何你们要和官府禀报,说见到个矮小精瘦的嫌疑,让几位凶嫌都能轻易逃脱,却又不得而知了。” 马新道:“我还是我来说罢。我和班主本不熟稔,只是早前到县城里,张子洞时常带我看戏,我也着实喜欢,一来二去,便认识了班主。你我都听班主说了,你说的没错,一年前,于教师要挟于我,我脑子一热,便偷了家里的租钱,给他给他封口。后来我被张子洞陷害,沾染上了五石散,一发不可收拾,药瘾发作时,只觉死了才好。前些时日,父亲又因一些小事对我痛加责骂,我万念俱灰,只觉活在世上已没什么劲,于是便想一死了之,但却着实心有不甘,对这于教师和张子洞,连同我的父亲,都心存愤恨,我本就有个私藏的铁箱,于是便在箱中留下了线索,盼官府糊涂,能惩戒他们。就算不成,官人不断调查搜证,也能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这些都布置妥当,我便赶着马车来到县城人多之地,可能因为也喜欢唱戏罢,鬼使神差地,竟来到了双羊胡同。我向车里倒满了油,再解了缰绳将马放生,刚想钻进车中,却撞上戏班排戏,有人听闻到动静从后门出来查看,我怕被人撞见日后识破真相,拔腿便跑,岂知罗班主认出了我,在后面呼唤我的名字。我见事已败露,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向班主说明内心所想。班主班主是个大大的好人,他不但劝慰于我,见我心意坚决,还决定帮我遂了心愿。连夜回义庄偷了具像样的尸体,放在车中付之一炬。 此时我已变成了死去之人,班主见我尴尬,便问我愿不愿意加入戏班,还说不久便会离了灵县,做云游的班台。我本就喜欢唱戏,自己也曾私底练过,这下有了出路,心中只觉欢喜,于是便一口答应了。这位姊姊,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瞎乱胡闹,班主和众位哥哥只是于心不忍,不愿看我就死,这才舍命帮我,你若要破案,拿我拿我一人便是了,请你不要难为大家。”他不善言辞,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足有好一会,这才说了个明白。 虞可娉道:“若要报官,今天就不会只我二人前来啦。少庄主,既然你在灵县过得如此不快活,那你离了此地,随着戏班云游,也不失为一条尊心之路。只是马庄主一生都被蒙在鼓里,实在过于残忍,他虽对你苛刻,毕竟爱你之心更甚,还望你念在父子之情,待你们走后,允我和他说明真相。” 马新大骇,道:“别,别这样,爹爹若知我没死,天涯海角也会把我寻来。” 虞可娉道:“经此一事,令尊早已变了心性,我向你担保,他不会刻意寻你。这样罢,你留一封书信,我转交于他,你在信中大可写明,让父亲别再迫你,或许过得三年五载,你思念家乡,也会自行回来也说不定。望你体恤天下父母心,否则令尊后悔愧疚一辈子,于你也未必心安。少庄主,你死且不怕,难道现下还怕和父亲直言么?” 马新望向罗纲,见罗纲也点头赞同,便道:“好,我来写这封信。”抄过笔来,冥思了半晌,提笔刷刷写完。虞可娉示意他密封粘好,然后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向众人道:“诸位义薄云天,比戏台上演的这些英雄好汉,也差不了多少。祝你们今后蒸蒸日上,永远快活!”和娄之英辞了罗纲等人,回到璧野庄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接管 路上二人商议已定,都觉先不要和马于仁说明真相,回到庄上只做若无其事。如此悠闲地住了三日,这天娄之英去瞧端木晴的伤势,见她已好了大半,明锋明针两位道长也见好转,不禁也为他们欢喜。端木晴得悉了虞可娉力助官府破了悬案,虽然结局可悲,但总算事情有了着落,也觉得自己面上有光,她对娄之英道:“贤弟,当日你和冷怀古相约十五天后见于蔡州,而今时日近了,你这便和虞姑娘动身罢,我和二位道爷不碍事了。”娄之英也有心想走,便应允了。 端木晴又道:“我让威儿他们去寻我当家,不知怎地,过了这许多天也不见来,只怕出了什么岔子。” 娄之英道:“姊姊放心,我赶往蔡州时必沿途打听,寻访周前辈的下落。”和端木晴等三人作别,叫上虞可娉,一同向庄主马于仁辞行。 马于仁因爱子自戕,这几日愧疚烦闷至极,这时见娄虞二人要走,也不多加挽留,客套了几句便要送客。虞可娉见他郁郁寡欢,说道:“马庄主,我见你心情沉重,必是为了爱子之事。这样罢,小女再求你帮我一忙,作为回报,小女也送您一份天大的大礼,保你见了之后,必能眉开眼弯,你瞧如何?” 马于仁皱眉道:“便是天上的蟠桃摘了给我,也无用啦,但虞姑娘这次尽心尽力,为犬子一案花尽了心思,你有所求,马某必会相帮。” 虞可娉道:“我要你再写封短信给县令,须如此如此。”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娄之英却也一头雾水。 马于仁听完说道:“这有何难?我这便写来。”提笔三言两语写完,交给虞可娉。 虞可娉道:“马庄主,我非是和你说笑,这份大礼,那是定要给的。这里有封信笺,你看过之后,必能有所释怀。只是务必答应小女一事。” 马于仁道:“答应甚么?” 虞可娉道:“须等到过满一月之后,方可打开信笺!” 马于仁不知她意欲何为,但这约定也不算苛刻,便答允了。虞可娉道:“马庄主,你是四大庄之一的庄主,声名显赫,说过的话必要算数,可不能欺骗我小姑娘。”将信递了过去。 马于仁虽然好奇,也几番猜想信笺内容,暗道莫非仍是和爱子疑案有关?但这些念头均一闪而过,想到一个月后便可将答案揭晓,那多想这些也是无用,于是正色道:“马某答应了,岂会出尔反尔。”将信笺锁入暗屉收了。 娄虞二人辞了马于仁,出了庄子,向南行了数里,又转向西南,娄之英道:“蔡州是在南边啊,我们去西南做甚么,还要再去灵县里么?” 虞可娉道:“娄大哥,案子虽破,但有一事还未完结,咱们再去县衙走一遭,耽搁不了多少时光。” 娄之英先前和她同行,听她始终对自己以娄师兄相称,这几日不知怎地,忽地改口叫起他娄大哥来,心中不禁感到一丝甜意。他知道这女孩素来机警,既说要去县城,必有要事,是以也不多问,跟着一起前来。 路上虞可娉问道:“娄大哥,那日你开了个方子给马新,说循序渐进,便能慢慢解了五石散的药瘾,可是真的有效么?” 娄之英道:“我也只是按照观里古时医书的法子,照单开药罢了,师父师兄坐诊,似乎从未碰过吸食五石散的病患,也就没开过这药,是以我也不敢说定是有效。不过五石散毒性极大,侵害人体不说,还坏人心智,想要根治,的确难上加难。” 虞可娉道:“若是常用五石散的人,药瘾犯了,此时身边却无药可用,那便如何?” 娄之英道:“只那少数意志十分坚定之人,想能挨过,若是寻常之人,犯药瘾时不得五石散来就食,那便浑身痛痒难搔,只觉五脏六腑如同水银般上下流动,比之刀砍斧剁还要苦楚百倍,你叫他立时死了,只怕他也愿意。” 虞可娉拍手道:“如是最好,这事只怕会有着落。”二人说着,已近县衙。 门房对娄虞二人颇为熟悉,忙进去通报老爷,县令正在后堂办公,便请他们进后堂一叙,彼此说了些感谢的话,虞可娉掏出马于仁的短信来,呈给县令观瞧。县令拿过来看,原来是请他帮忙,让娄虞二人单独审一审罪犯张子洞。县令暗想张子洞不过是本地泼皮,私卖五石散也不是什么重罪,不如此时做个顺水人情,便让狱卒带张子洞前来,腾出一间空房给三人使用,让几名衙役守在门外。 娄之英见张子洞形同枯槁,想是这几日关在牢了,受了不少苦楚,这人吸食五石散惯了,连日来不得就食药物,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虞可娉道:“张子洞,这五日来,你没得五石散服用,只怕心里很苦罢。” 张子洞听到五石散这三个字,顿时眼睛一亮,但随即便又暗淡了下来,变得更加萎靡不振,两行清涕从鼻孔中淌出,实在恶心至极。 虞可娉道:“我这里有包五石散,可缓你的燃眉之急,你要不要?” 张子洞张了张嘴巴,干哑地说道:“你骗人。” 虞可娉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那正是当日马新留在铁盒中的五石散,道:“你瞧是不是骗人?” 张子洞眼中如放出火来,腾地一下窜了过来,娄之英在他臂膀轻轻一推,他这些天本就手足酸软,一推之下更是站立不足,普通一声摔倒,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虞可娉道:“我也不为难于你,我有几问,只需你如实回答,便立时给你服了这药。” 张子洞点了点头,哑叫道:“快问!快问!” 虞可娉道:“你是菠莲宗的教众信徒,是也不是?”娄之英吓了一跳,暗想她怎会知道。 张子洞摇头道:“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虞可娉笑道:“你以为我随意唬你?我去过你家啦,你连个称样的家具也没,却像模像样的摆着供桌,那上面放着贵教的圣物菠菜,供奉的画像,寻常人家自认不出,都以为只是个佛祖,我却如何不识?那是你们专奉的龙尊王佛!你若不是菠莲宗教众,这包药也妄谈了,娄大哥,咱们走罢。” 张子洞道:“别走,别走,我是,我是。” 虞可娉道:“我听人说,能供奉佛尊圣物的,在你们教中职位不低,你在教里所任何职?” 张子洞答道:“我是灵县本地的接管。” 虞可娉道:“据说你们有什么尊者c护教,接管上头是谁?它和尊者差了几级?” 张子洞口中发出荷荷怪声,眼泪鼻涕直流,叫道:“我不成了!快给我药!快给我药!” 虞可娉望向娄之英,娄之英低声道:“你分出拇指大小一块给他服用罢。”虞可娉依言照做,张子洞吸食了五石散,症状稍退,但仍觉得意犹未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虞可娉手中的剩余。 虞可娉道:“我们言出必践,你可食到了不是?现下就请说罢,你说的详实,我把这块全都给你。” 张子洞抽吸了几下鼻子,哼了一声,道:“本教虽有诸多教规,但只说不得向官府陈说教内事务,若是发展新进,向人布教,倒也可以将教义宗旨和教内首脑广为布施。你二位不算是官人儿罢?” 虞可娉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们来协助县太爷破案,当然不是官府中人。何况这是北地金人管辖的地盘,我俩可都是宋人。” 张子洞道:“好,我便说与你听,你们待会若想通了,愿意入教,我可以做二位的接引人。”娄虞忍住了笑,点了点头。 张子洞平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讲起波莲宗来,却神情严肃认真,只听他说道:“本教创立于绍兴年间,于吴郡发源,那一年龙尊王佛大慈大悲降于世间,点化本宗宗主,宗主这才将波莲宗逐渐发扬光大。自宗主以降,有两大护教,护教下又有八大尊者,这十人在本宗地位尊崇,即使宗内教徒也不会轻易得见。尊者之下,又有十八个堂主,分管天下众生,堂主之下是各地的香主,香主之下便是每城每县的接管,我便是这灵县的接管,你们如要入教,不管原籍为何,都会由我接引,算在灵县接管的麾下。” 虞可娉道:“宗主是何等样人?” 张子洞道:“宗主他老人家何等尊贵,莫说是我,便是十八个堂主也都不曾得见,八大尊者,也未必全都见过。” 娄之英道:“当真如此?两大护教和八大尊者,你又见过几人?” 张子洞十分得意,说道:“本宗护教嘛,那是难得露头的,但八大尊者我却见过三个。” 虞可娉道:“你见过谁?这些护教c尊者的名讳,你可都知道?” 张子洞摇了摇头,道:“莫说我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和你们讲说。本宗弘扬佛法,超度百姓,向来被官家所恶,本宗首脑的名讳,如何能轻易对人诉说?是以连我做到教中接管,却也不知。” 虞可娉侧头想了一会,道:“我把药给你也成,只是看不惯你胡吹大气。你说见过三位尊者,其中两位尊者却是近日才见过的,那也做的了数?不知三尊者和你说过甚么?” 张子洞睁大了眼,道:“你你怎么知道?你也是本宗首脑?” 虞可娉见一猜即中,也不答他,说道:“凭你的身份,也没资格问我!我再问你,当初接引你入教,分管的尊者是哪一位。” 张子洞脱口答道:“是是六尊者啊。” 虞可娉瞧向娄之英,示意他还有无疑问,娄之英道:“三尊者和你说过甚么?他们见过了你,又去何处了?” 张子洞道:“我哪里够得上和三尊者说话,是那日我去了归德府,岑香主见我最近办事得力,散了不少五石散出去,便带我参拜两位尊者。我也只是和大尊者c三尊者打了个照面,他们谈些甚么,我却真的不知。” 虞可娉暗想他说的当是实话,这泼皮无赖身份卑微,自是不可能参与丁残云等人的谈话,再问下去也是无用,于是扬手将五石散扔出,说道:“看你还算老实,这药赏你了罢。”和娄之英走出空房,辞别了县令,折南奔向蔡州。 娄之英道:“虞姑娘,你瞒的我苦。原来那日去了张子洞家里,你便知晓他是波莲宗教徒了,却始终未和我说。” 虞可娉道:“那几日正为马新的案子焦头烂额,当时虽然心里有数,可也无心向人谈起,娄大哥,请你别太介意。” 娄之英笑道:“我怎会放在心上。只是适才你猜到他曾见过丁残云,却又如何知道的?” 虞可娉道:“波莲宗本在两淮江南一带起源兴盛,这里地处金国,张子洞一个小小的接管,如何会见过三位尊者?于是我便猜想,其中一位必是分管此处,现下已经知道了,是他们的六尊者。另外两个却不难猜,近来到过北边的,自是丁残云和木归了。” 娄之英赞道:“这些事情有所关联,细细想到原也不难。难的是你能在电光火石间将其贯通,一击即中,这可非是后天研习历练来的,看来你真是天生的才思敏捷。” 虞可娉笑道:“娄大哥,你可把我夸上天啦!没想到你一副老实样子,恭维起人来也是一般的油嘴滑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顽子 两人一路说笑,朝行暮宿,到第五天头上,终于来到蔡州,恰是和冷怀古约定的日子。虞可娉见离午时还早,便道:“娄大哥,咱们从璧野庄走时,马庄主曾说他远房兄弟马三爷在蔡州素有威名,要咱们有事可去找他,你说咱们去不去拜会?” 娄之英道:“这位马员外听闻是族兄马庄主荐我们而来,必会大张旗鼓的张罗招待,咱们又何必让人家破费?还是见了冷怀古便走罢。”虞可娉自无异议。两人微一打听,原来登云楼在蔡州十分有名,是当地第一大饭庄,于是顺着所指来到,果见一座三层高楼装的富丽堂皇,此时尚未到午时饭口,却也门庭若市。娄虞二人挑了二层一张桌子坐下,点了茶水瓜果边吃边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已近午时,只见一个店堂小二腾腾跑上楼来,高喊道:“有没有一位姓娄的少爷在此?”他喊了三声,看到娄之英向他招手,忙小跑过来,道:“这位客爷有什么吩咐?” 娄之英道:“我便姓娄。” 那小二道:“啊,有位冷先生在三楼雅座恭候,不知寻的是不是娄大爷您。” 娄之英点头道:“我正是在等这位冷先生,便请你带路过去。” 小二将两人引到三楼,挑起一间雅间的门帘,娄虞二人走了进去,都是一愣。原来雅间内坐了两人,冷怀古正坐首席,他旁边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一副狡黠惫懒的神情,见到二人进来,也是无动于衷,毫不在意。 娄之英虽知冷怀古在江湖上行事乖张,声名不佳,但想他毕竟是一代宗师,有言必践,此处又是繁华闹市,量他也不会出尔反尔,来无端为难自己。于是施礼道:“冷先生果然守约,其实小子那日趁先生分神,才侥幸打落你的兵刃,也不能算先生败了。若是真的拼斗,晚辈却哪里是先生的对手?” 冷怀古大咧咧地笑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拿话激我,那日我说你们当中任谁能胜得了我,我便将宝塔找回交于他手,自不会轻毁誓言。不过天不遂人愿,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唐州抓到这小兔崽子,那宝塔正是被他盗了去的。这小子十分奸猾,几次三番想要逃脱,都被我抓了回来。我本欲施刑与他,但这小子倒也性情刚烈,未等我动手便自行咬断了自己的小指。我怕逼死了他,那宝塔下落可就石沉大海了,索性带他过来给你。你若有能耐,撬开了这小子的嘴巴,宝塔自是归你了。老夫虽未能将塔亲自递与你手,但将这小子送你,也算是个交代。” 娄之英向那少年望去,果见他右手小指缠着绷带,再向他脸上细细看去,发觉眉目之间和端木晴有些相似,心念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答道:“老子姓大,名叫大老爷,你若嫌费事,叫我老爷也成。”冷怀古举手打了他一个爆栗,道:“小兔崽子,你满嘴喷粪,胡说些甚么!”这一下虽没用内力,可也把少年打生疼,那少年捂着头叫道:“我没偷甚么宝塔,你冤枉我一路,尽会欺负我一个小孩,算甚么本事!” 冷怀古嘿嘿冷笑,向娄之英道:“非是老夫推脱,世人栽赃在我头上的是非,我从没放在心上。但这次我若不说明,只怕你们怪我不守诺言,随便胡赖一个少年顶缸。我来和你们讲说,这小子名叫周幻鹰,是八台派周殊的儿子。半个月前,我夜闯鹤鸣观要寻个人,却见到一个小小身影在观里鬼祟徘徊,我正想过去看个究竟,鹤鸣观内突然罗唣起来,只听得一群牛鼻子高叫莫走了窃贼。我细细听过,原来是有人偷了他们观里的什么宝塔。我暗想必是适才见到的那个身影干的好事,老夫最好一走了之,可别让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也该老夫倒霉,有几个牛鼻子搜的好快,我越墙而出时,将将被他们撞见。这下可好啦,一切罪孽都栽到老夫头上了。哼,老夫一生受的冤枉可还少了么,也不差你鹤鸣观这一件!只是不知那真的窃贼到底是谁,总觉窝囊,于是我一路追踪,这才查明原来是这小子所为。这小兔崽子奸诈滑溜,我也没怎么用心拿他,却也追着他来到了北边,不想鹤鸣观竟约了一众好手来为难于我。哈哈,一群无能之辈,连贼人是谁也没弄清,就随便和我发难,当真是可笑啊可笑。” 娄之英道:“所以前辈为了应约,这才把周公子拿了?” 冷怀古道:“这小子奸猾的很,我有心炮制他,却也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你若有心,大可慢慢套问。” 虞可娉冷笑道:“冷大侠所谓的一诺千金,看来也是徒有其表了?我且问你,当初你说十五日后在此地相会,交的是塔还是人?” 冷怀古白眼一翻,道:“那塔便是着落在这小子身上,老夫不和兔崽子一般见识,这才不去逼问于他。老夫一生从不失信于人,但这小妮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罢,我给你十六字口诀,你记清了,算我给你的小小补偿。”也不管娄之英答不答应,念道:“蒙虚松否,复临观咸,蹇解泰益,旅节涣谦。你可记住了?” 娄之英听他说了这些不伦不类的拗口词句,丝毫没有头绪。冷怀古又将这几字拆解,细细告知写法,娄之英虽不想背诵,但听他不断讲说,又不自禁跟着读了几遍,自然而然地记在了心中。 冷怀古道:“这十六字口诀,是天池派剑术的私密总纲,天池剑术天下闻名,六十四句剑招别说入门弟子,便是寻常武人也都会背,可为何天池剑法还能独树一帜,不被他派偷学?只因这秘纲极少有人知道,姓娄的小子,现下我把这口诀传于了你,以后能不能习得天池剑法,看你的造化了。”说着站起身来,双脚微微一顿,便即跃到梯口,飘身下楼去了。 虞可娉笑道:“这人原来也会害臊!他交不出宝塔,自己也觉得脸红,不好意思和我们过多言语了。” 娄之英盯着周幻鹰看了好一会,说道:“周公子,我与令堂是故交,现下她正在归德府璧野庄养伤,你这便和我们去瞧令堂罢。” 周幻鹰听闻母亲受伤,神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是一副无谓的神态,懒洋洋地说道:“你们想诳我,可没那么容易。实话告诉你们,那宝塔是个什么玩意我都不知,这糟老头子偏生冤枉于我,真是好没道理!” 娄之英道:“我不和你要什么宝塔,你走失了这许多天,你父母为你日夜担惊受怕,到处寻你。咱们速回璧野庄去,我把你交给令堂才能放心。” 周幻鹰道:“好,既然你不要宝塔,那也不用管我,我这便动身,自行去寻母亲。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罢要走。 娄之英知他是在敷衍自己,瞧着他脸上无赖的神情,暗道:“端木姊姊是东钱掌门之女,周殊前辈我虽未见过,但想必也是成名的剑侠,怎地生出来的儿子这等顽劣,丝毫没有名门子弟的风范?”拦住他道:“你又不识得路,怎知璧野庄在何处?还是我们带你去为妙。” 周幻鹰起身之时,脚下已使了家传的轻功“吊洞步”,他虽功力不纯,但自幼修习练武,这一步跨出,寻常武人绝拦不住,没成想娄之英平平无奇伸手便将他挡下。他双臂一驾,碰到娄之英的右手,只觉打在了铁棍上一般,这才知道自己武功和对方相差太远,想要在明眼下逃跑难上加难,索性便又坐会座位,道:“好啊,那么咱们便动身去什么野人庄罢。” 娄之英道:“急什么,等用过了饭再走。” 周幻鹰环顾四周,道:“现下饭口人多,只怕厨房忙不过来,咱们随便要些干粮点心,路上边走边吃罢。我想母亲想的紧了。” 虞可娉见他执意要急速离开,似乎怕在此处遇到甚么人,虽不知他耍什么把戏,但总不想让他得逞,于是接口道:“不成,我们饿啦,不吃点好的,走不动路。”吩咐跑堂过来点菜,她将菜谱浏览了一遍,说道:“来一份煎扒青鱼头尾,再来一个白扒广肚,五香焖羊蹄,酸辣乌鱼蛋汤。”跑堂一一记了,陪笑道:“客官,扒青鱼头尾c焖羊蹄和乌鱼汤,都是极耗功夫,客官若能耐心等待,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虞可娉道:“可以,你去罢。”偷眼去瞧周幻鹰,只见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抓耳挠腮,心中更明了。 三人正在等着上菜,周幻鹰忽道:“二位,你们也要寻那宝塔么?实不相瞒,宝塔虽和我无关,但我却知道它的下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匕首 娄之英一愣,心想为何他又突然提起宝塔,只听周幻鹰又道:“那塔可不在蔡州城里,老实和你们说,知道这塔方位的人不在少数,单是偷塔那人,保不齐何时就会将塔取走,若去的晚了,那可真要扑空。两位不如现下就动身,咱们一起去寻宝塔如何?” 虞可娉笑道:“小老弟,你到底在怕甚么?” 周幻鹰两眼一眨,道:“我怕甚么?自是怕塔被他人取走呵。” 虞可娉道:“就算宝塔再过珍贵,也总得有命把玩才行。现在我饿的快穿肠啦,总要吃饱了再走。” 周幻鹰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把头一横,暗暗盼着早早上菜,二人吃完好尽快上路。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四样菜汤陆续上齐,娄虞二人自是大快朵颐,周幻鹰却吃的心不在焉。不大一会,只听帘外传来跑堂的声音道:“大爷,你慢些走,莫撞翻了客人的桌椅,我带你过去就是了。”一个雄壮的声音答道:“无妨!碍了你多少生意,全数赔你便是!” 周幻鹰听到此人声音,打了个激灵,似乎颇为害怕,当下不及细想,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也不拔鞘,向娄之英直刺。娄之英劈手夺下,将匕首摁在桌上,道:“你做甚么!”这时只听跑堂的道:“就是这间。”门帘一掀,一个身形彪悍的中年人站在门前,他两腮下颚皆是胡须,双眼如灯,向桌上三人看去。周幻鹰见到这人,忙转过了头,眼中即有害怕,又露出不忿之色。 这时那中年人身后两人也挤进雅间,娄之英却也认得,原来是八台派的何威和高远。那中年人指着周幻鹰,咬牙道:“小畜生,找了你一个多月,让你跑了三次,今日若再让你逃脱,老子倒过来喊你做爹!”周幻鹰理都不理,仍别着头不开口说话。 虞可娉暗道:“原来这小子是怕他爹爹。嗯,他几次逃跑,都会被他爹寻到,这登云楼名声在外,耳目繁多,他老子循迹而来自是容易,所以他不惜自承知道宝塔下落,也要离了此地。” 那中年人正是周幻鹰的父亲周殊,一个月前儿子离家出走,他大骂了妻子一顿,两人带了弟子一同出来寻找,沿途上听到风言风语,似乎儿子和鹤鸣观丢失宝塔有关,周殊又羞又怒,执意要快马加鞭前去找寻,终于在河南境内与妻子c弟子走散。及后何威高远又来寻他,告知端木晴在璧野庄养伤,周殊此时正有儿子最新的线索痕迹,听闻妻子伤的不重,便带了两个弟子继续追赶周幻鹰。期间两次撞见,都被他使计逃脱。周幻鹰心慌之下,却被冷怀古追上,冷怀古功夫阅历远在周殊之上,将他拿住后,套问宝塔不得要领,便直接带到蔡州。周殊一路打听,却也慢慢寻了过来。 他见儿子对自己的言语无动于衷,更加火上浇油,叫道:“小畜生,你作死么?” 周幻鹰回瞪父亲,道:“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 周殊大怒,颈上青筋直竖,胡须都要炸开了,喝道:“你说什么!瞧老子不打烂你屁股!” 周幻鹰大叫道:“你打死我罢,打死我罢。你被妈妈瞧不起,就只会拿我出气!” 周殊怒发冲冠,一个箭步冲到桌前,便要举手打落。娄之英忙站起身来,道:“敢问前辈是八台派周殊周前辈么?” 周殊一愣,他进门后一眼瞧见儿子,盛怒之下对娄虞二人浑然不觉,竟忘了江湖礼数。这时见娄之英拦住自己,也颇感不好意思,于是拱手道:“在下正是八台派周殊,不敢请教少侠名讳。” 娄之英道:“晚辈桃源观娄之英。晚辈当年曾受令阃恩惠,今日本和人有约,却恰逢令郎在此。端木姊姊眼下还在璧野庄养伤,周前辈如若无事,可带着令郎前去探访。” 周殊听他报上姓名,态度十分冷淡,说道:“好说,好说。” 周幻鹰冷笑道:“姓娄的,你不用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我这老爹一听到桃源观的名字,头都要气炸了。你若识相,乖乖地滚蛋去罢。” 娄之英莫名其妙,周殊怒道:“畜生,从哪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净说这等忤逆的话?” 周幻鹰道:“我长大啦,可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我甚么都不懂么?娘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周殊气的瞋目裂眦,绕过娄之英和虞可娉,一把抓起周幻鹰的胳膊,正要劈手打落,猛然瞥见他右手缠着绷带,似乎指头受伤极重,关爱之情登时压过怒火,皱眉道:“怎么搞的?”将周幻鹰双手反剪,冲何高二人道:“咱们走罢。”向娄之英微微点头,掀开门帘去了。周幻鹰大叫:“姓娄的,你莫得意,三日之后,我还回蔡州找你,那时再和你计较你我的是非”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娄虞二人都是愣了半晌,娄之英才开口说道:“这位周前辈行事怎恁地粗鲁,他又为何恨我们桃源观?莫非师父还是师兄曾和他有什么过节?” 虞可娉回思适才周幻鹰的言语,道:“娄大哥,当年你被端木姊姊所救,情形如何,请你再说一遍。”娄之英便将当时的情由讲说了一次。虞可娉听完笑道:“原来如此。你常说你大师兄人品武功俱佳,那日他虽负伤,可也算大展神威。端木姊姊正当豆蔻,只怕当时对他已青眼有加。听那小子的言外之意,似乎端木姊姊至今仍记得他哩。” 娄之英道:“就算如此,这位周前辈也不该如此憎恨桃源观啊,大师兄和端木姊姊只有那次的一面之缘,此后两人应再未见过。” 虞可娉道:“只怕其中另有隐情,却不是我们外人能知了。他匆匆走了,也不是刻意对你无礼,想必这些家丑被咱们听到,多少有些无地自容罢。” 娄之英点了点头,忽道:“哎呀,周公子的兵刃落在这了。”原来周幻鹰听到父亲声音之时,想是要逃,摸出怀中匕首,连刀鞘也没拔掉,便刺向娄之英,却被其一把夺过。适才周氏父子走的匆忙,大伙都忘了这事,刚刚娄之英一瞥之间,看到此物,这才想了起来。 虞可娉将匕首拿在手中观瞧,只觉入手沉甸甸的,原来这匕首刀鞘极其华贵,竟是用纯金打造,上头绣着凤求凰,便这手工艺,已是人间极品。将匕首轻轻拔出,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两人不约而同地赞叹:“好刀!” 虞可娉道:“这刀十分名贵,不像是那小子的兵刃,若冷怀古说的属实,只怕这玩意也是他偷来的。”翻转刀面,见另一面刻了个“金”字,自语道:“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金国王家的东西?” 娄之英道:“说来奇怪,这小子虽然年少,但毕竟家学渊源,武功根基不低。适才偷袭我自是要夺路而走,怎地不拔刀鞘便刺?就算扎在身上,也不很痛啊。想来是他心慌之下,手脚乱了。” 虞可娉闻言沉吟了一会,抬头道:“不是的,这小子不是要夺路而逃,而是赶在父亲进门之前,把这匕首给你!” 娄之英一愣,他早服虞可娉的推演之才,忙道:“把匕首特意给我,这是为何?” 虞可娉道:“他若是为了逃走刺你,早前机会多的是,又何必等到父亲到来,才匆忙刺向于你,而且不去刀鞘?那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他知道这次不好走脱,这匕首若被父亲搜到,大有麻烦。是以宁肯给你,也不愿留在身上。” 娄之英道:“这匕首能和什么有关,竟能给他惹大麻烦?”和虞可娉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宝塔!”两人连续两次心意相通,心底都泛出一丝异样之感。 娄之英道:“既然如此,他被冷怀古逮住之时,怎不怕这线索被搜去?” 虞可娉道:“冷怀古是外人,见了匕首,也只当是他的防身兵刃。周殊却是他的父亲,哪些物件不是自家的,会不清楚?只怕一问之下便要穿帮。” 娄之英道:“只是不知匕首和宝塔,却有什么相干?” 虞可娉道:“凭空臆想,自是极难关联。我们便只从这匕首着手,或许能寻到些端倪。” 娄之英道:“这上面刻有金字?却不是和本地皇室有关?” 虞可娉摇头道:“不是,金国王室的匕首短刀,都比它大得多,这物小巧精致,到像是女孩家闺房的玩具。何况北国王室所用,必还刻着女真文字,这里却只有一个汉字金,料想不会是金人贵族所有。但这刀锋冷韧,刀鞘华贵,想必也是哪个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之物。” 娄之英道:“我们叫来掌柜的打听打听。” 虞可娉道:“若连这里的掌柜都知此物为何,那顺藤摸瓜起来也太过容易,想来周幻鹰这小子也就不会轻易将它给咱们了。何况他被冷怀古抓来蔡州,这东西未必是属于蔡州人家,掌柜哪有这等见闻?” 娄之英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大海捞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池家 虞可娉道:“有一个人,是蔡州一带的地头蛇,就算他自己不知,他门下众多,只怕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知道这玩意的来历也说不定。娄大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他?” 娄之英道:“马三爷吗?既已会过了冷怀古,左右无事,咱们去走一遭也是无妨。” 两人说走就走,出了登云楼,到大街随口一问,马三爷的府邸无人不知,原来几步路便到。门房拿了虞可娉的拜帖去宅里通报,那里正有马于仁的书信。不大一会,那门房回来,请二位到了宅中,马三爷体态微胖,满面油光,一看便知是本地财主。他满脸堆笑,热情款待,三人寒暄了几句,娄之英说道:“三爷,我们途径蔡州办事,本不欲叨扰贵府,无奈碰到一件未解之谜,小可百思不得其解,是以硬着头皮,来请教您老人家。” 马三爷奇道:“是什么事?马某但尽所能!” 娄之英掏出那便金鞘匕首,道:“请三爷瞧瞧,这玩意是哪家之物?” 马三爷拿在手中端详半晌,又拔出匕首细细查看,过了半天,摇头道:“却认不出,蔡州城里,似乎没有姓金的大户,这也没有女真贵族,其他金人,也未必敢在刀上刻这国号。” 虞可娉道:“这物十九不是蔡州的,不知三爷有无法子,让门下能人认认,撞撞运气?” 马三爷忖道:“若不是蔡州之物,我们如何认得?天下之大,难道马某是百晓生不成。”但碍于马于仁情面,仍吩咐将几个得力机灵的弟子唤来。 娄虞见他神情,知道他有心敷衍,均想:“看来果是白走一遭。”不大一会,进来五名弟子,马三爷将情由简要说了,把匕首递与五人传阅查看。先前几人一一看过,其中第三人把摸了好一会,娄虞满心期待,哪知他也摇了摇头,又传了下去,终于到了第五人手里,这人拔出匕首看了看,双眉紧锁,似乎在回思什么,最后将匕首插入刀鞘,把手一摊,道:“爹,我也不知这东西的来历。”原来此人是马三爷的儿子。 娄虞颇为失望,马三爷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想来此物必不所属蔡州了,否则我们”抬眼瞥见一名弟子欲言又止,便道:“陈河,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那陈河正是适才反复观瞧匕首的第三名弟子,他支吾道:“师父,我我也不知道说的准是不准,这玩意这玩意似乎是唐州池家的东西。” 马三爷眼睛一亮,道:“这是池家的东西?你怎知道,可吃的准么?” 陈河道:“就是吃不大准,弟子才不敢胡乱瞎说。池家的池二少爷,和我素来交情不差,那一年我们几个去野外打猎,在林中一时迷了路径,大伙饥肠辘辘,便当场烤食猎物,可是大家手里只有弓弩,并未携带刀剑,如何分割肉块成了难题。这时池二少爷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说是他家族信物,每个兄弟姐妹都有一柄随身带着,没想这次倒派上了用场。我看那匕首刀鞘全金,形状模样,和这把刀极其类似,只有那把匕首上面刻着一个‘东’字,那正是池二公子的名讳。” 马三爷想了一想,道:“如此说来,这物当是池家其他子弟所属了?” 陈河道:“我只知池二公子除了大哥,尚有两弟一妹,他的兄弟我也都识得,名字中都不带有金字,池家妹子的闺名,我却不知。但当日我曾亲手用那匕首切割肉块,这两物极像,却是千真万确,只是这把似乎略小了些。” 马三爷点了点头,娄之英问道:“三爷,这唐州池家是何来头?” 马三爷道:“你们不知道么?嗯,你们久居南国,没听过池家也是理所应当。池家是两豫第一有名的大当铺,在武林中信誉极佳。” 娄虞二人暗想,当铺再有名,又和武林何干。马三爷看出两人的困惑,又道:“若是寻常当铺,便再富甲一方,也没什么稀奇。难得的是,池家不但做些普通的典当生意,还经营武林人物的特殊借当,一些只有咱们武人珍惜c江湖汉子重视的宝物,在市井中是破烂一件,寻常当铺是不收的。但这池家的当铺却按武林规矩估价,童叟无欺。是以北边的江湖人若有什么难处,往往到唐州池家的当行,典当些兵刃c拳谱度过难关。” 虞可娉道:“原来还有这等买卖。娄大哥,看来这匕首源于池家,倒也合乎情理。”娄之英知她所言,意指宝塔怕是被周幻鹰当了,当即也点头道:“不错。咱们该当去唐州一趟,若陈兄说的属实,则该将此物还给池家才对。” 马三爷道:“二位若去,马某可以修书一封,我们和池家虽无交情,但想来他们总会卖老儿一个面子。” 虞可娉道:“承蒙三爷美意,我们只是去物归原主,这是小事一件,不烦三爷操心了。”马三爷乐得不管,力邀二人等到傍晚留宴,娄虞却执意要走。马三爷见挽留不住,只得作罢。 娄虞二人出了蔡州,便奔唐州而去,路上娄之英道:“这匕首若真是池家小姐的,又为何会落在周公子手中,莫非他们典当不用当票,却用此物代替?那也不对啊,这若是家族信物,如何能轻易当做凭证给人?” 虞可娉道:“我心中有个猜测,不知对也不对。我想这匕首确是凭证信物,却不是因为宝塔,而是因为一颗心。” 娄之英一怔,道:“那是什么?” 虞可娉道:“你看周幻鹰的言谈模样,他即能三番五次从周殊手中逃脱,又能让冷怀古这样的大豪束手无策,必是心思极其缜密,又兼花言巧语之能登峰造极。这样的人物,要哄骗无知少女,那是易如反掌。” 娄之英道:“他瞧来不过十五六岁,怎能会这些手段?” 虞可娉道:“却不知池家小姐芳龄几何,若差的大了,只怕这猜测做不得数,但若和周幻鹰年纪相仿,那便顺理成章了。咱们拿到宝塔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娄之英点头道:“鹤鸣观和我恩师同属道家,若真拿回宝塔,完璧归赵,那也是一桩妙事。” 虞可娉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道:“此事言之尚早,八字还没一撇呢。” 二人行到唐州,已是夕阳西下,夜游唐州城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匆匆用过晚饭,随着打听来的指引,来到了池府的门外。此时已近亥时,街上一个行人也无,便是池府门外也无人看护。 娄之英道:“咱们如何与主人言说?” 虞可娉道:“此事过于冒昧,若匕首和池家无关,更显尴尬。这样吧,娄大哥,咱们先悄悄进去探明虚实,偷偷查访一番,若池家妹子果真是个及笄少女,那便应了推测,那时再做打算。” 娄之英听说要翻墙入室,查探一个女子的闺房,大违本心,正踌躇间,见虞可娉展开轻功,早已越上墙头。他自己实在放心不下,把心一横,也跟着跳了上来。 两人尽在房檐上行走,虞可娉轻功平平,走的极慢,娄之英便一马当先,挨房挨屋的搜看。行到一处瓦房时,忽听有人说话,却是女子的声音,两人急忙驻足倾听,似乎是两个年轻女孩对话,但声音细微,着实听不太清。过了一会,房门一开,娄之英小心探头去瞧,只见一个丫鬟从屋中走出,边掩房门边道:“小姐,你也莫想太多,还是早点歇息罢。”转身自顾去了。 娄虞从房顶轻轻跳落,娄之英在后窗捅破窗纸,他自己不敢偷看女孩的闺房,让给虞可娉观瞧。虞可娉偷眼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枚玉佩,不住摸索把玩,又盯着玉佩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周郎c周郎,盼你能逢凶化吉,早日归来。” 虞可娉听到此处,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低声道:“娄大哥,咱们进去,见机行事。”不等娄之英答应,轻轻叩打了几下窗棱。 那少女听到后窗有声,吓了一跳,见窗外影影绰绰似乎有人,更是害怕,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是谁?” 虞可娉道:“池小姐,我们是周幻鹰周公子的密友。” 那少女听到周幻鹰的名字,心中腾腾乱跳,她听对方也是女子,戒备却去了几分,道:“门前来,咱们进屋说话。” 娄虞二人绕到门前,池小姐打开了门,见有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仍将二人让到屋内,掩上了门悄声道:“二位果真是周周公子的朋友?”虞可娉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那柄金鞘匕首,池小姐“啊”的一声,颤声道:“这怎么会在你这?你们果然识得他,请说话轻些,被我爹爹哥哥听到,那就糟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当行 娄之英瞧她神情,心中暗道:“看来虞姑娘所料不错,这池小姐一颗芳心都在周幻鹰身上了。” 池小姐关心之色极显,追问道:“这信物为何会在你手上,他他怎么了?现下在何处?” 虞可娉进来之前心中早有盘算,叹了口气,道:“唉,说好也好,可也不算太好。” 池小姐急道:“这是何说?” 虞可娉问道:“池小姐,你可知周公子最怕甚么?” 池小姐一愣,道:“他他最怕的,是自己的父亲。” 虞可娉道:“是啊,眼下他有大麻烦了。” 池小姐松了口气,道:“他被父亲捉了去么?唉,他爹爹虽然待他严厉,但总归是他至亲,也不会把他怎样。” 虞可娉暗道:“糟糕。可别弄巧成拙。”忙道:“周殊伯伯自不会对亲生儿子痛下杀手。但周公子这次闯下的祸极大,只怕周伯伯也护不了他!” 池小姐道:“难道难道那些人已经找上门了?” 虞可娉不知周幻鹰曾花言巧语向池小姐编造过什么,这句话倒是不好乱接,忙转开话题道:“眼下的麻烦可不止这个,池小姐,周公子交给你的东西,可还保管的妥当?” 池小姐听提到保管的东西,眼中闪出一丝警觉,道:“甚么东西?” 她虽竭力掩饰,但如何能逃出虞可娉的眼睛?虞可娉察言观色,心中已有了计较,道:“罢了。周公子将信物托付于我们,也只是想给池小姐捎个口信,他说,今生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食言!他要拼死守护那东西,那是志之所在,我们本该成全,只是我俩与他交情莫逆,实不忍心看他受苦,这才自作主张,想拿东西前去相救。此举大违周公子本意,想他这样的英雄豪杰,又怎会贪生怕死?罢了罢了,口信已经捎到,池小姐,信物给你,我们这便告辞了!”拉着娄之英,作势要走。 池小姐大急,道:“请留步。你说他在受苦?他到底身在何处,情形如何?烦请您二位说给我听。” 虞可娉道:“事情紧急,此事说来话长,却没时间耽搁了。我们本打算以物换人,但也知周公子心中不愿。我们这便动身,想别的法子搭救。” 池小姐道:“那东西可以救他?那便拿去换他好了,物再贵重,总不及人命重要!” 虞可娉大喜,一拉娄之英衣袖,要他也做惊喜状,娄之英不善作伪,勉力一笑。虞可娉道:“小姐若肯相助,那便高枕无忧了。” 池小姐道:“也不是我相助,那东西本就是他的,只是当时他曾千叮万嘱,须他亲至,才能把此物交出。” 虞可娉道:“周公子小心谨慎,原是应该,只是事有轻缓,此刻他受困于人,如何能够亲至?等咱们救了他,我再向他赔罪。” 池小姐道:“既然紧急,那也不多说了。二位请随我来。”打开房门出了院子,不走前门,竟从后门绕了出来。 娄虞二人不知要去何处,只得悄悄跟着。池小姐道:“我怕爹爹见了多问,耽搁时间,是以带你们绕了段路。今儿晚上当里该是沈伯伯当班,但愿只他一人在便好。” 三人绕到前门街上,又行了半里来路,来到一家当行,牌匾写着五个大字:池记长生库。眼下已近半夜,当铺大门早已紧锁,却在旁边留了侧门供人出入。池家在北地武林声名远播,为了江湖人方便,便是夜间也接做生意。池小姐当先跨过侧门,娄虞二人跟着进入,只见一位掌柜和一个伙计在内里歇坐,那掌柜拿笔不停在纸上写写算算,伙计却坐在一旁打盹。 池小姐笑道:“沈伯伯,还在忙啊?” 沈掌柜抬起头来,见是主家千金到了,慌忙站起道:“原是小姐来了,深夜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池小姐道:“沈伯伯,前日我放在当里的东西,烦劳带我们取来。” 沈掌柜赔笑道:“不用小姐移步,我这就去取便是。” 池小姐道:“事关重大,此物十分重要,我们和你亲自去拿。” 沈掌柜一切全听主家吩咐,也不问娄虞身份,带着三人径直进入内里。里面柜屉高耸,一排排写着编号,娄虞二人看着不仅咂舌,暗想此家被称为两豫第一当,果真名不虚传。沈掌柜走到一排小柜子前,掏出钥匙将左数第三支柜子打开,取出一件物事来,池小姐笑道:“沈伯伯,你把我的东西放到绝当柜里来啦。” 沈掌柜道:“此物是小姐托管,我怎敢大意,自是放在这里保险。”将物呈上给她。 娄之英仔细看去,原来是个一尺来长的长盒,暗想:“莫非宝塔在这里面?” 池小姐道:“沈伯伯,您先去忙,我有几句话要和朋友诉说。”沈掌柜识趣离开,仍到柜前算账。 池小姐道:“两位哥哥姊姊,周公子现在何处,咱们速速动身去救他罢!” 虞可娉道:“妹子,你却去不得。实不相瞒,周公子目前处境危险,我和这位娄大哥有武艺在身,到时候还要分心护你,多有不便,再则周公子看到了你,不免心神大乱,到时候只怕不利逃脱。”原来她观瞧池小姐走路姿态,已知此人不会武功,是以拿这话搪住。 果然池小姐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小时也该和哥哥们一起习武才对。” 虞可娉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相救周公子。妹子在此静候佳音罢。”一拉娄之英,便要离开。 娄之英只觉欺骗这么一个单纯幼稚的小姑娘,大是不该,刚想开口说话,忽听柜前传来吵闹之声。虞可娉暗道:“糟糕!莫不是被这女孩的父兄发现异常,找上门了。”池小姐却听出是沈掌柜在和人争执,说道:“二位哥哥姊姊,咱们去瞧瞧是什么事。” 娄虞硬着头皮随她来到柜前,却见两个青年汉子在和沈掌柜理论争吵,其中一个额头尖窄的汉子尤为激动,争得面红耳赤,只听他嚷道:“我们担了老大干系,才下定决心拿它来当,两日之内必定赎回。你却只给三百两纹银,那又济甚么事?” 另一个长脸汉子语气略和一些,也道:“沈掌柜,大家都是旧识,这两把兵器非比寻常,并非一般家伙,您给高高手,当钱加到一千两,我们即刻当了。” 那窄额汉子急道:“大哥,一千两如何能够?没有三千两银子,我们只怕难逃此关!” 长脸汉子瞪了他一眼,又赔笑道:“沈掌柜,这次你助我一次,一千两纹银,两日内我管保来带息赎当!” 沈掌柜见到池小姐出来,更是坚决,摇头道:“不成,不成。老弟,我实不相瞒,三百两当钱,还是瞧你高老弟面上,多饶你了一些。这两把兵刃,模样倒是稀奇,可是中看不中用,乌漆墨黑不说,刃口都钝了,如何当得了千两?” 长脸汉子道:“你们池家当铺远近闻名,最能鉴别江湖上各行当的好坏,这兵器来历特殊,怎能用寻常道理来推断价钱?” 沈掌柜道:“小老儿虽非见多识广,但若论鉴别兵刃c审度当件,嘿嘿,这唐州城里,你们也未必找得出第二个来。你说这兵刃特殊,小老儿看了半天,却不知特在何处,请你高老弟说说,它究竟有什么掌故?” 长脸汉子憋红了脸,道:“我若知道来历,早来你们当铺做工啦。但这玩意价值连城,是武林至宝,却是千真万确。你们当铺若不识货,只当是寻常兵刃,那和一般当行又有甚么分别?咱们走罢。”拉着同伴要走,那窄额汉子却仍不依不饶,想要继续争取理论。 沈掌柜听他贬低当行,赶上主家小姐在侧,心中颇觉尴尬,便道:“行有行规,不是小老儿不识趣。我家小姐便在这里,她虽年少,但自幼学习辨别财物,你这若真是宝贝,必不会逃过她的眼睛。小姐,你给他瞧瞧成不成?”最后一句却是对池小姐所说。 池小姐道:“沈伯伯是这里掌柜,你说甚么便是甚么,我才学了几天掌眼,哪里比得上沈伯伯的功力深厚?”但心中也确实充满好奇,又道:“到底是甚么宝物?” 两个汉子听说这是主家小姐,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忙把一个黑袋子递上柜台。沈掌柜先前已经看过,这时从容将袋口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两件兵刃。 娄之英和虞可娉看到这两件兵刃,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一件是柄奇瘦无比的钢刀,刀头尖尖,两边有刃;另一件是柄乌黑宽憨的宝剑,但两边一锐一钝,看起来极其蠢笨。正是先前见过的叶氏兄弟所有,两人相顾对视,均有不详之感。 池小姐见到兵刃古怪,扑哧一笑,道:“这刀剑好生奇怪,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只怕确实有些门道。” 那窄额汉子急道:“是啊,是啊,这物最是珍贵无比。” 池小姐见这二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说道:“我也确是看不出这两件神器的好处,不过二位既然信得过池家,这样罢,我让沈伯伯再加二百两,共当五百两纹银如何?” 这两个汉子闻听颇为失望,长脸汉子道:“大小姐,便请偏帮一次,一千两咱们即刻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自盗 池小姐记挂周幻鹰的安危,本也无心再多过问,于是说道:“实在抱歉,我还有事在身,这里是沈伯伯做主,他说甚么便是甚么罢。”转头向娄虞二人道:“咱们走罢,莫耽搁了时辰。” 那两人见她如此应对,已知再无指望,窄额汉子恨恨地说道:“我们担了干系拿它来当,几百两是打发要饭的吗?算了,咱们另寻他处!”长脸汉子叹了口气,虽然心中不忿,但仍不失礼数,向着沈掌柜微一抱拳,和同伴去了。 娄虞随池小姐出了当行,虞可娉见那两人向东而行,向娄之英一递眼色,道:“池家妹子,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办正事,你快快回府,等我们的消息。” 池小姐刚要说些嘱托的话,娄虞却无暇再听,展开轻功向东而去。此时街上行人极少,奔了一里多路,娄之英停下脚步,向旁边胡同一指,虞可娉会意,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倾听。却听拐角处一人低声说道:“大哥,咱们适才也太冲动了些,其实池小姐答应给足五百两,那也不错,总比现在一文没有的强。”听声音似乎是那窄额汉子所说。 只听那长脸汉子答道:“五百两哪济得事?要想就此翻本难上加难。你真当这两件物事是咱自个儿的了?要是被八尊者发现,你我都得玩完!” 娄虞听到提及八尊者,似乎又和波莲宗有关,不由得都是一震。 窄额汉子道:“我如何不知这中间的利害?原想池家识货,能当它两三千两,咱们翻回了本,再立刻把它赎回,八尊者也未必能够知道。现下可好,贼也做了,却是一文未得,许老黑那边也还不了帐,两边全都开罪,这下咱哥俩可永无翻身之日啦!”他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竟带有哭腔。 长脸汉子道:“你低声些,莫要被人听到。这玩意连池家都不收,只怕也没有哪个当行会出钱收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东西还了回去。但现在已经入夜,咱们早点歇息,待明个儿鸡鸣,便起来悄无声息地送回,这叫做神不知鬼不觉,量八尊者也不会察觉。许老黑那边,咱们再想办法。”他说完这句,两人再无对话,听脚步声,似乎从另一端去了。娄之英低声道:“我去瞧瞧。”虞可娉知道自己轻功平平,追起来比较吃力,便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娄之英折回,道:“这两人住在北边民房,看这样子,叶氏兄弟似乎不在此处。” 虞可娉道:“他们说了明早去还兵刃,咱们一早起来悄悄跟着,再见机行事。”娄之英自无异议,两人便要找寻客栈歇息。虞可娉见娄之英脸色不悦,知道除了担心叶氏兄弟的安危,还对欺骗池小姐一事颇为介怀,便道:“娄大哥,你心里有些不快,是不是?你觉得咱们使手段唬了池小姐,心里过意不去,是么?” 娄之英道:“池小姐天真单纯,咱们编这些虚无缥缈的话诳她,确实有些过分。” 虞可娉叹了口气,道:“娄大哥,我心中另有一个念头,周幻鹰心思不正,必是哄骗池小姐上当,池小姐一颗芳心尽在他的身上,谁来劝说都不会听的。我们这次偷梁换柱,周幻鹰再去找她,不见了宝塔,自会恼羞成怒,那时池小姐必然能看清此人面目,否则她始终蒙在鼓里,再被周幻鹰花言巧语一哄再哄,就此误了终身,岂不是更大憾事?” 娄之英苦笑道:“如此说来。咱们还算帮了她啦。”从怀中掏出长盒,道:“也不知宝塔是不是在这里面。”虞可娉道:“在与不在,验一验货便知道了。”娄之英摸到盒口小锁,两指用上真力,吧嗒一下,将锁捏开,掀开一看,果见里头有一座小塔,那塔由金玉合制,黄白交融,样子十分精美别致。娄之英道:“我还道宝塔是怎个庞然大物,没想到竟精致如斯。” 虞可娉接过宝塔细细查看,却看不出半点蹊跷,喃喃地道:“都说这塔里藏着秘密,却不知在何处?” 娄之英道:“江湖传言,未必属实。再说这塔是鹤鸣观之物,咱们也犯不着窥探他人私隐。”将塔收入怀中,找了附近的客栈投宿。 两人胡乱睡了几个时辰,天光未亮,便起身来到那两个汉子家外藏好,只等二人睡起,便可跟着探访叶氏兄弟的踪迹。哪知鸡啼三遍,日已东出,房门还是毫无动静,娄之英忖道:“莫非这二人半夜便出门了。”侧耳听去,屋里明明却有鼾声。又等了好半天,才见房门一开,那两个汉子一前一后的出来,提着那黑色袋子,向东而去。娄虞在后偷偷跟着,直行了二三里,来到一户宅院后墙,两个汉子瞧瞧左右无人,搭起人墙,你撑我拽的翻了进去。 娄之英看在眼里,已知这二人武功平平,轻身功夫更是末流,和虞可娉相顾点头,两人也越过高墙,进了宅院,藏在树后观看。 只见两个汉子在院内屋前站定,侧耳聆听了好一会,那长脸汉子才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幸亏咱们没一早就来,眼下八尊者和伍堂主正好不在,机不可失。”这两人不走正门,却将窗户掀开,翻了进去。 虞可娉环顾一圈宅院,不似有人囚禁于此的模样,轻声道:“这两人很怕在此节外生枝。娄大哥,你制服他们想是不难,不如就此去问叶氏兄弟的下落。” 娄之英也觉应该如此,他打手势让虞可娉守在窗外,自己轻轻去推房门,原来那门没锁,一推之下竟而开了。那两名汉子正在屋内鬼鬼祟祟的鼓捣,突然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见一个陌生青年站在门口,直吓得魂飞天外。 窄额汉子想要喝问,却又不敢高声发话,只得恶狠狠地低声道:“你是何人?怎生闯进来的?” 长脸汉子却见娄之英有些面善,惊道:“阁下阁下不是昨个儿池家小姐的伴当么?你来此作甚?” 娄之英轻哼一声,不答反问:“你们手里的刀剑,是从何而来的?” 窄额汉子大惊,以为事情败落,这人是来为难自己的,跳起来便是一拳。娄之英微一侧身,捏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推。窄额汉子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在地上,尾闾骨几乎摔折。那长脸汉子见势不妙,知道这人武功远高于己,忙奔向窗口,打算夺窗而逃,不想虞可娉正躲在窗外,见他跳起,将两扇窗户一合,长脸汉子结结实实撞在窗板之上,这一下受伤极重,直撞得满口满鼻尽是鲜血,连门牙也掉了三颗。 娄之英一脚踏在长脸汉子胸口,厉声道:“你们是波莲宗的么?这刀剑从何而来,它们的主人现在哪里?” 长脸汉子掉了门牙,说话口中漏风,可仍急切说道:“好汉!少侠!咱们一切好说,请你带我俩换个地方说话。” 虞可娉也进来说道:“这里是皇宫内院吗?有什么不可在此言说?你们早说实话,我们也不多加为难,拖得越久,嘿嘿,后果如何,你们自己清楚!” 长脸汉子道:“什么实话?” 娄之英道:“我问你这两柄刀剑从哪来的,刀剑的主人在哪,可有什么损伤没有?” 长脸汉子默然不语,窄额汉子却道:“这刀剑主人被我们尊者拿下了,押在哪里,我们两个确是不知。” 娄之英喝道:“你们偷这刀剑作甚?” 长脸汉子见同伴已经招供,自己也再无需顾虑,说道:“我们本就欠了赌债,听闻这两人大有来头,他们所使的兵刃都是至宝,由八尊者收在这里保管,因此便动了拿它应急的念头。我们哪里敢去偷来?不过借用两天,向当铺要些当钱翻本,等还了赌债,再去赎回。可后来情形少侠都知道了,那沈掌柜平日被我叫声叔叔,这次却见死不救,只给当个百两,哪里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所以我们便我们”他突然睁大了眼,盯着窗外,脸色惊恐至极,不知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娄之英回过头去,却见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人,这人头罩面纱,身材矮小,着一席白色衣裙,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丝带,竟是一名女子。只听她开口说道:“好呀,你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监守自盗的罪罚,想必你们是清楚的了。”声音极其悦耳动听,好似能摄人心魄一般。 那两个汉子齐声哭叫道:“属下该死,求八尊者网开一面,饶我们一次。”窄额汉子翻身跪倒,咚咚咚磕起响头来,长脸汉子被娄之英踏着不能动弹,却也以头触地,跟着拜首。 娄之英心道:“原来是波莲宗的八尊者到了。嗯,记得十几年前,那四尊者文抒扬也是这番类似的打扮,看来不露真容,乃是波莲宗女教徒的惯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指路 八尊者向娄虞二人喝道:“你们又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私宅,该当何罪!”她虽是厉声喝问,但语音婉转,听起来让人极其舒服。 娄之英道:“你来的正好,这刀剑的主人,被你们捉到哪里去了?” 八尊者透过面纱端详了他和虞可娉好一会,才道:“你们是叶氏兄弟的朋友?” 娄之英道:“不错。这二位兄弟胸无城府,偶或出言不逊,却绝没有恶意。不知他们哪里开罪了波莲宗,惹了这场误会?”他想叶氏兄弟说话口无遮拦,只怕言语上引起波莲宗不满,从而起了冲突被擒。 八尊者道:“这是本宗私密,却不关你事。”跳进屋来,一掌向虞可娉袭来,虞可娉急向旁边闪躲,八尊者却手腕一弯,原来这一掌乃是虚招,旨在令虞可娉闪开,这一掌重重拍在窄额汉子头顶,窄额汉子闷哼一声,登时毙命。 娄之英大怒,道:“我本不愿和女子动手,但你们波莲宗残忍好杀c为恶民间多年,我制服了你,也算为民除害!” 八尊者冷笑道:“且看你有多大本事。”双臂一搅,直奔娄之英面门。 娄之英见她出手迅捷,知道此人虽然柔弱,却是劲敌,当下不敢怠慢,闪身躲开回了一掌,两人便斗在一处。娄之英自出师以来,已和徐密c冷怀古等人交手数次,心里已不像先前那般紧张急躁,桃源观武功以绵延见长,娄之英心中平静,越斗越是自如。八尊者身形灵动,闪转腾挪极其迅捷,但她终是女子,气力略有不足,只是娄之英忆起文抒杨当年的手段,忌惮她也有什么机括暗器,不敢过分逼近。 两人又拆了二十来招,八尊者身子一转,左臂微抬,娄之英早就在等她施发暗器,见有异动,便蓄力于足,拟躲过这迅雷一击。哪知八尊者手臂轻扬,竟是指向躺着地上的长脸汉子,只见银光一闪,长脸汉子只觉胸口一麻,逐渐失去知觉。 娄之英低头看去,见长脸汉子脸色发紫,双唇发黑,显已毙命,心中亦感骇然,忖道:“这机括如此厉害,真可谓无声无息,似乎比当年文抒杨所射的更加难以察觉,若射向了我,只怕实难躲过。”暗暗提防她再度突袭。 八尊者却不再射击,咯咯一笑,道:“你若有种,便随我来!”跳出窗外,翻墙出了宅院。 娄之英本就想要追查叶氏兄弟的下落,再则听这女子说话的声音语调,总有一股不由自主之感,当下不及细想,跟着出了大宅,虞可娉拾起地上的刀剑紧随其后。 娄之英见八尊者转过墙角,不向空旷之地奔袭,竟直往闹市之中逃窜,心中大有疑虑,暗道波莲宗行事诡秘,往往狡诈多变,别是中了她的圈套,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哪知八尊者见他缓了,自也行的不疾不徐,既不让他追上,也不让他失了踪迹,娄之英心道:“好贼妇!竟消遣于我。”把心一横,足下发力,快步追了上去。 此时三人已来到大街集市,街旁好多叫买叫卖,熙熙攘攘极难通行。八尊者忽然停步,转身道:“我发三招,你若敢接,算你是个好汉!”也不等娄之英答话,捡起地上三枚石子,向他掷来一枚。 娄之英忌惮她的机括,离她总是隔着丈许,这时听到石子袭来挂着风声,便知此人膂力平平。没想到这一掷不仅力道不佳,准头也是极差,娄之英只向左微微一闪,那石子擦着他的衣衫而去,将身后一名小贩的摊子打翻在地。 娄之英回头去看,原来打翻的是一盏卖烧鸡的鸡摊,幸喜未伤到人,那小贩正手忙脚乱的拾掇,八尊者又道:“第二招来啦!”又是一枚石子袭来,这次更是偏的离谱,娄之英竟不用躲闪,那石子径直从自己右侧飞去,又将一盏枣子摊打翻。 娄之英怕她伤及无辜,刚要上前与她近身而斗,八尊者叫道:“最后一招!”这一子倒是打的又狠又准,直奔娄之英面门而来。娄之英见石子来势甚急,不由自主地将头一缩,那石子“砰”的一声,将他身后的一口油锅打翻,那油锅中正在油炸小吃,满锅的油四下乱溅,直烫的周遭小贩食客哇哇大叫,街上登时便乱了起来。八尊者一转身,隐没在人丛中不见,娄之英欲要追赶,却被乱闯的人群隔开,连走路也都困难。虞可娉此时也已赶到,她见八尊者逃得远了,说道:“娄大哥,咱们别追了,这事有些古怪。” 娄之英见她提着刀剑的袋子十分吃力,便伸手接过,道:“好,这里人多,咱们寻个僻静处再说。” 虞可娉道:“不!稍等一等。”娄之英不知她有何计较,但她既然如此言说,终归自有道理,待两人退到街旁,娄之英问道:“咱们等甚么?” 虞可娉道:“这个八尊者行为反常,你没看出甚么么?” 娄之英道:“波莲宗行事诡秘,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虞可娉道:“不是的,这人似乎对你手下留情。” 娄之英一愣,回思在宅院里的情形,点头道:“你这一说,仿佛也有道理,适才她若用机括暗器射我,只怕我难以躲过。但她却罢手不斗,引我们到这闹市中来,不知何故。” 虞可娉笑道:“你既然怕她的暗器,干嘛还来追她?我知道啦,定是她说话悦耳动听,娄大哥听了情不自禁,便一路追来了。娄大哥,你没瞧清楚人家相貌就贸然去追,不怕她是个丑八怪么?” 娄之英虽知她在玩笑,但听了这话心中始终不是滋味,苦笑道:“我是不想失了叶氏兄弟的下落,这才追出,不过这八尊者说话声音的确有些摄人心魄,不知会不会又是波莲宗什么新的妖法邪术。” 虞可娉道:“那也未必,这女子不仅不用机括射你,适才她掷了三枚石子,我却瞧得真切,没有一枚打你要害,那是什么缘故?” 娄之英道:“我也觉得奇怪,难道此人学艺不精,平常惯于用机括伤人,因此暗器上没下功夫?那又何必自献其丑,用石子来打我?” 虞可娉道:“只怕打你是假,人家别有深意。”此时街上混乱稍平,人们又是各司其职,只刚刚吃亏的几个小贩仍在破口大骂。 虞可娉道:“她第一枚石子打翻了鸡摊,第二枚打翻枣摊,第三枚打翻的油锅是什么,我却认不出,咱们过去问问。”来到那摊子近前,那小贩适才被烫伤了手,仍在骂骂咧咧的拾掇,他说的是本地方言,娄虞二人只听得懂六七成,听他骂的虽然不堪,但妙语连珠,也甚是有趣,不禁相顾莞尔。 虞可娉道:“小哥,你莫心急,适才我大哥站在锅前,他为了躲避石子,这才让你折了摊子,又受了损伤,我大哥十分过意不去,想要给你道个不是,这些小钱,权当赔付,请你务必收下。”拿出个二两大小的银锭,放在摊前。 那小贩见是这么大一锭银子,他卖上一个月也未必赚到,而手上不过被烫了两个大泡,根本无足轻重,忙收起戾气,满脸堆笑道:“这怎么敢?小的做的小本生意,也值不了几个钱。”拿起那锭银子,却不递还,摸在手里不住赔笑。 虞可娉道:“你莫要推辞,给你是理所应该。老板,你这做的是什么点心,我们是外乡人,可从未见过。” 那小贩笑道:“这是咱们当地百姓最爱的早点,叫做马蹄馓子。两位客爷稍等,我这就给您二位做来尝尝。”将银子收入怀中,把锅重新擦抹干净支起,倒上热油准备烹炸。 虞可娉想了一会,问道:“这唐州城里,哪里的馓子最为出名?” 小贩把嘴一撇,道:“客爷,莫是我自吹自擂,这马蹄馓子满城遍地都是,要论和面c火候c酥软c香脆,我这独此一家,不输别号。” 虞可娉心道:“你的未必便是全城最好,不过这东西简单易做,只怕也难说哪里有什么好或不好c出不出名。”想了一想,又问:“城里可有哪些以馓子命名的地方?” 小贩道:“以馓子命名?这东西是寻常人家的吃食,哪里会有人用它命名?我在这里长了三十多岁,可从没听过。” 虞可娉又道:“以马蹄命名的呢?可有这样的地方?” 小贩道:“唐州城里没有,城外倒是有座马蹄庙。” 虞可娉眼前一亮,道:“那在什么地方?” 小贩道:“从西门出去,往西北行三四十里,那边的枣树岭里,有一座马蹄庙,那里只一个庙祝看管,他还是我的远房亲戚哩。” 虞可娉听到枣树岭马蹄庙几个字,喜道:“娄大哥,这下只怕不离十。” 娄之英一头雾水,道:“什么?” 虞可娉道:“刚才那个八尊者用石子儿掷你,明显准头不对,那是为何?我猜她是要给你些许提示,她第二枚打在枣子摊上,第三枚打中马蹄馓子,这不正是说枣树岭的马蹄庙么?” 娄之英也觉有些道理,问道:“那打翻的鸡摊又算作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特使 虞可娉再问小贩道:“可有和鸡相关的地名么?” 小贩笑道:“那可多了。”想了片刻,道:“城东有座鸡冠楼,城北有个鸡鸣台,城外还有鸡子山,野鸡谷c东南五十里还有个大湖,叫泽潭”他滔滔不绝说了十来个地名,都是带有鸡字,虞可娉皱了皱眉,只觉都不靠谱。 娄之英道:“既然已经知道是在枣树岭马蹄庙,那再多一处地名又有何用?” 虞可娉灵机一动,笑道:“娄大哥,你说的是,咱们走罢。”拿了两扇马蹄馓子,谢过小贩,出了闹市。 娄之英奇道:“你可是想明白了?” 虞可娉点头道:“嗯,那人第一枚石子想要告诉咱们的,不是地方,而是时辰。鸡在天干为酉,那女子怕说的是今晚酉时,在枣树岭马蹄庙。” 娄之英道:“莫不是叶氏兄弟关在那里?” 虞可娉道:“若是关在那里,就不用说出时辰了,但不管怎样,眼下线索已断,那宅院只怕也无人再去了,咱们不妨赌上一赌,去马蹄庙撞撞运气。” 娄之英虽觉得她推断在理,但总感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自喃道:“若真如此,那八尊者缘何要助我们?莫不是她在彼处设下了什么陷阱圈套,故意引我们上当?” 虞可娉道:“总归得试一试。若我所料不错,这女子绝非想要害你,但她为何全力相助,我也猜想不出。莫非她识得你,和你有什么渊源?抑或她故意潜伏于波莲宗,实则是官府派遣的卧底内应?” 娄之英摇头道:“我六岁起便在桃源观学艺,怎会认得此人?要说她是潜伏在波莲宗的内应,更无可能,看她射杀那两名汉子的果决狠辣,若她不算歹人,那全天下为恶的人,也不算多了。” 两人又胡乱猜议了一会,还是不得要领,但仍是决议去马蹄庙一探究竟。用过了午膳,二人出了城门,向西北而去,走了三十多里,见有好大一座山岭,知道是枣树岭到了。此处人迹罕至,也找不到人打听,两人一路摸索,顺着道路七拐八绕,终于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庙宇。 虞可娉道:“看来这里便是马蹄庙。”刚想上前,娄之英将她拉进旁边树丛,低声道:“有人出来啦。”只见庙门一开,一个中年汉子从屋中走出,绕到房后牵出一头灰驴来,将庙门掩好,跨上毛驴,嘴里哼着山歌走下岭去。 等他去的远了,虞可娉道:“瞧来此人便是庙祝,适才馓子老板说这庙只他一人看管,想必现下庙里无人,咱们先去瞧瞧。”两人来到庙前,先听了听屋中动静,果然毫无声响。娄之英轻推庙门,原来庙祝连门也不锁,一推之下竟而开了,娄之英笑道:“看来此处民风质朴,诺大庙宇竟夜不闭户。” 虞可娉道:“你瞧这庙内,大门锁与不锁,我看也没多大分别。” 娄之英放眼看去,原来这庙约有六七丈方圆,内设却十分简陋,厅底放着一座高大的塑像,一名将军骑在马上,剑指远方,骏马蹬蹄昂头,将军神威凛凛,都是栩栩如生。厅中散放了几个蒲团,旁边一个角门,当是通往庙祝的卧室,此外便是别无他物,就算有窃贼进来,只怕也要空手而回。 娄之英见这将军威武雄壮,顾盼之间很是威风,他不识得这人,脱口赞道:“好一个雄武将军!” 虞可娉端详了一会,道:“娄大哥,你道此人是谁?这是东汉大将岑彭,当年追随光武帝东征西讨,立下好多功劳。” 娄之英道:“果然是将军神威。”环顾四周,又道:“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咱们得想法躲藏起来。”看了看塑像身后,只觉太窄,抬头看去,见屋顶驾着四根大梁,每根都有五尺来宽,两人藏在上面绰绰有余,喜道:“咱们便藏在上面躲着不动,想来也不会被轻易发觉。”拉着虞可娉一跃而上,那梁上灰尘倒也不多,娄之英见架梁处露有缝隙,将眼凑过,刚好能窥到庙中全貌,不禁心中暗喜。 两人躲在梁上休憩,眼见酉时将至,庙里庙外仍是毫无动静,娄之英暗想:“莫不是猜错了,八尊者用三石提示云云,都是子虚乌有?”刚想和虞可娉商议,忽听庙外传来车辎行路之声,似乎又有人声传来,娄虞二人不敢大意,屏住呼吸,从梁缝中观瞧庙中的情形。 不大一会,庙门大开,先前出去的庙祝先行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道:“大人c三尊者,庙室寒陋,无甚招待,但好在地处僻静,没外人打扰。几位请先宽座,我去屋里倒茶。”吧嗒吧嗒拐进角门不见。 娄之英顺着梁上缝隙看去,见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庙门,身后则是两名大汉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中盛着一口大大的黑色布袋,里头不知放的什么重物,这二人虽然高猛,却也推的十分吃力。前头两人一人身席白衣,四十多岁年纪,行事做派颇为儒雅,另一人一身全黄,腰间缠着一条墨绿的丝带,却不是丁残云是谁?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样,两人心中均是一般的念头,看来八尊者果然未骗自己,波莲宗真的在此聚会,那叶氏兄弟又在何处,难道大车中推着的便是不成?可车中事物一动不动,不像有活人在内,念及此处,不仅惊出一身冷汗。 那白衣人道:“丁先生,贵教真会挑地方,这里人迹罕至,果然是谈话议事的好场所。” 丁残云道:“敝宗向来喜欢素雅,此处的庙祝也是敝宗教徒。这庙只在上元c端午c中秋等时节才有香火,平日肃静闲逸,无人打扰,大人待会和王府特使商议要事,这里最合适不过。” 白衣人哼了一声,道:“他算什么特使,不过是薛王府中的一个管事。不过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人跋扈的很,待会他若来了,烦劳丁先生隐忍则个,不要冲撞与他。” 丁残云躬身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敝派承蒙大人眷顾,您要向东,敝派绝不往西,今后还要仰仗大人多多提携,让敝派能在北国发扬光大。” 白衣人道:“这次南下,贵教多多立功,若能为薛王府办下几件大事,何愁将来的富贵?”丁残云嘿嘿干笑了几声,又顺着说了几句好话。 娄之英在梁上听这白衣人说话,只觉声音似曾相识,但模模糊糊却又不像认得,正恍惚间,突听庙门声响,有人叩打门环。那庙祝此时已从屋中端茶出来,见状忙去开门,娄之英向下看去,见有三人走进庙来,这三人都是衣着华贵,其中居中一人身穿宝蓝色长袍,神色十分倨傲。白衣人和丁残云本坐在蒲团之上,见他进来,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施礼,白衣人道:“黑罕特使大驾光临,卑职未能亲身远迎,还请特使海涵。” 那特使冷冷地道:“刘大人过谦了,你是朝廷大员,我不过是王爷身边一个小小随从,哪里敢和大人平身而论?”他环顾庙内,皱了皱眉,又道:“唐州城内外何处不能相谈,为何要选在这穷乡僻壤,连个坐着的椅凳也无,若被人知道,岂不失了王府的体统?” 刘大人赔笑道:“正是因为事关重大,卑职才选了在此处相谈,这里是丁先生教门的堂口,平时素来无人,唐州城里人多而杂,难觅幽静之处,我们谈话若被他人听去,只怕坏了王爷的大事。是以卑职做主,约特使在此商议。” 黑罕特使不置可否,看了看厅底的塑像,道:“这位将军好不威风。” 刘大人颇为博学,接口道:“这是东汉开国大将岑彭,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当年随光武帝平定天下,被封为征南大将军c舞阴侯,那舞阴便是这里的旧称,是以后人在此建庙,尊他为武神。这庙叫做马蹄庙,是说岑彭将军神武,有马蹄到处攻无不克之意。” 黑罕笑道:“盼刘大人南下也能攻无不克,给王爷好好效力,将来列土封侯,不比这位岑大将军差了。” 刘大人闻之脸色微变,原来黑罕是薛王府的管事,薛王完颜允济是当今天子金世宗完颜雍的第七子,完颜雍偏爱二子完颜允恭,立为皇太子。太子为人谦和,孝友谨厚,在朝中得群臣拥护,地位十分稳固。完颜允济心有不甘,觊觎皇位已久,在王府招贤纳良,广结党羽,这刘大人也是薛王密谋的朝廷上官之一,此时他听黑罕轻描淡写地将不臣之心吐露,虽知此处并无外人,却也惊出一身微汗。 黑罕道:“纥石烈将军还未到来,这人的师傅是郑王一派,王爷调他前来,本也有敲山震虎之意,咱们便不等他了。刘大人,你这次南下有何计划,不妨说来听听,我好奏明王爷,让他心中有数。” 刘大人道:“好。”向丁残云递个眼色,丁残云吩咐那两个大汉将板车推出,在门外放哨守候。黑罕奇道:“这车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我在唐州城里便看到你们宝贝般的运来运去,难不成是什么贵重的财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宝藏 丁残云笑道:“特使有所不知,这是在下捉来的一对同胞兄弟,这两人兵器古怪,武功高强,敝宗推测猜断,这两人的主子大有来头。我们拿了他俩,可以胁迫这人做一件事,是以要将他们运回南边总坛。” 黑罕道:“既然武功高强,丁先生以一敌二尚能活捉,看来先生武力之强,只怕当世罕匹敌手了。” 丁残云摆手道:“哪里哪里,特使说笑了。这二人虽然功夫不弱,但头脑不大灵光,在下略施小计,才圈得他俩上当。此时他们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好了棉布,虽然不能活动说话,但耳力还在,咱们商议要事,可不能留他们在此。”催促两个壮汉推车而出。 娄之英听到此处,已知那袋中放着的必是叶氏兄弟,他看了虞可娉一眼,虞可娉却摇了摇头,以手掩耳,示意继续盗听下面说话。娄之英细思丁残云的言语,似乎叶氏兄弟尚有命在,这才稍稍放心,继续趴在梁上听话。 刘大人让庙祝也随他们出去,看着黑罕身后两人,却不说话。黑罕不满道:“刘大人还有何顾虑?这两人都是我们女真本族武士,不用避讳。” 刘大人心中暗骂:“你不过仗着女真本族出身,一个小小的王府管事,对我这朝廷命官呼来喝去,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定要你的好看!”但当着他面不能发作,只得笑道:“王府侍卫,自是武功高强了,此地虽然僻静,但也需提防隔墙有耳,不如就请特使让二位在外把守巡视如何?” 黑罕知道此二人在,他断然不肯讲说公务,把手一挥,那两名侍卫领命而出。娄之英心下盘算,若要搭救叶氏兄弟,暗夺不成只能明抢,眼下自己势单力孤,对方那两个推车大汉空有蛮力,倒是不足为惧,可两个王府侍卫却不知功夫深浅,丁残云更是劲敌,那位刘大人看起来斯文儒雅,但从他行走身法来看,似乎也是身怀武功。娄之英算了又算,只觉自己以一敌四,胜算全无,不由得发起愁来。 刘大人见闲杂人等全都走净,庙内只剩下黑罕c丁残云和自己三人,这才开口说道:“非是卑职谨慎过头,若是朝堂公事,自可随处言说,不用避人。但现下卑职是为王爷出力,若走漏风声,只怕累到王爷大事,那就不得不防,还请特使见谅。” 黑罕道:“我自省得,你有什么要情,就请说罢。” 刘大人道:“我本欲到中都向王爷当面汇禀,但一来一往,多有耽搁,因此派人去送书信,哪只这几个窝囊废不中用,居然将书信弄丢!幸喜特使南下办差,这下我和特使当面陈说,也等同于面见王爷了。” 黑罕被他捧了两句,微露得色,道:“王爷近日忙于政务,只怕也没得闲暇见你。我此番南下,本就因王爷有扶持资援你之意,如今你将大小情由说与我知,等我听得明白,再给你颁发王爷指令。” 刘大人道:“是,我这便从头说起。数日之前,南朝紫翠庄出了一桩血案,朱七绝的徒弟重现江湖,惹出好大一场风波。朱七绝虽与咱们大金有功,但他只是个江湖异士,这些亡命徒之间的恩怨情仇,本和庙堂无关,但民间传言,朱七绝天纵奇才,当年助完颜宗弼将军一统江北,立下汗马之功,他积累的财宝富可敌国,更将胸中所学著书成典。后来他被南朝武人合谋灭门,但财宝和经典这两件瑰宝却始终下落不明,许多人穷极半生,也没能寻得半点头绪,三十多年下来,大家也都慢慢淡忘了。 想来也是老天开眼,上苍要助王爷成事,机缘巧合之下,卑职于数月前偶得一份秘图,直指朱七绝宝藏的线索。这图虽然看上去简单,但实则内藏奥义,眼下只能推出是南朝的一个地方所在,若要破译,非卑职亲去一趟南边不可。丁先生的菠莲宗在南朝根基深厚,教众极广,若得他教相帮,实乃力助。还望特使能禀明王爷,援我南下寻宝。”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牛皮似也的物事来,递在黑罕手上。 娄之英极力想从梁上看到图画,无奈间隔太远,着实看不清楚。黑罕拿过图画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似乎也得不到什么要领,递还给刘大人道:“这朱七绝好像叫做什么‘千手圣侠’,据说本事极大,他的事迹,王爷也多少听过一些。只是宝藏云云,虽然流传甚广,但究竟有什么用,却也没人知道。” 刘大人道:“朱七绝名号七绝,那是说他所学庞杂,样样都出类拔萃,占着一个‘绝’字。据闻他除了武功天下第一,琴棋书画c医卜星象c乃至佛道儒杂,都是当世翘楚。他的宝藏,一则是说富可敌国的财宝,那是当年我大金入主中原时,宗弼将军托他保管的军资;再则就是他将所学所思全部手抄的各种典籍,别的经典也还罢了,那武功却可以壮我王府声势,易象可以测算行事,医道则可力挽狂澜。尤其医道一途,据称当年有位武林高手,身受内伤昏迷不醒数年,后经朱七绝妙手回春,不但苏醒康复,连武功也恢复了七八成。卑职早闻王爷有位心爱的王妃身染怪疾,三年来一直昏迷在床,卑职在想,若真寻到了这本医典,由特使呈给王爷,进而治好了王妃,那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黑罕听到此处,不禁喜上眉梢。原来薛王完颜允济有一嫔妃,十分得他钟爱,不料三年前身染怪病,从此昏迷不醒,薛王调遣天下名医诊治,始终未见起色。王府虽然佳丽无数,但薛王对她十分迷恋,仍不惜重金四处招纳大夫,这事金国上下皆知。黑罕祖上便是完颜阿骨打内府管事,家族数代世勤帝王,他又久在王府,是以听到财宝武功,也不觉怎么稀罕,但若能治好王爷心爱的王妃,那可真是奇功一件。黑罕说道:“刘大人有心了,要真能救得王妃,你我二人前途不可限量。适才大人说偶得秘图,不知这图来自何处,可不可靠?” 刘大人道:“这是卑职审查一名犯人时,无意中所得。因此卑职才说这是上天开眼,此图不落在别处,偏偏落在我的手上,那自是王爷吉星高照之故了。” 黑罕道:“刘大人,你此番南下,并非受了朝廷指令。你告假而去,特地为了王爷办事,足见忠心,这些我都会据实禀告。王爷所谋甚多,若真能寻到朱七绝的宝藏,财可用来扩充军队,武功可以提升战力,至于其余典籍,那也都算是治国的法宝。王爷胸怀天下,不只想要做中原的九五至尊,等他如愿登上大典,还要平定四海,弱宋西夏,吐蕃大理,那都是要一扫而平的。大伙只要卖力为王爷办事,人人都是开国功勋!”他在这荒野庙中说出这番话来,只听得刘大人和丁残云砰砰心跳,连梁上的娄虞二人也觉荒唐,暗道他大言不惭。 刘大人道:“特使吉言。只是眼下王府羽翼未丰,当今天子又在壮年,此事当可慢慢筹划。卑职认为,兵战凶危,平邦灭国非一日之功,如今圣天子与南朝罢战,那也是要与民休养生息。王爷理当先谋太子之位,登位后韬光养晦,富国强民,再徐图外邦。这是卑职浅见,还望特使能禀明王爷。” 黑罕把脸一沉,说道:“刘车千,你不要以为能为王爷办几件小事,便可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王府幕僚智囊何止千百,你一个区区十几年前降来的南朝武官,也敢放言出谋划策?王爷用得着你,那是你的福分!你可要想明白些。” 娄之英先前听这刘大人说起秘图,已隐约有些猜到,此时听到黑罕叫出他的名字,便知确然是他,和虞可娉对视了一眼,知道她和自己也是一般心思。两人当日得了刘车千的书信,本欲到归德府一探究竟,不料中途遭遇变故,不由自主改了行程,哪知无巧不书,竟又在这里碰见,当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刘车千被黑罕一番奚落,心中恼恨至极,可又不能当场发作,一张脸憋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黑罕也觉自己言语有些过分,不由得打个哈哈,干笑道:“刘大人,这些将来之事,不谈也罢。眼下你有什么线索,不妨说来听听,我见了王爷细细禀报,也足见你我办事用心。” 刘车千平复了下心绪,道:“我抓到的那名囚犯,对朱七绝一事所知颇多,我连番审讯,又经数月察验核实,另有丁先生送来的许多讯息,终于得知,原来朱七绝曾将宝藏的线索分开,一一散落在天下各处,这些线索全然不同,却又互有关联。我这秘图当是其中一份,目前只知是在南朝,但到底是在江南还是闽广,川东还是两湖,还得我亲自前去查证一番。” 黑罕问道:“除此图以外,还有什么线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死仇 刘车千看了丁残云一眼,丁残云接道:“回禀特使,敝宗目前查到的还有三条线索,一个是鹤鸣观的宝塔,据闻前些时日该塔遭窃,眼下下落不明;一个是潜山派的铁尺,当年黄逐流一人挑了潜山派,却也没寻到铁尺,不知现在何处;还有一个是少林寺的一本手抄经书,实不相瞒,敝宗曾派了一名教众投入少林派做了沙弥,本拟让他查访偷取这本经书,不料他竟被同寺的沙弥害死在藏经阁。唉,也是天数注定,害死敝宗教徒的沙弥,却是刘大人委派,那时我尚未与刘大人接洽,他二人不知实情,竟因而起了内讧,后来弄得两败俱伤,经书又重回少林寺藏经阁中。少林派本不知这经书与朱七绝有关,这下咱们打草惊蛇,被他们有了提防,以后想要盗书,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娄虞二人在梁上听的真切,等他讲到派遣沙弥到藏经阁偷书,想起当时一路推演过来,始终不知那小和尚宗清为何偷偷跟着宗圆盗书,这时终于恍然,原来宗清宗圆各有所派,两人不知内情,这才酿成了这起血案。 刘车千道:“也亏如此,我才能结交丁先生,咱二人一见如故,共同钻研破秘之法,必能尽早找到宝藏。” 丁残云道:“敝宗有八位尊者,在下忝位第三,北边由六尊者分管,眼下他和八尊者都在唐州,特使若有用得着处,尽可吩咐。” 黑罕道:“王爷权盖朝野,便是唐州城知州,也要为我所用,丁先生美意心领了。” 丁残云与刘车千互望了一眼,均想:“这人眼高于顶,为人嚣张跋扈至极,说话毫不避讳,长此下去只怕要坏大事,不知缘何会成王爷心腹。”心中对他颇瞧不起。 黑罕自无察觉,又道:“二位既已说完,那便听我颁发王爷指令。刘大人,王爷听闻你要为朱七绝之事南下,特命我给你带来王府印章令牌一枚,另有黄金五千两作为资费,宋为我大金属国,若你真有危难,当可用这印章令牌去求宋国朝廷庇佑相助,但此令须慎之又慎,万万不可轻用,你可听明白了?”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和数张银票,等着刘车千来接。 刘车千恭恭敬敬举起双手,道:“卑职领旨。”两手直直伸出,衣袖自然而然的后缩,露出了腕间肌肤来。娄之英从梁缝中看的真切,只见他右腕臂上,赫然绣的一枚刺青,却是一只灰色小鼠,那老鼠做窜爬之状,栩栩如生,绣的活灵活现。娄之英不见则可,一见之下,浑身如同遭遇雷击一般,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嗡嗡作响之声。他虽然离得较远,看的没那么清晰,但这图案曾在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早已深深印刻在心中,这时见到一眼便即认出。娄之英胸中悲愤难当,也不管此时身在何处,对手几人,将身子一翻,从梁上跳落,借着坠势,举掌向刘车千击去。虞可娉眼见他突然发疯般暴露踪迹,也想跟着一齐跳下,但微一转念,却又没动。 庙中三人陡遭变故,都是一惊,刘车千见这一掌自上而下来势凶猛,不及站起闪避,忙甩头就地一滚,躲过了这雷霆一击。娄之英不等他翻过身来,又是双掌直扑,旁边丁残云救人心切,挺臂而上,和娄之英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刘车千缓过神来,站起喝道:“哪里来的贼子,胆敢偷听我们谈话!” 娄之英剑眉倒竖,裂眦嚼齿,胸中怒火中烧,喝道:“旁人不识得你,我却认得!你哪里是什么刘车千,你姓卢,叫做卢轩,本是大宋军营里的教头。当年若非你当了奸细偷袭李大帅,大军何至溃退的如此惨烈?我父母更不会死于你手阵亡军中!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纳命来罢!”三度扑向刘车千,丁残云道:“刘大人闪退一旁,待我来料理这个小贼。”接过娄之英掌来,和他斗在一处。 原来当年娄千里夫妇为救大帅李显忠,在符离集遭人偷袭双双毙命,当时娄之英年小不明就里,后来年岁大了,得知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叫做卢轩,猛然想起当年在宿州曾经见过。那是夜深人静之时,自己看到一只狒猴,当时十分好奇,一路追踪下去,误入了另一路主帅邵宏渊的私寝,这卢轩曾到屋内找邵将军献策,娄之英躲在床板之下,将两人对话全都听见,只是怕露了行迹,没敢去瞧卢轩的相貌,但他手腕上绣的这只栩栩如生的老鼠,却深深印在脑海之中。后来厉知秋曾数次下山寻访卢轩,找了几年却没找到,不想这人竟跑到北国做了地方官员。娄之英自习武开始,小小的心中便抱有为父母雪恨的念头,这次得师命下山闯荡,也曾想过报仇之事,只是想到以大师兄本事之高,尚未有任何头绪,自己只怕更无指望。万般没有料到竟能在此处撞见,这时虽然身处危境,却也顾不了许多,不及和虞可娉商议,便跳下梁来和卢轩拼命。 丁残云适才和他对了一掌,只觉半边膀臂发麻,料想是对方自高凌下,力气自然大的出奇。他此刻才终于看清娄之英相貌,认出是前些时日在破庙中见过的桃源观弟子,想起自己当年曾两番败在他师兄厉知秋的手下,又见过他在庙里和黄逐流对掌后安然无恙,心下先自怯了,迎了数招,便即叫道:“刘大人,这小贼本领不低,咱们并肩子齐上呐,尽快料理了他!” 刘车千的确便是卢轩,当年他投敌卖国,于隆兴北伐的关键之际,引金兵偷袭宋营,致使宋军兵败符离。他知宋地已无自己立身之所,于是悄然北上,金廷念他有功,便封了他个小小的官做,卢轩从此隐姓埋名,改名为刘车千,他不断钻营,十几年来官运亨通,竟被他做到了归德观察使之位。及后他巴结薛王完颜允济,终成薛王一党,此番南下本欲为王府立功,不料竟被人认出本来身份,这一下又惊又怒,见丁残云一时不能取胜,刚要上前相助,却见庙门已被撞开,那两个王府侍卫和波莲宗两个大汉闯了进来。 原来他四人在门外徘徊守候,突然听到庙内传来打斗的声音,王府侍卫生怕黑罕有甚闪失,急匆匆闯了进来,却见一个年轻人正在和丁残云会斗。卢丁二人要见黑罕,故意没带兵刃,这两个侍卫却随身带着宝剑,他二人见状立时将剑抽出,向娄之英直刺。 娄之英瞥见两剑袭来,忙侧身闪避,回手一掌,打中一名侍卫的肩头,那侍卫咧嘴叫道:“好贼子!”又是一剑刺来,但负伤之下,显然出手慢了许多。若论真实本领,娄之英较丁残云稍高一筹,对付两名侍卫更是不在话下,可三人合力,却又着实抵敌不住,但他见了卢轩怒火中烧,眼中只有父母之仇,一人拼命万人莫敌,一时之间这三人也对他奈何不得,反倒还要提防他反攻倒打。卢轩在旁看的分明,心想在黑罕面前几人对付不了一个青年,被王爷知道只怕觉得自己无能,于是双掌一分,柔身而上,四人会斗娄之英。 娄之英本已十分吃力,全靠一腔怒血,不顾命的全力出招,才勉强支撑到平手之状。现下以一敌四,对方各个都非庸手,登时便手忙脚乱起来,不到十余招,身上已中了卢轩一拳,胯上也挨了丁残云一脚,好在这一脚躲得及时,只是被将将扫中,否则踢得实了,非当场倒地不可,饶是如此,仍觉得左边大腿隐隐作痛,抬腿迈步都非常吃力,娄之英暗道:“难道今日非但大仇不能得报,连我自己也要命丧于此么?”斜眼去看,不见虞可娉的身影,心里稍感慰藉,料想她必然还藏在梁上,自己鲁莽也就罢了,总算没拖累她也跟着丧命,但念及危难时刻她不肯与自己同抗强敌,心中又泛起一丝失落。边想边斗之间,丁残云一掌拍到,娄之英侧头避过,一名黑衣侍卫刚好挺剑刺来,这一下若被削中,半边脑袋也都没了,只得拼着后背受伤,转身往前直扑,这一剑便刺中了他的肩头。丁残云叫道:“这小贼快不成了,咱们可不能让他跑了!”四人合围,又把他围在当中。 娄之英虽然肩头被刺,鲜血直流,但入肉不深,并未伤及筋骨,他此刻已抱了必死搏命之心,只想和卢轩拼个同归于尽,是以招招都在卢轩身上招呼。卢轩在他一阵猛攻之下,手脚有些仓促,一不留神被他一掌扫在面颊,虽然从正面躲过,这一掌未打的结实,只被指尖掠中,但仍火辣辣的疼痛无比。娄之英这一招用劲过猛,身后门户大开,被丁残云一掌打中后背,他就势一滚,卸去几分力道,却被卢轩伸腿绊翻,那两名侍卫挺剑齐刺,这下再无可避,娄之英心中叹道:“我命休矣!”含笑等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宿敌 却见刀光一闪,两人手持兵刃斩向刺来的两剑,当啷两声,竟将侍卫手中的长剑砍断。娄之英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却是叶聪叶明二位兄弟到了。 原来虞可娉见娄之英冒然翻下大梁,本欲跟着一起跳落,但转念一想,自己武功低微,交起手来只会成为累赘,便仍卧在梁上不动。待到王府侍卫和波莲宗大汉四人闯进庙来,她才挪到梁尾,从宽大的立柱顺下,悄悄从庙门溜了出去,当时庙中数人都在酣斗,黑罕和两名大汉又都在关注战局,谁也没留心到她。虞可娉来到庙外,三拳两脚打到庙祝,将大车中的口袋解开,果见叶氏兄弟被缚在车内。她将二人松绑,把口中棉布扯开,不及陈说过往情由,把提着的刀剑还给二人,道:“娄之英大哥还在庙里和敌人剧斗,他以寡敌众,只怕快不成了,二位快去帮他!” 叶氏兄弟略微活动些手脚,提起兵刃便冲进庙去,正好赶上娄之英倒翻在地,那两名侍卫挺剑急刺,当下不及细想,各掌刀剑去挡,他二人内功本有根基,这两把神兵利刃又十分锋利,两名侍卫措手不及之下,竟被他们将长剑双双震断。 那两个波莲宗大汉见叶氏兄弟得了自由,自觉失职,哇哇怪叫冲上前来,但这两人空有蛮力,武功倒是平平,只两三个照面,便被叶氏兄弟一个刺中左腋,一个砍中大腿,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两个侍卫见突然冒出一对武功高强的同胞兄弟,生怕黑罕受到损伤,挺起断剑道:“主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罢。”他俩说的是女真话,娄之英和丁残云等都听不懂,卢轩久在金国,知道黑罕想要逃命,他也怕王府特使遭遇不测,那样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前程只怕要毁于一旦,于是也道:“特使请先行一步,我留下来对付这几个乱贼。” 黑罕道:“好!你忠肝义胆,我自会禀明王爷,你脱身后,自去南边办事罢,不必再回唐州了。”两名侍卫掩着黑罕,仓促间逃出庙门。 此时叶氏兄弟刚刚料理了两个波莲宗大汉,他俩不识得黑罕,见他三人逃走,也不追赶。转过身来,对着丁残云怒目而视,道:“老头,你抓了我们,是何居心!” 丁残云嘿嘿冷笑,道:“你这两个白痴,如何能理会得老爷的意图?” 娄之英虽然中了一剑两掌,但受伤不重,他站起说道:“二位叶大哥,这两个都不是好人,咱们不用和他们客气,先擒住再说。”二话不说,又扑奔卢轩和丁残云而去。 叶氏兄弟互看了一眼,也加入战团,这下风云突变,形势成了逆转,娄之英本较丁残云和卢轩技高一筹,这时加了叶氏兄弟,又是以三敌二,瞬间便占了上风。叶氏兄弟恼恨被丁残云所擒,一路上受尽折磨,此时一招紧似一招,招招指向他的要害。叶氏兄弟刀剑配合天衣无缝,十来招过后,丁残云便已招架不住。 卢轩见状不妙,知道今日绝讨不得好去,一个不慎还要将命丢在此处,索性叫道:“丁先生,咱们分路去罢,到了南边再行约见。”丁残云也有此意,也不答话,瞅个空隙跳出圈外,夺门而逃,卢轩也趁机跟着窜出。娄之英等四人追出门外,见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竟分头逃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虞可娉道:“娄大哥,这刘车千你可抵敌得过?” 娄之英道:“这人只是军中教头,武功不高。” 虞可娉道:“那便成了。我也瞧丁残云功夫略高一些,但叶氏兄弟两人对付他绰绰有余,便请二位向西去追,我和娄大哥去赶刘车千。”四人兵分两路,各向东西奔去。 桃源观轻功天下一绝,娄之英更是天赋异禀,轻功造诣不在恩师之下,但他顾念虞可娉,脚步不由自主慢了。虞可娉道:“此处无人无危,你莫理我,尽快追上刘车千为上。”娄之英道:“好!”足下发力,登时将虞可娉甩在身后。 直追出了五六里路,和卢轩已不过十丈之远,娄之英暗喜,心道若真让他跑回唐州城里,躲到府衙藏身,那可难办的很了。脚下加快,又近了数步。 两人又奔了半里,眼见便要追上,突然间前方出现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慢悠悠的从东面走来。卢轩放眼看去,不禁喜上眉梢,高叫道:“纥石烈将军,速速救我!速速救我!” 娄之英一愣,想起刚刚黑罕提起有个纥石烈将军还未到来,莫非便是此人?那人见到二人追逐,催马驶来,走到近前下马,皱眉道:“刘大人,什么事情这般狼狈?不是约好在马蹄庙相会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娄之英见到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人二十岁年纪,身穿绛蓝长袍,一副汉人面孔,却是地道女真打扮,正是黄逐流的高徒阿兀。 卢轩气喘吁吁地道:“这人乃是反叛,想要刺杀黑罕特使,幸得我全力周旋,特使先行撤了。这小贼本事不低,我战不倒他,还请将军出手制敌。” 阿兀也不抬眼看他,冷冷道:“刘大人便请骑我的西风驹先回城罢。” 卢轩大喜,跨上马去,道:“我这便到城里调兵,来帮将军擒贼!”也不等阿兀回话,驾马而去。 娄之英大急,飞身便要去追,却见阿兀双腿一弹,已挡在了自己身前。娄之英知道此人功夫高于自己,虽然在徐州见到他甘愿自伤,也要救难民百姓,心中对他存有敬意,但他毕竟是黄逐流的弟子,又是为金廷出力,只怕难用言语劝说。当下向后飘回数丈,猛地往斜刺里一冲,向卢轩追去。 阿兀“咦”了一声,觉得此人轻功卓绝,确也不可小觑,两脚一蹬,举掌向娄之英拍去。娄之英虽已奔出,但听到脑后生风,阿兀居然隔着丈余也能将掌力送到,内功着实了得,也不敢怠慢,忙侧身避过。 阿兀就是要这么阻他一阻,趁他侧身之际,已到他身前,举掌道:“兄台,我虽不知你身份,但此人是朝廷命官,却不容你追杀于他。” 娄之英道:“你我宋金有异,各为其主,那也没什么好说。”知道不将他打败,去追卢轩毫无指望,只得硬着头皮勉励一战,飞起一脚踢向阿兀面门,阿兀伸臂隔开,道:“便来领教阁下高招。”就势打出一拳回应,二人你来我往的斗在一处。 娄之英和他拆了二十余招,期间对了四掌,只觉对方内力奇特古怪至极,这四掌中两掌如同奔火,内力相交之际只觉炽热难当,另两掌又如同寒冰,沁入心脉冷冻刺骨,这般忽冷忽热极其难受,知道再斗下去,自己极难取胜,但若就此罢手,却又心有不甘,只得一拳一脚地勉励周旋。 阿兀自艺成以来,在北国罕逢敌手,月前在徐州和夏侯南放对,那是自甘落败,如今养了二十来天,早已痊愈。他本是徐州总兵手下的一名副将,薛王完颜允济素闻他武功高强,因此特地调他来助卢轩南下办事,一来借助他的武力,二来他师父黄逐流是郑王完颜允蹈府上贵宾,二王向来不睦,薛王此举,也有给皇兄下马威之意。阿兀深知其中利害,清楚自己不便参与薛王特使的密谈,是以虽然约定酉时在马蹄庙会面,却仍慢慢腾腾地驾马而来。此刻遇见娄之英追杀卢轩,出手拦阻之下,只觉此人功夫颇高,他本就要随卢轩南下宋国寻宝,知道途中必会遇到无数高手行家,这时能与这青年练手,正是机不可失,是以招招逗引,要测测他功夫到底如何。 娄之英但觉阿兀手脚不如初时犀利,神情一松,本有些凌乱的掌法又恢复如常,他一面拼斗一面暗想:“这人功夫之高,似乎不在冷怀古之下,我要想打败他再追卢轩,只怕没有胜算,不如就此收手,先求脱身,再和虞姑娘从长计议。”想到此处,连挥数掌,正打算逃而不战,只听左后侧密林里泼辣辣马蹄声响,一人纵马前来,须臾便到二人眼前,挺起手中尖头长棍,向娄之英后心急刺。 这一下快如闪电,从马奔出密林,到这人挺棍直刺,不过刹那之间,若寻常武人,早被刺成个透心凉。但娄之英其他功夫未至一流化境,轻功却有独到之处,他听到声响,只觉身后袭来一股凌厉之风,暗叫不妙,脚底真气流转,自然而然使出桃源观绝学“鹏程万里”,便似一枚弹簧一般射了出去,向前跳了三丈之远,这才躲过这致命一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掌伤 阿兀也是一惊,定睛一看,偷袭的正是卢轩。原来卢轩十分奸猾,他借了阿兀的宝马驰出三里多路,想起娄之英居然能认出自己本来面目,心中即奇又怕。十几年前他反出宋营,引金兵夜袭符离,其后来到北国,怕以前的熟人认出自己,不仅改了姓名,连容貌也花了不少心思整治,又在金国官场低调潜伏了数年,只觉万无一失,这才步步经营,接连升官,傍上薛王这棵大树。不料今日竟被人识破,看这少年面向不过二十岁上下,当年只是一个顽童,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为何会认得自己。他可不知娄之英当年曾在邵宏渊寝宅看过自己胳臂纹身,只觉这人活在世上,总是极大威胁,阿兀虽然勇猛,料想胜他不难,但一来不知能否取他性命,二来和自己终归不是一路,是以放心不下,又偷偷折回,拾了根尖利的木棍潜在密林之中,待娄之英背对自己,专心与阿兀对敌时,猛地窜出,欲一击而置他于死地。 娄之英此时回过身来,见卢轩折而复回,心中即怒又喜,趁阿兀发愣之际,双腿一弹,向卢轩急射过来,双掌并出,已使了十成之力。 卢轩大惊,想要策马调头已是不能,只得两脚一蹬,从马鞍上翻落,这一下虽然摔得极其狼狈,连右臂都几乎脱臼,但总算躲过了这雷霆一掌。娄之英收势不住,双掌正打在马颈上,那马一声长鸣,侧身跌倒,四肢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阿兀大急,他见到卢轩偷袭,心中十分不满,一个分神,被娄之英抢先出手,打死了心爱的宝驹。这西风驹是恩师黄逐流亲赐的大宛良马,自己平时对它异常爱惜,此刻命丧娄之英之手,叫他怎能不怒?阿兀大吼道:“恶贼出手如此狠辣,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一拳打出,带着风声向娄之英而去,娄之英不敢怠慢,忙回掌抵挡。 卢轩右臂疼痛难当,他此时若再上前,以二敌一,数招便可取娄之英性命。但他被刚刚那一掌所震,这时无论如何不敢再行出手,忍着疼痛爬起,飞步向东逃了,这回倒不是耍诈,而是真的逃回唐州城去。 阿兀恼怒娄之英出手狠重,将爱马打的奄奄一息,是以掌掌带风,手下已毫不容情。娄之英知道他是气圣之徒,内力之强运气之精,自己远非对手,是以先前总是极力避免和他对掌,但此时阿兀出手凝重,十招中倒有六招要接他的掌力,数招下来,只觉周身忽冷忽热,渐渐不支。 阿兀使出师门绝学“阴阳雨劲”,已看出对方并非自己敌手,又和他拆了三十来招,见娄之英左肋露出破绽,一掌过去,娄之英慌忙伸手去抵,虽然这一掌终是对上了,没让阿兀打在身上,但仓促之间,运息不及,真气有些岔了,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出,被震出丈余摔倒在地。 阿兀向前踏出一步,举起右掌,道:“恶贼,你”话说了一半,突在夕阳之下瞥到银光一闪,情知不妙,忙使了一招贴地匐,四肢一展,平平地趴在地上,一枚银针擦着头发而去,射在了倒卧的西风驹身上。 阿兀回头一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匆匆隐入密林不见,知道此人一击不中,不敢再行露面。转回身来,不禁大惊失色,原来西风驹被娄之英打中,本来奄奄一息不得就死,哪知被那银针射中后,瞬息之间便口吐白沫,四蹄乱蹬而亡,肚皮被银针射中处泛起一圈黑色。阿兀知道必是暗器中涂了无解的毒药,幸亏适才自己反应的快,否则现下已走在黄泉路上。他盯着娄之英看了一会,怒道:“恶贼,你的同伴恁地歹毒,竟使这如此狠毒的暗器,天理也不能容你们,今日我便将你废了,以免日后再为害人间!”力灌于臂,向娄之英胸口拍落。 娄之英坐在地上,真气岔在丹田处提不起来,想要举手隔挡也是万难,暗道:“今日数度遭难,看来终归难逃一劫。”只得等着硬受这一掌。 便在此时,一人从两人头顶的大树上跳落,那人抱着一颗小腿粗细的树枝,直直贯向阿兀的面门,阿兀见到一团黑影裹着巨木而来,不假思索举掌去迎,那人下坠之势虽猛,却抵不过阿兀的神力,被他一掌击来,树枝折成数段不说,人也如同纸鸢一般,飘了数丈摔倒在地。 娄之英看了那人一眼,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昏死过去,情急之下,内息竟冲破卡住的关窍,一跃而起,奔到那人面前,大叫道:“虞姑娘!虞姑娘!没事,没事!一定不会有事!”却见虞可娉面如死灰,一缕血丝从嘴角渗出,早已昏死过去。 原来虞可娉在后头沿着足迹追到此处,远远看到娄之英正和阿兀拼斗,娄之英左躲右闪,似乎处于下风,她知道自己上前帮手也是无济于事,见这里四周都是冠盖如伞的苍天大树,于是悄悄爬上树丛,在树顶慢慢挪到二人上方。阿兀和娄之英正在剧斗,却都没有觉察。及后有人用暗器射中宝马,阿兀怒极要重创娄之英,虞可娉别无可施,抱住一棵粗壮的树枝用力折断,就势而下击向阿兀。阿兀情急之下不知何物袭来,回掌时用了十层之力,虞可娉如何能够经受?好在这树枝粗大,经受了大半掌力,否则这一掌尽数击在她的身上,十条命也都就此送了。 阿兀这时看清自己打伤的是一名妙龄女子,脸上也有些失色,他走近看到虞可娉的情状,不由得心生愧疚,道:“我,我不知她是,是她” 娄之英伸手搭向虞可娉的脉搏,只觉跳动并不微弱,只是比平常快了许多,知道她受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心下稍感平息。阿兀向虞可娉端详了一会,心里愈发自责,见娄之英将这姑娘扶在怀中,突然涌出一股异样滋味,道:“你你们” 娄之英悲伤稍减,猛然想起还有阿兀这个劲敌在侧,忙将虞可娉轻轻放下,站起提一口气,说道:“我便再来领教兀兄高招!” 阿兀奇道:“你识得我?我打伤了你的你的你的同伴,十分过意不去,今日你我之事,就此作罢,来日有缘咱们再见。”向西风驹的尸体看了一眼,转身向东而去。 娄之英心感错愕,适才他还要和自己拼命,现下不知为何竟自顾走了,但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些,蹲下身来,见虞可娉左肩肿起老大一块,这时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将她肩头衣服轻轻褪下,只见左肩黑红肿大的闪闪发亮,知道这一击没有打中要害,又被树枝隔着,力道并未受实,否则肩胛骨也要被打断了。娄之英忙将真气注入掌底,贴着虞可娉后心缓缓输入,过了一炷香时间,见她毫无起色,不由得焦躁起来。他心乱之下,忘了自己适才被阿兀打的内息不顺,一时三刻间未能复原,真力连平时的一半也没,这时又心急如焚,如何能够立即奏效?他定了定神,又重新将真气输入,不过一盏茶功夫,虞可娉轻声咳嗽了数声,将喉内混血吐出,这才睁开眼睛,慢慢醒转过来。 娄之英大喜之下,竟乐极而泣,他自六岁时亲历双亲阵亡沙场后,就再也未掉过一滴眼泪,便是被波莲宗软禁祭坛c在潜山目睹黄逐流屠戮邵家时也没哭过,此时见虞可娉醒转,不知为何,却止不住落泪。虞可娉见他真情流露,也颇为感动,但身体虚弱之下,说不出半句话。娄之英道:“你莫着急,先吃了药丸,缓一缓再说。”扶她坐起,将携带的药丸掰碎,用水囊助她服下。 两人在林中坐了半个时辰,虞可娉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娄之英问道:“你吐纳几次,瞧瞧如何?”虞可娉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左边胸口烦闷,呼吸起来十分吃力。”娄之英道:“谢天谢地,瞧来没受到什么致命的重伤。那人便是黄逐流的徒弟阿兀,他深得气圣的真传,掌力浑厚无比,这一下幸亏有那根粗大树枝阻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仍然心有余悸。 虞可娉道:“这人便是故意败于夏侯南的阿兀么?瞧来他心肠不坏,他怎地不趁胜追击,是你将他打退了吗?” 娄之英摇头道:“我哪有这个本事,这人也确是奇怪,先前我掌打卢轩,误伤了他的宝马,他便要与我拼命。后来他打伤了你,忽地不再与我们为难,竟自行去了,的确令人费解。” 虞可娉道:“我远远看着,觉得此人武功高强,怕你吃亏,便悄悄上树,欲在关键时刻祝你一臂之力,没成想弄巧成拙,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娄之英心下感动,叹道:“娄某只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贫家小子,你却是名门之后c千金之体,如何能叫你为我冒险,损伤身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庐州 虞可娉道:“娄大哥,你我多番经历,交情非比寻常,又何必说这些?何况眼下我不是也安然无恙吗?”娄之英脸上一红,点了点头。二人经此一难,心里都生出了异样的情愫。 两人见天色已晚,便躲在林中胡乱睡了一觉,第二日清晨醒来,娄之英道:“能走了么?你虽然无甚大碍,但仍需要找舒适的地方将养,这里荒山野岭不是去处,不如就近仍回唐州去罢。” 虞可娉摇头道:“刘车千是金国官吏,他回到唐州,必然会让金人派兵搜查捉拿我们,咱们可不能自投罗网。不如向南,先回大宋为妙。” 娄之英点头称是,扶起虞可娉向南而行,走了十来里路,遇见一辆东行的大车,二人搭车而走,路上虞可娉问起为何他要为难刘车千,娄之英便将认出他是卢轩一事说出,大车直走到夕阳西斜,来到淮水河畔,二人又弃车搭船,随客船过了边境,不一日来到庐州。 娄之英当年曾随厉知秋到过庐州,但当时心伤父母之亡,也没留意庐州的风貌,此番故地重游,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当下寻了个较大的客栈住下,将虞可娉安顿好后,在后房请了个烧火丫头照料,他自己则到药房配方抓药。 在庐州一住数日,娄之英用药得当,每天又用人参c鹿茸c天麻c虫草滋补,虞可娉已逐渐康复。这一天早晨,娄之英刚刚睡醒,就听客栈前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吵吵嚷嚷不肯停歇,娄之英放心不下,忙去虞可娉的房间探望,虞可娉倒也无事,听着门前热闹,便也要前去观看。娄之英道:“你身子未愈,何必听这些叫嚷,不如静静的休息。”虞可娉道:“有你这名医圣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啦!这些天待得也够烦闷,正好去看看热闹。”娄之英拗不过她,只得和她一同来到街上。 只见大街之中围了好多百姓,有四个绿衫汉子并列跪成一排,口中哀哀求告,一名高大的青年站在四人面前,喝道:“你们多说无用。我已叫人通禀了于捕头,他们转眼就到,你们干了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我就偏要你们当众出丑,这叫做杀鸡给猴看,也让你们那些无耻同类看看,入了这害人害己的波莲宗是什么下场!” 那四个汉子不住叩头,其中一人说道:“邵掌门,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也是被人胁迫,万般无奈才做了这些坏事,你让我们散了,哪怕带我们回去严惩,求你不要把我们交给官府,那样我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青年啐了一声,道:“有那么便宜?我又不是官老爷,如何可以私惩你们?便要你们尝尝牢狱之灾,也叫你们的什么尊者护法看看,你们倒行逆施,不但天理难容,朝廷更容不得你们!”正在说着,本地捕头带了一班捕快前来,向那青年抱拳笑道:“原来邵掌门又到庐州来啦,这次又有什么功劳赏赐于某?” 那青年一指地上的四人,道:“这些都是波莲宗的孽畜,他们强抢民女,蛊惑百姓,不知犯了多少罪状,于捕头便请带回衙门好好审问罢。”那于捕头点头称谢,押着犯人高高兴兴地去了。 娄之英听到这些人口口声声喊那青年做邵掌门,心中很是纳闷,仔细端详那青年模样,不由得大喜过望,高叫一声,奔了过去,将他一把抱住,摁着他两条臂膀笑道:“邵大哥,果真是你!好久不见,可真是想死弟弟了!” 那青年不防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扑奔自己,还道是谁要下手偷袭,待听到此人喊自己邵大哥,也是一愣,看了对方一会,也拍手大笑道:“娄之英!你是娄之英!”原来此人正是潜山掌门邵落归的幼子邵旭。 娄之英心神激动,邵旭也是同样如此,两人好长一会时间说不出话来。过来半晌,邵旭说道:“娄兄弟,咱们快有十二三年未见了罢。” 娄之英点头道:“是啊,后来咱们互通书信,可自从大师兄伤了,这些年也都没了你的消息。” 原来当年黄逐流将邵落归一家灭门,厉知秋受邵落归临终所托,将邵旭送到他姨丈东钱派掌门端木仲的家中,随后带娄之英回到武夷山,两个小兄弟就此分开。过了两年,端木仲曾到武夷山拜谢余仙,邵旭吵着闹着也要跟去,两人才又见了一面,此后慢慢长大,各自学会读书识字,便又书信不断,厉知秋也曾去明州探过邵旭几次。三年之前,厉知秋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娄之英便也断了和邵旭的联系,不想今日却在这里碰见。 娄之英看到虞可娉在一旁抿嘴偷笑,只怕自己有些失态,也觉不好意思,将她拉过道:“邵大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姑娘叫做虞可娉,是虞允文虞相公的后人。” 邵旭笑道:“我早知道啦,虞相公之孙,断案如神,可谓女中狄公也。” 娄之英奇道:“你怎会知道?” 邵旭道:“你不知道么?你二人名头早已响遍大江南北啦,尤其虞姑娘,大伙都说是百年难遇的断案奇才。临安葛家毒杀案c鄱阳石塔穿墙案c少林藏经阁盗书案c璧野庄少主案这些,我都听人讲过啦。” 娄虞二人没有想到自己的事迹居然已被传到江湖之上,脸上都是一红,娄之英道:“邵大哥,我适才听到他们都称呼你为‘邵掌门’,那是怎么回事?” 这次倒轮到邵旭颇为忸怩,他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坐坐,慢慢再说。” 三人寻了一间茶社,互相述说这十来年所历。原来邵旭投在端木仲家不久,他的大师兄c潜山派大弟子戎飞便寻了过来,当年戎飞因邵旭走失,一路向南去找,没能及时赶回,却恰好躲过了这一劫。二人相见自然是悲痛万分,但潜山派为江湖七大派之一,总不能在武林中就此灭了。于是邵旭仍留在端木家读书学艺,戎飞则在江湖上四处走动筹备,将潜山派别院及散落在华夏各地的潜山各代弟子积极笼络,又到六大派游说求援,没几年功夫,在天柱山重起炉灶,请邵落归的师弟项落钧来做掌门,项落钧坚辞不受,众人纷纷劝说,无奈之下,受了代掌门之位,指明将来邵旭长大,要让他来做正式的一派之主。一年半前,项落钧年老体衰,染病在床,见邵旭已长大成人,于是坚决要将掌门之位传于邵旭。邵旭心存父亲遗志,始终想要重振潜山派声威,是以也不推辞,成了新一代潜山掌门,由大师兄戎飞帮着,共同处理派内大小事务。 娄虞二人急忙贺喜,娄之英又讲起桃源观近年来的境遇,谈到厉知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三年在床时,邵旭十分难过,哽咽道:“当年若非厉大哥及时赶到,你我都要遭受菠莲宗的毒手了!这份恩情,我一生也不会忘。” 娄之英问道:“适才邵大哥制服的四人,我听到说似乎也是菠莲宗的教徒,不知内中有什么情由,邵大哥又是如何遇见这帮歹徒的?” 邵旭道:“什么遇见?兄弟,实不相瞒,当年我们被文抒杨擒获,险些死于非命,当时我便在心中立下誓言,只要有我命在,早晚有一天,要将这为祸人间的菠莲宗连根铲除。我长大后,明察暗访做了不少部署,今年更是派人潜入菠莲宗内部,做到知己知彼,至于平时得悉这伙邪教徒的恶行后,出手惩戒移交官府,那都是寻常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娄之英讲起在北国的遭遇,提到丁残云和卢轩等事,说道:“卢轩为寻朱七绝宝藏而来,指明要菠莲宗出力,这番折腾下来,只怕武林中动静不小。邵大哥,你说对菠莲宗知己知彼,不知都有些什么讯息,小弟也想听听。” 邵旭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兄弟,你到了淮西,还想就这么走吗?不到天柱山住上一年半载,我可不会放行。” 娄之英道:“虞姑娘有伤在身,不宜多动,还是在庐州静养为妙。邵大哥你若要忙,自管去罢,我们过些天到天柱山看你。” 邵旭道:“这叫什么话!到了我这,岂有让你住客栈之理?我本约了庐州地界的朋友午后商谈本派事务,你们先回客栈收拾休憩,待明儿个天亮,咱们便回天柱山。卢轩是你的弑亲大仇,就算他到宋境,你想要找他也是大海捞针,不如我派弟兄们去寻,咱们在潜山静候佳音。” 娄之英见他说得挚诚,虞可娉也在旁撺掇,言明自己身子已近痊愈,索性便答应了他。邵旭大喜,饮过了茶,自去办事去了。 娄虞二人回到客栈休息,到了晚间掌灯过后,邵旭来寻两人,神色颇为兴奋,道:“兄弟,我得闻到消息,菠莲宗今夜在城外东头林中聚会,想来不会干什么好事,你要不要和我齐去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紫面 娄之英这几天在客栈待着也是烦闷的紧了,听到这话自是乐意之极,道:“好极!咱们何时动身?” 邵旭道:“越快越好,早点到了,也好察看好周遭情况。” 娄之英便要虞可娉在客栈等着二人归来,虞可娉却不愿意,执意也要同去,娄之英急道:“你有伤在身,咱们不知对方虚实,怎能自临险境?还是在此处休养为妙。”虞可娉只是不干。邵旭笑道:“兄弟无须担心,我早已和庐州府衙打好了招呼,他们自会派人前去支援,我又另叫了本派几名常在庐州的弟子过去帮忙,料来他们这次插翅难逃。虞姑娘若真要去,也就去罢。”娄之英见邵旭在旁说情,只得无奈答应。 三人出了城门,不一会便来到城东树林,娄之英道:“我曾听大师兄述说,当年丁残云招募教徒,也是在一片密林之中,看来菠莲宗也深知自己的行为倒行逆施,只敢专挑人烟稀少之地行事。” 邵旭道:“哼!这伙邪魔外道聚会,不是在野外山庙,就是在荒草密林,一则躲人耳目,二来弄得神神秘秘,也好让教徒心生恐惧。庐州城近日来又有许多青年男女深受荼毒,听说这次便是一个尊者要给新老教徒说法,倒不知是哪一个。” 三人来到林中,想是时辰未到,此时林中毫无动静。娄之英提议三人躲在树梢之上,邵旭摇头道:“如今菠莲宗行事极为谨慎,到了此处必定严加查看,躲在树上一眼便会看穿。” 娄之英道:“那怎么办?” 虞可娉道:“若能在附近寻到什么宽大的物事,例如这里的巨石c抑或那边的参天大树,将其内在中空,咱们躲在里头窥探,那就极难察觉。只是掏空大树工程极大,在岩石上做手脚更是万无可能,只得另想他法了。” 邵旭挑起大指赞道:“虞姑娘果然才思敏捷,瞬间便想到了最优之策,我和几位兄弟足足想了一个多时辰,才想出这个办法。我们查了这片密林,只这一处最适合集会,因此白天已经请了木工,将那棵大树的树干掏空,咱们躲到那里,菠莲宗再是狡猾,又怎能找到这鬼斧神工的藏身之处?” 娄虞随他来到一棵三四人合围的大树跟前,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邵旭足尖一点,跃上树梢,忽地隐没不见。虞可娉拍手笑道:“妙极!妙极!”原来这树被巧匠在顶端掏空,难得的是大树腹中中空,却仍立而不倒,从外表去看更是毫无破绽。只听邵旭在里头叫道:“你们也都进来啊。”声音翁里翁气,听来十分好笑。 娄虞也都爬进树内,邵旭见二人进来,拾起做好的枯枝盖遮在洞口,这样就算有人跳到树上去搜,也不易察觉。娄之英见树皮被凿了个小眼,将眼凑过,刚好能将四面八方尽收眼底,窥探起来十分方便,不由得叹道:“邵大哥,为了对付菠莲宗,你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邵旭正色道:“菠莲宗为害人间,尤其荼毒不谙世事的青年男女c滥杀无辜,简直罪无可恕!菠莲宗与我不仅是私仇,更是公愤,我也不过是为两淮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娄之英点头称赞,也道:“菠莲宗眼下四处发展,已不限于江南两淮之地了,邵大哥此举,是真正的为全天下百姓除害!” 三人又商谈了一会,忽听远处传来声响,忙都闭口不言,从洞孔中凑眼去瞧。只见从西边淅淅沥沥地来了十来个男女,这些人都是二十岁上下模样,其中一人似乎是个头目,只听他吩咐道:“小秋c阿布,你们两个四周看看,瞧瞧有没有什么异状。” 两人便在这空地周围转了一圈,查看的十分仔细,其中一人走到娄之英他们所藏的树前,丝毫没觉有异,回去向那人禀报道:“薛堂主,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现甚么人迹。” 薛堂主点了点头,道:“待会七尊者前来给大伙说法。今日聚会的人中,有不少新晋入会的宗徒,七尊者曾受王佛点化,身具无边法力,容貌也和常人有异,未曾见过的兄弟姐妹,还请不要大惊小怪,耽误了说法的时辰。”这些男女全都称是答应,纷纷就地而坐,在此静静等候。 树内三人等了一会,还是毫无动静,娄之英暗道:“原来今日要来的是七尊者,不知他相貌如何奇特,怎地让这些教徒先来了,他却迟迟还不现身?”正思索间,却见这群人上方的树顶升起一团浓雾,那雾越散越大,这些男女都抬头观看,只见雾中缓缓现出一个人影,这人影愈来愈近,原来竟是一人盘腿打坐从天而降,慢慢落在地上。众教徒在他落地刹那,都鼓掌欢呼起来。 娄之英低声道:“难道这人真是神仙不成?” 虞可娉也轻声道:“他必是用了什么机关,在此故弄玄虚,引这些善男信女上当。” 邵旭道:“你们瞧此人相貌!” 娄虞仔细去看,那人已从地上站起,这时却才看清,原来此人身穿一件绿袍,腰上围着一条紫色的丝带,往脸上看去更是惊人,只见他一掌紫微微的面皮,眉毛头发一根也无,便连头顶脑门也是紫色,唇中生了两颗自下而上的獠牙,瞧来叫人毛骨悚然。 虞可娉道:“娄大哥,你还记得月前在破庙时,那个什么‘百胜刀王’莫有雪讲的故事么?” 娄之英道:“嗯,那人曾说他几年前在临安碰到菠莲宗做法,当时遇到一人紫色面皮生有獠牙,还用冰针将他射伤,幸被白石菩萨所救。他不知这紫脸人是谁,还道是什么厉鬼,原来却是菠莲宗的七尊者。”再放眼去看那些男女的脸色,见有些人神色如常,有几个却眼露恐怖畏惧之意,只是强自镇定,不让自己异于同伴。 七尊者将众人一一扫过,道:“今日与会的兄弟姐妹,尚有几位新人,咱们先列方队,讲宣王佛偈言。然后几位新人正式进入试守,再给大伙彼此引见介绍!” 那薛堂主率先站起,道:“是。”指挥众人,急急地站成了一个小方队。 七尊者见众人列齐,开口唱诵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出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良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一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他说到最后一句,众新老教徒便跟着一齐欢呼道:“听说一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听说一次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邵旭见这些人喊话之时,眼神空洞,语气虔诚,便似纵的木偶一样,心中十分痛惜,低声道:“兄弟,你二人在此等候。擒贼擒王,我去料理这个七尊者,让他在这些人面前出丑,认清此人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徒!否则一会官兵到了,大伙吓得一哄而散,要抓捕教化就十分不易,他们下次还得再行聚会。” 娄之英道:“邵大哥,你现在出去,万一这些人不分黑白齐上,却也不好对付。不如我和你同去,给你在旁掠阵,你也可专心对付这个七尊者。” 邵旭与娄之英自幼结识,两人自在明州分开后各自学艺,虽然感情要好,却也都想瞧瞧对方现下本事如何,于是点头道:“好,为兄去会斗这人,力争三十招内将其拿下,若我不成,兄弟换着上去试试。” 娄之英知道他的心意,道:“我若三十招也不能取胜,邵大哥也不用等了,咱二人合力将他制服。” 邵旭道:“就这么办!”和娄之英双双跳出树洞。 众人见有人似乎是从树内蹦出,都是吓了一跳,七尊者瞪了薛堂主一眼,喝问道:“甚么人!胆敢私闯本宗的集会?” 娄之英笑道:“我们是王佛派来的使者,王佛要你立刻散了众位兄弟姐妹,否则的话,王佛便要漂白你的面皮,掰断你的獠牙,让你变成一个白净圆滚的和尚!”众教徒听了这话都觉滑稽可笑,两个新入教的青年实在憋不住,竟笑出声来。 邵旭道:“广剑凉!你莫要在这故弄玄虚,既然你有无边法力,便请过来跟我放对,也好让我领教领教你的神技!” 七尊者广剑凉心中一惊,平素见到生人他一喝问,那些人往往被他容貌所吓,露出恐惧害怕的神色。但今日这两人不怕也就罢了,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号,那真是非同小可,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念及此处,衣袖微摆,一道白光向邵旭激射而去。 娄之英刚想提醒邵旭此人会射冰针,却见邵旭早有准备,早在见他举止有异时,便即腰腹蓄力,等到冰针射来,一个铁板桥将其躲过,就势翻身而起,一掌拍向广剑凉,口中叫道:“第一招!”这句却是讲给娄之英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摄心 娄之英手里攥着一枚“药球”,见薛堂主站起身来,似乎准备招呼大家齐上,不等他开口,便将药球射出,正中薛堂主张开的大嘴,这一下力道十足,将他上下四颗门牙全部打掉,鲜血直流。薛堂主捂着下巴,疼的说不出话来,娄之英道:“大伙不要上前,且看你们的尊者大展拳脚,抗击强敌。”众教徒被他暗器威力所慑,此刻又是群龙无首,只能乖乖坐在那里,看自家尊者和邵旭拼斗。 广剑凉相貌丑恶,却也有真才实学,他偷袭未果,见邵旭一掌击来,毫不慌乱,提起右手回击,邵旭道:“来得好!”二人双手相碰,对了一掌,广剑凉退后了两步,邵旭却纹丝没动。这一掌高下立判,广剑凉知道遇上了劲敌,抽出腰间月牙短刀,舞动上前再战。 朦胧月光下,一个紫头紫面的绿衣人口长獠牙,舞着一柄弯形兵刃来回穿梭,瞧着令人诡异恐怖至极。邵旭虽然艺高人胆大,却也心里有些发毛,他身背佩剑,但心中存了和娄之英比试高低的计较,是以故意不用,挥动双手,使出家传绝学的衔珠掌,与广剑凉斗在一处。 十来招过,邵旭渐渐占了上风。娄之英在旁掠阵而观,见邵旭一双肉掌舞动的严丝合缝,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显是下过苦功,而广剑凉虽有兵刃在身,却每每被他逼的闪转腾挪,更说明邵旭不但招式精熟,内力上也颇有一番造诣,看来他坐这掌门之位,并非仅靠邵氏血脉,自己确有真才实学。 邵旭心里默数,将到二十招时,右掌猛地发力,连挥数下,广剑凉被他掌力所迫,连连后退,同时举起手中弯刀,向邵旭劈来。邵旭侧身一避,举起左手佯装斩他手腕,广剑凉舞刀急挥,被邵旭飞起一脚踢中,宝刀拿捏不住,搜的一声飞出丈余,插在大树之上。 邵旭叫道:“装神弄鬼的恶贼,趴下吧!”一把摁在广剑凉的肩头,拿住他的“云门穴”,让他四肢酸软,不能活动,本拟这一下必能将其擒获,哪知广剑凉虽然手足闭塞,头颈却活动自如,将脑袋一转一扬,翻露在外的獠牙恰好戳中邵旭右腕。邵旭这些年为让潜山派发扬壮大,历经江湖磨难,会过不少武林好手,但却从没见人使过这等怪招,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尖牙戳中,登时血流如注,不得不将手撒开。 娄之英赶忙上前查看,见只是皮外之伤,并不碍事,便道:“邵大哥,你且歇歇,让小弟会一会他。”不等一众菠莲宗教徒缓过神来,跳过去和广剑凉拼斗。 广剑凉侥幸逃过一劫,见对方易人再上,只得咬紧牙关继续厮斗。娄之英和他交手数合便知,他虽只位居七尊者,武功却比丁残云要高,于是凝聚精神,全力与广剑凉相斗。 此时广剑凉手中已无兵刃,适才又和邵旭剧斗,气力早已不足,这时被娄之英猛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斜眼见一众教徒傻傻站立当场,心里又气又急,再也顾不得身份,忍不住叫道:“诸位兄弟姐妹,此二人卑鄙无耻,用妖法镇住了我的仙力,欲不利本宗。他们妖法都已用完,大伙快都齐上,拼死护宗人人有功!” 娄之英暗叫不好,这些人虽是菠莲宗教徒,但毕竟也是普通百姓子女,受人蛊惑加入邪教,若真一哄而上,己方三人可也不易对付,总不能对其也痛下杀手。偷眼去看,有几人已跃跃欲试,心想只有尽快打倒广剑凉将其制服,才能控制局面,是以招招紧逼,手脚上更加快了。 广剑凉叫道:“大伙还等什么,薛堂主,你忘了宗训第十一条吗?” 薛堂主一愣,旋即捂着下巴大喊:“大伙齐上啊,救了七尊者功德无量。”他门牙掉了,说的含糊不清,但众教徒却听得明白,都围拢过来,准备一哄而上。 虞可娉在树洞看的真切,跳出叫道:“官军在此,尔等不要造次!” 教徒中大都是寻常百姓,虽然知道加入菠莲宗不为官府所容,是与朝廷对抗,平时也下定了与官府作对的决心,但听到有官兵到来,依旧十分害怕,都左顾右盼,查看官兵的所在。 广剑凉叫道:“不要被她欺瞒,这里离城数十里,哪有什么官军?” 他话音未落,只听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响,一人高叫道:“林中众人听着,本捕头特奉府尹之令,前来捉拿谋反地棍广剑凉,大家都快停手站立原地,违抗者万箭伺候!”虞可娉扭头一看,正是日间见过的庐州府于捕头,原来她歪打正着,本拟胡乱叫嚷先震住众人,不料巧之又巧,官兵果真到了。只见于捕头身后跟着四十来个官兵,人人手持利刃,更有十人张弓搭箭,瞄准林中的数人。 娄之英知道官军真的来了,当即罢手不斗,跳回邵旭身旁。广剑凉得此空隙,扶住了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薛堂主等众教徒见了这等阵势,也都有些害怕,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于捕头道:“邵掌门,请到这边来罢。”转头向手下差人道:“老徐c老万,你们过去,将那紫脸的怪人缚来!” 徐万二人得令,走入人群,向广剑凉喝道:“逆贼,你休要动歪念头,只要一个异动,后面数箭齐发,叫你即刻变成刺猬!” 当此局面,广剑凉别无他法,只得束手待擒。眼见两名差人掏出绳索走到跟前,只听教徒中有人走出,轻语说道:“徐老伯,请你莫要捉他。” 徐万二人见说话的是名女子,借着月光仔细瞧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只听一人说道:“侄女,你怎在此处?”另一人道:“于于小姐,怎地是你?” 于捕头听到这人声音时便身躯一震,待看清她的面貌,更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颤声道:“丫头你你在这里作甚!” 原来这人正是于捕头的女儿,她是今晚五位新晋入教的新教徒之一,见到爹爹率人来捉七尊者,才忍不住出声,此时见爹爹问她,便一瘸一点的走出说道:“爹,孩儿已经入了菠莲宗,这人是本宗尊者,请你不要捉他。” 于捕头脸色一沉,道:“丫头,你怎恁地不晓事!菠莲宗是反叛朝廷的孽党,为害乡里蛊惑百姓,做了多少恶事,你怎能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快快过来,爹爹带你回家,不要在这妨碍官府办事!” 于小姐站在原地不动,说道:“爹,菠莲宗大慈大悲,是咱们苦难人家的福星,根本不是什么朝廷叛逆。孩儿心里” 于捕头见闺女不肯听从自己,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丢人现眼,心里十分不快,打断道:“丫头!你还多说什么!老徐,你把她带来!” 老徐应声,上前低声道:“侄女,有什么话回家再说,不要在这里让你爹爹为难。” 于小姐道:“我和你回去,为难的就是本宗七尊者了。爹爹,这些年来,母亲久病不愈,一天重似一天,你只顾在府衙抓差办案,可曾有过丝毫关心?你花天价请了那些大夫,有哪一个济事?可菠莲宗为医母亲,分文不收,七尊者亲配的良药,母亲才喝了十日,便有所好转,这样的人,你为何要去抓他?” 于捕头见她不但不肯过来,还诉说家中,脸上青筋暴起,抽出腰刀走上前去,叫道:“死丫头!要你不听我话!”便要亲自捉她回来。 广剑凉知道此刻自己能否脱身,全都系在这个小姑娘身上,菠莲宗引入新教徒之前,都会将教徒的心事查探的一清二楚,再设法施为解决一二,这是他们招揽会众c令其死心塌地的法宝之一,这些年菠莲宗能够迅速发展壮大,亦缘于此。广剑凉此时听她主动提及身世,心念一动,道:“于教友,我知你一心想让我宗发扬光大,解救世人,但百善孝为先,你无论如何,也不可忤逆父亲。我独赴沙场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还有众多兄弟姐妹等我施法拯救,现下是做不到了。官府做事不分黑白,向来如此,待你回去之后,还望好生耐心开导令尊,让他早日脱离苦海。”说罢将头一扬,便似慷慨赴死的义士一般。 于小姐见了广剑凉紫面獠牙的面孔,丝毫不惧,淡淡笑道:“七尊者放心,但教有我命在,便要保你脱难。”见到父亲过来,摸出贴身的一把匕首,横在自己颈前,道:“爹爹,你莫再往前一步,否则我便把这刀往里一送,从此咱父女便阴阳相隔罢。” 于捕头大惊,他素知女儿脾气,平时虽然少言寡语,但为人极其刚烈,这时若真言出必践,自己岂不成了害死女儿的罪魁?赶忙停住脚步,失声道:“丫头不可,有事慢慢商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教规 于小姐道:“爹爹,请你原谅女儿不孝,七尊者法力高强,又是菩萨心肠,他若入狱,世上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苦受难。今日请爹爹务必放他一马,只要七尊者得脱,我立刻放下这刀和你回去。” 于捕头道:“这人是朝廷钦犯,你爹爹只是一介小小捕头,哪有权限捉他放他?” 于小姐道:“今日来的官差,都是爹爹下属,爹爹纵使担了这个干系,但放了七尊者,那也是功德无量。” 于捕头道:“我若放他,明日便会被革职查办,到时候服刑入狱的,便是你的亲爹爹了。”他见女儿情绪稍缓,说完这话又向前走了一步。 于小姐将匕首贴肉而立,道:“爹爹真的不肯答应孩儿的恳求,要孩儿命丧于此么?” 于捕头顿足急道:“莫动!莫动!你先把刀子拿远一些。一切好说。” 邵旭见于捕头言语松动,心里一急,道:“于捕头,纵虎容易擒虎难,拿住菠莲宗七尊者,摧毁这邪教便指日可待,今天若真放他得过,以后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那差人老万也低声道:“捕头,这里众目睽睽,倘若真这么将他放了,咱们都得跟着倒大霉。” 于小姐见众人出口阻挠,把心一横,匕首深入脖颈寸许,登时有鲜血溢出,将胸前衣襟染得血红。于捕头吓得音色聚变,颤声道:“丫头,别吓爹爹!放了,放了!我这就放人,广剑凉,你便去罢,快滚快滚。” 广剑凉虽听他如此言说,但见身前两位差人毫无让步之态,旁边邵旭和娄之英也是虎视眈眈,却也不敢就此走脱。于小姐两眼流泪,哀叹道:“爹,女儿忤逆你的意思,却也并非完全不孝。官府只会欺压良民,从来不肯得罪权贵,爹爹一生抓差无数,可知有多少是冤假错案?孩儿幼时就听人说,母亲患了这病,便是因爹爹平时为官府作恶,积下了太多怨气,老天便出手惩戒。孩儿生下来腿有残疾,也是这个缘故。如今爹爹若能就此离了官场,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话孩儿在心里憋了好久,若不是得菠莲宗众兄弟姐妹开导,孩儿只怕终生都不会快活,而若没有七尊者的灵药,母亲更不会一日好似一日。爹爹,孩儿便求你这一次,放了七尊者,以后孩儿全都听你的话,否则孩儿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说着将匕首又深入了几分。 于捕头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即痛又怜,道:“好,爹爹答应你了。广剑凉,你还不快走!” 老徐见他决心已定,张口劝说道:“捕头,咱们” 于捕头不待他将话说出,便即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众位兄弟,大伙都无消说了,今日本捕头犯下大错,府尹那里,全都由我一力承担,你们不用担心,这里是我领班,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大家不会受到责罚!” 众位差人听他讲了这话,大多不愿违他之意,几个少数不忿者,见他双目如火,知他女儿命悬一线,也都不敢出言顶撞。邵旭向前踏上一步,道:“于捕头,你私放犯人,可是大罪,何况这人并非是你捉到的,你要放他,也须问邵某答不答应。” 于捕头知道邵旭是潜山派掌门,连知府也敬他三分,他的属下肯听他话,这位武林豪杰可不会乖乖放贼人走脱。可是抬眼见到女儿早已血流如注,多耽搁一刻便多一份风险,何况邵旭若再上前捉拿广剑凉,女儿一个冲动挥刀自刎,那可是终身遗憾。这时再也顾不得身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叹道:“邵掌门,你大人大量,救小女一命,于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你再向前一步,小女便没命了,还望你贵人成全。” 邵旭见他身为一班官差首领,居然当众下跪哀求自己,心中一软,长叹一声,退在了一旁。 广剑凉察言观色,知道此时机不可失,也不和于小姐搭话,嗖的一声钻出人群,三步两步隐入丛林不见。于捕头见他远去,便要上前解救女儿,哪知于小姐道:“大伙且莫行动,待七尊者走远了再说。”众人闻听,都不敢上前,更无人去追广剑凉。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于小姐失血过多,有些支持不住,便要一头栽倒,于捕头一个箭步冲来,将她抱住,失声哭道:“丫头!丫头!”娄之英走到跟前,细心清理包扎,忙活了一阵,总算让于小姐没了性命之忧。 于捕头吩咐众差官将这些教徒押回衙门审问,自己负起女儿,要回城进一步医治。邵旭经此一闹,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愿再和于捕头等一路,便和众人告辞,与娄虞二人自回客栈歇息。 第二日一早,邵旭雇了一辆大车,载着三人回天柱山,虞可娉见二人闷闷不乐,一路上讲了不少故事笑话逗二人开怀,邵娄两人也逐渐扫散阴霾,恢复如常。行到太阳下山,已到天柱山脚下。三人弃车步行,不一会便来到邵家庄园门前。 娄之英故地重游,心中别有一番滋味。邵旭带着二人先去拜见大师兄戎飞,娄之英久闻戎飞之名,却是从未见过,这时见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一张灰白面皮,唇上留着微髯,形貌很是英姿飒爽,说话谈吐更是气度不凡,和自己的师兄厉知秋不分伯仲。想到此刻大师兄仍卧病在床昏迷不醒,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 邵旭瞥了一眼身旁虞可娉,低声问道:“老弟,你如今可婚配了没有?” 娄之英脸上一红,道:“小弟自与大哥分开,便一直在武夷山桃源观学艺,近日来才得下山,哪里会有婚配?” 邵旭道:“我已经成家啦!走,带你见见你嫂子去。” 原来邵旭经端木仲牵桥,年前和“四庄”之一的川西黄龙庄结成联姻,娶了庄主程南山的女儿为妻,邵旭重树潜山派声威,黄龙庄为此也出了不少财力。于是当下又引着二人见了妻子,邵旭道:“我还有些派务需要处理,让你嫂子先在此作陪。我已安排下了宴席,待会咱们边吃边聊。” 一个时辰后,邵旭忙完公务,在厅里设下宴席,他自己坐了东道,戎飞在次座主陪,程氏已怀有身孕,却不和大伙一块吃了。四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讲起虞可娉屡破奇案的经过,戎飞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直说的虞可娉不好意思起来。戎飞见她说话气力不足,面色不善,问及缘由,娄之英将她如何被阿兀击伤的情由简要说了,戎飞道:“身受内伤非同小可,虽然娄老弟是再世仲景高徒,这几日虞姑娘也逐渐痊愈,但是否有隐疾埋下还未可知,总要小心谨慎为妙。”娄虞二人唯唯而应。 及后说起昨日的经历,四人都唏嘘不已。娄之英道:“于捕头此番回去,不知会受到什么责罚。他女儿被波莲宗诱骗,居然不顾自己和父亲的生死,也要解救不相干的外人,足见波莲宗蛊惑人心之强,为害民间之深。” 邵旭叹道:“昨日这位于小姐的所作所为,你们都看到了。唉,两淮江南一带,这般受波莲宗愚弄的青年男女成千上万。波莲宗也确有其能,往往能够打探到这些人的虚实,挖掘他们的心事,然后施以小恩小惠。这些青年心智未成,极易被其蛊惑,进而死心塌地的信教。更有像于小姐者,甘愿为护教献身,自己还道是舍生取义,真是愚昧至极!” 虞可娉问道:“邵旭大哥,昨儿个你说已对波莲宗知根知底,不知可有什么内幕详情,如无私密,可否和我们说道说道?” 邵旭笑道:“知根知底如何敢说?不过这些年我意在铲除这为祸人间的邪教,倒也花了不少功夫打探,左右无事,这里又无外人,我便将所知所明说一说。娄兄弟当年与我同为波莲宗阶下囚,都是险些遭受他们的毒手,日后兄弟若碰见了必也会出手惩戒,你了解的越多,胜敌的把握便多出几分。” 娄虞二人都放下筷子洗耳恭听,邵旭说道:“据我所知,波莲宗始创于绍兴年间,相传是由一位茅姓僧侣所创,他们供奉的是佛教三十五佛中的龙尊王佛,以菠菜为教中信物,莲花为教中圣品,是以取名为波莲宗。这位茅和尚本是有德高僧,早先波莲宗也不过是众多佛教分支之一,宗旨在于引人向善,和一般百姓信奉的佛教也没什么分别。但后来茅和尚圆寂,接管波莲宗的新任宗主不知怎地,竟把波莲宗变成了一个蛊惑人心c行事诡异的邪教,咱们当年被擒是隆兴元年,那正是这新任宗主接任没几年的时候。 当日擒住我们的,是波莲宗的四尊者,叫做文抒杨,而后来闯入的则是三尊者丁残云,据闻当年波莲宗只有五位尊者,也没什么堂主c香主,这两位可以说都是当时教中的得力干将。但时至今日,波莲宗日益壮大,教徒早已过万,大江南北都有他们的拥趸信徒,层级座次也排的分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失忆 我曾探到,现任教主是波莲宗第三代宗主,但此人是谁,生的什么模样,别说我们外人,就连教内的香主c堂主甚至大部分尊者也都未曾见过,可谓是神秘至极。教主以降,又有两位护教,这二人姓甚名谁,有什么手段,也是不得而知,有的说他们是一男一女,有的说他们一个擅于使毒一个擅于暗杀,也有说护教之位只是教主虚设,根本没这两人的存在。 护教往下,便是八位尊者了,这些年波莲宗发展迅猛,不仅教徒众多,连尊者也增设了三位。这些尊者便是波莲宗常年在江湖上走动的最高首领,是以他们各自是谁,我都是一清二楚。 这八尊对应八情,分别为喜尊c怒尊c忧尊c思尊c悲尊c恐尊c惊尊c哀尊。大尊者叫做木归,此人老成持重,是所有尊者的统帅,以往这些尊者都是身穿绿衣,只在腰间围着不同颜色的丝带,当年娄兄弟和我见到的文抒杨c丁残云都是如此。后来波莲宗作恶民间,为朝廷所不容,这身绿衣便成了官府追踪打击的目标,于是尊者们便颠龙倒凤,将长袍换成各种颜色,腰间却都围一条绿色丝带。木归身为大尊者,当是身穿红袍,你们说当日在破庙中曾见过他,想来便该是这番模样。 波莲宗的二尊者叫做张世宗,听说他极富智谋,是波莲宗的智囊,此人应是身穿橙色长袍。三尊者丁残云自不必说了,娄兄弟曾会过他几次,这人向以凶残著称,平素穿着一件黄袍。四尊者文抒杨是尊者中唯二的女子之一,平日罩着面纱,也不知道她生的什么模样,此人号称冷血无情,她的手段,你我幼年都已经见过了,她是身穿绿袍的。五尊者叫做张胜,他常穿青袍,擅于蛊惑人心,诱骗少男少女上当。六尊者叫做黎元贵,据称此人武功在八人中排名第一,他着蓝袍,现下被分派到金国发展教徒,开拓北疆。七尊者便是昨日侥幸逃脱的广剑凉了,此人不知练了什么邪功,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听闻他擅于医术,也不知从哪学了些旁门左道。八尊者也是一名女子,叫做曹茉,此人也是头罩面纱,平日里穿着白衣白裙,这人十分神秘,不知她会什么恶毒的招数。 这八位尊者有的来历分明,比如文抒杨,据传她当年就是八台派的弟子,黎元贵似乎也和鹤鸣观有些什么牵连,但他们大多身份不明,何处学艺?何时入教?入教前所为何人?这些都是不得而知。 尊者以下,便是堂主了。波莲宗将天下分为了一十八块,对应分派了一十八位堂主,分管各处,那薛堂主便是淮中地界的负责人,好在昨日已被官府拿获,庐州也能安生几日了。堂主下便是各处的香主,这些香主能力高下参差不齐,有的甚至不会武功,至于香主下面各地的接管,那更是不值一提,他们既去害人,自己也是受害者,被波莲宗或蛊惑内心c或用药物利诱控制,都只不过是波莲宗发展势力的工具。” 娄之英道:“当年我们被文抒杨擒住,说是要拿我们这些孩童当做法器祭祀,不知现下菠莲宗还做这等残忍无道的勾当么?” 邵旭摇头道:“当年菠莲宗不成气候,只好故弄玄虚引这些教友好奇,同时予以震慑。现如今菠莲宗教徒愈来愈多,它想要收买人心,已经不用这些易引民愤的恐怖手段了。不过他们蛊惑百姓心智,煽动人心,这番作恶,直比杀几个还要恶劣的多。” 娄之英道:“菠莲宗尽招募些寻常百姓男女,似乎志不在与各武林门派争锋,也不见它与佛c道各家各支争鸣,被朝廷下了禁令,却也不肯悔改,依旧我行我素,究竟这教派意欲何为?” 邵旭和戎飞对望了一眼,叹道:“便是这一问,我和师兄推猜了好久,却怎么也想不通透。潜伏在菠莲宗的兄弟只说尊者堂主命他们多多发展教徒,说要普度众生,这显然是冠冕堂皇的谎话。菠莲宗教徒众多,他们又要时刻为教友排忧解难,不说别的,但就花销一道,每年不知要费多少金银。他们一不为财,二不为名,只热衷于发展教徒,思来想去,也不知究竟所为者何。” 虞可娉道:“菠莲宗的宗主深谋远虑,经营了数十年,自己却连面也未曾露过,足见其小心谨慎至极。他所谋者必定极大,不过眼下既然毫无头绪,咱们乱猜也是无用。将来和菠莲宗打交道的日子有的是,唯有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探究他们的图谋。” 邵旭道:“兄弟,我知你要报父母之仇,适才我已安排各处的弟兄打探卢轩下落,他南下来宋,必会和菠莲宗首脑相会,刚刚所述的各尊者衣着形貌,你可都记着了,下回遇见,务须多加小心。”娄之英连连称是。 席间四人又讲起朱七绝一事,邵旭哀叹道:“当年黄逐流灭我潜山派,追本溯源,也是着落在朱七绝身上,这人生前为祸我大宋,死后数十年居然还能掀起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足见其恶。眼下到处疯传此人留有宝藏,又有人说他的弟子传人要报复武林,甚至说有些野心家意欲借机颠覆朝野,引发两国交战,这朱七绝也真可谓流毒无穷了。”其余三人听着都摇了摇头。 吃罢晚饭,邵旭安排好客房给娄虞二人歇息。自此两人在天柱山住下,虞可娉安心养伤,不日便近痊愈,娄之英则时常与邵旭c戎飞切磋武功,他这十来年寒暑不断的勤奋练武,不似李潜c洪扇或修丹练道或钻研医术,武功早已超越了二位师兄,不在当年的厉知秋之下。他和戎飞较量,也只在伯仲之间,对阵邵旭却往往处于下风,原来邵旭身兼潜山c东钱两派所长,又是打小勤学苦练,比寻常弟子刻苦百倍,是以如今小有所成,已是青年一辈的翘楚。 娄之英见邵旭如今武艺高强,见识不凡,想起那日冷怀古将天池派剑术秘传的十六字真诀告知于己,自己几次参详,始终不得要领,于是便向邵旭求教。邵旭道:“天池剑法天下闻名,他六十四式剑招我虽不会使,但也见过几次,这些真诀对应剑招,正是天池剑法的精髓所在。”当下将剑招对照真诀,根据自己所知所想推讲了一遍。两人连谈论带比划地说了一个下午,才勉强解了一小半,剩下的限于当下修为,却怎么也推解不出了。 娄之英道:“这些真诀若都能解出,天池剑法便不值钱了,任谁只要对着真诀想出破解之法,便不用害怕这天池派镇派绝技,看来冷怀古果真不怀好意,这许多年过去,仍对自己被革离出派耿耿于怀。” 邵旭道:“咱们研习这门功夫,又非要与天池派为敌,只不过学武之人本性发作,见到绝技武功,不免好奇罢了。”自此二人时常参详各门各派武功,不在话下。 这一日午间用过膳后,娄虞和邵旭师兄弟四人在厅中闲谈,门房跑过来道:“掌门少爷,那位翁爷又送礼来了,指明了非要见您一次。” 邵旭眉头一皱,道:“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这人再来,就说我不在家。” 门房哭丧着脸道:“小的还未等说,翁爷已经讲明打听到掌门刚从庐州回来,因此才特地跑来的。小的又说掌门公务繁忙不便相见。可这位翁爷执意要等,已在门前侯了半个多时辰了,小的无法儿,只得进来通报。” 娄之英道:“大哥,这人什么来头,大哥为何要避而不见?” 邵旭道:“此事说来话长。兄弟可还记得陆广么?” 娄之英道:“怎会不记得?当年大师兄带着我俩赶往明州,途中被这陆广带着一伙山匪劫道,指明要看邵伯伯的遗物,当时大师兄身有重伤,我俩也只是小小孩童,后来若不是得你表姐端木姊姊相救,将陆广赶跑,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邵旭道:“是啊,陆广本是舒州怀宁县的米铺老板,也是当年我家的米供。后来我才得知,这人来到舒州开设米店是假,实则处心积虑的接近我邵家,意在探寻和朱七绝相关的物事。他被表姐赶走以后,不敢回到怀宁县,这些年来也不知躲到了何处。我长大后回到天柱山,第一件事便是寻访他的下落,原来当年他临走时,将米店托付给了他的账房,叫做翁仁,这人也是他的同乡密友。我找不到陆广,便想他的友人或许会知悉他的下落,再不济也能套问出陆广所知的一些秘密。哪知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 原来这个翁仁,不知何故心智有些不常,虽然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大部分记忆都已丧失,只记得与陆广在怀宁的事,过往的事迹却模糊不清,不仅如此,这人还常口出妄语,把些稀奇古怪的奇闻怪谈当做真实见闻,不断说给人听。 我初时不知他脑子有病,以为他与陆广一党,必也是个歹人,是以出手重了一些,将他打伤。后来得知此人有疾,又见他和善老实,并不像奸恶之人,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便帮衬他些,助他开了一家豆腐店。这人虽然失忆,且爱胡言乱语,但神智不失,经营生意也不含糊,几年下来,把这家店开的有模有样,很是红火。他对我心存感激,每逢节年,便备了厚礼来敝府道谢,每次都要将他那些古怪故事讲述几个来回,一开始我府上上下还觉得有趣,可一来二去,每每如此,不由得烦闷起来。何况他后来几乎月月都来,我又要练功又要处理派务,哪里得闲听他罗唣,是以便托辞不见。没成想这老儿学精啦,居然打听到我的行踪,堵在我的府门了。”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翁仁 虞可娉道:“这人可是真的脑子有病,记忆丧失了?可别是为了掩护陆广,故意装疯卖傻。” 邵旭道:“我请名医看过,亦也探寻走访邻里多次,这人早在来怀宁投靠陆广之前,便已失了记忆,数十年来都是如此,要人一时演戏尚且能够,半生都是这样,只怕难以有假罢。” 娄之英道:“他即失忆,居然还能做账房先生?” 邵旭道:“他只是将来到怀宁前的记忆丧失,把些古怪的奇闻当做了自己的记忆,此外和常人无异,只怕还要更精细些,做账房先生绰绰有余了。”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陆广若在他来到怀宁后述说什么秘密,他该记得才对。如若没说,就算他找回记忆,那也没用。” 戎飞此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开口道:“也不尽然,我们查探到他少年在开封时,与陆广乃是密交。陆广觊觎朱七绝宝藏线索,也非一朝一夕了,当年便是先到江州追踪黄琛,其后才顺藤摸瓜来到怀宁。米店伙计都说,这二人关系非比寻常,陆广为人精细,平日做事都会备有后手,以防不测。朱七绝宝藏线索这件大秘密,他若和人诉说,极有可能早早告知这位密友。” 娄之英道:“如此说来,若能唤醒此人记忆,岂不是有望获取朱七绝宝藏线索?” 邵旭苦笑道:“这人已经失忆二十多年,各处名医也都束手无策,没有头绪。想要助他恢复记忆,谈何容易?” 戎飞道:“此人乃是失忆,并非脑有疾病,我看医术再高也是无用。但若有迹可循,找出令其失忆的源头,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邵旭道:“师兄所言极是,但是这些年来我们穷尽心智,也毫无办法,只怕世上已无人能够唤起他的记忆了。” 戎飞笑道:“那也未必,你忘了咱们眼前便有一人,心思缜密c智力超群,推演丝丝入扣,断案如有神助么?” 邵旭眼前一亮,道:“照啊,师兄所言极是!有虞姑娘在此,何不一试?”吩咐门房让翁仁进来一叙。 虞可娉道:“两位兄长可要折煞我了,想小女有何德何能,能唤醒他人记忆?” 邵旭道:“你莫要推辞,权且一试,成不成再说。” 少顷,一名老者跟着门房,匆匆小步地来到会客厅,见了邵旭和戎飞,长揖而拜。娄之英细细打量,见这人六十来岁年纪,一副长须飘洒前胸,两眼弯弯,生的慈眉善目,丝毫看不出此人脑中生病。 来者正是翁仁,他参拜完毕,开口说道:“邵掌门c戎当家,老汉来过贵府几次啦,每次您二位都不在家,这回可算赶上能见一面。”说着将手中所提礼物奉给门房,门房领了自下去了。 邵旭笑道:“老翁,你也太过客气了些。我来给你引见引见,这一位是我的把弟,叫做娄之英,这姑娘也可算我结拜的妹子,叫虞可娉。你们三位亲近亲近。” 翁仁又是长揖倒地,道:“邵掌门的兄弟,那也是老汉的恩人,老汉在这礼过。”娄虞连忙回礼。 邵旭道:“老翁,四十岁以前的事,你不是记不起了么?我跟你说,这位虞姑娘有过人之才,擅于推敲寻根,你把你的故事再说一说,或许虞姑娘能探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候替你引出回忆,岂不是妙事一件?” 翁仁喜道:“此话当真,若真能唤起老汉年轻时的记忆,那便是恩上加恩了!” 娄之英初时见他仪表如常,也没觉有异,这时听他几番对话,见他双眼时而放光,时而失色,灰蒙蒙的如罩霜雾,便知此人的确心智有失,看他一把年纪,居然把四十岁前的记忆全都丧失,着实有些可怜,便道:“老人家,只要你事无不言,把脑中所想所记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听,虞姑娘必会全力以赴推敲。但她也不是神仙,若真推演不出,也请你不要失望。” 翁仁笑道:“不会,不会。老汉失忆几十年啦,也不是此前是善是恶,做没做过什么歹事,就算想不起过往,仍做我的豆腐郎,也未尝是什么坏事。” 虞可娉听他思维清晰c谈吐得体,丝毫不像脑中有什么病症,便道:“老伯,请你慢慢来说,小女若有疑窦,自会发问,到时可要请你如实回答。” 翁仁道:“这是自然,不过老汉的故事,给十个人讲,倒有十一个不愿相信,唉,这些事的确太过离奇,可是它却清清楚楚印在我的脑中,我也分辨不出真假,索性再给姑娘说说,让姑娘帮老汉瞧瞧。 老汉是开封人,一来我心中有个隐约的计较,依稀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在开封,二来当年陆大哥常和我说,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开封人,我自然也是了。我大约是在呃绍兴二十六年来的怀宁,后来一直在陆大哥手下做个账房,十几年前,陆大哥外出办事,没成想一去不回,从此杳无音讯。我把米店苦苦撑了几年,实在经营不下去了,又等不到陆大哥,只得关闭了它,到别家帮闲度日。后来邵掌门回到舒州,出于误会弄伤了我,其实老汉没什么大碍,但邵掌门却十分过意不去,出人出力帮我,我又得吕老板相助,便开起了这家豆腐店,也是老汉财运亨通,这几年豆腐点越开越好,赚了一点小钱,老汉无儿无女,饮水思源,现下日子殷实,都是出于邵掌门的恩惠,是以年节总是备齐礼物拜访。只是邵掌门和戎当家贵人事忙,时时不在府上,老汉无法当面谢恩,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虞可娉道:“老人家,你是如何来到怀宁县的?来此之前却在何处?” 翁仁挠了挠头道:“就是这个,老汉想破头皮也想不出。陆大哥说他早年就离了开封,那么我是从开封来的么?我却不记得。陆大哥说,那一日他在庐州办事,在一间茶社撞见了我,说我昏昏沉沉地在茶社打杂,于是便接我来到怀宁。不过这些我却不记得,都是陆大哥后来告诉我的。我在怀宁安顿下来后,神智慢慢恢复,这才开始有了记忆。眼下只记得我在陆大哥手底下做账房的事,这以前的事,可都想不起来啦。” 虞可娉察言观色,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便即问道:“这么说来,老伯来到怀宁以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翁仁道:“也非全不记得,依稀有些在脑子里,不过我说将出来,二位可不要笑老汉。 老汉在夜中常常做梦,但里头的景象,却非都是梦境,当是老汉生活的所在。那自然不在怀宁,也不是在庐州,直可以说不在人间。我住的地方,好似一座空中之城,在城中遥遥看去,白云朵朵似在脚下,且城池随风而走,在空中飘飘荡荡,今日城下是绿野芳洲,明日城下便是黄沙一片。寒时极寒,便是身穿厚袄也不敢出门,热时则酷热难当,好似日头就在头顶一般。 这座空中之城,无砖无瓦,处处都是圆形巨塔,城中一尘不染,真的和仙境一样。最奇的是城中的神仙,这些仙子便和人间一样,也分男女,但样貌却和人间大大不同,男仙都生的长鼻阔口,女仙更怪,个个都是无面之仙,瞧来即奇又怖,这些仙子法力高强,都拥有不死之身,他们有一项绝技,那便是头颅再生之术,脑袋掉了,便用木棍插着头颈,再笔直插入脖腔之内,活转几下,便可以死而复生。这项绝技城中几乎人人都会,真可谓令人叹为观止。” 他这番话也不知说过多少次,虽然记忆模糊混乱,但因说的多了,竟慢慢理出了条理,此刻讲出,尽管听来荒诞,却也明明白白。邵旭与戎飞已经听过数次了,此刻只得露出苦笑,虞可娉也笑了笑,忽地正色道:“老伯,你说城里人人头可再生,那么你会不会呢?” 翁仁一愣,此前他无数次讲起这个故事,旁人都道他失心疯了,抑或偷偷暗笑,从无一人如此认真的向他发问,这时听到虞可娉的问题,想了一会,皱眉道:“我自己能不能呢?我却想不起来,既然人人都会,我也是城中之人,当也会罢。” 虞可娉道:“这城中男女皆有,那么他们如何繁衍后代,也是和人间一样,婚配嫁娶吗?” 翁仁道:“这个自然,城中也有不少小仙,那都是众仙的子女。” 虞可娉道:“老伯当时在城中可曾有过妻儿?” 翁仁苦恼地摇了摇头,叹道:“这个老汉也常梦到,好像是有,又似乎没有。实在是记不得了。” 虞可娉笑道:“老伯若也在城中婚配过,那岂不是娶了位女神仙?如此说来,老伯怕也是一位落入凡间的仙人罢。” 翁仁也笑道:“姑娘取笑了,老汉是货真价实的凡人一个,但为何会入这神仙城中,想来便和靖节先生的《桃花源记》一样,老汉是误入仙境,后来仙境剧变,便被打回人间了。” 虞可娉奇道:“这天空之城发生了剧变?那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天城 『书云阁www.92215.net 』,。 翁仁道:“详情我也记不大清,只记得忽有一日天崩地裂,似乎城池从空中掉了下来,跌的七零八碎,城墙倒塌,房屋损坏,到处尽是硝烟尘土,众仙子虽有法力,可也死伤无数,那惨相实在难以描述,果真不是人间所能得见。” 虞可娉道:“既然神仙们有头可再生之术,那应都无大碍罢?” 翁仁摇头道:“我想有此天灾,乃是出于真主责罚,众仙能为再强,也是无计可施。何况老汉经此灾难,便再也记不起往事,这些年间,时而梦见,时而隐约想起,零零碎碎也都不得要领,大家都说老汉信口开河,可我又不是说书人,若不是亲见,如何能编出这等故事?不过这些事古怪离奇,大伙不信,实属正常,老汉有时也常疑心是自己想错了。” 虞可娉道:“老伯便是自那次动荡剧变之后,失了过往记忆?” 翁仁道:“我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忘了往事,我只记得陆大哥当年留我在怀宁,那以后的事,却半点没忘。老汉也不是山外野人,总不会此前四十年都是活在荒野,姑娘若能帮我寻回记忆,那可是真是老汉的恩人福星了。” 虞可娉道:“老伯言重了,何况能不能成功,小女半点把握也无,不过好在老伯事无巨细,已将所忆往事讲的十分清楚,请容小女思索整理几日,若有眉目,再告知老伯。” 翁仁连连道谢,又和邵旭拉了一些家常,这才不舍而去。 邵旭道:“这位翁老丈也着实有趣,明明知道自己的故事太过匪夷所思,却总爱说给人听,兄弟,你们若觉得无聊,就莫要理他,这老儿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到时候一如往常,也没什么大不了。” 戎飞却认真问道:“虞姑娘,你可有什么头绪?” 虞可娉不答反问,道:“邵大哥c戎师兄,二位数次听过这个故事了,可怎么看?” 邵旭笑道:“翁老丈没了记忆,不知从哪听到看过一些奇闻怪谈,东拼西凑,放在了自己身上,久而久之,自己心里也相信了它。他的言语,如何能够深究。” 戎飞道:“老翁想是当年受过什么重创,致使自己没了过往的记忆,但他自己既记不得,只能说些怪诞的故事,旁人又如何能够推敲的出?我们也曾各处查访,北国开封也都去过了,倒是有些当地遗民,记得此人和陆广都是开封府咸平县人,足见他祖籍开封c和陆广乃是同乡这事,倒没骗人。虞姑娘,你听了之后,可怎么看?” 虞可娉道:“我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翁老伯言语中有几处颇为有趣,小妹心中有些计较,还需再查证查证。” 邵戎二人惊道:“姑娘有什么头绪?请说来听听。” 娄之英素知虞可娉之能,听她说有了计较,那必是理清了关键线索,但这时无论旁人怎么询问,没有求证之前,她是断然不肯说的,于是接口道:“眼下只怕所知太少,还需到县里瞧瞧,向街坊四邻探探,多寻些眉目再说。” 虞可娉道:“娄大哥所言极是,小妹猜想,翁老伯所说的天空之城,未必是道听途说,当是他的真实见闻,只不过后来脑子坏了,将种种情景夸大其词,这才说的荒谬怪诞。他当年生活的地方,料来不是中土,至少不是大宋境内,但究竟在何处,却要好生推敲。至于翁老伯说的神仙头可再生c用木棍插入脖颈云云,想来当初可能见过什么惨象,却把它比作了仙人做法。而他失去记忆,是否与目睹惨象有关,也不得而知,这些都要细细查证。” 戎飞道:“姑娘果然好才思,听你一说,似乎这事也并非全是异想天开,要是找到真相,引发老翁联想,说不定真能唤醒他的记忆。只是这些事年代久远,又不知发生在何处,的确有些难办。” 虞可娉笑道:“咱们尽力而为,先和乡邻们聊聊再说。适才我听翁老伯说,得了什么吕老板相助,这人是谁?” 邵旭道:“这人可了不得,他是怀宁县第一善长人翁,手下经营着蜡店c米庄等好多买卖,为人最是乐善好施,时常接济救助穷人。不知怎的,他和翁老丈特别投缘,两个人很谈得来,十来年前便和翁老丈成了朋友。后来我回到舒州伤了翁老丈,心中过意不去,张罗帮他开个买卖,吕老板也是出钱出力,这经营豆腐店的本钱,大部分也都是吕老板出的。” 戎飞也道:“除开吕老板外,豆腐店里的老孟c城门的更夫韦拱也都和老翁关系不错,娄兄弟和虞姑娘尽可都去问问。”虞可娉将这几人的名字都默记在心中。 邵旭又道:“既然兄弟有心要查,那就放手去办,碰上什么难处,便和大哥来讲,这舒州地界官商两面,当地的武林豪门,大哥也都还有些面子。”娄之英自是答应。 二人说干就干,当下辞了邵戎,走下天柱山,向东行了十来里,到了怀宁县境内,在县里转了一圈,寻到翁仁的豆腐店。翁仁见二人这么快就回拜自己,一问之下,原来是要急于探寻自己的失忆之谜,心中十分感动,忙请进里间待茶看座,热情招呼。 虞可娉道:“老伯莫要客气,我们这次到县里来,是想会会老伯几个朋友,得需老伯给引见引见。” 翁仁道:“这个自然,只是老汉这些朋友都是来到怀宁后所交,他们对老汉以前的事,也都一无所知。” 虞可娉道:“无妨c无妨,先探探再说,不过和您朋友交谈之时,还望老伯不要在场,否则他们有所顾虑,说话难免不够通透,还望老伯能够理解成全。” 翁仁笑道:“姑娘是在帮我,老汉还有什么理挑?不过老汉一生朋友不多,除了店里伙计,就只跟吕老和城更老韦还算交情不错。” 虞可娉道:“这就成啦,我们便先和伙计们聊聊,听说有位孟师傅和你很谈得来,可否让我们见见?” 翁仁道:“姑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这也都知道,我这就喊老孟过来。”转身出了里间。 不大一会,老孟走进房来,翁仁记着虞可娉的话,自在外面忙碌,却不跟着一起进来。娄之英见老孟瞧着比翁仁小了几岁,一副憨头憨脑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个老实人。老孟见了生人,举止十分局促,干笑了几声,却不知说什么好。虞可娉道:“孟老伯,你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 老孟道:“什么老老伯,这可折煞我了,叫我老孟就好。” 虞可娉道:“老人家,你莫要紧张,今日我们听了翁老伯的事,特来帮他寻回记忆,素闻在这豆腐店里,你和他最是要好,是以我们想和你谈问谈问,你是何时与翁老伯相识,他说的那些故事你可知晓?” 老孟此时情绪渐缓,笑道:“我和掌柜的早在十年前就认识啦,我本是山东人,生于金宋乱世之时,后来北方连战不休,我便也到南边来度日寻口饭吃,在建康c庐州也都待过,记得那是十来年前罢,我只身来到舒州怀宁县,投在吕子夫吕老板手下做工,开始是做蜡店的打杂,后来吕老板开了肉铺,我又当了几年卖肉郎,及后吕老板生意越做越广,又开了米铺c面铺,我又被调到米铺帮闲。那时城中最大的米铺是陆记米店,可不知怎么搞得,陆记的掌柜有一天外出,后来便杳无音讯,有人说他被山贼害死,也有的说他在外面发了大财,总之再也没有回过怀宁,于是陆记便由咱们翁掌柜苦苦支撑,那时他还只是账房先生,几年下来,经营的越来越差,最后终于不得不将米店结掉。 吕老板知道翁掌柜是个人才,此前他增开米铺,就和翁掌柜打过不少交道,两人都觉得彼此投缘。吕老板这时见翁掌柜落难,便请他来打理自己的米铺,翁老板那时心中有怯,推辞不就,在米铺也只做了个帮闲,我便是那时和他相识的。 五六年前,本地第一武林豪门潜山派邵掌门不知何故误伤了翁掌柜,邵掌门十分过意不去,见翁掌柜一把年纪还在做工,便张罗给他开了这家豆腐店,只是邵掌门人面虽广,财力却有不足,远凑不齐开店的本钱。吕老板闻之慷慨解囊,花了大把银子,这才把豆腐店开了起来。我在米铺时和翁掌柜要好,他便向吕老板讨了我来,助他一起经营买卖,咱们店早上三更起磨豆腐,一直卖到晚上掌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几年下来,也算开的红红火火。” 虞可娉道:“那是两位老人家经营有道,天助良人。老伯,翁掌柜的过往故事,想必你也听过,可有什么看法?” 老孟咧嘴笑道:“这个事掌柜说过很多次啦,我初识他时,便听他讲过,说什么城在空中c人头再生之类,这些年下来,也都见怪不怪了。” 虞可娉道:“老伯可听出过什么蹊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西辽 老孟道:“那都是掌柜的梦境,我老孟听过就算,可没仔细想过。” 虞可娉道:“老伯年少之时,想来也听过一些神话传说罢,其中不乏断头再生之术,老伯请再想想,那些法术的施为,和翁掌柜平日所述有无分别?” 老孟一怔,思索了一会,道:“神话自是听过,姑娘说的不错,传说里断头再生,都是将头割下后,能唤之即来,也有脖腔中再长出一个头来的,像翁掌柜这般描述,说头颈中插了一个木棍,用棍子连到脖颈中去,倒是只听他一人这么说过。” 虞可娉笑道:“是啊,老伯不觉得怪么?” 老孟向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些故事本就荒诞离奇,我又是个粗人,哪里会想这些?” 虞可娉点头道:“嗯,翁掌柜记忆丢了,神智有些不清,他说的话,也确没必要仔细斟酌。”老孟听了这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却不接口。 娄虞谢过了老孟,和他一起出了里间。翁仁道:“姑娘下面要去哪里,老汉陪你同去。” 虞可娉道:“咱们便去会会吕老板罢。” 翁仁道:“这会儿吕老板当在面铺,就在前街不远处。”三人出了豆腐店,拐过一条大街,来到了一家面铺之前,娄虞见上头写着“子夫面铺”四个大字,便知是地方到了。翁仁带着二人走进,伙计知道他是老板挚友,忙笑脸迎道:“翁掌柜来啦,真是来的巧了,我家老爷正在里头。” 翁仁也不客气,带着娄虞径直朝后堂走去,面店老板吕子夫正在屋内品茶,见了老友,登时喜上眉梢,道:“来了?快坐快坐,我正泡了一壶上好的黄山毛峰。” 翁仁道:“先不忙喝茶,老哥,我给你引见两位小友,这二人是邵掌门的义弟娄少侠和义妹虞姑娘,虞姑娘是虞允文虞太傅的孙女,邵掌门说她断案如神,他们草莽江湖上人人皆知。虞姑娘听闻我失了记忆,愿意出手相帮,我已向她讲了所忆之事,她怕我有什么纰漏,现下还要和老哥谈谈。老哥,你便忙里偷闲,和他们聊几句如何?” 吕子夫听说是前丞相虞允文的孙女来到,自是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施礼招呼,几人寒暄了几句,翁仁托辞豆腐店还有活计,先行告退了。 娄之英见这里屋不大,布置却十分精致,茶具c躺椅c八仙桌一应俱全,墙上挂着一张桌面大小的毛毯,上面绣着大江东去,江岸花草红绿一片,瞧来十分秀美壮观。 吕子夫叹道:“老翁的病根儿落下十几年啦,难得二位有心,这些年老翁也不知瞧了多少大夫,可全都束手无策,没有一点办法。” 虞可娉笑道:“翁老伯其实也没患病,他只是失了过往记忆,吕老板,你和翁老伯相识多少年了,知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特别之事?” 吕子夫道:“我也是后来开了米铺,才在行会中认识了老翁。老翁虽然失忆,但年轻时必是读过几年书的,言谈见识都很合老夫胃口,我二人一见如故,就此成了朋友。老翁米店的掌柜是他同乡,听说这人离了怀宁便一去不回,老翁独自难撑米店,只得将其关了。我要他来我米铺做个掌柜,他却不肯,执意要做个帮闲。后来他无意中结识了邵掌门,邵掌门要助他开个豆腐店谋生,我和老翁既是主雇又是好友,自然也要帮他。这些年老翁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他吸取当年米店教训,小心翼翼步步经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虞可娉道:“翁老伯时常讲过的天城故事,吕老板想必也听过罢。” 吕老板叹了口气,道:“我已劝他多次,叫他不要再信口开河,可他偏偏不听,逢人便要讲他那离奇故事。咱们做生意人,自是诚信第一,这般胡言乱语,别人谁还敢再信你。他那些事,不提也罢。” 虞可娉听他意思,对翁仁讲的故事很看不上,知道多说也是无用,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 二人回到豆腐店,经翁仁引领,又见了城门更夫韦拱,虞可娉套问了几句,韦拱与前人回答大同小异,对翁仁的故事同样不置可否,但此人十分健谈,又对怀宁了如指掌,自话自说了不少本地故事,娄虞耐着性子听完,只觉一无所获,颇感有些失望。 临走之时,虞可娉道:“韦老伯,你果然见多识广,县里什么奇闻也都逃不过你老眼睛,翁掌柜有没有什么私密,不知老人家可否知道?” 韦拱眨了眨眼,道:“我便只告你二人,你们可不要外传。你们别看老翁豆腐店开的有声有色,其实他眼患疾病,丈外的物事,瞧来都不大清楚。” 虞可娉眼睛一亮,道:“有这等事?他是何时患了这病的?” 韦拱低声道:“怕是我识得他前便就患了,我俩相识没多久,我便发现他有此症,其实这事不少人也都知道,只是从不在他面前提及就是了。” 虞可娉道:“多谢老伯提点,今日听闻老伯讲解本地风情,实在受益匪浅。”韦拱得他恭维,甚是受用,洋洋洒洒地走了。 虞可娉见天色已晚,便道:“娄大哥,今日便回去罢,我须早早歇了,明日只怕还要早起。”娄之英微感奇怪,但也不多问,自和她一同回到天柱山邵府。 邵旭与戎飞见他二人回来,忙问进展,虞可娉道:“眼下眉目不多,还要再多查探,邵大哥,淮南地界上,哪里的崇文院最大c藏书最全?” 邵旭道:“本地最大的崇文院,自是在庐州了。” 虞可娉道:“想来也是,明个我要去庐州一趟,要请邵大哥借我一匹快马,若在庐州有相识的能疏通门路,让我可在崇文院随意翻阅图书,那就最妙。” 邵旭道:“这有何难,我一会便写帖子,你带去送给府衙的许都头,让他帮你安排。” 娄之英道:“你刚刚伤愈,何必如此舟车劳顿,你要查何书,便列出清单,明日我去帮你取来。” 虞可娉笑道:“此去庐州当天便可来回,有什么劳顿?何况我要查阅的书籍何止上百,娄大哥便是雇辆马车,只怕也拉不来的。” 娄之英三人都睁大了眼,惊道:“你要查阅这么多书?那都是什么?” 虞可娉道:“也不知庐州崇文院的藏书全是不全,我想看的若都能找到,明儿个自会和几位哥哥说明。” 当夜无话,次日清晨,虞可娉便早早起床,备马北上庐州,娄之英放心不下,执意要与她同去,虞可娉拗不过他,只得答允。邵戎二人在府里等了一日,晚间过了掌灯,见二人策马而回,这才放心。 娄之英捧着三本书册,道:“我们在崇文院足足找了一天,才把这三本‘巨著’找了出来。”邵戎接过来看,见一本是《太平御览》地部第四十四卷,一本是《水经注》第二十一卷,还有一本则是《大唐西域记》。 邵旭道:“这些都是描绘地质风貌的书啊,和老翁的失忆之症有什么相干?” 虞可娉道:“若我所料没错,翁老伯所讲的故事为何如此离奇,在这些书中都能找到答案。” 戎飞十分惊奇,道:“愿闻其详。” 虞可娉道:“昨日我听翁老伯述说完故事,料想这不是他毫无根由的信口开河,当是亲眼所见,只是他丧失了记忆,许多情景混乱夸张,便想象成了那般荒诞的模样。我想通此处,当时心中便有了三个猜想,今日特去查验典籍一一印证。 一是翁老所说的天空之城和城内景象,他说城内建筑无砖无瓦,到处都是圆形白塔,又说此地寒暑变幻莫测,城周既有绿洲又有沙漠,这种景象,中土自是没有,但宋金国境之外,却有这样的所在。 当年女真兴起,完颜氏将契丹人打败,擒获契丹皇帝耶律延禧,契丹从此一蹶不振,大辽就此灭国,但耶律一脉却没有断绝,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率军西行,一路征战,在天山以西建立了一个好大疆域的国家,咱们宋人称为西辽。西辽幅员广大,除了随耶律大石西迁的少数契丹人和汉人,国中居民多以回鹘人c突厥人为主,那里和中土风俗大大不同,人人信奉回教,翁老所说的圆形白塔,那应该是回教礼拜功课的礼堂,叫做清真寺。回教教规,妇女出门在外须罩面巾,回鹘人c突厥人又都是鹰鼻深眼,是以翁老才把城中男女记成了那等模样,还说女人皆没面目。至于寒暑季节变换,那正是极西之地本来的风貌,我曾细细翻阅玄奘大师所著的《大唐西域记》,又查看了《水经注》,得知西辽境内有一座城,叫做察赤,此城建立在山腰之上,地处沙漠边缘,平日四野皆是绿洲,若有大风过境,便会变换景象,变成四周都是荒漠的沙城。这些奇景和风俗都暗合翁老的故事,因此可以推断,他所梦所记的并非臆想,而是亲历,只是那地方不在中土,是在极远的异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地动 邵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回教清真寺我曾在临安见过,却从没曾想过就是老翁所说的什么圆塔。老翁竟在西辽国待过,只是他记忆有损,脑子坏了,才把这些所见说成了天国景象。” 戎飞道:“还有两处猜想,虞姑娘也请尽快说说。” 虞可娉道:“第二处便是翁老说的天崩地裂,天国之城既是事实,那么他所说的剧变想必也是确有其事,听他描述当时的惨状,当是地动之象。我想翁老之所以失了记忆,只怕和这场地动不无关系,于是我查阅《天平御览》地部数卷,却找不到关于西域境外的记载,想是西辽离大宋太远,咱们宋人的典籍记者,不知异国情状,是以没法录入。” 邵阳道:“如此说来,这第二处疑问是一无所获了?” 虞可娉道:“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其中有好大一个漏洞。翁老曾说,他是在庐州被陆广撞见,几位哥哥试想,西辽离淮南关山万里,若翁老因西辽发生地动而失了记忆,他一个昏智的人,如何能够跨越多国回到宋境?但他所述的天国坍塌的景象,又实在逼真,是以我便猜想,翁老在西辽曾厉过一次地动,但彼时尚未失忆。后来回到宋境,又经厉了一次地动,致使脑子受伤,这才丢了过往记忆。随后不久他便在庐州遇见了陆广,那么便可得知,这次地动当是发生在绍兴二十六年前的淮南附近,这一下就好查多了,我翻阅《天平御览》地部书籍,发现近些年在中原的地动本就不多,终于在第四十四卷查到这段话。” 她顺手翻了翻书籍,将页面展开,邵旭等凑头去看,只见其中一段写道:“绍兴二十五年秋,淮南地动,各州府县皆有巨损,尤以宣州为甚。” 戎飞点了点头,道:“那一年确是发生了地动,只不过天柱山不在震源,没有什么损失,但也地动山摇了好一会。那时师弟尚未出世,我却清清楚楚记得。” 虞可娉道:“我猜正是这次地动之后,翁老才失了记忆,那么他当时便是在宣州了。可是地动便再强烈,也只能伤人害人,若翁老从此变成一个失智之人,那么可说全是拜地动所赐,但偏偏翁老只是失忆,此后他无论经营生意还是做账买卖,全都与常人无异。那么我便猜想,他必是在地动当日脑中受了刺激,加上地动之力,这才让他失了过往记忆。” 邵旭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这些书中可有找到?” 虞可娉道:“邵大哥说笑了,这如何能够找到,只是这些事十有都是发生在宣州,我们只要到宣州查探一番,便有推导之径。这也是小妹的第三个猜想,西辽景观再怪,回教风俗再奇,也断无头可再生的法术,但是翁老将这断头再生说的绘声绘色,且和一般神话传说截然不同,那想必不是道听途说的,只怕也是亲见,这事是否和他失忆有关,当须好好查探!” 邵旭叹道:“虞家妹子果有狄公之能,虽然尚未找出真相,但这番推导有理有据,顺藤摸瓜之技令人叹为观止。我等便是再想一百年,也未必能想到这些。” 虞可娉道:“邵大哥莫要取笑我了,眼下离真相还差得远,连摸没摸对方向都不敢说,即便揭开谜底,也未必就能唤醒翁老的记忆。当前要务,是要到宣州一趟,只是时隔多年,不知府衙还会否保留当年的卷宗,就算是有,要找起来只怕也不大容易。” 戎飞说道:“这倒不难,我有个结义兄弟,是宣州府的通判,左右无事,明儿个咱们一起去宣州一趟。”虞可娉拍手称好,四人各自睡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戎飞与娄虞早早起身奔赴宣州,那宣州城在天柱山以东四百里处,三人乘坐马车足足走了一天,傍晚才到城里。戎飞去宣州府上找了自己的把弟通判李兆,李兆自是盛情款待,席上讲起要查往日卷宗一事,李通判道:“这个好说,我的妻舅大哥正是本府提刑,明天我照应于他,哥哥有事,尽可向他吩咐。” 翌日李通判找来妻舅提刑曾见勇,说要查阅本府往年卷宗,曾提刑听说要看二十几年前的旧案,皱眉道:“卷宗倒也都保留着,不过年代久远,绍兴二十五年,嗯,那年咱们宣州还发生了地动,这些民间案情也不知记得祥不详尽。” 戎飞道:“无妨,待老哥让我们查了再说。” 当下曾提刑命小吏找来往年卷宗,虞可娉一页一页仔细翻阅,看了半晌,眼前一亮,抬手点道:“果真在这里了!” 娄之英与戎飞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只见卷宗上一处写道: 百悦楼迟氏命案。 绍兴二十五年八月廿九,本城富贾迟银川死于自家百悦楼上。死者迟银川左胸有贯穿刀痕,疑系致命之伤,死者头首被斩落于地,一圆木短棍插于首级腔内,凶手所为之因未明。嫌犯婢女翠乔当场被捕,隔日于狱中自尽。 该案结。 下面落着任内知府的签章官印。戎飞道:“虞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居然真有这宗命案,头颈内插着木棍,这不正是老翁梦境中的断头再生之术么。” 虞可娉道:“我也是撞撞运气,瞎猫碰着死老鼠罢了。” 戎飞道:“既能预见这宗命案,又能料想案子生在宣州,如何是运气二字所能说得?看来老翁当年也在宣州无疑。” 娄之英道:“这案子颇有蹊跷,既然致命伤是在胸口,为何凶手还要大费周章弄什么头插木棍的把戏?而且嫌犯竟是一位婢女,这位婢女案发第二日便自尽而亡,案子连审都未审,便即结案,似乎过于草率了。” 虞可娉道:“既然有迹可循,那便有望找出真相,二十年也不算太久,当需找到当事之人,最好是当年查办此案的官吏,来问上一问。” 三人向曾提刑说明情由,曾提刑笑道:“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宗命案,戎老哥,你们算是找对了人,若我记得没错,当年负责办理此案的,正是我的恩师。如今他老人家已经致仕多年,眼下在家里颐养天年,各位要去问他,可随我来。” 几人出了府衙,沿街走了二三里,来到一家府院门前,曾提刑熟门熟路,带着众人径直走入院内,来参拜他的师父郑老官。郑老官年近七十,头发都已花白,但他身体十分硬朗,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丝毫不见老态。郑老官听闻众人是为二十多年前的旧案而来,呵呵笑道:“这许多年都过去了,居然还有人惦念这个案子,嘿嘿,有趣,有趣。” 虞可娉道:“老爷子,您真是好记性,当年您在府里办差,经手的案件无数,二十年前的旧案,竟连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看来贵人也未必都是多忘事呢。” 郑老官笑道:“别看老夫已经虚七十岁了,脑子可是半点也不糊涂。不过我能记起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它过于离奇,又是发生在地动之日,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虞可娉道:“老爷子,便请您将案子仔仔细细c原原本本的讲给我听。死者为谁c他有什么亲朋仇敌c当年拘捕的婢女翠乔又是何人c死者被害之因为何c当时的惨状是否如卷宗所述?这些老爷子若能想起,都请一一告知。” 郑老官道:“你小丫头家里也是官府中人吗?说出的话倒像个断案老手一般。好,老夫便把心中所记,能说多少就说多少。 记得那是绍兴二十五年临近九月,那日我在府衙当班,前一天刚刚生了几次地动,城里房屋倒塌,伤者无数,大伙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接到乡邻报案,说是城里百悦楼出了人命,我便和捕快们一起赶赴现场,到了地方一看,我的乖乖,原来死的竟是百悦楼的老板c城中巨富迟银川!迟银川是彼时宣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人c大富翁,手下买卖无数,他这一殁,不亚于又生了一次地动!他是死在百悦楼三层自家书房之内,当时的惨状,啧啧,我是亲眼所见。 前日宣州地动动静虽大,但也没几人死于当场,房屋塌垮的倒是不少,可百悦楼是本城第一大酒肆,建造的十分牢固,却也没有什么损伤。我们接到案子时,心中都想,怕是迟老板运气不好,一个不巧死于地动之故,哪知到了书房一看,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迟老板是死于他杀,那是毫无疑问。 不用仵作查验,我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对门口的躺椅上,坐着一具无头尸体,这尸体胸口被人重重捅了一刀,早已贯穿心肺,后来仵作验实,这一刀当是致命之伤。更惨的是,那颗头颅歪歪斜斜的落在桌角,要说首级被刀斩断,那也不算过于离奇,偏偏头颅的脖腔之处,插着一支鸭蛋粗细的木棍!我和成捕头都是办案无数,可活了这么大,均没见过这等惨相,大伙也实在思索不通,凶手缘何在一刀杀掉迟老板后,还要把头割下,又做了头插木棍的离奇之事。就算是对他恨之入骨,斩掉脑袋也就算了,断没有拿木棍插入勃腔的道理。唉,可惜凶手隔日便在监牢自尽,这离奇的谜题,再也找寻不到答案了。”他说道此处,似乎忆起了当年所见的惨状,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巨富 戎飞趁他喝水之际,说道:“这行为越是古怪异常,就越有必要深究,凶手处心积虑,杀人之后仍要冒着风险斩人头颅,必有什么深意。” 娄之英沉吟道:“莫不是像菠莲宗一样的歪门邪道所做?这头插木棍的把戏,会不会是他们的什么教规抑或仪式?” 戎飞摇头道:“彼时菠莲宗还远没成气候,也没听过淮南本地还有什么古怪邪教,何况这手法之后闻所未闻,当不是这类邪教所为。” 郑老官道:“你们说的这些,当年大伙都一一查过啦,凶手早在当日便被逮到,隔日便畏罪自杀了。只可惜直到最后,也查不出她缘何要将迟老板头颅斩下,还要插上木棍。” 虞可娉道:“老爷子,我查卷宗所写,凶手是一位婢女,名叫翠乔,便请老爷子把当时拘捕翠乔的情由,详尽说给我听。” 郑老官道:“嗯,我便正要说到此处。我们见到迟老板的尸身惨状虽惊,但大伙都是常年当差,也没怎么大惊小怪,当下便先将百悦楼上下的掌柜伙计,连同伺候迟老板的婢女小厮,全都聚集一处,逐一盘查询问。 这些下人刚刚经历了地动之惊,又听闻东家惨死,不少人都吓得魂不守舍,不等我们详问,便把平常自己的一些龌蹉事尽数抖了出来,大伙审问之余,都觉又好气又好笑。我们一一审查,审到婢女翠乔时,见她神色自若,毫不慌张,倒似有所准备一般,不过成捕头火眼金睛,他察觉翠乔虽然镇定,但眼中总是闪着一丝狡黠,偶尔也会露出不安之色。大伙微一商议,决定以她为先,去查查下人们的住所和家底。 挨家挨户的搜查人家,本是一件大苦差,可没成想这一查之下,竟不费吹灰之力,第一个便在翠乔家中有所发现,找到了本案的关键证据。 仵作查验尸首时早已验出,致迟老板身死的致命凶器,是他自己珍藏的一把西域名刀,但大伙搜索现场时,整个百悦楼也没见这把刀的所在。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这凶器正是在翠乔的寝居发现! 呵呵,这位小兄弟,我看你神情,心中必在猜想,翠乔只是一介婢女,如何能够持刀杀死一个中年壮汉?还能使力扎了个透心凉,进而将其斩首?这些手段便是男人来做也都吃力,翠乔如何使得?嘿嘿,我来告诉你知,这翠乔可不是一般女子,她不是宣州本地人,是有一年和哥哥落难投来宣州,在街上打把式卖艺为生,这女孩自小练武,不但身有气力,且武艺精通,使枪弄刀都是家常便饭。后来迟老板在街上撞见她卖艺求财,觉得甚是可怜,便收留她做了个贴身婢女。是以说旁的女子能持刀杀人斩首,可算无稽之谈,但若说此女子是翠乔,那么她要杀了迟老板,自是毫不费力。 我们在翠乔家中搜出凶器,她自是不肯认罪,一个劲儿的百般抵赖。一开始声泪俱下,说是自己也不知为何宝刀会在家中,想是有人栽赃陷害,引官差上当。后来蒙混不过,又承认宝刀确是她亲自带回家里,原来她说前一日夜间孤身悄悄来百悦楼,想求迟老板帮衬她一个小忙,没想却见到了一具死尸,当时自己本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可见到地上的凶器宝刀,竟鬼使神差地拾起拿走,只因她深知这柄西域宝刀是器之名品,价值不菲,是以打算拿它换钱,她存了卖刀中饱私囊的心思,自也不会去报官了。今日迟老板之事案发,她怕惹祸上身,因此也不敢据实言说。 她这番话说的前后不一,自相矛盾至极,我们自也不会信她,于是悄悄去查她近来的状况,这一查访,真相便呼之欲出了。原来翠乔做了迟家婢女之后,她的兄长也不在街上卖艺了,整日游手好闲的到处瞎晃,渐渐沾染上了烂赌的恶习,翠乔数度规劝无果,只得由他厮混挥霍。案发前月余,这位老兄豪赌之下一败涂地,欠了本地恶霸一屁股债,他走投无路,只得求助妹子帮忙。翠乔不忍兄长横尸街头,便拿出积蓄欲帮他还账,但她一个婢女,能攒得多少钱来?那自是杯水车薪了,于是索性硬着头皮去求东家迟老板,要借些财银来度过难关。 这些欠账对翠乔一家来说是繁星巨账,对迟老板来说不过是日常的零花而已,但迟老板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又素知翠乔兄长的秉性,如何肯借这笔钱来?他不但不借,还对翠乔好生一番数落,令他兄妹二人很是难堪。翠乔的兄长别无他法,只能整天东躲西藏,终于还是被放债的仇家找到,仇家见他实在拿不出钱来,便将他打了个半死,连手脚都打折了。翠乔虽然痛恨哥哥不争气,但毕竟血浓于水,仍老了脸皮去和迟老板借钱治她哥哥的伤病。 迟老板自然是一如既往的不理不睬,我们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迟老板还时常对翠乔兄长品头论足,说了许多凌辱他的话。翠乔的哥哥无钱看伤,耽误了病情,没几日便支撑不住,一命呜呼了,那正是百悦楼命案发生前的两日。所以大伙推断,翠乔那天夜里去百悦楼,不是为了借钱,而是要报复东家。” 虞可娉问道:“翠乔又是如何辩解的?难道就这么认了?” 郑老官道:“她如何会认?她只说自己偷刀藏私,杀人斩首这事,便是到死也没认过。翠乔说她当晚去了百悦楼,的确是为了再向东家借钱,前些日子兄长重伤,家底全都拿出来瞧病,如今哥哥身死,连个安葬的钱也没,是以要求迟老板发发善心,助她度过难关,以后便一心一意服侍东家。可是到了百悦楼才见到迟老板已经惨死,这时想起他平日的恶毒言语,心中不忿,便偷走名刀,打算换钱办理兄长丧事。 她说的言之凿凿,好似真的一样,但大伙都不信他,府尹老爷疲于应付地动之灾,更是无暇分辨真伪,便要我们先将疑犯押入天牢再说。这位翠乔姑娘也真是刚烈,入狱当晚便解下衣带悬梁自尽了,其实大伙都知,一则她吃了命案官司,自觉难逃法网,二来她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已是生无可恋,所以才走上了自裁的不归之路。嫌犯既已自尽,府尹老爷也懒得多查,忙分派人手处理地动的善后之事,这件宣州巨贾的离奇命案,便就这么了结了。”他说完这句,抬眼看了看众人,示意已全都讲完。 虞可娉思索良久,才道:“老爷子,我还有几问,想要继续求证。” 郑老官笑道:“丫头,还有什么疑问,只要老夫记得,便都说给你听。” 虞可娉道:“老爷子当年主办此案,对于翠乔的陈词,可曾有过什么疑虑?你信她不信?” 郑老官正色道:“翠乔迷了心窍偷刀,那是她亲口承认的,此外人证物证c杀人因果等都指向于她,叫我们如何能够不信?只是这女子连命都敢不要,却至死也不认杀人之罪,的确有些违背常理。老夫当年心中也有这么一问,但那时地动刚过,这命案虽然严重,但和州府重建c安顿百姓等大事相较,却又显得无足轻重了,是以大伙就算心中存疑,也无心无力再查,便就这么结案了事。” 虞可娉道:“原来是因地动之故,才这么草率结案,怪不得如此离奇案件,卷宗上却只有寥寥数语。郑老爷子,我看卷宗上写明,命案时日是在八月廿九,不知老爷子是否记得,那日地动究竟生了几次,都在何时?” 郑老官回思了一会,道:“好在地动是惊天大事,老夫我活了近七十年,一生也只碰到过这一次,是以才印象深刻,否则哪里会记得这些?八月廿九嗯,没错,便是次日我们接到的报案。那天应是地动了三次,第一次应在申时,那次地动的也不是十分利害,我当时坐在家中,只觉脚下乱晃,桌上的茶碗茶壶都跌到地上摔了粉碎,于是赶快跑出了门外。正是有了这次轻微地动,才救了宣州城众多百姓一命,大伙都知不妙,纷纷到街上避祸。后面两次地动都是生在戌时前后,那两次动静可大的多了,连房屋都震塌了好几间。不过这些时辰我只记得个大概,你们若真要知晓,去城里崇文院查了典籍便知。” 虞可娉道:“嗯,这个一会确要求证。老爷子,我再问一事,死者迟银川既是宣州巨富,想必他的身世背景在民间都有耳闻,我想知道,迟银川是哪里人氏,是不是宣州本地人?他在当地都有什么买卖,做哪些行当起家的?” 郑老官道:“这个老夫倒是忘记说了,迟老板不是宣州府人,他仙乡何处,咱们不得而知,只知他是从西域而来,也不知他当初是在西夏还是西辽营生,反正积累了不少财富。来到宣州城后,先是开了一家寿衣店,他手下有些能人,不知从西域学来了什么技艺,做的纸人纸物惟妙惟肖。后来店铺越开越大,在城中渐渐有了名气,官面上又得知,他们不仅会做纸人,造起泥人蜡雕更是在行,于是便将城内外庙宇翻修,里头的雕塑都许给他们来做。呵呵,他们迟家的手段果然了得,不管佛祖还是关公,都做的逼真至极,及后许多百姓修建祠堂,也都请他们来做蜡像,迟老板就此又发了一笔大财,此人极擅经商,多番钻研经营,又开了酒肆c茶楼c绸缎庄等多个买卖,几年下来,便成了城中巨富之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旧案 虞可娉道:“适才听老爷子说迟银川生性吝啬,不知这人其他品性怎样,口碑如何?可有竖过什么仇敌?他的亲朋伙伴,后来可曾查问过没有?” 郑老官道:“凶犯已经落网自杀,大伙哪里还会节外生枝再查旁人?这人纵横商海多年,仇家绝非没有,但都是些商场逐利之纷,若要为此杀人,迟老板早死百来回了。他品性如何,我倒说不大准,都是些民间的道听途说,你们若想知道实情,须得多找些城中老人问问。” 虞可娉央道:“便请老爷子随意说说,让我们先听为快。” 郑老官叹了口气,道:“人死为大,这人已逝去二十多年,我本不该编排死者什么,但你执意要问,那也只好说说。迟老板虽然富甲一方,但听闻此人口碑不佳,不仅极其吝啬,对付商场对手,更是不择手段,就连身边的亲信,若触碰了他的利益,那也是毫不留情,有时为了达成目的,根本不理寻常百姓的死活,是以被他搞得妻离子散c家破人亡者,这些年下来也不知多少。他身死后,老爷疲于赈灾无暇顾及乃是其一,再则也是无人为他鸣冤申诉,那正是由于他平素为富不仁,犯了众怒,是以官面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算在婢女翠乔头上也就结了。” 虞可娉道:“这人除了仇家,难道生前没什么贴心的朋友c伙伴么?这些人在他死后都去了哪里?” 郑老官道:“商场变幻莫测,如何能交到什么朋友?他的伙伴倒有几个,似乎也是随他从西域来的,记得当年我们查案时俱都问过,一个好像叫做阿吉,是迟老板的左膀右臂,瞧来不像中土之人,是以有些印象,另外几个,却都记不得了。只因翠乔自尽的太快,案子既然结了,大伙便也没再追查下去,这些人的去向,都是不得而知,迟老板的生意没到一年也全都散了,料来他的伙伴都已不在宣州。” 虞可娉急切问道:“老爷子,请你仔细想想,那个什么阿吉,当时年纪如何?” 郑老官一愣,回思道:“比迟老板小着几岁吧,约莫四十岁上下。” 虞可娉双眼微闭,思索良久,才道:“嗯,多谢老爷子将多年前的案件以实相告,今个儿叨扰了您老半日,实在过意不去,眼下已近晌午,咱们想要反客为主,请老人家和曾提刑一起到酒楼把盏,聊表寸心,还望二位不要推却。”曾提刑客套了一番,假意推辞不过,几人便来到了街上的酒肆,宣州笋干天下闻名,端的香鲜爽口,娄之英等三人都吃的交口称赞。席上虞可娉又问了不少当地的风土人情,对案件不再提及一字,戎飞坐在虞可娉身旁,觅得空隙,低声问道:“虞姑娘,不如趁此机会,再托郑老官相助,找些当年迟银川手下的伙计仆厮再来问问?” 虞可娉摇头道:“年代久远,只怕这些人也不易找寻了,戎师兄,咱们今晚好好休息一夜,明儿个一早便回去罢。” 戎飞惊问道:“这么快便回去了?如何不再查上日?” 娄之英本在陪着郑老官等闲聊,听到二人对话,知道虞可娉必已是心中有了计较,于是道:“大师兄,她这般说,想是已有了眉目,再多待几天也是无用,不如趁早回了怀宁再做打算。” 戎飞听了将信将疑,但见两人力主明日回去,也不好执拗,与曾提刑c郑老官吃罢了饭,告辞而出。虞可娉提议在宣州城内游些名胜,三人在城中闲逛了半日,戎飞见虞可娉对案件一字不提,自己也不好再问,只在心中不停敲鼓。及至傍晚,三人打尖投宿早早睡下不表。 次日东方肚白,三人乘坐马车往怀宁县驰回,一路上虞可娉不停催促,更不惜给马夫加价,只要快些回到怀宁,紧赶慢赶之下,午后申时终于赶回。 入城之时,虞可娉道:“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确是刚刚好,咱们须到翁老店里一趟。戎师兄c娄大哥,待会见着翁老,莫管我说甚么话,两位哥哥都请不要说破,只做一切如常便是。”娄之英自无异议,戎飞不知她卖什么关子,也只得点头答应。 三人来到豆腐店,翁仁正在自理账目,虞可娉未等他招呼,便即叫道:“翁老伯,贺喜贺喜,天大的喜事!您失忆前的身世,如今已经迎刃而解了!” 戎飞一愣,心道:“莫非这姑娘果真神通广大,已经破了谜题?” 翁仁想是多年来从未对此抱有希望,此刻听闻,一时忘了欣喜,颤声道:“你你说甚么?” 虞可娉道:“翁老伯,我们去了宣州,得知当年令你失忆的所在,正是此地。此外你因何失忆,是否遭人陷害,与当年的巨富命案是否有所牵连等等,戎师兄在当地有许多达官熟人,我们几番相托,也都查的不离十。只是这些情由说来话长,此外还有些许卷宗资料,尚需整理查阅,眼下还不敢定论,是以今日不和你老人家多说了。此番到这,是特来约你明日午时到天柱山邵府,那时我便将所知所想,原原本本的全都说给老伯你听。” 翁仁十分感动,两行热泪再也止忍不住,泣道:“好,好,老汉有生之年若还能得悉此前身世,那真是上苍恩惠了。” 那老孟此时也在店中,闻听对话,也跟着说道:“是啊,掌柜的若能得知身世,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哩。” 虞可娉道:“这等好事,便是我等不相干的外人,听来也觉得欢喜,更莫说老伯的至亲好友了。” 翁仁此时说不出话来,他虽对虞可娉知之甚少,但戎飞是本地豪门潜山派首脑,在淮南声望极大,既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那自不会是这小姑娘信口开河了,激动之余,只会不住点头道:“是。是。” 虞可娉道:“翁老伯,我们还有线索要待继续查证,不在此多留了,明日午时邵府不见不散!”三人和豆腐店众人告辞,径回天柱山去了。 回到邵府正值傍晚,邵旭见三人风尘仆仆,忙备下酒菜开席,席间问起宣州之行,戎飞笑道:“虞姑娘神通广大,她说已破了老翁的失忆之谜,只不过路上始终三缄其口,为兄却也不知实情为何。” 虞可娉道:“戎师兄,并非我不愿说明,实因我尚无半点把握。” 戎飞惊道:“既无把握,如何去和老翁说那等话?” 虞可娉道:“我心中有些猜想,可全然拿捏不准,是以先和翁老夸下海口,就是要赌上一赌。是成是败,明日午时便可见到分晓。”众人知道她不会多说,也都不再追问,吃罢了饭,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午时未到,邵旭等四人便早早坐在厅房,静候翁仁上门。不大一会,门房引着两人来到会客房,娄之英定睛一看,正是翁仁和他的老友吕子夫。翁仁向众人一一拜过后,道:“昨儿个听闻虞小姐说破了我的身世,老汉喜不自禁,把这喜讯都说与了老哥几个来听,吕老哥知了也替老汉高兴,他今日无事,特陪老汉来一齐来听虞小姐述说。” 虞可娉拍掌道:“欢迎,欢迎。妙极,妙极。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看来翁老伯果然福星高照,您老的失忆之谜,却也差不多算是破了。” 众人都是一愣,吕子夫道:“姑娘说的差差不多破了,却是甚么意思?” 虞可娉道:“这事线索繁乱,头绪甚多,说来很费功夫,不如我先讲一个故事,诸位老伯c哥哥,可愿意听?” 娄之英素知她的秉性,察言观色下,知道她已成竹在胸,于是说道:“你便说来听听罢。”其余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茫然点了点头。 虞可娉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先说有个青年,我们姑且称其为赵君罢,赵君生于开封,那里本是帝王之家,无奈赵君生时正逢宋金战乱,豫中一带民不聊生,赵君长到二十来岁,深感故土难捱,于是背井离乡,去到了遥远的西域之国谋生,那正是契丹后世建立的西辽。 赵君在西辽一住数年,西辽有座城邦叫做察赤,此城建在山腰之上,地处沙漠边缘,今日朝城下看去,尚是绿洲遍野,晚间沙风一过,明日再去看时,便是一片荒漠。察赤城里多为回鹘人与突厥人,个个都是鹰鼻深眼,他们俱都信奉回教,回教教规,女子出门须带面巾,只微微露出双眼,因城里都是回教徒,是以城中到处都是礼拜寺,这些寺堂都建的圆尖高大,外墙涂上厚厚的白漆,远远看去,便像一座座圆塔相似。”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却看众人神情。大家虽没听她点明,但人人都知故事中所说的赵君正是翁仁。翁仁茫然道:“你你说的这些,都和我的梦境相似,莫非莫非我不是曾在什么空中之城,而是在西域的辽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解疑 虞可娉不置可否,继续讲说故事:“西域地貌复杂,时常发生地动,有一次,地动正生在察赤城中,也不知赵君当时有没负伤,但这地动的惨状却深深印在了赵君的脑海之中。 赵君久在西域,深思故土,恰好赵君在辽国的几个故友也要回中土闯荡,是以便决心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众人中有一人能力出众,极具经营之才,我们姑且称为钱君,他顺理成章成为了大伙的首领,带领着大家来到大宋,在淮南宣州安家落户。 钱君天纵奇才,在宣州商场摸爬滚打,不几年便成了城中巨富,但他生性吝啬,为富不仁,在经营之中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树了许多仇敌,饶是如此,只因他出行谨慎,又兼财大气粗,便有人想寻他晦气也不能够,直到他惹怒了一人。 当年随他一起回到中土的,有一人也颇有本事,我们便称他为孙君。孙君想来本也该是安分守己之人,可不知钱君做了什么坏事,致使他忍无可忍,终于下定决心要除掉钱君! 但彼时钱君已是宣州巨贾,若冒然行事,留下什么把柄,必会引火烧身,是以孙君千思万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杀死钱君c自己又能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 钱君一行从西域回来时,乃是学了绝艺在身,雕塑人身c烧制蜡像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宣州城有一大半的人像生意都交由他们来做,其中孙君更是个中翘楚。于是孙君便想出了一个混淆时辰c诱骗官差的奇策,他先是做了一尊钱君的蜡像,孙君神乎其技,蜡像竟做的和真人一模一样,其后又将蜡像偷偷藏到钱君经营的百悦楼中。他本就是随钱君一同回到中原的力助,百悦楼中只怕也有他的书房,那蜡像正是藏于他的书房之内。他深知钱君性子古怪,时常一个人呆在百悦楼三层,旁人谁也不敢上来打扰,于是算准时辰,不知使了什么计策,让钱君在自己的书房中休憩,同时再将做好的蜡像放入钱君的书房之内。 孙君自觉算无遗漏,便约了赵君陪自己一起闲玩儿,直玩了一天,这才回到百悦楼。两人先到钱君书房去看,赵君此前在西域数年,不知何故患上了眼疾,有时瞧东西不大真切,孙君对此早就熟知,他事先已将蜡像摆好姿势放在桌前椅上,并用宝刀刺穿蜡像插在胸口,两人上去时,孙君抢先一步推开房门,那书桌正对门口,登时便是一副人间惨状映入二人眼帘,孙君眼疾手快,说钱君已经遇害,吩咐赵君留在原地莫动,自己上前来查探虚实。 赵君眼力不佳,加之精神惶恐,此时也分不清坐在椅上的是蜡像还是真人。孙君自然知道自己布置的机关,他走上前去,假意查看尸体,然后告知赵君,钱君已经被害身亡了。 事到如此,若按孙君设想,接下来他便要赵君去府衙报官,等剩下独自一人时,再将宝刀拔出,去自己书房召唤钱君过来,钱君自是一头雾水,过来瞧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蜡像,这份惊愕可想而知,于是孙君便可趁其不备,奋力将刀刺入钱君胸膛,那和蜡像所中刀伤的位置差不了分毫。等钱君毙命,再将他真正的尸体移到椅上,把蜡像收好藏匿或是销毁,然后静等赵君领官差到来,这条计策便算成了。” 众人听了,心思活络的已略微有些猜到,翁仁紧皱双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往事,邵旭问道:“这计策究竟是何?” 虞可娉道:“孙君的混淆时辰c瞒天过海之计啊。等官差来了之后,仵作一查便知钱君死于不久之前,而赵君自能证实,两人游山玩水一整天,一齐来到百悦楼时发现的已是钱君尸体,如此一来,孙君毫无杀人之嫌,官府便查上一百年,也想不到先前两人看到的只是蜡像,而在赵君报官的间隙,孙君才行凶杀人,这费尽心机想出的计策,可不是成了?” 翁仁道:“虞小姐,你说的这事,我似乎依稀有些印象,又好像全然不对,这故事里的计策成与不成,又和老汉有什么干系?” 虞可娉道:“我先前说了,若按照孙君设想,一切如常,这条计策便就成了,但孙君千算万算,反复演练多次,构想的天衣无缝,却漏了一样,那便是天公作不作美,可非他能所料!” 众人疑道:“天公作不作美?” 虞可娉道:“不错,一人便再聪明绝顶c计算周详,却也不知明日是刮风还是下雨,孙君不是神仙,自也算不出,在他和赵君打开书房房门的一瞬,宣州居然发生了地动! 其实这也怪不得孙君,中原地带发生地动百年难遇,偏偏巧之又巧,地动居然生在如此绝妙的时刻。我虽不会制作蜡像,但幼时家中有位教师曾擅此道,是以也有所耳闻,据说蜡像做成之后,尚需五六天时间风干固形,倘若时候不够,蜡像的连接处便不牢固。你们道蜡像的连接是在何处?正是在脖颈与头颅之间!那教师曾经说过,他从回鹘人处学了作蜡像之法,制作之时,先做一个单头,只因人的面貌最难,是以仅单头便要花耗数日时光。单头做好后,再做人身,两厢齐备,便可使其相连了。这相连的手法,其实诸位也都听过,便是在头颅底部中央插入一支短棒,另一端则插进做好的躯体脖腔之内,固定后将缝隙封好,静候五六日,这蜡像便就成了。” 邵旭等闻听了蜡像制作之法,都露出恍然之色,这法子与翁仁诉说的天国城民头颅再生术暗合,看来所谓头之再生云云,却是源于烧制蜡像。 虞可娉不理众人惊愕,续道:“孙君赵君二人打开房门时,恰好发生了地动,此时房中情形又和设想的有何不同呢?适才我说,蜡像做出后需有五六天风干固型,但孙君不知何故,却等不及,只在做好蜡像几天后便设了这个机关,旁的也还罢了,蜡像的连接处却不牢靠,孙君刚说钱君已经遇害,不想地动恰好出现,百悦楼左摇右晃之下,那颗单头竟然从脖颈上脱出,就这么滚到了地上! 此时孙君只怕已万念俱灰,暗想机关败露,本欲让赵君做个人证,没成想反倒使他成了自己罪证的见证人!正等赵君当面揭穿自己,不料赵君却惊呼钱君不仅惨死,还被人蹂躏尸体,将木棍插在头颅之中!电光火石间,孙君决定将计就计,依旧指使赵君前去报官,自己再将钱君从另一间书房中招呼过来,仍一刀刺穿他的胸膛。想到此时已经货不对板,尸体和赵君所见毫不相同,只得硬着头皮,用宝刀将钱君首级割下,把木棍插入头颅之中,之后迅速清理血迹,收掉蜡像,把真尸扮的和赵君所见一模一样,这才惴惴不安的等着官差上来。 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赵君带人过来,便在此时,宣州又生了第二次地动,这次可比第一次要剧烈的多了,百悦楼虽然牢固,但也东摇西晃,有坍塌之险。孙君不敢在楼里多待,只得走下楼来,去到街上,此时宣州城里早已乱成一团,孙君沿路遍寻,也没见到赵君踪影,他自然不知,赵君只怕已在第二次地动中受了重伤。 再说回百悦楼,宣州城里地动,人人但求自保,也无人顾忌钱君生死如何。到了晚上,钱君的一名婢女有求于他,大着胆子来到楼上书房,却看见了一副人间惨剧,婢女一时贪心,拔出钱君身上的宝贵名刀,妄图浑水摸鱼换些钱财度难,哪知道这一昏招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钱君尸首次日被人发现报案,官差三查两审,落到了婢女头上,彼时宣州知府正被地动天灾搞得焦头烂额,没功夫理会这离奇命案,便判这婢女押监受审,婢女想是不堪狱中委屈,隔日便悬梁自尽了。于是这疑窦重重c百年难见的头插木棍命案,竟这么阴差阳错的结了。” 她说到这里,抬头去看众人神色,见邵旭与戎飞都恍然大悟,娄之英面带微笑,吕子夫瞪圆双眼c聚精会神的听着,翁仁则在努力回思记忆,于是继续说道:“孙君见命案如此了结,虽然害死了一个无辜婢女,但总算没殃及自身,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没了赵君的下落,却觉得好生奇怪。后来不知他又在何处遇见了赵君,却见赵君已经失去了过往记忆,就连识得自己也不能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地动中受伤之故。再后来,机缘之下,两人又都来到了舒州府怀宁县,孙君对赵君始终心中有愧,他在怀宁立足后,见赵君活的很不如意,便出钱出力帮他,只是两人相交时小心翼翼,生怕唤醒他的回忆,自己难免变成杀人狂徒。但孙君并非生性凶狠恶毒之辈,想来每每夜里梦回,也想向赵君袒露心声罢,只是这些细致情由,编故事的人却不知道了。翁老伯,小女故事说完,你若实在想不起什么,那是上天注定,也不要再强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复原 翁仁眉头紧锁,双目微闭,也不知心中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众人正在等他开口,却听一个声音说道:“姑娘的故事说完了,老夫也来说一个故事,姑娘说的故事是四个人,老夫也说这四个人,只不过要将名字换一换。前面说的赵君,自然便是老翁翁仁了,钱君呢,叫做迟银川,婢女叫做翠乔,至于孙君嘛,嘿嘿,他本叫做梁吉,后来更名换姓,改做吕子夫的便是!”众人寻声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陪翁仁一同前来的老友吕子夫。 翁仁道:“老哥,怎么你” 吕子夫摆手打断他道:“老弟,这二十年来,我时常夜不能寐,每次与你相见时,看到你为失忆苦恼,哥哥心中很是痛恨,几次想和你说明真相,无奈总是私心作祟,始终张不开口。今日大伙在此,借这个机会,便让我老家伙一吐为快罢。 老夫适才说了,我本不叫吕子夫,之前叫做梁吉,嘿嘿,其实那也不是我的真名。虞姑娘,你适才说‘孙君’是随着迟银川一起回到中土的,却只说对了一半,这个‘回’字用的不大妥当,诸位,实不相瞒,老夫并非中土汉人,我的本名叫做药罗葛欢吉,乃是西域回鹘人! 我的祖先世代生活在喀喇汗国,后来契丹人耶律大石躲避金人追捕,逃来西域建立西辽国,便连喀喇汗国一齐吞并了。由于我的祖父曾到过中原经商,是以会说汉话和契丹话,西辽建国后,我家如鱼得水,很快便经营出了许多产业,我的父亲不但是名商人,更是一位大雕塑家,尤擅制作蜡像,他收了不少弟子,有西域人,也有契丹人和汉人,其中一个弟子,便叫做迟银川。 迟银川比我小着几岁,但为人聪敏,心思活泛,不但学会了雕塑,更在经营生意上显露天赋。无奈西域地广人稀,他一无本钱,二无门道,无法大展拳脚,只得整日摩拳擦掌琢磨出路。后来一次意外,家父不幸惨死,他临终遗言,倒将一大半家业分与了这个得意弟子,我那时年轻历浅,对这师弟也很是佩服,觉得他的确高我们一筹,是以连半点异议也无。 我们所在的城邦,叫做察赤,虞姑娘说的半点没错,那城正是建在山腰之上,从城头朝下瞧去,仿佛空中俯瞰一般,察赤在当地被唤作‘古鲁麻纳城’,那正是突厥语中天空城邦之意。察赤虽美,却时常发生地动,父亲过世那年尤甚,一年中竟生了数次。后来迟银川提议,说西域太贫太险,欲回中土大展宏图,他的伙伴大多是契丹c汉人后裔,自是响应积极。我虽难舍故土,但一来城中已无至亲,二来也想到中华上国见识见识,便也答应了和他一齐前往。 临行之时,有一人找到我们,这人是迟银川一个伙伴的朋友,他本是中原汉人,逃难来到西域,听闻大伙要回中土,便想结伴一起回去。我不消说大家也能猜到,这人便是老翁翁仁了。 来中土路途遥远,我和翁仁逐渐熟络,这才得知,原来他到察赤不过十年,却也在城中娶妻生子,只是天灾弄人,他夫人在上次的地动中不幸罹难,他也受伤弄坏了双眼,搞得丈外的物事也瞧不真切,他们的儿子只六七岁,很是活泼可爱,整日拿着乃依吹唱,那乃依是一种西域木笛,吹奏起来十分动听悦耳。大伙有这顽童作伴,一路上也不觉得枯燥寂寞,很快便到了中土。 我们的伙伴中有一位淮南人,离开家乡最短,是以便带着大家来到宣州投奔亲戚,他那亲戚在宣州府里当差,迟银川极擅钻营,手中又有钱财,得了那人相助,没几年光景,便把生意做的风风火火,成了宣州城里的巨富。此人得势之后,丑态立显,不但在商场不择手段,对千里迢迢随他来到中土的老兄弟c老伴当也十分提防刻薄,弄得大伙都有些心灰意懒,和他也都逐渐疏远,但迟银川和宣州达官显贵打的火热,也不在乎这些往日交情,生意可谓扶摇直上。 本来这样下去,大伙虽然有些愤恨,但迟银川在宣州手眼通天,依附他总归有些好处,是以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地和他有所牵连,不少人仍在为他做事。我来到中土以后,嫌自己本名拗口,便取了汉名叫做梁吉,迟银川对旁人刻薄,可他毕竟是家父嫡传弟子,对我总还算是客气,诸多生意也都算上我一份,后来建立百悦楼,将第三层修做了两间大大的书房,其中一间让给我来办公休憩,对我倒也始终不赖。 老翁别无长技,算账却颇有心得,是以也在城中商铺做个账房糊口,唉,也是老翁命苦,他那活泼可爱的儿子,来到宣州后没多久,便染上风寒夭折了,那时我和他交情不深,大家都是聚少离多,也没什么人理他过的好赖。迟银川生意越做越大,在宣州的口碑却每况愈下,百姓们都说他为富不仁,时常欺压弱小。其实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想商家逐利乃是天性,是以对迟银川也没什么二心,直到有两件事接连发生,才让我识破此人的庐山真面,最终痛下狠心,决议铲除这个败类,为黎民除害! 第一件事,要从当初随我们从西辽一齐奔赴中土的一名伴当说起,这伴当心思活络,也非平凡之辈,到了宣州后,逐渐脱离迟银川自立门户,自家买卖做的也很红火。后来迟银川生意做大,所涉产业极广,和这伴当产生了冲突,他出手毫不留情,几次交锋引这伴当上当,终于让他吃了大亏,赔的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许多外债。伴当走投无路,只有一死了之,也是天可怜见,他死后家人整理遗物,却悄悄给我带了一封信来,那正是这伴当留给我的遗书! 我打开信来阅读,直看的目眦尽裂,冷汗直淌,原来这封遗书揭露了一桩陈年旧事,却和家父与迟银川有关。当年家父在西域遭遇不幸,奄奄一息时,迟银川和他的死党都在身旁,迟银川眼红我家家产,逼迫家父立遗留给于他,家父如何肯干,自是坚决不允,后来迟银川威胁说家父若不答应,他便要拿我开刀,让我一生不得安宁,家父深知这个徒弟的秉性和手段,这才迫不得已留此遗言,将大半家业交由迟银川打理。那伴当是迟银川的死党之一,也是共同威逼胁迫家父的罪魁,是以从不敢和我提及,这回想是死前言善,心中有愧,这才留了遗书对我告知实情。他在信的最后还说,家父不幸身死,只怕也不是意外,而是迟银川布置机关从中捣鬼,只是这事毫无凭证,只是他自家的胡乱揣测,因此他也不敢断言。 当时我看了信件,虽然悲愤难当,却也没有要报仇杀害迟银川的念头,便连与他做对之心,也是一闪而过。一来这些都是那伴当的一家之言,他被迟银川害的如此下场,给我留言也不知是心里愧疚还是刻意报复;再则迟银川的确有过人之能,家业若真落在我的身上,也未必能向他一般做的如此庞大,何况这些年他对我一直很好,从没什么亏待之处。至于说他当年设计陷害家父云云,那更是伴当空中楼阁般的臆想,做不得数。 真正令我痛下决心,决议铲除迟银川的,是第二件事。我在西域时,也曾婚配成家,但内子命薄,过门一年便身故了,来到中原后,我一心立业,也没怎么考虑儿女私情,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晶粉楼的歌伎小蝶。我不在乎她出身风尘,和她互生情愫,渐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还带她给伙伴好友们认识。没想到迟银川色迷心窍,见了小蝶后垂涎她的姿色,使出千般手段,终于玩弄了她。小蝶背叛于我,自觉无颜再见,便孤身离了宣州城,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得闻此事自是怒火中烧,可迟银川非但没有半点愧疚歉意,还劝我说这等青楼女子根本与我不配,我要婚配娶新,他自会帮我找寻富贵人家结亲,浑然没把这所作所为当一回事! 这时我已忍无可忍,加上此前那封伴当遗书,前仇旧恨相加,对迟银川直是恨之入骨!于是便想要伺机报复,让这祸害死于非命。但此时迟银川已成宣州巨富,他有个三长两短,官面必不会善罢甘休,是以要做的天衣无缝,半点疑点也无,却也颇费心思。我想了月余,最后终被我想出一条妙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往事 当年我们来到宣州,正是靠做雕像蜡人起家,说起制作蜡像,迟银川能为虽强,但我是祖上亲传的手艺,这一项比他可要高明多了,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偷天换日之计:做出一副迟银川的蜡像,摆成被杀的模样,然后约同伙伴假意寻他,见到‘迟银川’身死,再让同伴前去报官。这时再把迟银川真人叫来,用同样的手法将其杀掉,然后将蜡像藏匿起来,等官差到了,自是看不出什么破绽,而我此前整日和那同伴待在一起,并无作案机会,自也轻易便排除嫌疑。我知道迟银川每日午后都会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从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我要做这些机关,极难被人发现,是以翻来覆去,思索推敲良久,只觉这计策的确可行,便开始着手准备蜡像。 那几日百悦楼屋顶受损,恰好迟银川的书房有些漏水,虽然得了修缮,但很是受潮,他便吩咐说和我调换调换,要我将自己书房让与给他,呵呵,此人其实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我呼来喝去已是家常便饭,我表面答应与他,暗里却想这真乃天赐良机,我调换到他的书房,更有空余布置这个机关,看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我要铲除迟银川,已经在所难免了。 我抓紧时光私制蜡像,终于将其完成,只是风干固痕尚需时日。但那一天,迟银川突然吩咐说他的书房潮气尽除,两日后要和我换回,我自是急了,心慌之下,顾不得蜡像尚未干固,决议次日便行那计策。 此刻当务之急,是要寻个同伴来为我做个见证,其实此前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那便是老翁翁仁了。只因老翁素以忠厚老实著称,人人都知他不会撒谎,且他在西域地动时曾震坏了双眼,瞧起远处的东西来不大真切,使他来做目击者,这条计策便又稳了三分。于是隔日我便精心布置,用书房宝刀刺穿蜡像胸口,再摆成尸体的模样,又和迟银川说好今日我要在书房收拾东西,让他不要过来打扰,全都安排妥当,这才约了老翁一起去城郊游览玩耍。 老翁心机不深,见我约他游玩自是喜不自禁,一路上高谈阔论好不快活,可我哪有什么心思欣赏景色,心中只是惴惴惶恐的计算时辰,后来见天色差不多了,便说想起一件急事,要回城找迟银川商议,老翁自不疑有他,跟着我一齐回来,我故意走在前头,抢先打开书房房门,老翁看到里间景象,见一把长刀刺穿‘迟银川’胸膛,自是吓得呆了。我怕他惊恐之下大声疾呼,忙吩咐他不要声张,要知两间书房隔得虽远,但毕竟都在一处,若被迟银川听到了出来查看,这计策登时便要穿帮。 老翁为人和善懦弱,见了这等惨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此刻我如让他出去报官,他多半不假思索便会去做,那时我再叫迟银川过来下手,那就大功告成了。唉,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我窃喜此计将成之时,百悦楼忽地一阵晃动,屋内桌椅也跟着一齐摇摆,连笔筒c镇纸都跌在地上,原来就在此刻,宣州城竟然发生了地动! 我见百悦楼晃得厉害,深知蜡像尚未风固,急忙想要上前去扶,怎知还是晚了一步,那蜡像三摇两晃之下,脖颈连接处有些松动,吧嗒一声,头颅连着短棍竟从躯干上掉落,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当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连呼完蛋,这下被老翁识破了机关,不但计策穿帮,给迟银川知道了,不知要用多少凌厉手段来报复与我。刚想和老翁坦白实情,却听老翁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谁如此凶残,杀害了迟老板,还要还要凌辱尸体,去炮制他的首级” 此时地动已停,我听老翁断断续续地说话,一时没能明白,过了好一会,才知道他仍未看穿在房内的尸体只是假的蜡像,还道是有人故意凶残,杀了迟银川仍不解恨,还要用木棍插他头颅,毁其尸首。唉,只怪迟银川平日口碑太差,惹了不少仇怨,以致老翁看到机关破了也不做他想,还以为是人家伺意报复。我那时也不知怎地,见老翁依旧蒙在鼓里,便幻想此计尚能实施,仍吩咐老翁去府衙报官,我在这里候着等他回来。 老翁不疑有他,转身便下楼去了。等他走后,我才察觉,原来后背的衣服紧紧贴住肌肤,冷汗早已浸透全身了。我定了定神,却又叫起苦来,刚刚一时糊涂,让老翁去报官府,还道能按原计行事,这会静下心来,才想起已全然不对。老翁虽然忠厚,却不犯傻,他看到蜡像尸首两离,头颈处还插着短棍,必以为是有人刻意残忍报复,此时我把迟银川叫来,纵然杀死了他,可尸体与老翁所见的全然不同,那还不仍是功亏一篑? 但此时箭在弦上,老翁已去报官,再多掩盖也是无用,我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棋行险招,仍按计划叫来迟银川下手,然后再想办法将尸体弄成老翁见过的模样,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这多出的工序要耗费不少晨光,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在官差到来之前弄好,是以不能多耽,只有越快动手越好。我走出房门,径直穿过长廊,在门前稳住了心神,进到了自己书房,迟银川正在里头专心查阅账本,看来对我和老翁前来并未察觉,他见到我后,丝毫没看出我神情有异,问我适才有没有觉得百悦楼有所晃动,我随口敷衍了几句,告诉他隔壁房中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他一起前去观看,迟银川很是纳闷,见我面色凝重,便答应过去瞧瞧。 他进门一见之下,看到一座人样蜡像尸首分离,自是惊恐万分,我趁他走神之际,抄起藏在门后的宝刀,奋力向前一送,正从他背后刺穿,那和老翁所见的尸身中刀模样也差不了多少。迟银川中刀后哼都没哼,即刻便倒地身亡了。我不及多想,忙把宝刀从他身上抽出,刚要去砍他的头颅,这时又是一阵地动袭来,这次可比第一次时间要长的多了,足足震了好一会才停。得亏百悦楼当年是巨资造建,比寻常高楼坚固百倍,这才没有坍塌。我定稳了神,重又把刀举起,一刀斩在他的脖颈上,这宝刀是当年在察赤时他从波斯商人手上收来了,的确是吹毛断发的利刃,我本不会武功,可这一刀下去,也是毫不费力地把人头切断了。可也是这宝刀太快,却让我忘了收血,迟银川头颅一掉,脖腔处顿时血如泉涌,把大片地板都染红了。我傻立在当场,有些心灰意懒,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念头,要知宣州府衙离百悦楼本不太远,老翁就算走的再慢,一来一回也不过两柱香时光,这般仓促的时间,绝不够我打扫清理书房。 但我也只呆了一会,求生的便重又燃起,暗想死马当活马医,先把血迹弄干净再说。我拿出房中所有棉布c宣纸,将地板上的血渍c迟银川脖颈处的血水全都擦好c吸干,又匆匆掰断蜡像中的短棍,使力插在迟银川砍下的头颅之内,再把宝刀刺回迟银川胸膛,躯体放在桌前椅上,将一切都布置成之前老翁看过的模样。然后再把用过的棉布c宣纸,连同蜡像一齐放入事前准备的箱子之中,再顺着窗外做好的机关,把箱子滑到后巷人迹罕至的死胡同中。 做完这些,我便静静等着老翁领官差上门,心中却又喜又奇,要知适才我处理血迹c炮制尸首c处理蜡像,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官差要来几趟也都到了,可为何直到现在还未出现?难道老翁瞧破了我的诡计,故意将我稳在这里,自己早就吓得逃了?但老翁为人老实,不善作伪,一切所想都写在脸上,适才走时看不出半点异样,又怎会不辞而别?何况若瞧破我的计策,更应报告官府才对,怎会就这么一走了之?我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解,又等了半个时辰,仍无半个人来,不由的烦躁起来。 适才计划数度遭变,几乎次次不可挽回,我几次都已心存死志,但此时房间被我打扫干整,计划仍得以施,我便又侥幸起来,同时心里也十分害怕,想到刚才两次地动,不知还会不会再生几次,百悦楼纵然牢固,但也不够保险,总不如逃到街上空旷处安稳。这时也顾不得此举有没有破绽,又检查了一遍书房,这才掩好了门,悄悄走下楼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误解 我来到街上,原来城中早已翻天,大伙全都跑到外面躲难,大街中熙熙攘攘都是人群。果不其然,又过了好一会,宣州生了第三次地动,这次更加剧烈,连民居也被震塌了几间,好在百姓大多已不在家中,是以死伤也不算多。我匆匆赶往后巷,将滑在胡同中的木箱拖出,等到夜深时悄悄运到南漪湖边,装满重石沉入湖底,这下连罪证也难寻了,官府要查就更不容易。我回到街上,又寻了一阵,还跑到了老翁的家中,却怎也找不到他,我别无他法,就这么和街坊在外头胡乱睡了一夜,梦里全是白日手刃迟银川的景象,也不知他的尸身有没被人发现c老翁到底有没带官差前去百悦楼。 第二日起来,我转了几转,才又到百悦楼前探风,却见官差来回出入,知道命案已被察觉,只不知官人们查的如何。又过了半日,我作为迟银川生前伙伴之一,自被官差传去查问,那都是些循例官话,我小心回答,官府自然也未多加怀疑。 我知道迟银川是城中巨贾,他又死的这般离奇可怖,官面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知还要查问多少个回合,是以心中早就想好了诸般说辞,以候官差再问。哪知仅隔了一日。便听说此案已经破了,凶手却是迟银川的婢女翠乔,而翠乔被多番审问责难之下,不堪羞辱,仅过了半日便在狱中自尽了。我听闻之后,心中十分内疚,翠乔平素虽然爱贪便宜,但为人不坏,待人很是和气,对迟银川更是服服帖帖,却莫名其妙地做了我的替罪羔羊,要我如何能够心安?我知道宣州地动,官面无暇顾及命案,必是胡乱找了罪名安在翠乔身上,可怜这婢女自觉翻案无望,一时想不开便走上了绝路。我虽然愧恨,心里却也有些庆幸,暗想此案结了倒也一了百了,再也不会算到我的头上了,那么以后我便高枕无忧了,只是老翁始终下落不明,让我十分不安。 我在城里四处打听,寻了三日,才终于在官府设立的善医馆中找到了老翁,可一见之下,老翁居然已不认得我!非但是我,便是他自己这些年的所经所历,也全然都不记得,整个人也都浑浑噩噩。我问了馆里的大夫,这才得知,原来那天老翁离了百悦楼不久,宣州生了第二次地动,也是事不凑巧,老翁被坍塌的墙面砸晕,让人抢到善医馆救治,过了两日才醒,可醒来后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什么都不大清楚,大夫说,想是他在地动时伤了脑子,若不是我寻了过来,只怕他连个依附的人也想不起来。 我心里十分痛恨自己,这才知道为何那日官差迟迟不来,原来老翁还未到府衙便即伤了,他这伤追本溯源,也可说是因我而起,于是我心中暗下决心,决议这一生都要照护于他。我将老翁接回家中,迟银川既已身故,他偌大的产业自有一部分落在我们几个伙伴手中,我用分到的银钱换了房子,安置老翁来住,老翁那时病的很重,一日中倒要睡上七八个时辰,醒了也是神情呆滞,不仅记不得往事,神智也有些失常,我请了无数大夫,却都不济事,也只有暗里独自叹息。 迟银川命案虽结,但死时的可怖情状却在城中流传开来,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说翠乔与迟老板不清不楚,因情之所困才出手杀人,还把首级弄成如此模样,也有说翠乔乃是冤死,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他恨迟老板入骨,杀了人仍不泄愤,用木棍插入死人头颈,是要咒他永世不得翻身。这些流言蜚语满城皆闻,我听得不厌其烦,也是我心里有鬼,怕待在宣州终归会节外生枝,于是便变卖家产,决议迁到庐州居住。 我带着老翁,和一队商户一起雇车赶往庐州,想是我造孽太深,累了不少无辜,路上我们竟遭遇了劫匪,大伙被冲的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我被几个匪徒追的跌下深谷,直摔了个半死,凭着求生的本能走到附近村落,在村民家歇养了数月,这才康复。我一能起身,就立刻出了村子,沿路找寻老翁的下落,一直寻到庐州,始终没什么眉目,便在庐州安顿下来,改名为吕子夫,做些小买小卖度日。后来也是我时来运转,小生意几番折腾,竟慢慢成了气候,我有了闲钱,便不断托人查找老翁,可找了数年也没他的踪影,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就这么过了几年,有次一个舒州府怀宁县的商户请我做客,我本有事想要推脱,但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答应了他,现下想来,只怕是天意如此,要让我在此与老翁重逢。怀宁本就不大,我和商户欢聚之后,独自在街上闲逛,突然见到一人,身形面目极像老翁,我悄悄跟着,眼见他进了陆记米铺,忙使钱托人打听,一问之下,此人竟真的便是老翁,也不知当年他如何从劫匪手下死里逃生来到怀宁,更不知他有没恢复记忆,想起往事。 我得了老翁的下落,回庐州后便着手筹备,欲把生意产业俱都搬到怀宁县来,半年之后,我来到怀宁,期间暗中查访得知,陆记米铺的老板陆广,乃是老翁少年时的至交好友,老翁那时不知怎么躲过劫匪追杀,独自一人来到庐州打杂糊口,幸喜被陆广撞见接他来到怀宁,老翁神智倒是慢慢恢复如常了,丢失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找回。我见他仍不认得自己,也就不急于和他相见,自在县里经营自己的买卖。 后来陆老板无故失踪,店了缺了主心骨,便由老翁主持大局,几年折腾下来,米铺逐渐衰败,我早先在米行商会上便已和老翁相交,他虽记不得我,但想是脑中终归有些印象,对我十分亲切,我见他经营米铺吃力,便提议收并陆记,仍由他做老板掌柜,可他坚决不受,只肯在店里做个帮闲,我也只好顺着他意,由他喜好行事。 后面的故事不消多说了,在座的诸位也都清楚。邵掌门回到天柱山误伤了老翁,心中感到过意不去,极力张罗要给老翁开个豆腐店,我见老翁心动,自是不遗余力的出钱使力,还分派自己的伙计过去帮衬。及后见豆腐店开的也算红火,老翁干的自得其乐,我也觉欢喜。只是每每见到老翁为失忆苦恼,诉说自己所记又时常被人嘲笑,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几次欲和他讲述往事,助他恢复记忆,可一想起他常说什么换头再生之术,足见迟银川凶案令他印象颇深,却有感到害怕,是以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对你说出实情。 老翁!翁老弟!哥哥十分对你不起,二十年前使计利用于你,害的你被震坏脑子,记不得前尘往事,这数十年来又始终不肯对你袒露心声诉说真相,哥哥心里一直愧疚难当。老弟,你便怨恨哥哥,那也是我咎由自取,只盼你能真的想起往事,不要再做一个失忆之人,哥哥便去官府吃那陈年官司,也是无妨无悔了!” 他洋洋洒洒说了这番长篇故事,在场众人都听得呆了,吕子夫自己说完,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几近虚脱地坐在椅上,神情却甚是祥和,隐隐有解脱之意,一时间大厅内竟声息皆无。 过了良久,翁仁才张口说道:“老哥,你和虞小姐说的这些,确能将我在梦境的所见讲通,但我我似乎对这些事有点印象,却又完全想不出来,我我吕老哥,就算你说的一切属实,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看扶衬,也都够了,何况若按你所说,我脑子受伤乃是天灾,遭遇匪徒走失也是意外,并不关你的事。自打陆大哥没了踪影以后,这许多年来,你也帮的我够了。” 吕子夫苦笑着摇了摇头,邵旭道:“看来老翁的身世,十有已算尘埃落定,只是吕老板也只知西域以后的事,老翁青年时的记忆,既然他自己回忆不起,那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顺其自然了。” 翁仁紧皱双眉,道:“邵掌门,我我听了这些,脑中隐隐约约有些念想,也不知不知能否真的想的起来。” 吕子夫道:“老弟,你莫心急,我有一法,或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在这之前,我想问问虞家大小姐,你是如何推演出这许多情由,又如何猜到老夫的身上?就连说的故事,也和真相相去不远,这又是何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真凶 虞可娉道:“翁老伯先前说的梦境中,白色圆塔c鹰鼻深眼云云,与回教及回教徒都极其相似,于是我查阅书籍,在回教遍地的西域找到一座大城,叫做察赤,与老伯描绘的地貌暗合,是以便推断,翁老伯当年应在西域待过,而他讲的天崩地裂的惨状又酷似地动,我再翻阅典籍,查到中原近几十年来的地动只有四五处,宣州却离得最近,便索性到宣州府上去查往年卷宗,这才被我找到迟银川遇害一案,我把这些线索暗暗串联,心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一个故事,只是是否贴近事实,却毫无把握。至于吕老板,我在串联这故事时,便疑心于你啦!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你家面铺,你在内堂斟茶款待,内堂壁上张贴着一副精美绝伦的毛毯,吕老板总知道罢?” 吕子夫道:“我自家的东西,自然知道,那又如何?” 虞可娉道:“咱们中原汉人,极少有将毛毯贴于墙上的,那正是西域居家的风俗,在那一刻我便留心吕老板的样貌,你虽然做汉人打扮,又上了年纪,看起来和周遭老人没什么分别,但仔细去看,眉宇间却仍有西域人的模样,那时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邵旭等听闻此话都向吕子夫看去,见他长须微蜷,两目深陷,一颗鼻子又高又挺,细看之下的确不似汉人,只是他言谈举止俱与汉人无疑,在市井之中,谁也不会疑心他来自异族。 吕子夫点了点头,叹道:“原来如此,虞小姐真是心细如发。” 虞可娉道:“我虽有所疑心,却不敢断言这些事和你有关,是以从宣州一回来,便先到翁老伯的豆腐店,告知他已有了眉目。翁老伯欣喜之余,必会和朋友们宣讲,那时你得了信息,又听我们从宣州过来,若此事真的与你相关,你必放心不下,要想尽办法来打听一切,因此今日我见到你来,心中便多了几分把握。” 吕子夫道:“唉,虞小姐果然是名门之后,先前老翁带你来时,我便担心这二十来年的隐秘终会被你识破,看来老夫所料非错,果真还是让你将这些往事挖掘了出来。不过老夫此番陪翁老弟前来,可不是为了探你的口风消息,而是自有打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来,众人放眼去瞧,原来是一只小巧的短笛。 吕子夫道:“老弟,好叫你得知,哥哥适才说曾数次想和你说明真相,并非信口开河,这十几年来,我暗中寻过不少名医大夫,咨问你的失忆之症,其中有人提议,说失忆并非因为脑损,而是出于意念,想是为了逃避某种可怖可悲的情形,这才不敢回思往事,对付这样的病症,除了向他告知往事往情,还需借助一些外力,例如让他嗅闻熟悉的气味c聆听曾印象深刻的曲子等,从那时起,我便想出了一个激你拾回记忆的法子,便是用这乃依。 诸位,你们或许不知此为何物,这是我们西域回鹘人常用的一种短笛,叫做乃依,吹奏起来十分悦耳。当年老翁的儿子,最爱用它吹动曲子,我们从西域一路走来,他便吹了一路。老翁每次听到爱子吹奏,总会喜上眉梢,露出心满意足之态,因此我便设想,若用乃依吹一曲当年贤侄常吹的曲调,会不会让老翁重拾记忆呢?只是此前我一直胆小自私,害怕在宣州的事东窗事发,是以只敢夜里偷偷练习,从不敢向老翁说明。昨儿个听闻虞小姐说已破了此案,便下定了决心,不管虞小姐推演的对与不对,今日我都要把真相说出,更要助我翁老弟恢复记忆。邵掌门,戎大侠,容我在贵府献丑,吹奏一曲西域小调,待老翁听完,你二位再去报官,让官府来拿我这二十年前宣州命案的真凶。” 吕子夫不等他人搭话,唇贴乃依,一曲轻快悠扬的小调登时响彻满屋,邵旭等极少听到这种异域曲调,而吕子夫显是平常勤于练习,乃依吹奏的熟极而流,众人听了,都如甘露入喉,直觉沁澈心扉。娄之英向翁仁瞧去,只见他听的如痴如醉,微闭双眼,露出化身世外的神情。一曲终闭,吕子夫抱拳拱手,道:“献丑!”大伙尚不及叫好,只听翁仁突然睁大双眼,呼道:“妙!妙!妙!”这三个字一说完,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摔倒,竟背过了气去。 众人忙奔过去察看,娄之英扶起翁仁,探了探他的鼻息,号脉良久,说道:“无妨,当是翁老伯激动过度,晕了过去,只需让他静养些时便好。”邵旭忙使人送翁仁到客房休养。 吕子夫道:“也不知翁老弟能否记起往事,唉,罢了,就算他仍想不起来,老夫却也黔驴技穷了,这一曲便当做我老哥俩的临别之礼罢。邵掌门,便请你派人请本地官差过来,老夫自和他们去府衙交代。” 邵旭道:“推演侦破此案的是虞姑娘,我又怎敢随意发落?你有什么话,便和虞姑娘讲罢。” 虞可娉笑道:“咱们当初只为帮翁老伯拾回记忆,可没人委托侦破什么陈年旧案,何况此事过了二十多年,迟银川为人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我又何必替他出头,揽这不讨好的差事?吕老板,你和翁老伯相交数十载,他醒来若不见你,只怕不会欢喜,你便在这里等他可好?” 吕子夫老泪纵横,一躬扫地道:“虞姑娘c邵掌门c戎大侠c娄少侠,大恩不言谢,那也不多说了。等老翁醒来,我们再来问他,届时老夫全凭他一言处置。” 邵旭等人自无异议,当下娄之英又去房内诊查翁仁,见他仍昏迷不醒,开了几服贴身的膏药,让下人去县里抓取。邵旭恳请吕子夫留宿,吕子夫关心翁仁安危,也不推辞,便在客房睡下,众人见天色已晚,也都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清晨,娄之英去客房查看翁仁,原来他已早醒多时了。翁仁见到娄之英过来,满脸堆笑道:“娄少侠,适才听小哥说,昨儿个老汉昏厥,是你施展妙手,救助老汉,这才得以大难不死。没想到娄少侠还有一手回春的绝技,老汉在这里谢过了。” 娄之英见他双目清澈,一改往常眼中的浑沌,再看他神情也和先前大不相同,心念一动,道:“老伯,你你想起往事了么?” 翁仁微笑道:“娄少侠,我睡了一夜,却仿佛睡了百年,醒来之后神智清爽,只觉年轻了十几岁一般,前尘的总总往事,全都想起来啦!” 娄之英大喜,忙带他出了客房,使人通会邵旭等人,不大一会,众人又重聚客厅。吕子夫拉着翁仁双手,凝神端详了他半晌,两行热泪不自禁流出,叹道:“果然,果然,看来这法子当真管用。老弟,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害你这十多年来,不知自己是谁,你要打要罚,要报官府,哥哥绝没半个怨字。” 翁仁道:“老哥,这说的什么话,我想起了往事,欢喜还来不及,又何必讲这些不干的话来扫兴?吕大哥,你若还当我是兄弟,这些事以后休要再提,更不要对人传说。邵掌门c虞小姐,老汉有个不情之求,想要说在当面。” 邵旭道:“老翁,不消你说,我们俱都知道,昨日的事,大伙权当听了个故事,谁也不会对外人说半个字,你大可放心。” 翁仁一躬扫地道:“如此多谢诸位。” 吕子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拍拍翁仁肩膀,微微点了点头。翁仁道:“老哥,我求你一事。我这失忆之症,全凭虞小姐推演深挖c邵掌门大力支持,这才能够痊愈。我想请你现在就到县里去置办厚礼,明个咱们一齐再来邵府答谢。” 吕子夫自是一口应承,邵旭忙推辞不受,翁仁道:“邵掌门,便让我老哥跑这一趟,否则他心难安。老哥,你这便先行回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和邵掌门等交代。”吕子夫拜别众人,自下山去了。 邵旭笑道:“老翁,你还有什么要说,若还是那些婆婆妈妈的客套话,那可免啦!” 翁仁面色凝重,道:“邵掌门,我找回记忆,那是千真万确,青年时候的事,一件不落,现下都在我的心里。邵掌门,你可记得当初找到了我,是因为何故?” 邵旭道:“我要寻访陆广的下落,查问他和朱七绝有何渊源,为何要落井下石害我邵家,都说你和他是同乡,因此才找上你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同乡 翁仁道:“是了,便是这个缘故。我和陆广是同乡,那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因为我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先前陆大哥说我生在开封,我只能信他,心里却没半点影子,现下算是全想起来了。老汉我生于政和六年,老家也不是开封,而是开封府辖下的咸平县,陆大哥是我家邻居,我们打小就相识了,他长我两岁,却比我知事早得多。我们不到十岁时,中原大地便被金人攻陷,开封周遭饱受战乱侵袭,许多青壮年都逃离了家乡,去别处谋生。那时咸平有个大户朱家,听闻主人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叫做朱七绝,我和陆大哥长到十七八岁,成了乡里的主要劳力,便时常到朱家帮闲。朱家院落虽大,但里面布置的井井有条,听说这主人还会奇门遁甲之术,家中有许多机关埋伏,我们这些短工在他家中做活,从不敢随意走动,是以也看不到他的家人亲信几次,我便是连主人的面也没见过。 后来突然有一天,有大批武林人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向朱家发难,朱家寡不敌众,竟然满门皆灭!朱家落败后,我们这些青年没了营生,中原又是义军不断兴起,战火连连,我们便决议到外面闯闯,去陕南兴元府谋生。我和陆大哥交情莫逆,自然邀他一齐前往,哪知陆大哥却悄悄地和我说,他获悉了朱家的一些私密,这些私密中暗藏着惊天的财富,他要去寻迹破秘,我不会功夫,不能一起办这件大事,他要我先寻地方落脚,等他破了私密,再接我来共享富贵。 我心中十分纳闷,朱家当时戒备森严,从不允我们轻易出入走动,陆大哥如何能够获悉什么秘密?再则他说我不会功夫,他和我一起长大,他又几时会功夫了?陆大哥听了我的疑问哈哈大笑,告诉我说,我们刚去朱家帮闲不久,他便盗了一本武功秘籍,偷偷练习起来,这几年下来,竟也小有所成,他怕被人知晓,便连我也瞒过了。后来他每次去朱家,都处处留心,看有没什么好处可占,没想到无心插柳,竟被他获悉了朱家的大秘密! 陆大哥说,这个朱七绝武功盖世,才智过人,他囤积了敌国的财富和无敌的武功放在某处,令外人不得而知,然后将这私密分成若干线索,另藏了他处,要让后人在他死后自行找寻。陆大哥获悉这些线索共有七个,分别储在七个宝贝物事当中,其中有五件宝贝他是知晓的,他怕自己找寻秘密时遭遇不测,是以将这五件宝贝都告于我知,要我将这些事藏在心里,一旦他不幸身故,那么便可将这秘密告诉他的子女。 邵掌门,这些事我今日既想起来了,便都说给你们来听,陆大哥我这一生只怕是再难相见了,他也没什么后人,老汉总不成把这秘密带进棺材。这五件宝贝,分别是一副图画本经书把铁尺座宝塔和一枚扳指,陆大哥当时说,这些东西有的在朱七绝的至交手中,有的让江湖大豪取去了据为己有,有的被朱大侠传言中的弟子带走了不知所踪,眼下他只有铁尺的眉目,预到江州一探,待他稍稍安稳,再来兴元府寻我。 后面的事便无关紧要了,我在兴元府一待数年,也没陆大哥的讯息,后来被人撺掇结伙去了西域察赤,在那娶妻生子,又过了十年,内子不幸死于地动,我也震坏了眼睛,便又决议回到中土,路上结识了吕大哥他们,再后面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 邵旭等听他说完这些,心头都是一震,近日来朱七绝之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可苦于没有思路线索,便似没头苍蝇般乱闯乱寻,更有人为此互相争斗c大打出手,搞得武林风波不断,没想到这么一件大隐秘事,居然就轻易地从一个市井老汉嘴里说出。 翁仁毫不为意,掸了掸衣袖,又道:“邵掌门,老汉说了这件私密,也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你们唤醒老汉记忆的大恩,便道谢再多也不算什么。老汉这就回怀宁去,明日午时,我和吕老哥准时再上山来,那时大伙再好好欢聚。”邵旭见他诚意绵绵,也不推却,使人送他下山去了。 戎飞叹道:“妙哉!妙哉!虞家小妹子,适才有外人在此,我不便夸赞,戎某真是服了你了!先前听闻江湖上传言你断案如神,我见了你还将信将疑,心道你这么个柔弱姑娘,便是从娘胎中开始看书学艺,又能攒下多少?今次亲见你推演的神技,真算是心服口服,果然不负女中狄公的雅号!佩服,佩服!” 邵旭也道:“老翁说的故事七零八落,虞家妹子居然能够串联起来找出真相,更最终令老翁重拾记忆,的确令人大开眼界。师兄,娄兄弟,老翁后来说的朱七绝之事,你们可怎么看?” 戎飞沉吟道:“眼下不少武林之士都在觊觎朱七绝的宝藏,便连金国王府也惊动了,只是大家碍于没有头绪,这才表面风平浪静,不起波澜。若老翁说的属实,那么这宝藏的私密,咱们便已掌握了大半。这件秘事,可不能随意对外人轻言。” 娄之英道:“翁老伯说陆广知晓五件宝贝,那座铁塔本属鹤鸣观,后被八台派弟子周幻鹰盗了去,眼下却在小弟手中,那本经书在少林寺藏经阁,前些时日险些失窃,幸喜最终仍被找回,那副图画真真切切的在卢轩手里,铁尺当是指花前辈和黄琛从朱家寻来c后来传到伯父手中的物事,只是当年以黄逐流之强,也没有搜到,那枚扳指却不知是何物,如今又落在何处。” 邵旭道:“老弟,当年黄逐流上门挑我邵家,一则为了寻仇,二则也是听闻过他叔叔的传言,知道两家失和乃是为了什么宝贝,是以要看个究竟,只是他不知此为何物,因此就算胜了我爹爹,却仍被他老人家耍的团团转,最终空手而去。当时你我年纪幼小,爹爹不敢和我吐露实情,我们就更加看不出来了。” 娄之英奇道:“难道那时铁尺就在我们眼前?我怎么毫无印象?” 邵旭道:“当日的情形,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娄之英道:“我怎会忘?那日邵伯伯不敌黄逐流,临终之时,将你祖上的玉佩传与了你,却被黄逐流夺去毁了,那又怎会与铁尺有关?” 邵旭道:“爹爹当时还传给了我甚么,你可想的起来。” 娄之英思忆片刻,道:“嗯,当时邵伯伯和黄逐流过招,用的是你们潜山派祖传名剑,叫做叫做月华锋,被黄逐流以内力震断,邵伯伯说,宝剑虽断,却仍是潜山派的信物名器,是以交给你好好保存。难道难道说” 邵旭道:“不错,那把铁尺,其实就藏于断剑之中!” 虞可娉拍手道:“此计甚妙,将铁尺溶于历代相传的宝剑之中,宝剑的年岁可比朱七绝长的多了,黄逐流便再聪明十倍,也难以猜想得到,更难得邵大哥的令尊临危不乱,宝剑虽断却仍能稳住阵脚,不漏丝毫破绽,区区一把破剑,更不会惹那位气宗怀疑了。” 邵旭叹道:“这物是我花祖师传下来的,爹爹不敢辜负他老人家,才处心积虑溶开月华锋,将其藏于剑内。其实什么朱七绝的宝藏,我可从不稀罕,至于他的武学秘籍,我连本派的绝学都尚未参透完全,又怎会去学他人的功夫?何况就算学来,也于我发扬潜山派无半点益处。兄弟,我和你说,这柄铁尺,眼下正在我的手中,而你那里又有宝塔,我若将尺子给你,到时候你追踪卢轩,再将图册夺来,七宝中占了三个,寻找朱七绝的宝藏大有希望。我要重振潜山派声威,琐事缠身,无暇助你,不如就将铁尺送你,由你去参详线索,你看如何?” 娄之英大惊,忙摇手道:“使不得!那是邵伯伯留给你的遗物,如何能够给我?何况宝塔是鹤鸣观之物,我迟早都要送去归还,至于朱七绝宝藏云云,我要来又有何用?邵大哥莫要说笑。” 邵旭“哼”了一声,道:“鹤鸣观也是当年围攻朱家的众豪之一,你当这宝塔他们是怎生得来的?难道是朱七绝亲手送与的不成?眼下机缘巧合落于你手,那也都是天意,你送回给他作甚?兄弟,我劝你趁早打消此念,这塔本就是周家小子偷了去的,他必不敢声张,此时江湖上无人知晓在你手中,这等闷声发大财的事,如何不做?” 娄之英道:“大哥,非是我矫情,一来占了别人的物事,总归心中难安,二来大家把朱七绝的什么宝藏说的天花乱坠,可这些东西于我何用?我既不贪图富贵,亦不要扬名立万,他的盖世武功,真有其才也好,以讹传讹也罢,我也都不要学,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内应 戎飞咳嗽了一声,道:“娄兄弟,这话说来没错,可也不全对,想你堂堂七尺男儿,便没有什么志向么?纵然你个人不要功名富贵,但若取得了朱七绝的财富,献与朝廷北伐,则可以报效国家,收复故土;散与穷苦百姓,则可以救苦救难,普度众生。那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事。至于盖世武功,你若没有天大的能为,如何能够惩恶扬善?你撞见黄逐流行凶,可能制止的了他?何况你不去寻这宝藏,自有他人去找,要是这些财富武功落入恶人宵小之手,你说天下又会怎样?兄弟,若不是哥哥年岁大了,也真想亲去江湖上探一探c闯一闯,可是如今潜山派根基不牢,百废待兴,我和旭儿都分身乏术,铁尺留在我们手中,确是无用,你有虞姑娘作为力助,要破这些线索不难,便拿去好好推演整理,干他一番事业!” 这些话娄之英此前从未想过,此时听戎飞说来,既感颇有道理,又仿佛似是而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虞可娉一直沉吟未语,此刻突然说道:“娄大哥,你可记得在马蹄庙中,卢轩说起朱七绝的宝藏中藏有医典,那时他说了什么?” 娄之英心念一动,道:“他说朱七绝医术通天,曾将一名昏迷数年不醒的高手医好,不但恢复了神智,连武功也找回了几成。难道说你是说我若能找到朱七绝留下的医典,大师兄的病症会有指望?” 虞可娉道:“这些虽然只是传说,但朱七绝无所不会无所不精,确是实情,说不定他的医典中,真有医治奇难杂症的偏方呢?” 娄之英沉吟不语,当时他在马蹄庙听卢轩说及此处时,心中的确闪过这个念头,只是自觉探访朱七绝宝藏的都是些贪图富贵的野心之士,自己若也动了歪念,似乎颇为龌龊,是以强行压制不再去想。此刻听到虞可娉点明,想起大师兄对待自己的种种恩德好处,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冲动,只觉若真能将大师兄治好痊愈,那也算一生无憾了,想到此处,不由得踌躇起来。 邵旭见他心动,忙道:“兄弟,你先莫做他想,咱们眼下只有两件物事,连线索的边也没摸到,谈何宝不宝藏?只是望你今后留心,虞姑娘天纵奇才,若有什么眉目,她必能推敲出来,那时你再做决议不迟。” 娄之英凝思半晌,点头道:“好!便这么说。”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若果真能找到宝藏,到时候只取医书便是。 四人又谈了一会,邵旭见天色不早,忙安排下酒菜,大伙吃了饭后,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日午时,翁仁和吕子夫果然带着厚礼上门拜谢,邵旭等推辞良久,最后勉强收下。翁仁又执意做东,要请四人到怀宁县最大的酒楼用宴,足足折腾了一天才罢。 如此在天柱山又住了两日,娄之英见邵旭和戎飞终日忙碌,虞可娉的内伤也已无碍,便思量要离了邵府,到外头继续探寻卢轩的下落。这日晚间等邵旭回来,正想商谈此事,却见邵旭兴冲冲地向自己说道:“老弟,好叫你尽早得知,你大仇人卢轩的下落,如今有眉目了!” 娄之英大奇,问道:“这如何说?” 邵旭道:“那日回到天柱山,我便派了本门几名机灵得力的弟子出去打探,潜山派虽然当年遭受重创,人才凋零,但为兄这两年苦心经营折腾,在鄂淮一带布置了不少别院,今儿个有蕲州附近的师弟传来讯息,说是找到了一人踪迹,所述的身形样貌极像卢轩,是以我赶忙回来告知兄弟。” 娄之英喜道:“果然如此?可没有瞧错?” 邵旭道:“蕲州的汤丰图师弟是我项师叔的得意弟子,为人向来稳重,他既说是,那必不会错。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就去蕲州探个究竟,只是明后两天有三江帮的当家到我府上拜会,为兄却陪不了你了。” 娄之英道:“不劳大哥操心,我自行去瞧瞧便是了。”当下去和虞可娉商议,两人简单收拾妥当,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邵旭派了小师弟李斐随二人同去,娄虞二人与邵旭戎飞依依惜别,径往蕲州去了。 不日到了蕲州,李斐引二人来到潜山别院,汤丰图早在家中等候多时,娄之英见他年岁和自己相仿,自然生出亲近之意,彼此相谈都很投机。讲到卢轩一事,汤丰图道:“前日收到掌门师兄讯息,要找一个来到南边的金国官员,叫做刘车千,又说他和波莲宗的邪徒混在一起,嘿嘿,别的手段兄弟确是没有,要说起波莲宗嘛,不说了如指掌,可也算知己知彼,不瞒二位,我的亲胞弟,眼下正是波莲宗蕲州一带的香主!” 娄虞听闻都是一愣,汤丰图见二人表情错愕,笑道:“娄兄,你们莫会错了意,舍弟虽在波莲宗任职,但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我派去故意潜入波莲宗的!”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汤师兄,令弟是你派去波莲宗的细作,对不对?怪不得邵大哥对波莲宗内外掌握的如此透彻,原来是有这等力助。” 汤丰图道:“不错。波莲宗在鄂淮一带荼毒已久,教众繁多,民间百姓竟然十之一二都信奉此教,掌门师兄对此痛心疾首,是以早在一年前,便设下计谋,选了派中几个聪颖的弟子加入这邪教,舍弟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机警,又谨小慎微,不过半年光景,竟阴错阳差被提拔为了蕲州香主,刘车千的行踪,便是他打探到的。如今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今晚他便会到寒舍一叙,到时咱们再详谈下一步的打算。” 娄虞二人自无异议,在府上歇息了半日,到了傍晚,汤丰图请二人来到厅前,只见厅里端坐一人,那人见到娄虞进来,忙起身施礼问好,汤丰图道:“我来引见引见,这位便是舍弟汤兆图,老二,这两位是掌门师兄的拜把义弟娄之英和虞可娉虞姑娘。” 汤兆图满脸堆笑道:“两位的大名小弟久仰了,我早就听闻虞姑娘有断案的绝技,听说前几日又帮一个市井老汉找回记忆,端是真真儿地了不起。” 汤丰图道:“老二,莫说闲话,娄兄此番是为那刘车千而来,你有什么探听,便在此都说了罢。” 汤兆图道:“是。我便给娄大哥说说。小弟在波莲宗年余,如今在教中做了一个小小的香主,咱们这里是二尊者张世宗的管辖,小弟平日表现殷勤,也得堂主带着见过他几次。前些时日,本地刘堂主突然要小弟安排一桌酒席,竟分派了一千两纹银于我,我心想花费如此之巨,不知是要宴请什么大人物,便央求刘堂主带我一齐赴宴,刘堂主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终是答应,但只允我在旁做个伺候小厮。 说来那日也真是热闹,原来正是二尊者张世宗做东宴请贵客,这贵客不是别人,便是金国来的什么观察使刘车千。陪着刘车千的,还有波莲宗的三尊者丁残云c七尊者广剑凉和八尊者曹茉,这四位尊者一齐出现,莫说是我小小香主,便是刘堂主也未曾见过。我在旁留心倾听众人的谈话,只依稀记得似乎刘车千要在宋境寻什么东西,又听到广剑凉说自己栽了跟头,余下的事,都是大伙天南海北的闲谈,也都不那么紧要了。 我知道掌门师兄传下旨意,要兄弟们打探刘车千的下落,小弟运道颇佳,瞎猫碰见死耗子,这下别说得了刘车千的消息,便连他的面也都见了,如何能不及时禀报?是以便让大哥传书,通知了掌门师兄,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汤丰图道:“眼下有了刘车千的踪迹,你心中有何打算,也都快些交代交代!” 汤兆图嘻嘻一笑,道:“大哥,我全都盘算妥当了,明晚戌时,二尊者张世宗要举行集会,据闻其他几位尊者都会出席,这刘车千也多半会现身,集会本就是向教众布道授业的仪式,是以每名香主都可带两名出色的教众聆听尊者教诲,娄兄和虞姑娘若不嫌弃,便请委曲求全,乔扮成波莲宗的教徒,随我参加集会探个究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娄之英苦笑道:“此计倒是甚妙,只是汤兄有所不知,我们二人与丁残云c广剑凉和曹茉都打过照面,尤是丁残云更与我交手数次,我们在集会上露头,只怕立时便会穿帮。” 虞可娉笑道:“大哥,这倒无妨,你可记得那日破庙中,临安百胜刀王莫有真的好友吴三么?” 娄之英一怔,登时想起那日在破庙的情形,虞可娉扮作了一个黑脸的大胡子刀客吴三,举手投足间毫无破绽,不由得喜道:“是了,倒忘了你会易容改妆之术,只是你擅于模仿,怎生装扮也都惟妙惟肖,但却又把我扮作什么人呢?只怕我到时笨手笨脚,一眼便能被人识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乔装 虞可娉道:“容我待会好好想想,眼下有几处紧要事,得和汤师兄商议通透。汤师兄,你带两个生面孔去参加集会,其他教众难道不会生疑么?若万中有一,我和娄大哥在集会中露出马脚,岂不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那时你历经心血潜伏的一年光景,可不白费?” 汤兆图道:“带何人前去集会,只需向刘堂主一人禀报便可,旁人无须理会,刘堂主为人粗陋,这等事向来不放在心上。至于是否会露出破绽,娄大哥是掌门师兄的把弟,我拼着性命不要,冒一冒险又有何妨?不过话说当前,咱们这次旨在刺探敌情,二位无论见到了谁c看到何等异状,都请不要声张,轻易不要讲话。” 娄之英道:“好,就这么说。一切还要多费汤兄周全。” 汤兆图笑道:“娄大哥,从现今起便要改口啦,我在波莲宗隐秘真身,化名叫做袁东,你们若要称呼,该叫袁香主才对。另则您二位的名号也得改一改,娄大哥便叫做赵雄c虞姑娘叫做李小娥如何?” 娄之英也笑道:“一切都依袁香主便是。”当下众人商议,明日娄虞乔装易容妥当,汤兆图来带二人赶往集会。 第二日醒来,虞可娉自街上买回胭脂c马尾c胶水c蜂蜜c面粉和石膏等一应物事,先将自己面色涂得蜡黄,把发髻挽起梳扎,扮作了一个村姑模样,再给娄之英面色涂黑,粘上两撇小胡,让他看起来像个壮实的市井青年,汤丰图见了拍手道:“妙!妙!这么一弄,果真认不出了。” 虞可娉道:“大哥,波莲宗内有不少武学行家,你身具上乘武功,举手投足须万般小心,可别让人轻易瞧破。”娄之英点头答应。 过了午后,汤兆图来到别院,见了娄虞的装束,也竖起拇指称赞,娄之英问起集会的所在,汤兆图道:“蕲州城外东北三十里,有一处唤作狸子坞,那里四面环山,地势平坦,十分适合集会,今晚鄂东附近的两个堂主c八个香主c数十个接管和教众都会齐聚在此,加上几名尊者,总有四五十人罢,二位只需低调跟着小弟,莫引人注目,便不会有事。”此后又交代了一些教规教义,娄虞二人默记在心,都已准备妥当,便随汤兆图一同赶往狸子坞。 路上娄之英见汤兆图脚程颇快,随口问道:“汤兄,啊,是了,袁香主,想你是潜山高徒,武功必然不弱,不知在波莲宗里,似你这般身手的,能有几人?” 汤兆图道:“今日集会的八个香主中,倒有五个不会功夫,就是刘堂主,也是拳脚平平,在武术一途没什么了不起,至于接管教众,大多是寻常百姓,那就更不消多说了。” 娄之英听了稍感放心,猛地想起一事,道:“那日宴请刘车千,他身边有没一个女真人,叫做什么纥石烈c抑或阿兀的?” 汤兆图道:“那日的确有个女真人和刘车千同来,不过他在席上一句话也不曾说,也没人介绍他的名讳,不知你说的是不是他。” 娄之英心下暗叫不妙,此前曾想若万一在集会中露了破绽,波莲宗内并无什么高手,丁残云c广剑凉等那是见识过的,张世宗虽不知根底,但料来也非武学宗师,己方三人若要逃脱原也不难。可若阿兀在场,那就另当别论了,此人内力深厚,功夫远在自己之上,放对起来,绝对讨不到好去,是以下定决心,要在集会中一言不发,只专心留意刘车千的行踪。 不大功夫,三人来到一座岭前,却见岭上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人,汤兆图带二人爬上岭去,冲一人笑道:“老章,今儿个集会,是由你哥几个守着西边出入了?” 老章道:“少说闲话,让我快些填好名册,莫耽误了二尊者的大事。” 汤兆图冲娄虞使了下眼色,道:“这两个是我旗下新晋教徒赵雄c李小娥。”老章在名册表中记好,分派了三枚印章,要他们挂在胸前,这才让开道路,放三人下去。 汤兆图低声道:“张世宗最喜排场,这里四周山岭都派了教徒把守,外人是进不来的,前方不远便是集会的所在,两位从此可要万般留神了。” 不一会三人便下得岭来,娄之英放眼看去,见此处群山环抱,中间有个百来丈大小的平地,知道便是狸子坞了。那坪上已到了二十来人,有的静静坐在地上,有的成群彼此闲谈,汤兆图走入人丛,向一人招呼道:“韩香主,你来的可早呐!” 那韩香主似乎与他颇为熟络,笑道:“小袁,我得着讯息,今日二尊者有几件大事要来宣告,不早些过来,如何能够探到消息?” 汤兆图道:“可问到了什么?” 韩香主低眉环顾四周,凑到他耳边耳语数句,汤兆图锤他一拳,笑道:“莫消遣老子,哪有这等事?” 韩香主看了一眼娄虞二人,脸露好奇,汤兆图忙道:“这是我新收的两位教徒,”一指韩香主身后一名女子,道:“这位小妹瞧来面生,想必也是韩香主接引的新人罢。” 娄之英向后看去,见那女子十岁年纪,生的虽非绝色,但一张瓜子脸,眉长眼圆,叫人瞧来说不出的舒坦。韩香主正色道:“嗯,这是华姑,今晚将是本宗最亮眼的人物,便是我适才说的。”汤兆图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娄之英不明就里,却也不敢相问,汤兆图见了他的神色,趁无人时低声道:“无妨,这人不过说了些龌龊的风话。”抬眼见到一人,又道:“我的顶头上司刘堂主便在那里,我要过去和他报备。”一溜小跑到前,手指娄虞二人,向刘堂主不断汇报诉说,刘堂主只扫了二人一眼,微一点头,便不再理会,丢下他径往人群去了。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四面山岭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渐渐围拢在大坪中央,那些原本坐着的也都纷纷站起,一齐朝着南边站立,汤兆图低声道:“戌时将到,几位尊者要驾临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光,只见南边岭上有三台大轿飘飘悠悠下来,这三台轿子居中那台大的出奇,足有普通花轿的两倍之宽,仅这一台轿子就有十名轿夫,吭赤吭赤地抬轿而来。三台大轿来到跟前,刘堂主和另一人匆忙跑上前去,将居中的轿帘打开,高声道:“菠莲宗龙尊王佛座下二尊者到!” 只见一名老者从轿中站起踱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细净面皮,竟无半根胡须,满脸油光,直似宫中的太监一般,娄之英见他身穿橙袍,腰间围着绿色丝带,知道这人便是二尊者张世宗了。余下两名轿子中各走出一人来,一人紫头紫面,獠牙上翻,身穿一袭紫袍,另一人一身白裙,身形婀娜,头罩白色面纱,两人腰间都系着绿色丝带,正是之前会过的七尊者广剑凉和八尊者曹茉。 娄之英等了一会,见轿中再无人出来,心里暗暗有些失望,原来刘车千与阿兀都不曾到来,便是丁残云也没有现身,但眼下身在人丛,也别无他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探听刘车千的下落。 这大坪南侧有一座小丘,张世宗等三人走上小丘,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众位仁爱之兄弟姐妹,今日大伙在此集会,本尊受龙尊王佛旨意,要开堂说法,超度众教友洗尽铅华,共升极乐,众教友可愿意否?”坪上四十多个菠莲宗教徒齐声欢呼,娄之英和虞可娉夹杂其中,也都跟着一齐呼喊,娄之英偷眼去瞧,见身旁几名教众都神情庄严,语调激昂,更有甚者青筋暴露c面目狰狞,直喊得声嘶力竭,不禁心下叹道:“菠莲宗为害人间,果真祸害不小,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可竟被蛊惑到如斯地步,着实令人可悲!” 张世宗等到人声稍轻,便微闭双目,开始喃喃自语,也不知说的是梵文还是哪里的咒语,突然间双眼睁大,诵道:“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出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良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他诵完最后一句,四十多教徒跟着一齐诵道:“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娄虞二人跟着一起歌颂,看着众人魔怔的神情,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毛。 张世宗把手一扬,众教徒慢慢住口,只听他高声说道:“今日集会,本宗有三件大事需要宣布。第一件,乃是今日开法之事,众位教友都是本宗近处最为杰出的王佛弟子,王佛今日开恩,传下生道灵肉供大家食用,饮食过后,诸位修为都将精进,那便离王佛又近了一步。”众教徒都是一阵欢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献祭 张世宗续道:“第二件事,庐州地界的薛奎薛堂主,前些时日被奸人所害,让朝廷的鹰犬拿获押入了大牢,本尊已派人设法搭救,但堂主之位不可无主,是以今日集会上,要选出一位新任堂主,来分管庐州!”人丛中有几人登时露出摩拳擦掌之意,想来是自认有机会竞争,来坐上那堂主之位。 张世宗咳嗽了一声,又道:“这第三件事,乃是本尊得知,咱们菠莲宗出了一个大大的奸细,他潜入本宗,和欺压良民的朝廷做一路,这人便在今日参加集会的人中,今晚本尊便要将他揪出,给王佛一个交代!”这回坪上变得鸦雀无声,众教徒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心下都有惴惴之感。娄之英一颗心也扑腾腾乱跳,暗道:“莫不是汤兄的身份已被察觉?”斜眼去看汤兆图,见他神情自若,竟毫不为意。 张世宗向刘堂主微一点头,刘堂主清了清喉咙,高声道:“庐州堂主一职,照着二尊者和七尊者的意思,举荐庐州地界香主李本剑担任,诸位教友可有异议?”他连问三遍,众教徒无人应答,有几人虽然露出不服之色,但也极力压制,不多言一句。娄之英心道:“看来说是选出一位堂主,实则都是尊者钦定。旁人不敢反对,只怕也是因为这位二尊者手段厉害,而非心服口服。” 刘堂主见无人有异,便道:“恭喜李堂主,从此以后由你执掌庐州,盼你广招教徒,将我宗发扬光大。”一人快步走上小丘,向三位尊者行礼叩首,自是李本剑无疑。 任职受礼完毕,刘堂主又道:“今日诸位教友有福,王佛开恩传下生道灵肉,供大伙食用,饮了灵肉之汤,强身健体,百病不侵,从此心明眼亮,神台清明,佛缘更深!”众教徒齐声高喊呼应。 娄之英暗道:“不知这生道灵肉是个什么东西,被他们吹得神乎其神,拿来如此蛊惑人心。”却见先前四名抬轿的大汉走进张世宗乘坐的轿中,从里头抗出一鼎圆圆正正的物事来,竟是一口大镬。这种大镬在乡间十分常见,百姓祭祀时常用来烹煮供品,都是整猪整羊的放进去蒸煮,是以十分巨大。虞可娉拉了拉娄之英衣袖,低声道:“大哥,不知怎地,我心里好生害怕。”娄之英心中也有不祥之感,冲她微一点头,以示安慰。 那四名大汉将大镬架好,又有四名大汉各拎一桶清水,逐一倒入镬中,剩下的轿夫将备好的柴火放入镬底点燃,噼啪爆裂之声不绝于耳,鲜红的火光照映在几名尊者堂主神情木然的脸上,叫人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不大一会,水沸腾开来,咕噜咕噜乱响,蒸汽扶摇直上,弄得小丘雾蒙蒙的一片。 雾气之中有两人缓缓走到镬前,娄之英仔细观瞧,原来正是适才与汤兆图交谈过的韩香主和华姑,不知二人何时绕到了小丘之后,只见两人都换了衣裳,各身披一件油绿绿的宽大长袍,两人携手走到镬前站定,韩香主脸含笑意,华姑则面无表情,但眉宇间却也透着一股欣喜之感,娄之英越看越是心烦,只觉诡异悚然至极。 张世宗慢慢点了点头,韩香主与华姑突然伸手将身上长袍撤掉,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众人面前,原来里头竟是一丝不挂。参加集会的多是弱冠上下的年轻人,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当众,却无一人露出惊愕羞赧的神情。娄之英看到此处,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暗暗大呼不妙,却听张世宗口诵咒语,念念有词,韩香主与华姑嘴角上扬,一语不发,竟携手纵身跳入了沸腾的镬中! 娄之英只觉一道电闪从眼前划过,脑中嗡嗡作响,以极大的毅力克制,才让自己没有喊出声来,扭头去看虞可娉,见她紧闭双眼,脸色煞白,自也难受至极。娄之英擦了擦额头,原来不觉间早已浑身是汗,他看向汤兆图,见他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镬,只道他也吓得傻了,低声道:“这怎能c怎能如此”想到此处身周都是波莲宗教徒,后面却强忍住不说。 汤兆图回过神来,低声道:“适才韩香主和我说,今晚他要与一名妙龄少女共升极乐,我还道还道” 娄之英定了定神,见几名大汉仍不断向镬底加柴,而韩香主与华姑两人跳入镬中,却无任何呼喊哀号,不知是瞬间痛死过去,还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强忍,刚刚这两人还站在自己跟前说笑,那韩香主轻松自在的神情此刻仍历历在目,眼下却已阴阳两隔,且死法如此可怕惨烈,直令人不寒而栗。娄之英想起两人赴死前都面含微笑,没有丝毫恐惧不安,更无被迫之感,再看左右的教众,除个别青年露出害怕之色,大多神情木然,便似司空见惯一般,不由得暗立誓言:“这波莲宗如此惨无人道,比十几年前更甚,今生若不将它铲除,实是愧对人间!” 那镬中的汤水在旺火的烘烧下重又翻滚沸腾起来,六名大汉从轿中取出六只大海碗,面向众人站成一排,另有一人用长勺从镬中舀出汤水,分装在六人碗中,张世宗高声道:“今有教徒韩向春c华姑,被王佛选为圣子圣女,现已得道飞升,他们的肉身,已化为了灵肉,众教友饮其汤水,便可神台清明,更加佛缘!”三位堂主指挥教众依次排队,六人一排,准备分食汤水。 娄之英看的连连作呕,虞可娉颤声道:“大哥,我我绝不要喝这人肉汤!”娄之英心中也在天人交战,看汤兆图似乎也手足无措,把心一横,暗道:“若真无他法,待会只好硬闯出去,只是连累了汤兄弟一年多的潜心部署,都要化为乌有了。” 这时第一排的六名教众已接过海碗,将汤水一饮而尽,其中有一人本有犹豫之色,见其余同伴都痛快喝下,也哆哆嗦嗦把碗凑在嘴边,闭着双眼将汤水倒入口中。六人喝完,将海碗还给轿夫,各自退下小丘,那些轿夫重又装满汤水,等着第二排教徒上来取用。 虞可娉此时心神稍定,她微一观察,低声道:“大哥,我看那三个堂主神情奇特,这些轿夫站的方位也颇古怪。” 娄之英道:“怎么说?” 虞可娉道:“堂主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喝汤的教徒,一人看顾两个,这些轿夫看似站的零散,实则成渔网之状,若有人想走近尊者,或是弃碗逃走,均难上加难。” 娄之英心念一动,道:“莫非他们要以此法捉拿奸细?”虞可娉点了点头。娄之英暗暗着急,知道待会若要硬拼怕是要吃大亏,问道:“你可想到什么法子?”虞可娉抿起双唇,摇了摇头。 汤兆图在两人身侧隐约听到对话,也偏过头来低声道:“娄大哥,我口袋中有一枚火药,唤作雾霹雳,着地即炸,那时漫天烟雾,要走脱也容易些。待会若见势不妙,便可将它扔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说着摸出一只口袋,悄悄递与娄之英手中,又道:“我武功低微,若真拼斗起来,只怕腾不出手来使这家伙,不如交由娄大哥掌管,到时候见机行事。”娄之英见人多眼杂,也不和他过多纠结,匆匆放入自己怀中。 此时第四排的六名教众也已喝完,其中一名青年男子想是克制不住,喝了几口便将碗放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未等尊者与堂主说话,和他同排的一名女子高声说道:“哼!定是你心意不诚,对本宗不够忠贞,王佛认定你修为太浅,是以小惩与你,否则这里人人喝了没事,缘何只有你身感不适?看来这生道灵肉之汤,也不是人人都可消受!” 张世宗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位教友虽年纪轻轻,但佛法渊深,已参透了王佛教旨的真谛,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我叫段三娘。” 张世宗道:“很好,三娘,如今韩香主刚刚极乐升天,他留下的职位,你愿不愿做?” 段三娘大喜,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刘堂主道:“你先且退下,等大伙饮完了汤水,行了法事再说。” 此时第五排教众又站在了碗前,各自接过了汤碗,其中五人一饮而尽,余下那人端着海碗迟迟不动,刘堂主道:“孙小葛,你待怎地?”原来这人也是他旗下的一名教徒。 孙小葛斜眼看了看他,突然把手一扬,一碗汤水尽数向他泼去,刘堂主武功平平,又无丝毫戒备,被这一碗汤水劈头盖脸弄得满头都是。孙小葛抛出汤碗,紧跟着窜出,直奔张世宗而去,旁边四名轿夫大汉早有准备,各抽出腰间粗胖的短棍,将孙小葛围在当心。 孙小葛微微冷笑,举起右拳朝一名大汉打去,大汉急挥短棍斩他右臂,哪知这一下却是虚招,孙小葛胳臂一弯,这一拳却击中身后大汉的鼻梁,登时将他打的鲜血直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奸细 娄之英“咦”了一声,虞可娉道:“大哥,你瞧出什么?” 娄之英自语道:“没什么,也不知是与不是。” 虞可娉道:“看来张世宗所说的奸细不是汤师兄,乃是另有其人,只怕便是这位小哥了。” 此时孙小葛又将另一名大汉肩膀打的脱臼,其余轿夫见势不妙,也都围拢过来,有一人掏出短棒接替受伤同伴加入战团,见孙小葛背对自己,忙奋力挥棒击出,孙小葛却似脑后长眼一般,向上斜斜一跳,道了一声:“来得好!”落下时正好踩在短棒之上,脚尖一点,借着那大汉的挥出之力,越过众轿夫头顶,向张世宗飞来。 广剑凉飞起一脚,踢向孙小葛的面门,孙小葛在空中不能转身,忙伸指戳向他足面冲阳穴,应变之快,认穴之准,便似武学高手一般。广剑凉不敢怠慢,急忙缩脚伸掌,拍向孙小葛,便就这么一缓,孙小葛已双足沾地,举臂架开,和广剑凉斗在一处。 那些轿夫大汉武功低微,见两人交手自己插不进去,便都围拢在旁,等着广剑凉将叛徒打倒,再过去擒拿。哪知三拳两脚一过,这孙小葛竟然妙招迭出,直逼得广剑凉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张世宗面露不悦,自忖若让众教徒一哄而上,或许能将此人擒住,但几位尊者却颜面尽失,再也不能服众,何况此人功夫不低,众人齐上也未必定能让他不得走脱,于是高声道:“七尊者,你远来是客,暂且退下,让我亲自料理这个忤逆!” 广剑凉前些时惨败于邵旭与娄之英,今日对这青年也久战不下,心中早有怯意,听到张世宗呼喝,忙道:“我见这逆徒手里有些真章,正想试他的家门深浅,既然二尊者有兴,便由您来查探这小贼虚实。”右手一划,已退出丈余。 孙小葛知道张世宗就要出手,也不追击广剑凉,左手斜劈,斩向张世宗右肋,张世宗见这一掌掌法精妙,乃是名家手笔,心下也犯嘀咕,暗道:“这小子是谁?怎生让他混入本宗来了?”当下不敢怠慢,侧身避过,双掌直推,和孙小葛战在一处。 张世宗武功只比广剑凉高上半筹,和孙小葛放对虽不至狼狈,却也难占上风。孙小葛招式精妙,几次都险将张世宗逼入绝境,若不是他年轻功力浅薄,临敌经验不够老道,张世宗只怕已被打中了数次。广剑凉在旁看得暗自焦急,见身边的八尊者曹茉始终无动于衷,知道她虽然武功未至上乘,但身有厉害机括,射出的银针又快又准,自己当年曾在临安城做法时借用过,也幸喜当时接连射出冰针,才能躲过白石菩萨的追击,此时若她出手,这孙小葛功夫再高,又如何能够抵挡?只是一来当众张口求她,倒似张世宗拿不下这小贼,于二尊者面上不太好看,二来八尊者与四尊者向来一派,与其他尊者素有不睦,是以踌躇良久,终下不定决心出言求救。 曹茉也知张世宗战不下孙小葛,她之所以不出手相帮,只是想让这喜好排场的二尊者吃些苦头,挫挫他的锐气,这时见久战下去人心涣散,许多教徒都露出惊疑之色,便道:“二尊者,这小贼的路数,想是你也摸得透了,我来试试此人身法如何。”语音婉转动听,虽说的是与人动手,但声调轻柔悦耳,便似说情话一般,场上教徒大多未听过八尊者说话,这时听到她的声音,都起了好奇之心,均想:“她声音如此悦耳,却不知相貌如何?可是人间绝色?” 曹茉不等张世宗应答,从腰间抽出细剑,直刺孙小葛后心,张世宗不愿在教众面前以二敌一,见她出手,便跳向一旁,不去夹击。孙小葛斜身避过来剑,见曹茉剑招迭来,自己手无兵刃,招架起来十分吃力,便猛地向左窜出,伸出二指戳向一名轿夫大汉的双眼。那轿夫大急,忙举棍去挡,孙小葛二指轻划,拂中他的手腕,将短棒夺下。 曹茉喝道:“好贼子,瞧你手段如何!”挺剑又刺。孙小葛也觉这女子说话语调婉转动听,令自己不由自主地心肠一软,当即举棍迎架,道:“妖女,莫使这些乱七八糟的妖法,小爷可不吃你这一套。”曹茉力弱,不敢与他的短棒相碰,忙抽剑回撩,孙小葛短棒直点,两人你来我往地拼斗起来。 曹茉武功较之张世宗和广剑凉差了许多,但孙小葛连战三人,气力有些不足,是以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张世宗见三位尊者连番出战也打不倒一名教中叛徒,怒火渐盛,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示意曹茉尽早使用机括,快将此人射倒。曹茉也知久战下去自己讨不得好去,挺剑虚晃孙小葛的面门,腋下却露出老大一个破绽,那正是诱使对方进攻之术,孙小葛微微冷笑,挥棒横扫过去,曹茉左臂微微抬起,娄之英在下面看的真切,暗叫不好,想要出声提醒已来不及,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枚银针从曹茉袖中激射而出,钉在孙小葛身上。 孙小葛冷笑道:“妖妇,黔驴技穷了?”短棒毫不停歇,仍向曹茉左肋挥去。曹茉大惊,本拟这一针不将他射死也必令他昏厥摔倒,岂知对方毫不在乎,棒带风声,眼看就要扫到自己,忙缩腹挺臂,用细剑去挡,“当啷”一声,短棒将剑击为两段,去势不减,仍掠中曹茉小腹。 曹茉疼痛难当,若不是用细剑搪了一搪,这下打的实了非受重伤不可。张世宗与广剑凉见势不对,互望了一样,再也顾不得服不服众,四掌齐挥,夹击孙小葛。孙小葛见对方人多势众,知道今日已讨不得好去,双足一点,从众轿夫大汉头顶越过,叫道:“小爷少陪了。”翻到丘后,钻入斜侧丛林不见。 几名大汉刚要追击,张世宗把手一摆,道:“且慢。”只听“嗖”的一声,孙小葛又从丛林里飞出,结结实实地摔在丘上,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众人只道他已气绝,却听他开口骂道:“好恶贼,有种的出来和小爷决一雌雄,躲在背地里暗箭伤人,却算什么好汉!”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 娄之英暗道:“这丛林里躲着一位高手,能在瞬息间将这小哥拿获封住穴道,掷出的力道又如此威猛,看来此人功夫不在七大派掌门之下。” 张世宗微笑道:“逆贼,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八尊者,你伤势如何?” 曹茉呼吸吐纳数次,只觉痛感稍轻,摇头道:“不碍事。” 张世宗道:“这小贼莫非周身是铁,缘何连银针也射不伤他?刘堂主,你且去查看查看。” 刘堂主走到孙小葛近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原来孙小葛前后心各穿了一块薄薄的钢板,将他前胸的钢板取出,见一枚银针赫然插在板上,便道:“尊者请看。” 张世宗冷笑道:“还道你练就了什么神功,原来也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刘堂主,这人是你旗下教徒,他以下犯上,叛逆本宗,你说该如何处置?” 刘堂主冷汗涔涔,急道:“属下该死,属下这便审问于他。”蹲下身子,啪啪两声,左右各扇了孙小葛两个耳光,喝道:“小贼,你究竟是谁,加入我波莲宗意欲何为?” 孙小葛呸了一口,道:“凭你也配问小爷名姓?张世宗,我且问你,你可记得徐老汉家的女儿徐莲么?” 张世宗微微眯起双眼,道:“那是本宗圣女之一,你问她来作甚?” 孙小葛骂道:“圣女个屁,你们这帮牛鬼蛇神,整天装神弄鬼,蛊惑良家百姓,借着传教之名,骗人钱财c妇女c收买人心。徐莲被你这个畜生多番糟蹋,饱受煎熬,最后羞辱难当,终于投河自尽了。你可知徐老汉丧女的悲痛?可知徐莲娘亲一气之下卧床不起,至今只剩下半条命在?你们这些邪徒丧心病狂,还在这里搞什么集会,让两个大活人当面自戕,饮人血吃人肉,比之禽兽尚且不如!刘锦,我跟了你三个月,每天忍受听你们讲那些歪理邪说,连五石散也都吃了,就是为了要替徐老汉出头,教训你们这帮邪徒!今日既然遭了暗算,那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若你们有种,便请那林子里恶贼出来一见,如此这般暗箭伤人,忒也恶毒!” 张世宗听他不断揭露自己和波莲宗的丑事,偷眼看众教徒,见大伙都在侧耳认真聆听,不禁杀心顿起,拿过一名大汉的短棒,道:“你这忤逆,还在这里口出恶语大放厥词,今日本尊就将你就地正法,好叫人得知,做我波莲宗的奸细是何下场!”举起短棒,便要砸落。 曹茉伸手一拦,道:“二尊者,且慢动手。” 张世宗奇道:“八尊者有何话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灵豹 曹茉道:“我看这小子身手不凡,出手章法有度,倒似名门之后,不如先问个清楚,再做处置。” 广剑凉也沉吟道:“八尊者此话不错,若不弄个清楚,无端惹了什么江湖豪门,只怕后患无穷。” 张世宗适才一时恼羞成怒,此刻静下心来,也觉两人说的颇有道理,喝道:“小贼,敢不敢报上真名来,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 孙小葛冷笑道:“你不用激我,小爷可不像林里那位暗中大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鄂北孙家庄唤作‘灵豹子’孙立珅的便是你爷爷。” 他此言一出,几位尊者无不骇然,孙家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庄主孙协更是武林三圣之中的武圣,武功之高,实已震古烁今,这位“灵豹子”的名头虽没听过,但料想必也是孙协的后人,怪不得此人出手绝妙,掌法过人,原来竟是名门之后。 娄之英也十分惊愕,适才他看孙立珅出手,便觉此人武功似曾相识,他幼时常和孙协独子孙立琢交手切磋,对孙家的功夫十分熟悉,后来见他一招一式越看越像,便猜想当和孙家有关,这时听到他报上名号,心道:“孙立珅,嗯,看来他不是孙立琢的族兄便是族弟,孙立琢和我有金兰之谊,他的兄弟有难,我不可不救。”悄悄与虞可娉c汤兆图通了通气,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出手救人。 广剑凉道:“武圣孙协,却是你什么人?” 孙立珅冷笑道:“那是我亲大伯,他老人家也听闻过你们波莲宗的臭名,今日你杀不杀小爷,我大伯早晚都会来将你们全教挑了,不如就趁早给小爷来个痛快!” 张世宗忌惮孙协的威名,颇感犹豫,广剑凉低声道:“孙协是武林三圣之一,若弄的局面不可收拾,只怕会对本宗极其不利,不如先将这小贼收押起来,以作人质,等禀报了护法再做定夺。” 张世宗踌躇不语,曹茉却低声道:“留着此人,只怕后患无穷,若传了出去,本宗有谁能应付得了孙协?依我之见,不如一刀杀了,以绝后患!” 广剑凉道:“这里四十多位教众都亲眼看见此贼被我们所擒,就算杀了他,也自能传进孙协耳中,那还不是一样?” 曹茉眼盯着他凝视半晌,广剑凉虽看不清她面纱下的神情,可也被她瞧得心中发毛,又道:“八尊者有何高见?” 曹茉环顾丘下四十多名教徒,右掌一竖,势成刀状,张世宗与广剑凉素来残忍好杀,可此时领会了曹茉意图,也不仅汗毛直立,张世宗道:“八尊者是要要把这四十多名教众全都灭口?” 曹茉道:“七尊者身上当有奎宁,待会下在汤里,再让这些人喝了便是。” 张世宗微一权衡利弊,把心一横,道:“好!就这么办!”冲孙立珅道:“小子,你累的本尊要犯大错,到时不知宗主护法会怎生责罚,我怎能留你活在世间?便死在此地罢!”举起短棒,向他头顶砸落。 眼见短棒要击中顶门,孙立珅双眼一闭,含笑等死,却听一阵破空之声从天而过,一枚暗器朝张世宗手腕激射而出,张世宗应变极快,短棒一转,将那暗器击落,低头去看,却是一枚铁球。 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娄之英射出“药球”,救了孙立珅一命,他一枚药球射出,紧接着又是一枚射向张世宗面门,张世宗侧身避过,娄之英已从人群中窜上小丘,站在三位尊者的面前。 张世宗大怒,暗忖今日集会居然连番出现叛逆,且都深藏不露,武艺高强,不由得火往上撞,喝道:“这又是哪一个的旗下?” 刘堂主早已吓得汗流浃背,颤声道:“属下属下该死,先前未能及时禀报尊者,这还是属下属下的袁东!人是你带来的,这人究竟什么底细,你从实说来!” 此时汤兆图和虞可娉也已钻过人丛站在丘下,汤兆图冲刘堂主眨了眨眼,却没说话。娄之英道:“汤兄,待会我救了孙兄弟,你带着他先走,我来对付这帮恶徒。” 广剑凉听他口音十分耳熟,仔细端详他半晌,终于认出,道:“原来是你!二尊者,此人便是前些时追杀本尊的小贼,桃源观余仙门下的弟子娄之英!”那日广剑凉在庐州大败于邵旭和娄之英,当时并不知两人是谁,逃脱后几番打听,才了解到二人身份。今日一见之下,想起那晚自己狼狈落魄的惨相,不禁心生惧意。 曹茉听到娄之英的名字,细细辨别他的妆容,也认了出来。张世宗暗叫倒霉,心想才惹了武圣孙协,这时又牵扯出桃源观余仙,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糟事齐至,也无暇再想太多,知道对付这等高手,再多教众一哄而上也都无济于事,遂轮起短棒,向娄之英头顶砸落。 娄之英先前在丘下看过张世宗出手,知道此人功夫和广剑凉在伯仲之间,那时心中已转过了几个念头,此刻见他一棒砸来,竟不闪不避,双拳直出,击向张世宗前心。张世宗大惊,暗道此人怎地一上来便拼命,使出这等不要命的招数,莫非他练就了什么铁头功,不怕自己的铁棒?当下不及细想,忙抽棒侧身,躲过这一击。 娄之英却不收招,双拳一转,击向广剑凉的面门。广剑凉本就有些忌惮于他,见他伸拳向自己袭来,自然而然地不敢招架,双足一点向后滑出。娄之英正是要将两人逼开,伸足挑在孙立珅的腰眼,微一使力,叫道:“汤兄,解了孙兄弟穴道,你们先走。”汤兆图伸手将孙立珅接下,在他身上摸了半天,急道:“这点穴手法有些邪门,我解不开。” 娄之英暗忖你是堂堂潜山派弟子,怎地连解个穴道也如此周折,此时也无暇细想,见张世宗与广剑凉又扑上来,忙向旁一闪,抓起身边两名轿夫大汉,向二人掷去。他深知己方四人都身具武功,在这一群乌合之众面前逃脱绰绰有余,只有三位尊者颇为厉害,自己须得想办法阻上一阻,那张世宗和广剑凉也还罢了,曹茉身上有致命的机括暗器,可要多加提防,想到此处又抓住一名大汉穴道,将他向曹茉甩去,那名大汉本正要挥棒打向娄之英,被掷出后飞在空中头脑一热,手中短棒乱舞乱挥,曹茉不敢去接,忙侧身避过,她身后站着的新任庐州堂主李本剑毫无防备,被飞来的大汉一棒打在头上,登时脑浆迸裂气绝,小丘上顿时一片大乱。 娄之英见机不可失,忙跳下丘来,欲要和汤兆图三人汇合。张世宗见局面大乱,几个叛逆就要逃走,再也顾不得什么尊者的颜面威望,冲着身后丛林喊道:“兀将军,请你快快出手相帮!” 他话音未落,林中一条人影飞驰而出,两三个起落便已到娄之英跟前。娄之英看清此人面目,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来人正是黄逐流的高徒阿兀。 阿兀冷冷地道:“尊驾别来无恙。”娄之英屏气凝神盯着他,竟不敢分心答话。 阿兀见到他身后的虞可娉,虽然此时样貌大变,但终是认得,不由得脸现愧色,道:“你你也来了。” 娄之英心下盘算,莫说眼下对方人多势众,便只阿兀一人,自己便万难敌过,想要和虞可娉等一齐脱身,更是势比登天,猛然想起适才汤兆图交给自己的霹雳弹来,忙伸手入怀,摸到那只口袋,往里微一探手,本拟抓到火球掷出,没成想触手之物冰凉尖棱,不似球状,心中正觉纳闷,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自手背传来。娄之英不由自由地向地上一甩,却见一只半掌大小的花斑蝎子被摔在地下,只觉一阵恶心眩晕直冲顶门,回头看了看汤兆图,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娄之英醒转过来,只见眼前一片灰暗,但觉脑中昏昏沉沉,一时没有头绪,又过了好一会,这才记起自己适才和阿兀对敌,去掏汤兆图给的火球,却被毒蝎蛰中,猛地想到虞可娉也在当场,不知眼下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当即翻身坐起,却听道一个人声惊呼:“大哥,你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毒蝎 娄之英循声望去,黑暗暗的也瞧不清楚,但听来像是虞可娉的声音,问道:“是娉妹子么?”眼睛逐渐适应此处的昏暗,一条人影映入眼帘,原来正是虞可娉。 虞可娉道:“大哥,你觉得如何?毒性可还在身上么?” 娄之英运了运气,只觉丹田处有些滞堵,那只是久睡乏累的症状,料想身上已经无毒,便道:“奇了,记得适才被条花斑蝎蛰了,怎地现下毒性全无?是何人救我得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娄兄,这里是波莲宗的大牢,咱们都被关押起来啦,他们救你哪里会安什么好心?不过是让咱们一时不死罢了,待会还不知要如何炮制我们。” 娄之英转过去,见还有一人坐在自己身后,瞧来依稀便是孙立珅,问道:“是孙兄么?” 孙立珅苦笑道:“娄兄,适才承蒙你情,出头救我,只是这波莲宗花花肠子太多,娄兄遇人不淑,终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娄之英昏厥之前已隐约想到,这时心里却不愿承认,忍不住问道:“汤兄弟呢?他在不在此处?” 孙立珅哈哈笑道:“娄兄,你怎还不省得?你那位汤兄弟眼下是波莲宗的大红人c大功臣,如何会在大牢之内?若不是他,以娄兄如此本领,又怎会不得脱身,成为阶下之囚?” 娄之英也已料到毒蝎是汤兆图故意陷害,但前因后果一时想不明白,问道:“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可娉重重叹了口气,道:“大哥,是我们大意了些,其实早先他说可以领我们随意参加集会,我便有些疑心,只是当时追查卢轩踪迹心切,加上他又是潜山派弟子,便轻信了他。唉,没想到波莲宗蛊惑人心之术如此强大,这位七大派高徒竟也不能抵受,终是成了一个双面奸细。” 娄之英奇道:“双面奸细?那是何意?” 虞可娉道:“他当日受邵大哥委派,潜入波莲宗打探虚实,那是没错。可是入教以后,被这些尊者堂主蛊惑,对教义深信不疑,比一般教徒还要虔诚,铁了心为波莲宗效命。只是他一直隐忍不说,被刘堂主派在潜山派中反探武林正派的虚实,想是连自己亲大哥也都瞒过了。昨日我们来到蕲州,这家伙听了我们此行目的,必暗中和刘堂主商讨,定下了这个计策,拿个火球做了幌子,这才引你被毒蝎蛰伤。” 娄之英疑道:“当时我瞧张世宗和广剑凉的神情,似乎不是作伪,若汤兄真的事先安排下了计策,他们又何须担心?” 孙立珅道:“娄兄,你不在教中,不知这邪教的规矩,堂主虽然管辖一方,但轻易不得见尊者一面,你可记得张世宗质问你时,那刘锦说了甚么?他说‘属下该死,未能及时禀报尊者’,若他果真慌张,该当求饶才对,未能及时禀报这六个字,正说明了他早知你的身份,而张世宗几个显是不知道。” 虞可娉也道:“刘堂主质问汤兆图时,他只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当时我还奇怪,心想现下已撕破脸皮,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却没想过那正是两人的暗号。” 娄之英略微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似乎二人说的不无道理,长叹一声,道:“怪不得我让他解开孙兄的穴道,他还百般推脱。唉,汤兄弟知书达理,谈吐有度,这么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没想到也是非不分,去做这邪教的帮凶。看来波莲宗的确不可小觑,它对民间的祸害,只怕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得多。” 虞可娉道:“是呵,这人为了报效邪教,连师父的恩情c哥哥的亲情也都不顾了,可见若被波莲宗蛊惑,便万劫不复,再难翻身了。” 娄之英道:“那日我见到于捕头女儿为了掩护广剑凉逃走,不惜自残要挟父亲,便知这波莲宗的可恶可怕,但想她一个柔弱女子,家中生了许多变故,被蛊惑原也平常,却没成想连汤兆图这样的少侠客,也会对这些骗人伎俩深信不疑,倒戈陷害同门。” 孙立珅嘿嘿笑道:“娄兄,你不在波莲宗,不知他们的恶毒手段,这帮邪徒为了蛊惑教众人心,无所不用其极。莫说什么潜山派少侠,便是富甲千里的大豪绅c读书万卷的教书匠,甚至前途光明的达官显贵,一旦入教,也被他们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父子反目c兄弟相残c亲朋交恶等等丑态屡见不鲜。这位汤老兄也算工于心计,本是潜入波莲宗做内应,被蛊惑真的入教后,居然隐忍不发,仍和自己的哥哥同门通报讯息,不用猜想那定是实的少虚的多了。这次见你们要打探他们教内虚实,必是知道娄兄你是他们波莲宗的宿敌,于是来个请君入瓮,这不果真把你拿获了么?” 娄之英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想起先前心中的疑问,道:“孙兄,听说你叫孙协孙大侠为伯父,然则你和他的令郎孙立琢如何称呼?孙兄又是因何潜入波莲宗的?” 孙立珅道:“孙立琢是我堂弟。娄兄,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当年伯父带着全家去武夷山一住数年,回来立琢便和我说,他在南边结拜了一位金兰大哥,便是娄兄你了,今日一见之下,果真英雄了得,可惜被波莲宗的奸徒所害,令我等陷身囹圄,那也怪不得娄兄心善,轻信小人,实在是波莲宗过于奸猾。 咳!说起波莲宗的恶行,那真是罄竹难书!这帮邪徒不仅为人奸猾,且异常残忍,今日的大烹活人,二位想是见识过了,此等天理难容的恶行,他们也不知做过多少。三个月前,我来到蕲州探望朋友,赶巧他有个亲戚出丧,便是那徐老汉,我得闻了徐家闺女惨遭不幸的前因后果之后,直气的怒发冲冠!原来徐老汉的独女徐莲被波莲宗蛊惑入了这邪教,二尊者张世宗偶见到她生的美貌,便杜撰谎言说她是什么天选圣女,为她操办种种教法仪式,就此玷污了她。徐莲后来不堪受辱,终是投河自尽了,徐老汉自是伤心欲绝,徐大娘更是一病不起,命也只剩下半条。 我听了这桩惨事义愤填膺,当时便想去把波莲宗挑了,朋友连忙将我劝住,说波莲宗在此地盘根错节,势力庞大,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撼动,要我一切从长计议,但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我灵机一动,便想了条计策,化名孙小葛,千方百计加入波莲宗,终于成了一名教徒。这三个月来,我耳听他们的教义,口诵他们的教规,连他们强逼的五石散也都吃了,就是为了能多多探听他们教内的私密,以便日后铲除这个邪教。今日张世宗举行集会,我得了机会跟随主管我的香主前来,本不想在此显露身份,但他们让我喝人肉汤,叫我如何肯就范?是以我才当场翻脸,欲刺死张世宗出了恶气再逃,却没想林中居然藏得有人,这人也真好生了得,只一个回合便拿住了我的膻中穴,将我掷了回去,却不知此人是谁,他似乎和虞姑娘是相识,但他既是波莲宗的帮手,又缘何要救娄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娄之英奇道:“他救了我?这如何说起?” 虞可娉道:“大哥,你被毒蝎蛰了,当时便昏迷不醒,汤兆图去堂主尊者面前邀功,说这是浙南台海的水蝎,最是厉害不过,你中了这毒,只需半个时辰,便会气绝身亡。我听到自是吓得不轻,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那个阿兀突然说道不准你死,要汤兆图把你救活,张世宗似乎很怕得罪于他,当即命令立刻给你服了解药,女尊者曹茉也在一旁建议先将我们收押,再慢慢商议处置。于是我们三人都被蒙了眼睛抬入大轿,走了约一个时辰,这才停下,后来便置身这暗牢之中了。我见你迟迟不醒,越想越怕,只道是那解药不灵,天幸你终还是醒转了来。” 孙立珅道:“那人叫做阿兀么?他可不是汉人?” 娄之英道:“孙兄,这人是女真人,好像姓什么纥石烈,他的师父,便是和孙伯父齐名的三圣之一‘气圣’黄逐流,此人已得他师父的真传,其实就算今日我没遭暗算,也敌他不过。” 孙立珅道:“原来波莲宗竟有这等强援,只是我见他瞧向虞姑娘的神色,似乎充满愧疚,不知是因为何故?莫非二位和他乃是旧交?” 娄之英苦笑道:“他是我们的对头,如何会有交情?只是前些时日我和他放对,娉妹为了救我,却被他打伤了。” 孙立珅奇道:“武林人士交手受伤实属平常,这人既然是咱们对头,打伤了人还会心存愧疚,那也算是罕见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字条 娄之英摇头道:“其实此人品性到底如何,我也不知,只是孙兄日后若遇上他,可要万般提防,此人非同小可,不能轻视于他。” 孙立珅笑道:“娄兄,还说什么日后,咱们先想法子出去再说。” 虞可娉道:“这里密不透风,不是一座石屋便是地牢,想要从里头出去,只怕千难万难了。不过适才听那张世宗说,此次集会的目的还有揪查出教内奸细,现下再看,必不是指汤兆图了,而孙师兄显露身手时,张世宗似乎也准备不足,如此料想,他说的奸细也不是孙师兄。那么波莲宗里,定还有其他的内应,这人若肯援手,或许咱们还有一线生机。” 娄孙二人听此分析,精神都为之一振,但孙立珅旋即便叹气道:“不成的,这人若只是一般教徒,莫说他有无法子能救我们,只怕连关押我们的大牢在何处,也无从得知。波莲宗行事向来诡秘,对内也是处处设防,指望有人来救,那可难了。” 娄之英想起自己幼年的经历,忽道:“我昏睡过去,有多久了?” 孙立珅道:“我的穴道不久前自行解了,料想从离了狸子坞总有六七个时辰了罢。” 娄之英道:“如此说来,这会儿该到午时了?这些人生擒我们,必不会将我们饿死,待会定要送饭过来,那时我们见机行事,再想办法出去。” 虞可娉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先前我粗略查过,这里除了眼前的铁门,还有一处暗窗,外面用铁板封的严丝合缝,他们若要送饭,只需从窗口将饭食送入,人是不必进来的,那窗不过尺来见方,也断无钻出去的可能,这法子只怕行不通。” 三人又商讨了一阵,想了几条计策,却觉没有一条管用,都不过是自己的异想天开,最后娄之英道:“罢了!他们囚禁我们,终究还是要拿我们去问话,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到时能不能逃脱,那就听天由命!”他话音刚落,只听屋角“吱啦啦”乱响,小窗外头的铁板缓缓移开,露出刺眼的阳光,虞可娉心里一喜,低声道:“这里不是地牢。” 只见铁板拿开后,露出一张人脸,三人在黑牢里关的久了,对阳光一时不适,也看不清是谁,只听那人说道:“这里是你们的午饭,你们自行取走罢。”将一个托盘放在窗台,欲把铁板再行慢慢关上。 娄之英见光线一点点变暗,心念一动,蹭的一下跳起,双足轻点,飘到窗前,伸手抓住那人手腕,道:“别动,别叫。听我说话。” 那人武功泛泛,被他一把抓住,只觉腕口都要被捏断了,痛的一声低吟,道:“你你做甚么?啊” 娄之英心里一惊,听到这人惨呼的声音不大对头,但觉握着的手腕逐渐松软,好似死去了一般,暗想莫不是此人有什么命门在胳膊上,被自己赶巧给捏中了?但只一瞬便知不对,只听外头传来呼喝拼斗之声,孙立珅和虞可娉也听到了,喜道:“果真有人来救我们了么?” 娄之英耳听叫喊声越来越近,不一会有人凑到窗前叫道:“娄兄弟,是你在此吗?” 娄之英听来似乎是汤丰图的声音,叫道:“正是兄弟。” 汤丰图道:“稍等片刻,我这便救你们出来。” 娄之英大喜,虞可娉却道:“大哥,这铁门牢不可破,只怕难以打穿”话未说完,便听得咯楞楞一阵乱响,轰隆声中,铁门慢慢打开,一道阳光霎时照射进来,形成一条光道。 娄之英一个箭步窜出,却见眼前是一片密林,地上躺着三四个大汉,瞧他们个个身着绿袍,自是波莲宗教徒无疑。林前还有七八个人围着两人争斗,汤丰图道:“娄兄弟,幸喜你没事!这几位都是自己人,待他们料理了两个贼子再说。” 那两人也不过是波莲宗一般教徒,只仗着身壮力大,苦苦支撑而已,也不过片刻光景,便被那几人打倒,不省人事。汤丰图见虞可娉等也从牢里走出,便对众人道:“人已救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蕲州再说。娄兄弟,你们几位可能行的路么?” 娄之英道:“不碍事。”众人展开轻功,由汤丰图引着,在林中穿行了四五里,这才来到一条羊肠小道前,大家又顺着小路北行,直走了十里,才来到官道。汤丰图长舒口气,道:“行了,料来贼子们也不敢在官道行凶,咱们慢慢行吧,再往前五里便是城门。” 娄之英见这大牢如此隐秘,又要经过小道又要穿过密林,能够找到颇费周折,奇道:“汤兄,你缘何知道我们身陷囹圄,又如何能寻到这藏在荒山野岭深处的囚牢?” 汤丰图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逆徒!娄兄,都是我兄弟的不是,我在这里先向你告个罪。” 娄之英道:“汤兄说的哪里话,一码归一码,令弟误入歧途,任谁都始料未及,只是汤兄如何得知的讯息?” 汤丰图道:“我在家中等到子时,见你们久久未回,便知出了状况,于是率了本门师兄弟,又约了蕲州斗方门c天堂寨和卫老拳师家的几个朋友,一同出来找寻。”说着将跟来的众人一一介绍,那都是蕲州附近有名的帮派拳师弟子,娄之英也将孙立珅引见给汤丰图,大伙听说他是武圣孙协的亲侄,无不肃然起敬。 汤丰图继续说道:“我们先来到狸子坞,却见夜色茫茫,一个人影也无,又在四下里搜了一遭,也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回到家中,却见墙上钉了一张便条。那上面虽然写的简略,却也大致讲的清楚,是说娄兄等人被缚,眼下囚在鳄嘴林里,还说了掌管钥匙的邪教香主所在。我虽不知是何人助我,但想既然没有头绪,不如胡乱一试,于是和大伙依照指引找到那个邪教香主,严刑之下,那香主说了狸子坞集会的经过。哼!那小兔崽子,如何对得起师父!如何对得起我家列祖列宗!等我找到了他,非扒了他皮不可!” 娄之英奇道:“有人给了你一张便条,那却是谁?” 汤丰图道:“就是这个,我想破了头,也不知此人是谁,他既然清楚娄兄被囚的方位,那必是波莲宗的教徒了,可当初除了让那小兔崽子潜入邪教,我蕲州别院再无人和波莲宗有什么瓜葛,何况这笔迹我毫无印象,瞧来也不像武人的字迹,此人到底是谁呢?” 虞可娉道:“那字条在身上么?” 汤丰图从怀中摸出,道:“在这里了,娄兄不妨瞧瞧,看认不认得。” 娄虞二人都凑过头去看,见一张三指见宽的便签上,赫然写着几行小字,字迹娟秀至极,瞧来似乎出自女人的手笔,娄之英细细读去,只见便签上写道: 娄被囚,鳄嘴林西北八里, 看守六人,铁门坚固不可破, 林外山帝庙胡香主掌管钥匙。 娄之英思索半晌,也猜不出是谁,喃喃道:“这似乎不像是男人的字迹。” 虞可娉心念一动,问道:“汤师兄,你说这便签钉在墙上,请问情形如何?是用什么东西钉的?” 汤丰图道:“此事说来也怪,钉住便签的,是一根银针。”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想。虞可娉道:“汤师兄,你看了字条,便依指引来救我们了?” 汤丰图点头道:“我们先去山帝庙,略一探问,果真有个姓胡的在内,庙里的几人武功平平,被我们三下五除二都给打翻,查找之下,果见胡香主袋里有把巨大的钥匙,这下心里对那字条又多信了三分,但我心中仍然担心,于是不断逼供胡香主,希望套问出更多娄兄被囚的细节,结果这家伙一股脑的将那小畜生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唉,真是家门不幸,丢人至极! 我和诸位兄弟拿了钥匙,急忙赶到鳄嘴林,找到囚室已近午时,远远见到六人在屋前守望转悠,我怕左近还有埋伏,便和大伙藏在林中观望。等到那人送饭,被囚室里的人拖住,几名看守慌乱之际,我便提议一冲而上,天堂寨的方大哥放出一只袖箭,先将窗前的家伙射死,大伙再一齐出动,来和这几个邪徒放对,本拟要打一场大战,岂料这些人中并无好手,人数又少,没多大功夫便都料理了。真是天幸万幸,娄兄毫发无损,否则我如何向掌门师兄交代?” 孙立珅哼笑道:“也说不上毫发无损,娄兄被你的好弟弟用毒蝎蛰了,险些连命也都送了。”汤丰图神色尴尬,只得谄笑几句,闲扯之间,已回到了蕲州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孙家 众帮手和汤丰图道别各自回家,娄之英等三人则随他回到别院府上。大伙均累了半日,汤丰图更是一夜没睡,此时都是困顿不堪,纷纷回房歇息。娄之英中毒后元气未复,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中午用膳时,汤兆图说道:“我已派人出去搜寻,还委托了府衙的官人一齐查办,可折腾了半日,净抓了些底层的教徒,那些什么尊者堂主,却是毫无踪影,我那该死的蠢弟弟更是音讯全无。娄兄,等你回到天柱山,请务必和掌门师兄说明,我若不能将这小畜生抓回清理门户,此生誓不为人!” 娄之英刚要回话,孙立珅道:“娄兄,你既然来到鄂北,还回什么天柱山?怎能不去孙家庄坐坐?”娄之英自和他相见后,本也有去寻孙立琢的打算,此时经他提议,略一思索,道:“我也十分想去拜见孙伯父,只是邵大哥那里总要交代一声。”汤丰图巴不得他不回天柱山去,忙道:“这个娄兄放心,我自派人去通报掌门师兄便是。”当下大伙商定,用罢了午饭,孙立珅便带娄虞二人回孙家庄去。 鄂州离蕲州不过百来里路,也就半日光景,三人便来到鄂州城外,孙立珅道:“穿过鄂州城,从西门出去十五里,便是孙家庄了。我有一个族兄在城中经营酒馆,咱们正好去那里打尖歇息。” 三人信步进城,孙立珅领着七拐八拐,来到一座酒肆面前,娄之英见此店门面不是很大,但修的十分整洁精致,孙立珅道:“我这位族兄不喜热闹,只爱美食,因此在城中开了这家小店,招待四里同好。”说着踱进门去,此时正当申时,店中没有食客,只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坐于桌前,孙立珅叫道:“三哥,咦,六姐,你也在这里了。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两位好朋友。”把四人逐一引见,原来男的正是店主c孙立珅的族兄孙立班,女的则是孙立珅的堂姐孙妙瑢,她来城中办事,顺道去兄弟店中坐坐,正巧赶上孙立珅过来。几个年轻人年纪相仿,不一会便熟络起来,孙立班道:“娄兄,我听立琢时常提起你的名字,你这次过来,他必定十分欢喜。” 孙妙瑢笑道:“是啊,立琢心喜自不必说了,有一人只怕他还要高兴哩。” 娄之英未解其意,孙立班又道:“这位虞姑娘也是久闻大名了,听说你近来屡破奇案,人称女中狄公,没成想却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娟秀姑娘。” 虞可娉脸上一红,道:“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取笑于我罢了,小女子只是自幼好奇,对不解之事总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一查到底不可,也是机缘眷顾,遇上的几件案子,都赶巧摸对了门路,想来是天网恢恢,老天爷不肯让坏人逃脱,这才假我之手罢。”大伙都笑了起来。 闲谈了一阵,孙立班执意要显露手艺,下厨给娄之英等尝鲜,孙立坤道:“三哥,我有十天没回家啦,你让我先给父亲请安成不成,你那美厨神技留着不急,明儿我再带娄兄过来。” 孙妙瑢也挤眼笑道:“是啊,娄兄弟必也心急等着去孙家庄,见一个紧要的人哩。” 虞可娉见她神情古怪c言语暧昧,几次都是话里有话,实在猜不透她所说为何,问道:“瑢姊姊,你说的是谁?” 孙妙瑢自觉有些失言,笑道:“没事,我和娄兄弟说笑呢。”偷眼又瞧向虞可娉,心中突感到一丝不妙,微微叹了口气,岔开话题续道:“天色就要暗啦,我也正要回去,咱们走罢。” 四人向孙立班告辞,加紧脚步出了西城门,日落之前,终于到了孙家庄。 娄之英见这一片房屋连连,不下十来户人家,倒似一个村落一般,却不知孙家庄是哪一家。孙立珅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娄兄,江湖上皆说什么七派三帮四大庄,把我们和湘东紫翠庄c川北黄龙庄c岭南璧野庄相提并论,其实他们区区一个小庄子,如何能与我孙家相比?当年我先祖落户至此,时至今日,孙氏一门已有百人,更有我伯父这样千年一遇的大杰,世人却把我们也归为什么四大庄之列,真是可笑啊可笑。” 正说话间,四人已进了庄子,早有庄客奔到里头禀报,孙妙瑢自回家中,孙立珅带着娄虞二人在厅中等候,不大一会,孙协与孙立珅的爹爹孙博一齐走进,孙协见到娄之英,高声道:“贤侄,经年未见,别来无恙,令师余真人可都安好?” 娄之英赶忙施礼,道:“承蒙伯父挂念,家师一向清健。” 孙立珅道:“爹,二伯,孩儿前日险些栽了跟头,多亏娄兄弟和他朋友相救,才得以脱难。” 孙博急道:“冤家,又出去给我惹祸!此话怎讲?” 孙立珅将近来自己如何潜入波莲宗c前日如何参加狸子坞集会c如何失手被擒c娄之英如何出头相救等等情由,俱都说了一遍,孙博听了,顿足道:“冤家啊冤家,我说怎地这几月你频频外出,一去便数日不回,原来是去做这等勾当,身处险境而不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受了损伤事小,折了我孙家的名头事大,这次要不是娄贤侄和潜山派援手,你有十条命也都没了!瞧你讲来那副沾沾自喜的得意模样,只怕现下还不知错!” 孙立珅不敢正面顶撞父亲,却也嘟囔道:“我没做错,我哪里有错?波莲宗残害百姓,人人得以诛之。爹爹和二伯常教我要锄恶扶弱,我见到这等不平之事,怎能不管?若人人都想着自保,不肯以身犯险,那天下岂不成了坏人的天下?” 孙博见他还在振振有词的辩驳,无名之火冲上顶门,只是碍于娄之英和虞可娉在场,不好当面发作,一张脸涨的通红,孙协劝道:“立珅也是想着为民除害,那是他有侠义之心,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实不该擅自做主,独自潜入邪教试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要做孤单英雄,那也得量力而行才对。” 孙立珅道:“是,伯父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孙协吩咐下人安排宴席,转头对虞可娉道:“姑娘是虞相公之后,我早年在临安时,曾有幸得见过虞相公一次,那时他老人家正忙于组织北伐,嗯,鞠躬尽瘁c死而后已,虞相公真是担当的起这八个字。姑娘是名门之后,近来我也有所耳闻,都说你断案如神,有狄包之才,看来虞氏一门,果是人才辈出,便是巾帼也不虚须眉。” 虞可娉忙见礼道:“能得武圣金口一赞,实算小女生平第一荣华了。先前娄大哥要带我来孙家庄,我心中本还十分忐忑,今日见到武圣真尊,原来竟如此和蔼亲近,我也算如释重负了。”众人听着都笑了起来,孙博本来板着个脸,此时也不禁莞尔。 孙协笑道:“虞小姐说笑了,我们江湖草莽,武功再高不过力强而已,姑娘相门世家,何等样人不曾见过?如何会怕我这糟老头子。”大伙又都一笑。 娄之英久久不见孙立琢身影,忍不住问道:“孙伯伯,怎不见我那立琢兄弟,他不在庄里吗?” 孙协道:“立琢近来正在修习我家传的归藏功,每日要专心勤修四个时辰,等会到了晚饭,他自会出来。” 正说话间,却听门口有人轻声唤道:“之英哥哥,你真是你来了?” 娄之英寻声去看,见门口站立一人,身着一袭淡黄衣裙,圆脸朱唇,正两眼脉脉地望向自己,娄之英一个箭步跨出,叫道:“妙玫妹子,是你么?你你竟长得这般高了,若不是在此见你,我定认不出。” 来人正是孙妙玫,她适才在家中听人讲到有客来拜,说是孙立琢的结拜哥哥到了,一颗心便不由自主地又喜又惊,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前来瞧瞧,见果然便是娄之英,这才出口相叫,此刻见到娄之英的欣喜神态,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一红,轻声道:“是,你也长高了许多。” 孙协哈哈笑道:“娃娃们都长大啦,你们先在这里叙旧,等会立琢行功出来,咱们吃饭再聊。”和孙博出了客厅而去。 孙立珅向孙妙玫道:“妹妹,我介绍你来认识,这位虞可娉虞姑娘,是前丞相虞公允文之孙,她近来屡破奇案,在江湖上立下不小名号,我归时路上还听娄兄讲过,虞姑娘数次戏耍整治菠莲宗尊者,嘿,那可真是大快人心!若不是男女有别,我非和虞姑娘结拜不可,你们都是女孩家,可要多亲近亲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姐 孙妙玫细细打量了虞可娉一番,见她十岁年纪,瞧来似乎比自己略小一些,一身蓝衣蓝裙,一张鹅蛋尖脸白净秀俊,眉间坠着一颗黑痣,眼中流露出一副古灵精怪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也曾听过虞姑娘的名号,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了。” 虞可娉笑道:“这位孙姊姊,适才我已经被大伙笑的够啦,我曾听娄大哥说,当年你们幼小之时,曾撮土结拜,那时依稀记得你与立琢师兄的生日,计算下来,我叫你声姊姊,准不会错。” 孙妙玫道:“娄大哥便连这些也都和你说了,看来你们真是要好。” 娄之英道:“妹子,我和虞姑娘本也是萍水相逢,只是机缘之下,一齐数度患难,共抗强敌,也就慢慢熟络起来。虞姑娘博览群书,才思敏捷,这些时日,我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虞可娉道:“大哥,便连你也开始取笑我了?” 孙妙玫低声道:“原来虞家妹子这般厉害。是啊,她是相门之后,自不是寻常百姓能比得了的。” 孙立珅道:“我这个堂妹,生来便是个闺秀,斯文木讷惯了的,娄兄来到,她心中必欢喜至极,可脸上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妹妹,你又何必如此拘谨?咱们江湖儿女,说话行事总是扭扭捏捏,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孙妙玫被他一顿抢白,脸上更加红了,正窘迫间,只听门外传来呼喊之声,一人在数丈外叫道:“我娄大哥来了?他在何处?”想是有下人和他指明方向,那人三步并作两步,一会功夫,便来到门口,一眼瞧见娄之英,欢喜道:“大哥,你真的来啦?我可不是在梦中么?” 娄之英见来人正是孙立琢,双腿一屈,窜到门前,一把将他抱住,喜道:“兄弟,你瞧仔细了,看是不是梦?” 孙立琢道:“大哥,你这招鹏程万里,可比当年迅捷多啦。我练好了功夫,听闻是你来了,还不太相信,以为是有人哄我开心,去问了爹爹,才知确是实情。大哥,许多年不见,你我都长大啦!” 娄之英放开了他,仔细向他瞧去,见他比自己略矮一些,生的剑眉圆眼,已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也笑道:“是呵,我们可有五年多未曾相见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贴己话,娄之英将虞可娉做了引见,孙立琢也是一阵夸赞,及后讲起童年趣事,孙立琢自从武夷山回鄂州之后,终日被父亲督促练武,极少玩乐,更无什么朋友玩伴,是以见到娄之英后,格外亲切兴奋,倒似几年的话都要一股脑说出一般,孙妙玫听他们讲的火热,忆起当年在武夷山的种种玩闹,也不禁心中暖意渐生。 孙立珅道:“原来娄兄少年时便这般了得,五弟,你这位大哥现在更加了不起呢,据说连大名鼎鼎的冷怀古也曾败在他的手下。” 娄之英摆手道:“孙兄说笑了,那是事出有因。”将相遇冷怀古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孙立琢好奇心起,不断打听娄之英行走江湖的见闻,娄之英便将出山以来的种种情由细细讲来,讲到紧要处,虞可娉也跟着添枝加叶,直把孙氏兄妹都听得呆了。 孙立琢听他们诉说所见所闻,沉思了半晌,道:“大哥,我真羡慕你,可以历经这许多事故,我便要出门几日,爹爹也是不许,这些年净在家中苦练功夫,都快闷出病来了。” 孙立珅道:“五弟,我也觉得伯父管教你们过于严厉的些,可能他望你成才心切,盼你继承孙家衣钵,你瞧咱们小辈兄弟之中,不正是以你功夫最高吗?” 孙立琢叹了口气,道:“我不成的,爹爹常说武人都有武学障,我的武学障只怕低得很,眼下许多功夫练起来已经十分吃力了。” 正闲谈间,下人过来通报,说庄主吩咐开席,孙立琢忙带着娄之英等来到宴厅,孙协孙博早已在主席端坐,娄之英和虞可娉自坐客位,除了孙立琢c孙立珅c孙妙玫外,席上又有孙立琢的两位族兄相陪,孙博身边则坐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杏眼阔嘴,一头密发黑中带黄,一副络腮短须挂在脸上,样子瞧来颇为豪迈,孙协道:“贤侄,我来为你引见,这一位是严久龄,江湖上人称‘黄狮’,他是湘东紫翠庄的管事,也是庄主宋自通的结拜义弟,你们多亲近亲近。” 严久龄站起身来,抱拳道:“久闻娄少侠的大名,我前日刚从少林寺归来,普绝方丈和一众大师都对娄少侠与虞姑娘赞不绝口,没想今日竟能在此相见,幸会幸会。” 娄之英连忙还礼,彼此又客套了几句,娄之英问道:“孙伯伯,原来您和紫翠庄的宋庄主也有交情。” 孙博道:“二哥并不识得宋庄主,是我那年去了湘东,有幸结识了宋庄主和严兄弟。因此严兄弟这次北上归来,路经鄂州,特地瞧我来着。” 孙协道:“武林一脉皆是朋友,大伙别忙闲扯,先吃了酒菜再说。”吩咐下人陆续上菜,那都是一些鄂北的特产,鄂菜以淡水鱼鲜见长,天沔滑鱼c粉蒸鲶鱼c鱼氽元子c八卦汤c红扒鱼翅c虾子海参碗鱼c茄汁桂鱼c黄陂三合c黄焖甲鱼c桔瓣鱼元,各色鱼鲜一应俱全,娄虞二人都吃的交口称赞。 孙立琢的两个族兄轮番向娄之英敬酒,彼此言谈甚欢,娄之英看着孙氏一众兄妹,忆起一人,向孙立琢问道:“兄弟,我记得前些年你在书信里说过,妙珍大姊嫁到南方去了,不知她现下过的怎样?你可做了舅舅没?” 他话音刚落,桌上孙氏一族顿时都停了碗筷,有的不住朝娄之英眨眼示意,有的低下头去,偷眼去看孙协,只严久龄一人不知不觉仍在喝酒夹菜。 孙立琢低声道:“适才忘了提醒与你,见了爹爹,千万不要当面提及大姐。” 娄之英暗自纳闷,只听孙协鼻中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提,儿大不由爷,她要做甚么事,我如何管得了?”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均想必是孙妙珍有了什么出格的举动,惹得父亲不满,但这是他人的家事,也不便多问,忙低下头去继续吃菜,孙博打了个哈哈,示意儿子再去劝酒。严久龄性子憨直,丝毫没留意众人神色不对,开口问道:“孙庄主,我在湘东也曾听过令千金的名号,听说她为人仗义,武功高强,时常帮助弱小百姓,被当地平民奉为神明,但听孙庄主口气,似乎对令千金颇为不悦,不知她因何惹了庄主心烦?” 孙立琢等都暗叫不妙,孙协阴沉着脸,道:“倒让严兄弟见笑了,我这个女儿,打小便不听我话,事事都要和我做对,我要她向东,她就偏要往西,无论学文还是练功,总是别出心裁选捷取巧,不肯踏实规矩。后来年岁稍长,仗着有了些许本事,便终日出去乱闯,你说一个女孩家的,整日在江湖上游荡,又算得甚么事?我见她心总不定,又到了适婚的年纪,便决议给她对一门亲,岂料这孩子千般不肯,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没过一年光景,竟自行找了婆家!咱们江湖上的儿女,要自己对亲也不算甚么,可是那姓姜的小子要文没文要武没武,读了一辈子书,却屡试不第,连个七品的县令也做不到,整天只会做几歪外诗,又能济得甚么事?我心里不喜,但木已成舟,难道还能让他老公写书休了她不成!罢了罢了,万事皆都由她,我也好落个眼前清净。” 娄之英咂了咂舌,暗道:“原来是丈人瞧女婿,怎么瞧怎么不顺眼。是了,我记得年少之时,孙大姊就常不听孙伯父的话,只是孙伯伯贵为武圣,一代宗师,说起自家里短来,也不怎么爽气,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没错。” 要知孙协武学精湛,集百家所长,他在三圣中号称武圣,正是因为所学庞杂,各家各派的绝学均有所涉猎之故,他为人豁达,平素说话本也豪爽大气,只是一涉及到自家三个子女,便多少婆妈了些,尤其是大女儿孙妙珍,从小就不服从自己管教,孙协也曾利诱严惩,却总也无法让这个女儿服帖,正因如此,他管教起孙立琢与孙妙玫来,只有更加严厉。前些年孙妙珍独自离家闯荡,归来时竟带回一名男子,自称已和他结为夫妇,孙协听她擅做主张本就有气,再见这个夫婿一副壮志未酬的文弱模样,心中更是不快,与女儿大吵了一架,双方闹得不欢而散,这五年多来,也只和女儿见过一面。庄里人人都知孙妙珍是他一块心病,是以从不提起,偶有不慎讲到,也往往用话岔开。但众人不说,孙协自己又岂能不想?常年累月下来,心中积郁越来越多,以致无从发泄,是以今日见严久龄问起,也不理会外人在场,竟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隐疾 孙立珅见众人俱都尴尬,扬起酒杯,向娄虞二人道:“娄兄,你这杯中酒水放的实在久了,来,咱们干了这杯。”将酒一饮而尽,又道:“虞姑娘,我见你整晚都食之甚少,是这饭菜不可口么?你若不爱吃鱼,我让厨房再重新整治,做几个贵乡川菜如何?” 虞可娉摆手道:“不用,不用,其实我本也爱吃鱼的,只是近日来胃口不好,饭量大不如前,见到鱼鲜,总觉着有股寒意,难以下咽,那也没什么碍事,孙师兄大可不必再费周章,便是再多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 孙协听她如此诉说,放下碗筷,面色凝重道:“虞姑娘,先前见你之时,我便有所觉察,只是还吃不大准,适才听你讲说,你近来食量大减,畏凉怕寒,那正是身受内伤的症状,你可曾受了什么重伤么?” 娄之英道:“孙伯伯料事如神。”将虞可娉如何被阿兀打伤一事简略说了一遍,当说到她舍身相救自己时,孙妙玫身躯一震,双眉微微紧蹙,只听娄之英又在说道:“幸喜当时有粗壮树根挡着,这一掌才没打在实处,这些天我又不断煎药给她内服,眼下也好的差不多了,受了这等内伤,一年之内不喜寒食,实属正常,孙伯伯务须挂怀,千万不要再让厨房忙活,那可实在过意不去。” 孙协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对。贤侄,你虽精通医理,但武学之道,未必有你孙伯伯了解的多,这等内伤如何能够轻易医好?何况黄逐流号称气圣,他的内力古怪独到,我再清楚不过,气圣传人这一掌打来,更不能和寻常武人相提并论,我瞧了虞姑娘气色,听了她讲话的气息,便知这内伤并未根除,是个大大的隐患。” 娄之英知他是一代武学宗师,既然如此笃定凝重的说出,必不是诳语,不由得心里一紧,暗骂自己草率,凭着半吊子医术,便自认虞可娉的伤势高枕无忧,若真是耽误了病情,将来有了什么发作,那可抱憾终生了,他越想越怕,正色道:“孙伯伯提点的是,我明日便带她回武夷山去,让家师诊断查看。” 孙协道:“贤侄,非是我看低令师,他医道高超,时常妙手回春,那诊治的都是寻常病患,黄逐流这等古怪内功,余真人医术再高,只怕也要束手无策。虞姑娘,这些天你是否时而发冷,又时而燥热,每三日变换一次,每次都要小半个时辰?” 虞可娉点头道:“孙庄主所言极是,只是并无三日那么频繁,自从受伤以来,或八天,或十天,便觉体内冷热交替,但也只一瞬之间,我还道是服药之故,依孙庄主看,当是潜伏的旧伤了?” 孙协道:“黄逐流号称气圣,运息御气之术天下无对,他有一门功夫,叫做‘阴阳雨劲’,这功夫的邪门之处,在于能将热气寒气夹杂释出,如和人对掌或击在人身,对方气脉中将会生出热寒两种内息。寻常武人,要么习练至刚至阳的功夫,要么擅于寒冰掌之类的阴柔功夫,若只接一种内劲,抵御起来也不是很难,无非功力大小有别而已,但接了黄逐流一掌,那可糟了,你用至阳功力相抗,抵挡不了他的冰劲,用阴柔功力相抗,则抵不住他的火劲,何况他这内息又如雨水一般,点点滴滴渗透于身,便想相抗也不能够。这个阿兀是黄逐流的弟子,必得到了他的真传,虞姑娘内服的药物,只是治好了内伤,但阴阳雨劲的内息,可没那么容易去除了。” 娄之英道:“这世上医术比家师高明的,只怕屈指可数,就算家师不济,也总要试试。” 孙协道:“这等由高深内力击伤留下的病根,非名医c神医所能根治,仅凭医术高超是不够的。贤侄,非是我看低令师,余真人神仙妙手,那自不必说,但若讲武功一途,远未至绝顶之境,就算他全力施为,恐怕也难以令虞小姐痊愈。” 娄之英大急,道:“天下间又去哪里找比家师还高明的大夫?若我师父都束手无策,那可如何是好?” 孙立琢见了娄之英心急的模样,也跟着焦急起来,他听说这等内伤非武功高强者不能救,不禁想和父亲开口求情,但平素慑于孙协的威严,不敢自己去说,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孙立珅,向他眨了眨眼,孙立珅心领神会,道:“二伯,若说天下间能入绝顶之境的高手,一个巴掌也数的完了,你老人家恰巧便是其中一个,不知能否施以援手,救助虞姑娘?” 娄之英道:“是,是,瞧我一急,到把这事忘了,孙伯伯武功盖世,比家师高明的多,您和黄逐流并称三圣,他弟子所伤之人,想必孙伯伯定能救治!” 孙协微叹口气,摇头道:“贤侄,你可把我瞧得高了,若讲功夫,黄逐流的是和我半斤八两,我战不败他,他也胜不了我,但若讲御气运息的内力修为,黄逐流号称气圣,那可比我高了半筹。何况我虽有功夫,但不通医理,如强行输入真气调节虞姑娘内息,只怕会弄巧成拙,加重伤势。” 娄之英听了这番言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虞可娉却神色泰然,笑道:“依孙庄主所言,能疗治这内伤的,须武功绝顶,还要精通医道,这两个每一样都要穷尽人的心智,才能略有所成,天底下又哪里去找医武皆入化境之人?我看大家也不用费神想了,何况刚刚孙庄主也说,这不过是个隐疾而已,并非生死大事,娄大哥,你也用不着为此心烦。” 娄之英急道:“你为我而伤,我怎么能够不急,就算是个隐患,那也不知何时会有发作,发作起来状况如何,这等武功高强的名医,就算中土没有,我找遍海外,也要把他找到!”他虽然说了这话,自己却也并不相信,武术本就源于华夏,中土以外,又哪里去找武功高强之人? 孙妙玫见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既酸又痛,有心劝说几句,却无从下嘴,孙博见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引大家喝酒,只是众人都被这事牵引,吃喝闲谈已不如先前痛快。 严久龄忽道:“孙庄主,娄少侠,你们说要医治虞姑娘的伤势,非得有一位深通医理c又内力修为高强的人士不可?” 众人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微微皱起眉头,娄之英急道:“是啊,严先生,你可识得这样的人么?” 严久龄道:“尚在世间的,只怕没了,死去的人里,倒有一个。” 孙立珅道:“严副帮主,你真是说笑了,扁鹊c华佗c孙思邈都是死去的古人,又何止一个,这说来又有何用?” 严久龄道:“扁鹊华佗虽有医典存世,但毕竟不会武功,我说的这人,不禁医术高超,武功更是人中翘楚,执天下之牛耳,只是他留存的经典,眼下还无人能够找到。” 孙博道:“严老弟说的可是朱七绝么?” 严久龄点头道:“朱七绝号称七绝,武功c医术都是其绝技之一,现下江湖传言,他密藏的典籍里有医书在列,不少身患伤疾的武林之士也要在朱七绝的私密上分一杯羹,便是这个缘故。” 娄之英经他提醒,想起卢轩在马蹄庙中向薛王特使禀报,也曾特地提起朱七绝的医术可治绝症,此人能发掘到朱七绝的私密,又敢向特使直言,只怕是不离十了,想到此处,忽觉又有了希望,只听孙博又道:“朱七绝的事,近日来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我和二哥也有所耳闻,这事的起端,据传正是由严老弟你们紫翠庄的血案为始,严老弟这些天走南闯北,想必也是和此事有关罢,不知可打探到什么眉目?” 严久龄道:“实不相瞒,鄙庄惨遭不幸,宋大哥叫我北上少林,的确是和朱七绝一事有关,但鄙庄为何遭朱氏遗徒所袭c我去少林又所为何事,这些事关本庄机密,却不便说了。现下这事闹的天下皆知,无论名门正派c武林大豪还是江湖宵小,都在探寻朱七绝的宝藏,却是近日来我行走江湖的亲见亲历。嘿嘿,便是七大派中,也有不少人在打这宝藏的主意,适才听娄少侠说,那南下寻宝的刘车千,他的护卫便是黄逐流的高徒,连三圣之一的气圣都不能免俗,其他芸芸众生对此趋之若鹜,那就更不必说了。” 孙立珅道:“二伯c爹爹,这朱七绝的宝藏果真如此稀罕么?旁的也都罢了,不知他留下的武功秘籍有多高明,比咱们孙家祖传下来的功夫还要高吗?若真如此,咱们何不也到江湖上去寻寻?” 孙博把眼一瞪,道:“小子,又在胡说八道!”孙立珅一吐舌头,不敢再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陈府 孙协道:“朱七绝的功夫,想来是极高的,只怕当世武林中,没人能比得过。但武学一途,各有屏障,当你将自身功夫练到顶峰,想要再有提升,可没那么容易,所谓百尺竿头,难进一步,也是这个道理。二十年前我与黄逐流平手相较,谁也胜不了谁,二十年后我们若再相遇,只怕仍是难分胜负,只因功夫练到我俩这等份上,这十数年来,几无任何突破,是以朱七绝的秘籍再强,于我也无甚用处,就算寻来又有何用?立珅c立琢,这番道理,你们可听得懂么?” 他明面在讲朱七绝的宝藏,实则是向后辈阐明武学至理,说完之后,见孙立琢c孙立珅等几个孙氏兄弟都是茫然不解,只娄之英双目微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暗道:“看来余老道的徒弟颇有武学天赋,我孙家的子弟,一个也不如他。” 孙博道:“当年先父也曾被邀北上咸平剿灭朱家庄,但他宛然谢绝,并没有参与此役,足见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严老弟,贵庄惨案疑窦重重,但既然事关私隐,那就不消说了,否则此处有个女中狄公在此,要破此案,只怕也没什么费劲。” 严久龄盯着孙博看了良久,又转头瞧瞧虞可娉,恍然道:“照啊,孙兄,若不是你提点,我全然都没想到,宋大哥其实也为案子苦恼良久,虽已报了本地官府,但朱氏遗徒何等功夫,这些寻常捕快又济什么事?我们庄子上下都在担心,不知这歹人会不会再来,若是能请得虞小姐移动芳步,到鄙庄前去查察,宋大哥必定夸我办事得力,整个庄子也都会感激不尽。” 虞可娉笑道:“严先生高看我了,小女不过运气好,赶巧破了几宗寻常官司,这等名震江湖的大案,我如何敢去接手?严先生莫要说笑了。” 严久龄道:“我哪里是在说笑,虞小姐相门之后,又有断案奇才,若能光临鄙庄,宋大哥必定欢喜无限。” 孙立琢知道娄之英必会和虞可娉同去,心下颇有不舍,道:“虞姑娘,你身有隐疾,不如多在庄子里歇息几日,我们大伙再想医治的办法。” 娄之英心念一动,道:“娉妹,既然严先生盛意拳拳,不如我们应了邀请,去一趟紫翠庄如何?” 虞可娉见他神色有异,略一思索,已猜到他的用意,道:“大哥,你说怎地便怎地。” 严久龄大喜,道:“我受人所托,明日要去江州,找一位龙川先生,然后便可动身回紫翠庄。二位若有闲心,可随我一齐前往,若嫌烦闷,可于五日后到江州寻我,那时我们再一起赶奔湘东。” 孙立琢急道:“娄大哥,你如何能来了就走?总得留在庄子几日,兄弟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娄之英也不舍就这么和孙立琢分离,于是与严久龄商定,五日之后,在江州洪福客栈会合,酒席吃罢,大伙各自歇息,娄虞自被安排到客房安睡。 第二日清晨,严久龄与众人告辞,一路风尘仆仆,快马走了足足一日,这才到了江州,他先是找了客栈下榻,草草吃罢了晚饭,到街上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一座府院门前,那上面挂着一副牌匾,写着“陈府”二字。 严久龄叩打门环,向门房交了拜帖书信,那门房匆匆到里头向主人禀报,不大一会,便跑回来请严久龄去府里与主人一叙。严久龄被引着走进书房,见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书生端坐房中,头戴巾帽,双目修长,一绺长须飘洒胸前,知道便是本宅的主人了,于是一躬扫地,施礼道:“在下湘东紫翠庄严久龄,拜见龙川先生。” 那龙川先生叫做陈亮,字同甫,乃是当世大儒,曾任参知政事周葵的幕宾,多次上书天子议讨国策,孝宗皇帝十分喜爱,几番欲提拔于他,都被陈亮谢辞。后来由于奏疏直言不讳,遭到了当道者的忌恨,刑部侍郎何澹设计陷害,官司打了数年,才勉强得以脱身,婺州老家也不回了,举家搬到江州来住。 陈亮回礼道:“严侠客不必客气,不才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曾听闻紫翠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今日看了王兄的书信,更知严先生便是紫翠庄的副庄主,可敬可敬。” 严久龄道:“王通判是我表兄,这次我在临安会他,他知我要南下,便托我给龙川先生捎来这封书信,先生想必已经看过了,不知有何打算?” 陈亮蹙眉不语,原来他三年前得罪侍郎何澹,被他以“言涉犯上”之罪定刑下入大牢,幸亏孝宗得知,下诏免死,陈亮这才得以回乡,岂料何澹不依不饶,买通陈家家僮杀人,诬告陈家指使,将陈亮父子囚于州狱,险些命丧黄泉,后经多位朝中好友营救,折腾了两年,才得以脱罪。陈亮不敢再待在婺州,是以搬到江州定居,本已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哪知今日门房来报,说一位严久龄受人之托送来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却是临安府王通判的密笺。信里诉说,何澹仍然余恨难消,既然在官面上拿陈亮无可奈何,索性暗里下手,买了两个江湖刺客,要来刺杀陈亮,王通判因当年曾受陈亮恩惠,是以冒死托表弟送信禀报,望陈亮看到信笺,及早做出应对,最好离了江州,去穷乡僻壤躲些时日。 严久龄见陈亮愁眉不展,迟迟不能打定主意,便道:“龙川先生,我表兄的意思,是让先生避其锋芒,带着家眷去乡下躲避几日,先生若不嫌弃,大可随我去紫翠庄游玩闲住,等风声过了,再想法子寻找出路。” 陈亮长叹一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严侠客的美意,不才心领。只是何侍郎揪住了我不放,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那也只得由他,江州本地我也识得不少拳师c练家,明个请他们来帮衬帮衬便好。” 严久龄道:“我走时表兄千叮万嘱,他不仅要我送信,还要我维护龙川先生周全。先生,老严我是个直肠,有甚说甚,本地拳师大都是花拳绣腿,未必济事,先生不如好好思量,还是暂避一避风头为妙。” 陈亮叹道:“严侠客,非是我不愿离家,实因老父前些年含冤入狱,吃了不少苦头,来到异地又水土不服,已经病了月余,我还托京中好友请了临安名医,不日便到。家父实在是走不动了,我若举家迁徙,老父只怕就要死于途中,这叫我如何心安?严侠客,你若有心,有朝一日替我转告王通判,让他去找丞相王淮,帮我翻案昭雪。” 严久龄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便道:“罢了罢了,表兄临行嘱托,说龙川先生是他恩人,让我有力出力,务必照护。实不相瞒,我前时从江湖上朋友那里得知,那狗官买来的刺客,乃是武林中臭名昭著的‘河东双鬼’,听说这二人武功也非十分高强,但行事诡异狠辣,杀人手段残忍至极。龙川先生,明儿个你自派人去联络江州武师,姓严的从今天起,便在你府上住下了,寸步不离先生左右。推算时日,双鬼要来,便在这几日之间,先生虽在家中,一切也都要谨慎留意,不要轻易着了敌人的道。” 陈亮知道四大庄之所以名震江湖,除了家大业大,武功上更是占了七成,严久龄身为紫翠庄副庄主,功夫必定不弱,有他在此相助,自己逃脱此难的把握,便多了几分,只是让不相干的人以身涉险,心中总也过意不去,一时间踌躇不答。 严久龄性子直爽,也不去分辨他心中所想,大大咧咧到屋外叫下人进来,吩咐给自己安排在陈亮寝室边上的房间居住,那下人看他一个外人毫不见外的指手画脚,心中又气又笑,见主人朝自己微微点头,料想此人和陈亮关系非同一般,嘀咕着自料理去了。 自此严久龄便在陈府住下,陈亮也张罗来了几个本地的拳师武人,一连两日,都是相安无事,到第三日上,陈亮与严久龄正用午膳,门房说有一位稼轩先生前来拜会,陈亮闻听大喜,连饭也顾不得吃,趿拉着鞋跑出房去迎,严久龄放心不下,也跟着一齐出来。只见门口来了两人,一人四十岁上下年纪,身高七尺,二目如电,生的器宇轩昂,极其威武挺拔;另一人三十多岁,生就一副笑脸,便似个商人模样,叫人瞧着好不亲切。 陈亮未到门口,便高叫道:“幼安兄,你可到了,小弟在此侯你多时了。” 那七尺汉子也道:“同甫兄,半年未见,你又消瘦了许多。” 陈亮叹道:“都是小弟自作的孽,幼安兄,咱们别在这里站着说话,都到里面宽坐。”将两人请进客厅。 陈亮道:“幼安兄,我来给你引见,这位壮士是湘东紫翠庄的严久龄严副庄主。严侠客,我来给你介绍介绍,你猜此人是谁?他便是大名鼎鼎的稼轩先生,枢密都承旨辛弃疾辛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稼轩 辛弃疾的名字响遍大江南北,他在北方义军中发迹,曾单枪匹马闯入金营生擒义军叛徒,高宗时期便被封了大官,因他不仅文才出众,为官有道,武艺在军中也是出类拔萃,是以武林人士都钦佩于他,严久龄听闻眼前这人便是辛弃疾,不由得瞪大了眼,道:“原来你便是辛将军!难怪我瞧你气质不凡,威风挺拔,果然是英雄了得。我老严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年书,但辛将军的诗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我却是背的熟了,每次念过,都觉得气势如虹,令人振奋!” 陈亮哈哈大笑道:“严侠客,这首破阵子,正是当年鹅湖之会时,幼安兄写来送与我的,幼安兄名词响遍天下,那是不必说了,他忧国忧民c不忘北伐复国的胸怀,那才值得赞叹!” 辛弃疾摆手道:“同甫兄,你又何必给我带这等高帽?枢密都承旨,嘿嘿,辛某已经不是啦,我这次南下去隆兴上任,听闻令尊抱恙,特从临安府带来神医来给伯父瞧诊。这位洪扇大夫,是京城泰坤堂最有名的神医,由他来给陈老伯诊病,同甫兄也该心安了。” 陈亮连忙施礼,和洪扇彼此说了许多客套的话,洪扇道:“我在京里也时常听到先生的名讳,大伙都说陈先生刚正不阿,从不肯和朝廷佞臣同流合污。我与辛大人相识多年,听说他为至交寻访大夫,便毛遂自荐,跟着过来瞧瞧。病人却在何处?” 陈亮道:“老父患的是长疾,也不忙在一时三刻,二位风尘仆仆,必定还没用膳,咱们吃过了午饭再说。”安排下人重新准备宴席。 席间众人闲谈,严久龄才得知,原来辛弃疾与陈亮数年前相识,之后一见如故,互相钦服赞赏,成为了莫逆之交。前段时间陈亮遭难,正是辛弃疾与丞相王淮上下周旋,才保他脱难。后来陈亮搬到江州,二人仍有书信来往,半月之前,辛弃疾被朝廷调任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使,便打算途经江州和老友一叙,让仆从幕僚先去隆兴官府报备。他知道陈亮父亲早就卧榻在床,想起自己识得洪扇,遂托他在医馆中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跟自己前去诊治。洪扇见辛弃疾开口相求,他有心结识这位官场英雄,便一口答应自己亲去。 众人吃罢了饭,洪扇自去卧房诊治陈父,过了半个时辰,从房中出来,面色颇为不善。陈亮焦急询问,洪扇道:“令尊在狱里吃了潮气,肝肺大受折损,回到家后心中抑郁委屈,加上年岁大了,如今已经肝火攻心,难以根治了。我开了一副药方,每日三次煎服,可保五年不死,五年之后,就难说了。” 陈亮一躬扫地,垂泪连声道谢,说道:“洪大夫神仙妙手,近来我请了无数名医,都说家父捱不过一年,洪大夫能让家父有五年阳寿,那已经是他老人家洪福齐天了。” 当下洪扇开了药方,陈亮让管家备写了数份藏好,即刻便到城里的药店抓药。一切安排妥善,陈亮道:“洪神医,多谢你施展妙手,大恩不言谢,再行多说,到显得不才矫情了。幼安兄,非是小弟不肯留你,只是你有公务在身,亟需到隆兴上任,不如就此动身,等家父病情安定些,小弟自去隆兴探你。” 辛弃疾见他说话闪闪烁烁,自己特地带了名医前来探望,他倒似下逐客令一般,又见庭院中有四五个练家子模样来回走动,即不像庄客,也不是仆从,心里起了疑窦,正色道:“同甫兄,你这般说话,到底有何用意?你府上请了些武人过来,是在提防什么?” 陈亮本不善作伪,见辛弃疾已近瞧破,知道无法隐瞒,便将何澹如何不肯放过自己c指使江湖杀手欲来行刺之事简略说了,辛弃疾闻之大怒,勃然道:“还有王法吗?何澹这个老贼,几番陷害不能得逞,竟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等我参他一本,看他如何与圣上辩说!” 陈亮摆手道:“幼安兄,他既然使了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必不会亲自出面,你又能参他甚么?如今朝廷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你若也去趟这浑水,只怕连安抚使也坐不安生。何况恶人总归要来,我请了这些拳师在此,就是要他们到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幼安兄,那老贼全是冲着我来,小弟想求个心安,请你和洪大夫尽早离开,免得被我拖累,叫我终生抱憾。” 辛弃疾哈哈大笑,道:“同甫老弟,你赶我出去能求得心安,我若放任你在此自己抗敌,愚兄便能心安了?洪大夫,我决意在陈府逗留几日,月底前再赴隆兴上任,请你自回临安去罢,等我安顿罢了,回京去接家眷时咱们再会。” 洪扇笑嘻嘻道:“辛大人说的哪里话,小可虽和陈先生只有一面之缘,但陈先生有难,我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小可年轻时也曾习武,虽是三脚猫的功夫,但多一个铃铛多一声响,多一枝蜡烛多一分光。和大伙一起对付两个刺客,总是败少胜多罢。” 严久龄撇了撇嘴,道:“洪大夫,我瞧你的身形步伐,似乎也学过上乘武功。你来看看这些本地拳师,一个个看似威猛,实则不灵的。” 陈亮知道这人说话直来直去,不懂避讳,怕他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传到众拳师耳中须不好听,忙道:“江州城里最有名的武师我也请到了,在严侠客眼里自是不足一哂,但他人脉通络,认识不少当地朋友,这些拳师也都是他带来的。幼安兄,我知你一向豪气干云,你定要在此助我,我多说也是无用。不如就给你引见这位武师,大伙结识结识。” 众人来到庭院,陈亮招呼众武师过来,扫了一眼,不见要找的那人,问道:“冯老拳师到哪里去了?” 武师中一人道:“冯大哥去接了两个朋友,说片刻就回。”正说话间,却听门口罗唣,那冯拳师恰好刚回,身后又带了两人,那两人高矮相差不离,眉目也有些相似,冯拳师道:“陈先生,我又接了两个朋友,他们是李氏兄弟,现下共七位拳师在此,那贼子便再厉害,也架不住咱们人多,陈先生大可放心了。” 严久龄嗤了一声,陈亮怕他多嘴,赶忙接话给众人互相引见,众拳师听闻眼前这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辛弃疾,都忍不住欢喜赞叹。当晚辛弃疾和陈亮同榻而眠,两人一直谈到深夜才睡。 那领头的冯拳师叫做冯通,江州城内没什么名门大派,冯通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学艺二十年回到家乡开馆授徒,在江州城武人中,也算首屈一指。陈亮是当代大儒,搬到江州后,本地有头面的豪绅里长都来给他接风洗尘,冯通也是其中之一,二人由此相识。这次陈亮要预防刺客,第一个便想到他,冯通听闻了此事,便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力承担,找了几个相熟的拳师齐来护院,在陈府待了两日有余,却始终风平浪静。 次日起身,严久龄想起明日娄虞二人便要到了,忙写了便条,派下人送去洪福客栈,要娄之英二人看后到陈府来寻自己。陈亮与辛弃疾直睡到午时才醒,两人草草用罢了饭,又钻进书房,引经据典地继续交谈。严久龄心道:“这两位先生真是奇妙,这般之乎者也地扯了一日一夜,仍不嫌烦闷,我看便让他们说上一个月,也不会腻。”见洪扇仍在忙前忙后为陈父诊治,众拳师三三两两的耍钱闲谈,过去看了几眼,但觉毫无乐趣,只得回到房中继续呼呼大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手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醒来后刚好开席,陈亮备了两桌酒菜,与辛弃疾c洪扇和严久龄坐在饭厅中畅饮,七个拳师则在庭院中支起饭桌大快朵颐。陈亮举起酒杯,敬谢洪扇道:“洪大夫辛苦,整整一日都在诊断照料家父,这一杯非敬洪神医不可。”仰脖一饮而尽,洪扇也还了一杯。 陈亮揭开桌子中间一口大瓮,严久龄顿觉一股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陈亮道:“这是本地特产的瓦罐煨汤,里头有鸡c鸭c鸽三种飞禽,还有鲫鱼c桂鱼c鲢鱼三大河鲜,配以牛肚c火腿c珍菇为佐,更有人参c天麻等名贵药材,从早至晚,足足煨了五个时辰。幼安兄c洪神医c严侠客,咱们不妨品尝品尝。” 四人各盛了一碗,闻到香气,都是口生,严久龄端起碗来刚要来喝,只听洪扇说道:“且慢!”三人都是一愣,洪扇续道:“大伙先莫急着喝汤,陈先生,咱们这些饮食水酒,都是何人料理的?” 陈亮道:“严侠客送信来了之后,我便处处小心,这些天来都是管家陈星亲自张罗监管,张厨子亲自掌勺。” 洪扇道:“陈管家和张厨子跟着先生多久了?” 陈亮道:“先祖在时,陈星的祖父便在家中做活,世代都在我家操持家务,到他已经第三代了,张厨子也在我家十余年了。” 辛弃疾道:“洪大夫,你为何有此一问,莫不是饭菜有什么问题?” 洪扇冷笑道:“这些贼子也真狡猾,不知是不是看到我们有了防备,不敢明里来行刺,却在饮食里做这些手脚,引陈先生就范。若我所料没错,这汤中被人放入了磁朱散,那是由朱砂c磁石c龙骨c琥珀合炼而成的药物,闻起来几无气味,只有淡淡的油香,若就这么喝食下去也没什么,可只要掺杂了酒水,哪怕只有一滴,便会立刻四肢松软,气力全失,若酒饮的多了,则性命不保。适才咱们动箸之前,每人都喝了一大杯酒,此时再喝这汤,那非中毒不可!” 陈亮道:“陈管家和老张都是追随我家几十年,怎会想起害我?我却不信。” 辛弃疾道:“先不要声张,管家几代都在你家,先悄悄把他唤来,看他怎说。”陈亮吩咐下人悄声叫陈管家来。 管家陈星听说主人传唤,不知出了何事,忐忑间走进屋来,陈亮道:“老陈,今日的酒饭,可是张厨子一人整治的,此外再无旁人掺和?” 陈星点了点头,陈亮又道:“张厨子近来可有什么异动?” 陈星道:“也没什么不平常啊,老爷莫非觉得饭菜不对口味?我让老张重做是了。” 陈亮摆手道:“没有的事。”辛弃疾道:“陈管家,今晚的酒饭,我见都是你一件件亲自端上桌的,是你直接从后厨拿来的么?” 陈星微一错愕,道:“呃是,是我从后厨拿进厅中的。” 辛弃疾见他语带迟疑,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追问道:“你从后厨直接拿入厅中的?中间可曾有他人经手?” 陈星脑门微微冒汗,道:“是,我我” 陈亮凝色道:“老陈,事关重大,你不要有甚隐瞒。” 陈星低下头去,细声道:“老爷前日叮嘱我监管饭食,我知责任重大,是以处处小心,但刚刚实在没能忍住,端着罐汤经过院子时,突然肚痛发作,去了一趟茅房,那也不过是一瞬之事,我怕老爷责罚,是以没说。” 辛弃疾道:“那期间你把罐汤放在了何处?” 陈星道:“就放在了院子里冯师傅他们桌上。” 辛弃疾等四人都是心念一动,洪扇问道:“陈管家,你缘何会突然肚痛,此前可是吃过什么东西?” 陈星道:“我一下午都没饮食,忙得连水也没喝一口。啊,是了,之前张罗院中酒菜时,喝了冯师傅敬我的一杯水酒。” 四人听了这话,心中又多了几份猜疑。陈亮刚想再问,两个下人匆匆跑进饭厅,边跑边叫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冯老师几个,都忽然醉的不省人事,一个个全都睡在了桌下。” 严久龄暗叫不妙,抢先冲出饭厅,陈星c辛弃疾与洪扇也跟着出来,只见院中饭桌酒菜只吃喝了一小半,冯通等七个拳师都委顿在地,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洪扇见瓦罐中汤水所剩无多,忙道:“快叫人去取清水,越多越好!” 几个下人应声而去,不一会便拎过四桶水来,洪扇吩咐撬开冯通众人嘴巴,将清水灌入,严久龄也跟着一起帮忙。 陈星心中焦躁,暗忖莫要闹出人命,否则官面上不好交代,若再被何澹抓住把柄,那可又要蒙受不白之冤了。他心里发急,也凑上前去察看,面前躺着的正是昨日刚被冯通带进的李氏兄弟,他见这对兄弟躺下姿势与其他拳师颇为不同,并没歪歪扭扭卧在地上,正觉纳闷,那兄弟中的一人忽然跃起,五指成抓,捏向陈亮的咽喉。 这一下风云突变,只在一瞬之间,洪扇与严久龄都在另一侧,想要施救已然不及,眼见这一抓便要将陈亮置于死地,旁边忽然有人伸出一掌,格在那人这一抓上,只听“咔咯”一声,伸掌那人的食指已被内力折断。 原来出手相救陈亮的,正是辛弃疾。他自幼受祖父辛赞传武,后来又做北方义军将领,近年来虽做文官,但武艺从未搁下,适才见情况危急,忙使了一招力劈千钧,挡住了那致命一抓,但他毕竟不会上乘武功,和那人内力相撞,登时将自己的指骨折断。 此时严久龄与洪扇跳转过来,将陈亮护在身后,只见李氏兄弟的另一人也缓缓站起,两兄弟看着陈亮等人,不住地嘿嘿冷笑。 洪扇道:“若我所料没错,二位便是‘河东双鬼’罢?” 其中一人道:“不错,我们受人所托,来取本宅主人的性命,不相干的人还请走开,给兄弟行个方便。” 陈亮此时惊魂未定,道:“你们你们如何,啊,冯师傅,怎地是你?你我无冤无仇,缘何也要来害我?”原来冯通此时也从地上爬起,站在河东双鬼身侧。他听陈亮质问,脸上显出一丝愧色,讪讪地道:“先生和我并无仇怨,只怪近来我手气不佳,连祖宅都快保不住了,而先生的命又太过值钱,我走投无路,别无他法,还请先生体谅。” 严久龄见其余四个拳师仍昏迷不醒,知道敌人只有三个,厉声道:“冯通,我早先见你便觉有鬼,你堂堂少林弟子,怎行事如此龌龊卑鄙?你自称本地最厉害的拳师,来来来,和我严久龄大战三百回合。” 双鬼中一人笑道:“少林弟子怎地?少林弟子不用吃饭?不用拉屎撒尿?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有人出钱我们出力,有何不对?我本想不用吹灰之力,便将你们麻倒,没想竟然被你们识破。说不得,爷爷只有费费力气了,老冯,使家伙上罢。” 冯通迟疑道:“你们只要我使计下药,可没说要我动手,你们的迷药不灵,那不干我事,要我出手杀人,我可不做!” 洪扇冷笑道:“磁朱散若骗寻常人家,那还好说,想瞒的过我,可是痴心妄想。久闻河东双鬼功夫狠辣,今日便讨教讨教。”抽出长约三尺c头大尾细的兵刃来,却是一把铜制的捣药杵。 那河东双鬼一个叫做尤默,一个叫做尤林,早年在山西一带是有名的地霸,作恶无算,后来引起武林公愤,黄河两岸武林同道群起攻之,兄弟两人仓皇逃窜,从此浪迹天涯,收取佣金,替人复仇寻恨,杀人放火无所不作,在江湖上早已臭名昭著。这次何澹要害陈亮,拿出三千两白银,指使手下找到尤默尤林,双鬼见到赏金丰厚,自是一口答应,几日前便来到了江州,探明了陈府的虚实,见院中武师众多,不便得手,于是辗转打听,得知领头的拳师冯通近来遇到了难处,遂对其威逼利诱,拿了一千两出来贿赂,乔扮成李氏兄弟混进了陈府。本拟不动刀兵,使迷药将陈亮等人麻晕,因怕被识破,特地选了几无色味的磁朱散放入汤中,满等里头出了状况,进去割了陈亮首级交差,那便大功告成。可左等右等,不见里面有何动静,他们怎能料到厅里坐着一位行家,莫说磁朱散,便是再厉害的毒药也必被戳穿。等了半晌,不闻风声,倒是其余几个武师喝了汤水,一个个都晕倒在地,二人和冯通微一商议,便决定也跟着假装昏倒,等陈亮出来再出手行刺。 尤默一抓不中,见陈亮等人有了防备,洪扇也已拉开架势,虽然暗叫倒霉,可毕竟麻翻了几个武师,省了不少手脚,何况还有强援在后,心中也不焦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戟,向洪扇急刺而去,二人便战在一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关风 严久龄叫道:“贼子可恶,乾坤朗朗也敢行凶,叫你们瞧瞧我老严的手段!”拔出腰刀冲上前去,这边尤林也拽出兵刃抵住,笑道:“严黄毛,我知你是紫翠庄副庄主,今日便试试你的斤两。”举戟将刀架开。 严久龄但觉对方劲大力强,暗忖:“河东双鬼作恶多段,却始终不死,看来倒有些真材实料。”当下不敢怠慢,使出全力和尤林相抗。他艺成之后,涉足江湖不久,便结识了宋自通,两人义结金兰,宋自通武功高强,在庄中时常指点这个义弟,是以严久龄一身功夫中倒有一小半由他所受。此时一柄弯刀舞的虎虎生风,尤林倒也一时近身不得,但这般打法极耗气力,尤林也看出此中关窍,挥动单戟小心招架。 河东双鬼兄弟武功相仿,这边尤林游刃有余地和严久龄周旋,那边尤默则和洪扇战了个旗鼓相当。尤默偷眼见兄弟已处上风,自己作为哥哥却久战不下,心里不由的焦躁起来,短戟招招指向洪扇要害,岂料洪扇的脚下颇为了得,行走方位往往出其不意,每每都能化险为夷,他可不知洪扇得自余仙真传,桃源观一派轻身功夫有独到之处,要不是洪扇平时精研医道,于武术一途用心不多,错失了许多反攻的良机,自己早已败了多次了。 尤林见哥哥始终不能取胜,严久龄一时半会也不见败象,怕陈亮趁机逃脱,再要杀他可就难了,便扯开嗓门叫道:“冯通,咱们使了银子,你还这般扭捏推脱,你若再不出手,让陈亮就此逃了,惹了金主震怒,到时候可有你的好看!” 冯通心里一惊,他虽不知买凶杀人的金主是谁,但听双鬼诉说,似乎在朝中势力庞大,很有来头,自己一介平民,根本无法与之相抗,现在趟了这个浑水,已是骑虎难下,再难回头,想到此处,把牙一咬,摸出怀中匕首,向陈亮急刺。 陈亮一介儒生,早已慌得两腿发软,见冯通挺刀刺来,连逃也都忘了,三个下人也都吓得呆立当场,其中一个义胆忠心,鼓足勇气冲过来去推冯通,早被冯通一脚踢翻,匕首一立,便往陈亮心口刺落。 辛弃疾手指骨折,正疼痛难当,但当此危机之刻,也顾不得许多,右臂往冯通持刀手腕一驾,左手握拳,直击对方面门。冯通道:“辛大人,来得好。”侧头一避,将匕首倒转,划向辛弃疾,辛弃疾慌忙甩头,这一刀堪堪划破自己面门,冯通紧跟着一拳打在辛弃疾胸口,辛弃疾但觉心中烦闷,几乎快呼不出气来,右手断骨处也跟着疼痛发作,知道自己远非这人对手,但若就此败了,陈亮不免身首异处,是以仍犹自死命抵抗。 洪扇见形势危劣,辛c陈二人都要遭殃,暗忖只有冒险一搏,方有取胜之算,当即扭腰转身,躲过尤默刺来的一戟,脚步一垫,来到尤林背后,立杵向他头顶砸落。 尤林正和严久龄酣斗,猛然见听闻背后风响,暗叫不妙,忙举戟往上招架,同时飞出一腿还向严久龄,尤默此时也要相救兄弟,见洪扇后背露出老大破绽,便竖起左掌拍落。洪扇此计正是要引他出手,砸向尤林的铜杵本就是虚招,此时抽杵转身,伸手接了尤默一掌,脚下使出师门绝学“鹏程万里”,再借着这一掌之力,迅如奔雷地向冯通飞去。 冯通正要将辛弃疾打倒,哪知洪扇使出上乘轻功,加上尤默掌力相送,飞来之势形同电闪,他心中刚闪出躲避之念,却已然不及,被洪扇一杵击在肩背,向前猛跌出去,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大滩鲜血,右边肩胛骨被打的粉碎,再也爬不起来。 那边尤林被洪扇一扰,本占得的先手已荡然无存,严久龄腰刀疾挥,尤林忙缩腿回避,却仍去的慢了些,被他刀锋划伤了胫骨,虽然伤的不中,可也鲜血直流。 严久龄一招得手,见双鬼对自己已成夹击之势,忙抽刀退出丈余,来到洪扇c辛弃疾等人身侧。尤氏兄弟见下药不成,行刺也不顺畅,眼看管家陈星带着一帮下人拎着铁锹c斧头冲到院中,这些人虽不会武功,但若拼死护主,那便极难得手,不仅眉头一皱,尤林道:“哥哥,你说那两个老家伙怎还不来?” 他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你们两个废物,连个书生也拿不下,还敢在背后嚼旁人的舌根,嘿嘿,我老人家倒不在乎,要是被那乞婆听见半个‘老’字,瞧她不毒烂你们的舌头!” 洪扇等闻听空中有人说话,都是又惊又奇,赶忙抬头去瞧,见院子上方影影绰绰站着一人,细看之下才知,原来庭院墙边种着几棵参天大树,棵棵枝繁叶茂,有些枝干都已延到院子中央,那说话之人正是站在伸出的枝干上方。 洪扇与严久龄见这人脚下站着的树枝已近枝头,那里不过芦粟粗细,他站在上面却稳如泰山,纵使开口说话也不见有半点摇晃,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实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人见大伙都瞧着自己,笑盈盈的跳下树来,嘶哑着说道:“人越来越多,可要多费几分力气,你二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洪扇一直在脑中搜寻天下高手,猜想此人是谁,这时看清了他的面目,见他五十岁上下年纪,身着一袭黑衣,两条眉毛生的倒竖,便像要立起一般,又想起他说话声音沙哑,猛地想起一人来,问道:“尊驾可是关风关前辈么?” 那人正是关风,他见洪扇认出自己,心中很是得意,笑道:“我老人家久不在江湖走动,居然还有人能识得出,难得啊难得。喂,我瞧你适才转身飞跃的步法很有门道,你是哪一位的门下,过来和我较量较量。” 洪扇倒吸了一口冷气,关风虽然无门无派,但已在江湖成名数十年,据闻武功不在七大派掌门之下,天下间能胜过他的不过寥寥,武林中素有“见棺不见关”之说,一来是说此人神出鬼没,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撞见了他总要处处留心提防,再来是因为他生就一副怪异面孔,两条眉毛直立,直比厉鬼还要骇人,是以洪扇才能猜出是他。此时听他出言挑战,自己便使出全身功夫,也不是人家对手,何况刚刚使计打倒冯通,为了不让其有闪避之机,故意借了尤默的掌力,这一招使自己大受损失,眼下连出手也是勉强,又如何能战这“见棺不见关”的关风? 严久龄看出洪扇神色不妥,向前迈一大步,挺刀道:“关风,我也素闻你的大名,你也是来为难陈先生的么?” 关风冷笑道:“我管他什么沉先生c漂先生,有人给了我老人家五千两黄金,叫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买卖有赚无赔,干嘛不做?” 严久龄道:“好,我老严绝非你的对手,但义不能独生,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纵使打不过你,也要比划比划。”知道在这人面前,家丁下人人数再多也是枉自送死,只有自己尽量死命拖延,让陈亮c辛弃疾等寻觅机会脱身才是正途。想到此处,举刀便往关风头顶劈落。 关风见刀砍来,毫不为意,等刀锋离顶门不过两寸时,伸出二指在刀背上一弹,严久龄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单刀几乎脱手,急忙脚底使力,如陀螺般转了一圈,才化解了这股力道。关风不等他站稳脚跟,伸出的两指一分,一招二龙戏珠直插严久龄双眼,严久龄侧头避过,却被关风伸手抓住刀面,叫了一声“撒手”,单刀几欲拿捏不住,他知道若是兵刃被夺,自己便立时败了,因此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刀柄回拽,关风正是要逼他使出全力,二指一松,严久龄收不住力,大刀翻转,竟斩向自己额头,这一下快如闪电,自是极难躲避,严久龄不假思索,双臂往上一送,单刀直直地飞向空中,他就势一个铁板桥撑地,手腕微一使力,后翻起来,又将单刀稳稳接住。 关风笑道:“好功夫,真有你的,听说你是紫翠庄的副庄主,看来宋自通还算有些真才实学。” 严久龄适才实已用尽生平所学,才侥幸躲过一劫,见对方只用两根手指数招之内便逼得自己手忙脚乱,知道远非他的敌手。洪扇在一旁也瞧得真切,此时内息稍有平复,深知单打独斗,这里没一人是关风敌手,于是叫道:“严兄,咱二人齐上,来看这‘见棺不见关’究竟能为如何?”与严久龄并肩齐斗关风。 关风知道院中除这二人外,其余人等都不值一提,只要将他们打倒,陈亮便是笼中之鸟,是以出手毫不留情,只想速战速决。他以一敌二,却仍游刃有余,见洪扇虽然出手章法有度,但气力似乎有些不足,捣药杵舞的缓动滞涩,显是内息未匀,而严久龄则始终力猛刀沉,微一盘算,已有了计较,立起左掌拍向严久龄面门,引他挺刀来砍,右手顺势来夺他单刀,洪扇忙举杵来救,关风双掌变拳,调转击向洪扇,洪扇不敢托大,急忙横杵守住门户,严久龄见有机可乘,双手握刀狠力劈下,却正是入了关风的彀中。他大刀直立,胸口露出老大破绽,关风飞起一足,踢向他的膻中穴。严久龄大急,忙抛刀伸手去格,两腕正被关风踢中,顿时双双骨断。洪扇见严久龄败了,也有些乱了阵脚,眼看关风一掌袭来,已无法闪避,只得举掌相迎,二掌相交,洪扇倒退数步,一跤坐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围 关风知道严久龄已不能再战,便向前飘了一步,打算一掌结果洪扇性命,免得一会杀陈亮时他碍手碍脚。洪扇对掌之后内息全乱,此时毫无招架之力,只得闭目待死。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枚铁球夹着破空之声袭向关风,关风侧身一避,紧接着又听到数声风响,又有五六枚铁球接踵而来,关风双腿一顿,飞起数丈,那些暗器纷纷落在地上,发出噗噗之声,足见发球之人功力不弱。 洪扇见到地上一枚枚铁球,心中大喜,叫道:“娄师弟,是你么?快来救我!” 只听一人应声道:“三师兄,小弟来了。”一条人影夹杂着长棍飞身而来,不等关风回神,举棍向他砸落。 关风心道:“怎地如此倒霉?杀个文弱书生竟恁地不顺,平白多出这许多事故。”也不理会那人是谁,回掌格挡相斗。 那使棍之人正是娄之英,他来到院中时见情况危急,先连发七枚药球救了洪扇,又怕那人尽数躲过后仍不肯罢手,抄起家丁手中一根烧火棍柔身而上,与关风战在一处。桃源观兵刃本以宝剑为长,但诸般武器中,娄之英独爱长棍,是以余仙便将剑法融入棍法之中,让其日夜操练。娄之英这时用了趁手的兵刃,一条烧火棍舞的呼呼挂风,将胸中所学全都使出,关风不知他的虚实,只得避其锋芒,一时竟未还手进攻。 但时候一长,二人功力便分出了高下,娄之英棍法虽然没乱,却招招无使力处,关风徒手与他放对,一双肉掌已将他罩住,两人拆了二十来合,关风看清此人不过是个青年,叫道:“娃娃,你年纪轻轻,练到如此功夫,也算不易,可惜啊可惜,今天要死在我老人家的掌下。”一把抄住烧火棍,就势一掌拍落。 娄之英两臂使力,却怎也憾不动长棍,知道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许多,不敢和他对掌,双膝一屈,半跪半蹲之间躲过这一掌,同时伸出食指,以手代剑,戳向关风的府舍穴,那只是当日与冷怀古对敌时所学来的,此刻便不假思索的使了出来。关风奇道:“咦,这招不错。”胯骨一摆,飞脚踢向娄之英。 娄之英就势一滚,虽然躲得狼狈,却也迅疾至极,翻了几圈,直滚到洪扇身边,这才挺身站起,重新拉开架势。 关风纵横江湖数十年,极少有后辈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此时见娄之英败中求生,几个招数回击都使得十分漂亮,不怒反喜,笑道:“有点意思,今番也没算白来,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师承是谁?” 娄之英刚进院子便亲眼见他将师兄洪扇打伤,对他十分恼恨,愤愤地说道:“我的名字,又何必说给你这吊死鬼听!” 关风勃然大怒,他自幼生的异象,两条眉毛几如倒竖,眼睛又十分细长,打小便被其他孩童街坊取笑,就因为模样怪异,一生都没婚配娶妻,武功学成之后,但凡听到有人对他相貌品头论足,便出狠手杀人行凶,数十年里,因一句不得当的秽语而死于他掌下者不计其数。此时听到娄之英出言讥讽,心中怒火中烧,暗自咬碎钢牙,恨不得立时便取这青年性命。 娄之英屏气凝神,知道他这次出手非同小可,自己虽然远非其敌,也要勉力为之,正全神戒备间,忽听墙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关风,且慢动手。”黑暗中跳下一个人来,走到院子中央站定。 众人抬眼去看,果见是一名女子,这女子身材极高,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半头,一张鹅蛋脸面如黄蜡,双眼却生的极美,流盼生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洪扇和娄之英身上。 娄之英看这女子五官相貌似乎三十来岁,但声音苍老,眼角嘴边隐有皱纹,顾盼之际,又似乎显得年岁颇大,一时猜不透此人是谁。只听关风道:“风泣血,你待怎地?” 风泣血道:“关风,今日之事,请你卖我一个情面,江州府官兵转眼便到,咱们先散了再说。” 关风冷笑道:“你我都是受托于人来取陈亮首级,你迟迟不来也就算了,来了却是劝我停手,你要反悔了么?” 风泣血道:“我主子有命,刺杀陈亮一事就此作罢,咱们走罢。” 关风道:“你主子可不是我主子,那金主财雄势大,你主子有何能为,敢和他相抗?” 风泣血杏眼一瞪,喝道:“关风,我好言述说,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用强!” 关风哈哈大笑,道:“婆娘,我难道怕你不成?你若不服,等我拿了陈亮首级再陪你戏耍。” 风泣血右臂微抬,道:“若论功夫,我的确逊你一筹,但我的隼尾银针,却不信你不害怕。”也不见她有甚异动,但见黑暗中闪了几下银光,陈府三个下人扑腾腾摔倒,竟连吭也没吭一声。 其余下人登时一阵骚乱,都低声道:“这妖女竟会妖法。”有的已吓得屎尿其流。 关风脸上微微变色,沉吟片刻,心中将利弊权衡妥善,说道:“好,这次算老子倒霉,那雇佣咱们的金主源头却不知是谁,你自行去和他解释罢。”飞身越过墙头,隐没不见。 风泣血运气叫道:“关兄放心,万两黄金小妹如数奉上,绝不让关兄吃半点亏。”向河东双鬼一努嘴,道:“走罢。”尤氏弟兄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和风泣血一起翻出围墙去了。 辛弃疾等人都松了口气,娄之英眼见关风等逃走,却不敢追赶,忙扶起洪扇,帮他推宫活血,洪扇道:“我不碍事,你去瞧瞧严兄和辛大人。”娄之英匆忙将严久龄和辛弃疾断骨简略扶正接上,众人再去看被射倒的三个下人,原来各个顶门都有一处细微小孔,三人均是当即气绝,陈亮忙吩咐打扫收纳尸体,同时继续救助几名昏迷的武师,正忙乱间,门口人声鼎沸,却是江州府官兵到了,一名女子快步走入院中,正是虞可娉。 原来那日一早严久龄走后,孙立琢兴高采烈地来客房找娄之英,直言父亲这几日放他大假,允他每日只练功两个时辰,好让他能和娄之英多多相聚。娄之英听后自是欢喜,但孙立琢察言观色,见他面容憔悴,神情萎靡,细问之下,竟是一夜没睡,原来他听了孙协的话,担心虞可娉的伤势,昨晚辗转反侧,怎地也睡不着。孙立琢劝了几句后,忍不住道:“大哥,你与这位虞姑娘相识多久了?” 娄之英道:“数月之前,我与她在临安葛家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及后途径泗州,撞见她遭遇歹人,我出手相助,才算真正结识。” 孙立琢道:“哦,原来如此。” 娄之英见他嘴带微笑,神色诡异,一副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心中忽觉尴尬,道:“兄弟,你问这来作甚?” 孙立琢道:“没,没什么事。” 娄之英佯装怒道:“兄弟,咱二人无话不说,你又何必自打什么小九九?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孙立琢道:“大哥,你和虞姑娘你对她如此挂怀,是不是已钟情于她?” 娄之英大窘,一张脸憋得通红,急道:“兄弟,你你怎么能如此胡说?” 孙立琢道:“大哥,我虽未经男女之事,但却瞧得明白,你二人自到庄子后,你视线几乎不离虞姑娘左右,当讲起你们在江湖上的遭遇,虞姑娘怎样断案如神时,你脸上的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如今虞姑娘只不过仍有内伤的隐患,又不是会立时发作,可瞧你如坐针毡的模样,若说你没动情,我却不信!” 娄之英急道:“虞姑娘的伤皆是因我而起,我心中难安,睡不好觉,又有什么稀奇?你又在胡扯些甚么?” 孙立琢笑道:“大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又有什么害羞?虞姑娘出身名门,才思敏捷,和你实乃良配。” 娄之英轻声叹了口气,道:“兄弟,你也说她是名门之后,我却是个父母早亡的孤儿,如何会做这等非分之想,这事以后休要再提,你若敢在虞姑娘面前说半个字,我绝饶你不过!” 孙立琢一吐舌头,道:“大哥发话,小弟岂敢不遵?小时候我便打你不过,现下你又有了江湖阅历,小弟更加不是你的对手,若为了胡乱嚼舌而挨一顿板子,那可得不偿失。” 二人又闲扯了一阵,孙立琢见娄之英始终面有愁云,想起他们先前在城里拜会过堂哥孙立班,曾答应要前去一尝堂兄手艺,于是提议到鄂州城里转转,娄之英自也乐意,两人出房叫上虞可娉c孙立珅,趁着午时未到,便准备出庄前去鄂州。 四人刚走到庄口,正撞见有一人回来,却是孙立琢的堂姊孙妙瑢,她见几人兴致勃勃的出庄,微一询问,才知是要到鄂州城里玩耍。孙妙瑢斥道:“立琢,你要去城里玩,缘何不带妹子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纷争 孙立琢道:“六姐,妙玫生性胆小怕事,不喜热闹,去了城里自己玩不开心,还会碍手碍脚,你又不是不知,干嘛要我带她同去。” 孙妙瑢怒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叫她!”急匆匆进庄子去了。 娄之英等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此举是何用意,不大一会,孙妙玫款步姗姗地走来,轻声道:“二哥,娄大哥,你们要去城里么?” 娄之英道:“是,我们到鄂州城中转转,妙玫妹子,你也同去如何?” 孙妙玫脸上微微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孙立珅看不惯她一副婆妈样,催促众人及早动身,以便午时能够赶到,五人展开轻功,穿丘过林,不一会便到了鄂州。 孙立班见族弟族妹带着娄虞二人前来捧场,很是高兴,在店中精心整治了十六个小菜,孙氏兄妹早知族兄手艺,娄之英和虞可娉却是第一次吃,两人尝了都是赞不绝口。昨晚宴席有孙协等长辈在场,大伙都有些放不开手脚,今日几个年轻人聚会,那便是无拘无束,无所不谈,孙妙玫生性文静,但喝了几杯水酒下肚,见众人玩的欢愉,也跟着话多起来。孙立琢知道娄之英仍在为虞可娉的伤势操心,于是劝道:“大哥,昨个儿也都说了,那朱七绝秘藏的典籍里,会有医典存世,大哥若真有心,何不也去探究朱七绝宝藏的线索,这番游历只怕要有趣的紧了。” 孙立珅也道:“是啊,眼下江湖上人人都对朱七绝宝藏趋之若鹜,咱们也不是要跟着一起世俗,但若真能一举破获了这举世闻名的大秘密,可不是为孙家大大的争脸了吗?” 孙立琢叹气道:“我连家门都难出一次,谈何到江湖上去闯荡?更不用说探究什么朱七绝的私密了。何况爹爹常说,贪心不足,后患无穷,我若显露出对觊觎宝藏之心,不被爹爹骂死才怪。” 孙立珅眼珠转了转,笑道:“二伯管你确是严了一些,但这次娄兄要寻宝藏,并非为了一己私欲,我听说娄兄的恩师余真人和二伯很有交情,咱们让娄兄说一说情,让二伯放你我出来,助他一起去江湖上探寻,你说如何?” 孙立琢听了这话,心思也为之一动,娄之英面露难色,道:“要我向孙伯伯开口求你出庄,这个c这个” 孙妙玫道:“四哥,你莫撺掇娄大哥,我爹爹什么脾气,咱们又不是不知,他绝不会允我哥离了鄂州。” 孙立珅把嘴一撇,道:“好,好,不说,不说。咱们不谈这些扫兴事,我来给你们讲讲这几月来我潜伏在波莲宗的经历。” 孙立琢最爱听江湖奇闻,忙催他快说,孙立珅便把在波莲宗的所见所历都说了一边,讲到酣处,大伙都是大笑,这一顿饭边吃边聊,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酒足饭饱,仍在闲扯之间,忽见一人探头探脑,在门口不住向里张望,孙立珅喊道:“喂,兀那汉子,你在找寻什么?” 那人把头一缩,吓得不敢说话,却也仍未离开,孙立珅又道:“我说那个汉子,你在做甚么!” 孙立班听到前屋传来争吵之声,忙从厨房赶出,看清门口那人后,说道:“苏福,你来此作甚,怎地不快进来?” 孙立珅道:“三哥,你识得他?” 孙立班道:“这是我丈人家的一个小厮,他必是见了人多,一时不敢进来,却不知寻我何事。苏福,你怎如此慌张,可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苏福战战兢兢地道:“姑爷,大事不妙了,老爷今日又和那姓王争吵起来,姓王的不知从哪来了一个亲戚甚是嚣张,居然出手打了老爷,连牙齿都打掉了几颗。” 孙立班听说丈人吃亏,也焦急起来,道:“快带我去!老五,你们几个先在这宽坐,我去料理点家事再回。” 孙立珅等听闻他亲家出事,如何肯袖手不管?都吵着要一齐同去,孙立班暗忖丈人与人纷争,自己虽然不是过去打架,但人多一些总有好处,便点头同意。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奔苏府,路上大伙得知,原来孙立班的丈人苏定春是本地富户,家业甚大,他隔壁邻居王聚宝也是鄂州豪绅,两家关系一向不赖。王聚宝的三儿子去年娶亲,想要扩建庄院,王家便想商量买下苏家一块地来,好说歹说,苏定春终是答允。岂料立字画押当天,苏定春突然反悔,要将地价抬高一倍,王聚宝自是不干,但想苏家财雄势大,他亲家孙家庄中更是有武林中顶尖的人物孙协,自恃己家难以抗衡,于是便咬牙将价钱加了五成,苏定春却一口咬定定要翻倍,两家闹了个不欢而散,自此便时常发生摩擦,争吵纷闹已成家常便饭。 昨日王聚宝家中来了亲戚,听了此事后定要替王家出头,两家就地价一事再次展开纷争,那亲戚不忿苏定春态度嚣张,忍不住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苏定春如何肯干,一面唤出家丁要和王家拼斗,一面使人飞奔去找女婿过来帮手。 孙立班等一行赶到苏府时,见两边家丁下人各十数人站在墙外,苏定春正站在中间破口大骂,直骂了十来句,只觉口干舌燥,早有仆从在旁递过大碗茶来,原来这人骂战之时竟吩咐让人备好茶水,以便骂累时缓乏补充。 对面人丛中有一人始终冷笑,见他稍作消停,便道:“苏员外,你出尔反尔,半年来让我舅舅费了多少银两口舌,如今连块草皮也看不到,这也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可你处处相逼舅舅,让他一家老小不得安生,难道真要他搬离了鄂州城,把祖宅让给你不成?我知为何舅舅始终忍气吞声,而你老人家却如此嚣张跋扈,还不是因为倚靠了孙家,武圣的名头,嘿嘿,真真儿吓死人哩。” 孙立珅脾气暴躁,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刺耳,在后头叫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敢在此大放厥词,背后去说别人家的长短。” 苏定春见女婿到了,顿觉心里多安定了几分,双眉一耷,右手捂着腮帮,向孙立班哭诉道:“贤婿,你瞧,老王家不讲道理至极,今天竟动手行凶,连我的牙齿也都打松动了。” 孙立班深知丈人秉性,有时也觉得他行事过于无理取闹,此番两家争斗,必定事出有因,推来想去,只怕还是苏定春理亏多些。但他毕竟是自己岳丈,总不能让他在外人面前难堪,于是好言劝慰几句,来到王聚宝面前,见有一个生面孔站在他身侧,便是刚才出言讥讽那人,忙道:“王老伯,今日之事,不知起因如何,还请你老告知一二。” 王聚宝见孙立班领着兄弟过来,心中忌惮孙家,早已忐忑不安,竟一时说不上话来,他身旁那人道:“舅舅,我来说罢!这位老兄,我叫做方平,是王家主人的外甥,前日来到鄂州,特地探望舅舅,见他面容憔悴,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舅舅和这位苏员外曾经签订房契,要买苏家一间临近的大屋,结果苏员外突然反悔,定要加价一倍,一文也不肯还让,我舅舅苦求数次总不得果,我那表弟和弟妹如今仍挤在家里小屋之中。舅舅咽不下这口气来,多次和苏员外理论,每次都被他骂的狗血喷头,早已积郁成疾。我听闻了此事,今日又和舅舅拿着昔日房契文书,好言好语和苏员外商议,哪知他上来便恶语相向,说话难听至极,舅舅气愤不过,还了几句嘴,苏员外便恼羞成怒,来推舅舅,我见势不妙,便伸手去格,不巧这一下却打在苏员外的脸上。苏员外,我已和你赔了无数不是,你偏要揪着不放,喊了这许多家丁出来,到时候惊动了官府,可不是闹着玩的。” 孙立班细细打量此人,见他和自己年纪相仿,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但讲话练达,气宇不凡,周身锦尘利落,站姿挺拔,两眼圆润放光,知道此人不仅阅历丰富,更是学过上乘武功,远非王聚宝一介土豪所能相比。他这番话柔中带刚,讲到苏家把柄时便事无巨细,于自家紧要处却总说的模糊不清,这次明明是他主动挑起争端,但一番陈说下来,倒似苏定春无理取闹一般,看来此人极难打发,想到此处,忙抱拳道:“方兄,一切好说,不如大家都先领着下人回去,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再谈。” 方平道:“我本没想争闹,大伙全都散了那是最好。只是这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你们便想抵赖也没有用。” 苏定春大骂:“放屁!放屁!我当时只说把后屋卖了,老王却诳我要连着后院一起转让,我如何能上这个大当!你那狗屁文书,全不顶用,就是告到临安天子城下,也没人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方平 方平冷笑道:“是非自有官断,舅舅忌惮于你,我可不怕,今天便让状师写状子告到府衙上去。”说罢转身欲走。 苏定春气的哇哇怪叫,孙立班眉头紧皱,心中烦躁郁闷至极,抢前一步,伸手去拉方平胳膊,说道:“方兄,慢走,咱们有话好说。” 方平等他堪堪抓到自己,手臂一抖一甩,孙立班没有防备,只觉一股力道传进手掌,忙运劲相抗,脚下也跟着使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娄之英等看的真切,知道此人功夫必定不弱,孙立珅大怒,飞跳几步,拦在方平身前,道:“足下究竟是谁,来自何门何派,你让我哥哥吃了暗亏,便想这么溜么?” 方平道:“阁下又是何人?也是孙家庄的么?”孙立珅点了点头。 方平又道:“嗯,此处是武圣孙协孙前辈的地界,舅舅,人家号称武林三圣,是江湖上最最顶尖的人物,咱们招惹不起,不如就此算了罢,状是不消告了,我看舅舅更要收拾细软,趁早搬离鄂州城了事。” 众人听他语含酸劲,句句讥讽,说的孙协倒似当地地霸一般,心里都十分不悦,孙立珅怒道:“你不用阴阳怪气的胡说,我二伯虽是武圣,可从不欺凌弱小,何况这些市井俗事,他老人家才没空去管,你若有心帮你舅舅,咱们便坐下好好说话。” 方平冷笑两声,不再理他,举手向外一拨,道:“请你让开。”孙立珅见他出手,忙举掌相格,他认定方平武功高强,这一格用上了真力,哪知方平只是寻常一拨,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掌打在手上,手背登时高高肿起老大一块,连手腕都差点折了,这一下方平大怒,喝道:“贼小子,你要仗着武圣名头,强行动武吗?” 孙立珅也感歉疚,但见对方出言不逊,张口闭口都在讥讽伯父,心里也十分不忿,应道:“我叫孙立珅,便和你打一架也是无妨,但这可与我二伯无关,你也不要总是含沙射影,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方平剑眉一竖,道:“好啊,这里众位街坊邻居都是见证,非是我胡搅蛮缠,实在是他们孙家欺人太甚。来来来,我便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你打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回家搬救兵。” 孙立班见事态危急,两人便要动手,忙横在二人当中,劝阻道:“方兄,你莫和我兄弟计较,他性子急,出手不知轻缓,你若气不过,尽可打我一掌。令舅的事,咱们一切好说。” 孙立珅道:“三哥,这人如此嚣张,你又何必与他说这些话?他就是认定咱们忌惮伯父责骂,所以不敢出手,这才三番五次挑衅,我看他也不见得会什么武功,不过是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 方平大怒,向旁一跳,站到空地之上,喝道:“今日咱们若不比划比划,你们还道我真的怕了孙家!” 苏定春喊道:“个板马!我亲家是何等身份的人,会来理会你这样的苕货!你还敢出言和我女婿挑战,他动一动手指头,也能叫你直不起腰哩,保管你躺上仨月下不了床!” 方平一张面皮涨成了紫色,叫道:“好啊,天下间抬不过一个理字!你们不守契约,还要以武压人,嘿嘿,平日在这鄂州城中,百姓不知给你们欺负了多少!姓方的却不怕你,来来来,你们要车轮战还是一起齐上?” 孙立班见事态愈发恶劣,孙立珅c孙立琢等也都面含怒色,本有心劝阻兄弟,又觉方平说话确也实在难听,此刻若再示弱,倒仿佛孙家真的平日里欺男霸女,理亏不敢应战。想到此处,抱拳道:“方兄,我岳丈和令舅邻里纠纷,在下本想心平气和地商讨解决,可方兄一再相逼,我们若再避让,这四乡街坊俱都看着,倒似咱孙家理欠了一般。方兄既要比划,那我们自也出一人单打独斗,不论谁胜谁败,咱们都不计较,再重新去谈两家的纠缠,我们回到庄上也绝不向庄主提半个字,不知方兄意下如何?” 方平道:“你爱怎地都罢,久闻孙家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咱们先打一架再说,你们若有人胜了,舅舅的官司,我不管了!” 孙立班道:“好,此事因小弟岳丈而起,小弟自是当仁不让,请方兄出招罢。”拉开起手架势,准备应战。 孙立珅道:“三哥,你是兄长,该坐镇后防,又何必亲自出手?便让小弟会一会他,你若觉得不妥,就让立琢下场也行。” 孙立班知他心意,看这方平的站姿起手,又是不断出言挑战,必是来者不善,自己学艺不精,整日将心思花在烹制美食上,功夫在孙氏兄弟中最差,孙立珅闯荡江湖已久,孙立琢更是本族小辈中的翘楚,他二人任谁出手,都比自己下场胜算要大,这时心中主意已定,刚想说话,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三哥,让我去罢。” 众人都是一愣,却见说话的正是孙妙玫,只见她憋红了脸,神情腼腆扭捏,显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出声发言。 孙立班道:“妹子,你” 孙妙玫鼓足勇气,又道:“咱们孙氏子孙,可不容别人瞧扁了。小妹武功排行在末,便来会一会这位英雄,若是不成,几位哥哥再行出手不迟,若侥幸胜了,也好叫人得知,咱们孙氏巾帼,也不弱于人!” 孙立珅拍掌叫道:“好一个巾帼不弱于人!好妹子,你便和这位‘大英雄’伸伸手,也让‘大英雄’见识见识,咱们孙家便是女子,也不见得就轻易输了。” 孙立琢担心妹子安危,道:“妹妹,你务须小心,若吃不消,趁早下来让我替你。” 孙妙玫微点点头,转过来看向娄之英,娄之英本想出言劝阻,但此事事关孙家声誉,自己也不好多说,张了张嘴,却没讲话。 孙妙玫把嘴一抿,扭过头来,道:“这位方兄,我是孙家庄的孙妙玫,今日先来给你打个头阵,请方兄不必留情。”知道他谦让女子,必不肯先行出手,腰身一拧,双拳笔直来袭。 方平虽不愿和女子动手,但深知这伙人的心思,想让一个女孩将自己胜了,那时不仅无损孙家威名,反倒是大大的露脸,于是打定主意,要先将这女孩打败,再逐一向孙氏弟兄挑战。他见孙妙玫双拳打来,虽不见得内力有多深厚,但出手方位奇特,两拳分别对应自己的六个穴位,似乎拳后又藏着诸多变化,当下不敢怠慢,斜身一让,向后飘了一丈有余,这才出手还击,两人便战在一处。 娄之英见方平出手飘逸灵动,以绵柔见长,孙妙玫一双粉拳奇招迭出,变化多端,两人都是一沾即离,围观的邻里百姓不懂武功,见二人舞的好看,都鼓掌喝彩起来。孙妙玫使得是家传绝学“奇正万穴手”,双手或拳或指,专打对方周身大穴,这门功夫讲巧不讲力,十分适用于女子,是以孙协要她苦练此套拳法,此时使将出来,自是熟极而流。方平久战一个女孩始终不胜,听到周遭百姓的哄喊,顿时发起急来,两掌一立,呼呼挂风,竟换成了铁砂掌的路数。 孙妙玫见他突然势猛,不敢与他硬磕,也跟着变换招数,用了另一套家传的“庙算胜手”与方平周旋,这“庙算胜手”旨在稳中求胜,处处采取守势,十招内也攻不了一次,但每招每式无不在计算对方招数,以找出破绽一击致命。 方平见孙妙玫守得严密,这般下去自己一时半刻万难取胜,心里发起狠来,将内力逼于掌上,排山倒海地向孙妙玫打去。 孙妙玫见这一掌来势凶悍,心中略微慌神,向后一翻,两手撑地侧身站起,这一下使力略微猛了,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围观的百姓见这举止斯文腼腆的姑娘躲得狼狈,都是一阵哄笑。 孙妙玫脸上一红,偷眼向娄之英望去,见他正全神看着自己,心中更加窘迫,眼见方平又是一掌打来,心神不宁之下,竟不躲闪,也不出手相格。孙立琢和娄之英俱都大惊,同时跳进场来相救。 方平也是大奇,此前孙妙玫虽避的狼狈,却并未显露败象,自己一掌打来,她缘何竟不挡不躲?但这一掌已势难收回,只得奋尽全身气力,把双掌引向一旁打去,却见两个人影来到近前,啪的一声,竟和其中一人对了一掌。 原来接下这一掌的正是娄之英,他和孙立琢眼见危急,一齐跳入场内,娄之英接了方平掌力,孙立琢则抢先扶住妹妹。这一掌虽没打在孙妙玫身上,可掌风仍将其扫到,孙妙玫气为之闭,脸上登时显出一层白气,孙立琢伸手抵住她的后背,替妹妹输息活血,过了片刻,见她气色恢复,真气运转如常,这才放心。 娄之英匆忙跳来接了一掌,也感胸中烦闷,好大一会才缓过气来,说道:“阁下好掌力!大家不过是邻里间闹些别扭,阁下又是面对一个姑娘,却下手如此狠重,不知究竟意欲何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轮战 方平道:“拳脚无眼,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说什么姑娘小子?何况这位孙小姐突然不躲不闪,仿佛故意引我打在身上一般,若不是我及时避开,这一掌真打中了,岂不都要胡赖于我?” 众人虽然恼他说话无理,但觉得确也都是实情。孙立琢低声问道:“妹妹,你打他不过,下场也就是了,为何却不避开,要硬受他这一掌。” 孙妙玫脸上顿时红成一片,极微极微地轻声道:“我若伤了,不知之英哥哥会不会也整日担心呢?” 孙立琢听不清她说什么,只道她惊魂未定,将她扶在一旁,道:“你先歇歇,让哥哥来替你再战。”转过身来,抱拳拱手道:“方兄,在下孙立琢,适才下场的是我亲妹子,她女孩家顽皮,非要上来比划,倒让方兄见笑了。方兄适才激战一场,不如先行休憩一阵,待缓过乏来,小弟陪你切磋切磋。” 方平道:“不用歇息,你肯下场就好,小子,我这便出拳了,你可留神。”话音刚落,便猱身而上,一掌劈向孙立琢。 孙立琢忙闪身躲过,左手一探,抓向他的手腕。方平看出此招厉害,自己若就此抽手,他变抓为掌,便能进袭自己的心口,若横掌相格,他变抓为拳,便能敲击自己的肘弯,这第一招出手便能演化出无数变化,可比刚才的女孩厉害多了。他想到此处,索性既不躲避也不相格,来个不守反攻,直戳孙立琢眉心,破解了这一招式,孙立琢举臂挡过,二人便斗在一处。 方平见孙立琢与其妹功夫全然不是一路,孙妙玫飘逸灵动变化多端,每招每式都清清楚楚,孙立琢却是出手奇快,一招往往化成四五招,却都无迹可寻,这才心中感叹武圣之能,他的晚辈所学武功个个不同,足见孙协心中包罗万象,实不愧武圣之名,想到此处,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应战孙立琢。 若论真实功夫,孙立琢本稍胜方平一筹,但他终日在家中练功,只间或和本族兄弟切磋较量,几乎从未与外人动手,实战经验极其稚嫩,好几次本可取胜,却因心中盘算计较,以至贻误战机。方平见自己险象环生,再打下去,只怕便要吃亏,看孙立琢比自己小着几岁,料想此人招数厉害,功力未必到家,便放缓攻势,抱元守一,引他来攻。 孙立琢见他突然求稳,心中一喜,暗道:“此人气势馁了,看来我胜利在望。”双掌不假思索地推向方平。方平正是要他出这一掌,待他掌力伸及胸口,已无法撤回之时,挺臂而上,和他四掌相交,竟是比拼内力的招数。 孙立琢从未经历过这等搏命的打法,心里闪过一丝慌张,但他深知此时若收力躲闪,不仅必败无疑,还会有重伤之忧,想到此处,催动家传绝学“归藏功”,和方平相较内力。 方平本拟孙立琢人小年轻,内功必未至上乘,哪知“归藏功”讲究绵延不绝,一人便只有丁点内力,也能平缓匀渐地释出,方平但觉自己掌力被吸,如同打在海绵之上,无半点回应,心中一急,将内力不断催生于掌上,竟是要势拼到底。 孙立琢习练“归藏功”时日未久,内中许多精妙还未领悟,见久久不能取胜,不禁焦躁起来,这下可犯了行功大忌,他这门内功本就只学了一半,此时略一走神,真气运转不灵,登时走的岔了,只觉对方内力不断袭来,自己就要抵敌不住,可势成骑虎,却不敢就此撤掌而避,只得勉力相抗,一张脸涨得发紫,豆大的汗珠不住从头上低落。 娄之英在旁看得真切,知道二人再拼下去,孙立琢非受重伤不可,当下也不顾不得许多,走上前去,伸出左掌抵在孙立琢背后,右掌则平平放于二人四只手掌之间,将内力缓缓输出。 方平与孙立琢受外力一扰,自身掌力登时去了几分,二人心领神会,各自不断收力,终于四掌一分,均后退了几步,方平站定不动,孙立琢则张大了口,呼出一团团浊气。 娄之英怒道:“阁下有何深仇大恨,要这般以死相拼?” 方平虽然不像孙立琢那般难受,但也是气息不畅,一时不能说话回应,隔了好大一会,这才说道:“并非是我故意以命相搏,但比武势疾,我若不以内力相抗,难道要被他活活打死不成?我来问你,适才这一仗,是谁败了?” 他此言既出,孙氏兄妹都低下了头,孙立班黯然道:“方兄武功高强,是我们败了。” 孙立珅心中不服,但想自己尚逊孙立琢三分,再上前来斗,也未必能有胜算,却也不敢挑战,只听孙立班又道:“方兄要打官非也好,要告府状也罢,都请自便罢,只是阁下这等身手,必不会是无门无派的无名之辈,还请方兄说一说师承,也好让我等兄弟心服。” 方平斜眼看他道:“怎地?你要日后报复不成?我却不怕!今日我若败了,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但眼下是我胜了,那就偏偏不说!” 娄之英适才见他与孙妙玫交手时,便觉他招式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及后再度仔细观察,心中越发明了,此时接口道:“你便不讲,难道我们就猜不出么?” 方平冷笑道:“你猜得到甚么?” 娄之英道:“阁下与天池派掌门贺经纶贺老前辈怎生称呼?” 方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不错,看来你还有些见识,贺掌门是我恩师,我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孙立班等都是一惊,孙协与七大派向来交情不赖,这次自己这班兄弟与天池派门人冲突,若被他知道了,非严加责罚不可。方平又道:“武圣是我恩师他老人家一向钦服的,咱们这次乃是私下纷争,起因是我舅舅与苏员外有房契纠缠,并非什么武林恩怨,这个咱们可要说明。” 孙立班听他口气,知他也怕被师尊责骂,忙道:“这是自然,两位老人家若知道咱们这般胡闹,只怕会不高兴。方兄,你气也出了,此事总归得有个了局,不如你我慢慢商谈如何?”他这番话软硬兼施,即搬出长辈又给了台阶,已算让足了方平面子。 方平却道:“你说这些是何用意?我若不答应,你便要回去告知武圣,让他来为难我恩师么?呵呵,你武林三圣功夫虽高,但若论江湖声望,我恩师却不比谁低了,七大派掌门个个都是江湖上说一不二的人物,可却共推我恩师为尊,便是少林寺的普绝方丈,见了我师父也是毕恭毕敬,武圣便再厉害,只怕也不敢对我恩师说三道四!” 孙氏兄弟听闻此言,都是气炸了肺,贺经纶在七大派掌门中年纪最大,一向德高望重,倒也确是实情,但此刻从方平嘴中说出,听来总归十分刺耳,孙立珅再也按捺不住,怒道:“姓方的,你你莫欺人太甚!” 方平冷笑道:“我舅舅被苏员外欺霸多年,究竟是谁欺人太甚?这位兄弟也不用在这大放厥词,你若不服,大可过来和我较量。” 孙立珅虽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激愤之下,便要上前应战。娄之英抬手一拦,道:“这位方兄,我来和你切磋切磋如何?” 方平只道他也是孙氏子弟,先前听他道出自己师承,对他略有钦佩,便道:“好啊。”两臂一晃,拉开架势。 娄之英道:“方兄,适才你连战两场,又和我兄弟比拼内力,此时你我再伸手比划,已不算平手相较,这对老兄颇有不公,不如咱们换换玩法。” 方平确也十分疲累,听他说的新颖,便道:“要换怎么个比法?” 娄之英道:“久闻天池剑法是天池派镇派绝技,威震天山南北,号称昆仑第一剑,兄弟想讨教讨教方兄的剑招,不过一来方兄连战之后气力有亏,二来光天化日在大街上舞刀弄枪,未免有伤风化,是以兄弟便想提议,你我各持农具代剑,相距丈外出招,两剑无需相碰,咱们不比气力大小,只凭招数巧拙分出输赢,你看怎样?” 方平自忖道:“我天池剑法本就以精巧闻名,两人若真动手较量,功力有强弱,应变有快慢,那时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倘若隔空比试,我却不信有什么招式能强过天池剑法。”想到此处,便道:“嗯,你这主意不错,拳脚上咱们既已比过,不如就在剑法上再论高下。” 娄之英见苏府的伙计中有人拎着火钳,上前讨要过来,两手微一使力,将钳子掰断,把其中一根递给方平,道:“就以此代剑如何?” 方平接过钳子,掂了一掂,只觉分量和寻常宝剑也差不太多,便道:“好,你出招罢。” 娄之英道:“我来讨教天池剑法,还请方兄先行出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比剑 方平也不客气,挺起火钳,亮了个剑式,右臂不平不斜的一挥,火钳歪歪向前,方位正对着娄之英的眉心,那是天池六十四式的起手剑招,叫做“雪中窥豹”,娄之英横起火钳,不挡不格,虚舞一下,直直指向方平右肋。 方平“咦”了一声,这招“雪中窥豹”之所以出手歪斜,正是为了以攻代守,既刺向敌人,又能及时回收防护周身,唯一稍有破绽的地方便是右肋,娄之英想也不想,便一钳指中要害,将这一招破了,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当下不及细想,回过火钳作势撩拨,将对方的剑招格开,同时举钳过顶,直劈下来,使了另一招“碎叶入林”。 娄之英侧头一让,示意将这招避过,同时剑交左手,挺刺方平前胸,方平见这一招出手凌厉,忙抽钳格挡,两人便就这么隔空比试起来。 方平虽是天池掌门的关门弟子,但自幼受贺经纶亲授,功夫不在几位年长的师兄之下,六十四路天池剑更是练得熟了,可此刻与娄之英比试剑招,却感觉处处掣肘,几乎招招都能被对方破解,虽然有些破法显得似是而非,但大体上总归不差,他可不知当日冷怀古交不出宝塔,便将天池剑法的十六字真诀背与了娄之英听,及后娄之英在天柱山与邵旭参研多日,已将天池剑法破了一小半。这时娄之英对照真诀与他比剑,虽不能说招招破敌,但十招中总有七八招回应的恰到好处,饶是如此,方平早已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围观百姓见两人隔着丈余凌空比划,娄之英应付的游刃有余,方平却左躲右闪,火钳不断横劈斜刺,倒似真的有剑加身一般,都发出一阵哄笑。方平一急,眼见娄之英又是一钳刺来,忙回手撩劈,却见对方不变招数,仍一动不动举着火钳直指中宫,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反手回撩,招数虽然不错,但人有极限,这条臂膀绝不可能挥到自己想要的方位,若真刀真枪的对敌,对方这一剑早将自己刺个透心凉了。 方平垂下手臂,一语不发,他虽败了,但心中颇有不服。孙立珅叫道:“这位天池高徒,适才这一仗,是谁胜了?” 方平道:“招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般论剑,谈何胜败?两人若真对敌,又怎会只使剑法?加上拳脚辅助c应变气力,那时鹿死谁手,就未必可知了!” 娄之英道:“方兄说的也是,今日没有谁胜谁败。” 方平道:“我歇了一阵,气力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就用这钳子做剑,来真的比试比试。” 娄之英料知他必定不服,道:“好,方兄,这火钳虽不锋利,但毕竟不像适才比试拳脚,还请方兄手下留情。” 方平道:“这里大庭广众,你怕甚么!请接招罢。”舞动火钳,挺身而上。他料定娄之英必是从孙协处学过天池剑法,是以这次换了招数,使起了天池派另一绝技“雪莲钩”,横劈斜带,竟是一套钩法。 娄之英毫不慌乱,将一把火钳舞的飞转,与方平会斗。他这些天历经江湖风雨,和江夏三杰c阿兀c冷怀古c丁残云等数度交手,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把火钳上下翻飞,和方平斗了个旗鼓相当。 方平见此人功夫比孙立琢只高不低,一把火钳使得章法有度,这般较量下去,只怕没有百十来个回合不能分出胜负,不禁又发起急来。他虽年近三十,但高傲之气始终不减,这次替舅舅出头,一来想要讨回公道,再者也是不服孙家气盛,故意挑衅引孙立班前来,此前连捷两场,早已有些飘飘然了,暗道孙家子弟不过如此。不料适才隔空比试剑法,竟一败涂地,这时与娄之英短刃相接,也始终占不得上风,见“雪莲钩”法不能取胜,索性变换招数,使起了一十三招天池快剑。 娄之英心中一喜,已有了破敌之策。原来当日众人围攻大战冷怀古,娄之英在旁看得真切,天池派宁怀真与冷怀古拼斗时,久久不能获胜,便突然使出这天池快剑,却被冷怀古戳伤肩膀。他天生好武,这些比武的场景时常在脑海中浮现,此时早已烂熟于胸,与方平比斗之时,一直在等他使这快剑,这时见心想事成,忙有样学样,以冷怀古当日所使的招数应对,也不过十来个照面,娄之英看准时机,见方平挺钳劈来,把头一缩,举起右手一钳划向他的左肩。方平躲闪不及,“刺啦”一声,肩上衣服被划出一道长长地裂口,几滴鲜血跟着飘向空中,好在娄之英手下留情,只是随手一划,若改成挺钳直刺,火钳虽不锋利,但势必也将戳出一个血洞,那就非受重伤不可。 方平心中如何不知,此时再不认输,便和市井无赖一般无二,将火钳一扔,愤愤地道:“多谢兄台手下容情。” 娄之英道:“方兄连战三场,一时失手,实属平常。何况咱们只是切磋较量,方兄始终收着狠辣,若小弟真是十恶不赦的歹人,以方兄之能,全力以赴应战,小弟哪里还有命在?” 方平见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说话行事更是处处圆润,不带任何锋芒,心中对他敌意渐消,反而多了几分好感,说道:“武圣孙协果真名不虚传,你连我天池剑法都能破解,看来武圣的能为深不可测。不知这位兄台怎生称呼,是武圣的什么人?” 娄之英道:“方兄误会了,我叫娄之英,是桃源观余仙的门下。适才跟你相较的立琢兄弟与我有金兰之谊,他才是武圣的令郎,我前日刚到鄂州,特来瞧我这义弟来着。” 方平眼眉一竖,道:“原来你不是孙氏门人?适才和我交手的那位,竟是武圣的亲儿?很好,很好,看来孙氏子弟,不过如此。”转头向孙立班道:“孙兄,今日一番胡闹,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舅舅与苏员外的争执,却不惊动官府了,你改约时日,咱们两家坐下来好好再谈。”扶着王聚宝,自回家去了。 孙立班看孙立琢等人个个心中不快,也感十分没趣,见苏定春仍在一旁大发牢骚,不禁叹了口气,和娄之英告了个歉,让他们自回庄里,自己则陪着苏定春回到苏府,继续规劝岳父。 孙立琢与娄之英等走回庄子,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孙氏兄妹三人担心被孙协责骂,心中均十分不安。虞可娉道:“是这位天池派高徒对孙家庄心存敌意,故意挑衅孙立班大哥,他不忿武圣的名头,想来鄂州扬名立万,那可不是咱们主动滋事,孙庄主明辨是非,想来也不会责罚大家。” 孙立琢垂头道:“爹爹要罚便罚,那也没什么,我只是恼恨自己不争气,苦练武功十来年,却打不过天池派一个关门弟子。” 娄之英劝道:“兄弟,这人比你大着好几岁,平日走南闯北,江湖阅历又丰,你小败于他,又算得了什么!我瞧若论真实功夫,他却未必及你。” 孙立珅自出鄂州城后,始终一言不发,听到此处却张口说道:“娄兄,我以前便听五弟曾说,你们幼时在武夷山上时常切磋武艺,那时他总是负多胜少,如今过了数年,不知你们二位眼下谁高谁低?” 孙立琢与娄之英都是一愣,没料到他说出这等话来,娄之英道:“我们兄弟之间,又论什么上下高低?立琢兄弟出身武林名门,假以时日,必成江湖一流高手。” 孙立珅道:“如此说来,眼下是娄兄更加高明了?” 孙立琢道:“四哥,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孙立珅道:“趁着还未到庄子,你二人不如较量一番,互相看看这些年来都有何长进。” 孙立琢道:“四哥,你莫要胡闹,当年我不是娄大哥对手,适才又见了他与方平的拼斗,便知眼下更是不成。” 孙立珅叫道:“我就是不信!老五,你就和娄兄比划比划,你们点到为止,也不会伤了和气。”他一个劲儿地撺掇,孙娄二人只是不允,不一会便到了庄子。 几人不敢惊动孙协,胡乱用罢了晚饭,各自回房歇息。第二日一早,娄之英被下人通知,说庄主有事召见,他心中预感不妙,忙叫上虞可娉,二人一同赶往客厅。进了屋子,却见孙立琢c孙妙玫c孙立珅都跪在屋中,孙立班则站立一旁,孙协端坐在八仙桌前,也看不出脸上有何喜怒。 孙协见娄之英到了,便道:“贤侄,昨日你们在鄂州城里的事,立班今早俱都跟我说了。” 娄之英听他语气,似乎也没什么怒意,答道:“是,孙伯伯,昨天我们的确过于胡闹。” 孙协道:“胡闹甚么?那姓方的小子故意找茬,你们不去应战,难道就任由他欺辱?立班,老苏这件事做得不妥,你回去根据当初的买卖契约,一丁一毫算给人家,切莫让王家吃亏。老苏若再敢拿我的名头唬人,这亲戚也不消做了,你让他好自为之!”孙立班毕恭毕敬地答应,转身出去自回城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切磋 孙协道:“立珅c妙玫,你们起来。”孙立珅与孙妙玫匆忙站起,孙立琢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与父亲对视。 孙协道:“妙玫,你和那姓方的放对,能撑了数十招,也算不易了。”孙妙玫脸上一红,不敢搭话。 孙协又道:“娄贤侄,我听说昨日你竟破了天池剑法,看来余真人修为更进一步了,竟能将七大派绝顶的功夫破解。” 娄之英道:“孙伯伯,恩师哪有这等本事?”将冷怀古如何给了他十六字真诀c自己在天柱山如何与邵旭参详破解之事简略说了一遍,末了还道:“孙伯伯,我和邵大哥修为太低,虽然知道真诀,却抓破头皮也只想出了一小半,孙伯伯若有兴趣,我将真诀背出,以孙伯伯之能,必能将这路剑法一举全破。” 孙协摆手道:“这等剑法,我破与不破,都是一样。”娄之英知他是不肯自降身价,以武圣的能为,自没必要去探听他派的武功秘诀。 孙协停了好长一会,才吁了口气,正声道:“立琢,你昨日一招不慎,败给了天池派的小子,可知是因为何故?” 孙立琢听父亲问话,不敢不答,战战兢兢地回道:“孩儿不知。” 孙协道:“你比拼内力岔了气息,那是因为‘归藏功’练得不够通透,可今年你已十九岁了,为何归藏功只习得了一半?只因你自小就不爱练功,便是平日练习,也是一味死练,只想着向我交差,这样下去,进境如何能快?你到了十六岁内功才有根基,十七岁才开始习练归藏功,能敌得过人那才奇怪。” 孙立琢低头道:“是,孩儿知错了。” 孙协道:“你知什么错?” 孙立琢支吾道:“孩儿孩儿确实知道错了。” 孙协怒道:“你抬起头来!我适才说的话,你可真的听得明白?” 孙立琢道:“我孩儿天资愚笨,于武学一途领悟太慢,是以修不得上乘武功,的确怪不得旁人。” 孙协厉声道:“天下间又有几个天资聪颖之人!你不能早日修习上乘武功,只因平日心有杂念,不能专心练武。这般下去,如何能继承孙家衣钵?” 孙立琢重又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孙立珅小心翼翼地道:“二伯,您莫生气。其实立琢在本庄小辈中已是公推的第一,他只是临敌经验尚浅,只要多在江湖走动,增丰阅历,那便会进境快的多了。” 孙协冷笑道:“他这等身手,还敢在江湖上走动?立珅,你不用变着花的想让我松口放你们出去,立琢一日练不成归藏功,便一日别想出离鄂州。” 孙立珅鼓足勇气,又道:“立琢平日只在庄里和兄弟们相较,实战时毫无经验,这才吃亏,其实若论真实功夫,那姓方的小子未必是立琢对手,两人若再度较量,立琢取胜之数只怕要多他几分。” 孙协道:“输了就是输了,又有什么好说!难不成还想主动再去约架不成?我可不允!” 孙立珅道:“伯父,咱们孙家子弟如何会去向七大派门人下书挑战?若要检验立琢功夫,在庄子里也成。” 孙协斜眼看他,道:“哼,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又有哪一个成器?立琢便胜了你们,又济得什么事!” 孙立珅道:“我们弟兄几个早都不是立琢对手,但娄兄昨日连胜方平两场,自比那天池高徒厉害的多,不如就让立琢与娄兄切磋一番,那时立琢进境如何,自是一目了然。” 娄之英眉头一皱,暗想他昨日撺掇不成,今日在孙协面前旧事重提,要是孙协点头答应,那可不好推却。原来孙立珅高傲之气最盛,平日在江湖上行走,提起伯父武圣之名,人人都敬仰钦佩,因此他向来以自己是孙家子弟为荣,哪知昨日在鄂州城里一番比武,孙家庄最杰出的小辈孙立琢却败于天池派关门弟子方平的掌下,而娄之英则将方平完胜,是以心中颇不是滋味,回庄路上始终放低不掉,尤其是方平临走时说的那句“看来孙氏子弟,不过如此”,令他耿耿于怀。他只道孙立琢实因临敌经验太浅,所以才败,却不信自己堂弟真的不如方平和娄之英,是以路上便想让二人较量,见孙娄都不愿意,今日索性在孙协面前提议,只要伯父答应,那便由不得二人不斗。 孙协虽没他这般心思,但想孙立琢久在庄子习武,只能和同门兄弟切磋,确也缺乏实战,娄之英是桃源观余仙高徒,他二人幼时也时常比武玩闹,听闻儿子总是胜少负多,那时孙立琢年龄尚小,此时却已长大成人,不如就让二人较印一番,也好看看儿子究竟有无长进,便道:“贤侄,你和立琢年小之时,便常在铁杉丘相较武功,如今已过了数年,你兄弟二人便在这里再较量较量,让我瞧瞧你们进境如何。” 孙立琢向来不敢违逆父亲,见娄之英有些踌躇,便道:“大哥,咱们便比试一下。” 孙立珅也道:“娄兄,你便将胸中所学尽数展出,以我二伯眼力之高,若能指点你一二,那也够你终身受用了。” 娄之英此时不好推拒,只得点了点头,众人来到演武院,那院落足有七八丈大小,各种练功用的衣物兵器一应俱全,孙协道:“立琢,你便先和你的义兄比试下拳脚。” 孙立琢跳入院子中央,束一束衣袖,勉力笑道:“大哥,五六年前,咱们在武夷山也曾这么比划过,只是那时年幼,你我都是孩子功夫,如今过了这许多年,小弟只会闷头苦练,从未到江湖上与人争架,不知差了大哥几何。大哥,我进招了,你可要留神。”双拳一立,便向娄之英打来。 娄之英脚下一兜,使出师门绝学脱渊步,两掌翻飞,和孙立琢双拳相对,战了数合,心中暗道:“孙伯伯对立琢兄弟寄予厚望,我若胜了,于他老人家脸上须不好看。”当下放慢脚步,出掌也不如先前凌厉。 孙协看在眼里,心中暗笑道:“娄贤侄啊娄贤侄,你敢小觑立琢的‘延气拳’,只怕倒要吃亏。”也不提醒说破,仍静静看着二人相斗。 娄之英初时只感孙立琢出拳又迟又慢,是以自己放慢出掌,也不觉吃力,待几十招一过,但觉孙立琢每一拳打出都气势凌人,虽然发招不快,却让人避无可避,这才知道这位义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厌倦习武的孩童,心里不禁自骂道:“孙伯伯位列三圣,是何等样人,立琢自已得了他的亲传,我便出尽全力,也不见得就能不败,却还在这里想着怎生相让,真是可笑啊可笑。”遂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与孙立琢比拼。 孙立琢这套家传的延气拳,讲求“气不利则拙,拙则不及,不及则失利”,所有气力都留在后手,是以敌人愈强,这套拳法的威力也便愈大,他虽没有什么好胜之心,但在父亲面前自是不敢怠慢,生怕败了又令孙协失望,是以将平日所练尽情展出,两人在院落中你来我往,斗得异常激烈。 孙立珅在旁看着不禁咂舌,早先菠莲宗聚会他被娄之英出手相救,虽然十分感激,但两人最终同时被囚,心里也不怎么钦佩。昨天又见他连败方平,更觉方平力疲之下,娄之英得胜乃是出于侥幸,是以才执意要孙立琢与他一较高下,想看看究竟孙家子弟比他是高是低。这时见了两人在院落上下翻飞,出拳踢腿都是既迅又准,攻防皆有章有法,这才真切感到,这位桃源观弟子的确有真才实学。 娄之英见孙立琢拳力越来越猛,暗想如此下去,二人非得比拼内力不可,一来大家只是比武切磋,相较内力大违本意,二来两人年轻学浅,内力修为都不甚高,这般比拼极易受伤,未免有些得不偿失,是以脚步一转,收起脱渊步,双掌一变,使出一套“田子方拳”来。 孙立琢见他变换招数,心里微微一紧,他平日和本族兄弟过招,大伙一招一式都烂熟于心,适才娄之英使出的脱渊步,也是幼年多次见识过的,是以对敌起来也不怎么害怕,但“田子方拳”是娄之英近年才从余仙处习得,此前从未在他面前练过,这时突然使将出来,孙立琢未免有些紧张畏惧,慌乱之下,出拳便有些乱了,娄之英看准时机,一拳击在他的左肩,好在他已修习了一阵“归藏功”,自然而然产生了相卸之力,噔噔向后退了三步,这才站稳。 孙立琢脸上一红,道:“爹爹,孩儿败了。” 孙协面无神色,冷冷地道:“立琢,你可知自己败在何处?” 孙立琢不敢答话,亦不敢摇头,只顾低着脑袋,瞅着地上青砖。 孙协道:“以不变应万变,乃是武学之基,你见义兄变了招式,便自乱阵脚,如何能够不败?立琢,你要切记,比武时务必心无杂念c抱元守一,方有取胜之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顶撞 孙立琢涨红着脸点了点头,孙协又道:“拳脚比过,你们再来比比剑法。”孙立珅早从兵器架上取过两柄剑来,娄之英见这剑两刃都已磨钝,剑头均已磨平,剑身各包裹着一张印泥油布,孙立琢又拿过两件白袍,示意二人一齐穿上,娄之英这才恍然,原来孙家庄平日同门切磋,怕刀剑无眼,因此将剑尖儿磨平,再包裹沾有印泥的油布,比武之人穿上白衣,这样任谁被对方刺中,身上便会留下印记,那时既分出了胜负,又不会受伤,实可谓一举两得。 娄之英穿上白袍,挺起宝剑,亮出起手的剑式,说道:“兄弟,剑法我只学过一套,仍是早年的无隅剑法,便来领教领教兄弟的高超剑招。”这次不再客气,举剑直刺,和孙立琢斗在一处。 孙协所学包罗万象,但让孙立琢平日勤练的,就只“月战”c“将义”两套剑法,那是孙协呕尽半生心血归纳研习的功夫,此时孙立琢使将出来,登时便把无隅剑法比了下去。娄之英斗了二十来招,已有三处逢险,渐渐感到吃力,心下暗道:“看来比较兵刃,我可不如立琢兄弟了,这剑法招招匪夷所思,定是孙伯伯传下的顶门功夫,嗯,我能撑一刻便一刻,也好多看看武圣的绝技。”又斗了十来个回合,只见孙立琢将一柄剑舞的如同下雨一般,自己处处都被笼罩在剑雨之下,心想左右要败,不如求险一试,想起幼时在天柱山见过阿兀与邵阳比剑,阿兀以弱胜强的败中绝招,便决议依葫芦画瓢,长剑一挺,去磕孙立琢宝剑。孙立琢此时正舞剑圈,圈圈相套,力道一层加上一层,剑上的内力已比平日自身大了十倍,他见娄之英举剑来挡,心想这下将你的兵刃磕飞,那便胜了,哪知两剑刚刚相触,娄之英突然撒手,那剑顺着孙立琢的剑身向里滑去,娄之英左手一抄,重又握住了剑,就势向孙立琢怀里一送,孙立琢大急,忙举剑斜劈,斩在娄之英臂上,与此同时突觉胸口一疼,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孙立珅c孙妙玫和虞可娉忙走近查看,见两人都无大碍,这才放心。娄之英扭动着手臂站起身来,宝剑虽然已经去刃,但斩在臂膀之上,仍十分疼痛,再看孙立琢,见他白袍的心口处,有一个清晰的蓝墨圆点,那正是自己一剑刺中的。 孙协轻微地叹了口气,适才两人斗剑,娄之英突然变招,孙立琢虽也反应及时,但毕竟慢了半拍,若两人用的是真剑,自己胸口先被刺中,早已气绝身亡了,哪里还能再斩敌人?何况就算两剑齐至,娄之英不过断了一条胳膊,孙立琢则性命不保,这场比试,无论如何也是败了。 孙立琢如何没有自知之明,他败于娄之英,本是心悦诚服,但一想到父亲脸色,不禁心中十分烦恶,站在一旁不肯说话。 孙协道:“贤侄,你果是练武之才,桃源观众弟子当中,眼下只怕以你为先罢。” 娄之英道:“孙伯伯谬赞了,小侄的诸位师兄,都爱钻研医道,不似我这般酷爱练武。小侄的大师兄久病在床,他若康复,能为不在恩师之下,小侄不敢和他比肩。” 孙协摇头道:“你是说厉知秋么?若讲功力,他自在你之上,但若比武论战,他远不如你。这人墨守成规,性子憨直,不似你这般变通。适才论拳时,你换了脱渊步改掌变拳,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比剑时,你剑行险招,敢于换手持剑弃卒保车,也算一大妙手。贤侄c立琢c立珅,你们都听好了,武功练到最后,招数自有长短,功力也有高下,如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善于灵活变通,应变神速,那便胜了大半,你们懂了么?” 娄之英与孙立珅都低头仔细品读这几句话,孙立琢连败两阵,心情多少有些郁闷,这时听到父亲先前说以不变应万变是武学根基,眼下又说要善于变通,前后矛盾至极,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大姐最善于创新变通,哪一次不是被你骂的狗血喷头?” 孙协瞪视他一眼,道:“立琢,你说甚么!” 孙立琢把嘴一撇,道:“没说什么。” 孙协见他一副惫懒的神情,自觉有气,正声道:“立琢,你平日在庄里没有敌手,便以为武功小成了?今日可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么?娄贤侄也曾说过,他远非那个阿兀的对手,你若再不勤修苦练,如何能胜得了黄逐流的高徒?这般下去,又有谁来继承孙家的衣钵?” 这些话他平日里数落惯了,孙立琢每次听了,都战战兢兢不敢答话,但今日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了一股无名怨气,再也按捺不住,叫道:“孩儿为何要去打败黄逐流的高徒?孩儿这数十年来每日都刻苦练功,连家门也没出过,还要怎生勤修苦练?孩儿天资如此,爹爹便再逼孩儿,也是无用!” 孙协大怒,站起打了他一巴掌,喝道:“逆子,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何时逼迫过你,武林朋友尊我敬我,送我武圣的名号,难道就是要你这等酒囊饭袋到江湖上去证武圣令郎之名?” 孙立琢捂着脸颊,两行清泪止忍不住,扑簌簌地下落。孙立珅仗着胆子劝道:“二伯,您莫生气,立琢只是一时糊涂,说了昏话。” 孙协怒道:“你也不用替他求情,咱们孙氏子孙,个个都不管用,你又何尝把心思放在练功之上了?将来等我撒手人寰,江湖宵小找上门来,又有谁能抵挡得了?可叹孙氏一门,竟无人能继承孙家衣钵!” 孙立琢边哭边大声道:“大姐武功盖世,比孩儿高出十倍,她继承孙家衣钵绰绰有余,是爹爹始终瞧她不上,否则她在孙家,又有哪个敢惹上门来!” 孙协最恶有人提及孙妙珍,此时听闻勃然大怒,举起巴掌还要打落。孙立琢跳起跑向院外,边奔边叫道:“爹爹逼孩儿也是无用,孩儿天资如此,再练十年也未必有甚长进”渐奔渐远,已听不到后面在说什么。 孙立珅道:“二伯,我瞧瞧立琢去。”也出了院子去追孙立琢。 孙协双眼一闭,道:“贤侄,你也去罢,这逆子只怕肯听你规劝。”转身回了身后书房。 娄之英颇为尴尬,只觉因一场切磋,弄得他二人父子不和,倒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虞可娉看出他的心思,劝道:“大哥,想是孙兄弟被父亲逼着练功,积郁已久,今日隐忍不住,这才喷发。他说出了心中所想,让孙庄主得闻心声,那也好的很啊。” 孙妙玫在一旁涨红了脸,撅着嘴道:“爹爹才没有逼他,是二哥自己好强,练功不得法罢了。” 虞可娉笑了一笑,却不接话。娄之英问道:“立琢兄弟当下会在何处?” 孙妙玫道:“他若心烦,便会到后山滚土岭那里。”三人奔出院门,齐往后山赶去,到一座岭旁,果见孙立琢与孙立珅同坐在一块大石上,孙立珅不住的劝解,孙立琢眼泪已干,在一旁只是摇头叹息。 三人走到近前,孙妙玫轻声道:“哥,爹爹一向如此,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惹他生气?” 孙立琢伸手擦拭掉脸上泪痕,向娄之英道:“大哥,让你见丑。不是我要忤逆爹爹,他终ri逼我练功,可我已到极限,便再刻苦,又有何用?” 娄之英劝道:“孙伯伯也是望子成龙心切,他身背武圣之名,总盼子女不要堕了他的名头,那也是人之常情。” 孙立琢道:“人生来有别,大姐天资聪颖,于武学一途领悟极快,只怕比爹爹还要厉害一些,只是我爹瞧不起女子,加之大姐天性桀骜,不肯依照爹爹的指令行事,是以爹爹不待见她。否则以她之能,如何会堕武圣的名头?” 娄之英幼时见孙妙珍不多,但那次在铁杉丘见她徒手毙豹,着实印象深刻,从那时起便对她十分钦佩,此刻听孙立琢诉说其能,似乎她数年来长进极快,问道:“孙大姐眼下已这般厉害了么?” 孙立珅道:“妙玫二姊确是武学奇才,只是二伯不喜欢她,我们也有两年多未曾见过了。” 娄之英知道这是他们家事,自己不便多问,便又劝了孙立琢一阵,孙立琢一时激愤,顶撞了孙协,此刻冷静下来,也颇感后悔,眼见天色不早,众人回得庄子,孙立琢去寻父亲道歉,孙协知自己这个儿子本性老实憨直,今日敢于反抗,必是压抑的久了,也不怪罪于他,反倒出言安慰了几句,父子二人言归于好,不在话下。 娄之英见一场比武闹出这等风波,弄得大家十分尴尬,心中过意不去,加之挂念去寻严久龄一同前往紫翠庄,便决意不守五日之约,第四日便要前往江州。孙立琢十分想一同前往,但前日刚和父亲拌嘴,哪里还敢开口相求,孙妙玫见娄之英要走,几次想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却始终没有勇气。娄虞二人告别孙协与孙家庄众人,策马直奔江州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避祸 到了江州已近傍晚,两人来到洪福客栈微一打听,才知严久龄已在陈府,娄虞匆忙来到府前,见连个招呼的门房也无,府里却吵吵闹闹有打斗呼喝之声,二人刚要闯进门去,却见迎面来了一个下人,那人走的势急,险些与娄之英撞个满怀,娄之英拉住他询问状况,才知陈府来了刺客,严久龄正在里头与敌人酣战,他得管家吩咐正欲去府衙报官。娄之英见事态危急,便和虞可娉兵分两路,让虞可娉陪着下人前去官府,自己则进来一探究竟。他刚刚奔进院门,便见到关风打倒洪扇,正欲取之性命,当下不及细想,连发七枚药球阻止,随即抄起烧火棍与关风放对,这才救了洪扇一命。 此时虞可娉引官兵到了,陈亮是当世大儒,江州知府对他十分恭敬,听闻陈家出事,当即命兵曹c团练带领人马赶去援救,一群人声势浩荡来到陈府,更见新任的隆兴知府c江西安抚使辛弃疾辛大人也在其中,不禁十分卖力,虽然刺客已逃,却仍大张旗鼓地遍地搜寻c查问家丁下人,直闹到中夜才陆续散去。 陈亮见娄之英与洪扇以师兄弟相称,忙问其身份,洪扇便将娄之英引见给众人,严久龄听了瞪大双眼,道:“洪大夫,原来你也是再世仲景余真人的弟子,缘何却不早说?” 洪扇笑道:“你又没问,叫我如何早说?”众人皆都大笑。 洪扇和虞可娉在葛家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为何她会与师弟一同前来,娄之英便将几个月来的所历粗略说了一遍,陈亮与辛弃疾听闻她是前丞相虞允文之孙,不由得肃然起敬,辛弃疾正色道:“虞相公为人正直,一生筹划北伐,辛某向来十分钦佩,他令郎杭孙公与我同殿称臣,同我也有些私交,不知和小姐怎生称呼,令尊又是哪一位?” 虞可娉道:“杭孙公是我三伯父,家尊讳名公浙,他老人家并未入仕,只在川中守着家业。” 陈亮见夜色已深,大伙都是又惊又疲,辛弃疾c洪扇与严久龄都负了伤,好在所伤不深,只是要多休将养,于是便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伺候,安排众人到客房好好休息睡觉。 娄之英自见到洪扇,便一直存了个心思,这时见大伙都已散了,便和洪扇说了虞可娉的伤势。他素服洪扇之能,只觉单论医术,其已不在恩师余仙之下,是以便求他给虞可娉诊治。 洪扇号脉良久,始终没有说话,娄之英只盼他说出“无碍”两字,哪知洪扇放开手后,眉头微微一皱,道:“孙庄主所说没错,虞姑娘受的内伤散乱无章,的确难以根除,即令恩师来诊,只怕也是无计可施。” 娄之英虽心中已有准备,可听了仍是大失所望,问道:“三师兄,人人都说朱七绝的秘籍中藏有医典,依你之见,那可不可信?” 洪扇道:“师弟,你也要打那秘籍的主意?” 娄之英道:“这内伤若恩师都不能解除,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治?朱七绝若真有医典秘籍,那也算多一丝希望。” 洪扇拍手笑道:“好极,好极,师弟,咱们桃源观虽是救死扶伤之处,但常言道无利不起早,若人人问诊不给诊金,咱们都喝西北风去?那不成了赤脚大夫么?此前我见你为人迂腐,总想何时寻机给你开导,现下看来是不用了。你要去搜集朱七绝的线索,那再好没有,朱七绝号称七绝,医术正是他的绝技之一,黄逐流内功再强,也未必能高过这位武林前辈,他的医书中说不定真的载有根除虞姑娘内伤的方法。” 娄之英得到师兄鼓励,决心愈发坚定,道:“师兄所言甚是,我这次去紫翠庄,便是想搜寻朱氏一门的线索。娉妹,请你放心,我必会找到根治你内伤的方子。” 虞可娉道:“大哥,欲速则不达,咱们先理清头绪再说。何况江湖上人人觊觎宝藏,寻宝之途的艰难险阻,只怕是少不了了。” 洪扇为人精明,察言观色下早知娄之英已动了真情,他轻嗽一声,道:“武林中人,怕得什么艰难险阻?师弟在江湖上多加历练,终是好事。时辰不早,都快些歇息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走过娄之英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弟,为兄送你一句话,‘切莫用情过深’,你可要牢记!” 娄之英脸上腾地一红,不知该如何接话,却见洪扇早已去了。 次日众人起身,又谈起昨日的行刺,洪扇道:“关风武功高强,极少有人能入他法眼,昨日却听命一个女子,却不知那人是谁?严庄主c师弟,你们可有什么高见?” 严久龄摇了摇头,娄之英沉吟片刻,道:“我也不认得此人是谁,不过看她发射银针的手法,料想只怕与菠莲宗不无关联。”将文抒杨c曹茉等事说了一番。 洪扇道:“仅凭几枚银针断定,只怕有失偏颇。此人身份日后当须好好查探。” 辛弃疾道:“同甫兄,何澹恨你入骨,既出高价买你性命,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昨日行刺不成,必会再度买凶前来,你请的那些拳师武师,可管不得用。” 陈亮道:“天下之大,我一家老小又到何处容身?” 严久龄道:“先生若不嫌弃,可到我紫翠庄暂避一避,只不过只不过关风武艺高强,我宋大哥怕也未必是他敌手,但紫翠庄庄客人人会武,却不比这些拳师差了。” 陈亮摇头道:“多谢严侠客美意。只是我与严侠客乃是初交,如何敢就此前去叨扰,何况湘东路途遥远,老父重病身弱,只怕行不得远路。” 辛弃疾道:“同甫兄,有一人就住在左近,和你我都是至交,他夫人神功盖世,只怕不比那个关风差了,你何不投奔他去?” 陈亮经他提醒,道:“幼安兄莫不是说他?那日我们一齐去野外狩猎,咱们亲见他夫人显露功夫,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嗯,便去叨扰叨扰他,与他对诗作词几日,也是无妨。” 娄之英与洪扇等人不知他二人是在说谁,都是面面相觑。辛弃疾笑道:“这人是我和同甫兄的诗友,此人诗词清空高洁c独具一格,比我们都要高明多了,音律一道更是世所罕见,只是他性子孤僻,不爱做官,眼下正在鄱阳湖隐居,他既不爱面对世人,那么他的名讳,我们也不消说了,还望诸位海涵。” 洪扇道:“这等世外高人,思之便令人神往,咱们又何必知晓他的名号,打扰他人清修?好说好说。” 陈亮道:“好,我今日便收拾行李动身,只带家眷小厮便罢,家里都留给老陈打理,诸位可在此多休几日再走。” 众人明白他的心意,是怕在一起连累大家。辛弃疾笑道:“主人都走了,我们留在这里何用,是要给你看家吗?”众人皆笑。 洪扇道:“我等受的都是皮外伤,原也不用休养,我还有事在身,今日也便回京了。师弟,你和严庄主去过紫翠庄后,若无他事,尽可再来临安寻我。” 辛弃疾道:“严侠客,你们要回湘东,必会途径隆兴,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如何?”严久龄和娄之英自无异议。 当下陈亮吩咐准备饭食,众人饱饱地吃了午饭,各自收拾妥当,兵分三路而行。洪扇一人自回临安,陈亮带着家眷前往鄱阳,辛弃疾则与娄之英c严久龄c虞可娉一齐赶奔隆兴。 众人一路慢行,不日已到隆兴,隆兴府上任知府覃照邻正等着辛弃疾前来交任,辛弃疾入府交接公务,娄之英等人在府衙后寝等候。约莫侯了半个时辰,辛弃疾怒气冲冲的从府衙回来,召集幕僚议会,厉声问道:“这个覃照邻搞什么花头,说眼下有个悬案未结,他要坐满任期,尽责破案,到下月初三再来交任,距今尚有二十来日。既是悬案,又如何能在一月之间破获?你们可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群幕僚追随辛弃疾多年,本与他一齐从临安赶奔隆兴赴任,辛弃疾转道江州拜访陈亮,便吩咐仆从幕僚先去隆兴府报备,这时交接遇到阻碍,便开口询问,其中一个幕僚道:“回大人话,我们来到隆兴,听闻这个覃知府口碑不佳,从不实心为民做事,他说要破悬案云云,只怕其中有诈,必是另有图谋!” 辛弃疾沉吟道:“我也曾有所耳闻,这个覃照邻善于欺上瞒下,仗着自己是当今相爷门生,只知道终日钻营,他又怎会转了性,去关心什么悬案?这里必有古怪。” 幕僚中有一人细眉善目,相貌清俊秀朗,此人叫做裴子杰,为人极是精明,他见辛弃疾目光扫到自己,忙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辛弃疾道:“子杰,你有何话说?” 裴子杰道:“卑职也是道听途说,不敢随意乱讲。” 辛弃疾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接 裴子杰转头左右一看,低声道:“大人,卑职昨日打探到,这位覃大人不肯轻易交任,非要等到下月初三,那是因为一张地契。” 众幕僚斜眼看他,心中均在暗骂:“这人恁地会邀功,自己打探到消息,却不和人透漏半点口风,直等大人亲自问了才说。” 只听裴子杰又道:“卑职素闻这位覃大人在隆兴三年,着实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其中尚有不少房产地产,隆兴城西二十里外,有一户庄院占地三十顷,本是年中由张员外贿赂过户给他的,张员外当时有急事要去岭南处理,至今尚未归来,是以地契始终未曾签字画押。覃大人知道他任期将到,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他怕自己调任之后,张员外不肯买账,因此数次写信催促,终于张员外答应月底之前赶回。卑职猜想,这位覃大人之所以不肯痛快交任,只怕便是因为这个缘故,要破悬案不过是掩人的口实罢了。” 辛弃疾素知此人分寸,知他不会信口开河,听完愤愤地道:“这也太过龌龊下作,为了索要贿赂,竟冠冕堂皇地搬出什么悬案。只是朝廷规矩,官员可在任期到前交任,他执意要等到下月初三,那咱们也是素手无策,可恨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无耻敛财!” 裴子杰道:“大人,卑职心想,既然覃大人以悬案为借口,那我们若能在月内尽快破案,岂不就戳穿了他的伎俩?大人提前把话说死,到时候要他再无借口可寻,那时他还不得乖乖的交任?” 一位年长的幕僚见不惯裴子杰大出风头,说道:“既是悬案,如何轻易能破?何况咱们在此人生地不熟,要想侦破此案,只怕难上加难。” 辛弃疾听他说的不无道理,也不禁蹙起眉头,严久龄在一旁听了许久,这时插口说道:“辛大人,咱们同行的这位虞姑娘,素有断案之能,不如就让虞姑娘出马,数日内破获此案,当不在话下。” 众幕僚眼望虞可娉,见她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都觉严久龄是在胡说八道,辛弃疾却点头道:“我也曾多少听过虞小姐的事迹,相门之孙,看来果真不同凡响,虞小姐,不知肯否助辛某一臂之力?” 虞可娉眼望娄之英,道:“大哥,你怎么说?” 娄之英心急要去紫翠庄,本不情愿在此多有耽搁,严久龄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娄老弟,实不相瞒,兄弟前日被关风打断双腕,如今疼痛难当,很想好好歇息几日,咱们便在隆兴府住上七天八日,容我缓缓再行赶路,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娄之英见他这般言说,哪里还会拒绝,便道:“娉妹,既然如此,咱们便竭尽所能,帮帮辛大人。” 虞可娉道:“辛大人,我丑话在先,小女可不是什么断案奇才,这件悬案不知详情,我可殊无把握,到时候要是推断无能,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辛弃疾道:“无妨。咱们齐心协力,大伙一起参详,总不能轻易便宜那个贼官为所欲为。”当下辛弃疾又进府衙,指明要协助一起办理悬案,覃照邻一时找不出借口拒绝,不敢执意不允,只得勉强答应。 原来五十日前,隆兴城里出了一件命案,金春楼的一名歌伎琼烟烟外出久久未回,隔日有人发现其陈尸在征三胡同,报官后仵作来验,竟是被人奸杀扼喉而死,衙役捕快们摸查了十来日,却半点头绪也无。本来城中死了一名歌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料二十日后,本地豪绅杨财主的小女杨青离奇失踪,报官搜寻了三日,才在城角浅沟中发现尸首,查验之下,同样是被奸杀而亡。杨财主在隆兴有家有业,府衙里也有诸多好友亲戚,这下知府覃照邻不敢怠慢,忙吩咐官差尽快查办破案,可官差搜寻了半月,仍是半条关键线索也无,杨财主又不时来府衙催促,正焦头烂额之际,又有第三件命案发生,城西寡民庄老三的浑家同样被人奸杀于城中。不足两月之间生了三起相似命案,隆兴城里自是人心惶惶,覃照邻要向朝廷交差,只得不断严逼官差抓紧破案,三天一骂五天一罚,这些时日下来,隆兴府内的衙役捕快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辛弃疾掌知案情后,说道:“按常例来看,这三起命案被侵者家世虽不相同,但年纪相仿,据闻也都生的十分标致,凶案当是同一人所为,虞小姐,你却怎生相看?” 虞可娉道:“一来要将近日卷宗调出,我须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二来最好能让覃大人指派一名参与侦案的衙役前来协助,咱们大可问个明白。” 辛弃疾道:“这个好说,我这便向他要人去。”转身又去府里和覃照邻交涉,覃照邻已明其意,借口众衙役尚有交接事务亟需料理,派了府上年纪最小的捕快季昭前来相助。辛弃疾心中大骂覃照邻老奸巨猾,但此时与他强辩也是无用,只得领着季昭而回。 虞可娉正在细细翻看命案卷宗,见辛弃疾只领了一个小捕快回来,瞧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知道必是覃知府有意刁难,当下也不点破,彼此熟识了一番,那季昭是隆兴下辖的安义县人,来到隆兴城里不过一年光景,投奔远房表叔做了快班衙役,早先只做些站堂呵道的杂务,这奸杀妇女案倒是他第一次参与侦办查案。 虞可娉见他虽一脸稚气未脱,但讲话干脆利落,又兼生龙活虎,总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暗想此人虽无办案经验,但却内含热情,比之老捕快少了一份油腻,多了一丝奋进,有意要再试他一试,便道:“季小哥,这三起命案的卷宗,适才我粗略看过,还有诸多不明之处,不如就请小哥将三起案情俱都陈述一遍,不知小哥还记不记得?” 季昭听出她要考校自己,忙扬起头道:“这些天来我日夜思索此案,如何能不记得?大人和虞小姐若想要听,卑职便一件一件述来。 第一件案子生在五月十七,那琼烟烟是金春楼有名的歌伎,她不仅歌舞无双,生的也是十分标致秀丽,城中不少显贵若去金春楼吃酒,都会捧她的场,不过金春楼并非惯常的花天酒地之所,那里只有歌伎,却无粉头,是以琼烟烟也只卖艺不卖身。她本也是和一众歌伎住在金春楼里,后来因才艺出众,赚了不少银钱,便和一个姐妹搬到城北私宅去住,平日皆由金春楼的车夫老张接送。 五月十七那天,老张患了重病不能赶车,众歌伎都劝琼烟烟留宿在金春楼,不要独自回去,琼烟烟却不肯听,执意要徒步回家。要说金春楼离她住处也不过二里多路,又是在隆兴城中,沿途偶有巡更的更夫路过,不似野郊那般荒凉,照理也无甚大碍,可她姐妹在家中足足等了一个晚上也不见她回,第二日一早便到金春楼打探,一问之下才知琼烟烟昨夜便离去了,众人急慌了神,匆忙赶来报官,却闻听早有人在征三胡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查验,果真便是琼烟烟的尸身无疑。 征三胡同是个死巷,白日里便极少有人经过,黑夜之中更是人迹全无,那采花的奸贼不知在哪里截获琼烟烟,又在何处起淫行凶,事后却将尸首扔在征三胡同中。这凶犯行事也算缜密,仵作只查出琼烟烟是被扼紧咽喉而死,此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迹,是以咱们查了十来日,却也没有什么线索。 第二起命案是在六月初六,本地财主杨雄生有三男一女,他小女儿杨青今年一十八岁,只因杨雄对这幼女十分宠爱,杨小姐又是相貌出众,眼高于顶,是以一直未曾许配人家。那日杨小姐带着婢女去街中买胭脂水粉,时至傍晚才回,婢女一时肚痛难当,急去茅厕方便,待她回到街上,却怎地也寻不见小姐,匆匆赶回家中,却也没见杨小姐回来,这下杨家可是急了,一面派了家丁到街上去找,一面求助官府帮手,直寻了三日,才在城西一处阴沟发现杨小姐的尸首。经仵作查验,杨小姐是被采花贼一刀捅在腹中而亡。 不到一月连生两起奸杀官司,隆兴百姓自是人心惶惶,姑娘媳妇都不敢在夜黑出门,傍晚之前都早早收拾回到家中,岂料过了十日,还是有了第三起命案发生。 和前两件凶案不同,这起命案是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城西有个穷户叫做庄老三,是个矮锉木匠,今年已四十二岁,这人打了半生光棍儿,却不知怎地在去年迎娶了一个外乡女子陈氏,陈氏不仅比他小了足足二十岁,还生的秀丽端庄,真不知庄老三前生修得了什么阴功。唉,想是天妒其福,陈氏那日不过因家中少醋,要去街上打醋买盐,结果竟一去不回,隔了两日才被人发现死在郑孔目的庄院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采花 『书云阁www.92215.net 】” 辛弃疾c季昭与众幕僚都觉她说的在理,虞可娉翻动卷宗,又道:“我看卷宗上说,琼烟烟死时身穿红色衣裙,她深夜归家,并无佩戴任何配饰;杨青穿的却是一件白衣,她是富家小姐,穿金戴银自不在话下,那贼子行凶后并未偷取首饰,足见绝非为财而来;最为古怪的便是陈氏,前两人虽遭奸杀,发现尸首时衣衫不整,外衣却都好好穿在身上,只有陈氏的尸身奇特,不仅惨遭殴打,更是只着内衣,外衣至今仍未找到。季小哥,卷宗上所录的记载,可都是实情么?” 季昭道:“虞小姐看的真细,确是如此。我们都想必是陈氏身子粗壮,勇于反抗,这才激发贼子兽性,将她活活打死,她外衣只怕沾染了凶徒的血迹,被凶徒顺手带走胡乱丢了。” 众幕僚也纷纷插嘴,讲说自己所见,辛弃疾见众说纷纭更无头绪,喝止道:“大伙都别忙议论,虞小姐,你说此后该如何查探?” 虞可娉道:“大人,我欲到街上走访走访,只需娄大哥陪着,由这位季小哥指引便成。” 辛弃疾知她不愿让众幕僚参合,当即应允,自吩咐幕僚处理其他公务。娄虞与季昭三人来到街上,虞可娉提议先去琼烟烟的住处,寻她姐妹来问,却也问不出什么端倪。三人又去杨财主家,找来杨春的婢女素琴,素琴自小姐失踪日起,人已变得呆傻,官差几次问询于她,都是不得要领,虞可娉见她这等模样,也觉十分可怜,说道:“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再自责,杨小姐也活转不来了,但凶手一日不落法网,杨小姐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你想不想帮她报仇找到凶手?” 素琴前几日被衙役捕快连番审问,只觉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每次都战战兢兢答非所问,今日见虞可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说话轻声细语,毫无紧张压迫之意,顿觉放松了许多,急急地答道:“想,想,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不想为她报仇?” 虞可娉道:“你把当日出门后的情由,原原本本诉说一遍。” 这些经由素琴已不知说过多少次,于是毫不费力地又将当日情形讲说一遍,二人去了哪些店铺,走了哪些街道,小姐买了哪些货品,都一一复述。季昭暗道:“这些事卷宗上都有记载,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这再问。” 虞可娉等素琴说完,冥思了片刻,说道:“你适才讲说去过的店铺中,可有什么遗漏?会不会有哪一家你们只是粗浅看过,因此便漏掉没讲的?” 素琴神情一紧,颤声道:“报官当日,我便将那天与小姐的点点滴滴全都和大人们说了,连小姐当日说过什么话c有过什么念头都没漏过。”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你适才说的店铺中,有三家是去看了却没买过东西的,那是一家胭脂铺家糖糕摊和一家绸缎庄,是也不是?” 素琴道:“是,小姐本就要在街上随意转转,这几家都是看着新奇随口问问,并没买什么东西。” 虞可娉道:“都问了些什么?” 素琴一愣,这事先前官差倒是从未问过,自己倒不大记得,她苦想了好一阵,这才说道:“我我记得不太真切,胭脂铺小姐问过什么,实在是记不得了,糖糕摊小姐本想吃些兰花根,绸缎庄看中一件红色丝巾,她十分喜爱,曾围带了许久,但最后都没有买来。” 虞可娉点头道:“甚好,素琴,你若想起什么,叫杨老爷尽快知会我们。” 三人离了杨府,季昭道:“虞小姐,你问杨春没买过东西的店铺作甚?” 虞可娉笑了笑,却没答话。娄之英道:“查案讲究事无巨细,既然卷宗所载没有线索,那么卷宗以外,只怕隐藏着什么关键。” 季昭道:“原来娄兄也会断案。” 娄之英笑道:“我哪里会?只不过近朱者赤,这些时日见惯了娉妹神技,略学了些皮毛罢了。” 虞可娉道:“大哥,你又来取笑于我。季小哥,请你带路,咱们现下去庄老三家瞧瞧。” 三人直奔城西,不过一炷香即到,娄虞见这一片都是破旧民房,庄老三家就在其中,便知此人生活并不宽裕,季昭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居屋跟前,见大门敞开,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娄之英见此屋外表虽然破烂,但内里桌椅家具都很齐整利落,知道都是庄老三的手笔,看来此人手艺不赖,而屋里干净整洁,那必是陈氏持家贤惠之故,想到这对平凡夫妇惨遭横祸,就这么天人分离,不禁也为他们唏嘘叹息。 庄老三是个矮锉胖子,他这几日心情低落,更显得十分委顿,四下邻里闲暇时常过来劝慰,今日正逢隔壁侯四在庄家串门,见官差又来查访,忙站起身来欲要回避,季昭道:“侯四,你也坐在这老实听着,待会官小姐问起什么,你若知道,便也老实回答。”侯四只得乖乖坐下。 虞可娉道:“庄师傅,我知你心情悲痛,但有几句话,还是循例要问。请问庄家嫂子过门多久了?她是哪里人氏?娘家可还有什么人?那日出门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庄老三性子木讷,不善言辞,瘪了瘪嘴,说道:“俺婆娘去年来到隆兴,她是淮南人,家里遭了水灾,亲人全都惨遭不幸,她孤身一人逃难来此,看我忠厚老实,又有一门手艺,便下嫁于我,与我成亲还不到半年光景。唉,我本以为不知前世修来哪等福分,竟能娶她为妻,哪成想却是前生造孽带来的祸根!可怜我妻全家死于天灾,她自己也没能逃过劫难,竟惨死在采花贼的手上!官小姐c官大哥,你们可要给草民做主,早日抓获凶犯,为我妻报仇”说到此处,情不自禁,竟抽泣起来。 虞可娉宽慰道:“庄师傅,你莫伤心过度,咱们必定早日找出真凶!还有一事我想要问,听说庄家嫂子那日是到街上打醋买盐,她那日可穿了外衣出门?是穿的哪一件?” 庄老三道:“官爷说我妻死时只着了内衣,我查看家中衣柜,她的外衣俱在,不曾少了一件。我也觉得好生奇怪。” 虞可娉道:“会不会庄家嫂子添了新衣,庄师傅却不知道?” 庄老三苦笑道:“不怕官小姐笑,我终日做工,一月能得几钱?我妻跟着我,只有遭苦受罪,她只半年前成亲时做过三件外衣,哪里有余钱去买衣裳?” 虞可娉道:“庄家嫂子总不成身着内衣出门。”环顾四周,又问道:“庄师傅,那日之后,你可曾发现家中丢过什么物件?” 庄老三挠挠头道:“家里都是我妻把持,那几日我接了活计,每日起早贪黑做活,回来时都已深夜,实在不大记得。” 虞可娉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家中换过什么没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红衣 『书云阁www.92215.net 』,。 庄老三站起身来,在屋中转了几圈,突然指着木箱罩巾叫道:“啊,是了,多亏官小姐提醒,我妻遇害之前,曾说罩巾颜色不大吉利,说改日要把它换掉。嗯,的确换了,只是这几天我心情激荡,一直未曾留意。” 众人见他指的那块罩巾四尺见方,是一块黑色宽布,虞可娉急问道:“先前那块罩巾是何颜色?现下在家中么?” 庄老三道:“是大红色,成亲时刘妈送的,我妻那次说红布罩箱不太吉利,是以才要换掉,只是只是在不在家中,我找找看!” 他屋子本不甚大,陈列也不太多,庄老三翻了一阵,道:“一时半会找不到了,等我找着,立时便给官家送去!” 虞可娉道:“不必了。庄师傅,你多多休息,等案子有了眉目,咱们再来看你。”和娄之英c季昭离了庄家而去。 三人走出十来米,虞可娉道:“季小哥,咱们在这候上一会儿。”季昭不明她意,也不敢多问,只得与他二人一起站在路口张望。也就半盏茶功夫,只见侯四从庄家走去,虞可娉走上前去,道:“侯师傅,可否到你家中坐坐,说两句话?” 侯四吓得一抖,颤声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去我家里作甚?” 季昭把眼一瞪,道:“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要问你便问!” 侯四不敢辩抗,只得领着三人来到家中,他浑家见官差来问,也吓得不敢说话。虞可娉道:“侯师傅,你莫害怕,我想问问庄家嫂子的事,有些话当着庄师傅面,却不好说。” 侯四道:“你想问庄大娘子的事,隔壁李二姐平时和她交好,最是清楚不过。” 虞可娉道:“好啊,就相烦侯家嫂子请李二姐过来一起叙话。” 侯四心中暗暗叫苦,侯娘子不敢怠慢,去隔壁请了李二姐过来,那李二姐为人泼辣,听闻官差问案,倒也不怕,大大咧咧坐在椅上,只等虞可娉发话。 虞可娉道:“我听闻庄家嫂子比庄师傅小二十来岁,人也生的端庄秀丽,是也不是?”侯四夫妇和李二姐都点了点头。 虞可娉又道:“关于这对老夫少妻,各位高邻怎生相看?” 侯四夫妇不敢说话,那李二姐大着胆子道:“官小姐,我和你说,小陈不只生的标致,为人也很刻苦能干,庄木匠成日都不在家,家中粗活累活都被小陈包了,就连挑水担柴也不在话下,我就曾亲见她半个下午便将三捆粗柴劈了一车。唉,只因她人好又会持家,有些街坊眼红心嫉,背地里没少嚼庄木匠的舌根,其实要我来说,庄木匠也的确配不上小陈,只是人家自愿结为夫妻,又关不相干的人何事?” 虞可娉向侯四夫妇问道:“你二位又怎么看?” 侯四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们也觉着庄大娘子这人谈吐举止不凡,不像我等粗人,嫁给老庄着实有些委屈。” 虞可娉点了点头,问道:“当日庄家嫂子出去买醋,可由哪个街坊看到?” 侯四夫妇与李二姐互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如何知道她去买醋?” 侯四浑家道:“那日那日她本在我家闲坐,见我在做鄱阳鱼头,便说道想起家中少醋,要回去换衣去街上买,却不想竟一去不回了。官小姐,这些话先前老爷们来审,我都据实说过了。” 虞可娉道:“她当时身穿何衣?为何非要换衣出门,不能直接穿着上街么?” 侯四浑家道:“她当时穿的是在家中常穿的腹袍,外面围着一条围裙,如何能这么上街?” 虞可娉道:“好极。李二姐,我听庄师傅说,庄家嫂子是淮南人,你可知是淮南哪里?” 李二姐道:“她却未曾说过,我一个闲妇,连淮南在哪也不知道,就是说了我也不懂。” 虞可娉见侯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侯师傅,你有什么话说?可不要藏私,到时候影响了破案,只怕也要担着罪过。” 侯四道:“哪敢,哪敢,只是草民有些猜测罢了。我前些年曾在常德府做活,在那一待就是三年,那里人说话乡音极重,实不相瞒,我听庄大娘子说话,不似淮南人,听来倒有许多常德口音。” 虞可娉眼盯着他,说道:“侯师傅,你说的可做得数?” 侯四被她神情吓了一跳,道:“我这只是草民猜测,不过草民听惯了常德话,庄大娘子的确有那里的口音。” 虞可娉道:“甚好!侯师傅,李二姐,多谢你们以实相告。我们先告辞了。”和娄季二人离了城西,直奔府衙而回。 路上虞可娉一语未发,季昭不知其意,娄之英却知她必是心中已有了些许计较,此时正在整理思绪。当下三人回到府衙寝院,辛弃疾忙安排饭食,众人吃罢了饭,讲起查访的见闻,虞可娉道:“辛大人,此番出行,总是摸到了几条线索,也算收获不小。” 辛弃疾道:“愿闻其详。” 虞可娉道:“我让季小哥带着走了三名死者遇害的路线,琼烟烟深夜从金春楼回家,杨春傍晚在街中和婢女走失,陈氏则是下午在街上无故失踪,虽然时辰各不相同,但三人都是在街中被凶徒盯上,自无疑问。琼烟烟是凶徒趁其不备,将她或打或迷而晕,杨小姐只怕是被凶徒引诱至荒僻无人的场所行凶,陈氏亦然,她二人都是在光天化日下失踪,足见凶徒胆大至极。” 辛弃疾点头道:“不错,此人不除,隆兴城便一日不得安宁,咱们尽力破案,可不只为了尽快交接,更是为了全城百姓。虞小姐,可还有什么收获?” 虞可娉道:“先前我曾说过,这等连环采花贼,心中必有怪癖嗜好,他要搜寻下手目标,非得满足这癖好不可,可卷宗上记载,琼烟烟等三人除了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外,并无其余相似之处,但今日盘问之下,却有了些眉目。” 辛弃疾道:“你是说她们三人果有相同?那是什么?” 虞可娉道:“是红色衣饰。琼烟烟归家时本就身穿红衣,那自不必说。杨小姐当日和婢女在街上闲逛,曾买了不少衣衫水粉,虽然所买衣物没有红衣,但杨小姐曾在绸缎庄看中一套红巾,并围穿试戴了许久,若就此被凶徒盯上,那便不足为奇。” 辛弃疾问道:“那陈氏呢?她可曾穿了什么红色衣饰?” 虞可娉道:“陈氏尸身被发现时,只是身着内衣,班役大哥们虽觉奇怪,可也找不到头绪,只做是被凶徒随手将外衣丢了。可庄木匠说,陈氏家中的外衣并没有少了一件,难道说陈氏便这么穿着腹袍走上街去了?后来我们让庄木匠细细查看,果然他家中曾新换了箱子罩巾,而原先不见踪影的罩巾,却是红色。” 辛弃疾一时未明其意,问道:“这如何说来?” 虞可娉道:“大人,我大胆猜测,陈氏将红色罩巾换下来后,舍不得丢弃,便自己改成一件小衫,因她案发前没几天才刚刚改好,是以四下邻里和庄木匠都不曾见她穿过。那日她去街里买醋,没穿现成的外衣,必是将这小衫穿在了身上,只是为何后来尸首上不曾发现,眼下还不得而知。” 辛弃疾道:“照你说来,这凶徒的是见了三人身上穿有红色衣饰,这才起意行凶?” 虞可娉道:“我说不大准,但料想不离十。” 辛弃疾道:“可还有什么发现?” 虞可娉道:“大人,还有一事,看似与本案关联不大,但疑点丛丛,还需派人到外地好好查明。” 辛弃疾道:“所指何事?” 虞可娉道:“庄木匠的浑家陈氏,年方二十,比庄木匠年岁小了一半,又听说其相貌俊秀,谈吐得体,而庄木匠是个矮锉胖子,性子木讷,半点学识也无,邻里们都说二人极不般配。陈氏究竟家世如何,缘何下嫁给他,倒要查上一查。” 辛弃疾虽不知此事和本案有何关联,但想她既然提出,必不会毫无意义,便道:“听说陈氏是外乡人,却到哪里查她?” 虞可娉道:“陈氏自称来自淮南,但小女和季小哥打探得到,她应是常德府人。就请大人派人快马加鞭,带着陈氏相貌图形到常德府查探,若不知从何查起,便查当地一两年前有无未破的疑案与这陈氏有关。” 辛弃疾道:“这个好说。”当即修书一封,派一个得力的幕僚连夜纵马前去常德府调查。娄虞等人奔波了一天,都是疲惫不堪,当下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清晨季昭兴冲冲来到府衙,满拟今日不知又要去何处查案,却见虞可娉静静地在桌前复看卷宗,他不敢上前打扰,拽过娄之英悄悄问道:“娄大哥,今日咱们预备去查甚么?” 娄之英道:“娉妹说她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今日不去街上了,要在这里把卷宗吃透。” 季昭听说不去查案,心下颇为失望,正烦闷间,却见一个妙龄少女奔进门来,道:“季兄弟,我才听闻是你来帮新任辛大人审理此案,如今查的怎么样了?可知凶手是何人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郑琬 虞可娉见进来的少女和自己年纪相仿,穿配衣带都十分考究,模样也生的俊俏,瞧来便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举止说话十分随意,毫没一般女孩家的温淑羞赧,顿觉奇怪,却不知此人是谁。 季昭不去理她,向娄虞二人道:“这位郑大小姐,乃本府郑孔目的爱女,陈氏的尸身,便是藏匿在她家中。咱们郑大小姐平日最爱跟着衙役断案,虽然每次都帮倒忙,但却乐此不疲,屡败屡战,堪称巾帼楷模。” 郑小姐名叫郑琬,是隆兴府孔目郑宏的女儿,她幼时便性子不羁,不似一般女孩那样端庄稳重,因好奇官府办案,时常随父亲到府衙找一班差役玩耍,郑宏也不以为意,她和季昭年纪相仿,两人极为熟稔,平日里都是互相玩笑惯了的,这时听他取笑,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来到近前,和娄虞二人叙礼说话。 郑琬听完季昭引见,知道眼前这人是虞可娉时,瞪大了双眼,道:“这位妹子,你便是人称‘女中狄公’的虞可娉?” 虞可娉奇道:“你识得我?” 郑琬道:“你连破奇案,我早就有所耳闻,没想今日能够亲见!” 虞可娉没料这样一位深闺小姐竟也听过自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季昭看出她有些尴尬,说道:“咱们郑大小姐最爱钻研奇案悬案,虞小姐的名头,她老早便知晓了,这次采花贼案,也不知来府里问过了多少次。好妹子,郑孔目早就严令我们不要再和你诉说案情,你一个女孩家,不日便要出阁,不去忙着婚事,整日跑来府衙作甚?还是快回去罢。” 郑琬撅嘴道:“我偏不走,亲事是爹爹定的,要忙自有他老人家忙去。我一早听说案子有了进展,今日你若不说给我听,我哪也不去,整日都跟着你,火里水里,任君自便。” 季昭又规劝几句,却连遭郑琬几番抢白,无奈之下,着实怕她一味纠缠,只得将昨日虞可娉所推所断简略说了。 郑琬听得极其入神,等他说完,发了一阵呆,问道:“季兄弟,你说那贼子专爱盯梢穿戴红色配饰的女子?” 季昭道:“依虞小姐所断,当是如此。” 郑琬又问道:“你说这凶犯是谁?会是何等身份?屠夫?厨子?还是裁缝c木匠c长工?” 季昭苦笑道:“好妹子,你说的这些都毫无根据,又有什么好讲?” 郑琬却不依不挠,又天马行空地自行推演了一番,娄虞二人听了都暗自好笑,季昭道:“好,好,妹子说的句句在理,只是今日虞小姐还要继续推演案情,却不能陪你在这耍了。” 郑琬道:“好极,今日要去哪里查案?” 季昭摇头道:“今儿个只在府中复看卷宗,不去他处。” 郑琬颇感失望,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季昭爱理不理,娄虞也尽是敷衍自己,只觉十分无趣,怏怏告辞而去了。 虞可娉待她走远,这才问道:“季小哥,听你说这位郑小姐不日即将出嫁?” 季昭道:“是呵,郑孔目家世代为官,到他这一代,虽只做了一个孔目,家世却不曾衰落,郑小姐的夫家是隆兴城鼎鼎有名的富商汪百封,汪家是赣北一带的大户,不仅在隆兴买卖众多,在安义c进贤c钟陵等五县也各有产业,汪百封的公子汪子开人才出众,文武双全,早先曾在安义灵华寺学过武艺,我幼时就曾见过他几次,郑小姐能嫁与他,也算福分。” 虞可娉笑道:“郑大小姐性子外向,不似一般女孩温柔贤淑,过门之后,这位汪大公子可有苦头吃了。” 娄之英也道:“是啊,郑小姐适才听季兄弟讲说案情时极其认真,听闻咱们今日不去查案又大为失望,走时却又欢天喜地,倒似案件已经破获了一般,性子这般晴雨不定,也着实令人发笑。” 虞可娉一愣,脑中闪过一丝不祥之兆,她定了定神,回思郑琬走时的神情,问道:“你们也觉郑小姐离去时神情自在,颇为欢喜?” 季昭道:“嗯,我还觉得纳闷,以往她来问询什么案子,若案情戛然而止,她往往是一副不得尽兴的丧气模样,今日走时却这般高兴,想来怕是婚事近了,她一个姑娘家打心眼里欢喜。” 虞可娉道:“不对!”沉思良久,又道:“糟了!我猜郑小姐听说凶徒偏好红衣,她要以身犯险,拿自己做饵,引那采花贼上钩!” 娄之英眉头一皱,道:“不会罢,怎会如此儿戏?” 季昭却打了一个激灵,颤声道:“这位大小姐只怕真干得出!咱们咱们快去寻她!” 三人急忙出了府衙,直奔郑家而去,下人却说小姐并未回过,虞可娉微一思索,决议自己和娄之英做一路,与季昭分头找寻郑琬。季昭熟悉地形,自顾去了,娄虞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撞。 走过两条街后,虞可娉停步道:“大哥,今日郑小姐穿的黄色衣裙,你可记得她有无什么红色的配饰?” 娄之英回思良久,道:“不记得,似乎没有。” 虞可娉道:“她若要以己为饵,必会去买红衣红巾,咱们去绸缎庄寻她!” 两人沿街狂奔,连寻了两处裁衣铺c绸缎摊打听,都不见郑琬身影,到第三处利记绸缎庄时,娄之英远远看到一名女子在和伙计交涉,却不是郑琬是谁? 娄之英刚要上前招呼,虞可娉伸手将他一拉,说道:“大哥,先别着忙,等会再说。” 娄之英知她此举必有深意,两人躲在街角,见郑琬最终买了一件红巾条红裙而去,忙悄悄尾随,转过两个胡同,虞可娉健步如飞,走到郑琬身后,轻拍她肩膀道:“郑小姐,你好啊。” 郑琬被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清虞可娉面目,这才释然,道:“虞妹子,你们说今日只在府里查看卷宗啊,怎地也跑到街上了?” 虞可娉不答她话,问道:“郑小姐,你买这些红衣红巾作甚?” 郑琬脸上一红,道:“我我还有十来日便要出阁,去买些喜衣喜裙,有什么稀奇?” 虞可娉道:“郑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想穿上红衣,来引那采花贼上当?” 郑琬见她已说破,把头一扬,道:“是,我便要引这凶徒出来,为民除害!” 娄之英道:“郑小姐,这采花贼丧心病狂,极为凶残,你以己为饵,实在过于冒险。” 郑琬双掌一分,道:“我幼时也曾学过武艺,怕他作甚?” 虞可娉叹了口气,知道极难劝服这位姑娘,便正色道:“郑小姐,你若执意要做,那也只得由你,只是你须答应我三件事。” 郑琬明白既已被她戳穿,想要独自去做此事已无可能,便点了点头。 虞可娉道:“第一,眼下青天白日,那贼子不会在此刻行凶,你和我们回府衙老实呆着,等到傍晚时分,咱们再出来诱敌。” 郑琬虽觉烦闷,但也无由辩驳,只得应允,虞可娉又道:“第二,你诱敌之时,我和娄大哥需在暗中察视,你不得离我们在五丈之外。” 郑琬嘟嘴道:“我如何能够丈量?” 虞可娉道:“这个不消你想,你只需记着。第三件事,今日诱敌之处,只在利记绸缎庄左近四五条街内,不得走远。” 郑琬不满道:“若要引这采花贼上钩,所去越多越好,为何只在这左近转悠?” 虞可娉道:“我和娄大哥老早便见到你了,你道为何那时不上前和你招呼?只因我看那绸缎庄伙计两眼贼勾勾地看你,目光不似常人,心术很是不正。” 娄之英与郑琬同时惊呼,娄之英道:“娉妹,你怀疑那伙计便是采花淫贼?” 虞可娉道:“这可说不大准,但既要做饵,不如就从此处开始,这又有何不可?” 郑琬听说有了嫌犯目标,更觉兴奋,跃跃欲试之情尽现于脸。三人去街上寻着季昭,回到府衙继续翻看卷宗,挨到傍晚,郑琬急不可耐要去街上,虞可娉见日已偏西,简略作了一番部署,四人便一起出了府衙。 郑琬听从虞可娉安排,只披了红巾在身,那红巾本就娇艳,经夕阳一照,更是闪闪发光。她先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转了几遭,随后便窜入小巷,尽捡僻静无人的巷子慢走,虞可娉等人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期间几次发现有路人行止可疑,但最终都只和郑琬擦肩而过,并无任何出格的举动。眼见天色越来越黑,不少人家已经掌起灯火,路上行人也愈见稀少,郑琬转进一条黑巷,那巷子长的出奇,两边都是高墙瓦房,娄之英见众人跟在后头过于显眼,便低声道:“你们在此处候着,我自己跟去瞧瞧。”足底轻一使力,便跃上房顶。 郑琬为了引采花贼出洞,每到黑巷便行的极慢,娄之英在屋顶俯身看着,眼见她转过巷角,便又是一无所获,突见巷子另头走过一个人来,那人走路一癫一点,似乎有点跛足,娄之英见他身有残疾,只道是个寻常路人,不料他和郑琬打照面时,忽然开口问询了什么,娄之英见郑琬身子发颤,情知不妙,正犹豫要不要下去查个究竟,就见那跛足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帕,举手便向郑琬头上捂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毛良 娄之英大急,从屋顶一冲而下,飞起一脚踢在那跛足人胯骨之上,那人向前一扑,重重跌在地上,跄的满脸都是鲜血。郑琬被他用帕子捂在脸颊,吸入了不少尘烟,只觉脑中一阵阵眩晕。虞可娉与季昭听到巷里有了异动,也都奔了进来。 娄之英道:“这人正要对郑小姐图谋不轨。” 季昭上前一脚踢中他的腰眼,摁住胳膊将他缚起,道:“你这采花的淫贼,和老爷到府里打官司去罢!” 娄之英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面容,原来正是日间见到的绸缎庄伙计,暗忖怪不得郑琬见到他时身子发颤,没想到这次一击即中,竟这么轻易便抓住采花大贼。季昭此时也看清此人面相,不由得愣了一愣,掏出手帕擦净他的血渍,又仔细端详了一阵,叫道:“咦,你不是毛良么?你几时回到赣北来的?” 那人看了看季昭,脸现茫然之色,随即把两眼一闭,低下头去,再也不说一句话。虞可娉见此地不是审讯之所,吩咐季昭押回府衙再行发落。 四人押着跛足人回到府衙寝院,报知辛弃疾,辛弃疾要将此人收监好生审讯,虞可娉道:“大人,此人只是嫌犯,抓他回来是因他侵犯郑小姐未遂,是否真是此前三起命案的真凶,还尚未可知。不如就让我们先自行审问一番,免得惹那位覃大人笑。”辛弃疾点头应允。 季昭将此人绑缚在椅上,替他清理了脸额伤口,喝道:“毛良,果真是你!你何时来到的隆兴?此前城里三起命案,可都是你的所为?快快从实招来!” 毛良抬眼看了看他,仍不答话,季昭厉声道:“毛良,你道没人认识你么?你可认出我是谁来?我是季昭,你却不是当初安义县的顽徒毛狼子么!” 毛良粗略打量了季昭一番,双眼忽然一亮,旋即又是低下头去,一语不发。 娄之英道:“此人死鸭子不怕开水烫,想要不说不讲蒙混过关,你问他是否为三起命案的真凶,他既不辩驳,那便是不打自招了。”毛良如同未闻,仍是不肯开口说话。 虞可娉道:“今日已晚,先把他收押在此,咱们明早去绸缎庄找掌柜问问。”辛弃疾让人腾出一间废屋,又从府里抽调了两名官差来此把守。娄之英查看郑琬伤势,见她只是吸入了些许迷粉,并无甚大碍,拿过那块布帕轻轻一嗅,说道:“这上头是曼陀罗粉,人若吸得足了,当场便会晕厥。” 季昭恨恨地道:“错不了!原来毛良便是这采花大贼,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虞可娉道:“季小哥,听你诉说,这人似乎是你同乡,他究竟身世如何,还请你详说一二。” 季昭道:“是,便给大人和虞小姐说说。我幼年在安义县葛梁镇时,家中还算宽裕,等我长到十岁,便送我到私塾念书。教我们的私塾先生叫做崔长达,为人和蔼可亲,对学生彬彬有礼,从不打骂,大伙都很喜欢他。 镇上当时有个无赖少年,只比我大着三四岁,成日偷鸡摸狗,上房揭瓦,弄得邻里不得安生,这人便是毛良了。镇上的人厌他烦他,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毛狼子,那是说他比饿狼还要可恶。毛良本是不学无术的混蛋,家里父亲早亡,他有一个老母陪着度日,整天只知道在镇上胡混,可不知怎地,有一天忽然收起性来,要来私塾念书!也不知他从哪里偷了一大笔钱,苦苦哀求崔先生收留他,教他读书,崔先生是菩萨心肠,只觉有教无类,既然他浪子回头,那便成全了他,准他进了私塾。 我那时年纪幼小,虽不信他会悔改,真的一心念书,可也说不出他究竟有何图谋。如此过了半年,才逐渐明白此人来到私塾的目的,他果真是个狼子野心c居心不良之辈。 原来崔先生有个小女,年方一十四岁,毛良不知哪次在街上见得,便激起了兽心,来到私塾念书,只为接近先生的女儿。崔小姐年纪虽小,但的确出落的亭亭玉立,模样很是动人,只是那时我们都是孩童心思,只觉崔小姐生的好看,不像这毛良终日在镇里摸爬滚打,学了一身恶习,他早已动了花花肠子,安生了半年后,便开始没价地骚扰撩拨崔小姐,后来先生实在忍无可忍,终于一顿棍棒将他赶出了私塾。 这毛良离了私塾仍不死心,还是不断寻机和崔小姐相处,那一日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花言巧语骗崔小姐出来,欲要进行非礼,崔小姐拼命挣脱,又赶上有人途径撞见,几人合力把毛狼子打跑。毛狼子挨了揍很不服气,临走时愤愤地道:‘今日我便是化身厉鬼,也非得到你不可!’丢下这么句话,便自顾去了。 众人都以为他是气愤不过,放放狠话罢了,岂知第二日崔小姐便失了踪,先生急忙报官去寻,终于在郊外山涧中,发现了崔小姐尸身,竟是被凶徒奸杀致死。先生自是悲痛欲绝,镇上的人都猜定是毛良所为,于是官差将毛良抓获审问,毛狼子那时可不像如今这般沉默寡言,听说他在堂上嚎啕大哭,拒不认罪,官差叫他不要脓包,男儿汉大丈夫何必哭哭啼啼,他却说自己不是害怕,而是为崔小姐死了伤心。知县自是不信他这一套,上堂亲自审问,连审了七八日,毛良终于招供,承认是自己求欢不成,奸杀了崔先生的女儿。官府念他尚未成年,判了个发配岭南了事。判审当日,镇上的人无不欢呼雀跃,我夹在人群当中,也曾亲见毛良的狼狈模样,还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他,没成想今日他又成了奸杀凶案的疑犯。” 辛弃疾道:“原来此人前科累累,看来是个惯犯。” 虞可娉道:“大人,眼下做出论断还为时尚早。季小哥,你可知那位崔小姐遇害时所穿衣物是什么颜色?” 季昭道:“我那时年纪幼小,哪里知道这些,也从未听大人们说过。”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请大人明日派人到安义县取卷宗过来查看。”众人见已到中夜,大家均已困乏,便都回房歇息,辛弃疾自派人送郑琬回去。 第二日起身,辛弃疾派了几名差人连续审问,毛良仍是始终一言不发。辛弃疾道:“犯人油盐不进,不肯讲一句话,这如何能够定罪?虞小姐可有什么法子?” 虞可娉道:“大人,我思索一夜,总觉还有诸多疑团未解。” 辛弃疾正欲相问,却听有人禀报本府孔目郑宏求见,心下微感不妙,忙传让他进来。郑宏进来参拜后,未及开口,辛弃疾抢先说道:“郑孔目,我知你为何事而来,昨日令嫒要做饵引诱凶犯,着实过于冒险,所幸并未受什么损伤,本府在这里先向你告个罪。” 郑宏一躬扫地,道:“下官岂敢。下官是因小女实在过于顽劣胡闹,今日特给大人请罪来着。” 辛弃疾哈哈大笑,道:“老郑,我看你是个爽快人,大家也别客套了,令嫒不日大婚,到时候本府定要去讨一杯喜酒来吃。” 郑宏道:“府台大人若能大驾光临,敝府可真是蓬荜生辉了。大人,下官听闻小女说,抓住的嫌犯是九年前安义县崔家幼女命案的真凶?” 辛弃疾道:“不错。” 郑宏极力想要巴结这位即将上任的新晋知府,当即说道:“小女说大人要查当年的卷宗,不瞒大人,下官的亲家汪百封,与当年安义县的许知县乃是连襟,许知县官运亨通,如今已是衢州知府,大人若想要问,我便让亲家修书一封,去向许知府问个明白。” 辛弃疾道:“哦?若真能如此,那可省力多了,这案子当年经许大人手亲审,他知道的怕是比卷宗还要详尽。虞小姐,你看如何?” 虞可娉眉头微蹙,道:“大人,我看不必了。书信来往日久,又兼不能当面询问,何必烦劳郑孔目亲家多此一举?” 郑宏急道:“不烦,不烦。” 虞可娉问道:“汪员外与许大人是连襟,当年他也在安义县么?” 郑宏道:“这个我却不知,那时还不曾与他相识,我那贤婿倒是在安义县灵华寺拜空晴大师学过几年武艺。” 虞可娉道:“好,多谢郑孔目的美意,但却不必惊动许大人了,咱们自看卷宗即可。” 郑宏本想可在辛弃疾面前表现一番,无奈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而去。辛弃疾再派官差审讯毛良,仍是一无所获,毛良有饭就吃,有水就饮,直挨到傍晚,却仍是不肯说出一字。 虞可娉整日眉头紧锁,心中不断盘算案情,下午看了安义县递交上来的卷宗,上头并无记载崔小姐死时身穿何衣,而其死因是脖颈断裂而死,倒和陈氏的死法相似。官差问过绸缎庄掌柜,原来毛良半年前来到隆兴,化名毛小六,在绸缎庄寻了活计过活,大伙都觉此人勤快踏实,铺子里任谁也不知此人便是九年前安义县惨案的凶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绑架 『书云阁www.92215.net 】大哥,你踢倒毛良时,可觉此人会不会武功?” 娄之英道:“这人毫无武学根基,当是不会武功。” 虞可娉道:“毛良不仅不会武功,且还跛了一足,陈氏却是八拳门传人,毛良如何会是她的对手?” 季昭道:“毛良若用迷药,那么即便陈氏会武,不也得乖乖就范?” 虞可娉道:“一来习武之人,不会轻易让人近身,毛良身有残疾,想要迷倒陈氏,只怕很是困难。再则陈氏是如何死的?季小哥可还记得?” 季昭道:“她双臂脱臼,全身伤痕累累,是被人扼断颈骨而死” 娄之英道:“原来如此,陈氏身上有伤,想必是反抗时被凶犯殴打所致,毛良若与她放对,怎会是她的敌手?何况毛良断无掌力将她颈骨掰断。” 辛弃疾道:“照此说来,咱们抓错了人,毛良不是本案的疑凶了?” 虞可娉道:“也不见得。”见大伙不明其意,又道:“毛良杀不了陈氏,却未必不是前两件命案的凶手,照我来看,隆兴府三起案件,凶手可能有两个,也可能是三个。”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照此推断,先前所有设想全都错了,案子岂不要从头再审?辛弃疾道:“毛良始终不肯吐露一字,眼下要怎么办?” 虞可娉道:“大人,此案还是要从九年前的崔家幼女惨死案查起,既然汪百封与当初安义知县许大人有亲,不如就让他修书来问,只是无需烦劳郑孔目开口,我想明日亲自去汪府拜求。” 辛弃疾道:“此案任凭虞小姐做主,明天让季昭陪你走一遭便是。” 第二日一早,娄虞便和季昭拿着拜帖去汪府求见汪百封,被门房引着在厅中等了好长一会,才见汪百封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约有二十来岁,生的剑眉朗目,颇有英姿,引见之下才知,这人便是郑琬的未婚夫婿汪子开。虞可娉说起搭桥求问许大人之事,汪百封一口答允,匆忙吩咐下人去拿笔墨写信。 娄之英察言观色,只觉汪氏父子神情紧张,有些魂不守舍,瞧来倒像府上生了什么变故,虞可娉亦有同感,有心要试他们一试,便道:“汪员外,九年前崔小姐命案时,员外是在隆兴还是安义?” 汪百封道:“那几年我要在四县屯粮,的确在安义待过,不过案发之时,我却在钟陵,不在安义县内。” 虞可娉道:“如是最好。我听闻令郎当年恰在安义县学艺,两位既然都在安义常住过,必对当地风土人情颇为了解,衙里现要回顾此案,就请两位到衙里宽坐,协助官府抓获疑凶。” 汪百封道:“我听闻凶犯不是已经落网?怎地还要抓捕?” 虞可娉道:“此乃本案机密,实不能在此和员外明言,还望员外父子到府衙一趟详说。” 汪百封道:“实不相瞒,今日有一桩大买卖上门,非得我父子亲自操办不可。虞小姐,就请宽限时日,待我们料理得毕,再到衙里和大人请罪。” 季昭虽不明虞可娉为何要硬迫汪氏父子到府衙去,但知她必有深意,厉声道:“汪员外,查案侦凶乃是眼下隆兴府第一等大事,任你天大的买卖也得搁一搁,今日就请务必到衙里一趟,不要让我等为难。” 汪百封虽然富甲一方,但面对官府衙役,仍不敢强辩,无奈之下,只得吩咐儿子去请一人过来,不大一会,那人匆匆来到客厅,原来竟是孔目郑宏。 郑宏与汪百封就快结为亲家,在他家中出现本不足奇,但虞可娉等三人见他愁眉苦脸c满目焦急的神色,便知必有什么不妥之事。果然郑宏开口说道:“虞小姐,便将实话和你说了,汪亲家今日不能随你去府衙了,因为咱们家里出了大事,我那女儿我女儿小琬,被人勒绑了去!” 季昭大惊,惊问道:“这如何说?怎地不去报官?” 汪子开道:“琬妹昨日外出,到了夜间也没回到家中,岳丈过来寻我爹商议,大伙连夜在城中搜寻,找了足足一夜也不见她的踪影。今儿个晨曦,下人却在敝宅门缝发现了字条,这才知琬妹是被人绑缚了去,那贼人讲明今日即要白银一万四千两,我和爹爹正想法子凑够这笔绑银,若给的迟了,只怕琬妹会有性命之忧。” 虞可娉道:“一万四千两?那贼人约你在何处交付绑银?” 汪子开道:“出城向北十五里骡子坡,那里有个废弃的九神庙,贼子要我酉时去那给他银子。” 季昭急道:“这还了得!既然如此,我回府通知大人,让他多派人手去九神庙抓那歹徒归案!” 汪子开忙摆手道:“季头儿,这个使不得,那贼子讲明让我一个人带银子前去,连岳丈和我爹爹也不得陪同,官兵若到了,他一个狗急跳墙,琬妹可就糟了。” 虞可娉沉吟道:“汪公子说的在理,官兵若去只怕误事,但郑小姐被缚,我们可不能袖手不管,这样罢,就请汪员外父子继续筹备绑银,越大张旗鼓越好,我们三人一会便出了府去,今天却不回衙里了,早早去骡子坡藏匿等候。我这位娄大哥是桃源观余真人的高徒,身手很是了得,只要他在,担保郑小姐不会有事。” 汪百封父子见既已说破,那也别无他法,只得照她意思去办,郑宏又急又虑,一个劲求娄之英务必救得郑琬性命,虞可娉出言宽慰道:“郑孔目,请你放心,若我所料没错,郑小姐绝不会有半点损伤。” 娄虞三人出了汪府,在街上用罢午饭,出城直奔骡子坡而去,远远见到九神庙旁有一丛密林,三人怕贼人已在庙里,为免打草惊蛇,饶了好大一圈,这才寻了隐蔽处藏在密林之中,直捱到日头西落,听得南面马蹄声响,只见汪子开赶着一辆小车,从骡子坡顺道而下。 九神庙年久早废,门前杂草石子遍地,马车已行不得,汪子开跳下马来,在门前叩打门环道:“有人在吗?里头可有人没有?”叫了半天,里头却无人应答。 汪子开怕车上绑银有失,不敢独自进庙,正欲转身回马车上去,却听庙里传来一个声音道:“门外来者何人?” 汪子开又惊又喜,颤声道:“小可姓汪。” 里头那人沉了一会,又道:“是汪二公子么?你可是一人来的?请进来罢。” 汪子开大着胆子将门轻推开一条小缝,往里张了半天,却是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那人又道:“不要磨磨蹭蹭,这般如花似玉的性命,你要还是不要?” 汪子开只得将门推开,一步一挪地慢慢踱进庙去。娄之英在林中看的真切,低声道:“你们先在此候着,我过去瞧瞧。” 虞可娉道:“大哥,诸事小心,若有状况,你便出声示警喊我们进来。” 娄之英微一点头,将腰一躬,展开轻功奔到庙后,顺着墙根浮游而上,竟是声息全无。九神庙年久失修,早已破败,屋顶颇多漏洞,娄之英寻了一处向里望去,月光下只见庙案前影影绰绰有个身影,却看不清面容长相,只听汪子开颤声道:“阁下阁下是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教师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那人并不答话,反问道:“银子可带足了没有?” 汪子开已知这人便是绑贼,答道:“一万多两白银,小可一人怎拿得动,都在庙外车上。我那娘子现在何处?” 那人将桌案一推,底下露出一个女子来,被人五花大绑委顿在地,黑暗中也不知是死是活,汪子开大急,道:“这……这……你将她怎样了?她可还有命在?” 那人把郑琬往前一送,道:“我没害她,你若不信,自己来看!”为解他疑心,自己又向后退了几步。 汪子开本怕这么过去被他暗算,这时见郑琬离开那人已有五尺,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查看,哪知刚走到郑琬跟前,右脚脚腕突然一紧,脑中旋即嗡了一声,待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已头下脚上被吊在了梁上。 原来那人在庙内设置了捕猎机关,特地引诱他上钩自缚,汪子开一踏进陷阱,那机关应声撬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吊起,连屋顶的娄之英也吓了一跳。 只听那人冷冷地道:“汪子开,这破败的九神庙便是你的魂归之处!”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杀牛刀,一步步朝汪子开走来。 汪子开大惊,恐惧之下神智已有些乱了,挥舞双手叫道:“别杀我!不要杀我!我家中有的是银钱,你要多少也成!” 那人冷笑道:“有的是银钱!嘿嘿,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便留着钱财,到阴曹地府找小鬼给你盘磨罢。”举刀便朝汪子开刺落。 汪子开闭目待死,却听“当啷”一声,有什么物事撞在刀上,那人拿捏不住,尖刀掉落在地。那人转身欲走,却听噗噗两声,只见他双膝一软,向前一扑摔倒。 娄之英揭开屋瓦,从庙顶直飞而下,叫道:“娉妹,贼子现身了,快进来罢!” 虞可娉与季昭闻听急忙奔进庙来,汪子开叫道:“快,快,放我下来!”声音嘶哑,如同野兽,季昭把嘴一撇,心道:“这人好歹还曾在灵华寺学过武艺,没想到竟如此脓包,事到临头,竟慌成这样。”上前替他解了绳索。 娄之英伸手先点了那人大椎穴,这才将他扶起,把他罩面的黑布扯掉,原来却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季昭借着月光去看,只觉此人似曾相识,却听那老者愤愤地说道:“汪子开,今日杀不了你,算你命大,让你多活时日也好,你在人世间阴损积的多了,到了阴府一齐给你算账。” 虞可娉道:“崔长达,你在世上害了这许多条人命,到了阴府又该怎么清算?” 季昭听到“崔长达”三个字,一颗心直要跳出口来,向那人仔细端详了一番,果然便是幼年教过自己的私塾先生崔长达,只数年不见,没想到他竟已苍老成这般模样。 季昭道:“真的……真的是崔先生……,虞小姐,你怎生认出来的?过去也曾识得他么?” 虞可娉道:“我并非认出,而是推想得来,闲话少叙,快将这采花凶案的主犯押回衙里再说。” 季昭张大了嘴,一时未能明白此话含义,汪子开此时来了精神,接过他手中绑绳将崔长达缚好,举起手来,欲在他脸上打两个耳光,娄之英喝道:“你做甚么!还不快查看郑小姐如何?” 汪子开这才想起尚不知郑琬死活,过去慌忙将她解绑,拿掉口中包布,见她双目紧闭,吓了一跳,一探鼻息,尚有进出之气,这才知道只是晕厥,不由得松了口气。 四人将郑琬、崔长达抬进马车,慢慢赶赴回城,到了府衙已近亥时,可大伙精神抖擞,都毫无倦意,辛弃疾听虞可娉说这次真的抓住了三起案件的真凶,也是十分兴奋,决议连夜审讯此案。汪子开使钱让值班衙役回家里请汪百封与郑宏过来,娄之英路上已查看了郑琬伤势,见她只是被迷药迷晕,并无性命之忧,让人在寝院腾出房间,叫了两个婢女服侍将养。 郑宏和汪百封赶到府衙,见女儿儿子安然无恙,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汪百封听说辛弃疾要审案,求亲家央辛大人开恩,想要旁听一观凶手真容。辛弃疾念他一家与案子关联颇多,自是应允。 辛弃疾尚未正式上任,不便在公堂审讯,命人将大堂拾掇了一番,调来值班差役将崔长达和毛良押进堂内,汪氏父子、郑宏等都坐在一旁听案。辛弃疾道:“此案是虞小姐一手侦办,便由她来主审。” 虞可娉道:“主审可不敢当,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嫌犯。毛良,你可识得此人是崔长达么?” 毛良刚进大堂时见到崔长达便身躯一震,这时听虞可娉发问,自进衙门后第一次开口说道:“不认得。” 虞可娉笑道:“憨贼,这叫欲盖弥彰。你若说此人多年未见,那还有情可原,说不认得他?这人曾教过你半年,你曾苦恋他的女儿,如何就这么忘了?” 毛良低下头去,重又下定决心不再说话。虞可娉道:“崔先生,你为何要勒绑郑家小姐?又为何要刺杀汪家公子?” 崔长达道:“你们向来官商相护,我今日即着了道,还有什么好说?” 虞可娉正色道:“这位堂中端坐的大人你道是谁?那是辛弃疾辛大人!当年辛大人在北边举义反金,抱着必死之心独闯敌营,为恢复故土奔波半生,怎能和你口中的贪官污吏相提并论!你道人人都是非不分吗?” 崔长达听闻上头坐着的是辛弃疾,脸上神色微变,大声道:“辛大人,我早闻你是个热血铮铮的好男儿,你心中可真有正义公道吗?” 辛弃疾听他话里有话,正声道:“辛某为官,只做利国利民之事,你有何内情,便速速讲来。” 崔长达将信将疑,虞可娉道:“崔长达,便不说此前隆兴府三起命案,只你勒绑郑小姐和行刺汪公子,便可定你死罪,你死则一了百了,难道你女儿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便宜那真正为非作歹之人吗?” 崔长达一惊,道:“你……你如何知道?” 虞可娉问道:“你和郑家毫无瓜葛,为何勒绑郑小姐?你绑了郑家的人,缘何到汪府去要钱,又恰恰要一万四千两?你放着银钱不要,却偏要取汪公子性命,那又是何故?你从实招来,自有辛大人给你做主。” 崔长达沉思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脖颈正了一正,朗声说道:“好,我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诉说一遍。 我叫做崔长达,本是江州人,年轻之时几次考举,都不及第,后来便做了教书先生。那一年,安义县有人设立私塾,将我聘去,我那时爱妻新丧,留下一个及笄女儿和我相依为命,我便将她带到安义,边教书边陪女儿度日。 本来这样相安无事,我也打算在小地方教授学生,抚养女儿长大成人,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日子倒也过得安分。哪知好景不长,当地有个无赖,有天非要到私塾来读书,我经不起他折腾,便允他进来。可是这人不安好心,一心只想接近我的女儿,此人不是别人,便是这位毛狼子毛良了。 我那女儿年少无知,是非不分,对毛良不以为意,反倒好奇接近,我见势不妙,连打带骂将毛良赶出私塾。毛良对我女儿仍不死心,竟隔三差五还来找她,终于有一天我女儿出门一夜未回,隔日被人发现惨死在山涧之中,还受了禽兽的糟蹋! 后来有人目击举报,说亲见毛良在野外非礼我女儿,官府二话不说将毛良逮获,连审了几日,终于定了罪,将他发配岭南。 我见没能定他死罪,心中颇为不甘,便想自行替天行道,杀他与我女儿抵命,可我一介书生,哪有本事绕过官差杀人?我一路跟随官差押着一众囚犯,几次寻机想要下手,终是不敢,便这么跟着一直到了岭南。 沿途上我数次观察,见毛良便似转了性一般,以前此人既躁又暴,动辄发火,但在发配途中,对官差和同行囚犯都客气的很,还时而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好似追思什么往事。不仅如此,他还是时常拿出银子豪请同行众人,花起钱来眼也不眨一下,我心下奇怪,毛良本是个无赖穷汉,家徒四壁,哪里来的银钱这般使度?当时着实不得其解。 后来来到岭南,毛良分到一组囚犯中,每日到山谷田间劳作,我就仍跟在他身边伺机杀他。也是机缘巧合,一日这组囚犯在山中运输碎石,我见那里藏身方便,便躲在一块大石背后,暗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刺死了他,等到他们歇息时,见毛良和一个同伴躲在人丛较远的角落闲话,我便小心摸索过去,准备出其不意刺杀了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旧案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他那同伴我也见过了几次,想是毛良到了此处与他投机,终日和他混在一起,我摸到了近前,只听那同伴说道:‘毛老弟,我瞧你终日闷闷不乐,年轻人受不住苦闷实属正常,咱们受囚之人,也算罪有应得,你这样下去,早晚憋出病来。’ 毛良道:‘陈大哥,我并非捱不住苦闷,只是心中难过。’ 那同伴道:‘有何难过?你担心家中老娘无人照护?’ 毛良叹了口气,四里张望一番,见众囚犯都离着自己较远,便道:‘老哥,实不相瞒,家中母亲此生都衣食无忧了,那也不用怎么担心。’ 那同伴十分好奇,问道:‘这怎么说?你又是难过什么?’ 毛良道:‘老哥,我实话对你说了,你可不要和外人去讲,其实,我吃这官司,是被人冤枉的。’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惊,不明他此语何意,只听他又说道:‘人人都道我杀了人,可那个惨死的姑娘是我的一生挚爱,我如何会去杀她?我伤心难过,不是因为成了囚犯,而是那女孩已死,我再也不得见她一面。’ 那同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认罪,是官府屈打成招么?’ 毛良道:‘也不全是,只因真凶一家财大势大,他们买通了官府,又使钱给我,让我顶下罪责。我虽不情愿,但想到家中老母生活拮据,我若不在身边,她一人怎得过活?于是便咬牙认了罪过。老哥,这些话只和你一人说了,你可切莫传了出去。’ 我听到这里,两行清泪不由得流了下来,思索了片刻,只觉他这话合情合理,否则他根本不知我跟在身后,这些时日来的伤心难过又做给谁看? 我从石后跳出,他俩自是吓了一跳,毛良看清是我,仍叫了我一声先生,我死盯着他,问他刚刚所说是否句句属实,他愣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我见时日不早,管事的狱役在招呼集合,便道:‘毛良,我有些话还要问你,咱们下次再讲。’ 此后我每逢他外出做工,便寻机与他碰面,时候久了,终于得知了内情,原来毛良果真是替人顶罪,而他果真对我女儿也是真心实意,我问他想不想给我女儿报仇,他却说人家势力庞大,报仇只怕此生无望。我安抚他说会助他早日出狱,就这么便在岭南安顿下来。 我在那里寻了私塾来做,仍是教书度日,便这么一过八年。岭南人方言佶屈,口音难懂,我要教书育人,不知费尽了多少心思,八年下来,总算攒下一些银钱。我拿着银钱疏通,要给毛良减刑出狱,那里山高皇帝远,官吏受贿惯了的,加上毛良平日安分守己,便修了狱期,没到几个月,就放了他出来。 毛良见我不仅没怪他连累女儿,还出钱赎他出狱,对我自是感激涕零。我二人从岭南回到隆兴,先悄悄去安义到坟前拜祭,唉,可怜我儿逝了多年,到头来除了我外,竟只得一个当年的泼皮毛狼子还念着她。实不相瞒,这许多年下来,我心中实已将毛良当做了自己的姑爷。毛良探望了老母以后,便与我一齐来到隆兴城,他隐姓埋名投到绸缎庄做了帮闲,每日做了工后,便到我的住处商议如何揪那当年的真凶出来伏法。 也是天可怜见,隆兴城接连生了三起奸杀凶案,与我儿当年遇害的情形如出一辙,那时节我儿也爱身穿红衣,我便知道必是凶手按捺不住心中邪恶,再度出手犯案。我满心盼望官府能尽早将真凶缉拿归案,没成想毛良一时糊涂,竟被官差错当了疑凶。于是我便横下心来,要亲手结果了那连番残害人命的畜生。汪子开,这九年来,你可有一天过的安心?你杀害了这许多无辜的女孩,可也曾想过老天终究不会放你得过?你家戒备森严,出门动辄跟着五六个亲随,我无法得手,只能打你未过门妻子的主意,哼,今日虽不能亲手杀你,但有辛大人在此做主,看你又如何能够逃脱法网!”他说完这些,两眼死盯着汪氏父子,脖颈一动也不动,就如同个蜡人一般。 汪百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大人!冤枉!草民实在冤枉!这姓崔的血口喷人,栽赃诬陷我儿,那歌伎遇害时,我儿不在隆兴城内,如何能诬赖到我儿头上!我父子这些年奉公守法,赋税不敢少了一文,我们家大业大,如何会干害人之事?还望大人明察,替草民父子做主。” 崔长达冷笑数声,道:“你家大业大又怎地?还想行那贿赂私情的伎俩?这坐堂大的可是辛大人,岂会吃你这一套?汪子开,你若是个真小人,便也出言说说,这些年到底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 汪子开头上冷汗直淌,神色十分慌张,大叫道:“我没做过!我没杀人,我没有杀人!” 辛弃疾见大伙在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厉声喝道:“都住口罢!本官有几句话要问。”崔长达和汪百封顿时闭口不言,汪子开仍叫道:“大人,我没杀人,真的没有。” 辛弃疾眉头一皱,不理会他,向崔长达问道:“你勒绑郑琬、行刺汪子开,便因心底认定,当年令嫒并非死于毛良之手,而是汪氏父子买通官府,让毛良顶罪,是也不是?照你说来,当年杀人的真凶,便是汪家的公子汪子开了?” 没等崔长达回话,汪子开又哭叫道:“大人冤枉,草民冤枉!” 辛弃疾双眉一立,季昭和另一名衙役过来将汪子开一推,喝道:“大人尚未问你,你不要多嘴!” 崔长达答道:“不错。当年毛良一时糊涂,在野外对我儿欲行非礼,却被一伙过路人撞见将其赶跑,他吃了亏,不敢回到镇上,在林中胡乱睡了一觉,夜晚才回到家中。哪知第二日突然祸从天降,我女儿惨死山涧,毛良在睡梦中被抓进县衙审问,他没做过,自是不肯认罪,官府连番拷打,毛良终于记起,他在林中醒时,曾撞见一个归家的樵夫,那林子和我儿遇害的山涧南辕北辙,相隔数十里远,若能找到樵夫作为人证,对毛良自是十分有利。 县太爷听闻他有人证,本欲派人搜寻,不料这节骨眼上突然有人横插一腿,来到县衙上下打点,来干扰审案,这人便是本地的富商汪百封了,他和知县有连襟之亲,勾搭起来毫不费力,但他仍不放心,竟叫人直接知会毛良,以重金为诱,以老娘为胁,让他错认罪状,毛良无奈之下,只得屈打成招,做了这个替罪羔羊。 我们回到隆兴后,曾细细查探,一个月前终于有了眉目,当年的人证樵夫,也被汪家使了钱财,现今搬到隆兴府另一个辖县钟陵居住,我怕打草惊蛇,是以并未有惊动于他。大人,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盼大人重启当年的错案,将真凶绳之于法,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汪百封气的胡子倒竖,急道:“大人,莫要听此人信口雌黄,我不知当年哪里得罪了这位崔教师,现下他泼这盆脏水来害我们汪家。”汪子开汗透衣衫,又想开口大叫,见官差衙役眼瞪着他,个个都如凶神恶煞,只得强忍不言。 辛弃疾道:“崔长达,重启旧案非同小可,但若果有冤情,本官是新任隆兴知府,那安义县也归隆兴管辖,本府自不会坐视不理,必将上奏朝廷重申此案。可眼下隆兴府连生了三起命案,那却是近在眼前,崔长达,你可知道什么内情?” 崔长达愤愤地道:“这位汪公子对身穿红衣的妙龄女郎**极大,草民以为,这三起凶案怕也都是汪子开所为。” 汪子开双膝一软,哭叫道:“大人,那歌伎遇害之时,小人正在江州府做客,此事数人都知,还望大人明察,不要……不要听这凶犯胡说。” 辛弃疾见审问半天,只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近日来的三起命案仍是毫无头绪,不仅眉头一皱,望向虞可娉,虞可娉心领神会,轻嗽一声,道:“崔长达,你说的令嫒遇害一案,可都属实?” 崔长达道:“我没有说过一句假话,属不属实,自应由官府细查。” 虞可娉道:“陈年旧案,牵扯甚多,不仅要翻查卷宗,还要将当年涉案的知县、通判、捕快、衙役一一过审,翻找人证物证更是难上加难,没个三年两载只怕不能查清,但崔长达,你勒绑郑小姐、行刺汪公子,则是板上钉钉,由不得你不认,这两样都是大罪,就算令嫒一案真如你所说会推翻重结,只怕你也是看不到了。” 崔长达哈哈大笑,道:“崔某活到这把年纪,生死早已是身外之物,辛大人光明磊落,秉公任直,是为民的好官,他既说要管,那便不会半途而废,只要能还我儿一个公道,我见不见的到,又有什么打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自招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道:“隆兴府三起命案,你若知道内情,都说出来,大人或能算你个将功赎罪,许你不死,不过想来你也不会在惜。说不准便是你暗度陈仓,故意将那三个女孩杀害,以此来栽赃汪公子。”说到此处,转头对辛弃疾眨了眨眼,道:“大人,这人言行十分可疑,若三案仍没有头绪,不如都算在此人头上,来个数罪归一,如此也能尽早结案。” 辛弃疾明知她说的胡闹,可瞧她眼色,似乎是要自己配合与她,于是也正声道:“这人是不是和三案有关,还待仔细再查,但若说他是疑凶,似乎也有些道理。” 虞可娉道:“即若如此,天色已晚,大伙也别耗费气力了,将崔长达押入重牢,明日定罪不迟。” 两个衙役过来将崔长达胳膊一扭,崔长达疼痛难忍,不由得咧嘴一叫,一旁的毛良突然开口道:“且慢!我有一事要问。” 虞可娉道:“要问什么?” 毛良道:“勒绑行刺,最终仍是未成,难道也是死罪么?” 虞可娉道:“郑小姐和汪子开没受损伤,想来崔长达罪不至死。不过此人与隆兴三案有重大嫌疑,朝廷为免人心惶惶,要尽快结案,那也讲说不起了,由他给全城百姓还一个清静,也算他积了一份阴德。” 毛良听出她此话含义,似乎要冤崔长达是三案真凶,便道:“若我知道三案真凶,说将出来,是不是可救他一命?” 虞可娉道:“你若知晓内情,说将出来,官府有了头绪,必会实查,自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毛良道:“先生,事已至此,我便都说了罢。”崔长达双目紧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毛良道:“大人,今日我便吐露实情,那歌伎琼烟烟和富家小姐杨青,都是由我杀害的!” 辛弃疾睁大双眼,一拍桌子道:“详情如何,你细细道来。” 毛良道:“十来年前,我爹爹早亡,娘亲又是力弱,我在家中无人管教,便整天在镇上厮混,成了当地百姓闻之厌恶的泼皮无赖,长到十几岁时,仍是不学无术。那一年在镇上偶见崔小姐,从那刻起,我便下定决心,决议收敛心性,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汉,我拿出家中全部积蓄,央崔先生准我入学,那倒也不只是为了接近先生的女儿,我也的的确确想要学出名堂。唉,只怪我之前的名声太臭,先生见我对崔小姐心怀鬼胎,一顿棍棒将我打出私塾,从此之后我只能偷偷摸摸与崔小姐私会。 那一天午后,我和崔小姐相约野外谈心,也是我鬼迷了心窍,见到她的容颜把持不住,有些毛手毛脚。崔小姐自不愿意,喊叫了起来,恰逢一群人从山路经过,以为我要图谋不轨,将我胖揍了一顿,把我赶跑。哼,汪子开,你当我不记得么,那群过路的人中,便有你一个,出手打我的人中,也有你一个。我被你们打得狠了,一心只想报复,在山中胡乱寻了跟木棒,一路尾随你们,快到镇上时,你却脱离了同伴,独自一人折回。那时我自不知你的用意,后来回想印证起来,你必是回去寻崔小姐无疑。 我跟着人群,见路人越来越多,断无下手的可能,便打消了报复念头,索性也不回家了,往西漫无目的的行了二十里路,寻了一处密林睡觉,待醒来时天已见黑,有个樵夫打了柴归家,见我是个孩子,便好心指引我出了树林,我脸上有伤,怕见到人丢脸,便悄悄溜回家中继续睡觉。哪知第二天醒来,官差来到我家中,二话不说便将我绑到衙门,说我昨儿个将崔小姐杀害于山涧!我听闻崔小姐死了,脑中登时一片空白,连县老爷问什么也记不得。 后来的事,崔先生适才也都说了。不错,汪百封当日曾让他妻舅亲来和我交易,要我认下罪状,他家出一千两白银给我娘亲养老,我思来想去,就算不答应他,这汪百封和县老爷是亲戚,到时要治我罪仍是不难,那时人财两空,我老娘仍是无人照护,不如就用我这身贱命来换老母平安,于是索性答应了他,被官府定了发配之罪,就这样去到了岭南。 正如崔先生所说,我们在岭南苦熬了八年,后来先生使钱使力,将我从狱中捞出,先生说想揪出当年害我含冤的真凶,问我愿不愿意助他,我坐了八年冤狱,其实那也不算什么,毕竟汪家也曾真金白银供奉了我娘,但汪子开当年将崔小姐残害,那是我的一生挚爱,叫我不由不起报复之心。于是我爷俩潜回隆兴,我寻了绸缎庄活计来做,先生则藏身住处,终日观察汪家举动。 唉,也是我年轻心重,在岭南狱中一待数年,连个女子的面也没见过,回到隆兴城里,见了这许多媳妇婆娘,未免有些春心荡漾。金春楼的歌伎琼烟烟姑娘,曾到铺子里买过衣衫,我第一眼见到她便不能忘情,后来先生也说,这姑娘的确生的和崔小姐有几分相像。 可我就算喜欢琼烟烟姑娘又有何用,我在绸缎庄做活本就没几个工钱,先生要调查探访花销更是极大,我连去金春楼捧场都不能够,更遑论与他结识,何况就算结识了她,我在岭南摔坏了腿,这样一幅残疾模样,如何会被她瞧得上。那几日我成天借酒浇愁,想要解那相思之苦,先生见我萎靡,也只能摇头叹息。 记得那一日是上月十七,我来到先生住处又是喝的大醉,也不知睡到了几时几分,醒来时隐隐约约嗅到一股芳香,我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原来琼烟烟正紧闭双眼,身着单衣躺在我的身旁,我的酒劲顿时全都醒了,忙问先生端的,先生说看我近日来委顿不堪,实在忍心不过,决心要成我好事,我们既无钱财,那便只能硬来,先生跟了几日,今晚终于逮到机会,将琼烟烟迷倒掠来。 我感激先生好心,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能在这姑娘身旁干躺一夜,多瞧她两眼,那便心满意足。可是看着她双眉微锁、唇红鼻小的模样,小腹一起一伏的神情,再也按捺不住,便起了兽心,将她……将她糟蹋了。 也不知是否迷药不灵,琼烟烟突然苏醒,不仅激烈反抗,还大喊大叫起来,我吓得连忙扼住她的喉咙,要她不要出声,脑中却已没半点思绪,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先生闯进来时,我撒手去看,琼烟烟早已气绝多时。 我顿时傻眼,这下可真成了杀人凶手,忙央求先生不要报官,请他一起找地方将尸首掩埋。先生盯着琼烟烟的衣物看了许久,说他忽然心生一计,他这些时日悄悄观察,发现汪子开对身着红色衣饰的妙龄女子格外关注,似乎心中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崔小姐那时也爱穿红衣,说不定当年正是因此而糟了毒手,咱们不要将琼烟烟的尸首掩埋,就这么放于街上,引他犯案。 我听了不是十分明白,崔先生让我瞧琼烟烟的外衣,原来她也穿着一件红色长衣,可就算如此,又如何能引汪子开犯案?崔先生又说,汪子开患有怪癖,有身着红衣的女子命丧城中,此事必能刺激于他,到时候他按捺不住,真的再度行凶,就算当年的旧案无法翻供,那时官府也能根据新案定他死罪。 我的命是先生救的,他说什么我自无异议,两人趁着夜黑无人,抬着琼烟烟走了几条街巷,才找到一处僻静的胡同将她丢下。第二日隆兴自是满城风雨,但我爷俩假装若无其事,倒也没有官差上前查问。 就这么过了数日,那天杨家小姐来绸缎庄试衣,挑中一件红色丝巾,穿戴了好长一会,最终却没有买下。自那日我听先生说起红衣之事,不知怎地,也对穿配红色衣饰的女子时而心动,我见了杨小姐试衣的模样,不禁又起了兽心。下了工后,偷偷跟随在后,趁她与婢女分离时,上前与她搭讪,借口她在铺子落了东西,引她到了城角无人的巷子,将她迷翻,我知那里有处柴房向来无人,便拖她进去,行了禽兽之事,我想她醒来必认得我,是以一不做二不休,用柴刀将她刺死,把尸身丢进附近水沟,便即扬长而去。 那里人烟稀少,直过了三天,杨小姐尸体才被发现,隆兴城里自又是一番翻江倒海,我对先生不敢隐瞒,对他说了实情,满拟会惹来一顿臭骂,哪知先生却说这样一来汪子开只怕更加蠢蠢欲动。后来城西陈氏身亡,官府也把这算在了我的头上,可那片儿城区我来了隆兴半年也不曾去过,又哪里认得什么陈氏? 我身背两条命案,心性早已变了,旦有身穿红色衣饰的女子从铺子路过,我便会心动。前日这位郑小姐假意来挑衣衫,试穿红巾许久,弄得我心痒难耐,那晚下了工后,便带着迷药决议再度行凶,也算巧之又巧,又在街上撞见了这位郑小姐,我那时自不知是你们故布陷阱,想也没想便走上前去,却被你们逮了个正着。我怕连累先生,是以进了府衙后便一语未发,打算死扛到底,没想先生兵行险招,竟勒绑行刺汪子开,无奈最终仍是难逃官府追查。 大人,我将所知案情都据实说了,琼烟烟和杨青,皆是被我奸杀,崔先生为了还女儿公道,这才勒绑行刺,可他最终也没有杀伤任何人,我不求大人开恩饶我性命,只盼大人能够秉公办案,不要让先生为我的命案顶罪,那顶罪的滋味可不好受。”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诱拐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辛弃疾听他诉说案件情由、细节都与卷宗吻合,料来所说不假,只是三起中他只认了两件,另一起命案仍没有着落,于是问道:“城西陈氏,当真非你所杀?” 毛良道:“大人,我的确没见过陈氏,我既已认了两条人命罪,自不会抵赖,真的非我所为。” 虞可娉道:“陈氏身世已经查清,此女子身负武功,毛良腿有残疾,只怕难以杀他,崔长达一介书生,瞧来也没什么拳脚本事。我娄大哥是武学行家,他说陈氏脖颈被人徒手扭断而死,凶手不仅腕力过人,且学过正宗武术,娄大哥还推断说,这手法瞧来像是安义灵华寺一派的功夫,好像叫做什么金刚劫力,大人,明日咱们就请灵华寺方丈净德大师前来,问问他有哪些弟子学过这门功夫。” 汪子开突然叫道:“你……你如何编排出这等故事,我便曾在灵华寺学艺,从没听过本门有金刚劫力这门功夫。” 虞可娉斜眼看他,道:“汪公子便是灵华寺高徒?那好极了,或许咱们外人看不懂门道,弄错了贵派的功夫,但陈氏死于灵华寺指力之下,却是千真万确,半点无疑,看来汪公子这下也难逃干系了。” 汪子开叫道:“这如何可能?你莫要诬陷于我!陈氏明明死于鹰爪力下,干么非要算在灵华寺的头上。” 虞可娉微微冷笑看他,不再说话。辛弃疾一拍桌案,喝道:“汪子开,陈氏的死因,你如何知道?莫说官府卷宗外人不得轻易就看,就是验尸的仵作、抄录的文书,这些人不会武功,也不知死者死于何种功夫,你却如何知道陈氏是死于鹰爪力下!” 这一句话惊得汪子开魂飞魄散,此时他若嘴硬寻由,仍可含糊过去,但此人向来胆懦,心性极脆,惊恐之下神智已有些乱了,手舞足蹈地大叫道:“我没杀人!没有杀人!爹爹救我!” 季昭上前抓他左臂,喝道:“莫要放肆。”汪子开将胳膊一甩,噌的一声向门口跳去,有两个差役忙上前来封他去路,却被他一拳一个击在面门放倒,另一名衙役手持惊堂棍向他横扫,汪子开侧身避过,一脚踢中对方腰眼,那衙役顿时痛的喝喝大叫。 娄之英道:“好贼子,看你往哪里去!”双腿一点,反飘到汪子开身前。汪子开一惊,举拳向他面门打落,娄之英矮身一避,伸指戳向对方膻中穴,手指将将碰到胸膛,汪子开转身绕开,顺势后踢,这一下连守带攻,颇见功夫。娄之英暗道:“别看此人行事像个草包,打起架来倒也有声有色。”不避不闪,等他右腿踢到,一把抄住脚腕,轮起向厅中摔落。 这一下将汪子开摔得七荤八素,久久站不起身,众衙役忙上前将他绑缚,汪子开哭叫道:“爹,你把家产都拿出来,和辛大人好生说说,告诉他我没杀人。” 汪百封暗自摇了摇头,他素知这个儿子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长到现在心性仍如孩童一般,这次处境艰难,只怕难以挽回,权衡再三后,长叹了口气,道:“大人,草民知罪,陈氏被杀一案,九年前崔小姐遇害一案,均是犬子所为。” 汪子开听到父亲说出真相,一口气提不上来,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汪百封又道:“不错,九年前犬子和同伴赶跑毛良,救下崔小姐时,便起了歹心,随后跑回在山涧将崔小姐奸杀。他做了错事,不敢对我隐瞒,第二天便叫人传信央我去安义,我赶到安义时,县衙已经立案,说抓了疑犯毛良,只是疑点重重,尚不能速断。我见机不可失,忙在县里四处打点,后又私通毛良,许以重金让他顶罪。 这许多年过去本来相安无事,不料上月连发两起命案,死者都穿配了红色衣饰,不知怎地又激起了犬子心中的**,那日他回到家中,坦言自己又杀了人,只是没想到那名女子身怀武功,将他右臂抓的鲜血淋漓,无奈只能裹着那女子的外衣而回。我问他既然如此,行凶时有无露出什么破绽,他说应是没有,就连致命一击也没敢用灵华寺的武功,我又问他把尸体藏于何处,他说知道未来岳丈郑孔目家有一所废弃的宅院,便将尸首藏在了那里。 大人,死者那件外衣仍在我家中,我一切坦诚相告,不敢奢求大人开恩,只求大人念我着力配合,尽量善待我儿,让他得个好收场。”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崔长达老泪纵横,仰天道:“我的儿,当年害你的真凶,如今真的伏法了。” 毛良也流下泪来,道:“先生,你虽也犯罪,但罪责不重,我却是难逃公道了,今生只怕你我再也无缘相见,就请先生再助我一次,照护我的老娘。”崔长达点头答应。 虞可娉微微冷笑,吩咐差役将毛良先行押下,这才说道:“崔长达,你自应照护人家老娘,你蛰伏九年,想出这等计策,不仅害毛良坠入深渊,更让三个无辜的女孩陪葬,就只是为了还女儿一个所谓的公道,你这等行径,与汪子开又有什么分别!” 崔长达低头不语,虞可娉又道:“毛良虽是泼皮,但他含冤入狱,历经八年,已有改过自新之象,若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回来,寻个营生来做,倒也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一世。可惜他早已成为你的盘中棋子,你要诱汪子开行凶,便用毛良来做引子,琼烟烟为何会在中途醒来?你缘何不肯将尸体掩埋,要放于街巷?你和毛良相处数载,深知他的秉性,知他杀过人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城中若有红衣女子接连遇害,汪子开必也按捺不住心中邪恶。呵呵,最终还是让你得其所愿,汪子开果然亲手杀了陈氏,若官府顺藤摸瓜这么追查下去,迟早会有一天查到汪家头上。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毛良忍不住再度犯案被当场抓住,你怕他将你供出,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绑了郑小姐要亲杀汪子开。崔长达,你为报女儿之仇,设计让毛良愈陷愈深,更连累三个女孩无辜惨死,弄得满城百姓人心惶惶,就没有一丝不安吗?” 崔长达道:“人非木偶,毛良早已成年,我如何设计得了他?你说的这些,没有半点真凭实据,只怕大人不会听信。” 虞可娉道:“不错,的确没有什么实据。毛良与汪子开虽然可恶,但若不是你唤起他们内心深处的邪恶,也未必就会轻易犯案,三名女孩虽是死于他俩之手,但归根结底却是因你而起,你才是这三起命案的罪魁!” 崔长达道:“汪子开当年行凶可没人引诱,他只因家有财势,草菅了人命便可逍遥法外,若此生再无犯案,便可做一世良民,如此又天理何在?我本想刺死了他同归于尽,可一来他亲随众多我不得其便,二来他就算死了,也并非堂堂正正地伏法,我女儿仍是死的不明不白,那岂不便宜了他?现下他身背两件命案在身,总算难逃公道,那是再好不过。” 虞可娉见他没有丝毫悔意,知道多说无用,暗自摇了摇头。辛弃疾道:“崔长达,本府虽不知你是否操纵毛良,但你勒绑郑琬、行刺汪子开、迷绑琼烟烟,都已触犯大宋刑律,只怕也是罪责难逃,这些年在狱中好好反省罢。”让衙役将崔长达、汪氏父子都押入牢中。 郑宏见亲家落得如此下场,又是惊恐又是庆幸,忙向众人告辞,带着女儿回家去了。辛弃疾吩咐幕僚连夜整理口供文书,娄虞二人自各回房间睡觉。次日辛弃疾和覃照邻交涉,言明三起案件已破,凶手俱已落入了法网,覃照邻再无口实拖延,也怕对持下去自己的丑事东窗事发,无奈只得咬牙与辛弃疾交接,带着自己的任书离了隆兴,到别处上任去了。 经过连日调养,严久龄伤势已康复大半,腕骨虽没复原,但也不如先前那般疼痛,他见虞可娉数日间便将三起悬案破获,自认推荐有功,也觉得脸上有光。娄之英见辛弃疾顺利上任,严久龄伤情也见好转,便提议重新上路赶奔紫翠庄。辛弃疾摆宴送行,娄之英三人酒足饭饱,与辛弃疾惜惜相别。 如此行了两日,已入湖南境内,严久龄道:“紫翠庄离此不过百来里路,此处向西十五里,有个五坡集,那里有个大户人家,主人叫做沈善长,是本地保正,他也是个江湖豪客,与我颇有交情。眼看天要黑了,咱们便去五坡集投宿,上沈老哥那去叨扰一晚。”三人加快脚步,向西奔去。 行了十来里路,尚未到达集镇,便看到一群人扎成一堆,似乎在观瞧什么,还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三人心中好奇,走近前去一看,原来是两伙孩童正在游戏,周遭围拢的都是半大孩子和闲汉,有一位老者在人群中拿着马扎正襟危坐,神情十分严肃。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国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道:“一群孩子游戏,居然也有这许多人围观。” 严久龄笑道:“娄兄弟有所不知,这游戏在我们本地十分盛行,可不同一般孩童玩的那么儿戏,那是模拟两国交战的兵法,两边画框为国城,各出六人角力,分为一帝、一将、四兵卒,兵卒在城外相较只能单腿斗鸡,若能顺利过河,便可攻入敌国,取走帝王身背的彩带便算赢了。这游戏暗含兵法与五行相克,指挥的将领尤为重要,咱们当地人附庸风雅,为之取名为‘战国’。你瞧,穿蓝衣一方的孩子就快胜了,咦?嗯,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娄之英道:“什么怪不得?” 严久龄微笑不答,又接着跟二人讲解游戏的门道,娄虞二人看了一会,便也渐渐明白,眼见穿灰色布衣一方的孩子将领阵亡,仅剩帝王一人,只见那蓝衣孩童的将领高声叫道:“李牛子,这下还不投降么?”那灰衣孩子的将领要紧牙关,摇了摇头。 蓝衣将领道:“孩儿们,咱们速战速决,阿洪,你去和曲狗儿缠斗,德胜,你伺机拿掉彩带,其余将士,随我一起渡河!”三下五除二,便将那灰衣孩童的帝王拿下。 娄虞见那蓝衣将领不过十一二岁,指挥起众孩童来却章法有度,气势如虹,不仅啧啧称奇。人群中那名老者见胜负已分,便站起身来,高声道:“是大楚胜了!”蓝衣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原来这老者竟是游戏的裁判。 蓝衣孩子的将领道:“李牛子,这下可是服了?” 李牛子颇不情愿地将一只口袋扔在地上,道:“今日算你们运气!” 蓝衣孩子拾起口袋,笑道:“李牛子,这一个月来咱们已经赢了五次,难道次次都是运气?你若不服,回去再多编些物事来,我娘和姊姊最爱你们编的东西。” 李牛子愤愤地道:“我就是不服!实话告诉你听,我们已请来了强援,只是今儿个他有事在身,没能过来,你若有胆,明日咱们再战!” 蓝衣孩子眉目一挑,道:“有何不敢?明日午后咱们便战,陈爷爷,烦您老再给做个见证。”那老者点头答应,李牛子跺一跺脚,带着几个灰衣孩子转身去了,众闲汉见已无热闹可瞧,也都四散而走。 严久龄一挑拇指,说道:“小贤侄,几月不见,你愈发厉害了!” 那蓝衣孩子抬眼看清他的面貌,小嘴一翘,笑道:“是严叔叔,哪阵香风把您老人家吹过来了?” 严久龄哈哈大笑,道:“自小便生了个抹蜜的嘴。娄兄、虞姑娘,这孩子便是沈善长老哥的亲子,叫做沈宸,他五岁能文,七岁成诗,乡里皆称之为神童。” 虞可娉道:“小弟弟,适才见你指挥有度,大败敌军,果然颇有将帅风范。” 沈宸道:“我们这边将强兵精,我和德胜都正经学过功夫,大洪生来便力大无穷,他们大齐国只曲狗儿学过两年拳脚,李牛子仗着猎户出身,还有几斤蛮力,其余孩子都是虾兵蟹将,我们以强胜弱,那也没什么值得炫耀,这位姐姐可谬赞了。” 虞可娉见他语出不凡,的确和一般孩童有异,也不禁暗暗称奇。娄之英道:“沈兄弟,我听你们在说‘大楚’、‘大齐’,那又是什么?” 严久龄接口道:“这些孩子和沈家一样,都是当地富户子弟,那群灰衣孩童的父母先祖,却是山东人当年逃避战乱而来,是以他们游戏之时,便自称为楚国、齐国。” 沈宸和同伴约好明日来此再战,过来一把拉住严久龄的手道:“严叔叔,你从东北边过来,想必还没到我家罢,咱们这便回去,我爹爹瞧你来了,必定欢喜无限。” 三人跟着沈宸走了二里多路,已到了五坡集,沈家独门独院,正在集口,沈善长比严久龄稍长几岁,为人和善可亲,正是人如其名。他听闻来的两名客人是娄之英和虞可娉后,施礼道:“在下久闻二位的大名,娄世兄少年英侠,虞小姐才思过人,听说两位连破奇案,这些天江湖上早已经传遍了。”娄虞二人慌忙还礼,彼此又说了许多恭敬客气的话,沈善长大排筵宴,严久龄伤重不能饮酒,娄之英便帮着多饮了数杯,直喝的大醉而罢。 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娄之英才得酒醒,在院中寻了一遍,却不见虞可娉和严久龄,问了下人才知,原来二人陪着沈宸去了集外的果子涧,原来那便是昨日两帮孩童嬉戏之所。娄之英忙也向东奔去,片刻功夫便到,果见严久龄和虞可娉身遭围了昨日那群蓝衣孩子。 娄之英走上前去,却听得严久龄似乎再向众孩童传授武功,沈宸见他来到,忙跳过来,兴高采烈地道:“娄哥哥,我们今日还要和齐国大战,正想让严叔叔给指点一二,他却说你的功夫比他还要高明,不如就请娄哥哥也来教我们几招罢。” 娄之英忙摆手道:“我哪里有这等本事?我连本门的功夫都未学精,更何况教授他人得有章有法,不能过于儿戏。再说你们孩子之间玩闹,也未必用得着什么武功。” 那个身材颇高的孩童大洪道:“阿宸,这位大哥说的没错,咱们已胜了五次,这次仍同以往一般严阵以待,他们准讨不得好去。” 沈宸道:“昨儿个李牛子放下狠话,说今日他们有强援来助,我想这人只怕有些来头,不是受过名人指点,便是天生神武之辈,是以咱们临时抱抱佛脚,这叫做有备无患。” 大洪颇不以为意,说道:“这班泥腿子北人能识得什么高人,恐怕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有几分力气,便被李牛子曲狗儿他们当做了救星,咱们不用怕他。” 沈宸却不理他,见娄之英不肯相授功夫,便继续向严久龄讨教,他和另一个孩童德胜略有武学根基,还能领会一二,其余孩子连马步也扎不稳,对严久龄讲的武学道理更是一窍不通,如此胡乱练了一会,昨日那做裁决的老者拎着马扎到了,他身后跟着一群二十来岁的闲汉,那是来瞧热闹打发光景的。严久龄见人越聚越多,便停了不练,拿出干粮肉饼与众孩子分食。 众人吃罢了午饭,就见北边掀起一阵尘土,一群身穿灰布麻衣的孩子快步而至,为首的正是李牛子。他们奔到近前,李牛子高叫道:“沈宸,你倒是守约,来的这样快。” 沈宸笑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牛子,今日又编了什么好玩的物事?蜻蜓?竹鸟?还是木莲花?” 李牛子一指身背的口袋,道:“都在这里。废话少说,你们的彩头可带齐了没?” 沈宸道:“我们次次都带在身上,无奈一次也送不掉,大伙都觉得好重,搬来搬去的,可比和你们开战还要累的多了。”蓝衣孩子俱都哈哈大笑。 大洪把身上的布袋打开,墩在地上,原来里面是十件绸布新衣,他瓮声瓮气地道:“衣服我家铺子里有的是,你们有本事尽管拿光。” 李牛子道:“哼,早晚有天让你身上的衣服都给输光。” 那做裁决的陈爷爷不理二人斗口,让两边孩童各持木枝画地为国,‘战国’之戏的两个国城各有一丈见方,两城相对而画,中间不过四尺来宽,是为护城河。初始两边孩童各在本国休战,若出了城,只得单脚蹦立而行,双方相遇则斗鸡角力,谁要是双腿落地,那便算“阵亡”。任意一方若想攻入敌国,须得先过护城河再说,两国帝王各守一边,见到敌人过河,便要干扰推搡,让其落地阵亡,遇到本方兵卒,则需全力保护,力求成功渡河。帝王身上都披着彩带,敌人过河后若攻入本国,国王须与他角力,将他推出城去就仍保金身,若被拿掉彩带则满盘皆输,这游戏看似简单,但实则内含攻略、对位、拼斗、搏杀等,倒也有不少门道。 沈宸向那群灰衣孩子张望,虽有一两个孩子略微眼生,但也没瞧出哪一个有什么特别之处,更没有高大威猛之辈,不由得心下奇怪,问道:“李牛子,今日你们派哪六人出战?” 李牛子道:“今日我不做将帅了,由这位小兄弟来坐帅位,一切听他指派吩咐。” 一位小童走上前来,冲众蓝衣孩子微一抱拳,道:“我叫姜小迢,今日由我指挥齐国,来与众位一决高下。” 娄之英等人放眼一看,见说话的孩童不过五六岁年纪,比这班游戏的孩童小了一半有余,都不觉有些讶异。虞可娉见这孩子面白齿洁,不像李牛子他们那般邋里邋遢,瞧来比沈宸几个还要养尊处优,倒像是哪里的名门子弟,却不知因何跑到这集镇来参与游戏,也不禁好奇起来。 沈宸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李牛子,这便是你说的强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强援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姜小迢笑道:“强援可不敢当,不过李大哥他们屡屡不胜,都是因为运气不佳,而算命的打小便说我是常胜将军,是以今日由小弟领衔,不过是换换口彩。” 沈宸见这人小小年纪,谈吐却如同大人一般,也不禁起了戒备,只怕此人真有什么门道,转回头来和同伴悄悄商议,想要重新布置。大洪却道:“阿宸,你瞧这孩子才几岁大?便算他从娘胎里开始练武读书,又能有几年光景?我瞧定是李牛子他们输了不肯服气,想出下三滥的诡计,找一个五岁孩童故弄玄虚,来引咱们上当。咱们不如就以不变应万变,瞧他们能够怎地!” 沈宸听他说的不无道理,也觉李牛子等是故意寻个孩童冒充强援,引己方变换布置,好浑水摸鱼乱中取胜,自己可不能上他的当,所幸本方几个孩子本就比他们势强,就算有什么变故也能够应付,若临时变阵,反怕弄巧成拙,是以点了点头,吩咐众孩童仍按此前方位站好,沈宸自己是指挥的大帅,一名敦实的蓝衣孩子是为帝王守在城中,大洪和德胜作为先锋,其余又有两名孩童作为援军严阵以待。 这边姜小迢道:“这次咱们兵行险招,不要大帅了,林车和王雀儿做先锋,郭喜郭大哥、曲狗儿曲大哥和李大哥做援军,我来做帝王兼任主帅,大家一切听我调遣。” 他话音刚落,众蓝衣孩子纷纷大笑,连周遭围观的闲汉也有不少跟着笑了起来。原来这游戏的帝王一则需要干扰对方兵卒过河,二则危急时刻也要自己大显身手与攻进来的敌军角力,是以选出的都是孩子中最结实威猛的那个,这姜小迢不过五六岁年纪,又是人小力薄,如何能担当帝王这等大任? 虞可娉笑道:“小弟弟,既说是兵行险招,如何大声宣扬出来,在交战时刻出奇制胜才是正道啊。” 姜小迢道:“多谢姊姊提醒,但兵法有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一会交起手来变化多端,我现下说的这些,对方焉知是实是虚?” 虞可娉拍手道:“妙啊,小弟弟连孙子兵法也都学过,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了?” 姜小迢笑了笑,不再搭话,陈爷爷开口道:“两国各就各位,战事开启!”两群孩子各出六人站在国城之中,其余孩子散落人群,暗暗为本方同伴加油鼓劲。 姜小迢往护城河前双手叉腰而站,他人虽瘦小,但昂首挺胸之态倒也显威风,他对面做帝王的敦实孩童叫做王追,相形之下到显得憨蠢笨拙。姜小迢右臂一挥,道:“众将士听令,全体出列。”李牛子等五名孩童俱都单腿蹦到城外,在护城河口站定。 若在以往,沈宸早也下令各军出动,只因己方实力强劲,与李牛子等一对一角力毫不吃亏,但今日见了对方这等阵势,又听闻姜小迢熟读兵法,不禁有些胆小谨慎,向同伴言道:“咱们暂且按兵不动,瞧他要耍什么猴戏。”大洪颇不以为意,但既推沈宸为主帅,自也不好再行多说,只是憋嘴生着闷气。 姜小迢见对方毫无反应,振臂一呼:“林车、王雀儿,你二人先行渡河!”沈宸一惊,本方正严阵以待,此时渡河,几乎毫无胜算,不知对方此举有何深意,忙道:“众将护城!”两名蓝衣孩子顿时围在王追左右。 林车一马当先,单腿蹦入护城河中,王追举臂奋力向他推去,姜小迢力薄,不敢相帮,林车站立不住,登时摔倒,那已算“阵亡”了。王雀儿紧随其后,他身形灵巧,王追一推之下,竟借力转身,欲向前猛跳一步,另一个蓝衣孩子忙伸手一档,王雀儿再也支撑不住,右腿落地,也算“战死沙场”了。 沈宸舒了口气,大洪道:“我早知这帮泥腿子没什么特别,这般一上来就自折两人,后面哪里还有胜算,不如就此和他们放对,一鼓作气拿下便了。” 沈宸摇头道:“对方既已少了两人,咱们胜券在握,也不用急在一时了。”吩咐仍是按兵不动。 姜小迢虽见本方折了两人,但毫没退却,又高呼道:“曲大哥,李大哥,你二人再次渡河!”曲狗儿和李牛子听令蹦到护城河口。 王追知道这群灰衣孩子中,曲狗儿学过些皮毛功夫,李牛子则有一身蛮力,这二人是对方的王牌箭头,可比林车王雀儿难对付的多了,他眼瞅着曲狗儿蹦跳冲来,便拉开架势,拟与其进行一番角力,哪知李牛子突然连跳两步,在曲狗儿背后重重一推,这一下力气大的出奇,曲狗儿腾空而起,跃出半丈多高,从王追两臂之上飞过,他落地之时,左腿重重墩在地上,向前连跳数步,消解了一推之势,这才三蹦两跳回归本国。 围观众人都拍掌发出一阵叫好,娄之英也不禁叫道:“妙甚,此计固然精妙,更难得是这位曲狗儿小兄弟落地时居然能单腿站稳,看来当是学过一些轻功心法。” 众蓝衣孩子见对方有人成功渡河,那等于已被占了先手,也都焦躁起来,大洪道:“我去和李牛子放对,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沈宸伸手拦住,正色道:“今日情形只怕不大对头,曲狗儿蹦越过河后眼看就要摔倒,但他三扭两跳后仍是站稳,显然此前已练习多次,这次他们有备而来,你冒然出去,别是着了他们的道。咱们眼下人多,料想曲狗儿也不敢攻进城来,不如就这么守着,看他还有何后手。” 大洪恨恨地道:“我就是看不得他们得意洋洋的模样,你瞧那小孩,如此趾高气扬,叫人看着好不生气!”其他蓝衣孩子因平日胜的惯了,此刻也都有些按捺不住,沈宸只做没有瞧见。 姜小迢高叫道:“李大哥,大楚平日里最善战者是谁?” 李牛子回道:“是集里裁衣铺掌柜的儿子洪大头。” 姜小迢高呼道:“李大哥,你去向他挑战角力!” 李牛子转过身来,道:“洪大头,你敢不敢出来,和小爷一决雌雄?” 沈宸刚要劝诫,大洪把头一甩,理也没理,径直从国城中跳跃出来,向李牛子奔去。 李牛子见他来势汹汹,似乎一时胆怯,转身扭头就跑,大洪一路追赶,堪堪将要追上,李牛子奋力一跳,蹦回本国城中。 大洪尚未渡河,不能进入敌国,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慢慢回归本国。 灰衣孩子都看向李牛子,李牛子低下头来,轻声道:“我……我与他多次交手,只胜过一次,今日只怕……也没有什么取胜之道。” 姜小迢道:“李大哥,你莫怕他。既然如此,今日若仍败了,那是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好自责,但若侥幸胜了,那便是大功臣,咱们一鼓作气,便可将楚国攻下!” 李牛子受他鼓舞,抬起头来,大声道:“好!我便和他一战到底,至不齐也要跟他同归于尽!”蹦跳出来,继续向大洪挑战。 大洪跳出本国,向他奔来,李牛子盯着他半天,还是不敢应战,未等他到近前,仍是扭头回归齐国,大洪骂道:“懦夫,今日怎地这般胆小?” 曲狗儿也道:“牛子,你怎么了?这般畏畏缩缩?” 李牛子道:“如今对方一人未折,我若再被洪大头干掉,咱们以三敌六,哪里还能有半点胜算?” 另一个灰衣孩子郭喜向他瞥了一眼,道:“你若不敢和大洪角力,那便直说,我代你去和他较量较量!”也不管姜小迢是否同意,跳出齐国,大声道:“洪大头,我来战你如何?” 大洪本已快回归楚国,听到叫声,转回来道:“好,便试试你的斤两!”沈宸忙劝道:“敌人三番五次挑战,别是有什么诡计!”但大洪早已被撩拨的技痒难耐,哪里还听得进去?急冲冲向郭喜跳来,郭喜和他接了一仗,险些被他撞倒,吓得不敢与他硬磕,蹦到一处断桩,围着桩子和他游斗。 李牛子此时又蹦出齐国,向大洪奔来,打算要以二敌一。沈宸虽担心大洪安危,但生怕对方此举是诱敌之计,要趁本国空虚直捣黄龙,是以踌躇不定,不敢发号施令援救。德胜在一旁瞧得心急,道:“阿宸,我去帮大洪料理他们。”也不等沈宸答不答应,唤起身边另一个蓝衣孩子,两人一同跳向李牛子。 李牛子道:“好啊,以二敌一,还要不要脸?这次我可不怕了,谁战到一半就逃回去谁是乌龟!”和那名蓝衣孩子接了一仗,便往本国逃去。 德胜笑道:“李牛子,今日怎恁地没出息,我看你别叫牛子了,改名叫李小龟正好。”奋力向他追去。 李牛子快跳到齐国时,忽地转身来和德胜接战,倒把德胜和那名蓝衣孩子吓了一跳,德胜道:“来得好。”和李牛子角起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逆转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那名蓝衣孩子刚想趁机上前协助,把李牛子拿下,曲狗儿突然从齐国跳出向他奔来,这一下不仅他自己一阵惊诧,连远在楚国的沈宸等众孩童也觉奇怪,要知成功渡河的人如同象棋中的过江之卒,那是拟在最后冲入敌国去和帝王一决胜负的,之前轻易不会出来与人对战,否则刚刚千辛万苦的渡河成功难保不功亏一篑,曲狗儿这番冒险出击,却不知意欲何为。 那名蓝衣孩子一时缓不过神来,加上本来就非曲狗儿敌手,被他三下五除二撞翻落地,已不能再战。曲狗儿转身奔向德胜,李牛子正奋力与他周旋,眼看就要抵敌不住,曲狗儿适时赶到,一把扭住德胜胳膊,德胜本来只比曲狗儿略胜一筹,加上李牛子与他二人合力,那便支撑不住,被曲狗儿一脚勾住左腿,再也站立不稳,右脚只得落地,也就这么“阵亡”了。 沈宸见到曲狗儿奔出时,便想派兵支援,但相距甚远已然不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本方折了两人,其中更有德胜这样的王牌,也不禁有些乱了方寸。那边郭喜见本方大胜,便不再与大洪纠缠,绕过树桩,三跳两跳逃回本国。 大洪本想追赶于他,见曲狗儿和李牛子就在左近,以一敌三实在难以取胜,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回归楚国。沈宸轻声道:“适才李牛子这番做作,分明不是胆怯,那是故意引我等上钩。咱们再这么僵着,便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对方守城的帝王年小力弱,想要守住护城河极难,所以才故布疑阵,引咱们在外斗鸡角力,咱们偏要攻他一个措手不及。我现在便亲自出城向李牛子和曲狗儿挑战,汇才、阿洪,你二人紧随我后,假意要和我一起作战,行至护城河时,便出其不意渡河,我和王追悄悄诉说一声,要他到时助你们一臂之力!”大洪早盼他号令出动,道:“阿宸,这才像你,等我和汇才渡过河去,便攻入他们大营,趁早把那小孩背上彩带拿掉!” 沈宸向王追偷偷说了计策,又和二人叮嘱一番,这才长舒一口气,跳出本国城池来,向齐国蹦去,大洪与汇才则紧随其后。沈宸道:“李牛子,咱们也不用玩这些花道道,我们三人对三人战个痛快,胜负便在此一举,你若不敢应战,便趁早认输。” 姜小迢向三名同伴递了个眼色,道:“曲大哥,你去迎战沈公子,李大哥和郭大哥陪洪大头他们哥俩玩玩。” 大洪见姜小迢正在分兵调将,此时他讲话分心,正是良机,低声道:“汇才,渡河!” 汇才一马当先,冲进护城河中,此刻李牛子等三人俱已出动,齐国城内只剩姜小迢一人。围观众人皆想这五岁孩童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憾不动汇才,何况大洪身形尤其高大,这两人若成功渡河,齐国恐怕要吃大亏。 姜小迢见人冲到,忙伸出右臂欲推汇才,哪知他人矮小,举起胳膊也才按到汇才腰上,众人不由得发出一阵哄笑,姜小迢推了一推,汇才却是纹丝未动,他转过头来,冲姜小迢笑道:“小孩儿,你倒有些鬼点子,但讲力气可差得远了,爷爷可不理你,要先过河了。”刚想跳起跃过,突感腰间一酸,但觉左腿酥麻,再也使不上力,右腿不由自主地放落在地上。 姜小迢冷冷地道:“你输了。”汇才面如死灰,只得横跨两步走开,他身后的大洪见他突然“阵亡”,虽然也感蹊跷,但此时身在河中,也想不得许多,猛跳一步,落在姜小迢和王追当中。 姜小迢又伸出手来,这次因为大洪高大,他只能够着大腿,大洪见他手来,腰上狠一使力,想借势将姜小迢甩出国城,突觉腿上一麻,心知不好,忙举手以持平衡,王追见势不妙,赶紧伸手搭住他的胳膊,只听姜小迢叫道:“李大哥、郭大哥,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原来那边沈宸见对方三人一齐冲来,便退了开去绕桩而跳,意图与三人周旋,争取时间让大洪与汇才安全渡河。哪知那三人冲出齐国之后,只曲狗儿一人过来和他游斗,其余两人却直奔护城河而去,此时正逢大洪渡河与姜小迢纠缠,大洪腿虽酸软,但有王追帮衬,兀自支撑不倒,只是这样一来,他庞大的身躯瘫在王追身前,反倒挡住了王追出手使力。李牛子和郭喜见机不可失,忙跳入河中,从大洪身边一蹦而过,大洪心中大怒,举起胳膊用尽气力向郭喜推去,姜小迢伸出左臂,在他臀下奋力一按,大洪再也支撑不住,连举臂的力气也无,“扑通”一声,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模样甚是狼狈。 沈宸见大势不妙,对方已有三人成功渡河,再也顾不得曲狗儿,只身跳回楚国,和王追面面相觑。大洪隔了一会才从地上爬起,脸上红的如同关公,脖颈青筋突起,愤愤地道:“今儿个也不知甚么毛病,他娘的,连站也没站稳。” 围观众人也觉得奇怪,为何汇才与大洪两个十来岁的高大少年,会被一个身高三尺的五岁孩童推倒,只有娄之英心中明镜,姜小迢先是摁在了汇才腰间的京门穴,后又摁在了大洪腿上的伏兔穴,这两处穴道只要拿捏的准,便是无甚力气也能使人腿脚酸软,姜小迢虽然指力有限,但他不求点倒对方,只要两人都双脚落地,那也绰绰有余了。而他最后奋力按在大洪臀下,那是股上的跳环穴,此处穴道被封,人便会四肢无力,难以站住,好在姜小迢毕竟年幼,无甚功力,否则若由武学高手点了,如无人解穴,大洪便在地上躺两个时辰也站不起来。 娄之英低声向虞可娉和严久龄道:“这孩子对穴位所知之深、出手认穴之准,绝非等闲,传授他功夫之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严久龄道:“我听这孩子口音,绝不是来自山东,倒似江州鄱阳一带。娄老弟若想探知,咱们一会问一问他。” 沈宸见眼下形势,己方只剩帝王王追和自己,而齐国却还有四人,自双方游戏以来,最险的一次也不过是三人对三人,还从未出过如此窘迫的局面,不禁暗暗下定决心,向王追低声道:“兄弟,咱二人护住国门,若有人敢闯,我便假意和他游斗,你趁其不备抱住他将他摔出城去!”王追点头答应,两人站在国门之前严阵以待。 姜小迢见无人再守护城河,便也跳出国来,慢慢悠悠地渡过了河,李牛子等三人则候在楚国门前,等他发号施令。姜小迢细声细语地道:“以四敌二,原也不必讲求什么战术了,大伙一哄而上,总归胜券在握。只不过以多胜寡,没什么稀奇,要一人不损而取国,这才有点意思。曲大哥,你会些拳脚功夫,便和沈公子周旋周旋,李大哥和郭大哥与这位敦实哥哥角力,我来给大伙掠阵,诸位哥哥冲啊!” 曲狗儿抢先一步跨进楚国,沈宸明明听到姜小迢安排,想要去助王追挽回颓势,却被曲狗儿缠住,一时摆脱不掉,眼睁睁看着李牛子郭喜与王追战在了一处。 王追大发神威,怒喝一声,与李牛子顶上,郭喜想趁机拿他背后的彩带,被他一把按在脖颈,几乎透不过气来,只得去掰他手指。王追怒吼连连,力气似乎长了一倍,将李牛子两人推得步步倒退,心中正燃起一丝希望,忽觉脖后一凉,跟着眼前一花,只见姜小迢手拿楚国彩带,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顿觉力气全无。 姜小迢将彩带扬起,高声道:“胜负已分,都别打了罢。”曲狗儿、李牛子等都撒了手。 沈宸早知败局已定,今日处处掣肘,被对方算无遗策,自己半点上风也没占到,对这个姜小迢也有些佩服,他本是豁达之人,虽然败了,却并不着恼,向姜小迢道:“不错,今日是我们输了。小弟弟,你神机妙算,设了无数陷阱,我很是钦佩。” 那做裁决的陈爷爷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大齐胜了。”众灰衣孩子无不欢呼雀跃。 沈宸道:“阿洪,将衣服给他们罢。”喊了几声,却不见大洪回应,德胜与汇才将衣服搬来道:“阿洪已经走了。” 沈宸知道大洪向来要强,今日在众人面前摔的如此狼狈,必是脸上挂不住,悄悄溜了,当下也不追问。这群灰衣孩子都是祖辈逃难来此,大多是穷苦出身,除了年节,平日极少能穿上新衣,今日赢了这十件新衫,叫他们如何不乐?一个个都是喜笑开颜,围在衣服旁品头论足。 娄之英见姜小迢独自坐在一边,对新衣服毫无兴趣,知道这孩子不同寻常,刚想要上前与他亲近亲近,突然人群一分,只见大洪牵着一头黑色水牛走来,德胜道:“阿洪,你把家里的老黑牵来作甚?” 大洪没理会他,冲姜小迢道:“小子,今天被你施展诡计胜了一局,咱们这个‘战国’游戏,本是考校角力之技,若设计陷阱引人上钩,岂不成了骗人?看你点按我的手法,当是学过一些功夫,我这老黑力气最大,你若能胜得了它,我便心服!”在那条黑牛臀上一拍,向前一指,那黑牛便直奔姜小迢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姜小迢毫不着慌,见这庞然大物冲自己飞奔而来,身子微微一侧,等黑牛来到近前,身子一矮,半卧在地上,从黑牛四腿之间穿过,那黑牛收不住脚,奔出去十来步才停住。它一击未中,不禁有些着恼,转过身来闷哼了一声,又向姜小迢冲来。 姜小迢拾起地上一根柳枝,等它奔近,以左腿为轴,向右滴溜溜转了两圈,那黑牛擦着他身跑过,姜小迢不待它转过身来,跟上前去举起柳条,啪啪在它左右臀上各击了两下。他人小力弱,这两鞭抽在黑牛皮糙肉厚的身上,本也没什么疼痛,但这老黑平日时常被大洪牵出与集上其他骡马驴牛角力,几乎从未败过,这时被一个小孩连番戏弄,激起了它的兽性,转身低下了牛头,两只利角对着姜小迢,哞哞嚎叫向他撞去。 姜小迢仍是等它奔近,轻巧的一转,拟欲故技重施,在牛身上再抽两鞭,哪知老黑吃亏后懂得应变,见一撞未果,也不收拢脚步,硬生生地扭头上挑,姜小迢未料这牲畜居然会随机应变,此时顾不得抽打黑牛,忙奋力向旁一跃,好在老黑奋不顾身的顶人,不再顾及脚下,狂奔时突然扭头身不协调,打横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才没顶在实处,饶是如此,它的牛角仍堪堪划破了姜小迢的脊背衣衫。 姜小迢也有些面容失色,沈宸道:“阿洪,快别胡闹!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糟了。” 阿洪也知自己闹过了头,心下也很着慌,向老黑打了三声口哨,那是平日呼唤老黑回阵的口令,哪知这次大黑牛毫无反应,站起身来,仍对着姜小迢,不断喘着粗气。 阿洪快急哭了出来,颤声道:“糟啦!老黑发了兽性,不肯听我的话。” 严久龄道:“娄老弟,我腕上使不得力,你去把这畜生打发了罢。” 娄之英笑道:“正有此意。”见老黑再度冲起,姜小迢心里发慌,站在原地已有些不知所措,忙连发两颗药球,一颗打中牛颈,一颗打中牛额,怎料老黑皮坚肉硬,被药球打中头颈,只微微一顿,仍发足向姜小迢奔去。娄之英双脚一点,已飞到姜小迢近前,左手将他一把揽入怀中,看准老黑冲来,右手一把扯住牛角,运起内功,向下用力一摁,喝道:“歇着罢!” 老黑四足死命蹬在地上,拼命扭头想要摆脱,却怎地也挣脱不掉,它杀得兴起,两只后腿突然奋力一顿,用腰腹之力带动脖颈,猛地向上甩出,娄之英也有些把持不住,将手一撒,被它挣脱开来,只见它闷吼连连,把头一低,又向自己冲来。 娄之英将姜小迢放在一旁,喝道:“好牲畜,便和你角一角力!”等它奔到,一手抓住牛角,被老黑奋力一掀,就势飞身上了牛背。 老黑被人骑在身上,更增恼怒,四蹄顿时飞开,没命价乱跳乱奔,围观的众人都吓得四散开来,却又都想瞧这热闹,有的站在远处,有的躲在树后,盯着一人一牛斗法。娄之英见黑牛发起狂来容易伤人,双腿忙夹住牛腹不断使力,老黑只想将背上之人甩掉,虽然也感疼痛,却毫无松懈,仍四蹄乱蹬,没头苍蝇般乱撞。 娄之英见此招没用,想起牲畜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一说,忙向后一滑,十指牢牢嵌入老黑脊背之中,同时运力与足,两脚奋力踢向黑牛腰间。 这两下正踢中老黑肾脏,它疼痛难忍,后肢再也支撑不住,举头唉嚎了一声,便瘫倒在地上,娄之英仍担心它会发狂,拾起柳枝将他四蹄绑好,这才说道:“沈公子,你让同伴等它恢复如常,再行放它。”沈宸和大洪目瞪口呆的答应。 姜小迢走过来道:“大哥哥,谢你救我。” 娄之英对他十分喜爱,笑道:“举手之劳,小弟弟不必放在心上。” 虞可娉道:“小弟弟,人心好猜,兽性难测,运筹帷幄将人算于股掌之间,也非万难,但若激起了他人的兽性,惹他现了本能,那便胜负难料了。你可要切记。”她这几句话蕴含至理,沈宸等孩子听到,也都若有所思。 姜小迢见这几人举止谈吐绝非当地乡民,忙给娄之英等行礼,问道:“不知恩公哥哥和这位姊姊如何称呼?” 严久龄抢先道:“我是西去百里紫翠庄的严久龄,我这位老弟是武夷山桃源观余真人门下弟子娄之英,这位妹子是前相爷虞公允文之孙虞可娉。娃娃,我们适才见你指挥有度,出手不凡,你来自何处?有没有师承门派?可否愿意见告?” 姜小迢听完几人的名讳,对严久龄后面的问话充耳未闻,直愣了好一会,这才问道:“大姊姊,你……你果真便是近来连破奇案的虞可娉虞姊姊?” 虞可娉未料这孩童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这些江湖之事,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没什么奇案,不过是赶巧遇上,我是心细之人,偶或发现一些他人未曾注意的细枝末节罢了。”姜小迢听她自承其事,心中若有所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发呆。 娄之英问道:“小弟弟,你家在何处?父母师长可在左近么?” 姜小迢回过神来,答道:“本来恩公哥哥询问,我该以实相告才对,只是我有难言之隐,实不能和诸位哥哥姊姊明说。” 严久龄见他一个小小孩童竟卖起关子,似乎要和自己一干大人平辈相交一般,不禁微觉有气,嗔道:“娃娃,你说什么!” 娄之英是豁达之人,抬手一拦,道:“这位小兄弟既然难言,咱们又何必刨根问底,小弟弟,你可有什么去处?若不嫌弃,与我们一起到集上沈家坐坐如何?” 姜小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看着虞可娉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侧头一瞥之下,见李牛子等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摇头道:“多谢恩公哥哥美意,我住在李大哥家,今日要陪他们庆功,不过去了。” 娄之英也不强求,微笑着点了点头,李牛子等拾掇好东西,带着姜小迢去了。娄之英等自与沈宸回去,沈宸虽然输了游戏,但也对姜小迢赞不绝口,言明明儿个有空,一定找李牛子问问这孩子究竟是何来历。 四人回到家中,严久龄提议再住一晚,明早启程行一整天,日落前便可到达紫翠庄。第二日鸡鸣三声,严久龄等三人起身与沈善长父子作别,向紫翠庄直奔而去。 三人行了十来里路,渐感腹中饥饿,便寻了树荫处分食干粮,娄之英但觉身后有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不似寻常野兽动物那般毛躁,倒像故意隐藏盯着自己等人,便由此留上了心。他知这人不敢显露痕迹,在大路之上必定跟的极远,想要将他翻出没那么容易,是以便向严、虞二人悄悄提示,三人往路旁一转,进到一片长草小径,又行了半里来远,这才各自躲到大树后静候。 过了不大一会,只见草丛微动,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穿梭而行,娄之英心下奇怪,这长草不过三尺来高,此人若能在草丛行走而不露头,莫非是爬来的不成?看来不过是自己多虑,只怕跟来的真是什么动物也说不定。那东西行到三人几丈跟前,忽地僵着不动,既不回去也不出来,娄之英运劲于臂,悄无声息地爬到树梢之上,借着阳光向草丛里一张,不由得哑然失笑,朗声笑道:“小弟弟,你怎地也到这里来了,躲在草丛一动不动,又在耍甚么游戏?” 那人听他叫破,从草里向前一窜,跳到小径之中,原来正是昨日见过的姜小迢,他拂一拂头上的草根尘土,道:“恩公哥哥,原来你们早看到我了,故意躲在这里引我上当。” 虞可娉从大树后转出,笑道:“小弟弟,难为你这十来里路能跟到此处。” 姜小迢小嘴一撇,道:“十来里路又算什么?我自己已经走过几百里路啦。” 严久龄喝问道:“娃娃,你鬼鬼祟祟跟着我们作甚?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姜小迢扭头不去看他,道:“你既然瞧不起我,我干嘛要和你说!” 严久龄大怒,刚要发作,娄之英急忙将他拦下,俯下身来问道:“小弟弟,我们并非要审问于你,你若自行有事,咱们结伙搭伴行路那也无妨,你若真有所求,不妨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做到,又不违侠义道德,那便帮你遂了心愿如何?” 姜小迢眼前一亮,问道:“真的?” 娄之英虽不知他所求何事,但对这孩子有股说不出的喜爱,重重点了点头。姜小迢看了虞可娉一眼,脸上一红,却把头低下了。 娄之英轻抚他头,以示鼓励,隔了一会,姜小迢仍盯着地面,低声道:“我……我想拜师。” 严久龄等三人对望一眼,均微微一笑,暗想必是昨日他见了娄之英的本领,令他大开眼界,这才数里追踪,赶到这里前来拜师,虽然想法幼稚可笑,但这份勇往直前也着实令人赞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拜师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笑道:“小弟弟,拜师不是什么羞赧事,你便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也是无妨。” 姜小迢抬起头来,鼓足勇气道:“嗯,虞……虞姊姊,我听过你的事迹,对你十分崇仰,我想……想拜你为师,请你收我为弟子!” 虞可娉吓了一跳,她本身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从未有过为人师表的念头,此时听闻这垂髫孩童不是要和娄之英学艺,竟然是要拜自己为师,也不禁脸红起来。 娄之英笑道:“你为何要拜她?”姜小迢撅着嘴却不答话。 严久龄也道:“是啊,昨日娄老弟大显神威,你有这么高明的功夫不学,干嘛要拜一个姑娘为师?” 姜小迢道:“恩公哥哥武功固然高强,但也算不上惊世骇俗,何况自古力不胜智,我要跟虞姊姊学那揣摩人心、推演断案的技法!” 虞可娉道:“我、我不成的,我自己也不是大人,如何能收别人做徒?不成的。” 姜小迢颇为失望,道:“虞姊姊,你若不肯要这名分,那也不打紧,只要肯让我跟在身边,传我一些侦案推导之法,那便够了。你虽不收我为徒,我长大后,仍以师父之礼待你。” 虞可娉听他说的赤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娄之英道:“小弟弟,你若真想拜她为师,却也不是万无可能,只是拜师收徒是件大事,我这妹子要不要禀告师门我不知道,但是小弟弟身世如何、家中父母俱是何人、他们是否愿你拜我妹子为师,都要一一斟酌,不知小弟弟可否愿意见告?” 姜小迢脸上一红,道:“恩公哥哥,我的父母是谁,却不能说与你们知道,只此一件我不能讲说,其他问什么我都可以坦告。”他见三人脸露疑惑之色,微微叹了口气,道:“恩公哥哥,实不相瞒,我……我是和父母拌嘴吵架,自己气不过,才离家出走的。这一路上来,凡是遇到大人,他们总要问我身世,总是怕我父母担心,要将我送回家去。我若和你们说了,你们不肯收我也还罢了,到时又要将我送到爹娘那里,我既不情愿,你们也劳神费时,索性便不说了,如此一来,大家避免尴尬,何乐而不为呢?” 娄之英听他言谈完全不像孩童,对他愈发产生兴趣,劝诫道:“小弟弟,你这可不对,想你离家多日,令尊令堂必定担心挂怀,到处寻你,和父母吵架拌嘴乃是小事,若因此使得他们念你过度,就此惹出病来,那你岂不是终身抱憾?” 姜小迢摇头道:“不会的,我妈常说,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我虽是他们亲儿,却不是他们所属之物,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完整之人,我生下来时我妈便没把我当孩童对待,我四岁时也曾离家十来日,我爹是急了一些,我妈却从未有过担心。我想在家待着便待着,想走了便可以出去,就算遇到什么险阻,那也是命中当有的劫难,若能逢凶化吉,年长时便可少走许多弯路,我若常年在家待着,便如那温室中的花朵一般,冷风一吹要枯,大雨一淋要倒,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味?” 他这番话直惊得三人目瞪口呆,娄之英心道:“你小小年纪,未必能想出这些道理,只怕都是你父母的言传身教,不知这两人是谁,瞧来定是当世的高人。” 严久龄此时也对这孩童刮目相看,说道:“娃娃,我是紫翠庄的副庄主,眼下你这恩公哥哥和‘恩师’姊姊要去敝庄做客,你若愿来,便一同前往如何?” 娄之英眼望着他,露出鼓励之色,姜小迢却未回答,向虞可娉问道:“虞姊姊,你到底愿不愿收我为徒?” 虞可娉神色大窘,娄之英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要她现在应你,那是勉为其难,我妹子既然没一口回绝,那便有回旋余地。拜师的事,不妨先搁一搁,你若愿与我们一同去紫翠庄,那便同去,也让我妹子考校考校你品性本领,你看如何?” 姜小迢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好!严庄主,如此便到贵庄叨扰一番。”众人听他说话和大人客套起来一般无异,都忍俊不禁。 娄之英微微一笑,一颗心也不由得放了下来。他之所以极力邀请姜小迢随自己前去紫翠庄,一来对这孩子十分喜爱,想起自个儿小时候也曾这般学大人说话,是以总觉着有些似曾相识,对他有股说不出的亲近;二来听说他是离家出走,怕一拒之下,这孩子又四处瞎走流浪;三来心中还存着一个念头,暗想沿路之上,几人慢慢套问,总归能问出他的父母身世,到时将他安全送回家中,那才是美事一件。 三人行路多了一个孩童,便走的慢了。姜小迢虽小,但谈吐见识均有不凡之处,娄之英也不将他当孩子看待,和他一路攀谈起来。严久龄道:“娃娃,我听你口音,当是江州鄱阳一带人氏,是也不是?” 姜小迢听他又提自己身世,不禁起了戒备,却不正面回答,道:“严庄主,你去过鄱阳么?江州鄱阳和湘东本地的口音又有何区别?” 严久龄一时语塞,虞可娉道:“小弟弟,你适才可说了,除了父母是谁不能说外,其余都可坦告,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言而无信。” 姜小迢涨红了脸,道:“没错,我家是在鄱阳。” 娄之英道:“鄱阳到此地有五百余里啊,你竟行出了那么远!你身上可有钱吗?路上衣食住行可是怎么过来的?” 虞可娉笑道:“这位小老弟神通广大,要吃要住还要使度银钱?小弟弟,旁的我不知道,你昨日帮李牛子他们胜了阵仗,那几个孩子虽不富裕,但这几天的吃住,只怕都没要你操心罢。”姜小迢点了点头。 娄之英道:“小弟弟,李牛子说你前日有事,若我所料没错,其实那日你就在左近,悄悄观察沈宸他们如何排兵布阵,这才针尖对上麦芒,有的放矢的设下计策,最终大获全胜,是也不是?” 姜小迢道:“恩公哥哥说的没错。” 娄之英笑道:“小弟弟,你再也莫提恩公二字,若不嫌弃,便叫我大哥哥罢。只是日后若真拜了我妹子为师,可不能再叫我哥哥了,该叫我……叫我……”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称谓,脸上微微一红,想要岔开话去,姜小迢却接口道:“好啊,大哥哥,虞姊姊,你们也不用叫我小弟弟了,我正名叫做姜蓼,红蓼青蓼的蓼,是我爹从诗经上取得,后来我妈嫌这名字生僻,让我爹重又取了小名,便是姜小迢了,你们以后叫我小迢好了。” 严久龄问道:“小迢,我素来听闻你们鄱阳有个神仙,叫做白石菩萨,专门惩治坏人,帮衬正人君子,你知不知道这人?” 姜小迢一笑,道:“白石菩萨的传说确是有的,不过她也没有这般神通广大,许多许多事情,任由她法力无边,却也解救不到。” 娄之英听他屡屡语出不凡,想起先前误会他要拜己为师时,曾说过自己虽然武功高强,却也并非惊世骇俗,想来这孩子的师长先辈怕是哪位武林名宿,有可能便是他的父亲,他见识过高深功夫,昨日斗牛的伎俩自是不足为奇。想到此处,心生一计,暗想套问他江湖武林之事,说不定这孩子会说漏了嘴,将家世说了出来,那时便好办多了,于是问道:“小迢,你对江湖逸闻所知不少啊,都是听家里说的么?” 姜小迢点头道:“嗯,不过我知道的也不算多,武林中门派林立,高手如云,我年纪幼小,许多事情和人都没见过,不过是听人诉说故事罢了。” 娄之英摆出一副考校他的神情来,眉毛一挑,道:“小迢,你便当着娉妹的面说说,当今武林之中,何门何派势力最大?何人声望最高?武功最强之人又有几个?” 姜小迢听出他要自己在虞可娉面前尽情展示,清了清喉咙,道:“虞姊姊,我知道的。当今武林之中,人人皆称七派三帮四大庄,若论势力,自以这些门户为最。” 虞可娉听他说的正经,也来了兴致,有心要考究一下他的见识,道:“嗯,你便细细说说,这几家门派来历背景,掌门弟子,你却知道多少?” 姜小迢见三人都盯着自己,不慌反喜,道:“好,大哥哥,虞姊姊,严庄主,我便瞎说一说,若说的不对,你们可不要见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湖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七派三帮四大庄’,七大派是老字号了,数十年前便扬威中土。其中嵩山少林派执天下之牛耳,是武林中第一有名望的大派,俗家弟子遍布天下,许多小门小派的掌门、好手,都是出自少林。少林派目下的掌门方丈是普绝大师,他的师兄弟普真、普海、普渡、普禅大师等也都是武功佛法俱皆高深的高僧。 七大派中势力另为雄厚的,便是远在西域天山的天池派,其掌门贺经纶贺老先生如今已近八十岁了,在七派中年龄最长、尊位最高。他门派中本来人才极盛,但二十多年前门里生了内讧,折损了不少厉害的弟子,近年来贺掌门深居简出,已经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了。 七派中还有两派是在川蜀境内,其中八台派雄踞川东,在西南势力极大,掌门关世族为人谦和,在江湖上人缘极佳。另一派则在道家圣地鹤鸣山,鹤鸣观观主卓清道长是得道高人,据闻天下的道士都以他为尊。 远在辽东的渤海派,据说是当年渤海国王子遗孤所创,他们虽历经辽金统治,却始终自认为汉人,不服契丹女真的管教,眼下的掌门吴浴也是如此,终日率弟子在海上与金人对抗。 潜山派位于皖南,曾经威震两淮,但到前掌门邵落归即位时,人才很是凋零,他们不知怎地得罪了气圣黄逐流,十几年前,黄逐流上门挑战,将潜山派几乎屠戮灭门,好在邵掌门的独子邵旭存活下来,后来慢慢长大,借助姨丈的帮助,终于又重新拉起潜山派的大旗,眼下听说又在两淮树立了声望名号。 前面提到的邵掌门姨丈,便是七派中另一派、东钱派的掌门端木仲,东钱派位于明州,端木掌门虽不高大,但为人精明,在国都临安的眼皮底下经营多年,与京中名贵早已打成一片,要论势力,只怕东钱派也不遑多让。” 严久龄一挑大拇指,道:“好,小迢,真想不到你所知如此之深,这里有些掌故,连我也不大清楚,你却都能记得,难得,难得。” 娄之英道:“三帮四庄呢?你又知不知道?” 姜小迢道:“三帮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帮会,其实要说江湖上的帮会、教会,何止千千万?只是这三大帮势力庞大,网罗了不少江湖异士,这才在这几年声名鹊起。 扬州船帮以船只营运为生,江浙地区江河众多,又有运河直通南北,加之海运便捷,是以船帮在这一带生意兴隆,财力十分庞大,帮主夏侯南一双长拳打遍江左,很是厉害。 陕南神牛帮以倒卖牛马为生,北方良马众多,无奈北边都被党项、女真人所占,咱们宋地产不得好马,于是神牛帮为南北疏通牲畜,发了好大一笔横财,帮主邓奎虽然武功不高,但他周旋于党项人、回鹘人和女真人之间,很有手腕,也是天下罕有的人才。 三江帮到离我家不远,总舵就在赣北一带,三江是指长江、信江、赣江,这三条江水都在鄱阳湖汇聚,是以得名。三江帮在赣淮一带势力很大,在当地有许多产业,帮主粟尘也是一位武功见识皆为上乘的人物,我还曾见过他哩。 四大庄不消说了,咱们要去的严庄主家紫翠庄便是其中之一,我知道庄主宋自通是严庄主的结义大哥,其他的事,便不在这里献丑了。 孙家庄在四庄中声望最高,严庄主,我这么说你可不要生气,孙家庄庄主是三圣之一的武圣孙协,宋庄主纵然神勇,料想也比不得武林三圣,是以四大庄中以孙家庄为先。 川中黄龙庄是巴蜀一带有名的大庄,庄主程成贤是大圣人程颢之后,听说和吴家也是沾亲带故,他们在西南势力极大,又擅于捕禽猎兽,虞姊姊,你是川人,当也听说过罢。 四大庄中还有一个岭南璧野庄,据说璧野庄本在豫南,后来金人侵袭北方战乱,璧野庄的马庄主便迁徙到岭南居住,与当地的大豪戚家结成联姻,两家合力重建璧野庄,眼下在两粤一带也是很有声望。” 严久龄不住赞叹:“妙啊,小迢,你竟连这些也都知道,我身为四大庄之人,却也只是略闻璧野庄原在北边,这些细致掌故却不知道了,想来你爹爹定是个渊博的高人。”知道他不愿提及父母,是以讲到此处骤然停住。 娄之英道:“小迢,昨日我见你点按大洪的手法,看来当是学过一些功夫的,不知你愿不愿在此显露一趟拳脚,让我们见识见识?” 姜小迢把嘴一撇,道:“大哥哥,不瞒你说,我却不会什么功夫,我妈和我爹爹,一个要我学经习文,一个督促我勤练武功,老实讲,我都没什么兴趣,变着法的和他们怄气不学。” 娄之英道:“你既不学文也不习武,那却喜欢什么?” 姜小迢道:“我便喜欢下棋,碰上棋局便挪不动步,非要看人下到天黑不可。只是我妈说下棋乃是嬉戏,便成了大国手大宗师,也不过是个玩物之人,她怕我痴迷成瘾,将家里的棋盘棋子都藏了起来,不让我碰,便是因为这个,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啦!” 三人听说了他离家的缘由,才想起他终究不过是个小孩,为了这点小事便出走百里,行事果真很孩子气。虞可娉问道:“小迢,你为何喜爱下棋?” 姜小迢道:“下棋讲究精算细测,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下棋最能看出一人心智如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看着对方落入自己步步为营的阵中,最终瞅准时机一击致命,那种畅快,简直无以言表。虞姊姊,断案与下棋也是一样,找寻蛛丝马迹慢慢拼凑,与凶犯恶人斗智,我便是要和你学这等本领!”虞可娉笑了一笑,却不接话。 严久龄道:“小迢,你不会功夫,想必武林中有哪些高人,究竟孰高孰低,只怕便没那么清楚了罢。” 姜小迢道:“我也略知一些,这些都是平日大人们东一头西一嘴讲与我听的,我慢慢拼接,也理出了个大概,今日索性全说一说,也让姊姊看我有无整合线索的天分。 当今江湖之上,若论功夫最高的,自是武林三圣无疑,气圣黄逐**于内功,运息行功之法天下无双,三圣中内力数他最高。剑圣胡布施精通兵刃,刀剑之技艺盖群雄,无人能敌。武圣孙协所学最杂,于各门各派功夫都有所涉猎。这三人享誉武林数十年,虽然黄逐流远在北国,胡布施隐居山野,但提起当世武人,仍以此三人为先。 这三人以下,便是前面提到的七派三帮四大庄中的掌门名宿了,但其中又有相差。少林方丈普绝大师武功仅在三圣之下,据说他师兄普真和他在伯仲之间,天池掌门贺经纶贺老爷子、八台派关世族关掌门,这四位前辈,功夫都是极高的,比三圣也只略逊一筹。 七派中另外几名高人,卓清道长精通剑术,端木掌门一双紫砂掌威震浙闽,这两人都有各自独到的绝技。而大哥哥的师父余仙余观主、天界寺住持至隐上人、普寿庵的观堂师太,据闻也都是与世无争的化外高人。此外,无门无派的冷怀古、关风等独行侠,也能跻身顶级高手之列。严庄主,我也曾听说,你的义兄宋庄主凭一把鳝头刀打遍两湘,这才创下紫翠庄偌大的基业,他的功夫,想必与这几人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罢。” 严久龄笑道:“我若说是,那岂不成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姜小迢续道:“这些人以降的高手便多了,其中以渤海派掌门吴浴、船帮帮主夏侯南、三江帮帮主粟尘等名头最响。还有其他门派的掌门、帮主、教主,这些人都是一流高手,在江湖上行走时,也算罕逢敌手了。” 娄之英道:“小迢,你说的这些可都是听来的?你可见过几人?” 姜小迢道:“我年纪幼小,哪里见过这许多高手?除了粟尘几乎一个也没见过。” 虞可娉道:“小迢,你说的这些高手,娄大哥便见过不少呢。”当下把娄之英结交夏侯南、拜会少林寺、迎战冷怀古和关风等事简略说了一遍,姜小迢越听越是入迷,待听得他们曾去过孙家庄见武圣孙协时,不由得惊呼道:“大哥哥,连武圣孙协你都见过?还曾指点过你的武功?” 虞可娉道:“是啊,你大哥哥还曾和气圣黄逐流对过一掌呢。” 姜小迢憋红了脸,极力想问什么,却终究隐忍了下来。娄之英道:“小迢,这位气圣有个女真高足,叫做阿兀,武功不在大派掌门之下,你可曾听说过。” 姜小迢道:“阿兀?却没听过,想是他出世未久,还未曾在江湖上立下什么名头罢。” 娄之英暗道:“你说只见过粟尘,那么想来你父母和这些高人无甚交情,他们既然不知道阿兀,只怕近一年也没在江湖上走动,有如此见闻却又隐居在野,不知他爹爹究竟是谁呢?”在脑中极力搜索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却半天找不到头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丹青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知他心意,也连问的几个问题,但她对武林掌故所知不多,也是始终问不到要害。姜小迢讲说了半日,已有些疲倦了,行走的更慢了些。严久龄道:“日已西坠,咱们却只行了一半路程,这般下去天黑前是到不了庄了。小迢,我负你走罢。”不等姜小迢答应,用手一抄将他背起,三人展开轻功,快步向西而行。 如此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紫翠庄。娄之英远远望去,见紫翠庄和孙家庄截然不同,孙家庄便同一个村落,家家户户住的极散,也没什么院墙围拢,而这紫翠庄则院墙高大,青砖红瓦错落有致,又不像一般财主庄院那般俗套,瞧来别具一格,令人十分赏心悦目。 严久龄回到自己家中,自不用人通报,他把两人领到客厅,姜小迢早已熟睡,三人也不惊醒他,严久龄将他慢慢放于椅上,让娄虞二人在此宽坐,他自去请宋自通出来。 仆人端出茶水上来,娄之英行路极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仔细打量起大厅来,只见屋中四处都挂着字画,其中又以画作为多,画中景致包罗万象,有山水也有人物,有花鸟也有神兽,再看厅中陈设,桌椅板凳、书柜茶几,无一不是精致之品,自打进庄以来,所见都十分悦目,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情,不禁发出一声声赞叹。 虞可娉道:“这位宋庄主看来擅绘丹青,他这庄子名为紫翠庄,想来便因如此。我瞧西面墙上,有顾恺之的《斫琴图》、陆探微的《竹林七贤》、吴道子的《钟馗》、李思训的《江山鱼乐》等,那都是魏晋以来有名的巨作,东面墙上则有易元吉的《梨花山鹧图》、崔白的《寒雀图》、李唐的《烟寺松风》等,这却是咱们大宋当代的名家手笔,而北面墙上的画作,落笔行云流水,虽不失磅礴之气,但却少了一丝油滑细腻,想来定是出自武人之手,这些都是一人所画,每幅上面又都无落款,只怕就是此间主人所著了。” 娄之英不通丹青,听她娓娓道来,正不知如何接口,忽听得门外传来哈哈大笑,只听一人边走边说道:“虞小姐不愧为名门之后,果然博学多才,眼光独到。老夫打小舞刀弄枪惯了,虽然更爱丹青,但落笔之时,总是脱不得戾气,高明,高明,佩服,佩服。”言语之中,大有知音之感。 虞可娉脸上一红,见一人大步走来,这人约莫不到六十岁年纪,气度雍容华贵,只两鬓微有白色,胡须头发却是皆黑,他虽然年迈,但眉眼端正,只眼角眉梢有些许皱纹,年轻时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他身后则跟着严久龄,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二人,说道:“娄贤弟、虞姑娘,这位便是我大哥、本庄的主人宋自通了。大哥,这二位是桃源观余观主的高徒娄之英和虞相公之孙虞小姐。” 宋自通笑道:“咱们武林中人,繁文缛节不要行了。我也曾听闻过二位的大名,虞小姐连断奇案,早已声名远播,今日能光临鄙庄,那是宋某三生有幸。” 娄之英施礼道:“家师讲说江湖上的贤达时,也曾提过宋庄主名讳,只是始终缘悭一面,未免有所遗憾,今日晚辈得见庄主,也算遂了他老人家一个心愿。” 宋自通道:“余真人的声名宋某也早有耳闻,‘再世仲景’救死扶伤,那是当代的大圣人,有机会一定到贵观拜会。”娄之英连连回谦。宋自通又向虞可娉宣说自己对虞允文的景仰,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落到丹青之上,虞可娉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便学过书画,家中所请的教师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是以妙语连珠,针针见血,只听得宋自通心花怒放,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严久龄见二人说个不停,趁着间隙咳嗽了一声,低声笑道:“大哥,这二位前来本庄,是帮着咱们参详当日的惨案,如今咱们赶了一整天路,早已腹中饥饿,大哥莫不是要用这茶水点心来招待贵客吗?” 宋自通一拍脑袋,道:“哈哈,一说到书画,宋某便废寝忘食了。适才我早已吩咐预备酒饭给几位接风,眼下只怕已准备妥当,走,咱们到席上边吃边说。”此时姜小迢也已醒转,娄之英带他拜了宋自通,几人一起出了客厅。 紫翠庄家大业大,厨房整治一桌酒席不在话下,那都是湘中名菜,除严久龄外,宋自通又叫来两名弟子作陪,另有两个孩童也跟着一起入席,分坐在姜小迢的两边,其中一个活泼可爱,对宋自通连呼外公,那正是他的亲外孙,另一个孩子则沉默寡言,宋自通叹道:“这是我大弟子的遗孤,自那天以后,这孩子总是闷闷不乐,我怕把他憋坏,是以吃饭时总是要他一起,请两位不要见怪。” 席间众人谈起江湖上的见闻,说道陈亮被刺、严久龄负伤之事,宋自通道:“二弟,关风千里独行,手段毒辣,若论武功,为兄只怕也非他敌手,你能和他抵了数十招,也算不易了。” 严久龄道:“我哪有这等本事,全靠娄老弟的师兄洪大夫在旁周旋,这才撑到援兵赶到。说来也着实惭愧,其实关风也不是我们赶走的,要不是他们起了内讧,陈先生这条命能否保得住,我还能不能回来见到大哥,只怕也都是未知之数。” 娄之英道:“不错。那赶来的女子叫什么风泣血,也不知因为何故,定要关风收手,关风对她似乎颇为忌惮,没敢拂她的意,这才让陈先生得脱此难。” 严久龄道:“那时我曾听风泣血说,她是奉主子的命,关风很不以为意,瞧来这主子似乎并非雇佣他们的主谋,却不知这人是谁。” 宋自通听到风泣血的名字,只觉隐约在哪里听过,可却一时想不起来,喃喃道:“风泣血?风泣血?二弟,这人有何能为,竟令关风言听计从,莫非她技盖群雄,武功比关风还高?” 娄之英接口道:“晚辈曾遇到过两名女子,手段都和这风泣血类似,她们武艺虽非绝顶,但袖里藏有古怪机括,射出的银针无声无息,任你功夫再高,要想躲过也是极难,风泣血当日曾显露这手,射死了陈府三名家丁,想来关风便是忌惮她这手段。晚辈见过的两人都是菠莲宗的,若所料不错,风泣血当和这两人同门,她口中的主子,只怕便是菠莲宗的什么尊者、护教。” 宋自通眼睛一亮,拍桌道:“照啊,我却忆起来了,近来江湖上有个臭名昭著的菠莲宗,教主以降便是护教、尊者,这风泣血正是两大护教之一!” 娄之英先前听邵旭讲过,说菠莲宗教主之下便是护教,只是姓甚名谁、是否确有其人,都是不得而知,却不明宋自通如何知晓,当即问道:“宋庄主,你也听过菠莲宗的恶行么?却怎知这女子是其护教?” 宋自通道:“你们说的那个风泣血,身形相貌如何?多大年岁?” 娄之英道:“当夜昏暗,她出现也只不过一瞬,依稀记得身材十分高瘦,比一般男子竟还高些,相貌瞧来不过三十来岁,可是声音苍老,却又不像年轻女子。” 宋自通笑道:“是了,便是此人,她确是驻颜有术,娄少侠,这人看似年纪不大,实则已经五十余岁了。” 娄之英等人都是一惊,严久龄道:“大哥,你怎识得这人?” 宋自通道:“风泣血本也不是邪徒,她是名门正派中一位大人物的发妻,两人不知因何闹了别扭,风泣血不辞而别。她丈夫后来探明原来其已在菠莲宗任了护教,这人和我乃是至交,是以我才知道这些掌故,只是此事牵扯到他人隐私,这人的名讳,我却不能说与二位知晓了,莫怪,莫怪。” 严久龄听说此人是他至交,脑中极力思索了一番,恍然道:“大哥,你说的莫非是他……” 宋自通摆手道:“你心中既有猜想,那也不用讲说出来,无论猜的对与不对,我都不会再多说一字。” 娄之英怕引起尴尬,忙岔开话题,说来说去,终是讲到了朱七绝身上。宋自通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想我紫翠庄摊上这样的恶事,也不知得罪了老天什么。罢了,罢了,二位既到府上,虞小姐又有断案推导之能,宋某便这事前因后果俱说一遍,好让虞小姐好生推敲推敲。”吩咐下人将酒席撤下,端茶果上来,宋自通押了口茶,说道:“请二位移步后院,咱们到事发之地边看边说。”和严久龄引着娄虞二人出了宴厅,留下姜小迢与两个孩童戏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字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四人缓步来到后院,宋自通在一面院墙前站定,娄之英见此处离主宅较远,院落也十分庞大,在此行凶果然容易躲过庄丁耳目,却不知这院子有何用途,为何要建在偏僻之处,宋自通看出他的疑惑,开口说道:“此院是本庄演武的场所,平日弟子同门互相切磋,间或武林中的朋友过来探访献艺,都是在此地把式,因庄子里的家眷大多不会武功,是以便把这演武院设在偏角,免得啰唣了她们。”他顿了一顿,长吁口气,又道:“便是因为离主宅太远,当日这里歹徒行凶,被我大弟子带着庄丁夜巡撞见,引得他痛下杀手,我那可怜的徒儿连呼救也没来得及,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言罢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限憾色。 虞可娉见这面墙比其他墙面更白更亮,显是近来翻新粉刷过,想起了江湖传言,便道:“宋庄主,我听闻那歹徒在贵庄留下了字据,说什么‘四十年后,血债血偿。朱家遗徒。’这十二个字,倒似要和整个武林宣战一般,想来便是在这墙上留下的罢。” 宋自通道:“不错。这人残忍至极,这十二个字,竟是用庄丁的鲜血写成,案发后庄里无不人心惶惶,我怕家里人瞧着心烦,便在衙里取证之后,使人将字迹粉刷掉了。”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那歹徒的亲笔,咱们是看不到了?” 宋自通道:“那怎么会?当日衙门曾做了拓片,我也自留了一份,虞小姐要看,咱们便去取来观瞧。”吩咐掌灯的下人去书房取拓片过来。 下人转眼即回,手中多了一段白布,宋自通接了过来,和严久龄一人一端将白布展开,原来竟有一丈来长,白布上赫然印着那十二个大字,每字都有脸盆般大小,想来便和当日写在墙上的一模一样。 虞可娉见这幅字虽然写的齐整,笔迹刚劲有力,但瞧来不楷不隶,浑没章法,不像是书写之作,倒似能工巧匠一笔一划刻在上头一般,不禁皱眉道:“这人只怕是个书法名家,他怕字迹有形,被人追踪到身份,故意用此手法留字。” 严久龄道:“虞姑娘所料没错,当日衙里的差官也这般说。” 虞可娉道:“当日案发情由,便请庄主细说一遍,眼下官府查办的如何,可有什么进展?” 宋自通苦笑道:“衙门办个鸡鸣狗盗之案还算凑合,这等江湖大案,犯案者是武林高手,他们如何能查出什么端倪?不过尽官家本分罢了。那日案发的情由,宋某自要说给虞小姐来听,只是事发当夜这院中的情形无人听见瞧见,那天我又是喝的酩酊大醉,眼下说的,不过是第二日大伙的推想罢了。 那日是我贤孙六岁生日,老夫瞧着孩子的可爱模样高兴,多饮了几杯,拙荆嫌我酒味浓重,便吩咐下人抬我到东厢书房睡觉,那书房离此处不远,想是我大弟子李跳放心不下,到了夜半带着几名庄丁来此探我,我那晚喝的实在太多,他们究竟是否进了书房全然不知,这一觉直睡到天明,我被院中的喊叫吵醒,这才得知出了大事,原来我的弟子李跳连同一十三名庄丁全都死于这演武院中! 当时我们自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后来看了墙上文字,推演下来,猜想必是有凶徒夜探紫翠庄,恰巧被我徒儿撞见,我徒儿自要防家护院,一来二去双方交手,这凶徒武艺高强,手段残忍,竟痛下杀手将我徒儿和众庄丁一并残杀!可怜我那徒儿不到而立之年,就这么留下一个遗孤撒手人寰,到头来累的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叹!可叹!”说着不住摇头叹息。 虞可娉眼睛一转,道:“宋庄主,人死不能复生,望你节哀。小女有几事不明,倒要请教。” 宋自通道:“虞小姐但说无妨,老夫知无不言。” 虞可娉道:“江湖传言,都说数月前紫翠庄发生惨案,凶徒乃是大汉奸朱七绝遗徒,但照宋庄主所言,当日既无人亲见犯案经过,又无官府文书认定疑凶姓名,朱家遗徒的事,都是大伙推演之果了?” 严久龄抢道:“那也算不上什么推演,墙上字迹写的明明白白,‘朱家遗徒’这四个字,可清楚写在上头的。” 宋自通一摆手道:“虞小姐之意,想必是说会否有人栽赃陷害,这一节倒也并非全无可能,只是案发后看过字迹的人太多,传言一散,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虞可娉道:“假设果真是朱七绝弟子行凶,那么他缘何要到紫翠庄来?这问题过于冒昧无礼,小女却问不出口。” 宋自通笑道:“虞小姐必想问宋某,是否有先人参与了当年围剿朱家一战罢?那也不用忌讳,先父并非武林中人,我家族中也无人参与朱家灭门一役,是以这人必不是来寻仇报复的。” 虞可娉道:“嗯,先前宋庄主说令高足是巡夜撞见此人,那么这人料来不是寻仇,那他来庄上做些什么?为何来到演武院来,莫非这附近有什么贵府至宝?” 严久龄恍然大悟,忍不住道:“照啊,原来这人是要寻那东西!” 宋自通瞪视了他一眼,见虞可娉脸露疑色,便道:“没错,鄙庄上存有一件物事,就存在东厢书房,那是先父留下的遗物,这玩意和朱七绝略有关系,凶徒只怕是奔它而来。” 虞可娉见他不肯明说宝物为何,当下也不强问,说道:“宋庄主对朱七绝其人了解几何?不知可否见告一二?” 宋自通看了严久龄一眼,道:“不瞒二位,这些天江湖中将朱七绝旧事重提,说什么宝藏经典,闹得沸沸扬扬,可又有几人知其掌故,了解当年情由?嘿嘿,老夫不才,对朱家上下的事却知晓一二,还曾亲见过朱七绝几次。” 他此言一出,娄之英和虞可娉都感惊奇,这些日来时常听人提起朱七绝事迹,往往被说的神乎其神,听来总像是故老传说,显得似是而非,此刻听宋自通说亲见过朱七绝,都不禁竖起耳朵,急欲看他详说细情。 宋自通续道:“二弟略知我的身世,老夫本不是湖南人,祖籍乃是河南开封府咸平县。没错,老夫便是于宣和四年生在咸平,和朱七绝乃是同乡!老夫年少识事时,便闻听了朱七绝的大名,据传他未及弱冠就中了朝廷殿试的榜眼,那时自是十里传颂,在豫中一带传为一时佳话。” 娄之英沉吟道:“我素闻朱七绝曾为朝廷所用,原来此人竟是中过武试榜眼。呵呵,朱七绝后来功夫冠绝天下,要拿榜眼自不在话下,只不知当时力压他拿到武状元的却是何人?” 宋自通摇头道:“娄少侠可猜错了,朱七绝中的并非武试榜眼,而是文试。那年的状元却不知是谁了,不过矮他一名的探花郎可是大大有名,那便是在我大宋岌岌可危之时,曾力主抗金、险些力挽狂澜的李纲李丞相!” 众人听到此处皆是一惊,没想到朱七绝非但武功绝顶,连文韬也是举世一流,看来此人得享大名,的确是有真才实学。 宋自通看到几人惊愕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续道:“朱七绝号称七绝,自是文武全才,他及第后成为当朝御史大人的门生,在官场沉浮了半年,深感朝廷昏暗,自己大好身手无所作为,于是辞官不做,回到咸平乡下居住。 朱七绝虽是江湖中人,但在乡里四邻看来,这人也不过是个富户财主罢了,他武功高强,又擅奇门遁甲之术,把自家庄院布置的机关重重,纵有仇人宿敌,也不敢轻易到咸平滋事,是以这些年下来,乡间倒也始终太平无事。 我家当时也住在咸平乡下,虽算不得什么大户,但也是有田有地,生活富足。先父生性颇爱舞文弄墨,朱七绝在乡间没有知音,和先父倒算是谈得来,偶尔也来过家中几次,是以我曾亲见过他。我五岁那年,金人势大,一举攻破国都开封,徽、钦二帝被俘北国,咱们大好河山被金人占去半壁,期间女真官军烧杀掠夺,那也不必说了,但咸平却因有朱七绝在此,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令金兵不敢来此造次,倒是平平安安躲过了战乱。 如此又过了十来年,宋金在河南一带反复交战,又有义军不断兴起,北方连年战火,百姓可谓苦不堪言,但咸平乡下却始终风平浪静,便是金兀术扑灭义军、岳武穆带兵杀到朱仙镇,也都没有波及我们,想来自是因朱七绝之故了。 后来不知怎地,突然有一天有大批武林人士来到咸平,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客、大宗师,他们二话不说便攻进朱家,将朱家满门老小几乎杀了个片甲不留,朱七绝虽然神功盖世,但终于寡不敌众,死在了这场灭门惨案中。朱七绝一殁,乡里失去了靠山,也跟着逐渐衰败了。没过几年,先父染病撒手人寰,我见北方战乱饥荒不断,生存不易,便变卖祖产,带了家私来到湘潭,建了这座紫翠庄,这些年过得倒也自得其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窃贼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听他讲完这些,想起当日翁仁对朱家的描述,不禁问道:“宋庄主,你在咸平乡下住时,可曾识得两人叫做翁仁和陆广的?” 宋自通追思道:“此二人是谁?我却并无印象。” 虞可娉道:“这二人和宋庄主年岁相仿,据说当年曾在朱家做过长工。” 宋自通笑道:“想是乡间的一般闲汉,若当面见着,只怕能够认出,名字却不记得。” 虞可娉道:“我曾听翁仁说,朱家当时戒备森严,便是他们做工的,也没见过朱家的家眷弟子。江湖上故老相传,朱七绝曾收有数名弟子,但除了大徒弟钟达力、二徒弟宫达书偶有行走江湖、被人识得外,其余弟子平日均足不出户,武林中极少有人识得,是以当日灭门之时,也不知他有几名弟子成了漏网之鱼。他们既然不在江湖上闯荡,武林中人不认得他们,那也情有可原,但莫非连乡里乡亲也都不晓得朱七绝有几名弟子、长什么模样?宋庄主当年和朱家比邻而居,不知可否见过他们?” 宋自通摇头道:“没有。朱家虽在咸平,但毕竟是江湖人家,和乡里并无过多来往,先父会画几笔丹青、会念几首歪诗,才得以和朱七绝相识,十来年间也不过见过几次而已。是以朱家的事,我们咸平乡下的乡民只有比武林人士知道的更少。” 虞可娉道:“看来江湖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朱家搞得如此神秘,只怕朱七绝真的和两国朝廷有所往来,却不知此人究竟心向哪国。” 宋自通道:“朱家惨遭灭门,江湖上都说是朱七绝勾结金人,又与奸相秦桧串通,害死了岳武穆。实则岳武穆明明是被高宗皇帝下旨处死,朱七绝一介平民,又住在北国,他有多大能为,能让天子赐罪朝廷大员?我虽不清楚他的为人,但瞧来他却不像是这种是非不分的奸恶之人。” 严久龄道:“我大哥和江湖上那些凡夫俗子毕竟不同,他是亲见过朱七绝的,大哥说的话,想来定然不会错。” 娄之英道:“江湖上以讹传讹所在多有,不过数十年来朱七绝恶名在外,想来自有道理,这些是非曲直咱们也无从分辨,娉妹,眼下这血案你却怎么看?” 虞可娉摇头道:“犯案的若是武学高手,那么追寻起来可难的多了。这人若真是朱氏遗徒,那么他来紫翠庄犯案究竟所为者何?倘若是有人假借朱七绝名义行凶,那必是特地来和宋家为难报复了,但宋庄主都猜想不出仇人是谁,咱们就更加不知。这件案子我可真是一点头绪也无。” 娄之英自识得她来,见她屡破奇案,却是第一次听她犯难,不由得一愣。宋自通笑了笑,说道:“这案子线索太少,又无人目击当夜情状,老夫思索了数日,也想不出会是何人来我家寻仇。非是老夫自夸,我那徒儿李跳功夫不弱,但当日他是胸口正面被人用摧心掌一掌震死的,江湖宵小老夫怕也得罪过一些,可功夫到此地步的人,天下间寥寥无几,这些人里却无人和老夫有仇,看来来此行凶的,只怕真是朱家灭门时逃生掉的一名弟子。” 虞可娉眼帘低垂,却没答话。严久龄道:“大哥,娄兄弟,咱们兴起说了这阵子话,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二更啦,我们仨赶了一天的路,大伙想必都累了,今日不如就此歇了,要破案子来日方长,娄兄弟和虞小姐左右无事,便在庄里多待些时日也是无妨。” 宋自通道:“不错。这件凶案疑点多多,当须好好参详,老夫今日尽是怠慢客人,还望二位多有担待,咱们这便回主宅歇息。” 四人刚要离了演武院,忽听西侧传来一声惨呼,宋自通脸色微变,道:“是老夫的书房!”脚底微一使力,展开轻功向西首奔去。娄之英见生了变故,和虞、严二人相视点头,三人抛下掌灯仆从,抹黑跟着宋自通而去。 等奔到书房门口,却见一名下人浑身鲜血扑到在地,灯笼滚在地上时明时暗,映在那下人身上,显得好不诡异,四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宋自通刚想推门进去查探,突然一条黑影从窗中窜出,端的迅捷无比。宋自通应变神速,转身一弹,向那黑影背心抓落,他身为四大庄之一的庄主,武功非同小可,已实算江湖一流,这一抓极少有人能够避开,哪知那黑影足尖微微点地,又向前探出一尺,堪堪躲过了这一神抓。 宋自通“咦”了一声,眼见那人轻功卓绝,又窜出了三丈,再奔几步,便可翻上墙头出了庄院,那时黑暗中四野茫茫,要抓他可不易了,忙也跟着追出,可即已落了数丈,又如何能在须臾间追上? 那黑影眼见可以逃脱,心中正暗自得意,刚要跃过墙头,突见眼前飘来一人,这时已避无可避,只得举掌发力拍去,口中高叫道:“让开!” 阻挡黑影之人正是娄之英,原来他见此人躲避宋自通一抓时展露神技,知道这人轻身功夫极高,当下不及细想,忙展开“脱渊步”,几个起落飞到墙根,正站在黑影行进之路上。这时见此人举掌打来,怕他功力远高于己,不敢与他硬磕,也回了一招老君开门,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两人四掌一触之下,娄之英借势向旁斜跃了出去。 便这么阻了一阻,宋自通已经赶到,那黑影不敢恋战,仍想飞上墙头逃脱,却被宋自通一掌逼了下来,无奈之下,只得与宋自通斗在一处。 娄之英适才和他接掌时,便觉此人内力平平,似乎还不如自己,这时见他与宋自通交手,心中已经了然,知道这人只是轻功卓绝,真实功夫却没什么称道之处,远远不是宋自通的对手。果不其然,两人交手不过十来个回合,宋自通大喝一声,抓住此人右手手腕向后一扭,将他两手反剪擒获。 此时巡夜的庄客家丁听到争闹之声,早已从别院跑来,宋自通吩咐庄客用牛筋绳索将此人狠狠绑了墩在地上,又命人举灯照耀,这才看清贼人面容,只见他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穿一袭黑衣,一张面皮微显蜡黄,唇边下颚留着三绺微髯,一双眼睛却是黑亮有神。宋自通仔细辨了辨,并不识得此人是谁。 严久龄喝道:“你是何人,可是活的不耐烦了,敢跑到紫翠庄来行凶撒野!” 那人虽然被擒,却丝毫不惧不慌,微微一笑,抬起头道:“老子今夜运气不好,二更天已过,没想到你们这班夜猫子却放觉不睡,来坏老子的好事。” 严久龄啐了一声,道:“你来本庄行窃,算他娘的好事!你究竟姓甚名谁,瞧你身具武功,不像是寻常毛贼。哼!又有哪个毛贼不长眼,赶来紫翠庄偷东西?快说,你到底是谁,来本庄盗取什么?” 那人笑道:“我是毛贼的祖宗!要盗什么,二位庄主自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宋自通脸上微微色变,道:“尊驾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武林成名人物,恕老夫眼拙,认不出尊驾,不知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那人道:“在下乃是一名飞贼草寇,你问我姓名,那正犯了本行的大忌,如何能够说与你知?不过有一事倒可向宋庄主以实相告,在下来盗取那支玉箫,乃是受人所托,并非是我自己想要,这一点可要讲说明白。” 宋自通脸现紫色,厉声道:“托你之人是谁?” 那人仰天哈哈大笑,直笑的众人头皮发麻,这才稍稍停歇,只听他又说道:“宋庄主啊宋庄主,你问飞贼主雇的名姓,那比先前的忌讳还大,你连犯两次忌讳,道我肯说么?” 严久龄喝道:“你少油嘴滑舌,我大哥问你甚么,你便答甚么,不然有你好受!” 那人不接他话,自顾说道:“我探了两晚,已确知二更过后子时之前,此处并无巡夜庄丁,缘何今夜却有一名下人贸贸然走过,害我不得不痛下杀手,大违本心,更难得宋庄主等深夜不睡,专门候在这里,莫不是早知我今夜要来盗箫,故意来个网中捕鸟?” 宋自通也不知为何会有庄丁深夜打此经过,紫翠庄管家却道:“老爷宴后陪客人到演武院闲谈迟迟未回,小少爷玩的累了,直说见不到外公不去睡觉,小的无奈,这才派了阿财去唤老爷,不想竟遇上贼子遭了毒手!” 宋自通这才明白,幸喜今夜娄虞二人来拜,才赶巧抓获了盗贼,否则若和平日一般,自己和严久龄都在前院安睡,那里离此路远,就算闻知有贼也赶不及,以此人身法手段,非让他得手不可。只是紫翠庄一向布置森严,这人居然来此连探数日而不为人知,看来不是江湖惯盗,便是武林成名人物,可自己怎么却想不出来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师叔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严久龄道:“大哥,这人油腔滑调,不说实话,我看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只怕半点真话也套问不出。” 宋自通摆手道:“咱们正经人家,如何可以滥用私刑,让两名庄丁守在柴房关他一夜,明日一早派人送去县衙发落罢,到时不怕他还能胡赖。” 那人嘻嘻一笑,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双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胡赖甚么?”趁众人愣神之际,两个起落来到墙根,翻身骑上围墙,向院中微一拱手,又道:“各位,少陪了。”翻下墙头不见。 院中诸人皆是一怔,适才明明亲见庄客用牛筋绳将这人绑的结结实实,那牛筋绳是最坚韧之物,被绑缚后越是挣扎便越会深入肉里,比之铁铐铜镣也差不了太多,却被那人在谈笑间自行解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看来他此前不住地插科打诨,倒也并非全是临危不惧,而是故意转移注意,拖延时间,大伙一个没留神,竟被他在眼前硬生生地逃脱。 宋自通恍然道:“我知此人是谁了!他叫侯百斛,是蓬莱火云道人的弟子,江湖上一等一的大盗!”这时不及前去追他,忙奔进书房,查看自己的宝贝有没失窃。 娄之英听到火云道人这四个字,登时身躯一震,虞可娉见他脸色有变,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娄之英道:“娉妹,我非追上那人不可!”拾起一枚灯笼,也从南首翻出庄院。 他翻过墙来,举起灯笼一照,见那人的足迹就在眼前,忙顺着印记向南追去,行了不到三里,便影影绰绰见到那人的背影。 原来那人逃脱紫翠庄后,知道危险已去了大半,并未就此全力疾奔,这时听到身后有人,自信轻功举世无双,也没放在心上,微微一笑,展开绝学,向左首林中奔去。 娄之英奋力疾追,桃源观轻功冠绝天下,余仙又认定他有此天赋,常笑谈轻功若是练得好了,便是打了败仗也能逃命,是以在此处他下的功夫却是最多,这时急着向那人问个明白,脱渊步全力施展开来,直是越追越近。 那人看他迫近,心里不由得大奇,暗道自己飞盗多年,全仗这身盖世轻功保命护身,纵使武林成名大豪,也未必能轻易跟上自己,怎料这青年却有如斯功夫?眼看他已奔到自己背后,只觉一阵掌风袭来,情知不妙,忙向旁一闪,躲过了这一掌之击。 娄之英知道这人只是轻功厉害,武艺却非自己敌手,见已追上,心绪略微平复,当即舞动双掌,再度向他打去。那人知道交手已成必然,把心一横,从腰中抽出三棱短刀,连刺带劈,和娄之英斗在一处。 娄之英虽然空手对他白刃,但内力高出他甚多,却也逐渐占了上风,那人只道不久紫翠庄大批人马就将赶到,心里愈发焦躁起来,急忙连攻数下,他本来武功未至一流,这时胡刺乱打之下,破绽诸多,被娄之英连环腿一脚踢在手腕,一脚蹬在左胯,后一下直痛入骨髓,登时尖刀撒手摔倒在地。娄之英怕此人有逃脱之能,奔过去连施六下重手,封了他六处大穴,这才稍稍放心,便在此时,虞可娉也循着踪迹赶到。 娄之英顺她奔来的方向回望,见并无其他人跟来,顿觉宽心,他定了定神,向那人拱一拱手,说道:“前辈神技高深莫测,晚辈怕前辈心存顾虑,不肯和晚辈叙话,这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那人见他明明是紫翠庄一伙,却对自己这般客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下只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娄之英又道:“适才听宋庄主猜想,说前辈尊号叫做侯百斛,晚辈冒昧求证,不知前辈肯否实言示下?” 那人斥道:“我既栽在你的手里,那还有何好说?只是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轻功修为,不知阁下是哪一位?” 娄之英道:“晚辈叫做娄之英,”一指身旁的虞可娉道:“这位是虞姑娘。” 那人道:“我听过你们的名头,近来你们破过不少大案,没成想今日栽在你的手里。罢了,罢了!我一生为盗,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从未有过失手,不想今天却阴沟里翻船,你带我回紫翠庄罢。” 娄之英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前辈可是侯百斛么?” 那人深知今日被擒,绝难讨得好去,此时为免身受折磨,也不再隐瞒身份,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夜中燕’侯百斛,今日你抓了江湖上一等一的大盗,只怕比你们先前破的所有大案都要轰动,到时扬名立万自不在话下了。” 娄之英听他直承名姓,心中微微激动,颤声问道:“前辈的师尊是哪一位,晚辈斗胆想问一问。” 侯百斛道:“我既说了名讳,江湖上又有谁人不知了?我师父便是蓬莱白云观的火云真人。喂,小子,我看今日败在你的手上,这才与你说了这许多废话,你要擒要杀,便请动手,不用在这啰里吧嗦。” 娄之英身子发颤,虞可娉见他情状有异,不禁有些担心,开口道:“大哥,你……”娄之英平复心绪,走上前连点数下,解了侯百斛身上的穴道,说道:“晚辈怎敢处置前辈?但前辈偷盗紫翠庄始终不对,便请前辈到庄里分说分说,晚辈定向宋庄主求情,保前辈万全之身。” 这下不仅侯百斛大出意料,连虞可娉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他此举何意。侯百斛斜眼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脸现真诚,实看不出有什么阴谋诡计,皱眉道:“我若不去,你待怎地?” 娄之英道:“那也由着前辈,晚辈自回庄里向宋庄主讨罪。” 侯百斛越听越奇,喝道:“你究竟意欲何为?要诓老子上当,那可打错了算盘。我和你无亲无故,从未有过相识,你缘何要卖这等人情给我?” 娄之英拼命忍住泪水,隔了一会,才哽咽道:“侯前辈,我爹爹……爹爹他也曾拜在火云真人的门下,您可识得他么?” 侯百斛脑中犹如打了一道电闪,顿时拨云见日,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娄之英的面容,惊道:“你叫娄之英,嗯,你姓娄,你……你是娄千里的儿子?” 娄之英听到父亲名讳,再也按捺不住,两行清泪顺颊而下,重重点了点头。侯百斛哈哈大笑,直笑了好一会,这才仰天叫道:“想不到娄师兄后人居然成了再世仲景的弟子,妙哉!妙哉!”转头说道:“我娄师……咳,却也不能叫他做师兄了,他早已被革出了师门,原来他心中毕竟还记挂着师父,却也告诉你知。贤侄,你爹爹如今身在何处?这二十年来,可一向安好?” 娄之英悲从中来,轻声道:“我爹爹……他和我娘两位老人家都已经过世十多年啦。” 侯百斛身躯一震,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两人在林中默了一会,侯百斛轻声道:“当年我和你爹爹同门学艺,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你爹同师父闹僵,自革出师门,从此杳无音讯,在江湖上再也听不到他的名头,我还道他就此归隐山野,没想到……,唉,原来二十年前孤山一别,竟是永诀!”说罢不住摇头叹息。 娄之英不忍追思父母身亡的经过,也不接话,默默低下头去,想起父母生前的音容笑貌,心中既感温情又觉悲伤。 三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又过了好一会,娄之英才说道:“侯前辈,晚辈有一席话,不知当不当讲。” 侯百斛道:“贤侄,你我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娄之英道:“前辈身手了得,轻功绝技更是天下一流,缘何定要去做梁上君子?” 侯百斛呵呵怪笑,直笑的娄之英心中发毛,只听他答道:“贤侄,你是明知故问呢,还是正话反说?” 娄之英见他笑的古怪,又听他这般言说,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妙,但究竟在怕什么,却也模糊不清,茫然答道:“前辈此话何意?” 侯百斛道:“你是真的不知?咱们白云观一门,便是专练拔葵啖枣、探囊胠箧的绝技!我师父火云真人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盗,我学了这一身本事,不做飞贼却做什么?” 娄之英顿觉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道:“火云道长是……专授……专授偷盗的师父?然则我爹爹他……他也曾以偷盗为生不成?” 侯百斛嘿嘿笑道:“娄师兄的妙手神技,远远在我之上,轻功资质更是出类拔萃,任你皇宫王院也挡他不住。贤侄,你能追的上我,固然因你有名师指点,只怕也有父亲遗传之故,今日败在娄师兄令郎的手里,侯某也算心服口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雇主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心中五味杂陈,实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可又不得不信。他回思父母生前在建康相处时,只隐约记得娘亲说过,外公一家不喜欢父亲,似乎曾指责爹爹行为不端,那时自己年纪幼小,自也不解其意。要知后来厉知秋带他到武夷山后,曾下山打听过娄千里的生平,也探到其出身白云观一门,知道此门不是武林正道,是以从未向娄之英提过。今日他得知父亲曾为梁上君子,心中的难过悲痛,那也不消言说了。 侯百斛见他脸色沮丧,冷笑道:“贤侄,你心中必是瞧不起咱们师门的为人了?我告诉你知,咱们白云观弟子虽然屡展圣手,但从不为难穷苦百姓,那些达官显贵家中尽是些不义之财,咱们拿来帮他用度积德,这叫做盗亦有道。何况娄师兄后来深感厌倦,早早便决议金盆洗手,便是为这师徒二人终于闹翻,你若连自己爹爹都瞧不起,那可是大大的不孝!” 娄之英心绪纷乱,也无暇理会他这些宽慰之言,虞可娉道:“侯前辈,其实咱们武林中人身具武功,何法不能生财?做这等事风险极大,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看令师兄当年洗手不干,才是明择,前辈何不取法于上,就此收手,也未必不能丰衣足食罢。” 侯百斛嘴角上扬,盯着她不住冷笑,只把虞可娉笑的颇觉尴尬,问道:“前辈却笑什么?” 侯百斛道:“两晋之时,天下慌乱,百姓连年饿死,大臣向惠帝直言,说老百姓都已吃不上饭,惠帝却怎么说的来着?‘何不食肉糜耶?’哈哈,果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贤侄,我听人说,你们桃源观出诊行医,诊金极高,平日里吃穿用度想必也不会差了,你这次出山,身上只怕带了不少银钱罢?这位虞小姐更不用说了,那是豪门之后,数代为官,自然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你们哪里知道平常人家生活的艰辛?我和师兄都是穷苦孤寡出身,若不学这等妙手绝技,幼时便会饿死,那时哪里还有你在?” 这番话直说的娄虞二人哑口无言,娄之英幼时过的清贫,但那时年小,记忆并不深刻,自六岁起到桃源观,虽在清修道观居住,但的确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虞可娉更是出身官宦人家,从未过过寡淡的日子,侯百斛这番言教,倒是从来无人向他们说过,是以一时接不上话来。 侯百斛道:“贤侄,我这次去紫翠庄盗取一件物事,却是受人所托,否则我便再手短,也断不会去武林成名人物家里偷盗,只是委托之人雇资颇丰,侯某这才甘冒奇险,去偷那支什么玉箫。只是这下打草惊蛇,宋自通必会把那宝物妥善收藏,怕再也盗取不到了,可惜,可惜。” 虞可娉心念一动,问道:“这玉箫有何典故来历?为何有人钟情于它?侯前辈可知道么?” 侯百斛低头沉吟片刻,道:“罢了!贤侄你我关系非比寻常,便破例一回,告诉你知也是无妨,权当还你释我的人情。那雇佣我的,听说是从金国来的一位使臣,叫做刘车千。至于他为何要偷宋家的玉箫,我只隐约探究到似乎和朱七绝有关。咱们拿人佣资,只管行事不问是非,乃是行规,是以此物到底为何,我也不大清楚。” 娄之英听到刘车千的名字,直气的瞋目切齿,愤然道:“前辈,你可打听的准了,雇你之人,果真便是金国来的刘车千?” 侯百斛见了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道:“便是此人没错,若不是金国使臣,原也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贤侄识得此人么?” 娄之英再也按捺不住,喝道:“我与此人不共戴天!当年我爹爹便是死在这卑鄙之人的刀下!”当下将十几年前宋军符离惨败的情由简略说了。 侯百斛听了娄千里夫妇惨死的经过,心中也十分悲痛,愤愤地道:“贤侄原来始终在追逐这个恶贼,我虽受雇于他,却从未见过此人,只知前些日他在临安,听说过几日便要到隆兴、江州一带。” 娄之英道:“甚好!娉妹,咱们便回隆兴寻他!” 侯百斛道:“贤侄,非是我小觑于你,那刘车千贵为金国使臣,手下能人高手无数,我听说他来到南国之后,还雇佣了不少当地好手,连关风这等人也在为他卖命,你断断不是他的对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娄之英如何不知要杀卢轩千难万难?不说旁人,单是一个阿兀,自己就断然打他不过,但父母大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否则自己刻苦练武十数载岂不白费?他不便当面驳斥侯百斛,只敷衍点了点头。 侯百斛道:“天色不早,贤侄,你今日放我,我很承你情,客套话却不和你多说了,既然宋自通与你并无深厚交情,紫翠庄我瞧你也不用回了。娄师兄有子如此,我很替他高兴,你若不嫌,自可到山东白云观来寻我,这许多年过去了,师父他老人家对当年之事早已淡然,他若知道当年自己的得意门生有后,自然也会欢喜。”他身为飞贼,不敢在苦主家附近久待,向二人微一拱手,转身展开轻功,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娄之英颇为不舍,一则睹人思人,这人和父亲乃是同门师兄弟,内心中总归生出一丝亲近,二来心中还有许多关于父亲的生平要问,可侯百斛说走就走,也只得作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见虞可娉正望着自己,茫然问道:“娉妹,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虞可娉却没答他,说道:“大哥,宋庄主此前曾说他先父留下一物,依稀是朱七绝所送,适才你师叔又说他要盗取的东西也和朱七绝有关,你说此物究竟是什么?” 娄之英道:“是那玉箫?” 虞可娉笑道:“当然是那玉箫,我是说这玉箫究竟为何如此重要,惹得朱七绝的遗徒和卢轩竞相来夺?” 娄之英此时思绪仍在父母身上,脑中一时转不过弯来,随口道:“为何?” 虞可娉道:“大哥,你说卢轩南来宋境意欲何为?” 娄之英道:“是来搜寻朱氏宝藏的线索。啊,是了,翁仁曾说,陆广打探到朱七绝有七个宝物,他自己只知其中之五,分别是一副图画、一本经书、一把铁尺、一座宝塔和一枚扳指,眼下那铁尺在邵大哥处、经书在少林寺、图画在卢轩手中、宝塔却在我们这里,还有一枚扳指不知流落在哪,剩下两件宝物却连是何物也不知道了。如此说来,这玉箫便是两件宝贝之一?” 虞可娉道:“卢轩处心积虑,势力庞大,只怕打探到了不少朱氏宝藏的线索,他既花重金请江湖一流飞盗来偷这玉箫,想必不会是普通之物,看来玉箫是七宝之一,只怕八九不离十。” 娄之英道:“若这般推演,想来当日来袭紫翠庄的,恐真是朱七绝的遗徒,他们是朱氏传人,自也知道宝物的秘密,那么来拿玉箫便不足为奇。只是不巧遇上宋庄主的高徒巡夜,连下杀手后不得其便,只能留下字迹泄愤。娉妹,这些事连我都能够想到,当时你却为何不向宋庄主诉说?我初时还纳闷缘何今次你一点头绪也无,现下想来,你是故意推脱,不肯破案罢?” 虞可娉摇头道:“大哥,这次的血案,咱们破获不了。” 娄之英道:“若真是朱氏遗徒所为,此人隐忍近四十年了,却也不好找寻。” 虞可娉道:“不仅如此,我总觉宋庄主言语中透着古怪,但究竟古怪在哪,我却也说不上来。我瞧严庄主带咱俩回来破案,必是他自己的主意,宋庄主其实并不怎么欢迎。此案一来线索太少,再则苦主说的也都不尽不实,他自己既然都没存破案之心,咱们又何必自承这个苦事?” 娄之英道:“既然如此,左右要去江州一趟,咱们回去休息一夜,明早便和宋严二位庄主辞行罢。”虞可娉点头称是。 二人回到紫翠庄中,宋自通已查明玉箫尚未丢失,他书房里本来暗藏机关,那玉箫藏于其内,原本很是保险,但此时已经败露,虽知机关仍然很难破解,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将玉箫从书房中拿出,另外收起藏了。后来娄虞二人久去未回,严久龄怕有闪失,正带着庄丁举灯四下搜寻,正忙活间,娄虞自从南面奔回。 娄之英本欲向宋自通说明实情,但路上经虞可娉开导,未免麻烦上身,谎称追到树林深处,却不见侯百斛踪影,自己两个又迷了路,直寻了半晌这才回来,宋严二人自是深信不疑。如此折腾了大半夜,众人早就困倦不堪,胡乱收拾收拾便都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猎熊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第二天直到午时众人方醒,娄之英向宋自通道别,说虞可娉身有内伤,自己欲带她回武夷山桃源观来让恩师余仙诊治。严久龄和他相处日久,又曾一同抗敌,早已把他当成至交,不禁直言劝道:“娄兄弟,你来到我家,怎能匆匆一日便回,虞小姐的伤症,便连武圣都说极难医治,令师虽然医术高明,只怕也未必能够妙手回春,何况虞小姐当前未有明显不适,眼下案子未破,何不留下共同参详,说不定就此顺藤摸瓜,找得到朱七绝宝藏线索,那时寻了他的医典来瞧,再配上再世仲景的神手,治愈的希望岂不大增?”宋自通也跟着一起不住相留。 虞可娉道:“多谢二位庄主美意,只是小女受了伤后精力不盛,这凶案又线索太少疑点太多,实在是力不从心,这次帮不上紫翠庄的忙,还望两位庄主不要见怪。”严久龄又挽留了一阵,娄虞只是执意要走,最后宋自通道:“罢了。既然虞小姐身患内伤,咱们自不能厚着脸皮,耽搁小姐瞧病,这案子老夫本就没抱破获之望,只盼凶手不要在江湖上作乱,为祸武林,便也够了。”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娄虞带着姜小迢出了紫翠庄,严久龄直送到十余里外方回。 沿途之上姜小迢问道:“大哥哥,咱们要去武夷山么?你家就在那里?我曾听娘说,武夷山花岩甚多,山中到处都是深谷,峰谷起伏极大,是不是啊?” 娄之英奇道:“没错,你娘曾去过武夷山?” 姜小迢道:“应当是罢,不过想来都是她年幼之事,我也不大清楚。” 虞可娉道:“小迢,娄大哥是诳二位庄主的,咱们并非去武夷山,而是要回隆兴一趟。” 姜小迢听说要去隆兴,那里离他家乡鄱阳不远,当下心中犯起嘀咕,娄之英瞧破他的心思,说道:“小迢,你莫心慌,我们又不知你父母是谁,不会特地送你回家,你可万万不得兴起逃跑之念。”转头又道:“娉妹,我想了一夜,其实并非欺瞒两位庄主,而是真的决议要带你回桃源观去。” 虞可娉一怔,奇道:“你那大仇人卢轩不日就会去往隆兴啊,咱们去桃源观干么?” 娄之英道:“我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你的伤势,不叫恩师给你瞧瞧,始终心有不甘,此乃其一。再者咱们带着小迢,多有不便,将他安置在观里,你我也都安心。另外正如侯前辈所说,卢轩手下高手如云,我回到家中,还可请二师兄下山给我助拳,他功夫远在我之上,有他帮衬,报仇的胜算终究大些。侯前辈说卢轩还有数日才到隆兴,来往路程也都够了。” 虞可娉道:“我这乃是隐伤,又不是什么急症,何必急在一时?何况武圣孙协也曾说黄逐流一门内力古怪,非一般医术所能疗治,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到闽北绕一大圈再回来?到了隆兴,小迢自可托给辛大人照拂,至于找人帮手,令师兄对上关风,或是那个女真人阿兀,可以必胜的把握?” 娄之英低头不语,他深知李潜也不是关风等人对手,何况让师兄冒险为己报仇,大违本心,只是自己孤身一人,要杀卢轩指望甚低,除了求助同门兄弟,还有何人可以依仗? 虞可娉深知他的心思,道:“大哥,卢轩身边能者如云,这一节我已想过啦,可是现今咱们讲的是报家国之仇,又何必讲什么武林规矩?当年这奸贼是如何害死令尊令堂的,大哥曾和我讲过,总还记得罢。” 娄之英恨恨地道:“他反出宋营,黑夜偷袭李大帅,爹爹妈妈正是为救护大帅而被这奸贼所害的!” 虞可娉道:“是啊,咱们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偷袭别人,大哥也可偷袭于他,对付这种奸贼,不必讲江湖道义,咱们到时探访到卢轩踪迹,不要打草惊蛇,便悄悄跟随于他,专等他落单时下手,一日不成两日,两日不成便十日,这人又不是皇帝,总不会无时无刻由人保护。咱们兵贵神速,早早去隆兴打探消息,先不去武夷山成不成?” 娄之英低头不语,他也怕一来一回多有耽搁,再度失了卢轩的踪迹,那时想找到他可就难了,可是心中总归挂怀虞可娉的伤势,只想让师傅瞧过才会甘心,一时间踌躇不决。 虞可娉见他面色已猜中他的心思,说道:“大哥,我答应你,等你大仇得报,便随你去桃源观瞧病。你说好不好?” 娄之英把牙一咬,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便先去隆兴探探虚实再说。”他二人主意已定,带着姜小迢向东赶去。本来从紫翠庄到五坡集只一天路程,但他们离庄已是午时,又兼道路不熟,行到夜黑,离五坡集尚有二十多里,娄之英欲寻附近村户借宿一夜,三人翻过一座山岭举目远眺,却见山野茫茫,不见人烟,虞可娉道:“大哥,咱们便在荒山林中胡乱对付一晚,天亮再起身罢。”娄之英无奈,只得带着二人寻到山涧中一个矮洞,在林中拾了草絮铺榻,又拿出干粮与二人分食了,让姜小迢和虞可娉一齐到洞中安睡,自己则在洞旁十步内找到一方平整大石和衣而卧。 迷迷糊糊中睡到中夜,忽然听到东南方传来一阵阵野兽的怪啸,那啸声非虎非狼,还间或夹杂着如同翠鸟般尖锐的短鸣声,听来十分古怪。娄之英好奇心起,站起身来到洞前,见虞可娉和小迢睡得正熟,当下也不打搅他们,从旁边挪来一块滚石挡在洞口,只留下一人大小的缝隙,暗想便是有什么野兽来袭,虞可娉自也能够对付,他把一切布置妥当,这才循着那奇怪的啸声而去。 那声音时远时近,有时低沉有时高亢,短促的鸟鸣声却越来越少,到后来几无可闻,娄之英跟着声音渐行渐远,走进一处山坳,那里地势平坦,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小树杂草,这时那吼声已在身前不远,他放轻脚步,悄悄拨开树丛一张,不由得大感诧异。 只见山坳中有好大一块平地,不知被谁在地上插了一根根木桩,合成了一个半圆,那木桩足有半人多高,一围来粗,偏生又自顶端劈开一半,一根短短的木橛卡在劈逢之间,根根都是如此。半圆之前蹲着一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低吼连连,原来那古怪啸声正是由它所发。 娄之英暗暗称奇,不知这阵仗有什么含义。那怪物突然站起身来,足有三丈来高,来回转圈,口中发出嘶嘶之声,娄之英待它转身之际,借着月光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本以为遇上了什么稀世珍怪,没想到却是一只黑毛遍体的大熊。他在武夷山也曾偶见黑熊,但黑熊叫声往往低沉厚重,从没听过今天这般高亢的嘶吼,料想只怕是因地域不同,物种有异,这才引起自己的好奇之心。他虽身具武功,但黑熊体大力强,终究不好对付,是以便想趁早离开,回去继续睡觉。 那黑熊原地转了几圈,发出一阵阵低吼,却和一般熊类并无二致,娄之英一愣,暗道原来这里的黑熊也没什么特别,那么先前发出古怪叫声,怕是今夜有什么异常,正思索间,突然听到尖锐的短鸣声再度响起,娄之英这时听出,那声音并非是由什么飞禽走兽所发,乃是有人在吹奏一种特质的哨笛,他寻声望去,知道是从那排木桩后的草丛中发出,只是深夜里一片漆黑,却什么也瞧不见。 黑熊听到哨声,更加焦躁不安起来,站起身再度发出先前的吼啸,娄之英看着眼前的木桩,不禁恍然大悟,暗想必是有猎人在此布置陷阱,那哨声想必有什么特异,当是引黑熊前来的诱饵。围猎黑熊极其凶险,眼前这只猎物又大的出奇,娄之英怕猎人有失,便决意先不回去,在此看个清楚再说。 黑熊叫了一阵,似乎又安定了些,这回它不再原地转圈,而是围着一排木桩来回踱步,走了足有一炷香功夫,这才在一根木桩前站定,小心翼翼地半蹲身子,极力去嗅劈缝中那个木橛。 娄之英心道木橛中必是涂抹了黑熊爱吃的诱饵,只是这头黑熊极其谨慎,先前不肯靠近木桩,后被哨声所引来到跟前,却也迟迟不去上当。娄之英不知这陷阱奇在何处,黑熊要怎样触动机关,才会落入圈套,一时好奇心起,想要瞧个究竟。 那黑熊嗅了半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伸出一只前爪,抓住木橛向外一拉,它纵有神力,但那木橛是插在半劈开的木桩之中,卡的极死,它奋力拉扯,却也没拽出来,这时黑熊已不作他想,伸出另一只前爪去,两掌并力握在木橛上,使出浑身气力回拉,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随即便听到黑熊发出一阵哀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名医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原来木桩被劈开一半后极富弹性,木橛卡在其中,早已将它撑得力满,如同拉开的弓弦一般,黑熊全力拉拽之下,木橛稍稍脱离劈缝,木桩便迅疾合死,将黑熊一双厚掌夹在缝中,直疼的它嗷嗷怪叫。 黑熊奋力挣扎,无奈木桩合上后卡的极严,它不停地左扭右摆,却也拔不出手掌,娄之英见猎人迟迟未出,知道是在等黑熊力竭而死,颇有些于心不忍,不想再看下去,正转身欲回,却见黑熊突然不再挣扎,盯着草丛,口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嘶声。 只见一人从树丛后走出,那人身形婀娜,穿着一身淡红长裙,竟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女。黑熊见有人出现,眼中直要冒出火来,大吼一声,不知从哪来了一股神力,将木桩挣开一丝裂缝,把双掌生生抽出,虽然鲜血淋漓疼痛难当,仍是双腿一蹬,向那女子扑去。 娄之英暗道:“糟了!”哪知那女子毫不惊慌,举手射出一支袖箭,娄之英心想黑熊皮糙肉厚,便是刀剑也极难伤它,袖箭射在身上只怕一点作用也无,刚想上前相帮,却见黑熊嗷的一声扑倒,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哀叫。原来袖箭不偏不倚,正射在黑熊鼻尖之上,要知但凡熊类,视力都不发达,捕食寻猎全靠超人的嗅觉,民间素以熊瞎子称之,是以鼻子是其最为重要也最为柔弱的命门,那袖箭射中它的要害,把它痛的死去活来,登时支撑不住,躺在地上拼命打滚。 那女子自语道:“我来给你个痛快罢,免得你多受苦楚。”抽出腰间短刃,飞起身来,一刀插在黑熊的胸口,旋即跳转而出,那黑熊当场毙命。 娄之英暗道:“原来这女子怀有上乘武功,倒非寻常猎人。”见那女子使刀剖开黑熊肚皮,不知取了什么内脏出来装入袋中,转身扬长而去,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娄之英怅然若失,他今生第一次目睹有人捕猎,平日里虽也见过人杀鸡屠狗,但这般惨烈的猎杀猛兽,却是生平罕见,不自禁想道:“大自然中汰弱留强,猎人善于机关陷阱,这才轻易捕杀了巨兽,若是一般人在野外遇到老虎黑熊,只怕此时已成动物的肚内冤魂。其实人世间也是一样,你强于了我,便要来欺压,但总有人高出你许多,那时你却成为俎下鱼肉了。”想到此处突然生出无端烦恼,口中打了个咳声,顺着原路返回,继续在大石上睡觉。 第二天日挂树梢,三人醒来,虞可娉心奇洞口为何会有滚石,娄之英将昨夜所见说了一遍,姜小迢直怪他没将自己叫醒,一起去看这等奇观。 三人起身匆忙赶路,二十几里转瞬即到,进入五坡集后,姜小迢提议道:“虞姊姊、大哥哥,我那好兄弟李牛子家就在集镇东南,他们虽是外来户,但家中也有三间瓦房,只是陈设简陋了些,你们若不嫌弃,便到他家坐坐如何?” 娄之英瞧他一脸兴奋的模样,不忍悖他的意,刚想答应,虞可娉抢先说道:“去看看也是无妨,只是小迢,咱们干粮昨夜已吃光啦,打早起来便一口未食,如今已饿的心慌了,先寻了饭庄吃口东西再说。”那五坡集方圆不大,镇上有家客栈兼做饮食,是当地最大的酒肆,三人无暇多逛,便进去寻了位子吃饭。 正吃到一半时,只听楼上客栈有一女子喊道:“小二,今日请下一碗六菇素面,不要放半点油星在里。” 娄之英听这声音有些耳熟,转头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昨夜猎熊的那名少女。跑堂小二应了声道:“好,做好便给送进房去。” 那女子却道:“不用了,今日我们到下面来吃,只是记得千万别放荤腥。”小二应诺去厨房吩咐。 那女子回到房中,过不多时,搀扶一名男子走下楼来。娄之英此时才看清这女子容颜,只见她生就一张圆脸,肤色颇黑,但眉浓眼弯,鼻挺唇红,瞧来十分秀气,若不开口说话,实以为是哪个富庶人家的碧玉。再看那名男子约莫三十岁不到,生的额阔脸方,与那少女容貌颇有相似,等他们走的渐近,娄之英瞧清男子的气色,不禁“咦”了一声。 虞可娉奇道:“大哥,你识得他们?” 娄之英轻声道:“这女子便是昨夜的猎人,那男子脸如白纸,双目无神,印堂隐有淤红,当是受了什么重大伤病。” 那女子扶着病人走的极慢,足好一会才来到楼下,两人寻了娄虞身旁的空桌坐下,那女子等上了素面之后,一边服侍男病人吃饭,一边不时抬起头来朝门帘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到来。 男病人吃了几口汤面,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便在此时,门帘轻轻一挑,一人头戴方巾,身穿绿袍,踱着方步慢悠悠走进店来,小二见此人来到,忙满脸堆笑道:“李神医来啦,快到里头宽坐。” 那女子似乎舒了口气,举手挥动与他示意,李神医见到他们,脸上立时堆满了笑,摇摇晃晃向那桌走去,沿途经过之处,倒有不少食客向他或点头或招呼,且个个神情恭敬,李神医也逐一回礼客套,隔了好一会,才来到那两人的桌前。 只听那女子道:“李大夫,今日你开下方子,是不是三日之后,家兄便可复原?” 李神医道:“若三日便敢说复原,那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不过病情好转,恢复到八九成,总是问题不大。” 娄之英此时已瞧得明白,知道这少女的哥哥身染重疾,那李神医看来是当地有名的郎中,被这兄妹请来诊病,只是看那男子脸上的苍白之象,不仅是有了病患,亦有受了内伤的症兆,这等伤病岂会在一朝一夕间好转?那李神医大言不惭,说三日内会康复七八成,看来此人神医之名,颇有欺世盗名之嫌。 李神医见那女子神色将疑,又道:“我李晋在五坡集无人不知,程姑娘也是慕名找我过来,难道还信不过鄙人吗?昨日你说身上银钱不够,这一夜筹度的怎样?老实说,那只熊胆是我半年前从湘潭猎户手中高价买得的,本欲留着以防不时之需,当年沈保正要买,我都坚决不售。若不是这次令兄病情危急,我也不会献出来给你们。如今这熊胆又在药酒中浸泡了许多日,一千五百两刨去本钱,只余下一百两不到,那便算鄙人的跑腿费罢,有道是医者父母心,我便再亏上一亏,诊费却不问你另要了。” 那女子道:“怎好让李大夫徒劳一场?实不相瞒,我家家财殷实,区区几千两也算不得什么,但我兄妹今番遭难,在这荒僻小镇一时半会哪里筹得到钱?是以昨夜我去野外林中,自取了一枚熊胆回来。我听你说,熊胆入药,鲜者比药酒浸泡功效更甚,我带了新鲜熊胆,就不必夺李大夫所好了,诊费咱们另有二百两奉上,便请你快出方子,给我哥哥配药治病。” 李神医神色大变,站起身来道:“你怎能……怎能说了不算?你自取了熊胆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能取到熊胆?你若没有诚心看病,那又何必消遣于我!” 那女子低声道:“李大夫稍安勿躁,咱们坐下慢慢说话。” 李神医此时也自觉失态,重又坐在椅上,气鼓鼓地说道:“昨日已经说好,一千五百两将熊胆卖于你们,让令兄调药吃了诊治伤病,昨夜我已将它从药酒中取出风化,怎地今天却又说话不算?你们是川内黄龙庄的二位少主,黄龙庄天下闻名,怎地连区区一千两也筹不到?嘿嘿,别是有人自夸海口,往自己脸上贴金到五坡集招摇撞骗来了。” 娄之英和虞可娉听到黄龙庄的名头,心中都是一震,暗道:“黄龙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原来这两人是庄主程成贤的子女,早闻黄龙庄擅于捕猎之术,怪不得这女子猎熊如此厉害,原来是家学渊源。” 那女子脸色一沉,道:“李大夫,你阴阳怪气说的什么话?先前我敬你是本地神医,始终对你客客气气,可你每每说话都虚实难辨,叫人如何放心的下?你昨日曾亲口说,熊胆之物,鲜者为佳,只是一时间难以取到,所以才将珍藏浸泡在药酒中的宝物割舍,这原话是你说的不是?” 李神医一时语塞,当日自己确实这么说过,那时只求将熊胆的功效夸大其词,哪里会想到这女子竟真能在一夜之间杀熊取胆回来?那男子此前一语未发,这时张了张口,勉强说道:“李大夫,我们程家家大业大,不会无赖你的诊费。我兄妹俩一时困顿,在本地没有亲朋,这五坡集又小,镇上也没个像样钱庄,是以一时拿不出这许多,二百两诊费你暂且收下,等程某伤愈,到潭州或洞庭城里换取了银票,一千五百两仍旧一纹不少奉上,你看如何?”他说了这一席话,气息有些不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女子则在一旁轻抚他脊背,助他通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神棍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李神医皱着眉头,暗道:“你这病厮,不知能不能活过月头,等你好了再来给钱,只怕老子连一个铜板的影儿也瞧不见。罢了罢了,先收你二百两再说,到时候你们离了五坡集,死在外面,那就不干我事。”当下道:“鄙人行医为善,哪里会在乎诊金多少,但能糊口便得。只是适才听说你取了新鲜熊胆过来,怕程姑娘一时错弄,耽搁了病情可是大事,是以才发起急来。现下既然有熊胆在手,那便好办多了。”从怀中取出纸笔来,刷刷写了一个方子,交在那女子手中,叮嘱了煎配服送的时辰,接过二百两银票,便要起身离去。 那男子看了方子,张口问道:“李大夫,我肋下三寸处每逢午时、傍晚,便如针刺般疼痛,那是怎么回事?” 李神医愣了一愣,道:“当是心肺损了,倒也无妨,去药铺抓些黄精、川贝、玉竹少许,配以银耳、款冬花调匀,和水吞服,便无碍了。” 娄之英心中一奇,暗想肋下三寸疼痛,未必便是伤了心肺,而有针刺之感,十九是脾脏坏了,何况黄精川贝只能养肺润肺,如何能治得了病?一时不明这李神医为何要随口敷衍。 那男子又道:“我受伤这几日中,时而喉干舌燥,难以吞咽食物,每日只进食少许,却仍有饱腹之感,那又是何故?” 李神医道:“想是你伤病缠身,连日来虚火旺盛,才至喉咙肿痛,去开些胖大海、罗汉果、贡菊金莲花煎茶冲服,便能慢慢愈了。” 娄之英闻之大怒,那男子进食极少,只因脾脏压迫胃脏,这才毫无食欲,正印证了是他脾脏受伤之故,结果李神医胡乱诊治,瞎开药方,全都药不对症,那男子若真听信了,非吃大亏不可,这时再也按捺不住,站起来走到邻桌,道:“李神医,他体有刺痛,不得进食,怎会是伤了心肺?为何不是脾脏受损?” 李神医初始被他吓了一跳,后来听他口音,见也是个外乡人,这才稍稍心安,皱眉道:“你是何人,瞧你年纪轻轻,难道也会医术吗?” 娄之英笑道:“医术和年纪有什么相干?有些赤脚大夫活的满嘴胡子,却胡乱诊病,也不见得有什么高明。” 李神医怒道:“小子,你胡说些什么?谁是赤脚大夫?” 娄之英不再理他,转头向那兄妹道:“二位高贤,在下曾学过十数年医术,不敢说精通医理,但也不是外行,适才听这位神医大放厥词,开的方子驴唇不对马嘴,在下本无多事之心,可实在听不过去,是以要毛遂自荐,给兄台号一号脉,不知兄台愿否一试?” 李神医怒极,喝道:“咄!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竟在光天化日下编排我的是非?这人不知受谁指使,来污蔑与我,二位可莫要信他。” 那男子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定夺,那少女早就不待见李神医这幅嘴脸,对他始终将信将疑,这时见娄之英自告奋勇要给哥哥看病,当下不及细想,说道:“便请这位小大夫给家兄瞧瞧。” 娄之英让那男子坐定,伸出二指搭在他的脉上,过了好长一会,又伸手抚在他的肋侧、小腹,暗暗输送真气,那男子一阵剧烈刺痛,头上冷汗直流,娄之英道:“你若觉疼,便出声叫喊,莫要强憋。”那男子长吐口气道:“按在胸肋处时当真疼痛难当,现下在小腹处却不痛了。” 娄之英点了点头,道:“兄台可是受了什么毒虫的叮咬,进而又和人交手,对方内力高出你许多,这才令你伤上加伤,是也不是?” 那女子脸现兴奋之色,忙道:“没错没错,便是如此。你怎知家兄体内之毒是被蛰咬所致,不是饮食了什么毒药?” 娄之英道:“这位兄台脸色白中泛红,双唇紫黑,正是中毒之兆,瞧他脉象,当已中了十来天了,若是有人下毒,哪里还能撑到现在?兄台双耳有红肿迹象,那正是被毒虫蛰咬过后的症状。若只是被蛰,那也不算什么,可是兄台几日前和人动手,想是比拼过内力,那人功夫极高,将兄台体内毒性逼得散布全身,这一下伤上加伤,令脾脉大为受损,这才会有刺痛、饱腹之状。” 那女子越听越是佩服,急道:“正是这样。家兄月初诱捕巨鳄时,曾被一只墨蓝水蛇咬过,虽然当时便服了药,但终归毒性难除,前日又与仇人相遇交手,被那人掌力所伤,我们这才病急乱投医,在镇上胡乱找大夫医治!”说着又瞪视了李神医一眼。 李神医脖子一挺,叫道:“什么叫胡乱医治?我问诊时,你们说的不也是这些症状?我要他以熊胆辅药来吃,那正是祛除毒素的良方,且熊胆对内脏康体、气力复原大有好处,又有什么不对?” 娄之英怒道:“熊胆固有解毒止血的功效,但这位大哥所中毒性不深,更重的伤势是被人以内力震坏了脾脏,这才导致毒气攻心,散满了全身,此时若服食熊胆,更易加快血液流通,于他百害而无一利。我适才已在旁边听明,阁下为高价出售手中药材,故意抬高熊胆功效,却罔顾他人性命,到底算什么大夫!” 李神医涨红了脸,道:“你这小子信口雌黄,又懂得甚么?先用熊胆解毒,再服人参、乌鸡、阿胶补气,他又有内功根基,过得十天半月,总归能够复原,这法子医书上尽都记载了,难道还有别的方子不成!” 娄之英不理他话,拾起桌上纸笔,刷刷刷写了个药方,交在那少女手中,道:“此时服用熊胆,虽能解毒,但于内脏大有损伤,若真吃了,只怕兄台一辈子也别想再习上乘武功。当此情状,应以党参、黄芪、白术、茯苓、怀山药、芡实、莲子肉、黄精、炙甘草合煎为药,每日辅以米粥为食,三日后便可行功,慢慢以自身内力调和。至于体内毒素,那不用放在心上,兄台内功不弱,复原后每日以内力自行化解,半年便可痊愈了。这些药材任一家药店都能买到,加在一块不过几百纹钱,远用不上千两白银。” 那少女不通医理,虽听娄之英说的头头是道,但终有一丝怀疑,抬头看向哥哥,那男子咳嗽了两声,道:“这位……这位小大夫所言不错,我若……内力稍复,那些毒素算不得甚么。” 那少女大喜,抓起方子向娄之英道了谢,转头向李神医伸出右手,娇喝道:“拿来!” 李神医脖子一缩,道:“拿来甚么?你们真要听信这小崽子胡说八道,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 那少女道:“你少在这胡搅蛮缠,本姑娘不找你清算,已便宜了你,把二百两乖乖还来,我们兄妹既往不咎,这就滚你的罢!” 李神医叫道:“你说甚么!你们跑到五坡集撒野,可是来错了地方。” 众人在屋角争执,早引了同店食客围拢过来,这些人大都是本地居民,他们没听懂来龙去脉,但李神医在当地威望极高,不少人开口附和,都说李神医诊病必不会错,有的则规劝程氏兄妹不要误信人言,还是以李神医开的方子抓药为妙。 那少女见众人都相帮李神医,只是微微冷笑,待大伙七嘴八舌说的差不多了,举起右臂,喝道:“且看门口左数第二盏灯笼。”一支袖箭破空而出,将三四丈外门口挑帘的第二盏灯笼射落,那灯笼用绳系在门梁,本不甚重,是以所用绳索极细,那少女一箭射中丈外细绳,足见准头,围观众人不由得都瞧呆了。 那少女道:“哪位脖子比绳索还细的,便再来多劝几句。”大伙登时都不敢说话。 李神医一时也被震住,颇不情愿地将二百两白银掏出搁在桌上,愤然道:“外乡人不懂规矩,咱们五坡集有容人之量,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转身快步走到门前,掀开门帘消失不见。 围观众人见正主已走,也都陆续散了,程氏兄妹对娄之英十分感激,那男子勉力拱了拱手,道:“在下……在下黄龙庄……”说了两句,便止不住一个劲咳嗽。 那少女道:“哥,还是我来说罢。这位小大夫,我兄妹二人是川内黄龙庄的,我爹便是庄主程成贤,我大哥叫做程骏,我叫做程鹊。看小大夫手段,想来必也不是乡间无名之辈,不知怎生称呼?” 娄之英本极爱结交朋友,但却不愿卖好于人,这时说出名讳,倒好像故意市恩一般,是以只是抱了抱拳,道:“犬名不足挂齿,我们尚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唤起虞可娉和姜小迢,三人出了酒肆来到街上。 虞可娉道:“大哥,那神棍招惹程氏兄妹,那是自讨苦吃,黄龙庄在江湖上势力不低,若真令那位少庄主有所损伤,他能有命才怪。” 娄之英道:“招摇撞骗之徒,世上所在多有,我师父常说,这些骗子固然可恨,但那些迷之信之的愚昧男女,未始不是谋害自身的帮凶。”二人说着闲话,由姜小迢指引,七拐八绕来到东南李牛子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灵棚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未及走到门前,三人便是一愣,只见三间瓦房之旁,搭了一间草棚,棚前立着三杆儿桅杆,上头挂着白布迎风飘荡。姜小迢道:“这……这棚子此前没有呵,怎么还竖着三杆大旗?” 虞可娉正色道:“小迢,那不是大旗,是丧幡,这是给死人搭设的灵棚!” 姜小迢大急,快步向瓦房奔去,正赶上李牛子从屋中走出,只见他身穿重孝,头戴白巾,正是家中有丧的模样,禁不住叫道:“李大哥,你怎么啦?” 李牛子本来毫无生气,见到是他,精神稍稍一震,叹道:“小迢,我娘去了。”说完低下头去,双肩微耸,显是正在抽泣。 姜小迢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会?李大娘前日还好好的,这才过去三天,怎会就这么去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是洪大头那班人做的么?” 李牛子摇头道:“不干他们的事。是我娘自己前夜突感不适,爹爹急忙请了大夫来治,大夫说是疟疾附身,开了三幅药仍不见好,昨天娘亲全身大汗,不停抽搐,大夫说已病入骨髓,无药可医,叫我们尽快准备后事,没想今个儿天还没亮,我娘便就去了。”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娄之英皱眉道:“小兄弟,疟疾虽是重病,但若施药得当,未必不能医治,你们请了什么大夫,他开的药方在何处?” 李牛子道:“他的方子定不会错,爹爹去请了镇上最有名的李神医来,他若医治不了,那也无话可说了,爹说是娘阳寿到了,咱们保她不得,是天数使然。”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原来又是这个神棍。” 姜小迢大声道:“那个李神医我们刚刚见过,这人是个大骗子,准是他害死李大娘的!” 娄之英道:“小兄弟,令堂的遗体现在何处?想来还未下葬吧?” 李牛子道:“俺爹定的棺椁还未曾到,娘亲此刻还在灵棚里。” 姜小迢道:“李大哥,这位娄哥哥医术通天,你让他瞧瞧李大娘去,必能揭穿那可恶神医的伎俩。” 娄之英正有此意,让李牛子带着进了灵棚,李家上代是从山东逃避战乱来到南方,在当地并无什么亲戚,因此前来吊丧的都是同乡邻里,李父听闻娄之英来意,阴沉着脸道:“多谢娄爷美意,人死不能复生,我浑家去了,就是查明谁有什么过失,也不能让她活转过来。何况这位李神医在此口碑名声俱佳,我也不想有人为难于他。” 邻里同乡中也有不少人道:“李神医医术了得,但他不是神仙,有人得了绝症,他也无法医治。李婶子运气不好,染了怪病,如何能怪到李神医头上?” 娄之英急道:“我曾亲眼见到此人招摇撞骗,他不学无术,对医理似是而非,大伙何必将他敬如神明?何况疟疾并非绝症,只要让我瞧上尸身一眼,便知端倪。” 邻居中一人道:“你莫编排李神医的不是,去年我锄坏了脚,以为这条右腿保不住了,多亏李神医妙手回春,将我医好,现下虽有些跛脚,但总算还能走路。这等神医,怎会招摇撞骗?” 另一人也道:“我小儿子月前磕破了头,疼的每晚睡不着觉,便连吃饭也勉勉强强,李神医后来开了方子给他,当天便不疼了,那药吃到现今还未断过,他不是神医却是甚么?”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诉说李神医的好处,娄之英皱起眉头,心道:“看来这人在当地威望不低,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故弄玄虚,让百姓对他如此拥护,这等庸医留在世上,只会继续祸害人间,我总得和乡亲们晓明利害才行。”可此时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自己哪有机会插话分辨是非? 虞可娉轻拉他的衣袖,下巴一点,娄之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李父身旁坐着一人神情严肃,始终没有说话,姜小迢也见到了此人,高声叫道:“曲大伯,您说说看,这事该如何定夺?” 那人叫做曲丁,是姜小迢当初一起嬉玩的曲狗儿之父,他为人正直无私,又颇会些武艺,俨然是这群外乡人的首领。之前众人吵闹,他只冷冷看着,一直没有说话,这时见姜小迢问向自己,便开口道:“大伙先停一停,让我先说两句。” 邻里们见是曲丁发话,都停了下来,曲丁道:“娄小哥,既然你懂医术,那便让你看看也是无妨,只是瞧过之后,请你不要妄下结论,来中伤他人的不是。老李,你说如何?”李父这两日心力交瘁,早已六神无主,一切全听曲丁吩咐,当下便点了点头。 娄之英走到灵前,掀起尸身草席,仔细瞧了瞧五官口鼻,又翻转手掌脚底来看,越看越是心惊,心中有个念头亟需求证,问道:“大叔,李大娘近日可曾受过什么外伤没有?” 李父沉思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李牛子却答道:“有的,我娘半月前劈柴时曾划伤了手臂,不过那口子虽长,却划的不深,我娘见流血不多,便草草包扎了事,那已经是十来天前的事了。” 娄之英撸起尸身左臂衣袖,果见小臂处有一条浅浅的刀痕,此时心中早已明了,暗暗下定决心,一语不发退了下来。 李牛子道:“娄哥哥,你瞧得怎样?” 娄之英抬眼看了看众乡邻,见不少人脸带敌意,知道在此多说无益,强忍着心中怒火,轻轻摇了摇头,冲姜小迢道:“小迢,你在这陪陪李兄弟,我和虞姊姊还有事要办,待会再回来接你。” 姜小迢聪明伶俐,已隐隐猜出他的心意,乖乖点头答允。娄之英向李父拱手告辞,乡邻中又有人议论道:“我便知道他瞧不出什么门道,李神医行医多少年了,难道还会看错?”不少人也都随声附和,娄之英权装没有听见,和虞可娉快步出了灵棚。 虞可娉道:“大哥,你必是看出了什么,这些乡民无知,那也不用和他们多说,咱们现在便去找那个神棍算账?” 娄之英愤然道:“不错。这庸医胡乱行医,简直是草菅人命,今日若不替天行道,以后只会让他害人更多!只是不知此人住在何处。” 虞可娉道:“五坡集本也不大,咱们挨家挨户找寻,悄悄地打听,总归找得到。” 二人出了镇子东南,一时不知该从哪搜起,正踌躇间,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呼叫道:“娄小哥留步。”两人转过头去,原来叫人的正是曲丁,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便来到跟前。 娄之英问道:“曲大伯何事?” 曲丁左右巡视了一眼,低声道:“这里不甚方便,小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娄之英知他必有隐情,于是点头答应,跟着他来到一条巷后,曲丁见左右无人,这才继续说道:“娄小哥,你莫要瞒我,适才你瞧过李婶子尸身后,我见你神色有变,必定是发觉了什么,你和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娄之英不知他此问何意,一时无法回答,曲丁见他犹豫,又道:“小哥,我和你说,这里的乡民都是从外乡逃难来此聚居,大伙没读过书,许多道理都不甚懂。那位李神医善于装神弄鬼,他也的确会些医术,治过不少病患,是以大伙一有了病,都拿他当做救星。两年前他医死了人,那病人遗孤到处说他的是非,这李神医一气之下,扬言要离了五坡集,从此不再回来。有不少乡民常年服用他开的独家秘药,根本不敢停歇,听说李神医要走,都围在他家苦苦求情,李神医不依不挠,定要和那遗孤对峙,乡民们无奈,只得合力将那家人赶出集镇,李神医这才勉强答应留下。是以小哥刚刚质疑于他,街坊们都有微词,请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虞可娉道:“然则曲大伯怎不担心李神医再度出走了?” 曲丁道:“我早知这家伙不是好人,不瞒二位说,我浑家年前曾问诊过他,至今仍在服用他开的草药,从不敢停,一断顿便心烦气躁,整日不能劳作,也不知这人耍了什么手段,弄得我家无宁日。娄小哥,请你和我实说,李婶子究竟是不是死于这庸医之手?” 娄之英叹了口气,道:“曲大伯,便和你说罢,那尸身四肢关节红肿,唇色发黑,眼窝深陷,明眼大夫一看便知,那是死于破风之症,当是近期受过外伤,没能及时清理,以致外气攻心。轻者发热盗汗,重者昏厥不醒,这些症状都和疟疾极其相似,是以那所谓神医糊里糊涂,便错诊了病。破风并非绝症,只要用药得当,休它十天半月,便可康复,可恨那神棍胡乱诊治,贻误了时机,这才令李大娘与家人阴阳两隔。” 曲丁摇头道:“当日李老弟要请这位‘神医’诊病,我曾劝诫过他,无奈邻里都极力推荐。唉,果不其然,最后还是吃了大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铁屋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道:“曲大伯,我们正要去找那神棍理论,你可知他住在何处?” 曲丁道:“我自然知道,我来寻二位,便是想告知你们一事,这位李神医不但弄得乡民服服帖帖,还善于结党,镇上有不少泼皮无赖都是他的死党,均听命于他,听说他还组建了什么帮会教会,二位若要与他相斗,可得提防双拳难敌四手。我在镇上多年,不敢得罪邻里,这才偷偷跑过来和你们讲说,盼你们能惩恶扬善,把这祸害乡民的害人精铲除,也让我那婆娘彻底断了服药的念想。”将李神医的住址给两人指明,匆匆回李家去了。 娄虞二人顺着指引赶往李神医住处,虞可娉道:“大哥,曲大伯说这人有一堆死党给他卖命,你瞧咱们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先探个虚实再说?” 娄之英道:“那都是当地平民,怕他们作甚?这些人能与这神棍交好,品性必定也不会佳,咱们又何必留情。” 虞可娉道:“大哥,我心中有个推想,只不大拿捏的准。” 娄之英素服她能,听她这般说,急忙问道:“什么推想?” 虞可娉不答反问:“曲大伯几次提到乡民常年服用这神棍开的私药,不能停歇,你说那是怎么回事?” 娄之英道:“当是五石散之类的迷药,必是他以此控制乡民,让当地人离他不得。” 虞可娉道:“大哥,这人擅用五石散,又组了什么帮会教会结纳同党,到处蛊惑乡民,你还记不记得他身穿什么衣服?” 娄之英略微回思,想起李神医乃是穿了一件绿袍,心中猛然一动,愕然道:“菠莲宗?” 虞可娉点头道:“我疑心此人是菠莲宗门下,若他结交的是当地无赖,那确也没什么,但若他身边有不少菠莲宗教徒,这邪教诡计多端,花样百出,咱们就务须步步小心,千万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娄之英想起此前在狸子坞的所见,菠莲宗种种恶行跃然于脑,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娉妹,你说的不错,这人若真是菠莲宗的,咱们可得小心应付,不如先假意拜访与他,套问他的虚实。” 二人来到集镇街上,找到李神医的住处,见上头挂着一面牌匾,上写“李氏医馆”四个大字,底下又有“赛扁鹊、赶华佗”六个小字,可门面窄小,看起来只是一般的居民住宅,知道这人名声在外,已无需再开医馆,只在家中坐诊便得,于是叩打门环,有个小厮应声开门,娄之英说明拜访之意,谎称自己是李神医故友,急于求见主人一面,那小厮道:“先生外出问诊去了,二位既然是先生好友,便请到里面宽坐,料想先生片刻便回。”把二人引到前厅,端茶递枣招待。 娄之英见这房屋门面虽小,但进来后院落宽敞明亮,待客前厅更是布置的富丽堂皇,四壁竟似用大理石筑造,极其名贵考究,足见此人这些年敛了不少银财,那不知是由多少病患人家用苦难换得的,心中对其更加愤恨。 二人等了约半个时辰,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原来正是李神医回来了,只听他边走边问道:“有故友前来访我?那是何人?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来了?”进到前厅,一眼看见娄之英端坐椅上,不由得一愣,皱眉道:“怎么是你?阁下来我住处又有何贵干?” 娄之英站起身来拱手道:“小子识浅,先前不知神医真面目,这才行为冒犯,言语多有得罪,还望神医饶恕则个。” 李神医本以为他寻到家中要来滋事,这时见他谦卑有加,更向自己道歉,大大出乎意料,语气也跟着缓和起来,道:“好说,好说。” 娄之英又道:“咱们从酒楼出来,访了本地朋友后才知神医之名,小子暗悔不该在神医面前班门弄斧,卖弄不成事小,耽搁了病人事大,于是跑回客栈再找那对兄妹,果然这二人是心疼银子,这才顺杆而上,不肯让神医医治。我好说歹说,他们这才同意再度求诊神医,只是那男子病重行不动路,是以还得烦劳神医一趟,和我们一同去客栈诊病。”这番话是他先前和虞可娉商议好的,二人暗想此人家中不知有没什么帮手同党、机关埋伏,在此地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若能将他哄到外头,引在无人处把他制服审问当是不难,是以杜撰出这等话来。 李神医见他说的在情在理,又听他一口一个神医叫着,态度十分恳切,完全不见任何歹意,却也信了七八分,可不知怎地,心中总有一丝疑虑,他沉吟片刻,说道:“那兄妹二人虽然刻薄,但医者父母心,咱们行诊之人,总不成见死不救,我便再去一趟,两位先在此宽坐,我回内屋简略收拾便来。”起身离了客厅。 过了一盏茶功夫,李神医笑吟吟地走回,身后却跟着那开门的小厮,娄虞见他并未身背药箱,均颇感诧异,李神医道:“我这里有副增气补血的草药,正好可以拿给病人服用,只需熬制一炷香便好。先前小仆不知二位远道而来,只用些粗茶招待贵客,实在过于怠慢,我家有上等的本地番茶,这便让他去换来,咱们喝好了茶,正好一起带着草药上路。”吩咐小厮将几上杯盘撤下。 不大一会,小厮重又端出一壶茶上来,李神医亲自斟了两杯,果然香气四溢,不同之前的茶味嗅苦。李神医道:“这是湘江本地的安化番茶,别具一格,请二位尝尝。”娄之英端起茶杯,见汤色橙黄,香气纯正,确是佳品,只是香气中隐隐带有一丝茉莉之味,那可不大对头,急忙向虞可娉使了眼色,放下茶杯道:“此茶的是上品,只是小子粗人一个,饮茶只为解渴,须等热茶凉了大口来喝才最过瘾。”虞可娉则将茶略微沾唇,旋即也放在了桌上。 李神医脸上微微变色,随口打了个哈哈,说道:“二位再等片刻,我去看看草药好了没有。”再度出了客厅。 娄之英道:“娉妹,茶水有些古怪,这人只怕已识破了咱们的本意,此地不宜久待,先走再说。”二人刚起身来到门口,忽听隆隆声响,不知什么重物落在了厅门之后,娄之英大急,双掌一挥,厅口木门被他掌力震碎,露出外面好大一块铁板来。娄之英掌力再催,双手重重击在铁板之上,只听的咚咚声响,铁板却纹丝不动,二人情知不妙,虞可娉道:“走窗户。”话音未落,窗沿格楞楞巨响,一排铁栏杆应声落下,嵌进窗台之中。 娄之英暗叫糟糕,这人家中居然设有这等埋伏,看来远非一般神棍,不知在菠莲宗任了何等高职。他二人身上没什么神兵利刃,只虞可娉身背了一柄普通腰刀,忙抽出来,在栏杆处连斩数下,直砍得铁栏杆斑痕累累,却半点用处也无,娄之英接过短刀,又刺在门口铁板之上,可也只刺进去了半寸,他催动真力,却再难往前一步,突然吧嗒一声,腰刀被他内力压迫,已折成了两段。 只听窗外有人哈哈大笑道:“这铁门铁窗都是用上等的精铁打造,铁门更是厚及半尺,哪里这么容易刺穿?四周墙面皆是大理岩石所筑,你便有通天神力,这下也插翅难逃了。”正是李神医的声音。 娄之英掷出断刀,将窗棱击破,见李神医正得意的望着自己,强压住心中怒火道:“我们是来请你去诊病的,并无歹意,神医此举何故?” 李神医道:“姓娄的,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七尊者说的没错,你们两个小鬼头诡计多端,最擅作伪,那两盏茶居然被你识破,害的老子第一次在家中动用机关,真是可恶至极!” 只听有人接口道:“我早说这小贼是什么再世仲景的门下,你想用麻药哄他上当,只怕不能如愿,现下多好,来个瓮中捉鳖,岂不美哉?”娄之英侧身去看,见又有两人来到窗外,其中一人身穿紫袍,一张面皮也是红里透紫,满头满脸半根毛发也无,下唇却有两根獠牙上翻在外,瞧来甚是渗人,正是菠莲宗的七尊者广剑凉。 娄之英登时心中雪亮,原来广剑凉正在李家,这位七尊者和自己朝面多次,更曾比武交手,适才李神医起疑回到里屋,此人定是和他说明了。自己几次破坏菠莲宗的“好事”,早已成了这邪教的公敌,这番被困石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虞可娉看到广剑凉身边那人穿着青袍,心念一动,说道:“原来是五尊者和七尊者在此,难怪要弄这么大的排场。” 那青袍汉子脸色一变,喝道:“你识得我?你怎知我是本宗五尊者?” 虞可娉道:“大尊者木归、二尊者张世宗、三尊者丁残云、四尊者文抒杨之下,便是你五尊者张胜了,你后面又有六尊者黎元贵、七尊者这位广剑凉广兄、八尊者曹茉,我怎么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烈火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那青袍汉子正是张胜,院中三人闻听此言大惊,张胜喝道:“你从哪里知道了这许多私密?即令本宗信徒,也不会认全本宗尊者,你偷偷查访收集我宗首脑讯息,究竟意欲何为?” 虞可娉道:“我们受金国薛王爷所托,来南朝暗中办事,贵宗大尊者木归、三尊者丁残云和我们同为薛王效力,自不拿我们当外人,贵宗的种种事宜,都是这二位告知我的。” 广剑凉道:“五尊者,你莫听这小妮子胡说,这鬼丫头能言善辩,最会歪曲事实。当日我在庐州曾吃过这两人大亏,三尊者从北国引见的纥石烈将军,曾在狸子坞捉住二人,当时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交情,现下却说这等鬼话,叫咱们如何能信?” 张胜点了点头,道:“李堂主,你说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李神医毕恭毕敬答道:“二位尊者在此,哪用得着属下来下决断。七尊者昨日刚到湘东,今日便因属下在外处置不当,引了仇人前来,属下还未曾就此请罪,因此不敢胡乱说话。” 广剑凉道:“李堂主引了这二人前来送死,乃是大功一件,谈何请罪?你未雨绸缪,家中竟做了这等机关,今日派上了用场,实是本宗股肱之臣。” 李神医道:“这都是五尊者的功劳,五尊者在湘中经营多年,给每一位堂主都设计了后手,那才是本宗之幸。” 张胜道:“眼下暂不论功分赏,这二人关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到底要怎生处置?” 广剑凉道:“那姓娄的小贼武功高强,可不能放他出来,不如就关他十天半月,生生饿死他们算了。” 张胜转头看向李神医,听他有何话说,李神医道:“此计原本甚妙,不用费一刀一枪,便可置仇人于死地,只是属下听这两人说乃是访友而来,先前他们带着的小童如今也不知去向,只怕这两人在当地确有朋友,他们若是数日不回,那朋友找将过来,可有点不那么好办。” 张胜在三人中尊位最高,原该由他决断,可此人生性优柔寡断,不擅决议事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广剑凉咬牙道:“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点着了屋子,将这二人烧死在其中算了。” 李神医神色大变,颤声道:“七尊者,属下……属下在五坡集行医多年,全仗当地百姓虔诚,才得以为本宗敛财建功,若就这么一把火将基业烧了,总归那个……那个……” 广剑凉道:“我惊尊再出银钱让你重开医馆便了,这两人是本宗大敌,数次破坏本宗法事,处心积虑要让本宗分崩离析,今日若不处死他们,实在愧对王佛!” 他这番话说的已是极重,李神医心中不舍,仍踌躇道:“可是……可是……,常言道水火无情,若火势太大,蔓延四方邻里,只怕半个五坡集都要遭殃了,那时本地信徒这个……这个也……不好处置。” 广剑凉向他怒目而视,但自己不是此人直属上司,也不好当面喝令于他,于是冲张胜道:“五尊者且看怎办?机会难得,这二人今日若得逃脱,本宗将来必倒大霉。” 张胜知道自己若是发话,李神医不敢不听,但这位李堂主是自己得力干将,若他今后不能在五坡集立足,那是悲尊天大的损失,是以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二人今日非处死不可,但用火烧屋,非是上策,依我来看,不如从窗中引火进去,这厅子是由大理石建造,火势不至蔓延于外,否则大伙烧将起来,四邻赶来救火,咱们行踪泄露,反而不美。七尊者以为如何?” 广剑凉只想将娄虞二人尽快置于死地,湘东不是他的管辖,他也不理会当地百姓信徒如何,听着法子不错,便点头道:“五尊者此法甚妙,咱们这就准备灯油柴火,将这二人烧死,也算是大功一件。”李神医暗暗叫苦,心道厅内不少陈设都是自己重金求来的,这一把火进去,什么花瓶瓷器、名帖佳画必然全都无幸,可上司发话不敢不听,只得硬着头皮和小厮一起准备柴油木屑等易燃之物。 娄虞二人在屋中听得真切,此时情势危急,已容不得他想,娄之英运起真气,挺起双掌奋力向铁板拍去,只觉双手疼的发麻,铁板却连动也没动一下。广剑凉冷笑道:“小贼,除非你变做个小虫飞出窗户,否则这次可是在劫难逃了。”正说话间,李神医两人已拎着火油柴屑来到,张胜一声令下,李神医把牙一咬,将火油从窗中直泼进来。 娄之英将虞可娉一拉,两人仓促后退,回头见到屋角有个矮柜高约五尺,忙双双跃上,以免身上沾到火油,此刻广剑凉已点着了火把,荷荷怪笑扔进屋中,那火遇到柴油木屑一点即着,小小的厅里火光顿起,滚滚浓烟四散开来。 虞可娉素来急智,此时也已花容失色,娄之英道:“娉妹,但有一丝生机,我也救你出去!”苦苦思索破屋之策,见厅中烟雾弥漫,已看不到窗外情形,只怕未被烧死先被熏死了,一眼瞥到桌上的花瓶,心念一动,忙跳下矮柜,抄起瓶子把花拿出,再撕下身上衣衫,将瓶中清水尽都倒在衣上,二度跃上矮柜,只听啪嗒一声,一个长盒掉落在地,原来竟是鹤鸣观的宝塔,想是因衣服撕裂,跳起时收装不住,这才从身上滑落,宝塔虽是朱七绝宝藏的线索之一,但眼下生死攸关,哪里还顾得上去拾它,便任由搁在地上。娄之英将浸湿的衣衫撕成两截,和虞可娉一人一半捂住口鼻,以避烟熏。 此时大伙熊熊而燃,已烧到矮柜之下,屋中桌椅被烧得毕毕剥剥直响,听来十分可怖,虞可娉颤声道:“大哥,你我就要葬身于此了。” 娄之英适才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又是追思往事,又是想法脱身,但此刻突然心中空明,只觉能和虞可娉死在一块,也并不怎么遗憾,接口道:“娉妹,咱们黄泉路上结伴而行,来生还做伴侣。” 虞可娉听他表明心迹,心中也很激动,点头道:“大哥,我有一事要和你说,其实……” 娄之英突然打断她的话头,伸手指道:“娉妹,你瞧那是什么?” 虞可娉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矮柜下不远处的火光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在红黄的火堆中白灿灿极其耀眼,脱口而出道:“是那宝塔!” 原来适才长盒跌落在地,火势蔓延过来,片刻便将木盒烧尽,只是宝塔却始终烧不坏烂,娄之英奇道:“那塔不过是金玉镶制,如何会烧不坏?且这光闪亮的出奇,当真古怪至极。” 虞可娉心念一动,道:“朱七绝的宝物,自然不同凡响。大哥,你说这物不仅火烧不烂,烧过后更显奇异,会不会有神兵利器之效?” 娄之英也隐约想到此处,这时死马当活马医,总好于束手待毙,他接过虞可娉那半截衣衫,与自己手里的合为一处,跃下了矮柜,不顾火烧将宝塔拾回,借着火光一看,只见那塔通体白透,既不像玉也不像石,被火燃过之后,红白闪耀,实是世所罕见。 娄之英道:“娉妹,咱们去试上一试。”虞可娉也跳下矮柜,两人一起往门口捱去,此时屋中火势极大,门口处更是火烧顶棚,若宝塔不能破门而出,二人便有去无回,但留在矮柜上也不过晚死一会而已,索性不再去想这许多,娄之英拿湿衫握紧宝塔,在火光中瞅准铁板,全力刺出,但觉手上毫无阻力,原来这一下已轻易刺进铁板半尺多深。 娄之英大喜,叫道:“娉妹,咱们有救了!”顾不得火烧疼痛,顺着刺缝就势割了一个大圈,才将宝塔抽出,铁板顿时露出好大一个圆洞,二人精神为之一振,忙从洞中急跃而出。 张胜等三人正在院中盯着客厅,后来火势越来越猛,已看不清屋中情形,这时见铁门破洞,二人突然从里头钻出,不由得大吃一惊。李神医离门口最近,他心中本就五味杂陈,见到这等奇观,早已惊得挪不动步,娄之英恨他瞒骗乡里,一生害人无数,挺起宝塔刺进他的胸膛,那塔被火烧得红白闪烁,刺入人体时发出嗤嗤之声,李神医登时毙命。 广剑凉对娄之英心有余悸,根本不敢与他接仗,二话不说拔腿便跑,其实这时若与张胜联手,两人仍有极大胜算,但因先前曾在庐州大败而逃,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又见他一出来便将李堂主刺死,手中拿的更不知是什么诡异兵刃,哪里还敢多留片刻?是以连话也不说一句,便翻墙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山寨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张胜心中暗骂此人不讲义气,这次广剑凉来到湘东,除了处理教务,还曾向他大诉其苦,说自己管辖的淮南被潜山派端了,令他不敢再回到江北,而打败他的却是两个青年,其中一个便是再世仲景的弟子娄之英。今日娄虞来到李家,广剑凉在内屋偷偷张望早已认出,等李神医回来后,便叮嘱他困住二人,先是下药不成,继而启动机关,放火烧屋。岂料不知怎地这两人竟能从绝境中逃脱,广剑凉更是不顾同袍生死,自个儿先自逃了,张胜一边心中暗骂,一边上下打量起娄之英来,暗想这小子被广剑凉吹得神乎其神,自己倒很想试试此人斤两,见他仍挺着那件古怪兵刃刺在李堂主身上,忙立起左掌,偷袭娄之英的后心。 娄之英耳听身后风声不善,忙抽出宝塔,矮身躲过了这一掌。张胜一击即出,后招迭至,逼得他始终不能转身,娄之英连避数下,想要回刺对方,却总不得便,那宝塔虽然锋利,使起来毕竟极不顺手,何况握的时间久了,也感到一阵阵发烫,索性将塔抛向虞可娉道:“娉妹,小心接着。”右手腾出空来,这才回身和张胜对了一掌,向后飘了三尺,就势转过身来。 张胜只觉右臂微微发麻,暗骂道:“小贼,还算有点功力。”猱身再上,两人登时斗在一处。娄之英适才一马当先开路破门,头发衣服有好几处都被烧坏,死里逃生之下心中不免慌乱,被张胜一顿狂攻,招架的十分狼狈,及后又拆了十来个回合,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出手不再仓促随意,和张胜顿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桃源观功夫以绵绝见长,虽无狠辣招数,但章法有度,以稳守为先,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对手却总有出错的时候,是以时辰过的久了,胜算极大。张胜武功与丁残云、广剑凉等在伯仲之间,本就不是娄之英对手,这时已与他拆了四十多招,见他拳脚仍是毫无破绽,不仅有些急慌,出手略有滞慢。娄之英看准时机,横推双掌,一招老君开门直扑张胜面门,这一掌去势虽然不快,但笼盖四面八方,叫人难以回避,张胜匆忙回掌相接,啵的一声,两掌相抵,张胜不由得倒退了数步,顿觉胸口气血翻涌,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二人交手之时,娄之英始终稳守不攻,招招留力,这一掌出去已将毕身功力打出九层,而张胜求胜心切,总想一招置其死地,气息早已有些乱了,他又是猛攻之下匆忙回接,不及调动内息全力相抗,这一掌接下来,顿时被震得五脏翻滚,一时半会再也调不匀内息,知道此时已不能再战,拼死提一口气,越墙而出。 娄之英道:“这些菠莲宗尊者害人颇深,今日既然撞见,娉妹,咱们一不作二不休,先追上他除这一害再说。”也跟着跃上墙头,举目一眺,原来张胜正向东逃窜,于是也跟着追了出去,虞可娉则紧随其后。 张胜穿过民宅镇屋,出了五坡集二里多路,这才长舒口气,正想寻一僻静处调息运功,回头一瞥,猛地看见娄虞二人也将赶到,不禁大惊,心中暗叫倒霉,只能展开轻功,继续向东逃窜。 他奔了七八里路,胸中气息渐渐顺了,见后面两根尾巴依旧紧追不舍,心里既怕又恨,此时若回身与娄之英再战,仍有一拼,但自己委实不敢冒险,心中暗暗拿定注意,往南一拐,向一座山岭奔去,一会功夫便爬上了岭头。 娄之英见他往深山逃遁,深恐他翻过岭去躲进茫茫林中,那时再要找他可不易了,索性加紧脚步,也跟着向岭头攀爬,原以为岭下会是一片森林,要寻张胜踪迹只怕十分吃力,岂知奔上山顶向下一张,竟是大出所料,此时虞可娉也跟着攀到岭上,看到岭下情形,也是不禁一愣。 原来山岭前一侧怪树林立,杂草丛生,岭后却是别有洞天,只见好大一坪空地中,有人用木栅、石块、粗树围出了一座寨城,寨子大门正对这座山岭,门前匾牌中有几个大字,隐隐绰绰也看不清写的什么。娄之英眼见张胜奔近寨门,那守门的两个汉子似乎与他相识,见了也不多说,开了寨门放他进去,其中一个随他一起闪进寨去,另一个则关好大门,仍聚精会神的守在寨口。 娄之英道:“娉妹,这位五尊者可以随意进出这寨子,莫非这里是菠莲宗的老巢?若真如此,今日倒不好办。” 虞可娉沉吟片刻,道:“菠莲宗行事一向诡秘,素来不被官府所容,因此他们不是藏匿于山野庙中,便是大隐于闹市民宅,这般明目张胆的建立山寨,倒不像这邪教作风。” 娄之英道:“想来也是,菠莲宗向来惧怕官府,必不会如此招摇,在集镇不远处私建据点,不过这位五尊者既然能投奔此处,只怕寨子和他有些渊源,咱们可不能冒然行事了,一切得小心为妙。” 虞可娉疑道:“大哥,他已有了靠山,这寨子少则数十人在此,你还要去探寻他么?” 娄之英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凶险?但他幼时受过菠莲宗的折磨,长大后又数次亲睹这教派为害民间,早已对其恨之入骨,之前虽也捕获制服过不少堂主、接管,但深知这些人即是凶犯,自己实则也深受其害,不过是被引诱蛊惑而已,而那些尊者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大害,先前几次遭遇丁残云、广剑凉等人,总被其最终逃脱,是以这次遇着张胜,便一心想除之后快,若因他躲进山寨便就此收手,总是心有不甘,于是点了点头,道:“娉妹,不如你在此稍候,我绕到寨后去探个明白再说。” 虞可娉摇头道:“大哥,你既已决议要为民除害,我还有何话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拜山,来瞧瞧这山寨的主人是哪方英雄好汉,究竟明不明事理,会不会为菠莲宗邪徒出头袒护?” 娄之英也觉私探他人山寨颇为无礼,若一不留神被人发现,变得有理说不清,那时再去分辨菠莲宗的是非,似乎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不如按武林规矩登门造访,讲明利害,到时再看寨子主人如何处置。想到此处,和虞可娉顺岭直下,向着山寨走去。 那守卫远远看着二人过来,高声呼喝道:“来者何人?到飞豹寨是来走亲还是访友?请报上名来,待我通报了当家的再说。” 娄之英此时走得近了,这才看清寨门上的牌匾,果然写的便是“飞豹寨”三个大字,向守卫微一拱手,道:“劳驾,小可娄之英,想要拜会本寨主人,烦劳小哥通报一声。” 那守卫不疑有他,打开寨门,刚想招呼里面的同伴向里传报,却见先前引张胜进寨的另一门守卫疾步而出来到门前,向娄虞二人打量数眼,道:“当家的有令,说若有一男一女前来拜山,便请他们进来。” 守卫自无异议,向旁边一让,娄之英也不客气,当先跨入寨门,和虞可娉一起被那人引着,行了一箭之步,来到一座寨厅当前,那人高呼道:“当家的,客人到了。”做了个有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到屋中去。娄之英刚刚被李神医困于石屋之中,险些命丧火海,此时心有余悸,不敢冒然进去,虞可娉低声道:“大哥,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便进去,瞧这主人弄什么玄虚。” 两人下定决心,拨开门帘走进厅中,却见屋里有两人坐在屋底交椅之上,一人坐在客座,另有一人则气喘吁吁地站于一旁。娄之英放眼去看,见交椅上坐的两人,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神威凛凛气宇不凡,另一个则骨瘦如柴,丧怏怏犹如痨病鬼,坐在客座之上的却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僧侣,再看垂首站立之人,正是菠莲宗的五尊者张胜。 娄之英向当中坐着的两人长揖道:“小可娄之英,冒昧前来拜山,还请诸位不要见怪。敢问贵寨主家如何称呼?” 那魁梧之人站起身来,足有八尺来高,他一脸黑髯遍布两腮,又兼生的威猛高大,便似年画中的钟馗一般。他人虽长得粗犷,却礼数周到,向娄之英回礼道:“在下应彪,忝为本寨的当家,江湖上的朋友瞧得起我,送我一个外号‘混鞭侠’的便是。” 娄之英心中一动,他曾听师兄提起,江湖上近年来有个混鞭侠应彪,一条紫金鞭重达六十四斤,是两湖一带有名的好汉,不想竟在此处会见,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应彪向那瘦弱汉子伸手一指,道:“这是本寨的二当家陶国远,这位是云游万里的如慧禅师,他近来得空,恰逢这几日在敝寨盘亘,这一位张先生,却不用介绍了。” 娄之英从未听过如慧禅师的名头,见这僧人不过三十余岁年纪,生的阔口方脸,相貌很是祥和,忙再次施礼道:“小可冒昧拜山,打扰了大师与应寨主清谈,还望不要见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应彪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应彪笑道:“大伙同为武林一脉,又何必过多客气?适才听张先生说,娄少侠是桃源观余真人的高徒,今日能得见高贤,大家在我飞豹寨欢聚一堂,足令寒寨蓬荜生辉,如此美事,如何会有人责怪?” 娄之英听他对张胜口称张先生,似乎也并不怎么亲密,心中将信将疑,大着胆子道:“应寨主说笑了,能和二位寨主及大师相交,自是小可福分,但若说和这位张先生欢聚,嘿嘿,小可虽是后进末辈,却也不屑跟这等无耻邪徒为伍!” 应彪斜眼看了看张胜,见他一张面皮涨的紫红,脸上写满了愤恨,不由得打了个哈哈,笑道:“娄少侠何出此言?不知你和张先生有何过节,本寨自不量力,想要给二位调停调停。” 娄之英道:“应寨主,你可知此人是何身份?所属什么教派?” 应彪道:“据说张先生是菠莲宗教徒,在教派八大尊者中位居第五啊,娄少侠不知有什么见教?” 娄之英听他轻描淡写的讲来,似乎与菠莲宗并无瓜葛,索性追问道:“菠莲宗在民间的所作所为,应寨主可知晓么?” 应彪道:“略有些耳闻罢了,不怕少侠见笑,本寨这些年来躲在山里,潜心钻研驯兽之法,对江湖上的事查察的少了,娄少侠有甚么话不妨直说,本寨虚心受教。” 娄之英见他说话神色自如,实在听不出他是否在出言讥讽,把心一横,正色道:“应寨主,菠莲宗在民间蛊惑青年男女,或威逼利诱,或炼药摄心,哄骗世间善男信女上当,手段极其卑劣残忍,尤以几位尊者最甚,这位五尊者张胜便是其中之一。小可不才,今日追他至此,被他躲进贵寨,这才冒昧进来要人,不知应寨主肯否两不相干,让我俩出了寨子自去化解恩怨?” 应彪低头沉吟不语,他实则也瞧不起菠莲宗的行止和张胜的为人,但碍于情面,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只得硬着头皮道:“娄少侠所言极是,你与张先生有私仇旧怨,本寨实不该横插一杠,只是张先生既来飞豹寨避难,那是瞧得起敝寨,若凭少侠几句话便放他不管,在江湖上传言开了,只怕我和陶兄弟没脸见人。不过娄少侠但请放心,你若愿在敝寨小住,我吩咐人收拾出上等客房,使人供你差遣;你若住不惯,瞧着本寨生气,那也由你,大可在寨外慢慢等候。至于张先生嘛,他爱住几日便住几日,等他出了寨门,娄少侠要寻旧仇也好,解私怨也罢,本寨绝不干涉,不知少侠以为如何?” 娄之英听到此处,心中很是恼怒,知道应彪摆明了是要照护张胜,虞可娉察言观色,看出应彪似乎对张胜颇为冷淡,并非真心实意想要帮他,于是便道:“应寨主,敢问一句,贵寨和张尊者有何交情?难不成只要有人来此避难,贵寨便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收留么?” 应彪神色颇为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张胜此时已探明应彪态度,心中渐渐有了底气,接口道:“本宗和江湖上的朋友素来交好,又有什么奇怪,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本宗李堂主,他是五坡集本地神医,一生救人无数,却被你们残忍刺死,此刻贼喊捉贼,跑到飞豹寨来胡闹,真当天下都是你们的了?” 娄之英听他刻意颠倒黑白,一时之间也无从辩解,偷眼看去,见应彪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如慧禅师则微闭双眼,似乎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心中登时明了几分,知道这些人均深知菠莲宗平日所作所为,根本不会轻信张胜,却不知因何定要袒护于他,于是说道:“应寨主,小可若非要和张先生在今日做个了断呢?贵寨意欲如何?” 应彪长吁口气,道:“娄少侠偏要让本寨为难么?” 娄之英道:“不敢。小可年少时也曾多闻寨主的高名,常听人说江湖上有位威名赫赫的‘混鞭侠’,不仅武功高强,更常匡威扶弱,不愧侠名,今日得见真容,果然是一代豪杰,名不虚传,只是不知为何与这臭名昭著的菠莲宗尊者混在一起。听寨主口气,似乎和这位张先生也并无交情,贵寨为何要照护于他,小可委实不明,不知应寨主能否以实相告?” 应彪本就不愿袒护张胜,这时被娄之英言语相激,心中一口怨气再也憋藏不住,说道:“实不相瞒,本寨和这位张先生确不熟稔,只是张先生与本寨的一位恩公交好,他既有难投到我处,本寨若是不管,今后还有何颜面再见恩公?娄少侠,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若换做你,当此局面又会如何处置?还望你体谅则个。” 娄之英听他言辞恳切,知道他所言非虚,若再一味相逼,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可若就此放过张胜,却又实在心有不甘,忽地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应寨主所言是极,但菠莲宗为祸人间,与小可又有极大恩怨,却非三两句话所能化解。正如寨主所言,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不如就按武林规矩行事,小可不才,想在贵宝地与张先生约斗,若百招之内不能取胜,那自无话说,小可身上并无什么名贵之物,只有恩师赐的一枚保命固血丹,是穷极半生熬炼而成,情愿献与贵寨,不知寨主意下如何?”原来他暗自盘算,若心平气和地与张胜较量,百招之内虽无必赢把握,可也胜算极大,而以江湖规矩约斗,只要张胜应战,那便胜负由天,将来应彪的恩公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是以放出此等话来,只盼对方能够答应。 应彪久闻余仙大名,知道他是当世名医,给弟子的保命灵药,必是珍贵无比。再看此人年纪轻轻,就算得遇名师,天赋异禀,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力,张胜身为菠莲宗五尊者,要抵挡百招当是不难,于是侧头向他看去,张胜大急,高声道:“应寨主,你莫听这小子的谗言,我缘何要与他较量?” 虞可娉低声道:“大哥,这人胆小惜命,你不如再激他一激。” 娄之英道:“张尊者,你不是要为那李神医报仇么,为何不敢应战?你若怕输,我再亏些,五十招若不能胜,便算我败了,你看如何?” 张胜适才与娄之英放对过一番,知道他五十招内要想完胜自己极难,但又怕对方有什么奇招怪手,此时已在飞豹寨中,实没必要再冒一点风险,于是叫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再得寸进尺的相逼,真不把在座的诸位英豪放在眼里了?莫说是五十招、一百招,便是一招,我也不会和你这黄口小儿伸量。” 应彪暗自摇了摇头,心想此人四十多岁年纪,却如此惧怕一个弱冠青年,心中更加瞧他不起。张胜见应彪无动于衷,又道:“应寨主,张某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想和这小子一般见识,请你瞧在关老大的面上,帮我赶这小子出去!” 应彪听他提起恩人的名号,长叹口气,说道:“娄少侠,非是我不讲情面,实因张先生和本寨恩公交情莫逆,他既在此处,我断无让他动手之理,但若就这么让少侠平白而回,也确难以令人信服。这样罢,本寨尽一尽地主之谊,陪娄少侠来玩两趟,咱们也不用甚么百招之约,便是平手相交,点到为止,若本寨侥幸胜了,也不要你的灵丹妙药,只请少侠赏几分薄面,别再继续为难敝寨;我若是败了,那是本寨无能,自认照护不了张先生周全,一切但听少侠吩咐,不知少侠以为如何?” 娄之英原也料到他要替张胜出头,这人名声在外,自己未必是他对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前来闯寨,总归要试上一试,于是拱手道:“小可今日冒昧拜山本已不该,若再和寨主动手,那便更加过意不去,只是这位张先生和五坡集神棍串通一气,祸害当地百姓,小可要为民请命,拿他前去见官,寨主执意要帮衬于他,那小可恭敬不如从命,便向寨主讨教一二。” 应彪哈哈大笑,道:“敝寨门前有一片空地,乃是伸练的绝佳场所,就请少侠移步,在此大展拳脚。”站起身来,引着众人出了寨厅。 几人刚到寨门,娄虞忽听到寨内传来阵阵猛兽哮声,这声音听起来非虎非豹,尖吼交加,让人听着不寒而栗。应彪见二人神色困惑,笑道:“这是敝寨圈养的几只猞猁,我家陶二寨主最善驯养猛兽,尤喜山猫野豹,少侠若觉得有趣,待会咱们比量完了,不管谁胜谁败,都一齐去敝寨犼坑瞧瞧这几只大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比武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说话间已来到了寨外,娄之英先前急着追赶张胜,并未留心岭下,此时才终于看清,果然门前有好大一片空地,半根草木也无,的是练功比武的好场所。娄之英束一束腰身,来到场地中央,应彪刚要下场,如慧禅师口诵佛号合十道:“阿弥陀佛,应兄,你是一寨之主,何必亲自上阵?不如就让小僧来替你向娄少侠请教。” 娄虞二人听这僧人说话不伦不类,既诵佛号,又和应彪称兄道弟,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虞可娉低声道:“大哥,这人并非真正的佛门弟子,只怕也有甚么古怪。” 应彪朗声道:“大师远来是客,如何能让您趟这俗世浑水?何况大师武功远胜于我,不如就在旁观战,所为旁观者清,日后正好可以为兄弟指点一二。”将外袍闪掉,跳入场中。 娄之英见他脱掉外衣后,身上肌肉极其精壮结实,显得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项颈之中,凡是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似乎周身都是精力,一看便知是顶尖的外门功夫,自己丝毫不能轻视,忙亮出起手招式。应彪一愣,旋即正色道:“娄少侠客气了。”原来这一招叫做曾子避席,是武林中惯常用的礼貌招数,颇有诚心向对方讨教之意。娄之英道:“应寨主请了。”猱身而上,使出师传的天游九曲掌,来斗应彪。 应彪不敢怠慢,他拳脚功夫并非己之所长,使了一套普普通通的伏魔罗汉拳,和娄之英战在了一处。娄之英见他拳法招数虽然平常,但两臂挂风,每一拳打出似乎都有千斤之力,硬磕之下,自己必然吃亏,脚下忙使出脱渊步,与他展开游斗。 两人越斗越烈,围观的虞可娉和陶国远都各自捏了一把汗,但见娄之英脱渊步来去自如,快慢相宜,瞧来极是潇洒飘逸,而应彪却出拳极慢,可每一拳打出都虎虎生风,大有力拔山兮之势,两人各有所长,一时半会倒也难以分出胜负。娄之英暗暗心焦,自己以快打慢,虽不至落败,可对方拳猛力强,想要取胜也是万分艰难,念及此处,双掌一立,瞅准应彪右拳来势,一招老君开门平平推出,应彪正要与他角力,见他掌来丝毫不避,左拳亦跟着挥出,二人四手相触,各自源源不断催动真力拼斗。 这一下比拼内力,可比较量拳脚要凶险的多,也不过半盏茶光景,两人头顶都已大汗淋漓,虞可娉深知这等比法最耗真气,就算侥幸胜了,自己也非大病一场不可,陶国远更是焦急,不住喊道:“大哥,你二人胜负难分,不如就此收手罢。”场下两人如何不知危险所在?只是骑虎难下,若有一方率先松懈,势必会受重伤,是以只得硬着头皮催力死拼。 如慧禅师轻诵佛号,大踏步走上前来,缓缓伸出双掌,分别轻按在两人臂上,娄之英直觉一股大力袭来,但这股内力毫不霸道,反有温和之意,知道是这和尚特来化解局面,于是便渐渐收力,那边应彪也是如此,过不了片刻,两人同时大喝,拳掌一分,各自跳后丈许站定。 应彪朗声道:“娄少侠果然名师高徒,本寨十分佩服,只是你我既然拳脚上未分胜败,不如再取兵刃比较如何?”原来他靠一条紫金鞭在江湖上打出名头,拳掌却并非所长,想到既然平手相交也不曾落败,再较量兵刃胜算极大,此时酣斗成瘾,好胜心起,便出言继续挑战。 娄之英知他绰号叫做“混鞭侠”,兵器上必有独到造诣,自己未必能抵敌得住,但事已至此,如何能够惧怕?剑眉一挑,答道:“甚好,便来领教应寨主的高招。只是小可拜山没带兵刃,倒要和贵寨讨借一件了。” 应彪道:“好说,好说,我素闻令师余真人有一套无状剑法很是高深,今日能够大开眼界,那是再好不过。来人哪,去多取几柄宝剑来给娄少侠挑选。” 娄之英道:“不怕寨主取笑。小可虽然自幼学剑,却独爱使棍,不知贵寨中有没有趁手的熟铜棍来让小可用用?” 应彪不由得心中窃喜,他本怕对方剑法灵动,自己未必能够应付,孰料这青年主动要使铜棍,那正是投己所好,当下把手一挥,吩咐寨中管事去取棍棒过来。那管事不敢怠慢,找了七八个寨兵一起,捧了十来条长棍短棒过来,娄之英笑道:“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上前选了件长短适中的铜棍,抄手拿起掂了一掂,分量也还顺手,将棍一立,朗声道:“久闻应寨主鞭法高强,小可不自量力,来与寨主切磋,还请多多手下留情。” 旁边早有寨兵将应彪的紫金鞭拖来,那鞭足足重有六十四斤,寨兵搬动颇为吃力,是以拖了一辆小车将鞭乘入其中,应彪将紫金鞭拿起,肩低腕高,立了个起手式,说道:“娄少侠,请你先进招罢。” 娄之英知道自己未必战他得过,能得先手已多了些许胜算,当下也不多说,挺起熟铜棍向他直刺。应彪暗忖此人招数的确古怪,第一招居然不砸不扫,便像长枪一般捅刺,自负神力盖世,也不避让,横起紫金鞭向外一挡,棍鞭相交,发出叮叮巨响,娄之英长棍被激荡开来,向后划一大圈,才消解了这一鞭之势,这下二人均心知肚明,若论气力,娄之英远不是应彪对手。应彪此时心中了然,举起紫金鞭,向娄之英猛劈猛砸,两人再度斗在一处。 娄之英适才与应彪对掌硬拼,深知单论内力二人在伯仲之间,但外力自己可差得远了,是以不敢再和他兵刃相碰,将一条熟铜棍舞动翻飞,或点或刺,或扫或挑,每一招都迅捷无比。他幼时在桃源观学艺,一则心存报仇之志,二则天生爱武,不辍地勤修苦练,无状剑法在十四岁时便已修习纯熟,所差者无非火候而已。余仙和李潜见他资质颇佳,便决议再传他刀法、枪法,可娄之英对刀枪毫无兴趣,却独爱上了长棍,余仙索性便教了他许多粗浅的棍法。棍棒并非桃源观武学所长,极到后来,余仙已将所学尽都授出,知道娄之英难以更上层楼,好在自己还会一些枪法,又化二为一,把枪法混杂在棍法之中,是以娄之英一条熟铜棍舞出,即有棍之威猛,又有枪之灵动,应彪倒也一时不敢冒进。 两人斗了二十多合,应彪渐渐看出端倪,知道对方不敢和自己的钢鞭相碰,将铜棍这般变幻舞动固然犀利,但也极耗气力,自己只要守住门户以逸待劳,时辰久了,当可稳操胜券,是以不疾不徐地挺鞭迎战。娄之英如何不知此般下去是有败无胜的局面?但对方实在鞭沉力大,若不慎被其将铜棍磕飞,那便立时败了,因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酣战。 二人又战了三十来合,娄之英渐感吃力,正苦思巧胜之法,突见应彪收鞭一跳,向后飘出丈许,已退出了战圈。娄之英大奇,暗想他如此大好局面,怎地忽然不战而退?正困惑间,只听应彪朗声道:“贤昆仲好守约,当此情形,还肯来敝寨赐教,果然是英雄本色。” 娄之英暗叫惭愧,知道自己适才全神贯注地酣斗,无暇留心战局以外的情景,应彪却耳听八方,见有客到,立时收手不战,足见此人功力经验均在自己之上。他回过头去,见西首来了一驾驴车,前头坐了一人缓缓驱赶,身后的轿厢之中也不知又坐了几人,那驴车离寨门尚远,看不清赶车人的面目,只听她高声回道:“黄龙庄向来说一是一,大伙既定了规矩,如何会不来践约?”却是女子的声音。 娄之英听这人声音有些耳熟,待驴车驶近,这才看清,原来正是昨夜林中巧杀棕熊、今晨又在食肆会过的黄龙庄千金程鹊。程鹊见到娄之英也是一愣,旋即笑道:“小大夫,原来你也在这里,我先前还道是谁如此能耐,敢和大名鼎鼎的混鞭侠动手,没成想竟然是你。看来小大夫不仅医术高超,武功上也有独到之处呢。” 应彪将紫金鞭放在一旁,双手抱拳道:“那日应某说了,程公子既已负伤,两家的约斗大可择期再比,不必忙在一时,程小姐又何必定要赶这时辰?”黄龙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又和川中吴家渊源颇深,是以应彪礼数言语都比先前客气了许多,他对娄之英口称本寨,此时却放下了架子,不以飞豹寨寨主自居。 程鹊道:“既已定下时日,干嘛还要延期再比?应寨主、陶寨主,咱们比的可不是拳脚,而是驯兽驭兽的本事,家兄有没有伤,和这全无干系,又耽误什么了?” 应彪道:“贤昆仲当日在敝寨做客,大伙本拟切磋驯兽之技,无奈我飞豹寨的恩公至此,你双方多有不和,大打出手,我恩公更是将令兄打伤,应某很是过意不去。贤昆仲当时和敝寨约定五日后再来比试,应某马上答应,程小姐可明其中的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斗兽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程鹊道:“我们如何不知?应寨主恩公人称‘见棺不见关’,手段最是狠辣不过,应寨主不假思索允约,那是偏帮我兄妹来着,家兄这几日说起来也都很承你情。只是关风和我黄龙庄素有旧怨,倒与贵寨无关。咱们本来就要切磋技艺,如今五日期限已到,何必还要延期?” 原来数日之前程氏兄妹来到湖广办事,回府途中经过湘东,想起此地有个飞豹寨,寨主应彪、陶国远素有驯兽之能,尤其二寨主陶国远,号称驯服虎豹之技天下无双。黄龙庄本也以擅驯猛兽著称,因此兄妹二人暗想机不可失,恭恭敬敬的前来拜山,表明了探讨切磋之意。言谈正欢间,关风带着张胜、广剑凉也来到飞豹寨,他曾有恩应彪,应彪自是不敢怠慢,忙带众人来给程氏兄妹引见,哪知双方见了登时剑拔弩张,原来关风和黄龙庄庄主程成贤素有嫌隙,也曾到庄中闹过几次,程氏兄妹都识得他。关风在言语中对程成贤颇为不敬,程骏听闻其辱及家父,压不住心中怒火,便出言挑战,可他又怎会是关风的对手?没十几回合便被打伤,他前几日又中过蓝墨水蛇之毒,这下毒散全身,再也支撑不住。程鹊知道今日再也讨不得好去,于是向应彪、陶国远约斗,指明五日后再来切磋驯兽之技,意在拿言语挤兑住关风,让他不再继续发难,应彪也不愿程氏兄妹命丧于自己山寨,就此惹来无尽的麻烦,于是立时应允。关风一来不愿自降身份击杀小辈,二来也确另有要事,和应彪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张广二人匆匆离去了。程氏兄妹告别应彪,想到几日后的约会,就近来到五坡集投宿看病,及后在集上碰见娄虞,被娄之英当众戳破李神医,已是后话。 应彪道:“既然程小姐执意要比,敝寨自当奉陪,不知令兄如今身在何处,伤势如何?” 程小姐向娄之英瞧了一眼,道:“家兄福厚,遇到高人诊治,伤情已好转的多了,却仍行不得路,此刻正坐在厢中。”她适才看见娄之英与应彪比武,不知二人是何关系,是以讲到此处一笔带过,并不多说。 应彪道:“好。如此便请贤昆仲到寨里宽坐。” 程小姐道:“应寨主不必客套了,咱们不如径直去斗兽场罢。” 应彪道:“也好,便请贤昆仲移步。” 程鹊却不下车,依旧举起鞭子,催赶驴车向前,应彪也不多说,把手一挥,示意守卫将大门拉开,引着程鹊向寨子西北角而去。娄之英和黄龙庄虽无交情,但在天柱山时曾见过邵旭夫人,那也是程成贤的女儿,说来还算有些渊源,他一则放心不下,再者和应彪的比试还未分胜败,是以一拉虞可娉,也跟了进去。 几人一路前行,拐了两三个弯,走了两箭之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处平地中掘了两个大坑,其中一个方圆五六丈大,另一个略微小些,那大坑中不时传来吼啸的声音,正是先前听到的猞猁叫声。 应彪引着众人来到大坑之前,向里一指,道:“原本除了这三只猞猁,咱们还养了一只白虎,一只花斑大豹。可惜两个月前,白虎身染虎瘟不幸夭了,花豹却是在月头被那只公猞猁咬死的。”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猞猁比花豹足足小了一圈,却能将豹咬死,足见这只端的勇猛凶悍。娄之英向里看去,见那坑有两丈来深,周遭由泥砖砌成,毫无攀爬借力之处,瞧来极是滑溜,坑内沿着泥墙一圈是半丈来宽的水塘,这些虎豹虽擅蹦跃,隔着水塘却跳不上来。坑中有一大两小三只猞猁,外形和猫极其相似,却比猫大了许多,个个都有四尺来长,两只耳朵高高竖起,上面生着深色丛毛,瞧来煞是威猛漂亮。几只猞猁瞧见有人前来,误以为是来投食,一个个都围拢在坑前,巴巴地看着众人。 程鹊道:“猞猁是北方之物,居然被二位寨主在南方湘东养的如此肥壮,足见本事。” 应彪道:“驯兽之技,应某只略懂皮毛,全仗我二弟细心调养,不敢说有什么本事,却也不会让黄龙庄贤昆仲见笑。” 程鹊把头扭向东首,小嘴一努,道:“那边屋子方圆巨大,门墙上都涂了红黄之色,当是贵寨的狼舍罢,瞧这屋子大小,只怕养了不下百只。” 应彪笑道:“程小姐好眼力,果然家学渊源,此处正养着八十三只灰狼。” 娄虞二人听说这里有如许多猛兽,心里都一阵阵发毛,连如慧禅师也微微色变,只张胜为了讨好应彪,一个劲儿鼓掌喝彩。 程鹊道:“飞豹寨果真名不虚传,那只咬死花豹的猞猁是哪一只?咱们便向它挑战!” 应彪道:“好啊,不知贤昆仲驯了何物,来和敝寨神**锋?是花豹还是雪豹?”他想黄龙庄威名赫赫,自不会玩什么田忌赛马,选大虫、黑熊这样的庞然大物来战猞猁,而豺狼土狗又毫无胜算,是以便猜想仍是选豹子一类的匹敌之物。 程鹊道:“豹子来斗猞猁,胜了又有什么稀奇?我庄中有一珍物,是绿衣大食使者当年进献给吴大帅的,圈养在我家不到一年。当日定了约斗之后,我便使钱让人骑快马回家中送信,紧赶慢赶了五日,今天总算到了。”双腿一摆,跳下驴车,将厢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人做仆从打扮,搀着另一人轻轻走下车来,娄之英定睛一看,被搀之人正是程鹊的兄长程骏。 程骏虽然依旧虚弱,但面色已比几个时辰前红亮了许多,他先冲娄之英点了点头,然后奋力挺直脖颈,说道:“二位寨主,程某有伤……有伤在身,恕先前不能下车行礼,还望不要……见怪。” 应彪忙道:“好说,好说,程公子既然负伤,就请不要多言操劳。敢问程小姐,适才所说的珍物在何处?” 程鹊道:“阿财,就请把咱们的魈将军请出来吧。” 那仆从纵身上了驴车,走进车厢中,从里提出一只兽笼来,这笼子足有三四尺见方,却被他轻轻提在手里,跃下车来放在了地上,可见此人虽身为仆从,却也怀有武功,不是等闲之身。 众人仔细观瞧,只见笼中关着一只怪猴,这怪猴身长二尺,比寻常猴子大了两圈有余,面似鬼魅,脸孔极长,鼻骨两侧各有一处高高凸起,鼻梁却是鲜艳的大红之色,颔下一撮山羊胡子,叫人瞧着好不诡异。娄之英幼时曾在宿州见过大帅邵宏渊养的狒猴,虽也不同一般猴类,可比起这只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应彪与陶国远久驯野兽,可也识不出此物为何,应彪道:“这便是贤昆仲用来挑战猞猁的灵兽?” 程鹊道:“是啊。”从怀中摸出一枚哨子,吩咐仆从阿财将笼锁打开。阿财刚刚拔出锁头,那怪猴不等他来拨弄门销,自己提起前爪轻轻一拨,门销应声而开,怪猴大摇大摆地走出兽笼,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瞧着众人。 众人被它的怪样吓了一跳,程鹊含起哨子短吹一声,那猴乖乖挪到她的腿边站定,程鹊笑道:“诸位莫怕,这猴原产于大食,因面孔形似鬼怪,故被我爹爹取名叫做山魈,庄里皆称其为魈将军。此物虽然面貌丑陋凶恶,但极通人性,不会轻易伤人,诸位大可放心。” 应彪见山魈虽比寻常猴类要大,但和猞猁相比仍是小了许多,实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不免有些将信将疑,向右侧的小坑一指,道:“此处正是绝佳的比试场所,二弟,便请你施展能为,将公猞猁赶入坑中。” 陶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绳索,撮指为哨,发出一阵阵啸声,三只猞猁听到声音,都聚拢在坑前,陶国远挥舞绳套,抛掷出去,不偏不倚地套中那只大个猞猁。陶国远奋力一拉,猞猁被他所激,不顾水塘在前,死命一跃,已踏在光溜溜的陡壁之上,眼看便要跌落水中,陶国远大喝一声,转身将绳子搭在肩头,猞猁得此瞬间喘息之机,借力在壁上一蹬,跃上了地面。 陶国远不等猞猁站稳,向小坑疾奔,口中同时发出啸声,猞猁被他牵引,也向小坑奔去,陶国远来到坑前,稍稍转过身子,待猞猁奔近,在它臀上轻轻一踏,猞猁收势不及,一头栽到坑中。 陶国远将绳子反向一拉,原来套中打了独特活结,一拉之下便即松开,猞猁得了自由,不停嘶吼窜跳。众人挪步坑前,见这小坑上窄下宽,内壁比大坑还要陡峭万分,虽然没有水塘,但猞猁无论如何也跃不上来。程鹊道:“不错,此处比试果然极妙。”吹动哨子,示意山魈到坑中挑战。山魈眼见比自己大许多的猞猁就在坑中,可听到命令毫无惧色,没有半点犹豫,也跟着跳下坑去。 娄虞二人都为山魈捏一把汗,实不信这猴子能战败猞猁,众人在坑前围成一圈,静静的来看两兽会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魈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猞猁见坑中又来一物,先是吓了一跳,口中发出嘶嘶之声。陶国远轻嘬短啸,猞猁稍稍镇定,这才看清,坑里站着的原是一只怪猴,这猴只是相貌可怖,体态庞大,其余和一般猴子并无二致。花豹猞猁一物,平素常以猿猴为餐,眼前这物长得虽怪,但毕竟仍是猿类,加之听到主人不停嘬哨催促,内心早已烦躁起来,两条后腿不停在地上摩顿,鼻孔直喘粗气,显现出捕跃之状。 山魈毫不惊慌,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迈开步子向右踱了两步,继而转身又向左踱去,猞猁则目不转睛紧盯着它,头颈微摆,也跟着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如此这般踱了七八个回合,二兽仍是僵持不下。陶国远发起急来,他深知猫之一物捕猎拼斗,前三板斧往往最为重要,若不能一击即中,极其容易泄气,两兽如此僵持,时候久了,猞猁的斗性非消耗殆尽不可,想到此处,忙撮指入口,又发出一阵急急的哨声。 猞猁听到主人催促,再也按捺不住,尖吼一声,合身向山魈扑去,山魈见它来势凶猛,也不敢怠慢,四肢在地上一顿,向旁跃去。猞猁一扑既空,两只后脚刚刚着地,前爪在坑壁就势一按,转身再上,山魈这次防备更先,见它再度扑来,身子一矮,从猞猁腹下钻过,顺手在它腋侧一薅,竟抓下一撮毛来,山魈将灰毛一撒,口中发出吱吱之声,听来似乎有兴奋之意。 猞猁大怒,三次扑将过来,山魈轻巧转身,从它爪前逃脱,打算故技重施,还要伸手去抓它脊背,哪知这次猞猁扑势故意收了几分,扬起前爪回撩,正扫在山魈臂上,这一下虽然没有扫准,可也将山魈前臂抓出三道长痕,直痛的它呲牙咧嘴,脸现恐惧之色。 程鹊将哨子含在口中,时而两短一长、时而一长一短的交替吹奏,山魈听到哨声,重又安定下来,拾起地上一块碎石,扬手掷出,正中猞猁额头。 猞猁此时早已被激的尽发兽性,大吼一声,又扑过来,这一下蓄力而跳,比先前两次都快得多了,可猞猁快山魈更快,不等它扑到近前,已跳到另外一侧。猞猁不肯甘心,仍追扑于它,山魈一改此前两招的从容淡定,跟着程鹊哨声不断纵跳躲避,两兽便在小坑中追逐起来。 娄之英见山魈动作灵活,时而借助坑墙凹洞,时而绕着小坑疾奔,总是能识破猞猁的意图,再也没一次险情出现,知道它一时半会绝不会落败。可长此下去,取胜也成了奢望,就算猞猁最终体力不支,但双方半斤八两,山魈得势多些,无非就多揪两撮毛而已,若一旦失手,则自己性命难保,这等打法怎么算都不是划算买卖,实不知程氏兄妹有何妙计。 虞可娉低声道:“这猴子好不聪明,它在等待时机,打算一击即中,此刻正诱拐猞猁上当。” 话音刚落,猞猁后腿一蹬,又奋力扑来,山魈这次似乎转身慢了,险些被扑在背上。猞猁见它近在咫尺背对自己,忙张开血盆大口咬落,山魈把头一低,猞猁咬了满嘴猴毛,收势不住,不由自主向前窜去。山魈就势从它腹底滑出,来到猞猁臀后,一把抓住它的短尾,张开嘴来咬去。众人见了都是一惊,原来山魈毕竟不同一般猴类,口内竟生了四颗巨大的犬齿,另有两排锋利的槽牙,直和虎豹无异,这一嘴下去,登时将猞猁的短尾生生咬断,直把猞猁痛的来回跳跃,吼叫不止。 陶国远又痛又急,连吹了三声长哨,每一声都是平而舒缓,猞猁听到哨声,情绪略微平复,低吼连连,摆正了姿势,又向山魈扑去。 山魈重又回复初始时的淡定,见猞猁扑来并不着忙,等它快到近前,才闪转身子,在它背上钩挠了一拳,若在过往,猞猁一个回身便能咬到山魈,但这次不知为何,竟无法回头撕咬,就这么直直地飞向前去。程鹊见此情状,从口中放下哨子,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吁了口气,娄之英瞧她神情,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心中不明就里,虞可娉低声道:“猞猁没了尾巴,已经毫无胜算了。” 娄之英将信将疑,再向坑里看去,只见猞猁仍在追逐山魈,只是比先前笨拙了许多,原来但凡猫类,跳跃窜蹦全靠尾巴来维持平衡,它们之所以动作迅捷灵动,皆是与此有关,猞猁虽然尾短,但亦有此习性,这时尾巴已断,不仅臀后传来一阵阵疼痛,扑杀山魈时更是不得要领,被其戏耍的在坑内团团乱转,气力渐渐开始不足,脾气则愈发烦躁起来。 陶国远又如何不知这些动物习性?但此刻孤注一掷,仍盼着山魈大意,被猞猁一嘴咬到喉咙,那便立时胜了。猞猁屡扑不中,已有些力乏,站在原地大口喘气,眼睛仍盯着山魈,射出两道凶光。山魈见它不动,从地上拾起八九枚小石子,一口气撒了过去,尽数落在猞猁的脑门脖颈。猞猁怒极,嘶吼着准备再度上前,陶国远看出不妙,忙吹哨安抚,猞猁听到主人哨响,不敢盲目扑奔,重又安定下来,却被山魈再次抓起一把石子投掷,其中一枚正中鼻梁,端的酸痛无比,再也不理会陶国远的哨声,又扑了过来。 山魈这次躲避的更加潇洒,待它快到近前,前肢一撑,竟倒立着翻出,紧贴坑壁站立。猞猁此时早已怒极,一心只想将其扑倒,两腿用力蹬地,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去。山魈见它这次势猛,已无闪避时机,四脚并用,竟攀爬在陡峭的坑壁之上!猞猁断尾之后,在空中极难自控,加之这一下扑的过猛,一头撞在壁上,直撞的它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山魈在光滑的坑壁上本也支撑不了太久,见猞猁半昏半醒,从上头一跃而下,正骑在它的脖颈,伸出两指前爪,按向猞猁的双目,直痛的猞猁呜呜乱叫。 陶国远大急,知道自家猛兽再无胜算,他爱兽心切,也不和应彪商量,向程鹊道:“程小姐,咱家败了,请你高抬贵手,出声让你的猴子收手罢。” 程鹊正色道:“陶寨主,你我都是精于驯兽之人,如何这般不省事?此时贵寨猞猁已兽性大发,我若勒令魈将军停手,它立时便会被你家的猞猁咬死。二兽既已相斗,便该料定会有此局面,眼下若是我家魈将军被猞猁制住,只怕未及我开口,便早已横尸当场了罢!” 陶国远知她说的乃是实情,只是自己在这头猞猁身上注了不少心血,而今它命在旦夕,如何会不心痛?刚想开口再说,只听猞猁一声惨烈的嚎叫,原来山魈两爪各出一指,穿透猞猁双眼直贯入脑,猞猁当场气绝。 围观众人无不骇然,大家虽知山魈比一般猴类手爪锋利,却也没想到这般厉害,一时都瞧得呆了。陶国远痛心至极,但也无话可说,程鹊微一抱拳,道:“得罪了。”吩咐阿财取竹竿伸到坑中,吹奏小哨,山魈在坑壁上三蹦两蹦,抓住竹竿,顺势而上跃出坑来。 应彪心中也极为不爽,但仍不失风度,朗声道:“黄龙庄驯兽之技果真艺盖天下,佩服佩服。”程鹊面露得色,刚想接话,却被兄长程骏伸手拦住,道:“应寨主,胜败……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应寨主不要……放在心上。” 应彪道:“好说,待敝寨勤修苦练,有了新兽,再向贤昆仲挑战。” 程鹊道:“好啊,咱们便在黄龙庄静候尊驾!” 陶国远此时悲愤交加,自山魈跃出坑后就一直盯着此物,心中对它既奇又气,看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大声道:“程小姐,敢问贵庄猛兽的爪上却是甚么!” 众人闻声去看,只见山魈爪尖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原来那并非它自身指甲,而是一枚枚铁器,嵌在山魈指头之上,只因过于微小,先前大伙都没发觉。众人这才明白,缘何它能指穿猞猁入脑,瞧来并非指甲锋利,皆是因这铁器之故。 程鹊道:“这是北地驯兽精装之法啊,旨在围猎时发挥其能,让家兽更有致命之力,又有什么稀奇了?陶寨主不会不知罢。”原来驯兽一途,真有精装驯法之说,相传此法源于两汉时期的匈奴,当时匈人常将战马用精铁包裹,交战时刀枪不入,极为实用,后人演变其法,在鹰爪中加入铁钩、犬齿中植入钢牙,便是常见的效仿之术,黄龙庄给山魈装了铁爪,也不过是此法中的一种巧技而已。 陶国远怒极,高声喝道:“精装驯兽乃是胡人残忍好杀搞出的技法,咱们中原向来嗤之以鼻,你用此法来对付中土猛兽,胜了又算什么能耐?” 程鹊冷笑道:“陶寨主看来是要愿赌不服输了?你待怎地?” 陶国远踏上前一步,喝道:“你赔我的兽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群狼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程鹊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便似要和自己动手一般,道:“我没驯过猞猁,如何能够赔你?陶寨主若是想和小女伸量伸量,我倒是乐意奉陪!” 应彪虽也恼怒,但眼见二人就要动手,自己不得不劝,伸手拦住陶国远道:“二弟,是非自有公论,莫要逞强,到时有理变得无理!” 娄之英本就对应彪袒护张胜颇有微词,又因邵旭之故,自是心向程氏兄妹,见双方若真闹僵,黄龙庄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非吃大亏不可,忙也拦住程鹊道:“程姑娘,一切好说,咱们身为宾客,如何能在主人家胡闹,还请姑娘息怒。” 程鹊也知在此动手己方讨不得好去,向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张胜却看出娄之英偏向程氏兄妹,此时应、陶二人怒火正旺,何不挑拨离间,就此浑水摸鱼?于是开口道:“陶寨主,咱们不是还有两头猞猁?不如与程氏昆仲再比一场,只是要那猴子脱去铁器,双方公公平平地较量!” 陶国远愤然道:“张尊者有所不知,这精装之法都是在猛兽幼时将利器植于体内,随着猛兽长大而渐渐融入体中,一生都取不下来。就因此法过于残忍,咱们中土才不为所用!” 张胜道:“原来如此,可惜可惜,若无这铁器,就算猞猁被猴子一时制住,又有何惧?猴子断无能为刺穿猞猁的硬头!”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陶国远心头之恨,他挣脱应彪,向程氏兄妹奔去,边走边叫道:“是啊,黄龙庄仗着家大业大,明着欺辱我小小飞豹寨来着,你们筹备数日,故意拉这带有铁器的猴子前来比试,打一开始便存心不良,你如何不赔我的兽来!”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心情,一把向程骏抓去,程骏重伤下毫无还手之力,被他一掌拽住衣领,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山魈见到主人被欺,没有半点犹豫,双腿一蹭,攀住陶国远腰眼。陶国远心情激荡,一时没有防备,被它向上一翻,登时骑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心中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程鹊大惊,忙含哨吹奏,可仍晚了一步,山魈伸出两爪重重地戳向陶国远双眼,只听一声惨呼贯彻山谷,陶国远两眼鲜血淋漓,顿时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应彪心中痛恨交加,抱起陶国远来失声大叫,围观众人见了这等惨状无不色变,程鹊也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再多说一句。娄之英抢前一步,道:“应寨主,小可略通医术,让我来瞧瞧陶寨主的伤势。” 应彪此时怒火中烧,憎恨程氏兄妹之余,也将娄之英迁怒在内,把手一甩,喝道:“谁要你这等假慈悲!”吩咐寨兵将陶国远抬到后寨包扎,陶国远一经折腾,略微醒转,低声呻吟起来,两道血痕顺着眼角直淌而下,应彪瞧着心中痛惜至极,抬起头来,两眼喷火瞪着程鹊、娄之英等人,高叫道:“今日大伙不辩个明白,谁也别想走脱!”一声令下,寨中数十寨兵手持刀枪纷纷涌出,将众人团团包围。 程骏强打精神,施礼说道:“应寨主,我……我兄妹来贵寨比拼斗兽,原只想大家都是驯兽一门,互相切磋较量……较量一番,各述心得,也好取长补短。没想到……没想到……唉!” 应彪道:“野兽都是畜生,主人家可不是!你们这等驯法,哪里是咱们这门的手段!想要全怪在畜生身上,那可不成!” 程鹊冷笑道:“以应寨主之意,是说咱们黄龙庄蓄意唆使猛兽伤人了?呵呵,适才若不是陶寨主主动来寻我哥哥的晦气,魈将军如何会去伤他?” 应彪大怒,喝道:“当此时刻,你还来说这等风凉话!应某今日拼着得罪你们黄龙庄和吴大帅,也绝不会放你走脱,定要给我二弟讨回个公道!” 娄之英见情势危急,只要应彪一声令下,这些寨兵便会一拥而上,自己要走脱倒也不难,虞可娉和程鹊未必就有把握,程骏有伤在身,更是不消说了,于是开口道:“应寨主,请你暂且息怒,惨剧既已发生,便让程家兄妹抵命也于事无补,咱们不如慢慢商量。” 应彪听他帮护程氏兄妹,气更不打一处来,厉声道:“娄少侠,你是定要偏帮黄龙庄了?” 娄之英道:“大家武林一脉,也不算偏不偏帮,事已至此,小可只是不想血流成河,大家拼个你死我活又有何用?不如让我先瞧瞧陶寨主的伤势。”他想自己若能诊治得当,或可缓和局面,是以就此提议。 应彪冷笑一声,道:“二弟一双招子算是坏了,你又不是大罗神仙,瞧不瞧又有何用?既然你非要和黄龙庄一个鼻孔出气,那讲不了说不起,今日就都在这里罢。”一声断喝,几名寨兵挥刀上前。 娄之英知道垓中五人只自己功夫最高,当下不及细想,舞动熟铜棍迎了上来,几个回合便将四名寨兵打翻,外圈又有寨兵冲来,娄之英展开神威,再将几人打倒。应彪看在眼里,知道此人只有自己下场才能对付,平一平心绪,提起紫金鞭刚要上前,却听身后有人叫道:“大哥,何须如此费事,我已调动了天狗大阵,让他们尝尝狼吻的滋味罢!” 应彪回身看去,只见两名寨兵抬着担架,陶国远眼蒙白布半躺于上,正在侧耳呼喊自己。原来他被山魈戳瞎双目,既疼又恨之下昏死了过去,众寨兵抬他来到后寨时,却已醒转过来,想到自己从此失明成为了废人,心中的憎恨强到无以复加,简单包扎之后,让人抬着重回犼坑,一边招呼自己大哥,一边吩咐寨兵去开狼舍的大门。 应彪见他不顾伤症回来,知道必是胸中恶气难出,看到他一副悲愤的模样,心里一阵难过,忙跑回来道:“二弟,你伤势如何,眼睛可还痛的厉害?” 陶国远哽咽道:“大哥,兄弟的招子算是废了,两眼的伤痛还不算什么,弟弟心里的苦,大哥可知道么?” 应彪恨恨地道:“我如何不知!老二,今日大哥便为你报仇!” 陶国远挣扎着坐起身子,咬牙切齿道:“大哥,我的大仇,我要亲手来报!”此时寨兵已将狼舍打开,狼群从大门鱼贯而出,刹那间便将院子占得满满当当,这些饿狼虽然凶猛,但久经驯练,出了狼舍后丝毫不乱,都聚在院中等候号令。陶国远重伤之余气力难支,无法撮指成哨,拿过寨兵递过来的哨笛,长鸣了四声,狼群忽地四散开来,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陶国远再鸣哨笛,狼群让出一条通路,众寨兵一一撤回,登时将娄之英、程鹊等人围在了垓心。 娄之英举目眺望,见四周寨墙林立,都是用极粗极厚的巨木所建,每一面都高两丈有余,自己倒是能够展开轻功攀墙而出,虞可娉等可就难了,正踌躇间,只听陶国远一声长哨,群狼个个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向众人围拢过来。 程鹊让阿财负起兄长,向娄虞二人招呼道:“先去坑里躲避再说!”和阿财纵身跃进适才斗兽的坑中,娄虞也跟着仓促跳下。 狼群聚拢到坑前,一时不敢一跃而下,有两只站在坑边收不住脚,扑棱棱滑入了坑中,娄之英竖起单掌,对准跌落的一头饿狼肚腹拍去,登时将它打的五脏俱裂,摔倒在地上。程鹊不待另一头饿狼站稳,举手射出一只袖箭,正从狼嘴穿过,将它射了个透亮。坑外群狼见同伴死的惨烈,更不敢跃进坑里,一个个都沿着坑圈乱转。 陶国远双目已废,看不到当下情形,向身边寨兵询问过后,再次吹奏哨笛,群狼便又骚动起来。娄之英和虞可娉才从火海脱离,如今又被狼群包围,直叹今日时运不佳,程鹊眼珠一转,道:“小大夫,那只头狼眼见便要下来了,这些饿狼被它带动,片刻间便会一拥而上,那时大伙都讨不到好去。不知小大夫能否在三招之间,取了头狼性命?” 娄之英道:“我尽力而为。” 程鹊道:“非要尽力而为,是务必三招内击毙头狼。”正说话间,一只饿狼瞅准空隙,从坑沿飞天而降,娄之英见它来的凶猛,不敢隔空而击,待它落地,这才一掌挥出,打在饿狼脑门之上。 那狼被打的向后滚了一圈,把头一甩,重又站起,娄之英这才知道,这只头狼端的凶恶坚韧,可比刚才那两只普通饿狼厉害多了,想起程鹊的话,不敢耽搁,飞起一脚,向头狼腹底兜去,这一下又将它踢翻了一个筋斗,头狼却忍着疼痛再度奋力爬起。娄之英见两招都不能将其置于死地,料想此物骨骼极硬,正一筹莫展之际,只听有人叫道:“公子接刀!”原来是黄龙庄的仆从阿财取下身上短刀,向娄之英掷来。娄之英接过了刀,就势转身劈落,狼头应声落地,死尸也跟着同时栽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逃生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程鹊赞道:“好功夫!”不知何时从怀中又摸出一只陶笛,运起丹田之气吹了起来。娄之英听这声音极似狼嚎,但又隐隐带着惊恐哀叫之意,也不知怎地,坑外的群狼原本跃跃欲试想要跳下,可听了这狼嚎声后,都露出畏惧退缩之色,更有些还跟着低声嚎鸣。陶国远听出不妙,也奋起力气吹奏哨笛,但群狼已有些六神无主,队形也逐渐乱了。 程鹊吹了一阵,将陶笛放下,道:“我模仿头狼叫声,内中含有警惕危险之意,故而吓得狼群不敢轻举妄动,但究竟能支撑多久,却不好说。” 程骏审时度势,知道群狼被飞豹寨驯养时久,这一时半会被妹子笛声搅得乱了,时辰长了,仍会被陶国远掌控,何况就算成了僵局,众人逃不出去,早晚还是要成为人家砧上鱼肉,想到此处,心中已有个计较,向娄之英说道:“恩公,此时狼群慌乱,正是……脱身的大好时机,众人中只恩公武艺高强,便请你……先上去开路,引我们杀出重围。” 娄之英暗想此刻唯有放手一搏,当即点了点头,准备跃出坑去,但此坑刻意设计的上窄下宽,连虎豹猞猁都跳不出去,娄之英纵然轻功绝顶,想要一蹦而上也很吃力。程骏道:“阿财,你……你去助我恩公一臂之力,三妹,你让魈将军上去,先行开路!” 程鹊早明兄长心思,但这时要山魈开路,几可说定然有去无回,自己驯养此物多年,着实颇为不忍。程骏见她犹豫,双眉紧蹙,厉声道:“妹子,你……你不晓事么!” 程鹊把脚一跺,道:“好!就这么办!”吹奏哨子,唤山魈上前,轻轻抚摸它脖颈灰毛,落下两行清泪。阿财蹲下身子,将双手叠加伸出,娄之英心领神会,展开轻功踏在阿财掌上,两人同时使力,娄之英轻松跃出坑来。 他刚一上来,便有几只饿狼上前凑过,娄之英伸掌劈翻了两头,只听后面传来吱叫声音,原来山魈也被阿财扔了上来。群狼此时惧意未消,又兼山魈爪有铁器,登时被它抓伤了数只。娄之英得此空隙,拾起先前掉落的熟铜棍,扫将起来,将坑前扫出一小片空地。他重回到坑前,见阿财故技重施,将虞可娉也托了上来,心中稍稍放心,把棍子往坑里一竖,向阿财道:“老哥,你负着程少庄主,顺棍上来罢,咱们一齐杀出条血路!” 程骏奋起力气,朗声道:“恩公,今日……今日你被我等拖累,程某实在过意不去,咱们一起定是闯不出去的,请你带着你的朋友快去突围罢,我兄妹在此继续干扰群狼,助你二人逃出生天!”程鹊重又摸出陶笛吹了起来,群狼又是一阵大乱。 娄之英大惊,这才明白先前程骏诳自己出坑,从一开始便未打算要一起逃生,想来必是觉得无端牵连了自己和虞可娉,既已无生还希望,不如在此牵引狼群,让自己二人脱险。念及此处不由得热血上涌,大声道:“程少庄主,你让娄某抛下诸位逃生,可也忒小瞧我了!今日大伙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抡起棍子,又冲入狼群,他想为今之计,只有突出重围,制服应彪或陶国远,让他们控制住群狼,大家才有一线生机,至于自己是不是应彪对手,此时也想不了这许多,举起熟铜棍,向着狼群乱打乱砸。 陶国远不断吹奏哨笛,群狼渐渐恢复了兽性,不再畏畏缩缩。娄之英见这些饿狼个个视死如归,打死一只又来一只,耳听身边传来吱吱惨呼,原来山魈身受重伤,已被众狼撕来扯去。眼见跟前饿狼越聚越多,一颗心不住下沉,回头见虞可娉也正手持阿财的短刀和饿狼搏斗,心念一灰,暗道:“罢了,罢了,看来今日和娉妹终是难逃一劫。” 正万念俱灰间,忽听身后寨墙传来隆隆之声,这声音震耳欲聋,好似天塌地陷一般,回头看去,只见两丈来高的寨墙摇摇欲坠,似乎受到外头什么大力撞击,也不过三五下,就听“轰隆”一声,寨墙重重地塌在地上。 娄之英大奇,举目远望,见有数十头公牛站在寨外,既有水牛也有黄牛,想来刚刚必是它们合力将寨墙撞翻,这些公牛冲垮了寨墙,奔势不止,竟向狼群冲来。说来也奇,饿狼本是牛羊的克星,但这些公牛见了群狼丝毫不惧,个个低闷着头,犄角向上,撒开蹄子直奔饿狼,娄之英忙将虞可娉一拉,躲过了牛群冲击,见有几头牛的角上竟绑缚了尖刀,挑在饿狼身上,瞬间便将狼腹撕裂,一时间公牛飞奔,群狼哀嚎,飞豹寨登时一阵大乱。 娄之英道:“这群公牛势如猛虎,却不知是谁引来相助我们,也不知为何它们不怕饿狼。” 虞可娉道:“大哥你瞧,这些公牛尾上都绑着火绳,烈火驱使之下,公牛又惊又痛,已失了心智,只会一个劲儿往前冲了。” 二人正疑惑牛群从何而来,只见寨墙塌处又来了一头好大的水牛,牛背上坐了两人,其中一个高呼道:“大哥哥,我来救你来啦!”正是姜小迢。 娄之英大喜,道:“娉妹,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今日两番遭难,居然都能逢凶化吉。”趁乱奔到坑前,伸出棍子去救程氏兄妹。程骏等虽在坑内,也知外头生了极大变故,此刻绝境逢生,精神都为之一振,阿财负着程骏率先跃出,程鹊随后也攀了上来。这时飞豹寨内早已乱成一锅粥了,公牛横冲直撞,饿狼窜跳嘶嚎,地上到处都是牛狼尸体,娄之英把棍子一抛,向阿财道:“我来背程公子,大伙一齐向外冲啊。”程鹊已看出他轻功高人一筹,微一点头,阿财将程骏交给娄之英背负,自己一马当先开路,不一会众人已奔到坍塌的寨墙。 娄之英将程骏轻轻放下,这才看清,原来和姜小迢同乘一牛的,是沈善长的儿子沈宸,这头大水牛瞧来也好生面熟,略微回思,记起了正是大洪家里的老黑,却不知因何这二人一牛会在一处。 姜小迢擦了擦汗,道:“大哥哥,幸亏我们赶得及时,曲大哥、洪大哥他们也都来啦,眼下正在岭前接应。” 娄之英点了点头,此时也无暇去问前因后果,见飞豹寨内尸横遍野,公牛与饿狼都几近疯狂,实在不忍心再看它们互相残杀,向程鹊道:“程姑娘,可有什么法子令它们停止争斗么?” 程鹊摇了摇头,道:“牛最怕火,让它牛尾着了起来,他恐慌之下,比惊马还要疯上百倍,而饿狼无端受了攻击,惊吓之余,兽性全发,便是神仙也治不住了,这百来只生灵只怕都要死于非命。” 正说话间,却见飞豹寨东南角着起火来,原来公牛尾部缚着干燥芦苇,上面都浇满了油,它们斜冲乱闯之下,将柴堆不慎点燃,飞豹寨多由木材筑造,火势一起,登时一发不可收拾。 娄之英等远远看着,见应彪等人已被牛狼冲散,如慧禅师正护着他向南逃奔,张胜早已不知了去向,可怜陶国远伤重无力、双眼新盲,让寨兵扔在担架上动弹不得,被疯跑的牛群一撩而过,早已踏成了肉饼。 程氏兄妹和娄之英都感到十分过意不去,大伙本和飞豹寨无冤无仇,岂料不过片刻之间,就将对方搞的尸横遍野、家破人亡,此后更是树立了应彪这个大敌,想到此处,心中都很不是滋味。众人不忍再看这等惨状,从寨墙向北走出,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被姜小迢引着,来到西首的岭前,远远看去,飞豹寨仍是火光冲天,一座大好门户,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山岭上还有数十个孩童,见他们到了,都飞奔下来,娄之英放眼看去,竟大多都曾见过,正是那日在集外比斗的曲狗儿、大洪、郭喜等,姜小迢跳下牛背,振臂道:“大功告成,咱们大获全胜!”众孩子都是一阵欢呼。 娄之英心有疑问,不知他们怎生到来,于是去问姜小迢,小迢这才说了缘由。原来他留在李牛子家帮衬丧事,越想越不对头,知道娄虞必是去寻李神医算账,打算也来瞧瞧热闹,遂出了李家,来到街上打听,乡民见他独自一个五岁孩童操着外地口音,都小瞧于他,只会调侃戏逗,不肯与他实话,小迢一气之下,想起去找先前的伙伴,却见曲狗儿和沈宸等都聚在一处,原来上回双方比斗,灰衣孩子们出奇制胜,两边反倒去了芥蒂,大家又都是半大孩子,不过几天便近的和亲哥们一样。小迢将来意说了,沈宸力主大伙齐去李神医家,言明自己父亲早就看不惯他装神弄鬼,这次正好借此机会,帮助娄虞二人一起对付神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火牛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众孩童未等到李神医家门前,正赶上他家中着了大火,四邻都赶来扑救,姜小迢眼尖,一眼看到娄之英翻出院墙,似乎在追逐什么人,忙让曲狗儿和另一名脚程颇快的孩子跟着去看。曲狗儿和那孩童纵然学过些许功夫,却如何能追的上娄之英和张胜?只是二人虽失了踪迹,但对当地地理颇为熟稔,猜想之下,知他们必是去了东南十里外的飞豹寨。沈宸知道飞豹寨驯养了不少猛兽,若娄之英和对方冲突起来,只怕讨不得好去。蓝衣孩子中有一人叫做德胜,家里圈养了二十来头公牛,自告奋勇要去调来壮壮声势,大洪等几个富户家中都有耕牛,此刻也纷纷毛遂自荐,姜小迢问明飞豹寨的虚实,判不出他们是敌是友,但一切防于未然,在曲狗儿身边耳语了几句,吩咐他备了几样物事,众孩童集齐了牛,浩浩荡荡地向飞豹寨进发。 当地孩子知道飞豹寨正门面向东首,门口始终有寨兵把守,为免打草惊蛇,特意绕一大圈屯在西首,孩子中的王雀儿最擅攀爬,于是众人派他前去打探消息。王雀儿在南、西、北寨墙外环走了一圈,恰逢程氏兄妹来到,众人在北首的犼坑斗兽,他听到人声嘈杂,便悄悄攀墙而上,在缝隙中观看,及看到山魈抓瞎陶国远双眼、应彪恼羞成怒放出群狼,要将娄之英等置于死地时,大知不妙,忙溜下墙来飞奔而回,向姜小迢等人报信。 姜小迢沉吟片刻,道:“救人如救火,现在情势危急,大哥哥他们只怕撑不了多久。沈大哥,洪大哥,咱们快赶了牛群前去救人!” 沈宸等面面相觑,不知怎生救法,姜小迢急道:“王大哥说了,里头有百十条饿狼围困大哥哥等人,眼下咱们这些大公牛正有用武之地,只有赶它们冲垮飞豹寨,冲散狼群,才能救人出来。” 大洪道:“咱们只有三十头公牛,那寨里可是有百十条饿狼,如何会有胜算?何况牛见了狼,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敢上前冲锋?” 姜小迢道:“众位哥哥引牛群来壮声势时,我便想到一计,索性让曲大哥备了些物事,那也是从古书上学来的。只是这计法过于残忍,咱们这三十头公牛未必都能生还,不知诸位哥哥舍不舍得。” 德胜道:“牲畜再珍贵,也比不上人命重要,小迢有何计谋不妨直说,我家的牛全都给你调遣!”这些公牛有一大半都是德胜从家里带来的,他既放出此话,其他孩子更无一人犹豫,都委托让姜小迢任意指派。 姜小迢颇为感动,抿嘴吞咽数次,这才平复心绪,说道:“曲大哥,请你包袱打开。”众孩童早就心奇曲狗儿缘何背着一副大包裹,这时见他解开包裹摊在地上,这才看清里面的物事,原来有十来柄柴刀、数十把干燥芦苇,几枚火石火镰子和一竹筒菜油,那都是农家劈柴生火的常用工具。姜小迢道:“咱们把尖刀捆于牛角,芦柴浸入油中,绑在牛尾上,再将牛群赶到北首,然后点燃芦柴,牛群惊恐之下,必能撞墙而入,便连饿狼也都不怕,那时大哥哥他们就有救了。古时齐国与燕国大战,便是靠着火牛阵大破燕军,今日咱们五坡集效仿先贤,要来大破飞豹寨也!”众孩子为之鼓舞,都人人振奋。大伙说干就干,当下挑了十来头健硕的公牛,将柴刀绑缚在牛角上,又在每条牛尾捆了浸油的芦苇,姜小迢怕一会混乱起来不可收拾,让众孩童留在西首接应,只自己和沈宸二人骑上大洪家的老黑,驱赶牛群来到飞豹寨前。 等来到犼坑墙后,已听闻里头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另有人大声呼喝叫喊,显是正在与狼群搏斗,知道已是刻不容缓,当即引了两个火头,和沈宸一人一支,将牛尾逐一点燃。飞豹寨北首地窄岭高,牛群慌乱之下无路可逃,只得一个劲向前冲击寨墙,那寨墙虽高,但毕竟都是木制,哪里经得起这群疯牛相撞?也不过数十下,便被牛群撞翻。这些公牛进了开阔之地,奔跑的更加迅疾,什么饿狼寨兵,全都不放在眼里,只顾着四散逃命,这才由此救了娄之英等人性命。 娄之英道:“小迢,这次多亏有你,我五人的性命,可说都是由你和诸位小兄弟相救。你的计谋虽妙,但令这些公牛受尽苦楚,最终都死于非命,也过于残忍了些。” 程鹊却道:“我哥哥常说兵战凶危。两军交锋,多有阵亡也是在所难免,这位小小诸葛能够当机立断,想出这等妙计,用十来头牲畜换取几条人命,也算是天资聪颖了。” 虞可娉笑道:“他不是天资聪颖,而是小小年纪,却能博闻强记,这是当年齐国大将田单的火牛破敌之计,当时齐国被燕军攻下了数十座城池,眼看便要有灭国之灾,大将田单挺身而出,在即墨之战中反扑燕军,连战连捷,最终收复七十余城。那反击战中打先锋的,便是这火牛阵。” 姜小迢道:“虞姊姊说的不错,我便是听爹爹讲过这个故事,这才活学活用,总算最后帮得上忙。只是累的几位哥哥损失惨重,不好向父母交差了。” 娄之英也道:“是啊,德胜兄弟、沈兄弟,今日一下子死了这许多耕牛,令尊可怎么向官面交代?”原来有宋一朝,耕牛极其珍贵,朝廷严令明申民间不许私自宰牛,谁家有牛死了,也要上报当地官府,今日没了这许多耕牛,钱财损失倒是小事,就怕官面上再行追究,那可不好辩说。 沈宸道:“诸位兄弟莫怕,娄大哥,我爹爹是本地保正,和县里、府里的老爷都有来往,一切都包在我家身上。” 程鹊道:“小大夫,现在我才知道你姓娄,这次咱们患难与共,不知还肯不肯将姓名示下了?” 娄之英忙向程氏兄妹施礼道:“先前并非小子狂妄,实因贤昆仲总以恩公相称,小子愧不敢当,这才不愿报通名姓,如今大伙同历生死,程公子更是要舍身相救我和娉妹,可算扯个直了,恩公二字以后咱们谁也不提。我叫做娄之英,自幼拜于桃源观门下,这位虞可娉虞姑娘,是前相允文公之后。” 程骏道:“原来……原来便是二位,虞姑娘的声名在下早有耳闻了。娄公子,你……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可你却两番救助于我,前一遭也还罢了,适才在飞豹寨中,明明可以撇身,却……却仍执意帮我兄妹,这才引来应彪怨念,把你们也拖累在内,这份恩情,我……黄龙庄不敢相忘。” 娄之英道:“你我虽是初识,但我的把兄邵旭,他内子也是出身黄龙庄,说来大家也有渊源,你们出事,我若放任不管,如何对得起邵大哥。” 程鹊咯咯笑道:“你说的是我二姊呵,原来我姐夫邵旭是你把兄?妙哉,妙哉。” 几人又说了一阵,飞豹寨的火势逐渐小了,幸喜这寨子建在岭底坪中,周遭多是怪石,草木不多,这才没将大火蔓延整个山谷。众人简略收拾,由沈宸等本地孩子带路,阿财仍是负起程骏,一路慢行,天黑时将将赶回五坡集。 大洪、德胜等孩子的父母见儿子将家中耕牛领走,不知生了何事,都跑到沈善长家里商议。捱到掌灯时分,终于见到众孩童回来,还带回了几个大人,娄之英和沈善长是旧识,当即将程氏兄妹引见,并将事情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沈善长等人听闻此事皆由李神医而起,而他已被娄之英当场刺毙,一个个都欢欣拍掌,直呼大快人心,沈善长道:“这李晋是个神棍,一天到头只会装神弄鬼,骗取穷人钱财,偏偏本地人执迷不悟,还将他奉若神明。娄少侠,你今日为民除害,咱们都感激不尽,折损了区区几十头耕牛,又算得什么,一切都包在沈某身上。”其余大人也纷纷喝彩附和,痛斥李神医的不是。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一般心思,暗想李神医在穷苦百姓那里口碑极佳,在这些富户眼中却是招摇撞骗的神棍,二者反差之大,着实令人咂舌。 眼见天色已晚,德胜等孩子都被父母领走,曲狗儿等则自行回家,沈善长置下宴席,为娄之英、程骏等人接风压惊,众人折腾了一天,都是身心俱疲,程骏更是伤重体弱,大伙匆匆用过了饭,便在沈府各自歇息安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愚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第二日起身,下人安排了早点干粮给众人饮食,娄之英不见沈善长身影,一问才知,原来他一早便赶往了县里,前去上下疏通周旋,本地殁了数十头耕牛,又出了李神医的命案,沈善长作为五坡集保正,自要有所交代。 娄之英吃罢了早饭,和虞可娉又到程骏房中为其探诊,见他气色略为恢复,知道尽管昨日受了惊吓,但他内功素有根基,既已用对了药,那便会一日强于一日的自愈。 众人谈起昨日飞豹寨的风波,都不胜唏嘘,程骏说话已不像前日那般多喘咳嗽,他见娄之英医术武功俱强,行事又谦卑得体,便有结纳之意,细细问了师承家世,二人就这么攀谈起来。黄龙庄在巴蜀扎根多年,和川内吴家渊源极大,世代交好。当年靖康之变,金军占据中原,久攻江南不果,一度想要绕路川陕,顺江而下覆灭大宋,吴玠时任陕西制置使旗下都统,率三千轻甲兵在和尚塬大破兀术十万大军,随后又在饶凤关与仙人关连战连捷,屡次大败金兵,一时声威大震,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为检校少师、川陕宣抚使,是与岳飞、韩世忠齐名的中兴大将。吴玠镇守川陕时,不仅在阵前屡建奇功,令金人闻风丧胆,还在川内扎根经营,屯田养马,将这天府之国治理的井井有条,被当地百姓封为恩主,及至吴玠操劳过度英年早逝,当地豪绅大贤都举荐其弟吴璘接过兄长大旗,继续抗击金军保家卫国。宋廷彼时正百废待兴,又要应付金国南侵,虽怕吴氏一门成为两川私主,但眼下情势危急,亟需吴家军在西北抵挡金与西夏,是以只得应允,还封吴璘为新安郡王,掌管调配川陕一切事务,至此吴家成为两川实至名归的第一大豪门。 吴玠死后,其子吴挺被封为兴州诸军都统制,吴氏一门仍在执掌川陕兵权,吴家与黄龙庄程家向来交厚,两家多有联姻,程成贤与吴挺更是亲上加亲,早已成为了儿女亲家,程骏正是大帅吴挺的乘龙快婿。他文韬武略,俱是大才,时常追随岳丈在边关与西夏、大金接仗交手,于天下大事见解独到,往往能一针见血,令娄虞二人都十分佩服。几人年纪相仿,越谈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从晨间一直谈到晌午,直到下人来问询备膳方休。 娄之英交待了几个适宜程骏饮食的汤菜,由程鹊服侍着吃下,自己则和虞可娉到客厅吃食。堪堪吃完,就见曲狗儿的父亲曲丁带着儿子探头探脑的在院中张望,急忙唤他二人进来,问他来找沈善长何事,曲丁却陪笑道:“娄小哥,我不是来寻沈保正,是特地来寻小哥的。适才守门大哥说你正在用膳,我不敢打扰,所以才在外头胡看。” 娄之英奇道:“曲大伯寻我何事?” 曲丁低声道:“我听闻那李神医是由小哥施展神威,一剑刺死的,这可算为我五坡集除了一大害。唉,只可惜我那婆娘至今不思悔改,直说李神医死了,她必也命不长久,在家里死去活来的,让我爷俩不得安生。” 娄之英道:“曲大伯,我记得昨日曾听你说,曲大娘服用了李神医开的草药,终日不停,一断顿便心烦气躁,连劳作也不能够,是也不是?” 曲丁哭丧着脸道:“是啊,她说今儿个正是抓药之日,但眼下李神医死了,她服不到药,只怕挨不过今晚。娄小哥,我求你给我浑家瞧瞧,看当初李神医到底给她服了什么毒药,为何一日不吃便活不了。” 曲狗儿也在旁央道:“娄大哥,请你定要救救我娘。” 娄之英心中已有了丈量,猜出李神医必是给其服了五石散一类的瘾药,由此来控制这些善男信女,那正是菠莲宗惯用的卑鄙伎俩。要想解除这等毒性不难,只要对症下药,对五石散的依赖必定会慢慢消退,无非是耗时过长罢了,于是一口答应,向程氏兄妹交代了一声,和虞可娉一起随曲丁父子回家。? 曲大娘正在屋村和一众邻居闲妇怨声载道地耍嘴,见他父子二人回来,更是变本加厉,舞动双手叫道:“也不知哪个天杀的狗贼伤天害理,将李神医害死了,可怜以后咱们穷苦人家,还上哪里找这等实诚大夫?”她周遭的妇人受她感染,也都七嘴八舌的为李神医鸣起不平来。 曲丁放低声音道:“娄小哥,乡亲们不知那神棍死于你手,待会可莫穿帮了。”娄虞二人心领神会,都点了点头。 曲丁高声道:“诸位莫急,这里有位娄大夫,在闽北一带也是有名的神医,他听闻咱们不少乡亲仍在服李神医的药物,而如今人去药空,知道大伙焦急,特地过来瞧瞧能否帮得上忙。” 众人见娄之英年纪轻轻,都不信他医术高超,其中更有几个妇人昨日在李牛子家出殡,曾见过娄之英陈说李神医的不是,对他半点好感也无,都纷纷摇头。曲丁不理会她们,一使眼色,和曲狗儿一边一个,不由分说,驾着曲大娘到里屋去了。 娄虞跟着进来,见曲家设施简陋,房小屋破,和沈善长家虽在同一集镇,相隔不过二三里,却实有天壤之别。曲大娘被他父子驾回家中,口中仍不闲着,依旧不停抱怨数落,娄之英知道她此时神智略有不常,向曲丁径问道:“曲大伯,那李神医开的药物,可还有没有什么残留?” 曲丁道:“还有一小半包。”说着便要去开抽屉,曲大娘见他要拿剩余那一丁点药,急忙过来抢夺,曲狗儿死死抱住母亲,曲丁也过来安抚规劝,曲大娘却只会大声哭闹,一时间屋内一阵大乱。 虞可娉待曲大娘心绪略为平复,才开口说道:“大娘,咱们非是要拿你这药物作甚,只是听曲大伯说,你服这药已近半年,一日也不得停,如今李神医逝了,还能从哪里抓这药来?我娄大哥通晓医理,让他查验原药,或许能据此再配出来也说不定。” 曲大娘听说这人是来给自己继续配药,这才安定下来,老老实实地回到里屋等待。娄之英接过曲丁递来的药包,打开一看,见多是枯草树皮,并非自己常见的五石散,略微思索片刻,将药物用热水泡了,见药汤红黑参杂,气味辛甜,心中已经了然,向曲丁道:“这药中含有乌喙,能令人神智混乱,又欲罢不能,解它倒是不难,就怕曲大娘不肯服用。” 曲丁道:“无妨,只要小哥开出方子,我总能哄她服下。”娄之英当下将药方写成,又道:“乡亲们中,只怕还有服过那神棍乌喙的,也请大伯费心,将解法告知大家。” 曲丁道:“这个自然,我自有法子诳大伙服用解药。”娄之英见自己明明是来救治众人,却不能讲说实话,还要拐弯抹角的骗人服药,心中很不是滋味,和虞可娉匆匆告别曲氏父子,离了屋村回到沈家。 沈善长已从县里回来,讲明万事皆顺,大伙不用多行担忧。原来那神棍李晋平日坑蒙拐骗,此前已被几次告到县府,只因证据不足,加之为了顺应民义,官府始终不曾定罪。这次他死于非命,沈善长在县衙上下周旋,阐明他是菠莲宗教徒,他又无亲人苦主喊冤,县老爷乐得不管,判了个失火殒命的意外,便草草结案,至于没了十几头耕牛,那更是小事,沈善长略微疏通,县老爷大笔一挥,定成牛瘟泛滥,便将此事遮过,自都不在话下。 娄之英见此地风波渐平,便急着要去江州寻访卢轩,本想即刻起身赶路,却被沈善长劝下再住一晚。夜里吃席,程骏执意要赔付五坡集这几十头耕牛,沈善长知道他要求得心安,暗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四大庄之一的黄龙庄结识,便不与他客套,一口答应了下来,只等程骏在五坡集养好了伤再说。 次日娄虞带着姜小迢向沈善长一众告别,程骏与他二人一见如故,此时分离颇为不舍,千叮万嘱要虞可娉回两川时务必去黄龙庄做客。三人离了五坡集一路向东,行了三日,这天来到高安郡附近,离隆兴府不过半日多路程,一条大河弯弯绕绕的横在眼前,正是当地有名的锦河。三人顺河向北而行,走了二里来路,姜小迢直嚷尿急,娄之英想他一个小小男童,便在河边就地解决也无甚不妥,哪知小迢死活不肯,定要寻个隐蔽处方便,见河边四野都是一望无垠的滩涂,于是钻进离河岸两箭之地的树丛,隔了好长一会也不见出来。娄之英担心他的安危,正要前去寻找,却见姜小迢蹑手蹑脚的从草丛中钻出,向二人挥手招呼,娄虞看他神情有异,忙奔到他身旁,只听小迢低声道:“大哥哥,虞姊姊,我刚刚去那边解手,无意间听到有两人谈话,他们别处不去,偏在这荒野中交谈,必有什么蹊跷,于是我便走近探听一二,只听得他俩左一口隆兴府、右一口辛大人,却不知和你们要找的那个辛大人有没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安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想起先前陈亮被人追杀,这两人在荒郊野外谈论辛弃疾,莫非也是什么政敌买凶来为难辛大人的不成?于是让小迢带路,三人极其小心的慢行,终于摸到林丛边缘,原来这片小树林不过亩来大小,林子那头离官道不远,正是一片空地,娄之英等不敢过分前行,都匐在草中竖起耳朵来听,只听一人说道:“辛管家,我总觉着不大对头,我说要先去隆兴府里探探,你还不允,咱们绕路走了这一大圈,眼看便要到高安郡了,可那少年仍是不说辛大人在此作甚,你想这一个小小县郡,大人能做什么?就算到此查案私访、体察民情,也犯不上让家眷在县城里相聚啊,咱们大可先到隆兴府等候。” 那辛管家叹了口气,回道:“韩师爷,非是我一意孤行,那周公子虽然年少,却是名门正派之后,胆略见识俱都非凡,何况他信不过,我那小女还信不过么?这孩子性子单纯,她既也说老爷在高安郡受困,那就必是实情,事发紧急,哪里还有闲暇去隆兴府求辩真伪,咱们还是快快走罢。” 韩师爷似乎颇不情愿,隔了好一会才道:“辛管家,你莫怪我说话难听,我瞧令嫒看那少年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辛管家听到这话,语调也是一变,道:“韩师爷,你这是甚么意思?” 韩师爷听出他话中有气,忙道:“我奉辛大人之命,回京接他眷属赶去隆兴团聚,大人指明一切都听您老人家安排,本拟能顺风顺水一路过来,岂料令嫒引见来了一个甚么周公子,只反复讲大人被困高安郡,实情如何却又不肯详说,这叫我如何能信?夫人和两位小公子私下也曾对我偷说,都觉此事有些蹊跷,只您老人家一人对他毫不起疑,其实你和那周公子也不过是初识,你如此轻信于他,还不是因为令嫒之故?” 辛管家道:“是便怎样?韩师爷,你在老爷身边不过几年,我却在辛家四十年了,我爹爹当年就是老爷祖上的亲随,我难道能去害他?师爷,老实和你说,我那女孩最是单纯不过,若说她偏听偏信,被人骗了,那倒也未可知,但我问她多次,这些都是她亲眼所见,如何做不得准?难道她还能骗她亲爹爹不成?” 韩师爷踌躇道:“您老人家我如何会信不过?只是令嫒毕竟年少识浅,大人将家眷托付于我,要是……要是……” 辛管家一拍胸脯,道:“师爷放心,但有什么差池,都由我老汉一人担着!我这女儿虽然性子纯厚,可也乖觉机灵至极,不会轻易上什么当,纵使全天下人都不信她,我却相信!” 韩师爷知道这人女儿是他的脉门,自己适才不过言语中略有冒犯,便惹得他情绪激动,倒像要赌咒一般,一时间不敢再接话,二人就这么僵了一会,彼此都有些尴尬。娄之英在草丛中听得分明,已猜出韩师爷是辛弃疾的一个幕僚,辛管家自是辛府的管事,这两人从临安护送家眷一路西行,不知为何没到隆兴府去,却跑到高安郡左近,至于辛管家的女儿和什么周公子,更不知说的是谁,想到自己和辛弃疾相识一场,既然遇上了他的眷属,则不能不去相认,刚想出去招呼,却被虞可娉一拉衣袖,轻声道:“大哥,有人来了。” 娄之英也留意到了那边厢过来一人,但想相认辛夫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自己又何必躲藏?虞可娉看出他浑没在意,又道:“大哥,你仔细瞧瞧,来的那人是谁?” 娄之英在丛中偷眼去看,见东边走来一个翩翩少年,那少年未及走到近前,便高声叫道:“伯父、韩师爷,你们怎地去了这么久?再不赶路,天黑前只怕到不了高安了。”娄之英听这少年声音十分耳熟,仔细分辨他的面容,原来此人正是八台派高徒周殊和端木晴的顽劣儿子周幻鹰。 韩师爷眉头紧锁,见到他似乎颇为反感,辛管家则对周幻鹰很是亲切,一拉韩师爷,大步流星过去道:“无妨,我俩解完了手,随口拉拉家常,咱们走罢。”三人抹过路头大槐树,一齐消失不见。 娄之英见已四下无人,站起身道:“真是古怪,辛府的家眷缘何不到隆兴,而要往高安郡去?这周公子不是被他爹爹捉了去么?怎地此事又和他有关了?” 虞可娉回思适才辛管家两人的言语,道:“这位八台派的周公子品性不佳,为人又诡秘狡黠,他必定不会干什么好事。此事和辛大人有关,咱们不能不管,只是不知周公子知不知晓他偷来的宝贝小塔在我们手中,咱们若和他照面,只怕会打草惊蛇,不如悄悄跟在后面,再见机行事。”娄之英自无异议,姜小迢听说要跟踪尾行,更是欢心兴奋,三人顺着周幻鹰拐走的方向摸去,走了不到一里路,果见前方远处缓缓行着一辆马车,辛管家和韩师爷则各骑了一头灰驴,在车旁慢慢跟着,却不见周幻鹰身在何处。 娄之英道:“这里官道笔直向北,咱们无需跟的太紧,总不怕他们驾车飞了。” 三人就这么在后头遥遥跟着,又行了几里,前面出现两条岔路,路口有一家不大的茶棚,正是供往来行人歇脚补水之用。那马车行到此处停住,韩师爷和辛管家都从驴背上下来,辛管家将车门打开,从里头搀下来一名妇人、两个孩童少年,想来便是辛弃疾的妻儿了,娄之英正纳闷不知周幻鹰到了何处,就见马车前跳下一对少男少女,其中男孩正是周幻鹰,虞可娉道:“原来这位八台派少侠给辛家做车夫来着。” 眼见众人进了茶棚,辛管家要服侍夫人和公子,与他们共坐一桌,周幻鹰跟那少女则与韩师爷坐在一处,娄之英远远望着,见那少女和周幻鹰神态亲昵,两人不住低头耳语,少女时而被他逗得眉开眼笑,韩师爷实在看不过眼,站起假装去选茶水糕点,留下他二人独处,辛管家在一旁只做不见。 虞可娉道:“大哥,那少女自是辛管家的千金了,若我所料没错,必是周公子故技重施,耍了千般手段哄这位辛小姐上当,一起诳她父亲骗取辛大人的家眷,却不知他用意为何。” 娄之英想起唐州典当行的池家小姐,也是被周幻鹰哄的五迷三道,没了自己方寸,这辛小姐只怕也是如出一辙,便道:“如此咱们便该过去瞧瞧。” 虞可娉略有犹豫,踌躇道:“大哥,那宝塔虽非他所有,但毕竟是咱们从他那里骗来的,到时他若不依不挠,倒也尴尬。不如仍这么悄悄跟着,看他究竟有何诡计,是否还有其他强援。” 娄之英道:“不管他有什么诡计,总是要对辛大人一家不利,咱们既已遇上,那就不得不管,何况周公子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端木姊姊的令郎,端木姊姊昔日于我有恩,她公子误入歧途,我不能这么袖手,任由他一路错下去,至于宝塔,那更是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这便去罢。” 虞可娉素知他的秉性,不再与他分辨,带着小迢一起,三人大大方方走进茶棚,见除了辛夫人一家外,尚有一桌坐了三个赶脚的商客,另有一桌独坐了一位头戴蓑帽的老者,于是便挑了棚角干净的茶桌坐下,吩咐茶博士取茶来饮。 周幻鹰虽知有人进来,但只道是一般茶客,丝毫没有留心,和辛小姐又说了一段笑话,冷眼抬头扫过,猛地见到坐在斜对面的是娄之英和虞可娉,不由得一愣,旋即大惊失色,转而眼中又充满了愤恨之情。 虞可娉低声道:“他脸现惊恐,那是自承此番做的必不是好事,随后又有怨怼之色,料来是恨我们诳了他的宝塔了。” 娄之英回思适才在草丛中听到的言语,知道辛管家虽身为仆从,却是这一干人的主心骨,而他恰恰又对周幻鹰深信不疑,自己若贸然行事,只怕要弄巧成拙,因此决定静观其变,看周公子如何应对。 周幻鹰瞪圆双眼,对着娄虞二人怒目而视,辛小姐此时也发觉他神情有异,低声向他问询,周幻鹰突然站起身子,向娄虞这桌走来,边走边咬牙道:“姓娄的,那日在蔡州你拿我匕首……”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脚步,一张红润脸皮刹时变得惨白,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转身便向回走,辛小姐见他忽去忽回,去时怒气冲冲,归时则神色大变,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低声道:“周郎,你怎么了?你识得他们么?” 周幻鹰心绪难平,颤声道:“没事,没事,没什么事,我突然想起要在未时赶到高安郡,时辰紧迫,咱们走罢。”招呼起辛夫人等人,匆匆上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勒诱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心中纳闷,原以为他要过来兴师问罪索要宝塔,谁知走到一半却心生怯意,不知是在怕什么。虞可娉回头环顾身后两桌茶客,低声道:“他怕的不是我们,在座之中想是有位高人,连这位敢和冷怀古作对的周公子见了也闻风丧胆。” 娄之英见那几个商人和老者无甚奇特之处,当下也无暇细想,拉起虞可娉和小迢去追辛夫人马车,就见周幻鹰和辛小姐坐在车前赶马,韩师爷和辛管家仍是一边一个骑着毛驴护在两旁,周幻鹰显然烦躁焦虑至极,一个劲挥动鞭子赶马,不一会马车便到了岔路口上,他勒转马头,马车向右一拐,去到了下坡的岔道上。虞可娉趁马车转弯之际,一眼瞥见周幻鹰狡黠发狠的神情,一股不祥之感莫名涌上心头,向娄之英道:“大哥,这小子有些古怪。”娄之英也有同感,三人紧跟着马车顺坡而下。 那斜坡初时还算平缓,行了一箭之地后,愈发陡峭起来,韩师爷见马车速度过快,叫道:“周公子,你慢些赶车,莫惊了夫人和少爷。”周幻鹰回过头来张望,突然间两眼精光大盛,和辛小姐嘀咕了几句,一把将她抱起,双腿一蹬,两人窜到马背之上,周幻鹰抽出腰间短刀,回身将拉车的缰绳割断,两脚一夹马腹,驾马泼喇喇地下坡逃去。 马车没了马匹牵引,在陡坡上滴溜溜一转,顺势便往坡下滚去,把辛管家和韩师爷直吓得哇哇大叫。娄之英也是大惊,暗忖这下若摔到坡底,非得车毁人亡不可,当下不及细想,展开轻功向马车奔去,便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后赶来,与他并驾齐驱,两人几乎同时拉住车柄。娄之英只觉有如千斤之力在拖拽自己,这才知道低估了马车的下坠之势,忙运起内力,想要将车摁住,却是力有不逮,他旁边那人大喝了一声,双臂向下一顿,使出千斤坠的功夫,马车吱扭了两声,便即停住不动。 娄之英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转头看去,原来摁住马车的正是先前在茶棚里的蓑帽老者。这时辛管家和虞可娉等也都赶到,辛管家吓得大汗淋漓,先打开车门将夫人和辛公子搀扶下来,见三人只是受了惊吓,身上却无半点伤处,这才略微宽了宽心,旋即咒骂道:“天杀的什么周公子、周少侠,诱拐我女儿不提,还险些害了辛夫人母子,辛大人的家眷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死十次也不够了!”各种污言秽语纷至沓来,韩师爷在一旁听了不住地冷笑。 辛夫人的父亲范邦彦也是当朝名仕,她毕竟是宦门之后,虽然惊魂未定,却不失礼数,知道是娄之英和那老者救了自己,忙施礼答谢,询问两人名姓。娄之英道:“我叫做娄之英,前几日才和辛大人共同抗敌查案。”当下将在江州和隆兴府的事简略说了,最后又道:“我们几日前和大人分别时,并没听说他要去高安郡处理公务,他才到隆兴未久,连交接事宜只怕都做不完,怎会这么快到辖县去?” 韩师爷道:“是半路不知从哪杀出来个什么七大派的周公子,说大人在高安郡受困,要我们尽快赶去,夫人关心大人安危,咱们辛大管家又拍着胸脯担保无事,是以才闹到如此地步。” 娄之英道:“那位公子我却识得,他确是七大派之一、川内八台派的弟子,只不知他如何得到辛大人的信息,又编排了什么故事讲说大人在高安郡,你们缘何要信他?” 韩师爷抿嘴不言,斜眼看着辛管家,等他来答,辛管家此时又愧又恨,心中记挂着女儿的安危,早已语无伦次,哪里还能说得清楚,辛夫人道:“师爷,便请你将来龙去脉讲给诸位恩公听听。” 韩师爷无奈,只能从头说起,原来辛弃疾从京城临安调任隆兴,先和众幕僚一起往南而行,及至江州,要带洪扇给陈亮父亲诊病,便让众幕僚先自行去隆兴安顿,又吩咐其中之一的韩师爷安顿完后,即回临安接家眷过来。韩师爷在隆兴将内院宅府俱都布置妥善,便赶回临安,去接辛夫人和公子与大人团聚,辛管家在辛家把持多年,这等大事自是由他牵头,于是便收拾家当,驾车带着辛夫人等南去。 辛管家一生无后,及到四十多岁才老来得女,始终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自浑家死后更是对这千金百依百顺。幕僚中有一人是辛管家内弟,当初随辛弃疾调任时,辛小姐便一直央求带她同去,辛管家暗想本来没几日便要举家搬去隆兴,又有她舅舅在旁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岔乱,便即允了,此时驾车护送辛夫人等赶路,想到不仅大人一家可以团聚,自己也可见到爱女,心中不免感到欣慰。 岂料离了临安不过一日,便见辛小姐由南向北而回,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公子,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辛大人私访隆兴府下辖高安郡,此刻遇到了棘手之事,急需众人相救。韩师爷听了这话将信将疑,辛管家却细问女儿,得知眼前这位公子是八台派高徒周殊和东钱派长女端木晴之子,叫做周幻鹰,辛管家虽非江湖中人,却也知道这两家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门派,他们的后人也都是正人君子,不会轻易说谎,何况自己女儿素来单纯厚直,说舅舅带着她和辛大人到高安郡,大人遭困受迫等种种情由,都是她亲眼所见,辛管家不疑有他,忙和辛夫人请示,力主去高安郡一探,辛夫人妇道人家,无甚高见,见辛管家信誓旦旦,也怕丈夫真有危难,便一切全凭他的安排。 周幻鹰见辛管家年老体弱赶马辛苦,便提议自己和辛小姐一同驾车,辛管家则与韩师爷在集市买了毛驴跟在车后。辛管家一路之上见周幻鹰机灵干练,说话得体,行事又很老道,的确有名门风范,看到女儿和他有些暧昧亲昵,非但不恼,反倒有窃喜之意,韩师爷却始终心怀疑窦,不住询问辛大人在高安郡的详情,见周幻鹰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不禁疑虑更增,辛管家却认定是因两人年小历浅,早已被惊吓的词不达意,说不出情由实属正常。 众人一路赶车南行,这一日已近隆兴府,韩师爷提议先到府里问明因果,再搬亲兵卫队一同前往,周幻鹰却道事发紧急,耽不得半点光阴,须得尽快赶到高安郡,韩师爷越想越觉不对,行到林边时,借口和辛管家解手,才在林中有了这一番对话,由此便是以往经过。 辛管家哭丧着脸道:“我那女儿最是乖觉不过,夫人,你从小看着心儿长大,可见她有过一次撒谎诳人?必是那姓周的小贼胁迫与她!我先前还道那小贼出身豪门,必有名家风范,哪想到他竟这样可恶,来骗大人一家,如今还把我的乖女儿拐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造孽造孽!”愧恨交集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众人对他的言语不置可否,都看出辛小姐是对周幻鹰芳心暗动,胁迫云云,纯属子虚乌有,但当着辛管家的面都不点破。娄之英此时细细打量和他一同救人的老者,见他约莫六十岁上下年纪,头戴蓑帽,生的面相淳朴,脸色蜡黄,两鬓略微斑白,和一般的乡下老农别无二致,没有丝毫奇异之处,可适才救人时二人功力高下立见,那老者远在自己之上,似乎连恩师余仙也比不过,忙施礼问他名姓,辛夫人也在一旁请教,那老者嘿嘿一笑,道:“山野村夫,也没什么名号,大伙便叫我蓑笠翁罢。” 众人一愣,都知道蓑笠翁是出自唐代大家柳宗元的诗词江雪,显然此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娄之英知道但凡高深之人都有怪癖,当下也不追问,他本就要去隆兴,和辛夫人等微一商议,当即调转车头,让两头毛驴勉强拉着,请夫人和两位公子上车,自己与其余众人一起步行,向北往隆兴府而去。 那蓑笠翁自称也要去隆兴办事,便和大伙一同上路,沿途之上韩师爷不住地冷嘲热讽,拿周幻鹰在嘴中说事,辛管家则垂头丧气一语不接,娄之英等人见了,都觉着又笑又恨,虞可娉出言安慰了辛管家几句,突然话风一转,问道:“老人家,我有一事始终想不通透,那周公子缘何要费这么大周章,骗大伙去高安郡去?这于他有何好处?他做此事目的何在?” 韩师爷不等辛管家反应,抢先接话答道:“那还用说?咱们辛大人名满天下,不知有多少贼子想用大人旗号招摇撞骗,这小子若将夫人骗到县郡,使计将我等困住,那便可以要挟大人、为所欲为了。” 虞可娉摇了摇头,道:“这位周公子满肚子全是诡计,若要办什么事,自能想法子做到,他既要要挟大人,那么所念之事必和辛大人密切相关。老人家,你却如何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金使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辛管家愤愤地道:“必是这小子起了色心,垂涎我乖女儿的容貌,想要拐她上当!” 虞可娉笑道:“若真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来诳辛夫人一家?老人家,请你再想一想,这一路上他说过什么、问过什么,有哪些是和大人或大人一家有关的?”原来她已猜透周幻鹰的秉性,知道这少年虽然年幼,但利心极重,无论做下何等怪事,都不会只为恶作剧而来,必是有什么功利目的,是以才要辛管家仔细回思。 辛管家粗略想了一会,觉着自己和周幻鹰也只交谈过寥寥数语,都不是什么紧要之事,虞可娉道:“紧不紧要先不忙分辨,就请老人家详细说说,他都问过什么?” 辛管家两眼微翻,道:“也没什么特别,他先是问我在辛家服役多久了,我便跟他说自我爹爹年轻时起,便给大老爷当过小厮,我们在辛家足足待了两代了,及后他便问了我许多大老爷的事,只是年代久远,我也记不着那许多了,只能挑些给他讲来听听。” 虞可娉又问了几句,这才明白大老爷指的是辛弃疾的祖父辛赞,辛弃疾生父辛文郁早亡,打小便是由爷爷辛赞养大,辛赞曾在北地做官,他虽为金国效力,但始终心存复国之念,时常向子孙灌输抗金复地、洗雪宋耻的心思,是以辛弃疾在北国长大,却能不忘旧国,便是这个道理。辛赞在世时,辛管家尚且年轻,对这位大老爷的事迹所知甚少,因此周幻鹰问了几次,都是不痛不痒,得不到要领,后面便不再说了。 虞可娉听到此处,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只是不大拿捏的准。韩师爷对周幻鹰十分痛恨,不停地向娄之英问询此人来历秉性,娄之英念及端木晴,不愿妄加多说,只随口敷衍几句,一路说着,众人已进到隆兴城中。 辛夫人急着要见官家,结果到了隆兴府衙才知,原来辛弃疾正在会客处理公务,韩师爷忙将夫人和辛管家带到内府安顿妥善,等着大人下堂再来团聚,这才重又回到待客厅,见那蓑笠翁仍未离开,不禁感到纳闷,蓑笠翁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行了这点远路,便觉得疲惫不堪,就让我在这饮些茶水歇歇脚如何?” 韩师爷感恩他适才出手相救,对他格外恭敬客气,忙吩咐人准备茶水糕点,便在此时,一人走进厅中,在韩师爷背上重重一拍,笑道:“好小子,去了这许多天才把夫人接回来,是赶得牛车吗?”韩师爷回头见是此人,也回敬了他一拳,笑道:“若不是夫人吉星高照,你便险些见不到老弟我啦。” 娄之英认出来人是辛弃疾麾下的幕僚裴子杰,为人最是机警聪明,看来他与韩师爷十分交好,裴子杰也见到了娄虞二人,颇有些讶异,不知他们为何去而复回,韩师爷忙将路上情由简约说了,裴子杰听说他们和那位老者救了辛夫人,自免不了又是一番恭维。 韩师爷道:“大人交接过后,竟如此之忙,今日不知见的什么贵客,连夫人回来也不得迎接。” 裴子杰道:“若是一般公务也便罢了,大可延后审办,先和夫人公子团聚,那也没什么不妥。可今日会见的贵客非同小可,你道是谁?那是京城邢大人陪着一同前来的金国使者!此事关乎国体,大人如何能够怠慢?” 娄虞二人听到金国使者四字,都是一惊,娄之英按捺不住,插口问道:“那金国使者姓甚名谁,裴先生可否知道?” 裴子杰摇了摇头,道:“我们何等身份,既见不得公文,又入不了公堂,只知道来的是金国使者,他的名姓却不知道。” 娄之英又道:“这使者随行几人,先生可曾见到?” 裴子杰道:“我没见着,不过却也听说,这次金国的阵仗不是很大,除了京里的邢大人外,使者一行也只三人,其中一个亲随,另一个当是保护使者的卫士,也不知怎地,堂堂上国使者竟巴巴跑到隆兴这小地方来了,具体情形如何,娄侠客和大人关系交厚,一会儿亲自问问大人便都知了。”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望了一眼,虞可娉知他心思,低声道:“大哥,这使者十九便是卢轩,即便不是,两个金廷官员都在南朝,必也有所关联,咱们待会细细问过大人,总能得点眉目。” 娄之英咬牙道:“若真是这恶贼,那便踏破铁鞋无觅处了,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走脱。” 虞可娉见他情绪激荡,忙劝道:“大哥,先前你我如何说的?讲好咱们一起静观其变,万万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你怎又如此冲动?使者身边有个护他的卫士,你说此人是谁?” 娄之英一怔,旋即明白她的用意,道:“料来必是阿兀了,嗯,我敌他不过,娉妹,你说的是,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平了平心绪,安下心来饮茶吃果,只等辛弃疾下堂来问。 没过多久日偏西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却听门外匆匆走来一人,竟是辛弃疾到了,他见娄虞二人回来很是高兴,不住的问长问短,韩师爷将路上的险情说了,又将蓑笠翁引见过来,讲明是他和娄之英救了夫人一家,辛弃疾忙连连道谢。 韩师爷禀明辛夫人和公子正在内府等候,亟需大人前去团聚,辛弃疾摆手道:“眼下尚不能够回府,这边公务未完,我已排下晚宴招待金使,此时抽空得闲,得下人禀报,特来和娄少侠一叙。你回去转告夫人,再让管家宽心,我这便派人去寻那周公子和心儿。”喊来卫兵捕快,吩咐到各县追查周幻鹰二人的下落。 娄之英听说金国使者尚在隆兴,急忙问道:“大人,不知这使者是什么来头,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辛弃疾听他问询金使,只道他少年人好奇,随口答道:“这人相貌名姓皆非女真人,当是汉人无疑。” 娄之英极力想问金使名姓,又觉如此太着痕迹,一时不知该怎生开口,虞可娉道:“大人为贵使排了宴席,可曾问过此人故乡祖籍?若能依其口味设摆晚宴,想来能更显我天朝礼仪罢。”娄之英明白她是绕弯套问金使来历,也便一脸期待,盯着辛弃疾等他回话。 辛弃疾把嘴一撇,愤愤地道:“咱们湘赣之地喜食麻辣,我已吩咐厨房尽做本地菜肴,让这跋扈的金使尝尝我大宋辛辣的味道!” 虞可娉奇道:“大人何出此言,这位金使很是嚣张么?” 辛弃疾道:“此人肚中倒也有些才学,不像以往的女真使者那般外表凶恶、口出狂语,却每每对我大宋左嘲右讽、语含揶揄,可恨京里陪他前来的邢大人是个软骨头,不敢驳他一句,而我眼下只是隆兴府尹,若出言回击,有失我大宋礼节,是以这半日来,早已受够了这金贼的鸟气!” 裴子杰和韩师爷见大人动怒,都纷纷过来劝解,辛弃疾冥思片刻,突然双目一亮,道:“娄少侠、虞小姐,你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尤其虞小姐博学多闻、才思敏捷,正是那金使克星,不如就随我一同赴宴,那使臣在酒席上多半仍会多嘴,到时候由虞小姐驳他一番,岂不快哉?” 娄虞正愁不知如何识别金使身份,赶巧辛弃疾主动出言邀请,不由得心中暗喜,忙出口答应,辛弃疾也略感欣慰。原来他初到隆兴,发觉本地官场乌烟瘴气,官府中大多是趋炎附势、贪图享乐之辈,是以便决心要好生整顿,与众官员都有些貌合神离,这次金使来访,常言道国弱无言,那使者对大宋极尽嘲讽之能事,辛弃疾顾忌身份,不能直言顶撞,身边又无得力帮手,这半日来早已憋闷的坏了。这时想到虞可娉家学渊源,思捷之巧当世无双,若以宾客身份在宴席上揶揄金使一番,即不失国体,又能出了这口恶气,何乐而不为?因此才想到请二人共同赴宴。 三人略作准备,见时辰不早,正打算一齐前往宴席,那蓑笠翁忽道:“辛大人,老朽活了六十多岁,还不知咱们官家的饭菜如何特别,大人可否带我同去,让老朽也开开眼界?” 辛弃疾本就不拘小节,又碍于他救过自己妻儿,只觉在旁多加一副桌凳也没什么不妥,便欣然答应,留下姜小迢给裴子杰等照顾,四人一起出了屋子,直奔宴客厅而来,金使和邢大人一众左右无事,却早就到了。 娄之英一进宴厅,一眼便瞧见西首端坐两人,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相貌儒雅,四十多岁年纪,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卢轩。娄之英怒气冲顶,两眼直要冒出火来,虞可娉轻轻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大哥切莫心急,你瞧西边下首坐着的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古玩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一愣,他先前脑中始终在想卢轩,是以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此时心绪稍平,这才看清卢轩身边坐的那人,不禁既惊又奇,原来这护卫高手并非二人料定的阿兀,乃是数日前在陈亮府中见过的关风。 虞可娉回想起侯百斛说过的话,道:“那日侯前辈说卢轩南下雇佣了不少大宋武人,其中不乏行家高手,看来所言非虚,这关风不就做了金使的走狗么?” 娄之英眉头微皱,深知关风武功卓绝,不在七大派掌门之下,修为比阿兀只高不低,卢轩有他在旁护卫,自己可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弄巧成拙,想到此处,又定了定神,随着辛弃疾一起来到席前。 卢轩见辛弃疾又带了几人过来,初始浑没在意,以为不过是本地官员大绅被唤来陪客,待大伙走得近前,这才看清娄之英的相貌,不禁吓了一跳,半月前在马蹄庙,娄之英向自己舍命拼杀,当时的险境此刻仍历历在目。那日他逃回唐州之后,想到此人不但知晓自己的真实名姓,更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也不由得一阵心悸,于是派人查察娄之英的身世,却只查出他是桃源观余仙的弟子,和自己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不得而知。要知当年隆兴北伐,娄千里不过是副将陈诚的到访好友,卢轩在符离集刺杀大帅李显忠时虽被他阻挠,也只当他是军中普通的亲兵护卫,连他叫做什么也不知道,哪里会将娄之英和他想到一处?是以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不成想今日在酒席宴前又再相遇,想起当日娄之英状若疯癫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辛弃疾道:“让贵使久等!下官有几位挚友,都是我大宋的青年才俊,这一位是武夷山桃源观再世仲景余真人的门下弟子,叫做娄之英,这一位巾帼英雄是本朝前相虞公允文的亲孙虞小姐,那位蓑笠翁老先生是他们的忘年之交,三位都是当世高贤,下官特地请来和贵使相陪。”转回头去,又对娄之英等人道:“这位归德观察使刘车千刘大人,是本次来访我大宋的贵使,他身旁的则是关风关大侠,今日咱们陪贵使一起把盏言欢,来个不醉不归!” 卢轩见辛弃疾介绍起众人来毫不做作,没有半点作伪,而娄之英等也装作不识自己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当众撕破脸皮,一颗悬起的心逐渐放下,仗着有武艺高强的关风护卫,加之又是在隆兴府中,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和众人彼此客套了一番,各分宾主落座。 两国特使官员饮宴,不同一般酒席,都是一人一副桌凳,有礼有仪而坐。这次卢轩出访大宋,先是到京城临安履行公务,及后点明说要去隆兴府拜会辛弃疾辛大人,宋廷对待金国使臣向来恭敬有加,忙委派四方馆台察邢森陪同前往,是以辛弃疾和邢大人都是坐北面南占了主席,西首的贵客之位坐了卢轩和关风,东首三张桌凳则留给娄之英、虞可娉和蓑笠翁做了陪席。 宴席之上氛围轻松,不宜多谈公事,因此大伙便讲起各地的风土人情来,继而又谈及古人先贤,故老传说,说着说着,不知因何讲到了古时的宝物上,邢森道:“古玩一途,不但要有财有闲,还最讲求运道好坏,便是行家里手,打眼失准之事也是所在多有,一生中能够取获一两件稀世珍宝,那也十分不易了。” 卢轩道:“原来邢大人也爱古玩,刘某也有此好,不知大人都收藏过哪些珍宝?” 邢森道:“说来惭愧,我穷半生之力,也只集了二十来件玩意,数来数去,不过是一副《玄元真》真迹拿得出手罢了。”他嘴上虽然说的轻描淡写,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原来玄元真出自盛唐大国手吴道子之笔,吴道子贵为古往今来第一画圣,其真迹在当世几无可见,实已算是稀世之宝,辛弃疾等人听了,也都露出钦佩的神色。 卢轩淡淡地道:“嗯,《玄元真》出自大唐吴先生之手,也算是十分珍贵了。” 邢森听他语气,似乎这世间罕有的吴道子真迹也并不怎么稀奇,不禁微觉有气,出口问道:“特使既然也是同道中人,不知手中又有多少宝贝?” 卢轩笑道:“多少可不敢当,不过正如邢大人所说,古玩一途重在运道,刘某想是前世积德,这辈子正好鸿运当头,不多不少,手中却有三件玩意。” 邢森暗想他连吴道子的真迹也瞧不上,看来说的这三件宝物必定非同小可,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追问道:“不知是哪三件?” 卢轩道:“第一件嘛,也是一副画作真迹,乃是那画作的第四卷,叫做《韩熙载夜宴图》,不知诸位可曾听过?” 辛弃疾、虞可娉等都是一惊,娄之英本不通丹青,可对这幅画作也有所耳闻。《韩熙载夜宴图》为五代十国时南唐顾闳中所著,他虽远不如吴道子有名,但这画内含十国期间江南风貌,画尽了南唐官场的奢靡之风,一共分了五卷,总长约有三丈,玄元真纵使珍贵,也只不过是吴道子众多巨著中普通的一副而已,远不能和其相提并论,何况此画如此有名,更因其有传奇之故。相传当年宋祖赵匡胤平灭南唐之后,对此画十分喜爱,将五卷具都收于书房之中,闲暇时经常过来赏玩。后来太祖驾崩,传位其弟晋王光义,朝野上下便有许多流言蜚语,私议晋王得位不正,便是斧声烛影之说了。那是说太祖大病弥留,在书房托孤于弟,却不知因何发怒,掷斧在地,大言好做好做,当夜便没了气息,有传言说,是晋王赵光义意图篡位,太祖盛怒之下欲拿斧劈之,却被晋王将斧夺过还击,太祖无可避让,只得拽脱墙上画卷抵挡,却仍难逃毒手,连血迹也溅到了画卷之上,便是那副《韩熙载夜宴图》第四卷了。晋王弑兄之后要毁灭罪证,传了心腹太监要他将第四卷拿去焚毁,那太监不忍将这名画烧掉,大着胆子偷偷藏入家中,隔了数十年终于流出,从此散落民间,成为了天下至宝,此事在宋时流传极广,是以席上众人无不知晓。 邢森有些将信将疑,说道:“特使若真有夜宴图第四卷真迹,那也算是无上至宝了。” 卢轩听出他有不信之意,也不强辩,微微一笑,道:“口说无凭,画作刘某没带在身上,两位大人将来若是得闲来到北国,尽可到刘某家中瞧瞧。” 邢森道:“好说,好说,特使还有两件宝贝,不知是何?” 卢轩笑道:“第二件玩意我也没带在身上,只怕诸公又要笑我胡吹大气,那是一件宝刃,乃上古名家所造,唤做巨阙,各位想必也有耳闻罢。” 众人又是一愣,那巨阙是古代名剑,相传为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和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并称为越五剑,其中巨阙钝而厚重,端的坚硬无比,故号“天下至尊”,意指其他宝剑不敢与之争锋,乃是人所共知的名器,此时卢轩说出这名剑在他手中,邢森等都露出不信之色。 虞可娉见气氛尴尬,想到辛弃疾特地邀自己入席,总不成一句话不说,于是开口道:“听说百余年前,巨阙剑为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所有,他靠这柄神兵利器护卫包拯包大人,在庙堂和江湖上都竖起了声望,南侠归隐之后,这柄巨阙也没了下落,如今竟然就在特使那里,可敬,可敬。” 卢轩道:“不错,巨阙剑正是当年由南侠馈赠给我先祖的,传到我这,已有五代了。这宝刃虽然锋利,但剑大身沉,刘某武艺不佳,驾驭不了这柄神器,是以只得搁置家中,不敢背在身上。” 他连说了两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都说的头头是道,却又拿不出实物,众人都不知他讲的是真是假。辛弃疾道:“这两件东西如此名贵,不知第三件又是什么,可否说出来让我们都开开眼界。”他故意将“说”字咬得极重,隐有暗中讥讽之意,卢轩似乎浑然未觉,长呼了口气,这才道:“这第三件宝贝嘛,不是刘某自夸,却比刚才那两样事物,都要珍贵的多了。” 众人暗想夜宴图和巨阙剑已经很名贵了,而第三件还远在两者之上,不由得都起了好奇之心,静静地盯着卢轩,看他说出的究竟是何。 只听卢轩缓缓地道:“这件宝物,便是随侯珠了。” 他这句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哑然失笑,那随侯珠是千古至宝,和大名鼎鼎的和氏璧齐名,素有随珠荆玉之说,相传是由随国的君主随侯在一次出游途中,看见一条受伤的大蛇在路旁痛苦万分,随侯心生恻隐,令人给蛇敷药包扎,放归草丛。这条大蛇痊愈后衔一颗夜明珠来到随侯住处,说:“我乃龙王之子,感君救命之恩,特来报德。”这便是被称作“灵蛇之珠”的随侯珠了。没过多久楚王伐随,随国抵敌不住终于败亡,随侯珠也跟着易主,及后始皇平灭六国,一统华夏,这件明珠和所有天下至宝都一齐归了秦王,其中尤以和氏璧与此物最为珍贵。和氏璧受玉公雕刻,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自此成为了历代帝王的传国玉玺,而随侯珠却在秦后下落不明,千年来始终众说纷纭,都说当年它已随秦始皇陪葬,在墓室“以代膏烛”。要说夜宴图和巨阙剑被卢轩收在手里,那还有三分可信,但随侯珠失传千年,是至宝中的至宝,这时听说也被他收入囊中,众人都不禁失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宝珠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卢轩见在场之人无一信他,更有不少人脸露轻蔑之色,却也没丝毫着恼,微微笑道:“随侯珠纵然名贵,可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上古神物,那是实实在在存于世间的,但瞧诸公神情,对于此物尚存,似乎都不大相信。” 邢森笑道:“这件宝贝据说随始皇陪葬了,自秦以来,一千多年都不曾有人见过,那个,嘿嘿,特使却说如今此珠落在你处,嗯,天下巧事所在多有,特使既说有,那想来也不会是个赝物,这个,呵呵、嘿嘿。”他干笑了两声,不再往下述说,显然对此事很是不信。 卢轩道:“我知诸公的心思,随侯珠失传千年,任谁说出眼下在自己手中,旁人都不会信。刘某连说了三件玩意,都是口说无凭,诸公想来早已失望至极,不过那随侯珠虽然价值连城,毕竟不同于传国玉玺和氏璧,此时若有玉玺下落,只怕要引得天下英雄逐鹿,随侯珠可差得多了,便带在身上也是无妨,是以这次不同以往,刘某可不是白口黄牙在此自吹自擂,那宝贝就在我的怀中,这便拿出来给诸公鉴赏鉴赏。” 众人闻听无不惊奇,均想难道此人真有这等宝物?就见卢轩在怀中摸索半晌,拿出一个寸来大小的紫檀方盒来,仅这个木盒,瞧来便十分考究名贵,卢轩将盒子缓缓揭开,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宴厅中本已灯火通明,照的大厅有如白昼,但这明珠一出,仍如同泛过一道光晕,在卢轩的桌前一滑而过,令人叹为观止,的确不失瑰宝之名。 娄之英放眼看去,见这明珠浑身雪白,却又晶莹剔透,比碧玉多了一分纯洁,比冰雪增了一分亮泽,果然是世间极品。然而随侯珠在秦时便已失传,虽然后世多有记载,但都是和其有关的典故传说,它的外观模样,却是谁也不曾见过,说它是,此物失传已千余年,如何就这么轻易现世了?说不是,卢轩却讲的信誓旦旦,这明珠也的确形状非凡,何况谁也提不出什么质疑的由头,看来终究是真伪难辨,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虞可娉道:“两晋时的名书《搜神记》曾有载写,说随侯珠‘径盈寸,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如今便请辛大人命人将灯火灭了,咱们再看,便知端倪。” 辛弃疾忙令人将厅中灯火逐一灭掉,宴厅登时一片漆黑,只有隐隐月光洒在地上,卢轩再次打开木盒,只见那随侯珠泛起一层层光晕,片刻间便将厅内填满。那光不像骄阳明艳,亦不像灯火昏黄,却有一种温和的白亮之色,众人被这柔润的光亮笼罩,心中都是说不出的舒坦,均想就算此物不是真的随侯珠,那也是旷世珍宝了,想到金国使者拿着汉人古时的宝物在宋境炫耀,都很不是滋味。 辛弃疾命人重又掌起灯火,说道:“特使此宝果然非同反响,三件宝贝大伙也都领教过了,想我中华泱泱之国历经数千年,每朝每代稀世珍宝所在多有,再讲下去,便说到天明也说不完。咱们先将这盏酒尽情干了,辛某再来给特使讲讲本地美食的特色。”他瞧不过卢轩得意的模样,便想岔开话题,不再谈论古玩宝物之事。 卢轩却毫不理会,仍旧说道:“辛大人所言极是,中华上国宝物何止千万,我在北边便曾听过,据说辛大人家中也有一件祖传的宝贝,刘某此来隆兴,其实多少也算是慕名而来。” 辛弃疾一愣,丝毫不记得自己家里有什么宝物,讶异道:“特使此语何意?辛某祖上并无什么宝贝传下啊。” 卢轩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又说道:“大人真的不知?我却听说,当年令祖辛赞辛老令公,曾将一枚翠玉扳指传给大人,此物难道不是宝贝?” 他这话一说,不但辛弃疾双眉紧蹙,娄虞二人也跟着一震,想起翁仁追忆陆广交待时曾说探寻到五件线索,分别是一副图画、一本经书、一把铁尺、一座宝塔和一枚扳指,前四件物事早都有了着落,第五件的扳指始终不知在何处,没成想竟在辛弃疾家中。虞可娉低声道:“大哥,看来端木姊姊的令郎诱拐辛大人家眷,料来也是为了此物。” 辛弃疾神情阴郁,回道:“这件东西并非宝物,不过是几十年新造的普通配饰,谈不上什么祖传,只是先祖受人所托,要妥善保管此物,他老人家临终时曾反复交代,让辛某务必将此物贴身,轻易不得显露,这是我家极其隐秘的私事,特使如何能够知道?” 卢轩打了个哈哈,说道:“辛大人名满天下,便是家中的无聊琐事,自也有饶舌之人讲长论短,刘某先前不过是道听途说,随口打听,辛大人却开诚相见,毫不藏私,足见英雄本色。来,来,喝酒,喝酒。”旋即转开话题,谈及各地美食来,不再提及扳指一字。 娄虞深知此人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既知线索在辛弃疾手中,不是巧取便会豪夺,但二人早已抱着静观其变的心思,是以并不着忙,只待看他有何举措。酒过数巡,众人都有微醺之意,邢森对卢轩所提的三件宝物始终耿耿于怀,不住问询细节,卢轩叹道:“可惜夜宴图和巨阙剑都不在刘某身上,否则此刻取将出来拿与诸公把玩,以助酒兴,岂不美哉,唉,可惜,可惜。” 邢森久做京官,临安官场奢靡成风,大小宴席均有歌女、弹唱、杂耍等伴演助兴,哪有过今日这般冷清寡淡,是以听到这话心有感触,忙迎合道:“是啊,隆兴地处偏僻,辛大人又是刚刚上任,布置颇费周章,因此无甚助酒,还请特使不要见怪。” 卢轩笑道:“月明风清,菜美酒甜,更有何求?邢大人言重了。”左手一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身旁的关风始终没有说话,这时突然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大人既然觉着寡酒无味,小民倒有个提议,可以勉助酒兴。” 卢轩道:“关先生有何见教,不妨说来听听。” 关风道:“古人素有鉴赏名帖佳画下酒,亦有把玩神兵利器下酒,可惜夜宴图和巨阙剑都不在此间,诸位大人不得赏玩。不过图剑都是死物,纵使稀奇,也不过微添雅兴,小民自幼习武,虽不精深,倒也勉强上得了台面,不如就让小民在厅中舞动一套剑法,唤作‘卫公醉酒’,那是从唐代名画《李卫公问对》中演化而来,可谓画中有剑,剑中有画,不知诸位大人可愿赏脸,让小民献丑,以此套剑法助酒?” 娄虞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此人心怀不轨,定是先前和卢轩串通好了,一旦确认扳指在辛弃疾处,便提议当众舞剑,卢轩对朱七绝线索势在必得,曾在薛王面前立下军令状,即便在大宋境内、官府之中,也难免不有出格举动,刚想出言提醒辛弃疾,却听邢森拍手笑道:“甚妙!我早听过关先生的大名,知道先生是武林中拔尖的绝世高手,今日若能在此一睹先生神技,那可远胜过歌舞相伴了。” 辛弃疾早也嗅出不妙,本不打算节外生枝,想要一口回绝,但见邢森应允,又是兴致极高,一时不好令其难堪,便也勉强点了点头。虞可娉灵机一动,说道:“兵者,凶器也,宴前舞刀弄枪,似乎颇不吉利。当年楚汉相争,霸王摆下鸿门宴,便有座下将领假意舞剑,要行刺汉高祖,固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说,另则汉末群雄纷争,刘玄德率兵入蜀,益州牧刘璋设宴款待,凤雏先生庞统也曾令魏延舞剑助兴,想要刺死刘璋。可见宴席之上舞剑,自古有之,大多都是凶兆,今日各位大人情合气顺、其乐融融,又何必触这霉头?先前听邢大人说他不仅爱收藏字画,自己也极擅丹青,不如就请邢大人劳力挥墨,即兴绘一副‘月下醉饮图’如何?” 未等邢森答话,卢轩抢先说道:“丹青书墨固然文雅,但我大金乃是马上之国,对武功最为推崇,此时诸公酒兴正酣,关先生又剑术精湛,就让他舞弄一番,一展我金国武术风采,何乐而不为?” 虞可娉冷笑道:“我素闻关先生是大宋臣民啊,如何能代表金国展现风采?” 关风道:“你女娃娃有所不知,老夫于大金太宗天会九年生在山东,那时此地已是金国管辖,老夫的祖籍是在幽州涿郡,那里素来也不属于宋国。老夫成名之后,只是多在宋境行走,这就被你算作大宋子民了?谬矣谬矣。” 虞可娉知道此人毫无节操,自己明明就是宋人,为了银钱给金国使者卖命不说,还故意颠倒黑白强词夺理,再辩下去也无甚趣味,话锋一转,又道:“就算关先生是金国人,但刀剑无眼,若一个失手,误伤了场中哪位大人,岂不坏了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舞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关风笑道:“说来说去,只是怕老夫心怀不轨,意行那项庄、魏延之事,这个好办,你们宋国也出一名剑术高手,便如项伯、雷同一般,来和老夫共舞一回,即消了担心,又更增看头,岂不妙哉?” 卢轩也鼓掌道:“妙啊,一人独舞颇为单调,若是两人论剑,双方各出绝技,那便有意思多了,倒时也可看看,是我大金武艺棋高一着呢,还是大宋功夫略胜一筹?” 他此言一出,辛弃疾、邢森脸上都微微变色,两国出使论政,本就内含暗涌、互相叫劲,此时卢轩提议双方各出一人舞剑,直等于出言挑战,这时若再含糊其辞,未免有惧怕之嫌,但这关风实是武林顶尖人物,当世能胜他者寥寥无几,眼下又从哪里寻来?一时间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卢轩看出两人尴尬,嘿嘿笑道:“刘某说错了话,先自罚一盏。”端起酒杯喝尽,又道:“关先生乃是刘某私人特聘的上宾,并未受封于金国朝廷,今日舞剑,只是出于刘某私心,想一睹南朝武人的风貌,和两国之间并无干系,还请二位大人明鉴。” 辛弃疾知他身为特使,也不敢随意胡闹,此刻既然言明,若再退缩,倒像真的被金人欺辱怕了,于是望向娄之英,用眼神以示询问。娄之英知他此时只得自己倚仗,想到蓑笠翁武功高强,转头向他看去,见他入席以来,自始至终都在闷头喝酒吃菜,,连斗笠也不曾摘下,对适才众人的对话更是充耳不闻,似乎真的要一心品尝美食,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挺直站起身来,朗声道:“既然如此,小可便陪关先生舞弄一套剑法。” 关风笑道:“好啊,娄世兄是桃源观高徒,必有惊人绝艺,足令诸位大人大开眼界。”他见娄之英对那晚二人在陈府交手绝口不提,自也乐得含糊,假装并不相识,以免节外生枝,耽误了正事。 早有仆从取来两柄长剑,递与二人手中,那宴厅面积巨大,众人围坐之处正好是两丈见方的空地,娄之英束一束衣袖,立于场中,暗暗下定决心,知道自己远非关风敌手,待会必要全力使出脱渊步周旋,不与他宝剑相碰,尽得游走躲闪便罢。两人不过是舞剑助兴,又非真的比武决胜,撑过二三十招,便可收手不战,也丝毫不失体面。想到此处,长剑当胸而立,对关风严阵以待。 卢轩突然说道:“二位大人,两人舞剑,势必会有高低,咱们不如赌上一赌,更添酒兴如何?” 邢森道:“特使要赌什么?” 卢轩道:“便赌哪一方的武士技高一筹。” 邢森毫不介意,笑道:“好啊,我便赌纹银一百两,我们这边的小兄弟能够全身而退。” 卢轩摇头道:“金银做赌,毫无新意,不如换换彩头。” 邢森道:“特使有何创见,请说来听听。” 卢轩正色道:“若关先生输了,我便将这颗随侯珠献与二位大人。” 众人闻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随侯珠是千年至宝,怎能如此轻易将其下注,看来此物真伪的确有待斟酌,邢森道:“特使说笑了,你用随侯珠当彩头,我们可没有与之匹配的宝物来做注啊。” 卢轩道:“如何没有?实不相瞒,辛大人手中的那枚扳指,和我祖上渊源极深,刘某斗胆想和辛大人约赌,若是关先生败了,那便无话可说,随侯珠自然双手奉上,若是关先生胜了,便请辛大人割爱,将扳指让与刘某,刘某也不敢令大人吃亏,随侯珠仍予以相赠,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一下摆明了让对方占尽便宜,辛弃疾无论胜败,都可将随侯珠据为己有,可谓划算至极,但他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辛某吝啬,那扳指乃祖父临终亲传于我,指明是受人所托代为保管,并非我辛家之物,我如何能够擅自作主赠予他人?此事万万不可,特使休要再提。”卢轩软磨硬泡了一阵,最后连邢森也止不住跟着游说,辛弃疾只是不肯答应。 卢轩向场下两人看了一眼,又道:“关先生,这位娄少侠乃当代才俊,先生却是武林名宿,成名已久,你二人这般平手舞剑,似乎不大公平,也难怪辛大人不肯下注了。” 关风笑道:“这个好说。我这套卫公醉酒剑法共分八式,每式都有七招,娄世兄是江湖新晋,我自不能以大欺小,便只用第一式的七招剑法来和娄世兄对舞,七招过后,若娄世兄仍能手持宝剑,那就算关某败了,刘大人,你那珍贵宝贝,便算折在小民手里啦,到时还请不要怪罪。” 卢轩接口道:“好说,这颗随侯珠,本就是刘某倾慕辛大人,特来隆兴献与他的,无论先生胜败,宝珠都归辛大人所有,咱们以此下注,不过是让你二人能够尽情舞剑,更增酒兴罢了。辛大人,你那扳指既然不能相赠,刘某自也不会强人所难,便只用这颗随侯珠做彩头,让两位高人一展身手,那也值当。”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个说只比七招,一个说不要扳指,都显得大方至极,倒好似大宋这边小气矫情了。辛弃疾道:“无功不受禄,这颗宝珠辛某断不敢要,就请关先生和娄少侠舞弄几招,供特使观赏一番,也便罢了,无须拿什么做彩头了。” 卢轩道:“我在北边也常吟诵辛大人的诗词,对大人早有倾慕,这才巴巴带了宝珠,从临安特地赶来隆兴,这颗随侯珠是定要送给您了。大人若觉得过意不去,那枚扳指我却不要,但可否等舞完了剑,大人将扳指拿出,给诸位赏玩观瞻,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辛弃疾见他说到如此地步,再不答应,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于是便道:“并非辛某小气,这扳指实不算我辛家之物,因此没法做主相赠,特使若想看看,倒是无妨。” 邢森对这些个中玄机毫没理会,只觉等的颇不耐烦,催促道:“既然特使和辛大人都无异议,二位侠士在场中已侯多时了,便请他们快快施展绝艺,让我等一睹风采罢。” 关风道:“好,娄世兄,我们只舞七招,老夫可不让先了,请你拿稳了剑,第一招叫做‘奇兵突厥’!”长剑斜斜撩出,一瞬间已挽了七八个剑花,娄之英见这一招也不怎么凌厉,就势向旁一闪,也回了一招无隅剑法,邢森等见二人攻守漂亮,都鼓掌喝起彩来。 关风道:“第二招‘正兵高丽’、第三招‘多方以误’也都来啦。”一剑直直劈来,也没见他怎么挥动,宝剑却发出嗡嗡之声,娄之英知道是他用内力催动,这一剑不敢硬接,只得横刺对方腋下,关风第三招又再使出,这一招吊诡至极,只见他手指一弹,宝剑居然在空中调转了个,重又落入他的手中,关风伸出二指一夹剑头,挺剑挡住娄之英的横刺,两剑相交,发出击节之声,邢森在一旁听了,不住拍掌叫好。 娄之英只觉关风这一剑内力平平,似乎并未出尽全力,他却不知关风自恃武功高强,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头三招都是花哨有余,实用不足。原来关风深知邢森等都是外行,便是有什么高深功夫显露,他们也未必能够识出,是以头三招尽使些杂耍,果然博得了一声声喝彩,此时目的达到,却不用再多留情了,因此再一招使出,口中叫道:“第四招‘伺隙捣虚’来了!”剑带风声,直刺娄之英的咽喉。 娄之英见这一剑无论出手还是内力都是上乘剑法,和适才三招远不可同日而语,自己不能再随意应付,脚下忙展开脱渊步避其锋芒,关风此前在陈府曾与他交手,知道他轻功了得,早已料到他不会接这一招,手腕一抖,说道:“第五招‘八陈六花’!”这一招内含十四剑,在一瞬间刺向十四个方位,娄之英霎时便被剑光笼罩,他知道这招极难对付,以自己眼下的功力,根本避无可避,此刻只能兵行险招,不顾自身挺剑直刺对方,要来个杀敌两百自损一千。 关风见他不管生死的一剑挥来,虽然不能致命,但被一个后生刺中总归有失颜面,将剑一收,厉声道:“小子,第六招‘潜天动地’,你可要抵受住了。”这一招大巧不工,没有丝毫灵巧,只平平的直斩过来,带着极大的劈空之声,原来这一剑竟含有至纯的内力。娄之英此时脚下有些乱了,这一招又极其霸道凌厉,当下别无他法,唯有举剑迎架,两剑相交之下,只觉胸中翻江倒海,连右边臂膀都要断了,强忍着到喉鲜血没有喷出,双腿却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以剑触地,半蹲在地上暗调气息。 关风本拟这一招便可将娄之英宝剑震飞,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硬朗,竟能忍住不撒手,心下也不着慌,知道他已成强弩之末,最后一剑连招架之力也都没了,挺剑向他右腕刺去,喝道:“最后一招‘决战霍邑’,小子,咱们可舞完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蓑翁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眼见这一剑刺来,自己内息未匀,连挪动臂膀也是万难,只得眼睁睁看对方向自己刺落。关风见他仍不肯撤手,暗想我便就此挑断你的手筋,让你终生不能用剑,也算去了刘大人心腹一患,举起的宝剑竟不停歇,仍向娄之英刺去。 这一剑只生在片刻之间,虞可娉想要施救已然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黑黑的物事从餐桌上飞出,恰好落在关风踏出的步点之前,关风这一脚若踏的实了,非滑一个趔趄不可,只得右腿微微一动,从那块物事旁一掠而过,便这么偏了一偏,这一剑却刺空了,从娄之英右掌之侧划过。 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地上的物事,原来竟是一块上好的烧肉,不少人都知道这肉是从那斗笠老者桌中飞出,是以都转过头去看他,蓑笠翁嘿嘿一笑,道:“抱歉,抱歉,老朽年纪大了,筷子拿不稳当,一块好生生的大肉就这么滑了出去,实在抱歉的紧。” 关风冷笑道:“老伙计,不用藏着掖着了,到底是何方高人,出来道个万儿罢!” 蓑笠翁道:“不高,不高,老朽年轻时丈量过,身材不过五尺,现下年纪大了,还要更矮一些。” 关风先前入席时便瞧出此人深藏不露,这时见他又故意插科打诨,不说实话,知道他必然要从中作梗,来坏自己的好事,但自恃武艺超群,也不怎么担心,鼻中嗤了一声,不再问话。 娄之英此时内息略平,站起身来回归座位,向蓑笠翁颔首以谢。就听卢轩言道:“诸位大人,适才关先生手下留情,没令娄少侠有半点损伤,舞剑谁胜谁败,自是一目了然了,这颗随侯珠就请先生送与辛大人手中罢。” 关风接过卢轩手中木盒,却不动身,将盒子托于左手掌心,右手弯曲二指轻轻一弹,那木盒划出一道弧线,在空中滴溜溜转圈,轻轻地落在辛弃疾饭桌空处,去势经桌面一消,三摇两晃后便稳稳停在桌上,他这一手绝技露出,满堂又是一番喝彩。 当此情形,辛弃疾也不好再多回绝,从怀中摸出一个香袋,缓缓放在桌上,原来他竟将扳指贴身藏着。眼见他打开香袋,取出这宝物来,卢轩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那扳指翠绿异常,不似一般美玉绿中透亮,好像通体全绿,看不出材料为何。辛弃疾拾起扳指,说道:“特使大人如今已经看过,辛某便收起来了,先祖曾经嘱告,此物不得长期见风。”说着便将扳指装回香袋,要重又收回怀中。 卢轩急向关风连使眼色,关风心领神会,站起身来朝辛弃疾走去,说道:“辛大人,先前说好让大家观瞻把玩,怎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伸出手来,竟有强行索要之意。 辛弃疾大怒,暗想在大宋境内,我堂堂宋国官员,居然被你一个金使护卫喝令要挟,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也竖起剑眉,厉声道:“你待怎地?” 卢轩此时一心想得到扳指,早已将两国体面抛诸脑后,干笑道:“辛大人,关先生是习武惯了的,刘某只不过想借扳指瞧瞧,咱们又何必非要弄的尴尬?”言下之意,辛弃疾若是不给,关风便要用强。 娄之英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喝道:“卢轩,你终是藏奸不得,露出狐狸尾巴了。旁人不识得你,让你化名刘车千多年,我却不知道你是当年反出宋营的教头卢轩?今日你处心积虑搞这一番做作,便是存心要夺辛大人扳指来着,这里是大宋境内、官府之中,真当你能为所欲为吗!” 卢轩心思全在扳指之上,对于娄之英当众揭自己短,也没怎么在意,厉声道:“败军小子,有何颜面在此指手画脚?你若不服,大可再和关先生较量!” 关风也道:“官府之中又如何?这枚扳指今日老夫是要定了,你们尽可遣官兵进来,关某又有何惧?” 娄之英深知他说的乃是实情,双方既已撕破脸皮,以关风这等身手,进来再多官兵也是无用,自己又跟他差的太远,就算与他放对,也是阻挡不了,但大丈夫知其不可而为之,乃是英雄本色,正想硬着头皮再战,却听旁边桌上的蓑笠翁道:“我大宋人才辈出,又何必让兵老爷们进来费力?便是一个糟老头子,也不见得比你什么金使的护卫弱了。” 关风冷笑道:“阁下终于憋不住了?我今日定要拿到扳指,你能拿我如何?” 蓑笠翁道:“辛大人请了老朽一顿官席,老朽吃不惯白食,总得为他出点力才行,他既不愿给,那便请你不要为难了罢。”也不见他站起,只坐着上身一动,便轻轻飘到桌前,站在了关风与辛弃疾之间。 关风知道这人非同小可,今日若不将他打败,断然不能拿到扳指,于是挥手向他推去,口中喝道:“请走开了!”这一推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含内劲,又留着七八种变化,乃是一招上乘武功。蓑笠翁不避不闪,抬手随意一格,两人胳膊相碰,都微微向后一荡。 蓑笠翁道:“甚好。”斜掌向关风劈落,关风沉肩缩背,闪身躲过,口中叫道:“怕你不成!”语音甫毕,双手已发了五招,招招快捷无伦。蓑笠翁左挡右闪,一瞬之间也跟着还了五招,两人便斗在了一处。 辛弃疾见有人解围,稍稍舒了口气,卢轩则有些气急败坏,暗想不知缘何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来坏自己好事,一心只盼关风速胜,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那蓑笠翁举手抬足无不恰到好处,丝毫不落下风,关风接连猛攻,却都被他从容接下,看来两人一时半会是难分胜负了。 娄之英在旁看的出神,只见两人各发快招,都是点到即已收势,互探虚实之中又含着狠辣,或攻或守之间,无一招不是出人意表的极妙之作,自出师以来,从没见过这般高深的拼斗,即令恩师余仙,只怕也在这二人之下,不由得越看越是入迷,浑不记得此时危机四伏,大仇在侧。 场下两人以快打快,已拆了近百招,竟是势均力敌,谁也压不了谁,忽然之间,关风绕着蓑笠翁身周转动,出掌变的滞慢了许多,蓑笠翁则稳在当地,也是一招一式的缓缓接架,原来打到此处,两人已不再寄望于用快招取胜,都以各自最精纯的功夫对战,不大一会,两人头顶都隐隐有白气冒出,掌风到处均发出赫赫之声,辛弃疾与邢森都离开坐席,站在远处看着场中比斗。 关风愈打愈是心惊,此时已隐约猜到对方是谁,心中不免也有了些许惧意。他年少时形貌丑陋,不受乡邻待见,后来得遇名师,练就了一身本领,竟将幼时嘲讽过他的人一一杀死,惹了众怒之后,不敢在家乡久待,只得逃到荒野中归隐避世。三十岁那年,机缘之下获得奇遇,学到了惊世骇俗的武功,于是重入江湖,彼时三圣中黄逐流久在北国,胡布施隐居熊山,孙协亦到武夷山常住,七大派掌门各都偏居一隅,他便得以在武林中横行霸道,无人能敌。此前与人交手莫说吃亏,就连处于下风也不曾有过,但今日和这位蓑笠翁对战,却觉得处处施展不开,虽然还不致落败,可要取胜也是万难,细算之下,似乎对方更加游刃有余一些,打的时辰久了,只怕对自己颇为不利,想到此处,忙运劲于臂,气贯双掌,使出一招“劈空碎山”,直直的横击过去。 蓑笠翁见他这一掌十分猛烈,叫道:“来得好!”也挺起双臂,运气硬接了这一招。两股大力相撞,辛弃疾等均贴墙而立,都觉得气为之阻,好似连厅顶也有微微颤动。众人举目观瞧,见两人已分开丈余,关风面红耳赤,额头有白气缓缓冒出,蓑笠翁的斗笠则已被震裂,露出一头灰白的头发,头顶也是一团雾气,他掸了掸衣袖,说道:“嗯,‘见棺不见关’,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关风并立刻不答话,隔了好长一会,这才说道:“阁下的云海掌掌力非凡,关某有幸接得一掌,也算说的过去了。大家既然是同宗,阁下又何必非要趟这浑水,来为大宋官家出头?不如行个方便,让老弟取了物事走罢。” 蓑笠翁啐了一声,喝道:“谁要和你同宗,我家乃汉末云长公之后,我祖关圣向来忠肝义胆,最恨投敌卖国、数典忘祖的无耻小人,关家怎会有你这等见利忘义的败类!” 关风被他一顿抢白,却也并不脸红,嘿嘿冷笑道:“是了,是了,我是无耻之辈,哪里比得上贵府,男的个个赤胆忠心,女子全都三从四德、恪守妇道,着实令人艳羡啊。” 蓑笠翁大怒,这几句正戳中他的痛处,乃是他毕生之恨,不由得剑眉竖起,道:“关风,大伙都莫耍嘴,你要是不服,咱们再来战它三百回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争执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关风道:“关世族,你我乃是初识,你身为堂堂八台派掌门,和我约战,怎能如此儿戏?得须定好日子时辰,咱老哥们好好切磋一番才行。” 场上众人闻听都是一惊,娄之英暗道:“原来此人竟是八台派一派之主关世族,怪不得武艺如此高强,连关风也匹敌不过,只是他身为七大派掌门,缘何要隐匿身份,化身为一个平庸老者来蹭吃蹭喝?”虞可娉见他面带困惑,已猜出他的心思,低声道:“他徒孙周公子险些害了辛大人一家啊,想是这位关老爷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表明身份罢。” 辛弃疾虽久在官场,却也听过八台派和关世族的大名,急忙上前揖道:“原来恩公便是江湖七大派的领袖关先生,先前辛某可失敬了。”此时隆兴府团练听到厅内吵闹,已带着官兵涌了进来,刹时便将宴厅挤的满满当当。本来官兵再多,关风也不放在眼里,但现下有关世族在此,适才两人伸量,可说是半斤八两,千招之内绝分不出胜负,而对掌之后,关世族立时便能侃侃而谈,关风却要调息良久才能说话,足见二人功力有别,关世族显是略胜一筹。这时官兵越聚越多,便连厅外也围满了人,卢轩脸上微微变色,深知今日非但拿不到扳指,辛弃疾若追究起来,只怕连自身亦不能走脱,也不禁焦躁起来。 辛弃疾把手一挥,道:“高团练,适才两位侠士在此间舞剑,弄出了些许声响,也没什么大碍,便请你带着各位同仁先出去罢。” 卢轩听辛弃疾语气,似乎并未要和自己翻脸,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辛弃疾将装有随侯珠的木盒放回卢轩桌上,说道:“关先生怕是喝的有些醉了,今日宴席权且作罢,便请特使和关先生先到驿馆休憩。” 娄之英听说便要就此放了卢轩,心下大急,说道:“大人,此人适才意图不轨,指使护卫抢夺大人财物,如何便这么算了?” 辛弃疾眉头一皱,未等答话,邢森抢先说道:“娄少侠,大伙酒醉之下,胡乱开些玩笑,当不得真的。现下东西不是还好端端地在辛大人手中么?” 娄之英道:“若非关掌门在此,只怕那扳指早被这二人夺去了,两位大人,我知这人是金国特使身份,非同一般,但他摆明了要滋事妄为,难道就不敢将他正法、按律治罪吗?” 邢森干笑了几声,又道:“娄少侠想来也有些吃醉了,今日宴席散了,大伙到此为止罢。” 娄之英眼望辛弃疾,见他双目低垂,无动于衷,似乎正有此意,不由得火往上撞,厉声道:“两位大人且慢!好,就算抢夺财物一事让他混过,可这人并非叫做刘车千,他原名卢轩,本是我大宋军营中的一名教头。十几年前隆兴北伐,此人通番卖国,勾结敌人临阵倒戈,险些将当时的大帅李显忠刺死,这等反叛重罪可不是儿戏,两位大人若能将其捉拿归案,禀明朝廷,未始不是大功一件。” 辛弃疾道:“刘大人是金国使臣,奉命出访我朝,咱们怎能将他扣押?何况反叛云云,乃是十数年前的旧事,都是娄少侠的一家之言,若据此对待金国特使,那才过于儿戏。” 娄之英道:“隆兴北伐不过是在十几年前,当事的官兵将领想必朝中多有,请他们来一一对峙,那就绝不会错。大人,我以性命担保,这人绝对是当年的我军反叛,那时我父母也在营中,正是为救李大帅而被此人残忍杀害,我如何会认错了人?” 邢森此时再无耐心与他纠葛,把脸一沉,喝道:“娄少侠,你吃醉了酒,说些昏话我也不来怪你,我不知特使与你有何私仇,但你若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两国礼节,那可有失体统!宋金两国历代交好,便是当年有小小误会,以致曾经会猎,最终也会冰释前嫌,谈何通番?说什么勾结敌人?简直一派胡言!” 辛弃疾也点头道:“时辰不早,大伙也都倦了,两国旧事无须再提,咱们都趁早歇息罢。” 娄之英此时心中明镜,知道这两位朝廷大员碍于身份,不便和金国特使产生冲突,一旦闹僵起来,的是不好向上头交代,也就不再指望他们,把头一扬,说道:“两位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草民的确与这位冒名金使的卢轩有似海深仇,既然两位大人无法替草民做主,那草民只有按江湖规矩来办。”转过头来道:“卢轩!当年你反叛宋营、刺杀大帅、害我父母,如今又到宋境意图挖掘宝藏,回到北国助纣为虐,新国仇旧家恨,今日一齐算了罢!”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咱们把话说清,我可非官非兵,没受过朝廷任何册封,全为一己私仇而来!”言毕跳过桌子,向卢轩一步一步走去。 关风适才和关世族一番激战,临了对掌比拼内力,真气大为损耗,此时也无力阻挡娄之英,卢轩大急叫道:“我乃金国特使,你是大宋子民,若在此处杀我,犹如对我国宣战!辛大人、邢大人,这份罪责,你们可担得起吗?” 娄之英道:“我是良民也好,盗贼也罢,这次总归要取你性命,以慰父母在天之灵。辛大人,今日之事,朝廷若追究下来,大可都怪在娄某头上,就说娄某犯上作乱,自行刺杀了金使,和两位大人毫无干系!”说着又踏前一步,已将卢轩逼到了墙角。 卢轩毕竟做过军中教头,亦有武艺傍身,此时见无可退避,也拉开架势准备迎战。娄之英刚要出招,忽觉肩头一沉,有人轻拍他道:“娄老弟,大局为重,一切从长计议。”扭头一看,原来竟是八台派掌门关世族。 娄之英皱眉道:“前辈此言何意?” 关世族正色道:“你不可在此处杀他!” 娄之英心中愤然,暗想今日要杀一个奸贼,怎地处处被人阻拦,偏偏阻拦他的又是辛弃疾、关世族等当世豪杰,不由得即惑又怒,强压住火气,低声道:“前辈定要横插一杠,不许我杀这恶贼了?” 关世族道:“没错,但有老朽在此,便不许你来杀他!” 娄之英深知此人高出自己太多,他既已开口阻挠,今日便再也杀不得卢轩了,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他却不知关世族和关风对战之后,同样脱力泄气,此刻并不能出手动武。辛弃疾这时又将官兵唤进,各官军手持兵刃,都齐刷刷对着娄之英。只听辛弃疾道:“娄少侠,今日若令金使有所损伤,那便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还望你好好思量,不要莽撞。” 娄之英长叹了口气,把头扭向一边,再也不向卢轩多瞧一眼。卢轩得此空隙,从墙角溜出,向辛弃疾、邢森二人微一抱拳,朗声道:“多谢二位大人款待,刘某还有朋友要访,却不去驿馆过夜了,邢大人,咱们过几日临安再见。”和关风灰溜溜地出了府衙,趁黑而去。 娄之英阴沉着脸,心中郁闷至极,辛弃疾喝退官兵,来到他面前,说道:“娄少侠,我知你心里委屈,但国事为重,就算此人当年反叛卖国。今番又来我朝蓄谋作乱,咱们也不能在此杀他!” 娄之英叹气道:“我知两位大人的苦衷,这人怎么说也是金国特使,若无端死在隆兴府衙,朝廷怪罪下来,二位大人可就糟了。好在眼下他已离去,我这便前去追他,为世间除此大害!” 辛弃疾摆手道:“便是出了府衙,你也不能杀他。” 娄之英点了点头,道:“嗯,隆兴府是大人管辖,他若死在本地,大人也难脱干系,我便悄悄跟着,等他离隆兴远了,再和他算账!” 辛弃疾正色道:“娄少侠,只要刘车千还在宋境,你都不得杀他!” 娄之英一怔,见邢森、关世族也都一脸凝重,面带认可之相,已隐隐猜到他们的心思,说道:“若杀了他,又能怎地?” 辛弃疾道:“女真人狼子野心,虽已占了我华夏大半江山,可仍不满足,对江南两川富饶之地觊觎良久,咱们不过凭着长江天险,令金人不敢冒然进犯,又每年给他岁币贡银,这才得以休养生息,慢慢匡扶国力。当今金主完颜雍也是一代明君,金国在他治理下蒸蒸日上,早已在蓄谋再次侵宋,只是出师无名,不得轻举妄动罢了。这刘车千是金国使臣身份,他若在咱们大宋境内有个三长两短,给女真落下口实,到时两国因此大动干戈,两边百姓都要生灵涂炭,那岂不是铸成滔天大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游江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冷笑道:“我素闻大人力主北伐收复故土,曾做无数诗词抒表心迹,没成想大人表里不一,竟是这般软骨头,生怕和金人起了冲突!” 辛弃疾苦笑道:“娄少侠年轻气盛,走惯江湖,哪里知道国事的艰辛困苦?宋金必然会有一战,但现今我大宋国力不强,兵少将稀,远未到北伐之时,若当下开战,自是必败无疑,为今之计只有屯兵集银,遵养时晦,等咱们国力盛了,自要找金人算账!” 娄之英道:“卢轩是当年我朝反叛,就算将他就地正法,金人也未必能借此滋事。若我偏要去做,大人能奈我何?” 邢森在一旁早已隐忍不住,破口喝道:“你这刁民,怎地如此无理蛮横,辛大人好言好语你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我便先抓你押进大牢,关你几日,瞧你还怎么行凶!” 娄之英哈哈大笑,道:“我无过无罪,你凭甚抓我?刚刚金使在时,你不住点头哈腰,金使一走,你便端起了官架子,朝廷用你这等欺软怕硬之辈,也难怪不敢和金国开战!” 邢森大怒,便要唤衙役官军进来,总算被辛弃疾好言劝服,关世族开口道:“娄老弟,我听出你和这位金使素有深仇,这人当年反叛宋营、卖国求荣,想来也非你杜撰,但辛大人所言极有道理,咱们决不能在宋境杀他,这样罢,老夫许你一诺,有朝一日,我定会陪你一起北上,去杀这个奸贼,不知你意下如何?” 关世族身为八台派掌门,自是一言九鼎,以他的功夫,要杀卢轩可谓易如反掌,但娄之英此时怒火正盛,根本听不得劝,说道:“关掌门美意,晚辈心领,晚辈心中就是不服,这人是我大宋反逆,之所以还敢回到宋境出使,便是摸透了咱们这等心思,我却偏偏不遂他愿,定要尽早杀他!” 虞可娉见双方剑拔弩张,越说越激僵,心中也颇是为难,说道:“两位大人和关掌门的顾虑无不道理,但这人在宋境出使许久,若是遇到什么意外险阻,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还都会算在我大宋头上?” 邢森冷笑道:“你这女娃,我先前听闻你是虞相爷之后,本以为你能略通国事,没想到也是这般见识。金使来访何等重要,朝廷早已派了皇城司的高手昼夜潜随监视,哪里会让他有什么意外?嘿嘿,小子,莫说你打不过特使的护卫,就是让你侥幸胜了,皇城司又岂会让你任意造次?你若不服,大可自去碰壁看看。” 辛弃疾也道:“娄少侠,我也知这人并非善类,但他特使身份,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在宋境,你若要治他,自可坐下好好商量,咱们从长计议。” 娄之英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就当小可吃醉了,胡乱说了些昏话,咱们这就告辞。”和虞可娉回到客厅,抱起姜小迢,疾步出了隆兴府衙。 虞可娉知他正在气盛,也不相劝,只默默地跟在身后,小迢不明就里,见两人脸色不善,也不敢相问,三人走出四五里路,已来到赣江江畔,虞可娉这才说道:“大哥,咱们眼下去何处?” 娄之英长叹了口气,道:“卢轩也不知去了哪里,何况他有关风护卫,今日也寻他不得了。只是辛大人和关掌门的话,着实令人寒心。” 虞可娉不知该如何劝慰,只道:“天色晚了,咱们找一处投宿歇息罢。” 娄之英道:“这隆兴府我不想待了,没的叫人心烦。”见江边有一家客船尚掌着灯火,便过去问询,得知船家是从庐陵郡运送物资到江州去,沿途捎带些许旅客,今夜恰好泊在岸边休憩,明晨就要继续赶路,心中不免为之一动,和船家谈好价钱,三人便上了客船安睡。 第二日船只起航,虞可娉与小迢都已醒转,娄之英却迟迟不见起来,直睡到巳时方醒。虞可娉见他脸色惨白,双唇发紫,便知不妙,娄之英道:“昨日和关风比剑,他那第六招力道刚猛,我曾运息相抗,初时未觉怎样,没成想还是抵受不住,好在当时是以剑传力,我也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内息岔了,将养些日便好。”说着自开了方子,只等船只靠岸,虞可娉便去按方抓药。 如此躺了两日,船只到了江州,船家卸货交割之后,便要驶回庐陵郡,娄之英此时已好了大半,只要再静静地行功一天,那便能够痊愈,是以不愿再多折腾,三人仍留在船上。 那船南下正赶上顺风,只用了一日便又回到隆兴,船家见天色已晚,忙靠岸生火做饭,伺候各船客饮食,只忙活到半夜方歇。 娄之英故地重回,心中不免生出感慨,这几日养伤之余,曾静心思索辛弃疾等人的话,觉得以他们的身份立场,有此思虑也算应当应分,心中对众人已无怨怼之情。这时他已伤愈,在船上连躺了三日,早已憋闷至极,一时半会睡不着觉,从窗口望向江面,见一条黑黑的大江横在眼前,似乎一望无际,瞧来颇为渗人,不免起了敬畏之情,回首不再去看,靠在船舷闭目养神。 他斜躺在船舱中,耳听江水拍岸,思潮如涌。过了良久,迷迷糊糊中忽听得岸上脚步声响,由远而近,当即翻身坐起,从船窗缝中向外望去。月光下见三个人影急速奔来,突然其中一人右手一举,三人都在数丈外站定,挥手之人低声道:“那贼官的府邸就在此江对岸,现下船家全都歇了,咱们多出银子,不怕船家不肯。”娄之英听得此人声音,正是几日前伤了自己的关风,不仅心中一惊,正自犹豫,却听得三人已上了坐船。 娄之英虽不知三人如何与船家沟串,但过了半响,舢船一晃,船只缓缓驶入江中,便知船家贪财,必是应了关风等三人。虞可娉本已睡着,一经晃动,立时醒转,脸现迷茫之色,娄之英做了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关风来了,他另带了两个帮手,似乎还要到隆兴府衙里去。” 虞可娉道:“必是卢轩不甘心,仍想抢夺扳指,才又派了关风去寻辛大人麻烦。” 娄之英道:“不知关掌门还在不在辛府,否则关风过去,无人是他敌手,扳指只怕便要易主。”说着轻轻站起了身,束一束腰带,又道:“嗯,就算关掌门仍在,他与关风在伯仲之间,那两个帮闲必定不是庸手,辛大人想要保住扳指,可真难了。” 虞可娉见他举动吓了一跳,说道:“大哥,你要作甚?难不成还要去辛府帮忙?” 娄之英道:“我伤已痊愈了,这几日我细细想过,辛大人所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对,我纵然不是关风对手,也不能让扳指轻易落入卢轩手中!” 赣江夜半水流湍急,舢船顺流斜下,不久便到岸边。两人放耳听闻,果然有人上岸,听脚步声,正是向府衙方向而去。娄之英站起身来,道:“娉妹,我去跟着查探查探。” 虞可娉道:“你有伤在身,我要和你同去。” 娄之英道:“关风非同小可,此去若是不妙,只怕还要动手,我伤已近痊愈,尽可和他周旋,你却去不得。”虞可娉只是不允他独去。 两人微一争执,关小迢也跟着醒来,听说要夜探隆兴府,也嚷着要齐去,娄之英暗暗苦笑,见两人意志坚定,只得勉力答应,三人和船家会好了账,一起上得岸来,向辛弃疾府邸奔去。 到了辛府门口,却也不见任何异常,娄之英毕竟前日曾与辛弃疾争论,心中微有嫌隙,不愿这么叩门拜访,暗想不如悄悄潜进府里,若关风等人没来,那便静静退回,也不用和辛弃疾照面了,想到此处负起小迢,和虞可娉悄然翻入墙内。 二人熟门熟路,知道辛府只有一处主厅,走到跟前见屋中透着灯光,里头隐隐传来人声,似乎便是关风的口音。娄之英一打手势,带两人来到屋角墙根,施展轻功手脚并用,顺着墙沿攀上了屋顶,虞可娉和小迢则留在墙角窃听。 娄之英知道关风内功深湛,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慢慢挪到屋顶正心,从瓦缝中窥探厅内,果见是关风等人到了,正在厅中与辛弃疾高谈阔论。 只听关风朗声笑道:“辛大人不必着慌,这两位好朋友和关某一样,早都对大人倾慕良久,听说关某日前和大人会过,今番特地央我带同来拜见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夺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辛弃疾心中早知他此行目的,三天前卢轩不惜撕破脸皮要取扳指,只因有八台派掌门关世族在,才不能得手,知道卢轩必然不会甘心。那日和娄之英不欢而散后,辛弃疾感激关世族几番相救,极力留他住了两日,后来关世族记挂徒孙周幻鹰的安危,要去寻他,第三日一早便离了隆兴,想是卢轩得知了消息,这才又派了关风前来强取扳指,好在自己早料到会有此局面,先前已邀了强手前来相助,倒也不怎么担心,于是接口道:“先生客气了,想辛某一介书生,无德无能,何来倾慕一说?这二位高人瞧来相貌不凡,先生更是武林翘楚,深夜来我府上拜会,真是令辛某受宠若惊了。” 关风如何听不出他的揶揄,但却毫不脸红,说道:“辛大人身在庙堂,居然也知草莽之事,武林翘楚关某愧不敢当,天下高人如过江之鲫,关某可绝不在其列。” 辛弃疾道:“关先生何必过谦,我虽不涉猎江湖,可也曾听闻,天下间胜过先生的不过寥寥,说先生是武林翘楚,自是当之无愧。” 关风一笑,两条眉毛如同竖起,显得更加诡吊难看,问道:“大人既然知晓这许多武林轶事,那天下最厉害的高手是谁,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辛弃疾道:“我素闻当今武林之中,一顶一的高手乃是三人,合称为三圣,是为武圣孙协、气圣黄逐流、剑圣胡布施,不知是也不是?” 关风道:“照啊,辛大人博闻强记,实在令人佩服。那么敢问当今武林,除了三圣之外,年轻一辈中尚有三小圣,不知大人可曾听闻?” 辛弃疾奇道:“三小圣?恕辛某愚钝,未曾听过,愿闻先生陈说一二。” 关风道:“这三人只是年轻名薄,若论功夫,只怕已不输三圣,其中一人正是气圣黄逐流的高徒,叫做纥石烈兀蛮,是一位女真将军,关某曾经和他会过,此人的确有真才实学,能为不在其师之下。” 辛弃疾从未听过阿兀的名头,随口敷衍道:“哦?原来如此,未知另两位又是何人?” 关风正襟危坐,凛然道:“便是这二位好朋友。” 娄之英一怔,他也从未听过什么三小圣一说,这时见关风说此间二人便在其列,顿时好奇心起,微微侧转身子,从缝隙中去看另两人的形貌,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坐在关风身侧的两人,赫然便是飞豹寨寨主应彪和如慧禅师。 辛弃疾道:“原来便是二位,失敬,失敬。坐了半日,还未请教两位名号,不知可否示下。” 关风道:“是关某疏忽,冒昧前来拜会,竟忘了引荐两位好朋友。这位是湘东飞豹寨寨主、‘混鞭侠’应彪,这位是九华山宝力寺长老如慧禅师。”辛弃疾对飞豹寨、宝力寺的名头闻所未闻,只得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关风又道:“我三人此次前来,想必大人也知其意,这两位好朋友听闻大人有至宝扳指,都思之神往,想要一睹宝物风采,辛大人,便赏脸让我等再瞧瞧如何?” 辛弃疾道:“那日舞剑之后,先生已经见过,这扳指毫无奇特,没什么好看。” 关风笑道:“啊,是了,我倒忘了,当日关某和那小子舞剑,大人曾将扳指做了彩头,既然如此,咱们便再赌一次,大人府上有什么高人,尽可请将出来,让我等切磋学习。” 辛弃疾道:“我家中尽是家丁仆从,便是外府值班的官兵捕快,也绝非三位对手,又何必切磋比试?” 关风上前一步,离辛弃疾不过咫尺,说道:“既然如此,也无需关某多费唇舌了,贵府未战先败,就请服从赌约,将扳指拿出罢。”伸出手来,向辛弃疾前胸抓去。 辛弃疾向后疾退,边躲闪边叫道:“你身为金使护卫,公然到府衙抢夺财物,不怕给金使引火烧身吗?” 关风道:“大人说的极是,今日索性断了大人阳寿,咱们来个死无对证,那就不怕有人知道!”左掌催动内力,向辛弃疾拍去。 娄之英在屋顶看的真切,明知自己不是关风敌手,但辛弃疾更是一招也走不过,忙揭开瓦片,向关风掷去,口中叫道:“休要行凶!”从房顶一跃而下。 关风左手一拂,将瓦片震在地上,笑道:“好小子,舍得出来了么?”原来他毕竟功力深湛,娄之英潜伏屋顶,却早就知道,此时虞可娉见事有变,也和小迢闯了进来,应彪见到这二人出现,双眼直冒出火来,向着娄虞怒目而视。 关风又道:“小子,你自己跑来送死,那是再好没有,刘大人曾说你是他心头一患,我若将你杀了,自免不了一番功赏。今日即能拿到扳指,又能取你性命,真可谓一箭双雕了。” 应彪拎起钢鞭道:“恩公,这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大好的飞豹寨付之一炬,二弟陶国远更惨死于火中,都和此人有莫大干系,便请恩公允我手刃仇敌!” 关风道:“好啊,这小子不是你的对手,你这便去将他杀了。” 娄之英曾和应彪放对,知道这人鞭沉力猛,而如慧禅师内力深厚,这两人都在自己之上,关风更不必说了,今日的恶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的多,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准备拼命。 关风冷冷的道:“刘大人身份特殊,今日之事决不能外传,在场的人一个也不得活命,便连这几岁的娃娃也不行!”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只听一女子说道:“是谁这么狠辣,连娃娃也不肯放过?”众人抬眼看去,原来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美艳绝伦的少*Fu。 辛弃疾看清她的相貌,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此人一到,我无忧矣。” 娄之英见这妇人也十分眼熟,微一追忆,登时想起是谁,却见那妇人向自己连使眼色,便也不急于相认,向旁一退,让她缓步踱了进来。 关风心中升起不祥之兆,以他功力,若有人站在门口而不知,这人的功夫必定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于是仔细打量起这女子容貌,见她二十八九岁年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经厅中灯火一映,更是灿然生光,实不信这娇小秀丽的女子有多大能为。 虞可娉本也貌美,可被这女子一衬,顿时也有些失色。只听辛弃疾稽首道:“原来是姜夫人大驾光临,真是令敝府蓬荜生辉,好生沾光。” 姜夫人嫣然一笑,道:“辛大人何必客气?外子接到大人信笺,便让小女子快马赶来了,没成想歪打正着,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辛弃疾一愣,不明她话中含义,其余众人更是听的一头雾水,关风不知姜夫人是何等人物,看她如此气定神闲,也不由得心中一凛,不敢轻视。 只听姜夫人又道:“先前三位老师不是说要在辛府比斗吗?辛大人一代文豪,自不会像咱们这些老粗一般舞刀弄枪,他府上没有练家子,小女子只好做外援,来替他和诸位老师切磋一二。” 关风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脑中思索了一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实想不出此人是谁,当下不敢怠慢,收起适才的狂傲之心,拱手道:“恕关某眼拙,不敢请教夫人尊号。” 姜夫人道:“关老师好没规矩,恁地不懂人情,我一个女子,闺名如何能轻易让外人知道?我夫家姓姜。” 关风大怒,他气量狭窄,最恼别人对自己言语不敬,平时旁人只是对他的古怪相貌多看几眼,都会令他大开杀戒,哪里会有人敢当面出言指责呵斥?但他对这女子的底细实在捉摸不透,想到今晚当以夺取扳指为先,不便立时发作,沉着脸道:“好,姜夫人肯赐教,那是再好不过。应老弟,你去陪这位夫人练练,领教领教他们姜家的绝学。”心中打定主意,虽不知这女子来路,但只要她肯出手,就能从她的身形功夫中窥出端倪,到时便可猜出此人是哪门哪派,就算应彪当真不敌,待会轮到自己下场,那也会多几分把握。 应彪将钢鞭往地上一杵,赤着双手来到大厅中央,原来他看姜夫人是一介女流,身上又没带着兵刃,自己便也赤手空拳,想要在拳脚上见真章。姜夫人看了他的模样,笑道:“应老师绰号叫做‘混鞭侠’啊,怎地舍长取短,连钢鞭也不拿了?” 应彪道:“男女有别,若比力气,应某胜了也没什么稀奇,何况尊驾没带兵刃,难不成要我占这大便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菩萨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姜夫人道:“这个好办,小女子没带趁手的家伙,那便以凳代鞭罢。”说罢在厅中拾起一支长椅,左手拽住椅腿轻轻一错,将其握在了手中。掰断椅腿本不足为奇,难得她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子,能将椅腿齐根折断,断口处却如刀切斧剁一般,没有丝毫木茬倒刺,这一手绝活露出,关风等人无不惊骇。 应彪错愕道:“尊驾要用这木棍和应某过招?” 姜夫人将椅腿掂了一掂,道:“不错,分量着实差了一些,不过和你的钢鞭长短大小倒也相似,还勉强能用。” 应彪不敢有丝毫轻敌松懈,重又拿起钢鞭道:“好,便请进招罢。” 姜夫人也不客气,将椅腿一挺,叫道:“我要打你的跳环穴了。”向应彪直刺过来,应彪急忙闪身避过,顺势举鞭向她砸落,姜夫人把椅腿缩回一立,正好顶在鞭柄前三寸处,本来应彪这一鞭力道极大,但偏偏鞭柄之前最不受力,被一顶之下,险些连钢鞭也脱手了,知道眼前这女子非同一般,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施展全力与她周旋。 关风在旁观战,暗想此女用椅腿与应彪交锋,必是以奇特招数取胜,自己可要瞧清楚了,探究出她的师门为何,以便心中有数。哪知姜夫人招数平平淡淡,既不像刀法也不像剑法,倒和钢鞭铜锏似为一路,只是每招都后发先至,让应彪十分被动,关风暗暗称奇,心想这女子怎恁地了得,以自己眼力,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别说何门何派,便是大部分招数也都见所未见,这一下节外生枝,今夜能否取到扳指可未知了,想到此处不禁眉头深皱,发起愁来。 场下两人斗了十来招,应彪突然轮起钢鞭,改为大开大阖的招数,每一鞭都呼呼挂风,连辛弃疾等人都为之气闭。要知应彪能有今日之名,全仗着一条钢鞭势猛力沉,外门功夫实已算武林顶尖之列。关风在一旁瞧得真切,心想古往今来,女子中虽也不乏高手,但多以灵巧招数见长,若论气力,总归不是男人对手,这时应彪情急拼命,一条钢鞭重达六十多斤,舞动的如同车轮一般,倒要看这妇人如何应对。岂料姜夫人毫不着慌,将椅腿挺起,贴着钢鞭借力打力,椅腿竟不折断,登时又和应彪斗了个旗鼓相当,众人见了这等神功,都无不惊诧,心里由衷地发出赞叹。 应彪越打越急,自己已经全力施为,对面女子则显然颇有余地,一招一式之间,似乎尽是戏耍逗弄,两人又战了十来个回合,姜夫人的椅腿顺鞭直上,叫了一声“着”,应彪若撒手认输,便可躲过,但此人甚是刚烈,紧握钢鞭,不避不让,姜夫人木棍到处,“啪嗒”一声,应彪的腕骨应声而断。 关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应彪骨断筋折,却极为硬朗,一声不哼,扶着右手回到座位,如慧禅师忙拿出药膏为他敷药疗伤。 姜夫人道:“应老师太过固执了,钢鞭被你舞动多时,其实你早已力竭,这时若肯撒手,凭着一双肉掌,仍能周旋一阵,又何必落得自身伤残?武学一道,最忌墨守成规,我想让你扔掉钢鞭,原是一番好意,唉,可惜啊可惜,错过这一悟,再想更进一步,可就难了。”语气委婉,倒像师傅教授徒弟一般。 关风暗暗吃惊,这女子的话一针见血,实已包含了极深的武学至理,自己和应彪相交多年,也不过隐隐感知到这位混鞭侠的功夫缺陷,而这女子不过和他交手数合,便能指出他的武学障来,其修为实已到了绝顶之境,可这人究竟是谁,却半点头绪也无。 如慧禅师料理完应彪伤势,大踏步上前口诵佛号,道:“女施主武艺高强,小僧很是佩服,但不知施主所属哪门哪派?尊夫是哪一位?” 姜夫人道:“外子不是武林中人,名字不值一提,小女却无门无派。如慧和尚,我听说你剑术惊人,今日想要领教领教佛门高招,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慧脸色大变,心中七上八下,连冷汗都冒出了,颤声道:“我……我何时曾使过剑,在下……小僧惯用的,是两把钢钩。” 姜夫人道:“哦,是小女子记错了,原来大师擅使双钩,钩法由汉朝大将窦宪所创,本就脱胎于剑术,使钩使剑,也都差不多了。” 如慧知道今日不免一战,忙收起心思,从腰间摸出双钩来,在胸前一错,道:“那便讨教女施主的高招,施主还是用这木棍么?” 姜夫人道:“椅腿当剑,未免憨了些,”环顾厅内,心中一动,“我便用这长烛做剑罢。” 众人都是一愣,厅内燃了不少细烛,每根都长约尺余,的确和宝剑长短相似,但蜡烛本是脆物,莫说和宝剑相碰,便是寻常人用手也能轻易斩断,如何能够拿来对敌?却见姜夫人取过一支刚燃未久的长烛,也不吹灭火头,握紧烛根,道:“便请大师先进招。” 以蜡烛对长剑,本是极大羞辱,但如慧刚刚亲见应彪的惨象,不敢有丝毫大意,挺剑直刺过来,姜夫人身子一转,长烛跟着递出,火苗险些掠到如慧衣衫,如慧大惊,急忙闪身躲避,二人便战在了一处。 虞可娉也不知姜夫人是谁,但见她连战应彪和如慧毫不费力,瞧她神情,似乎也没怎么将关风放在眼里,想来今晚当是无忧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下拼斗,突觉小迢不在身侧,斜眼一撇,见他正闷着头向门口慢慢挪动,心中微感奇怪,两步过去摁住了他,低声道:“小迢,你做甚么?” 小迢头也不回,也低声道:“这里有人打架,那人还说连我这娃娃也不放过,我……我怕的很。” 虞可娉道:“你瞧那妇人游刃有余,咱们输不了啦,也没什么好怕。” 小迢道:“虞姊姊,我尿急的很,要出去方便方便。” 虞可娉瞧他惫懒狡狯的神情,知道说的不是真话,此时也无暇与他多辩,将他强行拉回,道:“一切等比完了武再说。” 此时场下两人已拆了二十来招,如慧不仅没有斩断长烛,反被火苗燎中了几处,衣裤虽未燃起,却也冒出缕缕青烟,发出一阵阵焦臭,他想到适才姜夫人的话,心中愈发不安,钩法更加乱了,越打越是狼狈。 姜夫人叹气道:“别打了罢。”伸出长烛连点两下,正掠在如慧两手腕处,如慧被火一烫,再也拿捏不住,双钩纷纷掉在地上,一时间捡也不是,退也不是。 姜夫人道:“大和尚,你尘缘未了,又何必斩断青丝,去做化外之人?不如回归尘世,去解了自己的心头孽缘罢。” 如慧听了这话宛如当头棒喝,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忽然抬头看着姜夫人,见她长发及肩,白衣飘荡,登时如坠云中,扑倒拜道:“恕小僧眼拙,未认出是白石菩萨到了,菩萨对小僧的大恩大德,小僧这三年来没一日敢忘。” 姜夫人将他搀起,微笑道:“旧事何须重提,你和应老师都不是歹人,缘何要助纣为虐,来做这等坏事?” 如慧羞的汗如雨下,道:“关大侠是应寨主的恩公,我们……我们……” 姜夫人打断他道:“迷途知返,为时未晚,我适才劝你的话,你肯听么?” 如慧沉吟良久,点头说道:“菩萨说的是,小僧一味逃避,终不是了局,小僧明日便去还俗。” 姜夫人笑道:“既要还俗,怎地还口称小僧啊?” 如慧再度纳头拜服,道:“弟子陈德,多谢菩萨点化。”站起身来,坐回屋角,再也不多说一句。 虞可娉轻声道:“都说鄱阳附近有位白石菩萨普度众生,原来并非谣言传说,果真有菩萨在世,就是此人了。”小迢把嘴一撇,扭过头去低声自语道:“又有什么了不起了!” 关风此时心中早已波澜尽生,他亦听过白石菩萨的名头,见此人用木棍对应彪钢鞭、以长烛对如慧双钩,都是轻松取胜,偏偏鞭法、剑法都瞧不出门派出处,武功之高,实是生平罕见,难道这女子真是神仙不成?但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拔出腰间长剑走下场来,道:“白石菩萨?不知是真的法力无边,还是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辈?” 姜夫人笑道:“我是菩萨,你却状若厉鬼,咱们神仙对鬼怪,看看究竟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关风大怒,他最恨被人评判相貌,把剑一立,道:“闲话少叙,你还用这破蜡烛与我过招么?” 姜夫人把长烛往地上一掷,道:“与你切磋,用这玩意似乎颇为不敬,这样罢,我便赤手对你宝剑,你瞧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扳指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关风勃然大怒,暗道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人称“见棺不见关”,剑术之精妙,也算罕逢敌手,这女子却如此轻视,难道她真比三圣还要高明不成?当下不动声色道:“好,如此关某便来请教。”出剑隐有嗤嗤之声,第一招便使用了上乘内力来攻。厅内众人都见识过关风武功,知道这人是当世武林中数得着的人物,姜夫人敢以空手对他持剑,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却见她面对来剑不慌不忙,向左一侧身堪堪躲过,关风不等这招使老,斜转剑头横劈,姜夫人脚下灵动,早已绕到了东首,关风暗想自来女性高手,不是招数奇特,便是身法奇快,鲜能在内力上傲绝群雄,这女子不使兵刃,想来不以招式见长,那必是在轻功身法上有独到之处,于是将丹田之气灌于右臂,每一剑刺出都带着浑厚的内力,想要来个大巧不工,压制对方的迅捷。姜夫人却不落下风,仍一招一式的和他拼斗,两人将遇良才,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虞可娉道:“关风手持兵刃也只和这位大姊姊战成平手,其实胜负之数,那也不消说了。”转头见娄之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局,问道:“大哥,你识得这位白石菩萨,是不是?” 娄之英接口道:“是啊,数年不见,没想她已有如斯进境了。”这时二人越打越快,娄之英自习得武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激烈高超的比拼,似乎招招都很清楚,又式式出人意表,比之前几天二关会斗还要迅猛,一时竟瞧得呆了。 关风何尝不知自己以宝剑对空手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即便如此却占不得上风,足见对方高明至极,最苦的是和她连战了三阵,此人到底是谁仍是一头雾水,世间高过自己的不过寥寥数人,瞧这女子年岁未满三十,难道真是江湖上新晋的什么武学奇才?这样僵持下去,今朝一个不慎,一世英名可要毁于一旦了,想到此处决心孤注一掷,看准了对方的去势,宝剑撒手而出,叫道:“着!”那剑直直地向姜夫人飞去。 姜夫人也被他这手飞剑绝技吓了一跳,忙以左脚为轴,向旁滴溜溜连转数圈,才将宝剑躲过,关风正要这一瞬可乘之机,双掌直立向她拍来,暗想你便再灵动机敏,内力上只怕仍不如我,是以掌上已使足了力道,姜夫人刚刚立稳身子,无可回避之下,也伸出双手还了一掌,两人四掌一碰即开,各向后退了两步站定。 这一下又是势均力敌,关风暗暗吃惊,心想这女子不仅身法迅捷,内力之强也是世所罕见,如此年纪竟有这等修为,当真是百年难遇。只听姜夫人道:“关老师,还要再比划么?” 关风深知今夜已取不到扳指,想起刚才比拼掌力时,对方的力道颇为古怪,似乎全力施为中还带着三分收劲,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归藏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中一动,已有了猜想,原来一个人招数步法可以后天自创,但自小修习的内功根基却隐藏不得,关风经这一掌之力,疑虑渐解,答道:“夜色渐晚,你我半斤八两,那也不用比了。姜夫人,敢问江湖上有一高人,三圣之中的武圣孙协,和夫人怎生称呼?” 姜夫人咯咯笑道:“我娘家姓孙,那正是家父啊。” 关风点头道:“我曾听闻武圣长女武功惊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原来世人传颂的白石菩萨便是阁下,佩服佩服。” 辛弃疾知道今日是无忧了,但卢轩对这扳指觊觎良久,必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总不得日夜都要高手保护,念及此处,已有了计较,当即将装有扳指的香袋拿出,向关风示意道:“关先生,请你瞧清楚了,回去时勿忘和你主人交代,自今夜起,我便将扳指托付给姜夫人保管,日后任谁再来向辛某索要,那可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姜夫人笑吟吟地接过香袋,也道:“是啊,小女子家在鄱阳湖旁,哪位想要扳指,来找小妹便成。” 关风脸色铁青,也不告辞,抛下应彪如慧二人,出了厅门扬长而去。应彪和娄之英等结了私仇,亦不愿在此久待,如慧又拜了姜夫人,搀着他一齐离了府衙。辛弃疾此时才长舒了口气,作揖道:“承蒙姜夫人相救,令辛某躲过一劫,这扳指是先祖所传,本来多少年相安无事,近日不知因何招来许多狂蜂浪蝶,适才逼不得已,才将这不祥之物托付给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姜夫人道:“外子与大人多年相交,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好说,好说。”往前两步,又向娄之英道:“兄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些年不见,你长高啦。” 娄之英忙施礼道:“大姊,你我已有六七年没见啦,今日能在异乡重逢,小弟很是高兴。”转头道:“娉妹,这一位便是我常向你提起的立琢兄弟亲姊,孙妙珍孙大姊。”旋即又向孙妙珍介绍虞可娉和小迢。 孙妙珍含笑不语,虞可娉见小迢一脸僵滞,盯着地面也不说话,将他向前一推,道:“姜夫人,我把小迢还给你啦。” 娄之英一愣,道:“莫非……,大姊,原来小迢便是令郎?” 这时小迢已被推到孙妙珍跟前,无奈之下,低声道:“娘。”重又低下头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孙妙珍道:“你闹得够啦,我本想再过十天半月再去寻你,没成想今日来救辛大人却歪打正着,既然撞见,总不能睁一只闭一只眼了,否则你爹爹怪罪下来,我可不好托辞。”言下之意,似乎并不介意姜小迢离家出走。 小迢把嘴一撅,道:“若还不让我下棋,我可不回去。” 孙妙珍笑道:“下不下棋,得你爹爹说的算,回不回去,可由不得你。”一把将他抱起,母子天性自然而生,小迢也顿时将嫌隙抛诸脑后。 辛弃疾恍然道:“原来这娃娃便是姜兄令郎,那年相聚时,他还在跚跚学步,也难怪辛某没认出来。” 孙妙珍道:“犬子顽劣的很,才学会了走路,就嫌家中烦闷,小小一个儿独自闯江湖去啦。”众人皆笑。 此时夜色已深,但几人都是旧识,久别重逢之下,都有一肚子话想说。辛弃疾吩咐下人将厅内打扫干净,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各自叙说这些年的别来情由。原来孙妙珍的夫君叫做姜夔,乃是当世奇才,诗词书画、音律文章无不精善,和辛弃疾、陈亮等素来交好。孙妙珍与孙协父女不和,她六年之前离了孙家庄,在鄱阳湖畔偶遇姜夔,二人一见如故,互相倾慕,自此结成了夫妻。姜夔才华横溢,却屡试不第,连考了四次科举均名落孙山,索性断了仕途之念,专心作诗写字,隐居在乡间与田园为伴。孙协得知女儿私定终身后勃然大怒,点明姜夔要文没文要武没武,是个只会吟诗作对的废人,父女二人大吵了一架,孙妙珍夫妻回到鄱阳,隔年诞下一子,便是姜小迢了。孙妙珍隐居闲暇,见到民间许多不平冤屈之事,平头百姓无权无势,极难化解,于是便时常出手相助,姜夔自号白石道人,孙妙珍便效仿丈夫,每每在解救众生时留下白石一块,久而久之,便有了白石菩萨一说。辛弃疾、陈亮都与姜夔交情莫逆,是以当初陈亮遭难,想到姜夫人武艺高强,便举家搬去鄱阳暂避,辛弃疾就任隆兴,本打算交接公务处理完毕,再去拜会这位老友,岂料前日生了抢夺扳指之事,知道卢轩不会甘休,待关世族一走,便写信送到鄱阳求救,孙妙珍这才赶来替他解围,巧合之下,又遇见了出走的姜小迢,这便是以往的经过。 娄之英道:“大姊,适才你连战三阵,令小弟大开眼界,那关风号称见棺不见关,功夫不在七大派掌门之下,却也敌不过你,看来大姊这些年进境不浅。” 孙妙珍道:“这人年过三十才修习上乘武功,练到这份上,此生已到头了,也没什么好怕。” 娄之英道:“大姊已是一览众山小了,像我等愚笨之人,练了数十年,进境总是很慢。” 孙妙珍道:“武术一途,练功得其法,终归能至一流,若想达到绝顶,悟性、天赋缺一不可,兄弟,幼时我便知你悟性极强,只是拘泥于心法招数,始终未达上境,一旦突破,前途不可限量,不像我弟弟立琢,他生性质朴,难以转变,只怕终身都与绝顶高手无缘了。”又说了一些基本的武学至理,娄之英只觉字字珠玑,自是受益匪浅。 两人探讨了一阵,孙妙珍笑道:“兄弟,咱们再说这些劳什子武功,辛大人和虞家妹子要睡着啦。”娄之英也觉颇不好意思,他前日与辛弃疾不欢而散,经此一役,两人嫌隙尽消,辛弃疾道:“也不知这扳指有何奇特之处,这位金国使臣不惜和大宋官员撕破脸皮,也要抢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鄱阳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道:“辛大人可知近来江湖上所传的朱七绝么?” 辛弃疾道:“略有耳闻,朱七绝是当年残害岳武穆的罪魁之一,这人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不知怎地勾结了女真,来害我大宋,听说他当年被武林人士群起攻之,惨遭灭门之祸,临死时留下巨额财宝和经典,不知藏在何处,本来这些年已被人淡忘,但不知因何今年忽然传的沸沸扬扬,说他的财宝典籍有了线索,难道这枚扳指和朱七绝一事有关?” 虞可娉道:“若咱们所料没错,辛大人的扳指,便是朱氏财宝的线索之一。” 辛弃疾奇道:“这扳指我曾细细看过,上头既没文字,也没图像,无半点奇特之处,如何会有什么线索?” 虞可娉道:“个中缘由,现下都不得而知,但这位刘大人南来我宋,意图找寻财宝线索,自是千真万确。”说着便将当日在马蹄庙卢轩和薛王家臣密会的事陈说了一遍。 辛弃疾道:“原来如此,我只知这扳指是先祖好友所赠,说要他老人家妥善保管,初时总不明为何先祖要视为珍宝,终了还要亲授于我,命我贴身藏着,现下想来,恐怕真是什么紧要线索。莫非当年先祖那位好友,便是大汉奸朱七绝?” 孙妙珍道:“朱七绝的事,我也曾听闻,其中疑点重重,前后矛盾之处不下十余,此人究竟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其实难下定论,辛老令公与他交好,想来也是有的。”娄之英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自行走江湖以来,朱七绝背信弃义、通番卖国之说早成定论,从未见有人为他说过一句好话,孙妙珍却说此人忠奸难辨,可谓新颖至极。 辛弃疾凝思片刻,道:“啊,是了,先祖和亳州隐士司马先生素有交情,此人前些年搬到临安左近,如今已八十多岁了,我这便修书一封,明早派人送去,问问这位老人家知不知晓当年情由。” 娄之英道:“大人若要送信去临安,那便无需派人了,由我带去便是。” 辛弃疾一怔,旋即明白他此话含义,道:“娄少侠仍要去找刘车千?” 娄之英道:“大人放心,我只是要查明此人行踪,绝不会在大宋境内为难于他,以免落人口实。” 辛弃疾道:“他是金使,必然要回临安,你真有心寻他,我也阻拦不住,只是娄少侠千万以大局为重,莫要为了一时意气,给人落下话柄。”娄之英点头称是。 孙妙珍道:“兄弟,你若去临安,正会途径我家啊,怎能不去坐坐?”姜小迢也不住邀请,先前他隐瞒身份,生怕被人识出家乡,每每有所涉及便闭口不言,这回和母亲相认,早已无所顾虑,一个劲儿地央求娄之英和虞可娉同去他家,娄虞二人见盛情难却,便也欣喜答应。 此时午夜已过,众人均疲倦不堪,又闲聊了几句,便都草草睡下,直到第二日艳阳高照方醒。娄之英等一众拜别辛弃疾,起身赶往鄱阳,沿途之上无事,将这些年别来过往细说了一遍,待讲到前些日去孙家庄拜访孙协、与孙立琢相会等情由时,孙妙珍见娄之英神情有些尴尬,已猜到缘由,笑道:“兄弟,你也不用为难,爹爹不待见我也非一朝一夕了,幼时起便因我不肯听话,动辄对我呵斥说教,我性子执拗,也和他处处作对,这许多年下来,我父女二人早已习以为常,若你听到我爹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也不用放在心上。” 娄之英道:“大姊性子豁达,万事都看得开。小弟其实也很不解,大姊才思卓越,武功超群,明明是武圣衣钵的绝佳传人,缘何伯父总是不喜呢?” 孙妙珍道:“我爹爹少时已是家族翘楚,青年时便技盖一方,武功已算当世一流,人到中年更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这一生都顺风顺水,无往不利,不论在家里还是江湖上,都是说一不二,只觉自己什么都对,若有人违抗于他,便会不悦。而我打小便有主见,总不肯轻易顺遂他意,偏偏我那班弟弟妹妹都很老实乖巧,把爹爹的话当做金科玉律,半点也不敢忤逆,爹爹便觉得我是异类,说我生性叛逆,一心只想着和他作对,其实他老人家说的很多道理我都遵从,只是偶或坚持己见罢了,可惜爹爹容不得我,我也只好远离家乡,免得他老人家瞧我心烦。” 娄之英叹道:“孙伯父为人刚强,总是望子成龙心切,我看立琢兄弟这些年勤修苦练,似乎也不怎么开心。” 孙妙珍道:“我那兄弟于武学一途悟性平平,再怎么苦练,也难到绝顶之境,爹爹对他着实苛刻了些,其实一个人练不练武,功夫高不高明,又有什么紧要?” 姜小迢接口道:“是啊,一个人练不练武又有什么紧要?自古以来都是智胜于力,琴棋书画,样样都能锻炼心智,又何必非练武艺不可呢?” 孙妙珍斥道:“你少贫嘴,我和你爹爹已够通情达理了,从不束缚你的天性,你却得寸进尺,被爹爹责骂两句,便学什么离家出走,要你爹爹好一顿担心,成天催我出去寻你。你道小小年纪闯荡江湖很有趣吗?若不是遇见娄兄弟和虞姑娘,不知你还有多少苦头要吃!” 姜小迢小嘴一撅,颇感委屈,孙妙珍见了他的可怜模样,母爱顿生,一把将他抱起,柔声道:“好啦,我回去和你爹爹好生商量,还让你继续下棋成不成?” 姜小迢道:“娘,我不要下棋,你和大哥哥这般相熟,你求求虞姊姊,让她收我为徒好么?” 孙妙珍昨日已听说儿子想拜虞可娉为师,这时见他当面又再提起,不觉又气又笑,说道:“哪有求人家收徒的?虞姑娘肯否收你,那要看你是不是乖巧。还有不许再叫大哥哥了,娄兄弟和你舅舅有金兰之谊,以后你也叫他做英舅舅罢。” 姜小迢道:“好啊,可惜舅舅是何模样,我却没有见过。” 孙妙珍叹了口气,道:“待今年中秋,我带你去见舅舅。”顿了一顿,又道:“兄弟,我和老父多年不见,倒没什么,只是孩子至今仍未见过外公,不知他娘的家乡何样,倒也是个遗憾,我回去便和夔哥商议,今年不论怎样,硬着头皮也要回去一次。” 娄之英听说小迢没有见过外公,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依稀记得幼时父亲也是和岳丈不和,从记事起便从未去过母亲的娘家,及后父母早亡,自己年龄幼小,根本连外公一家的名姓也不知道,以至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儿,念及此处,不免有些神伤。孙妙珍见他面色有异,还道他听了自己家事觉得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兄弟,朱七绝的宝藏线索,我也有所耳闻,据传他有七件宝贝在世,每一件都和宝藏有关,听你二人说来,似乎这些线索全都知晓了?” 娄之英道:“全部知晓如何敢说,不过其中几件的下落,的确有些猜想。”将小塔从怀中掏出,道:“传说鹤鸣观的宝塔便是七件宝物之一,前日我们被困铁屋火海,正是用它破门保命,此物的确非同凡响。”将那日在李神医家中的遭遇略说了一遍。 孙妙珍接过宝塔细细端详,见它黄白交融,似由金玉合制,实看不出如何能刺穿铁门,说道:“这物用料必然罕有,非金非玉,不似中土所有的材质。当年围攻朱家的群雄中,鹤鸣观也在其列,宝塔想必是那时取得的,是以江湖上传言此物是朱七绝宝藏线索之一,料来不假。不知其他几件宝贝,兄弟还知道哪些?” 娄之英道:“卢轩当日在马蹄庙曾说,他知悉四件宝物的线索,除了宝塔之外,一件是朱七绝好友、少林寺洪廷大师手绘的经书,现下仍在寺里的藏经阁中;一件是一柄铁尺,那是潜山派前辈花掌门围剿朱家时拾到的,眼下在我结义大哥邵旭那里;还有一张寻宝密图,是被卢轩取在手中的。这四件物事之外,还有一物疑似在紫翠庄中,只是此物为何,究竟是不是和朱七绝有关,还有待查证,如今尚不能断言。”又将宋自通的事讲了大概。 孙妙珍道:“如此说来,加上辛大人的扳指,眼下已有六件宝贝有眉目了?兄弟,你若能做成这件大事,那也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了。” 娄之英道:“天下间觊觎宝藏的人何止千万,小弟不过机缘巧合,知道了几个线索,这些物事又都散落在南北各处,就算可以齐集,也未必能够解其用法,离寻到宝藏,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花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几人一路谈论,夜间寻了农家投宿,第二天行至晌午已到鄱阳,孙妙珍家傍湖而建,娄虞二人放眼看去,见鄱阳湖波光粼粼,尾水如天,一眼望不到边际,果然不负天下第一湖的盛名。孙妙珍母子引着二人,来到家宅门口,虞可娉见院门前左右贴着两行字,上书“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不禁赞道:“好词,好词,曲径通幽处,孙姊姊家果然是个好去处。” 孙妙珍笑道:“虞姑娘家学渊源,许多文人墨客来敝宅拜访,也只道门口贴的是副对联,虞姑娘能看出此乃诗词,外子见了,必会有知音之感。” 众人说着已进庄院,原来里头竟是极大,足有七八间茅屋木房,陈亮一家仍在此处,听说娄之英到了,和姜夔一起出来相迎,口中仍不住相谢当日救命之恩。娄之英见姜夔温文儒雅,一派名士风范,实属孙妙珍良配,心中很是高兴。众人讲起隆兴府衙的遭遇,陈亮等都唏嘘不已,姜夔见儿子归家,瞧到他风尘仆仆的小小模样,心中责怪之情顿消,将他抱在怀中,父子二人顿时和好如初。 当日娄虞二人便在姜家安顿,姜夔听闻虞可娉是允文公之后,又见她语出不凡,相谈之下只觉很是投机,和陈亮一起,三人引经据典说个不停。娄之英向来不通文墨,闲暇无事,便向孙妙珍讨教武功,孙妙珍与他对练了一趟拳脚,又切磋了枪棒刀剑,将他的缺陷短处一一指出,娄之英自是受益匪浅。 孙妙珍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东坡曾做诗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兄弟,其实你这些短处浅显至极,只是你无法自觉,又无人给你点拨,久而久之,便成了恶习。” 娄之英道:“天下如大姊这般高明的,又有几人?便是恩师有时看到小弟练得不对,所指之处,也没大姊这般透彻。小弟若非有事在身,非向你讨教个把月不可。” 孙妙珍道:“你我所练功夫不同,略缮皮毛还可,讨教可谈不上。兄弟,其实我有一事存疑,路上始终不敢开口相询,这位虞姑娘,可有什么暗伤隐疾没有?”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娄之英无尽心事,他叹了口气,将阿兀击伤虞可娉之事说了一遍,孙妙珍道:“果然如此,虞姑娘所受内伤来自黄逐流一脉,莫说普通人,便是寻常大夫也瞧不出有异,若想医治这病,要么黄逐流大损功力亲自施救,要么便去寻到朱七绝的医典,看看有没有诊治之法。兄弟,若是有需,这枚扳指你随时来取,辛大人那里自有我夫妇交代。” 娄之英心中感动,道:“但凡有一线之机,我也要找寻医典,治好娉妹的内伤。” 孙妙珍一路上早看出他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这时见他心神激荡,不禁劝道:“兄弟,我知你二人要好,虞姑娘又是因你而伤,你要施展全力寻解救之法,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俗语道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虞姑娘才思学识远高于你,她如真心待你,自是无妨,但人生漫漫,世事无常,倘若她有一丁点私念他想,算计起来,你远不是她的对手,防人之心不可无,兄弟可要切记。” 娄之英暗道孙妙珍想是因常年父女不和,揣摩人心过于谨慎,以至近乎无情,但这番话毕竟是她一片挚诚,全然为自己着想,当下也不反驳,只是唯唯而应。当晚众人用罢了饭,姜夔听闻儿子意志坚决,一心想要学推演之术,便郑重向虞可娉提出收徒之事,大伙又在一旁撺掇,虞可娉推却不过,只得认小迢做了记名弟子,待他长大几岁,再正式拜师收徒。姜小迢自是欢喜无限。 次日起身,娄虞二人拜别孙妙珍一家,向东而行,及至龙游,见一尾大江绵延不绝,一问之下方知,原是到了钱塘江边,两人登上客船,一路顺风顺水,不日已到临安城外。娄虞依址而寻,那司马先生住在六和塔旁,找起来十分方便,两人到其家中拜会,小童却道先生近几日不在家里,多半是在六和塔与至交好友清忠禅师谈经说法去了。两人又去六和塔再拜,那清忠禅师是个独臂头陀,没一百也有九十多岁,虽然老态龙钟,却精神抖擞,听说二人要访司马先生,言明先生去了东阳郡云游,数日间便会回来。娄虞无奈,只得先去临安城里,打算过几日再来拜会。 到了京城,自然要去泰坤堂投奔洪扇,哪知事有凑巧,洪扇亦到外地出诊,这几日也不在临安,娄之英直叹今番运道不佳。泰坤堂掌柜康宝见他二人到来倒是欣喜异常,不住地热情招呼,又是安排酒席,又是布置客房,一切弄得井井有条,娄之英问起洪扇归期,康宝道:“平江府的冯大人患了怪疾,东家被请去诊病,前日刚走,总得三五日才能回来罢。” 娄之英道:“三师兄一生奔波,总也不肯停歇,八年前来到京城开设医馆,那时连瞧病的也没几个,这些年多亏康掌柜帮衬,把医馆打理的蒸蒸日上。三师兄常说,他只会诊病,不善经营,若没有您老人家照料,泰坤堂只怕未能有今日之名。” 康宝笑道:“六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五年前才来到临安,那时东家已是京城神医了,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帮着东家料理杂乱琐事罢了。” 虞可娉也道:“泰坤堂的名头,这几年江南一带是无人不知了,洪师兄妙手神技我曾亲见,的确名不虚传。” 康宝道:“东家不过是京城中略有薄名的大夫,若讲名声,如何能和虞小姐相提并论?这几月来小姐女中狄公之号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天下间只怕尚无小姐不能破获的案子罢。” 虞可娉脸上一红,道:“原来连康掌柜也知道小女这些胡闹之事。” 康宝道:“小姐连破奇案,怎能说是胡闹?小老儿今日能得见二位,实在欢喜的紧,我已准备了茶饮糕点,六少爷和小姐请慢享用,今夜早早歇息,明后日可在城中转转,静候东家回来。” 娄虞二人奔波一路,着实有些疲倦,当夜便在泰坤堂后院客房安睡,第二日刚刚醒转,便见康宝风风火火跑来,讲明洪扇飞信传书,说在平江府遇上了棘手之事,亟需众人前去解围。娄之英听说师兄遭遇变故,急欲前去一探究竟,于是匆匆吃罢了早饭,套弄好医馆马车,便要启程动身,娄之英见康宝左臂有恙,行动似乎不太方便,于是提议自己赶车,康宝只是不肯,他催促二人尽快上车,扬起马鞭,驾车出城往平江府奔去。 离了临安府不出半个时辰,娄之英便觉头脑发沉,昏昏欲睡,只道是连日来舟车劳顿,昨夜又未能解乏之故,见虞可娉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在车中左右无事,便眯起双眼,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慢慢醒转过来,但觉已无半点摇晃之感,心中猛然一惊,腾地坐直身子,原来此时已不在马车里,而是在一间房屋之中,急忙转头环顾,见虞可娉伏在旁边桌上,正睡眼惺忪地瞧着自己,看这模样想必也是刚刚醒来,心中稍觉宽心。 两人清醒了一阵,这才细细打量起此间房屋来,见里面陈设考究,桌明几亮,四周墙上还挂着字画,不似一般寻常人家,不禁越看越奇,虞可娉道:“大哥,咱们睡了多久?康掌柜呢?” 娄之英道:“我也不知,不过料想你我并非疲累熟睡,而是有人暗中下药,令我等昏迷,继而带我们来到此处,康掌柜不是江湖中人,料来敌人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不知此事是否和师兄有关,莫非这里便是平江府冯大人的府宅?” 虞可娉吓了一跳,道:“大哥,你久学医理,寻常迷药定会被你早早发觉,竟然连你都能迷翻,足见使这手段的人不是等闲之辈!” 娄之英点头道:“不错,此人不但手段高明,意图更是诡异,若要囚禁我们,为何不关押进阴狱暗牢,却搁置在这华贵房间之中?” 虞可娉站起身来,将门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外头竟是一所花苑。虞可娉道:“大哥,看来此人并非要囚禁我们,只是此地是哪,来人目的究竟为何,总归心里没底,咱们不如先出来瞧瞧。” 两人信步走出房间,只见这庭院极大,除了花圃绿植,又有许多假山假石,罗列的错落有致,二人顺着铺石行走,转过一座假山,见又有几间高屋倚墙而建,周围仍是花卉假石环绕,竟看不出这院落有几层几错。本来庭院中布满了红花绿草,清香四溢,可偌大的院子竟然声息全无,便连虫鸣鸟啼也听闻不到,瞧起来十分阴森诡异,娄之英道:“这户人家好大,不知主人是何等身份,难道真是冯大人家?” 虞可娉摇头道:“冯大人不过是地方官员,不会有如此家宅,依我来看此地并非寻常大户,倒像是帝王将相之家。” 娄之英一怔,刚想回话,却听面前房间大门吱呀呀张开,从里头走出一人,那人见到娄虞二人,也是一愣,道:“你们……你……你不是虞相公的贤孙虞小姐么?怎地你们也会在此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王府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更是惊愕,道:“是……是葛掌门么?”原来此人正是前时遭遇家中惨剧的十定门掌门葛威。 葛威道:“正是葛某,你却不是洪神医的师弟娄少侠?咱们……咱们如何会在此处?” 虞可娉道:“葛掌门此语何意?莫非你也不知这里是哪、自己缘何会在?” 葛威道:“这里、这里……若我所料没错,这里当是秀王王府的西花苑。” 他此语一处,娄虞二人无不惊骇,秀王赵伯圭是当今天子的胞兄,当年靖康之难,徽钦二帝被俘,连同所有皇室一起被囚于关外五国城,徽宗第九子赵构逃到江南建都称帝,延续大宋国祚,因无子嗣继承皇位,便在民间找寻皇族血脉后裔,最终选定了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赵昚作为继承,及后高宗赵构退位,传位与赵昚,是为宋孝宗。孝宗幼年时家道本已衰落,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哥哥赵伯圭兄以弟贵,也被封为秀王,在朝中虽无实权,可毕竟是皇室宗亲,任谁也都让他三分。娄虞这时听说此处是秀王府邸,心下都有不祥之感,不知是否因洪扇得罪了这位王爷,以至招来了什么杀身横祸。 葛威见他二人神色慌张,又道:“其实我也只在七年前来过王府一次,这里的花园景致、房间陈设,都和当年别无二致,想来应该不错。” 虞可娉道:“葛掌门今日为何会来王府?” 葛威神色尴尬,道:“我……我也不知……” 娄虞顿觉奇怪,异口同声问道:“你缘何过来,怎会自己不知?” 葛威刚想回话,却见右首的房门也被推开,一位青年书生脸色迷茫,走出屋来,看到三人站在院中,登时吓了一跳。 葛威细细辨认此人面容,叫道:“咦,你莫非……你不是王府管家的令郎,赵……赵……,嗯,赵公子么?” 那书生名叫赵元申,正是秀王府管家的儿子,他看了看葛威,也道:“啊,原来是十定门的葛掌门,许多年不见,您老人家愈发……愈发清健啦。” 葛威面带苦笑,他这一年家中惨遭变故,儿子儿媳惨死于婚宴当场,罪魁又是自己胞兄,几名弟子也纷纷内讧不和,这数月来心中苦闷至极,如同老了十岁一般,哪里谈得上什么清健?转头向娄虞二人道:“这位是王府管家的令郎赵公子,他向来住在此处,大伙有什么疑问,问他便是。” 赵元申道:“葛掌门,我早就不住在这里啦,三年前我第五次考举不第,那时便搬回下房了。” 葛威道:“原来如此,那赵公子来到西花苑有何贵干?” 赵元申脸上一红,道:“其实……其实今日我本不在府上,但不知为何……”他话音未落,只听前面山石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心里都是一凛,齐齐去看端倪,却见山后转出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来,那女子见了众人,脸现惶恐之色,登时站住不敢再动。 葛威凝神看了那女子一会,一拍大腿道:“奇了!奇了!你不是八台派的萧梦萧女侠?怎地七年前的故人,今日全都回到此处了?” 娄虞听得一头雾水,虞可娉开口问道:“葛掌门,你说了几次七年之前,请问有什么掌故?” 葛威道:“七年前六月初九,正值秀王五十大寿,他遍请临安城周遭的显贵豪杰参加宴席,我和萧女侠都是王府的座上宾客,萧女侠的师兄周氏夫妇当时也在,周夫人是东钱派端木掌门的千金,他们七大派赫赫威名,就连秀王也都另眼相看。萧女侠,令师兄伉俪也在此么?怎地不见他们身影?” 那女子正是萧梦,她见到众人时原本神情恍惚,听到葛威提起师兄,登时双眼一亮,道:“是了!师兄!师兄却在何处?”微一沉思,调转身子拔腿便跑。 众人不知她搞什么玄虚,也都跟她一起转过假山,见她来到一间屋舍之前,不住拍门道:“师兄!师兄!你可在吗?” 赵元申嘀咕道:“七年前,周氏伉俪的确下榻在此间,难道现下仍在这里么?真是奇哉怪哉。” 萧梦久拍房门无人应答,定了定神,心绪略微平复,转身道:“葛掌门,你醒转时在哪间屋子,可是与我一样,在七年前咱们各自住过的那间?” 葛威点头道:“不错,我醒来后还一时糊涂,只觉房间陈设熟悉至极,却又想不起来,后来细细一辨,这才……” 萧梦不再理会他后面的话,打断道:“如此说来,师兄必定就在这里。”又不住地砸门呼叫,见仍是无人回应,又道:“不知师兄是不是遭了什么危难,咱们便破门看看。”刚想提脚踢开房门,却听里头有人道:“谁在外头呼叫,是梦妹子么?” 萧梦闻声大喜,急道:“师兄!是我!你没事么?”只见房门向外一开,从屋中走出一男一女来,娄之英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周殊和端木晴夫妇。 周氏夫妻两人神情颇为萎靡,好似刚刚睡醒一般,见屋外聚了这许多人,也是一脸惊愕,周殊向葛威等人端详半晌,这才说道:“足下不是十定门的葛老前辈么,怎地今日会在此地相遇?” 葛威讪笑道:“难得八台派的周大侠还记得老朽,周大侠看得出这是哪么?” 周殊似乎神智尚未全苏,向院中张了一张,摇头道:“我却不知,这是哪里?”端木晴道:“这里是当年咱们到过的秀王府西花苑。” 萧梦本来也想告知师兄,却被端木晴抢了个先,脸上颇不服气,接口补充道:“七年前咱们一同参加王爷寿宴,当时师兄师嫂便住在此间房里,师兄可还记得?” 周殊此时也已认出,但脑中仍是一片混乱,道:“咱们缘何会在这里?当年的人,可都在了么?” 端木晴道:“都不都在尚未可知,但当年没来的人,现下也都在了。娄兄弟、虞姑娘,怎么你们也在此处?” 娄之英道:“端木姊姊,这件事情诡异至极,适才我听你们述说,似乎大家都是七年前秀王寿宴被邀之人,然则为何时隔多年又聚在了一处?是秀王请你们过来的么?” 未等端木晴回话,只听远处有人答道:“为何时隔多年又聚在了一处?嘿嘿,当年下榻在西花苑的人证俱都在此,大伙心中还不明了么?” 众人吓了一跳,都转头去看,原来对面房间有个中年汉子,不知何时走进院中,随口接了这话。娄之英见此人身穿灰绸长衣,目光犀利,竟有不怒自威之相,却不知此人是谁。葛威道:“我早就猜到盛侍卫也会在此,果不其然,多年未见,盛侍卫仍是这么神威凛凛。” 那人叫做盛春林,他见众人认出自己,忙道:“托各位洪福,六年前盛某便被调入了殿前司,不做御前侍卫已久了,如今只是殿前司一名小小的副指挥使。” 葛威自嗔道:“怪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您已是指挥使大人了。盛大人即已在殿前司任职,料想今次不会是秀王要为难我们罢,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赵元申也道:“对,对,必是这样,王爷日理万机,如何会理会我等?定是出了什么纰漏。” 盛春林冷冷地道:“各位其实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咱们今日能聚在此处,恐怕和七年前这里的命案难逃干系罢!” 葛威一惊,颤声道:“案子当日便就结了,凶手早已伏法,还能有什么干系?” 端木晴道:“那也未必,丧命的是王爷爱女,若是王爷自察有什么遗漏,想要把大伙聚集起来重审此案,也未可知。” 周殊道:“重审又能怎地?大伙不过是当年命案的见证,况且句句说的都是实话,咱们光明磊落,又有何惧?” 萧梦也附和道:“师兄所言极是,便是王爷要拿咱们出气,这些年来大伙奉公守法,也没什么把柄可落,又有什么好怕!” 盛春林道:“当日我曾当场亲手抓获凶犯,咱们八位人证又都口供一致,案子自不会有什么差错,王爷把大伙召集在此,只怕另有深意。” 娄虞二人听得面面相觑,浑不知众人在说什么,娄之英问道:“敢问诸位,大伙说的凶案到底为何?听说一共有八位人证,眼下只有六位在此,难不成王爷找错了人,把我二位也算在内了?” 盛春林打量他们几眼,道:“两位因何而来,我自不知,但找错了人却万无可能,剩下的人证,和你二人年纪相去甚远,乃是两位老人家。” 葛威道:“是了,还有董大人和安婆婆未到,若我记的没错,他两位当是住在书房旁的两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迷药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众人一心想求证今日之事是否真和七年前的凶案有关,一齐向书房奔去,娄虞自也跟在他们身后,待来到书房,周殊刚想前去叫门,却见那房门缓缓而开,从里头走出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他见了众人似乎毫不惊诧,说道:“我料想诸公应该都在此处,本拟出去寻大伙来着,没成想你们先找来啦。” 盛春林上前施礼道:“董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那老者名叫董学图,乃是当朝的翰林院学士,当即回礼道:“承蒙挂念,老朽这几把骨头还算硬朗,听闻盛大人近年来官运亨通,现如今已到殿前司升任高职了。” 盛春林笑道:“哪里,哪里,下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何来高职一说。大人既然在此,想必那位安婆婆也在罢。” 董学图道:“我刚刚醒转,却也不知。” 众人忙到隔壁房间叩门,打了半晌,也不见里头有人回应,周殊道:“莫非咱们猜错了?七位人证皆在,偏偏安婆婆不在此处?” 娄之英道:“我听大伙所述,似乎与我和娉妹一样,都是被人迷晕后安置在各个房间,若果然如此,那位安婆婆想来年岁大了,不能轻易醒转,咱们不如破门而入一探究竟。” 众人互望了一眼,均点头同意,周殊握住房门向外一拉,原来里头竟没有锁,那门应手而开,大伙急忙奔进房间去瞧,果见一老妪仰躺在床中,都是心中一惊,暗道别是安婆婆年老体衰,经不住迷药折腾,竟而就此一命呜呼了,娄之英道:“诸位莫慌,这位老婆婆肚腹尚有起伏,料来并无大碍,咱们找些冷水擦抹她的人中额头,当能令她苏醒。” 那桌上本就放着茶杯茶壶,萧梦从壶中倒了些清水在方巾上,来到床前,轻轻给安婆婆擦拭,过了半柱香功夫,安婆婆果然醒转了过来,她见众人都围在自己跟前,吓了好大一跳,腾地一下坐起,在人群中一眼瞧见董学图,戒备之心稍稍放下,轻声道:“宜生……董大人,咱们……咱们终于又见着啦,嗯,这里却是何处?” 葛威抢先道:“安婆婆,你可记得我等是谁么?” 安婆婆环顾众人,道:“记得,记得,老身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记性不弱,七年前大伙都在王爷府上做客啊”,手扶床杆,低头叹道:“咦,难道这里便是王府不成?” 葛威道:“婆婆你瞧,当年做供的八名人证俱都在此了,只怕王爷对当年的案子心存疑窦,想要再来问问大伙罢。” 董学图一愣,道:“葛掌门何出此言,莫非你是被王爷派人请来的么?” 葛威支吾道:“我……我却不是……咱们几个今日能够聚首,还能因何?若非王爷对案子存疑,想要问询我等,又有谁能大张旗鼓地将大伙聚在一处?” 盛春林道:“葛掌门此言差矣,当日我曾撞破当场,亲手将凶犯抓获,此案还有什么疑窦?” 周殊道:“话虽如此,但这里明明白白便是王府,若不是王爷下令,又有谁有能为将我等囚困于王府之中?” 董学图道:“王爷是通明事理之人,若对案情有疑,自会交与刑部处置,怎会知法犯法,自行囚困我们?何况使这等手段钓人上钩,未免太失身份,断不会是王爷所为。” 赵元申也道:“王爷为人大气,便是有什么想问,也不会……也不会用这等……咱们不如现下就去求见王爷,我去和爹爹说去。”说罢便要走出屋子。 周殊伸手将他拦下,道:“先不着忙,咱们来到此间,是利是弊尚无定论,不如大伙先商议清楚,再做打算。” 盛春林道:“当年的案子是没什么好说了,王爷叫我们过来必有深意,咱们多议也是无用。” 董学图道:“这话倒也没错,只是王爷若让我等过来,宣召便是了,如何要使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此事不明,总归心中难安。”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一时间吵得沸沸扬扬,周殊性情暴躁,已争得有些面红耳赤,虞可娉心存疑虑,大声道:“诸位大人、前辈,咱们这么各抒己见,难成统一,不知肯否听小女一言?” 大伙被她这一声呵斥震慑,一时都停住了嘴,董学图道:“还未请教,两位公子小姐高姓大名,因何也在此处?” 盛春林道:“是呵,本来当年只有八位人证,瞧二位年岁,七年前当是孩童,如何也会被牵扯在此了?” 虞可娉道:“眼下我也是疑问重重,先不论我二人为何在此,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王爷既要我们过来,咱们哪个敢不遵从?又何必使迷药麻翻我等,搞得如此偷偷摸摸?是以此中必有蹊跷。我想先问问诸位,都是被何人迷晕、引逗到此的?” 周殊道:“你和那桃源观的小子做一路,凭你们何德何能,敢来质问我们?” 端木晴道:“殊哥,虞家妹子是一片好心,前日璧野庄马少庄主自焚案,便是由她破获,小妹子才思敏捷、断案如神,大伙既无头绪,不如就此说说,让她剖析一番,也没什么不妥。” 葛威也道:“是啊,前些时老夫家中惨遭不幸,也是虞小姐当众破案化解,平了我儿的冤屈,她是先丞相允文公之后,自不会有什么偏颇。” 董学图道:“原来这位虞小姐是名门之后,允文公在朝时,我还只是正奉大夫,无缘与他老人家共事。虞小姐近日来的名声,老朽也有耳闻,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咱们既然理不出头绪,虞小姐却不是当年凶案的亲历者,倒不如让她试试推敲一番,大家再行定夺。” 众人之中,董学图官职最高,名望最大,他既开口,余人自无异议。虞可娉道:“当年的凶案却不忙问,大伙不妨先逐个说说,是被何人用何缘由引至于此的?” 众人听她问起这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脸上均有羞赧之色,端木晴清了清喉咙,率先说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诸位不说,我夫妇便先说了。实不相瞒,我夫妇生有一子,生性顽劣,打小便不听话,这许多年,我二人可算为他操碎了心。娄兄弟,你却知道,那时在河南,犬子已被我夫妇寻着,可等我在璧野庄伤愈,全家启程回川东时,这顽童再度逃走,还将鹤鸣观的道爷戏耍了个够!我夫妇自要到处寻他,前日听闻他似乎现身江南,索性便赶了过来,在临安一住数日,却哪里有他的身影?今个儿早晨,一位老者带来口讯,说是有了犬子消息,他受人之托特来通告,我夫妇当时寻子心切,也没多问,便随他上了马车。沿途之上喝了他两碗茶饮,不知怎地便昏昏睡去,待得醒来,却已在王府之中了。” 虞可娉心中一凛,问道:“那老者怎生模样?如何诳你们上车的?” 端木晴道:“那人中等身材,头发灰白掺杂,说起话来和蔼可亲,说是受一位武林前辈所托,来带我们寻找儿子,我夫妇见他不像歹人,又想前辈高人不肯卖好说出名姓,那也实属平常,便就此着了他道。啊,是了,那老者左臂似有疾患,行动仿佛不太灵便。” 虞可娉和娄之英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娄之英喃喃地道:“难道是他?可他与大伙无冤无仇,也没听闻和王府有什么瓜葛,为何要做这等事?” 盛春林道:“娄公子说的是谁?” 娄之英道:“听端木姊姊所述,此人似乎是我师兄所开医馆泰坤堂的掌柜康先生。实不相瞒,我二人也是在康掌柜的车中熟睡,醒后发觉来到此处的,但康掌柜是我师兄良助,为人极是友善,怎会使这手段害人?” 葛威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是了!是了!我说那人怎恁地面熟。对!对!便是泰坤堂的掌柜!” 周殊道:“葛前辈也是被这人诳来的?” 葛威愣了一愣,旋即道:“贤伉俪既然都不隐瞒,老夫自也没什么好掖着了。唉,想是老夫前世造孽,今生老天才要这般折磨于我,数月之前,犬子和人喜结连理,没成想当日喜事变丧事,老夫的儿子儿媳竟惨死于婚宴当场!得亏彼时虞小姐在,推演之下,一举破获了此案,唉,说来惭愧,罪魁祸首居然是我的胞兄!老夫家门不幸,这些时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好觉,昨日午后,有人送来一封信笺,里头说我儿的案子藏有玄机,凶手另有其人,要我到城外公瑾桥听取真相。我虽然将信将疑,但毕竟关心则乱,于是匆匆赶到公瑾桥,见一老者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我见了他自觉有些面善,却始终想不起在哪见过,适才经大伙提醒,这才记起,那人自是泰坤堂的掌柜无疑。和周氏伉俪一样,我也是不觉中喝了他的茶饮,及后的事情,便是在这王府之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诓骗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若有所思,心中存了老大一个疑窦,只听董学图接口说道:“看来这人便是一手策划此事的疑嫌呐,刚刚周夫人讲完,老朽便想说了,我也是被这康掌柜诳来的!”见众人一脸错愕,又道:“数日之前,老朽胸腹胀痛,遍求临安名医而不愈,后来想到泰坤堂的洪大夫神医妙手,索性求诊于他,洪神医毕竟棋高一着,开了一副煎药方子给我,每日在泰坤堂熬好,再派人送到敝府让我服用,我连喝了几日,果然病情有所好转。昨个傍晚,我吃罢了饭,仍等着送药过来,却见下人回禀,说今次来的不是小厮,而是泰坤堂的掌柜亲自到了,我忙出房相迎,只听康掌柜说,洪神医将我的方子换了,今日的药不便携带,要我到医馆当场服用。我哪里有半点疑心?于是上了他的驾车,途中吃了他一枚止痛的丹药,便慢慢昏睡过去了,及至醒来见到诸公。现下想来,自是他有意使诈骗我无疑。” 众人皆点头称是,安婆婆问道:“董……董大人,你胸腹胀痛?可疼的厉害么?” 董学图道:“安夫人放心,洪神医说是天气燥热,我有些肝火虚旺,吃了几服药,已不碍事了。” 虞可娉看了他二人几眼,道:“安婆婆,您老人家又是如何上当的?” 安婆婆叹了口气,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大伙都不隐瞒,老身还有什么怕说?诸位想必早就知道,老婆子是天生命苦,七年之前,便是王爷寿宴前一月,我那当家的和儿子感染瘟疫,同一天双双殒命,老身这才代替夫君来给王爷拜寿。这些年我一人孤苦伶仃,又有哪一天好过?唯有每月初七到他父子坟前哭诉,才聊以得慰。昨日午后,我从集上回来,却见门后被人塞了纸笺,张开一看,直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那上头写明我夫君和孩儿的陵墓已被仇人掘开,要我速速赶去阻止。我暗想先夫乃是一代豪杰,在江湖上得罪小人不足为奇,若真有人敢拿他父子尸身撒气,老婆子便和他拼上这条老命!哪知等我匆匆赶到陵前,却见墓碑好端端地立在坟头,又有一老者候在那里,适才听诸位描述相貌,便该是你们所说的康掌柜了,他见我一脸困惑,忙说自己是先夫的生前好友,知道有人要挖坟泄欲,特地来此守护。我听说他与先夫有交,打心底对他生出莫名好感,便与他坐在陵前,说了一阵子话,后来的事,却记不大清了,莫非我便这么稀里糊涂的睡倒,就此被这人运到王府了?” 众人听完都是一愣,虞可娉道:“婆婆,你可喝了他的什么茶饮、吃了什么糕点?” 安婆婆摇头道:“我和此人素未谋面,怎敢胡乱饮食他的东西?” 娄之英忽问道:“婆婆,当时你在陵前,可曾闻到什么异香?” 安婆婆微一思索,道:“经你一说,我倒想起了,那时的确闻到一股香气,那气味似花非花,似酒非酒,我还觉得奇怪,刚想提及,却被那人用话岔开了。” 娄之英沉吟道:“是五槐雕,那是三师兄研制的独门迷药,人若嗅上,便会脑沉眼怠。娉妹,看来确是康掌柜在背后捣鬼。” 盛春林道:“原来这玩意叫五槐雕,嘿嘿,不瞒大伙说,我也是嗅到此物而昏睡的。”见众人一脸茫然,他又续道:“和诸位不同,盛某一生没那么多羁绊牵挂,是昨日下午有位老者上门……现下讲来,就是大伙提到的那个什么康掌柜了,他说我一个远房族叔在邕州过世,周遭无一个亲人,只记得我这个侄子,是以要将家产遗留于我。我的确有一位族叔在岭南谋生,前些年听人家说,他在南边发了横财,而他终身未娶,无儿无女,这些都与那老者说的吻合,叫我怎能不信?那老者说自己是我族叔的管家,特来寻我办理此事,呵呵,不怕大伙笑话,盛某这些日来的确手短,听了这话,如何会不心动?于是便上了那老者的驾车,途中闻到了那股花酒相交的芳香,我已隐约觉得不妙,但却为时已晚,便这么迷迷糊糊地昏死过去了。” 娄之英道:“五槐雕虽能致人昏睡,却只有半个时辰功效,二位怎会昏迷如此之久?” 虞可娉道:“只怕是康掌柜趁他们晕倒之际,又强行灌入了厉害的迷药。这些先不忙说,还有两位尚未告知大伙,你们是怎生被诓骗的?” 剩余的人中只有赵元申和萧梦不曾讲话,听到虞可娉问来,脸上均是一红,萧梦道:“我……我也是在临安城里,被那老者用茶饮迷晕的。” 周殊道:“师妹,你缘何也到京城来了?” 萧梦脸色更加红了,道:“我……我……来江南……拜访一位朋友。” 大伙见她神情窘迫,均感奇怪,周殊也停口不再相问,众人把目光都聚集在赵元申身上,赵元申惊得一抖,道:“我……是到我说了吗?” 虞可娉道:“是啊,赵公子本就是王府中人,难道你在府上,也和康掌柜有关?” 赵元申道:“我、我并非……唉,其实是今早张门房叫我,说有位老者特地寻到王府,要来给我……要来给我……给我提亲来着。说来大伙见笑,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啦,可这些年一心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娶亲的事便耽搁了下来。那老者和我讲说,他有个女儿,在书院见过我后,对我一见倾心,如今已做下病来,本来提亲这等大事,要和父母商量,但他叫我不要声张,只央我去看他女儿一眼,先解了她相思之苦,以后的事从长计议,我一时脑热,听信了他,便上了他的驾车,连他给我的茶水也毫不犹豫的喝了,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竟又回到了王府之中。” 众人听他讲完,都忍不住偷笑,赵元申嗔道:“诸位有什么好笑?” 周殊道:“小兄弟,以你的样貌谈吐,如何会有女子一见倾心?这等谎话你也会信,只怕那骗人的康掌柜不知偷笑几回了。” 董学图怕越讲越尴尬,见虞可娉若有所思,忙岔开话题,问道:“虞小姐,眼下大伙都讲明白了,你可有什么高见?” 盛春林道:“有何高见先不忙说,我们都说完了,两位却还没讲,你们又是如何到王府的?” 娄之英向虞可娉望了一眼,将被康宝诱骗迷晕之事说了一遍,周殊冷笑道:“娄少侠是桃源观再世仲景的弟子啊,怎地也会被人迷翻?” 娄之英脸上微微发烫,一来康宝久在泰坤堂,配药下毒自也是行家里手,二来他又是师兄亲信,关系非比寻常,自己对他没半点提防,这才着了他道,是以这时听到周殊揶揄,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听虞可娉道:“高见小女可不敢当,不过听诸位讲完,我心里存一大疑,倒觉得十分诡异蹊跷。” 众人听她说的凝重,都竖起耳朵,等她继续剖析,却听虞可娉又道:“这疑问先不忙在意,我想听大伙说说,都说今日大家聚集在此,是因七年前王府中生了命案,然则此案到底为何,诸位可否见告?” 众人听她问起陈年旧案,都不住摇头,葛威道:“虞小姐,此案盛大人和赵公子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大都做了些细枝末节的旁证,赵公子则是亲眼目睹,盛大人更是当场缉凶,不如就让他们说说当日的情由。” 盛春林道:“便由我来说罢!当年我们赶来参加王爷寿宴,有不少人来自京城之外,更有许多当地客人喝的烂醉,当晚回不得家,于是王爷便收拾出四所宅院给人留宿,我等几个都住在这西花苑中,那一晚月明云淡,临近午夜时,王爷的爱女、郡主小姐不知因何跑来西花苑,被丽泽书院的学子卫东来瞎溜撞见,欲行非礼之事而不得,便将郡主刺死在花苑百岗山后!那时我正好在附近散步醒酒,听到有人惨呼便奔了过去,正撞见凶手行凶,于是将他当场擒获,可惜郡主却不得活了。此案直白简易,毫无曲折,王爷若因这板上钉钉的旧案召集大伙,那可真是奇了,是以我想他聚大伙在此,必定另有深意。” 虞可娉道:“那个学子卫东来,也是来参加寿宴、入住在这里的?” 盛春林道:“他是书院夫子的得意门生,确是参加了寿宴,但却不住在西花苑中,至于为何深夜会来,直到他被押监受审,也始终无人得知。” 虞可娉道:“此人行凶既被盛大人抓个正着,其他人还有什么旁证好做?” 董学图道:“当时我八人都在西花苑住,案发后不过将当晚所见所闻俱都说了一遍,由此便做了人证,正如盛大人所说,这案子毫不复杂,此时多说也是无用,虞小姐适才曾说有一大疑,不知那是什么,可否早早见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仿建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点了点头,道:“请问董大人,贵府和王府之间,相距几何?” 董学图一愣,道:“敝宅位于城西,王爷的府邸却离德寿宫不远,两府之间,总有七八里路罢。” 虞可娉道:“葛掌门家在城北,端木姊姊和周师兄也住在临安城里,安婆婆家人的陵墓想必也在城外不远,大伙这些时日其实都在临安城中,是也不是?”众人不知她此语何意,都点头认同。 虞可娉又道:“大哥,咱们昏迷了多久?” 娄之英道:“咱们早上出来,刚刚瞧来日头偏斜,应是睡了三四个时辰罢。” 虞可娉道:“这可奇了,适才端木姊姊说他们是今儿个早上被诳来的,赵公子也说是今晨被门房叫起,难不成康掌柜还会分身,能同时一下子去三个地方?” 众人经她提醒,也都隐隐觉着不对,盛春林道:“临安城也不甚大,会不会这位康掌柜先后接了你等三个,其实并非是在同一时辰?” 虞可娉道:“我们可是随着马车出城去了,一来一回耗费时久,一个早上怎够连跑三趟?何况葛掌柜与安婆婆都说事发是在昨日午后,两位大人虽未说具体时辰,但都在昨日下午傍晚,事情哪能这般凑巧?” 董学图道:“依小姐之见,此事何解?” 虞可娉问道:“我想问问诸位,今儿个是什么历日?” 董学图等四人道:“六月初四。” 周殊夫妇与赵元申却道:“是六月初五。” 娄之英心下奇怪,驳道:“今日明明是六月初六啊,诸位说出的时历怎都不一样?” 大伙一怔,一时不明就里,虞可娉道:“只因咱们被迷晕的时日不同啊,是以所记的时历不同,自是理所应当。” 众人恍然大悟,董学图道:“如此说来,莫非……莫非我已睡了两天两夜?” 虞可娉点头道:“不错。大伙有的睡了两晚,有的睡了一晚,并非同一天来到王府的。” 葛威道:“若咱们被迷晕的时日不一,怎会几乎同时醒来?” 娄之英道:“只要用药拿捏得当,想让咱们同时苏醒,自然易如反掌。” 虞可娉点头道:“是啊,这人处心积虑,算准了时辰,这几日连番将我等迷骗至此,又偏偏让咱们同时醒来,不知后面还要怎生对付我们。” 众人想到此处,也都一惊,董学图道:“若真是王爷要整治咱们,那么……那么……这些年我在朝中毫不起眼,从没有半点对皇室不敬,却不知为何要捉拿我们?” 虞可娉道:“若我所料没错,此事当与秀王爷无关。” 盛春林道:“王爷是当今圣上胞兄,身份何等尊贵,若无他的许可,如何有人敢借用王府来囚人?” 虞可娉长吁口气,道:“此便是我的疑心之处了,说出来可怖至极,我看这里大概并非王府!” 这句话本极其荒诞,但众人紧张之下,无一人感到好笑,盛春林道:“我虽只在王府住过一晚,但对花园景致、房间陈设均印象深刻,盛某是捕快出身,记性极佳,绝不会忆错。” 端木晴也道:“妹子,我刚刚沿途打量,也知这里确是秀王府邸。”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直言是王府无疑。 虞可娉道:“我自不是无端瞎猜,此处疑点有三。大伙都说被王爷囚禁的毫没道理,何况就算王爷要干,也犯不着使人诓骗,而康掌柜并非临安本地人,乃是五年前才来到京城的,他和王爷毫无瓜葛,如何能借用王府?这是其一;二来咱们是被康掌柜分了时日迷骗后聚在一处的,若去王府,大伙都在临安城里,只用一天便能聚齐,哪里用得上几天折腾?三者,大伙不觉得这庭院阴森诡异么?寻常花苑,自有鸟鸣虫啼,王府更应豢养了许多珍禽异兽,然则大伙可曾见到听过一次?” 众人被她一说,都竖起耳朵倾听,果然外头无半点禽鸟小兽的鸣叫,这等小事寻常本不会注意,但如今细思起来,不禁都有些毛骨悚然。葛威等喃喃地道:“莫非这里真不是王府?” 虞可娉道:“我说这里非但不是王府,按照康掌柜来回路程来算,只怕离临安城也有不下百里了,此处又无鸟兽,也不知是在什么荒郊野岭之中。” 盛春林道:“这里是不是王府别忙定论,咱们中有一人曾常住于此,可不像我等都是客人,当年只是匆匆一瞥,咱们只需问一问赵公子便……”他说到这里忽然停口,原来瞧见赵元申脸色煞白,额头尽是豆大汗珠,正两眼发直盯着前方,不禁也吓了一跳,轻推他道:“赵公子,你……你可无恙?” 赵元申回过神来,忽道:“这里是不是王府,一验便知。”说着推门奔出,众人一头雾水,也都跟着出去,见他转过山角,原是奔回自己的房间,等众人陆续赶到,就见赵元申从房里走出,脸色变得更加白了,口中不住自语道:“奇了,奇了,这是哪里?这里究竟是何处!” 董学图道:“赵公子有何发现?” 赵元申摇头道:“这里不是王府。”见大伙一脸费解,又道:“当年我专心求学,家父嫌下房吵闹,便去恳求王爷,将平日无人居住的西花苑划出一间,给我静心读书。我在这房里住了五年,最是熟悉不过,那屋角的八仙桌,因我曾绑了熟肉戏弄小狗,桌腿被咬了两排牙印,但适才我进去细细查看,桌腿却是完好无损!可除此之外,屋中的摆设、家具床帏的新旧俱和王府一模一样,是谁费了这般大周章,要做这等逼真的布置?叫人瞧了好不渗人!” 众人听说这里并非王府,想到一草一木、桌椅床凳都是精心仿造王府而建,修筑这般偌大的工程,全是和自己有关,背后都冒出丝丝凉气,董学图道:“康掌柜到底是何人,他做这许多事,究竟意欲何为?” 周殊道:“他要作甚,我却不去管他,要知这里是不是王府,何须如此费劲,出去一探不就明了?” 端木晴道:“殊哥,敌暗我明,谁知外头有什么凶险?眼下大伙都在,不如好好商议对策,再做他议。” 萧梦道:“师嫂,你们东钱派向来老成持重,万事都讲求稳妥,咱们八台派却爱逞一时之勇,越是凶险,就越要闯一闯。” 周殊当着妻子的面不便赞同师妹,却仍说道:“阿晴,咱们侠义之人,有武艺傍身,又没做过亏心事,怕他什么?难不成还要作茧自缚,自己困在这里不成?” 端木晴抿嘴道:“非是我胆怯怕事,实不相瞒,我醒转之时,便觉自己内息散乱,毫无章法,还想是服食了迷药之故,但适才我又悄悄运息,仍是空空如也,半点内力也无。此时出去,若真遇到凶险,如何能与人动手?” 她此语一出,不少人都惊出一身冷汗,众人中除端木晴外,周殊、葛威、萧梦、盛春林都是武学好手,当下急忙运气行功,果然丹田中如空箱深谷,无丝毫内息可用,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人不由得都大叫起来。 娄之英也和大家一起运功,却觉体内气息充沛,毫无阻滞,没半点散功的迹象,不禁眉头紧蹙,疑惑顿生。虞可娉看出他神色有异,忙以眼神示意,要他不要声张,娄之英心领神会,也假做内力尽失,和大伙一齐咒骂。 董学图道:“此人处处考虑周全,怕诸位武艺高强,他制服不住,便用药暂且化去大伙功力,老朽不懂功夫,不知葛掌门等何时能够复原?” 端木晴道:“若不服食解药,我等便要静静地打坐行功,任谁不得干扰,三五日后也能慢慢恢复。” 赵元申苦叫道:“要这许久?这里若真是荒山野岭,诸位武功尚未复原,如何能逃得出去?” 盛春林道:“董大人,咱们大伙都以你为尊,眼下该如何出路,就请大人示下。” 董学图道:“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此地的方位,咱们不能留在花苑中坐以待毙,先悄悄出去一探究竟再说。”众人点头称是,一同来到苑门,见铁门紧锁,丝毫看不到外头光景,葛威道:“不知康掌柜只搭建了一座花苑,还是连整个王府全都仿建了。” 董学图摇头道:“秀王府当年足足修了四年,耗费了无数财力、人力,如此规模,量他一个药铺掌柜仿建不出,只怕出了花苑,便知外头分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掌柜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那铁门推之不开,若在平时,端木晴等早就跃上墙头翻出了,但眼下内力全失,轻功施展不出,大伙只得捡拾树枝石块,拟做垫脚翻墙而用,忙活了一大阵,也不过在墙角垒起一座石阶,树枝却放来放去总不得法,正感沮丧,忽听铁门传来轧轧声响,众人忙屏气凝神,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都盯着门口来看,只见铁门从外向内缓缓推开,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泰坤堂的掌柜康宝。 众人等了一阵,不见外头再有人进来,料想此人并无帮手,悬着的心也才放回一半,周殊性急,第一个开口问道:“老头儿,你把我们迷骗到此,究竟有何居心?” 康宝一改往日笑脸相迎之态,神色极其凝重,环顾众人道:“很好,诸位都醒来了,很好,很好,很好。” 他连说数个很好,倒把众人唬的一怔。娄之英道:“康掌柜,这里是何处?我素知你并非奸恶之人,缘何要使这等伎俩,把我们诳在一处?” 康宝道:“六少爷,此时老汉也无需隐瞒了,这事便是东家也不知道,其实老汉不姓康,我本姓卫,真名叫做卫喜。” 苑中诸人听他通报了真实名姓,都隐隐感到不妙,盛春林道:“原来阁下也是姓卫,不知和当年的王府凶犯卫东来有无相关?” 卫喜凄然道:“那正是吾儿!”众人早有预感,但听到仍是一惊,董学图道:“原来老先生是卫监生的令尊,当年令郎一时酒醉,错手伤及郡主,最终酿下大祸,任谁也都扼腕叹息,但此事和我等并无干系,还望老先生明辨是非,不要为难我们。” 卫喜冷笑道:“和你们毫无干系?当年若非你们作证,吾儿焉会入狱惨死?” 盛春林道:“卫先生,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当年令郎犯案,我等都是亲历,咱们堂堂正正的大宋臣民,去官府为凶案作证,又有什么错了?何况当日盛某亲眼目睹令郎犯恶,也是我亲手将其抓获,令郎实属罪有应得,如今你迁怒我等,那又作何道理?” 娄之英也道:“康……卫先生,我实不信你非良善之人,你有什么苦衷,不妨和大伙说说,咱们群策群力,未必不能化解。”卫喜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回话。 周殊喝道:“老头儿,我却不管你有何苦衷!你使这等卑劣手段害人,还给我们服食了不知什么毒药,你道我们使不出内力,便伤不得你么?大伙若合起力来,要想杀你仍易如反掌,只不过咱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自不会平白伤人,当年到朝堂作证,也是出于公义,没有半点私心。卫老儿,今日我们不来碰你,也请你就此让开,让我等出去。” 卫喜向旁微一侧身,道:“周大侠,腿脚自在你身上啊,你们要走,老汉哪个敢留?” 众人直听得面面相觑,实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盛春林见卫喜斜身眼望天空,已将门口让出,当下不及细想,第一个冲了出去,周殊一拉端木晴,和萧梦紧随其后,其余众人见卫喜果然并不阻拦,也都鱼贯而出,苑中只娄虞二人留在原地。 娄之英道:“娉妹,咱们不走么?” 虞可娉道:“大哥,卫先生深谋远虑,花了这般大手笔请大伙聚在此处,难道便肯轻易让咱们走了?我看董大人他们必然无功而返,左右都逃脱不掉,又何必多费力气?” 卫喜拍手道:“虞小姐不愧为女中狄公,看来今番真是天助我也。”说完这句,便闭口不再说话,娄之英几次想问,见了他的模样,都只得强行忍住,三人在苑中干站了一会,始终不见董学图等人回来,虞可娉道:“大哥,咱们也出去瞧瞧罢。”和娄之英走出大门,卫喜也跟在他俩身后。 娄之英见苑外东侧是一片小林,西侧则有一间简陋的草房,想是卫喜休憩所用,这光景一看便知,此地绝非秀王府邸。三人一路向前,穿过树林,来到一座小丘上,顿时豁然开朗,只见眼前是一大片乱石沙滩,董学图等人正站在滩上唉声叹气,原来众人面前竟是茫茫大海。 虞可娉着实一惊,环顾四周道:“我曾多重料想,却没想过,这里会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小岛!” 娄之英此时站在高处也已看清,大伙身处的海岛并不甚大,除了修建的花苑之外,只有几处小林,四周则都是粗沙劣石,而眼及的大海一望无际,海天已成一线,叫人瞧得好不发毛。 端木晴见到娄虞下得丘来,忙道:“妹子,果然被你说中,这里真的荒凉至极,原来竟是一座海岛。” 虞可娉正色道:“非止荒凉,此处晴空万里,却连一只鸥鸟也无,花苑和林中也没鸟兽迹象,只怕离大陆已不只百里了。”转过头来问道:“卫先生,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历日?” 卫喜道:“虞小姐料事如神,今日是六月初七,老汉昨个午时驶船出海,足足行了一日一夜才到,这里离临安已有六百余里了。” 众人闻听这岛如此偏僻,惊恐之余都忍不住咒骂,卫喜则微微冷笑,一句话也不接,大伙见他不予回应,七嘴八舌吵得更凶,虞可娉大声道:“诸位大人、前辈,咱们这般指摘也是无用,凡事必有因果,卫先生费了这般周章将咱们召集过来,必有他的目的,不妨先听他说说如何?” 周殊愤愤地道:“这还消说么?当年他儿子非礼郡主未遂,继而杀人灭口,只因我等彼时俱在王府西花苑中,是以都去朝堂做了旁证,间接令他儿子定罪。哼,此人必是忿恨不过,惧怕王爷势大,他无从下手,便迁怒到我们身上,让我们在这荒岛上活活困死,好给他出气!” 虞可娉道:“卫先生若想出气,大可在迷翻诸位时下手,何必费劲力气弄来荒岛,又特意让咱们一同醒来?何况这里布置的和王府一模一样,不知要经多少周章、耗多少时日?如此兴师动众,怎会只是为了杀人?” 盛春林道:“说不定他想让我们受尽百般折磨,令我们在这无烟荒岛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殊也道:“是啊,既然这人想要置我等于死地,咱们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大伙同归于尽了事!” 虞可娉见几人眼中都冒出火来,忙道:“既然大伙生死都已不怕,不如先冷静冷静,问问卫先生究竟想要作甚?” 卫喜虽见众人个个对自己怒目相视,周殊等还有摩拳擦掌之意,却没丝毫惧色,等诸人都闭口不骂,耳边只传来忽隐忽现的海浪声时,才一字一字开口说道:“我把大伙聚在一处,确是为了吾儿,不过不是为了什么复仇泄愤,而是要重审此案!” 董学图道:“老先生,你若真想为令郎翻案,找我等那是寻错了人,你应当禀明官府,递交诉状,堂堂正正地请求重审,我们既不是王爷,又不是临安府的办案官差,如何能替你翻案?” 盛春林道:“便是诉诸官府也无甚用,当年我曾亲眼目睹、亲手抓他,你儿子亦当场招供,哪里还能够翻案?” 卫喜道:“吾儿是个文弱书生,打小便手无缚鸡之力,乃是官府用刑之下,屈打成招的。另则你说曾亲眼目睹吾儿犯案,那正是老汉把大伙聚在一处的缘由!我今日要亲口问问诸位,当年真的亲眼见到吾儿行凶杀人么?” 董学图道:“大家都曾在朝堂作证,自不会有假。” 卫喜盯着他脸打量了一会,又朝周殊等一个一个看去,说道:“诸位都是亲眼见到吗?”他把亲眼二字咬的极重,众人不明其意,谁也不肯接话,过了半晌,葛威道:“卫掌柜,人死不能复生,当年案情如何,如今再多追究也是无用,我们年岁大了,经不住这番折腾,便请你指出明路,快快送我们回去罢。”其余人等也都纷纷附和,只是身处荒岛投鼠忌器,语气已不如先前那般暴躁了。 卫喜道:“回去倒也未尝不可,便请诸位一个个将当年的所见详尽重述一遍,我便带大伙离开此岛。” 赵元申道:“当年审案之时,我们都已据实说了,此刻还能再说什么?老先生,咱们就是再说一百遍一千遍,你儿子也活转不过来了。” 卫喜道:“你道这些年我有一天闲着?我六年前开始请人在这岛上修筑王府花苑,五年前来到临安,一面替人做工,一面打探虚实,使钱偷刻了府衙卷宗,没一晚不翻找查看到深夜,对案情早已倒背如流。你们当年的证词漏洞百出,疑点重重,如今我便要大伙细细再说一遍,看看真相到底为何!” 周殊越听越不耐烦,急道:“咱们没空听你在此唠叨,你快些寻船过来,先把我们送回陆地再说。” 董学图也道:“是啊,老先生,你带我们回去,董某许诺给你,到了临安,我便先去疏通,让府衙早早重审此案,你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荒岛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卫喜冷冷地道:“不必麻烦府衙了,咱们便在此处重审,待审完了,自然会让诸位回去。” 众人见他如此固执,都气不打一处来,周殊喝道:“老头儿,你快说出哪里有船,否则这里可没人跟你客气!” 卫喜见众人满脸怒容,知道都已起了恶心,却依旧缓缓地道:“便和各位透个实话,这几日我将大伙迷晕,都是用马车拉至海边,送到我一位过命朋友的家中,昨日午时,我俩一同驾船来到此岛,今早他已独自返航了。当初我与他有三日之约,从今算起,到第四天头,他便会乘船来在岛外三十里处,看岛上有无我放的特殊狼烟,若有则一切好说,他便来接咱们回去,若是看不到,嘿嘿,那就是说老汉遭遇了不测,他便立即调转船头,再也不会过来,那时诸位便等着自生自灭罢。” 众人听他说的狠恶,心中怨怼更深,盛春林道:“你……你竟敢威胁我们?” 葛威道:“我们便不用你的破船!这里总归会有渔船经过,我们不断求救,总不愁回不到大陆!” 端木晴道:“至不济咱们也可砍伐大树,慢慢做成木筏小舢,就算海中凶险无比,也比留在这恶岛强出万倍!” 卫喜冷冷地道:“诸位,非是我危言耸听,此处离中土六百余里,快船也要驶足一天一夜方到,这般孤悬海外,哪有一条渔船会打这经过?再者这孤岛方圆不过几里,除了新建的花苑,只有些许杂草小树,岛上更是一只活物也无,而我只备了诸位三天的口粮,三日之后,大伙还得不得活就难说了,更遑论扎筏造船。” 众人听他做的如此决绝,都发起急来,葛威怒道:“你……你好恶毒!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你儿犯案,怕是内心深处本就存着恶念!” 端木晴道:“大伙别受他恐吓蛊惑!这岛上虽无粮食,但海中水产丰富,咱们慢慢捕捞鱼虾,总不会活活饿死,到时一起集思广益,终归能想到办法出路。” 安婆婆也道:“是啊,这位卫掌柜想必也不甘心就死,三日之后,难道便真的狠心,不去召唤同伴过来接他?” 卫喜哈哈大笑,道:“老汉做了这等事,只为探究当年真相,早已没打算活命,还有什么甘不甘心!周夫人,按你所说倒是没错,或许有朝一日你们当能回去,可那又如何?我在诸位昏迷时,曾给你们服食了这些年自配的‘朔七化气散’,天下间只我一人知道解药在何处,七日之内诸位若不服用,便会内息散尽,就此成为废人。大家既然不肯听信老汉,那便等着一生受苦罢!” 众人听闻他如此狠毒,都是又惊又怒,葛威叫道:“好啊,左右是死,我便豁出这条老命和你拼了!”向前踏上一步,便要动手。 董学图拦住他道:“葛掌门,请稍安勿躁。卫先生,你要重审此案、重听我们的证词,我们若据实说了,你果真肯放我们回去?” 卫喜道:“只要诸位不瞒虚做假,肯说实话,三日后老汉必定唤船过来。” 赵元申道:“那……那咱们便再说一遍?” 盛春林道:“重审倒也无妨,只是令郎犯案乃我亲见,便再审上一百遍一千遍,他仍是真凶,那时又怎么说?” 卫喜正色道:“老汉只求真相,诸位若都说的在理,即便吾儿真是凶手,我仍送大伙回去,决不食言!” 众人见他语气诚恳,不似作伪,倒也有几分信他,董学图道:“好,咱们便听你一次,卫先生打算如何审理?” 卫喜仰天吁了口气,道:“七年前的六月初九,秀王府西花苑生了一起凶案,彼时在花苑中的,今日一个不少,俱都在了。我花了六年光景在此岛仿建王府,又对你们私下一一查访,得知了诸位的命门痛脚,一心要把大伙聚在一起,如今终于得愿了。非是老汉定要为儿子讨回公道,实因当年案子审的漏洞百出,多有不实,是以老汉只想一求真相,以慰我孩儿的在天之灵!” 娄之英道:“卫先生,我和娉妹并非当年人证,缘何把我们也带到了岛上?” 卫喜苦笑道:“我本拟寻个清官来助我审理,无奈此事关系重大,不能随意求人,老汉虽无断案的本事,也只好打算自个儿硬着头皮顶缸。嘿嘿,想是老天开眼,在这节骨眼上,却让六少爷和虞小姐来到医馆,二位屡破奇案,近来的名头好不响亮,老汉便自作主张,索性带了两位一同前来。虞小姐,你才思敏捷,人称女中狄公,老汉厚了脸皮,想求你替我重审此案,还请不要推脱。” 虞可娉权衡利弊,知道只有帮他审了旧案,大伙才有一线希望尽早回去,便点了点头,道:“卫掌柜,我来助你也无不妥,当年卷宗何在,便请取出让我先瞧瞧再说。” 卫喜摇头道:“卷宗乃是我托人偷刻来的,我却不能连累人家,看熟之后,尽都毁了。不过内中所记的一笔一字全在老汉脑中,无有丝毫差池,虞小姐有什么要问,老汉述给你听便是。” 萧梦道:“老先生当日并不在场,我们可都俱在,怎地还要你来口述?” 葛威也道:“是啊,你是凶嫌的至亲,你说的话,怎能保证不失偏颇?谁又知你会不会颠倒黑白,把罪名扣在我们哪个头上?” 他二人这么一说,周殊等又都焦躁起来,七嘴八舌地纷吵不休,虞可娉大声道:“诸位大人、前辈,咱们吵得再凶又有何用,不仍是困在荒岛不得出去?大伙既已赞同重审,那便听卫掌柜说说,各位问心无愧,又怕得什么?” 娄之英也道:“是啊,我这小妹子擅于断案,由她推演一番,及早了了卫先生心事,大伙便能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周殊怒道:“你们桃源观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我们凭甚听你调遣!这老头儿摆明了消遣我等,故意来寻晦气,干么要配合于他?”说着一个踏步上前,左手揪住卫喜衣领,右手扬起便要拍落,他虽使不出内力,但拳脚功夫仍在,兼之身高马大,一掌下去也如青砖拍头。娄之英见势不妙,急忙挥动手臂,将这一掌轻轻架开,周殊不由自主撒手,向后退了两步,愣在当场。 端木晴眼力高明,一看便知,奇道:“娄兄弟,怎地你的内力仍在?” 周殊怪叫道:“那还用说!这老头儿是他桃源观师兄的麾下,他们根本蛇鼠一窝!谁又知此前是不是在演戏,套问我等实话。” 卫喜道:“老汉既想出这等法子困住诸公,如何还用套问?实因这位娄少侠和虞小姐颇为无辜,乃是老汉出于私心迷骗过来的,本就有些过意不去,哪里还忍心再给他们服用‘朔七化气散’。” 董学图审时度势,自忖哄卫喜审了此案是唯一出路,此刻分辨争吵只有白费时光,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定下规矩,案子由虞小姐主审,大伙着力配合,若谁有二心,便由娄少侠平息,诸位意下如何?”原来他深知自己虽是朝廷大员,盛春林、赵元申等固然听他号令,周殊、葛威等江湖草莽却未必买账,此时众人武力尽失,只娄之英一人功力仍在,因此便提议由他威慑群雄,以免节外生枝。 周殊等经过这番吵闹,心中积郁泄出,渐渐冷静下来,思虑之下,也都点头同意。虞可娉道:“我来审案倒是无妨,只是大哥,一边有你师兄的多年力助卫掌柜,一边有你的救命恩人端木姊姊,你却如何说?” 娄之英道:“好,既已决议重审旧案,咱们便不偏不倚,公正推演。卫先生,我既不偏帮他们,也不允你胡来,董大人、端木姊姊,对你们我也是这么句话。” 众人受困荒岛,无奈之下,俱都答应配合,只盛春林一人仍嘟囔道:“重审万遍也是无用,只有无端耗费大伙气力时光,当年我亲手将凶犯捕获,哪里还有疑问!” 虞可娉道:“此事先不忙定论,卫掌柜说他朋友三日后才到,咱们焦急也是无用,左右无事,不如就把当年的案情梳理一番,权当大伙在海外闲游三日。盛大人既然如此斩钉截铁,那便再说一遍,让卫掌柜心服口服如何?” 卫喜道:“虞小姐说的没错,我便只想知道当年真相,若推演下来,吾儿果是真凶,老汉仍送大伙回去,然后便在诸位面前自戕谢罪!” 虞可娉道:“好,卫掌柜,我先问你,你张口闭口不信大伙的供词,说那不是当年真相,到底是凭甚,有何证据?” 赵元申也道:“是啊,这许多人当时都在,怎会一同冤枉令郎?我人微言轻自不足取,但咱们这些人中有朝廷命官,有帮派掌门,有江湖大侠,难道个个都会说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私隐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瞪他一眼,道:“案子由虞姑娘主审,她没问到你时,你不要说话。”赵元申把脖子一缩,立时收声。 虞可娉抬手示意,让卫喜说说缘由,卫喜道:“我便从头说起罢!老汉一家本是衢州富户,靠着祖上积下的田产,日子过得倒也富足殷实,可钱财再多,也不过是一方地主,出了乡间便无人识得,是以我家几代人都想考取功名,无奈才疏运薄,无一人能得高中。到我成家时,得了一子取名东来,那是取紫气东来、祥瑞高照之意,吾儿也着实争气,五岁便能成诗,六岁便会作文,乡里一时称为神童,于是我请了衢州最好的私塾先生给他授课,待他大时,又送到丽泽书院,由名师指点,让他更进一步。 我自己的孩儿,我最清楚不过,他打小便性子软弱,一心只会读书,从不和人起什么是非争执,也不亲近女色,如何会突然非礼郡主?他更不敢行凶杀人,此乃其一;再者吾儿在学院中名列前茅,堂堂丽泽书院骄子,有大好前程,将来做到翰林也不是难事,未必便比董大人差了,为何要无端去做歹事?若说这些不过按情理性子推断,不大做的准数,那也罢了,但最让我坚信孩儿无辜的,便是他认罪下狱的次日,我使了不少银钱上下打点,才得以单独见他一面,他甫一看到我,便大呼冤枉,直言自己并没有杀人,是官府用刑屈打,他抵受不过,不得以认供。当时死牢里只我父子二人,狱卒得了我的好处,都在门外守候,并无旁人在场,吾儿将死之人,又说这假话给谁来听?且我俩洒泪挥别后,不过三日,吾儿便在狱中自缢而亡了,他死前留的遗书只有五个大字,上面写的是‘爹,孩儿冤枉!’我儿子如此屈死,我要重审此案,又有什么错了?” 娄之英道:“卫先生,你的丧子之痛,我等都能体会,但你私自将大伙勒绑到此,也已犯了国法,你既笃定案子有冤情,何不到官府告状,诉请重审?” 卫喜道:“死者是王爷爱女,当年王爷亲自旁听此案,又有哪个官儿不要前程性命,敢受理重审?” 安婆婆道:“卫老先生,我也曾惨逢家变,夫君儿子一夜之间同时殒命,你的遭遇,我最有体会。但你大可和我等相商,请我们过来帮你重诉案情,又何必迷晕大伙,惹来这许多怨怼?” 卫喜冷笑道:“诸位不是朝廷大员,便是一方霸主,老汉人微言轻,怎能请得动你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非我使了手段,把大家囚在荒岛之上,你们哪个肯在此听老汉侃侃而谈?只怕非但全都要走,保不齐还要将我惩戒一番,方能出了胸中恶气罢!” 众人知他说的都是实情,均低下了头,不再接口,卫喜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想出这等下策,我看了卷宗之后,便一直想去案发之地看个究竟,但秀王府戒备森严,我如何能够进去?是以我变卖了家产,使了无数银钱,寻了当年修建王府的工匠,来这海外孤岛上仿造了西花苑,又在临安落脚做了药房掌柜,偷偷暗查诸位的私隐为人,对照卷宗后,发觉大家的证词颇有矛盾之处,因此便想先从供词着手,来探究当年的真相。” 葛威道:“你……你暗中查探我们的私隐?你莫非怀疑我们故意串通令你儿入罪?” 虞可娉道:“那也未必,或许诸位都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但那只是你们每人单独的眼见,若把证词放在一处,相互印证之下,有矛盾纰漏也属平常。卫掌柜,我便想多问一句,此事你不要隐瞒,请问你都查探到了什么私隐?” 这话一问,众人脸上尽皆变色,但先前早已说明由虞可娉主审问案,众人武力全失,不敢多行造次,只得闷头不言,只听卫喜说道:“老汉既已做了,又何必隐瞒,我曾查到,葛掌门的令郎,在新婚当天被伯父毒死,当时还是虞小姐你亲破的凶案,那也不消多说了,据传葛掌门当年害死侄子,惹了兄长的愤恨,这才谋划以牙还牙,但这些谣传时隔多年,已无从查证了,我深知葛掌门心中即恨又愧,便利用此处,谎称他兄长并非此案真凶,果然诓得葛掌门上当。” 虞可娉道:“嗯,此事葛掌门先前也曾提过,其他人又如何?” 卫喜看了周殊和端木晴一眼,说道:“周氏夫妇向来面和心不合,这些年武林中人尽皆知。周夫人是东钱派掌门千金,自不是周大侠这等八台派普通弟子所能相比,听说周夫人性子强硬,每年都要回明州住小半载,那里离临安城极近,倒是方便老汉了。周氏夫妇产有一子,最是顽劣不过,时常离家出走,跑到江湖上胡闹一番,这次走失之后,他们焦急似火,来到临安城来找寻,那还不天助我也?于是我说有了周公子下落,便轻易引了他们出来。” 周殊和端木晴被他说出家事,都脸现尴尬,卫喜毫不理会,又道:“周大侠的师妹萧梦,曾苦恋师兄而不得,至今仍未寻得人家出嫁,这次听说周公子失踪,立马从川东赶到江南,拼了命的到处去寻,我传言周大侠身处险境,她自然乖乖上钩了。”众人听了这等香艳绯事,都不觉暗暗好笑,周殊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卫喜,端木晴则向萧梦怒目而视,萧梦却毫不在意,仍脉脉看着周殊,端木晴心中更忿,但碍于众人在场,不便在此家丑外扬,只得忍气吞声,假意不闻不见。 卫喜又道:“关于董大人,我曾听说因他娶了当朝宰相之女,是以十分惧内,长此以往积郁成疾,我说带他去医馆服药,让他得空走出府宅,他自求之不得;而安婆婆自丈夫儿子得了瘟疫毙命后,性子更加孤僻,与邻里都不来往,心中独挂念逝去的亲人,因此我骗她说陵墓被掘,她如何不来?至于盛大人和赵公子,一个好赌,欠了一屁股债,一个读了十几年书毫无名堂,整天只会游手好闲的厮混,我和他二人说有财产与美女相赠,他们自然也会上当。” 众人被他当众一一说出难言私隐,都愤恨难当,虞可娉急忙道:“是小女一时性急,问了这些诸位被诳的缘由,让大伙难堪露拙,实在抱歉的紧。不过这些缘由并非无用,待会咱们推演案情,或许能用的上。诸位大可放心,等一出岛,小女便会将这些无聊琐事忘得一干二净,更不会对外多说一字。卫掌柜,咱们便开始罢,请你先说说当年的案情,令郎和诸位缘何被秀王邀请,参加寿宴?” 卫喜眼中精光一盛,但旋即便神色黯然,道:“我使尽全力栽培吾儿,他娘亲早亡,我一心要他成才,始终没有续弦,后来花了无数银钱送他进了丽泽书院,这孩子倒也着实争气,便在一群天之骄子中也名列前茅,很受师长青睐。赵公子,当时你也在书院中就读,就请你评评看,老汉说的是不是自吹自擂的假话?” 赵元申叹气道:“东来兄的确天赋异禀,我们寻常学生一篇文章要读十来遍,也未必就能记全,他却只读两遍,便能默的分毫不差;平日作文,我半日也憋不出一字,他却挥笔成章,往往一气呵成。就连山长也常夸他前途无量。” 卫喜也叹道:“是啊,就因书院山长对吾儿十分喜爱,他得了秀王寿宴之邀后,便决议带吾儿一同前往,那本有提拔鼓励之意。至于在场的诸位,秀王五十大寿,自要请临安城左近的大员、学士与豪杰前来,是以十定门葛掌门、东钱派掌门的千金与娇客周氏夫妇、当朝翰林董大人、飞虎门掌门遗孀安婆婆、御前侍卫盛大人等,都在邀约名单之列……” 虞可娉打断他道:“我有两事不明,想要问在当前,安婆婆只是飞虎门掌门遗孀,为何也会收到邀约?” 安婆婆接口道:“王府早在寿宴半年之前便着手筹备,先夫身为临安城内一派之主,邀约早早便收到了,可惜宴席一个月前,他和儿子染了瘟疫,一夜之间双双殒命。先夫生前一心想要报效朝廷,早就想参拜王爷,他既身故,老身如何会不遂了他的遗愿?于是我擅自顶着代掌门的名号去了王府,王爷非但没有怪罪,还当众悼念先夫,唉,可怜先夫生前与王爷缘悭一面,死后居然被王爷扼腕赞叹,他若泉下有知,料来也会欢喜罢。” 虞可娉点头道:“原来如此。”转头看向周氏夫妇和萧梦道:“第二问是,萧女侠乃川东八台派的弟子,川东与江南何止千里,缘何也会来贺秀王的寿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重审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周殊脸上一红,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话,端木晴道:“萧师妹没见过江南景色,那年听说我们要回娘家,便特地跟来一同游玩,恰逢家父收到王爷邀约,他有要事抽不开身,便派我夫妇前去,萧师妹自也一齐去了。” 葛威鼻中哼了一声,嘟囔道:“好一个有要事在身,还不是嫌秀王爷无权无势,不愿与我等小门小派为伍,堂堂七大派,呵呵,好威风么?” 周氏夫妇听他语带讥讽,刚要出言回斥,虞可娉把手一摆,阻拦道:“大伙莫为了这等无谓之事多说闲话,卫掌柜,便请你继续说说当日情由,众人来给王爷贺寿,又怎地同住在西华苑了?” 卫喜道:“秀王五十大寿,到访的宾客何止百人,不过他们大多是在临安城内居住,晚宴过后也就纷纷散了,只有酒醉难消和出城不便的十来个客人得以留宿,因西华苑地大房多,秀王便安排留给葛掌门、周大侠等武学之人下榻居住,赵公子却是常年住在此处的,诸位,老汉可有没有说错?” 赵元申道:“爹爹怕下房吵闹,的确向王爷求了一间西华苑客房,用来给我安心读书,只是我投了书院以后,终日也都住在里头,只每逢年节和初一、十五回来小住,几年前我屡试不第,彻底断了考取功名的念头,早已搬出来很久了。” 虞可娉问道:“葛掌门、安婆婆、端木姊姊等都是江湖中人,盛大人彼时是御前侍卫,大家同属武林一脉,住在一处自是理所当然,但董大人是文官啊,缘何也会住到西华苑去了?” 董学图干笑道:“董某本和其他同僚被安置在东首文苑,但我嫌他们呆气太重,喝醉了酒只会胡乱对诗作赋,远非董某所爱,是以便特地搬到西花苑相住。” 虞可娉沉吟了片刻,道:“照董大人所说,卫公子只怕是住在文苑了?他如何会跑到西花苑中,又怎生刺杀了郡主?卫掌柜,便请你将后面的事继续说说。” 卫喜叹道:“吾儿的确住在东首文苑,当时华灯初上,不过是戌时光景,也不知郡主为何突然跑到西花苑中,董大人、葛掌门等都曾亲见,随后吾儿亦现身于此,这里的诸位也有不少都看见过他,这些在卷宗上均有载录,及后不久,便有人发现郡主死在花卉拐角的山石之后,据说郡主的下身裙摆破烂、腰裤尽褪,胸口则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尖刀!而吾儿当时正在死尸身旁,刚好被人抓个正着,于是便这么收监下狱,最终做了冤死之鬼!” 盛春林冷笑一声,说道:“卫老汉,你讲起旁人的事来头头是道,说的事无巨细,怎地讲到自己儿子时,就在紧要处含糊其辞了?令郎可不是简简单单地站在一旁,当时他自己腰带半解,裤子都褪了一半,正手握尖刀,刺在郡主身上,我赶到时,这一切俱都引入眼帘,这才抓了他的现行,怎地到你口中,好似你儿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虞可娉看向卫喜,道:“此话可实?” 卫喜微微低头,默然道:“卷宗上确是这般记载,但事实真相如何,又有谁能知道?” 盛春林愠道:“卷宗上所录的便是盛某的证词,你若不信,那便是疑心盛某故意捣鬼了。好,咱们也不殃及池鱼,你便把大伙放了,让盛某一人留下给你出气便得!” 虞可娉道:“盛大人息怒,待案子由小女推演审完,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不过小女想要问大人一句,当日果然亲见卫公子刺死了郡主?” 盛春林道:“那还有错?当时他手握尖刀,自然是他刺死了郡主。” 虞可娉凝视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是问盛大人有没有亲眼看到卫公子行凶,他是横刺还是直刺,是劈刺还是挑刺,大人是否还曾记得?” 盛春林道:“你莫来玩这些言语把戏,我听闻有人惨呼,这才赶去,自不会见到凶徒行凶的一瞬,但万事皆有情理,当时卫东来仍握着利刃刺在郡主身上,不是他杀的还会是谁?” 虞可娉道:“好,此事先搁在一旁。大伙今日能聚在一处,皆因卫掌柜要听诸位的证词,既然如此,大伙便把当年各自目睹的情由俱都再说一遍如何?” 董学图道:“好啊,便由董某先说罢。” 卫喜摇头道:“不行!要说供词,便按照当年审案的先后次序来说,卷宗所记的首词出自周大侠和萧女侠,那便得由他们先讲。只是眼下天色尚早,时机未到,诸公可以先用晚饭,今日天气晴朗,夜里头上必有一轮明月,那时咱们齐到西花苑中,便和当年的情形很是相似了,到时再对大家的供词一一进行印证,要找出真相当是不难!” 众人此时人为刀俎,只得依他所言,跟着一起来到花苑外的小屋,那里正存着不少清水干粮,卫喜将肉饼馒头递与大伙分食,众人接过后散在四处各怀心事慢慢吃着,一个个都味同嚼蜡,卫喜吃罢了晚饭,向娄虞拱了拱手,对旁人毫不理会,径直进到小屋,不大一会里头已传来轻微鼾声。周殊等此时早已断了拿他泄气的念头,也都纷纷倚树傍石,席地休憩。 过了约一个多时辰,众人倦意正浓,卫喜从小屋中推门而出,掸了掸身上灰尘,道:“诸位,天时已到,咱们去里头陈说证词、推演案情罢。”众人虽感疲惫,但仍强打精神,跟他进了花苑,卫喜带着大伙来到一处假山近前,说道:“便在此处先说。” 众人见这里并非当年的案发之地,都微感奇怪,盛春林道:“卫老汉,你是不是忆错了?案发处在北边的山石那里啊?” 卫喜道:“谁说要先去案发之地了?卷宗上说,周大侠与萧女侠就在此处目击到郡主和吾儿先后跑向北首,眼下的时辰也和当晚出入不大,周大侠,我来问你,如今的情形和案发之夜可有什么不同?” 周殊摇头不语,萧梦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天,幽幽地道:“那日的月亮也和今夜一样,弯弯坠坠,仿佛一张笑脸儿一般。”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二位便请说说当时的所见罢。” 周殊道:“当年我二人如何做供,今日仍是一般的话。我们先是见到一名女子从曲径走过月亮门洞,不大一会,又见一名年轻男子也穿过门洞,事后我们才知此二人便是王府郡主和凶嫌卫东来。没过不久,便听到北边传来一声女子惨呼,此后的事,这里人人都比我师兄妹清楚,那也不消我多说了。” 虞可娉道:“这么说来,你们并未瞧见凶手杀人?” 周殊道:“自然没有,当年做供之时也是这般向官府以实相告,我们八台派门规戒打诳语,是以我和师妹也断不会平白扯谎。” 虞可娉道:“瞧这天色,大伙吃完了酒宴,正当回房休息啊,贵兄妹二人又在这假山做甚么?” 周殊脸上一红,道:“我二人……我师妹有一处本门功夫参悟不透,特地要我来此处给她解惑。” 虞可娉问道:“那是什么功夫?” 周殊道:“我八台派武功包罗万象,时隔多年,我又怎能记得?” 卫喜道:“周大侠健忘,老汉却都记得,卷宗上说,当时周大侠和萧女侠正在切磋一套贵派绝学,叫做‘龙潭剑法’,不知老汉有没有说错?” 周殊含糊道:“卷宗既有记载,那想来便是了。” 虞可娉道:“我猜周大侠二人也是切磋剑法刀法,若是内功拳脚,大可在屋中探讨,又何必巴巴跑到院子里来?” 周殊脸红道:“嗯,是了,我却记起了,当日师妹便是在龙潭剑法上想不通透,我才到假山处给她喂招演练。” 虞可娉道:“是么?既然咱们重推案情,那便做戏做全,就请周大侠和萧女侠追忆当日情由,在此舞剑演练一番罢。” 周殊把嘴一撇,怒道:“此事与案情并无关联,干嘛要我二人在大伙面前扮戏出丑?我却不做!” 卫喜道:“虞小姐所言极是,咱们便要分毫不差地重演当年案情,否则老汉费这般力气仿修这西花苑作甚?周大侠既不肯练,那也别无他法,咱们便这么耗着,等何时周大侠想通,咱们再继续推演。”说着往石凳上一座,眼睛一阖,竟闭目养神起来。 董学图等见二人僵持,长此下去不是了局,便劝周殊服软演练,周殊道:“咱们被这老儿困了一日,还要被他当做猴耍,本该同仇敌忾,共同进退,怎地你们还说起我来了?” 盛春林道:“咱们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落人话柄,你二人便按实情比试一番,也没什么难堪。” 赵元申也道:“是啊,西花苑书房墙上,曾有刀剑挂着,只不知这仿建的王府中是否也有此布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喂招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卫喜仍闭目道:“此处和王府一模一样,王府有的,这里也都一应俱全。” 赵元申也不理周殊是否还有高见,高叫道:“我去拿来!”一溜小跑向书房奔去,不大一会回来,怀中果然抱着两柄长剑,往周殊、萧梦手中一递,道:“两位侠士便请据实切磋一番,待审过你们,还有六人要一一过问哩。”大伙也都跟着一齐劝告。 周殊知道此刻自己若再固执,恐怕要惹众怒,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宝剑,和萧梦相对而站,同时亮了起手式,周殊退了一步,挺剑斜刺出去,萧梦隔空还了一剑,两人相隔丈余,长剑自不会相碰,周殊变换招式,萧梦亦随之而动,二人便就此对舞起来。 虞可娉道:“贵派的龙潭剑法,便是这般喂招的?” 周殊胡乱点了点头,却不答话,端木晴忽道:“不是。我过门之后也曾略有习得,龙潭剑法的要义在于借力打力,极擅利用对方力道反击,是以宝剑若不相碰,则毫无试练的必要!” 周殊道:“此刻只是模拟当日情由,我俩又不是真的切磋传艺,随便做做模样也就罢了,又何必真刀真枪的演练?” 虞可娉正色道:“适才说的清清楚楚,推演案情不是儿戏,与当初不能有一丝一毫之差,周大侠怎地仍不明白?” 周殊见众人都巴巴瞧着自己,知道无人会站出来说话,只得压住强辩之心,无奈点了点头,和萧梦微一示意,二人舞动长剑,叮叮当当对起招来。 虞可娉叫道:“且慢动手!” 周殊罢手怒道:“还待怎地!” 虞可娉道:“当夜此时,谁离这假山最近?” 葛威向东一指,道:“我就住在前面厢房,隔壁则是赵公子的房间,我二人当是最近。” 虞可娉道:“好极,便请二位到房内去,半柱香后再回。” 葛赵二人虽不知她此举何意,却也纷纷照办,虞可娉听得他俩进去关了房门,这才让周殊师兄妹继续对剑,周殊和萧梦哪里有心思一板一眼过招?两人胡乱练了几下,便即收手。过了一会,葛威与赵元申从房内走回假山,虞可娉问道:“二位在房中如何?可曾听到此处的宝剑相交之声?” 葛威与赵元申同时点头称是,虞可娉又道:“那么当年的案发之夜,二位是否也曾听到?” 葛威和赵元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从对方神情中找出佐证,可思忆了半晌,都茫然摇了摇头。周殊急道:“这里又不是真正的王府,乃是孤悬海外的小岛,连飞鸟也无一只,自然听得清楚了。” 盛春林道:“王府西花苑素以幽静著称,当年那晚既无狂风也无雷雨,你们适才比剑的声音,莫说东边厢房,便是门洞之外也都听得到了,然则我当夜却没听过。” 虞可娉又向葛威与赵元申问道:“七年光景着实不短,二位可再仔细想想,当时果真没有听到声响?” 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葛威道:“老夫近来年纪越大,耳力越灵,当日的确没听过刀剑的声响。” 虞可娉道:“这可奇了,周大侠师兄妹既然在此切磋,怎地大伙却听不到?” 盛春林冷笑道:“那还用说?想来咱们这些人证之中,也并非人人都奉公守法、讲说实情罢。” 周殊辩道:“谁没有讲说实情?是我一时忆错,当日我和师妹并没有比剑,我二人……我师妹于本门一套拳经疑虑颇多,我们在此切磋拳脚。” 葛威道:“贵派果真不同凡响,便在大庭广众处切磋本门绝学,不怕被他人偷学去么?” 周殊道:“我们只是……只是那个口中诉说,并未……并未伸手练招。”这番话说的前后不一,破绽百出,更与当年卷宗所载供词相去甚远,众人知他说的不是实话,都不禁暗自摇头。 端木晴冷冷地道:“夜深人静,你们究竟在此作甚?” 周殊被妻子质问,脸上憋得由红到紫,一句话也说不出,萧梦此前一直没有开口,这时长吁一声,说道:“事已至此,那也无需隐瞒了。没错,我确是对师兄有情,打从忆事时起,我便由师兄带着一起玩耍学艺,心中对他早已十分依恋,只是师兄不知罢了。后来咱们八台派和东钱派联姻,师兄娶了师嫂过门,日子本该过的幸福圆满,可是师嫂你也忒霸道了些,仗着东钱掌门千金的身份,平日将我师兄欺负的惨了不说,听闻你心中还记挂着别人,这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来?是以七年前你回娘家,我怕师兄受气,便执意跟来,那晚在王府我多饮了几杯,一时把持不住,便将师兄叫出吐漏心声!我师兄是堂堂正人君子,自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还不停出言劝慰于我,让我就此断了念头。其实我早知师兄极重道义,绝不会做越雷池之事,便连想也不会多想,否则我怎会如此敬重于他?于是从江南归来后,我便时常躲进八台山后山闭关修炼,极少和师兄师嫂碰面,要不是今次幻鹰出事,我也不会轻易出了川东。卫老爷子,你说的没错,当年王府出了命案,师兄为保我名节,故意与我串供,咬定我二人在此练剑,但我们也确然见到了郡主和令郎从门洞经过,我连闺中秘事都和你坦言,自无需再说假话,信与不信,全在老爷子自己了。” 她这番话讲完,只觉如释重负,仿佛多年积在胸口的郁气一倾而出,心中颇为畅快,周殊面色却更加红了,端木晴则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卫喜神情凝重道:“很好,很好。果然!果然!” 周殊大声道:“卫先生,我和师妹的确有所隐瞒,但那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对凶案证词无甚影响,我们的确看到了令郎和郡主的身影,又果然什么了!” 不等卫喜接话,虞可娉先道:“周大侠、萧女侠,你们确然见到了郡主和卫东来的身影?” 周殊道:“是!我早说不必演练功夫,我们在此目睹了案发前的经过,那是千真万确,又何必多此一举,深究我和师妹在此做甚!” 虞可娉摇头道:“那可未必是多此一举,萧女侠,我来问你,你说当晚也是星空万里、月光高照,可是实话?”萧梦点了点头。 虞可娉又道:“照你说来,假山前月光如水,令师兄妹当时在说贴己话儿,难不成便站在这醒目月下诉说么?” 萧梦毫不羞涩,伸手指道:“那自然不是,我们当时是站在山阴处说话。” 虞可娉道:“嗯,如此说来可蹊跷了,背阴处那里地势狭窄,又有山石隔着,你们若站在此处,绝难一齐看到外头情形,那又如何讲来?” 卫喜闻言急忙到山阴处向外观看,心中略一拟演,果见极难两人同时看到月亮门洞,悲愤交加下怒道:“周大侠,你还有何话说!” 周殊道:“不错,当日我背对月光,的确只有师妹一人见到郡主和凶犯,但那又怎样?卫东来追逐郡主跑过千真万确,师妹见到还是我亲眼见到,又有什么分别?” 卫喜直气的说不出话来,董学图叹道:“生死命案,岂能儿戏?周大侠当日既然没有亲见,供词时便该据实相告,怎能如此想当然之。” 虞可娉道:“当日周大侠师兄妹假言在山石前练剑,这里地势平坦、月光明朗,怎好说出实话?是以只得顺水推舟,伪称二人同时见到了。” 卫喜咬牙道:“果然这第一处证词便作不得数!二位堂堂八台派大侠,居然在公堂上随意作供,甚好!甚好!” 萧梦道:“卫老爷子,咱们八台派是非分明,我恩师关掌门最忌妄语,我们又怎会胡乱作供?当日我的的确确见到令郎追随郡主而去,正是因我看的真切,师兄才笃定我二人篡改遮掩些许证词无关痛痒,便在不紧要处说了谎话,却不是我们故意为之,扰乱断案,这一处可要讲说清楚了。” 虞可娉道:“有没看的真切,一试便知,敢问周大侠师兄妹当时所站方位几何?” 萧梦指明二人站立的位置,虞可娉让周殊和当初一样背对径道站在当前,自己则仿拟萧梦和他对面而立,吩咐葛威和赵元申道:“葛掌门、赵公子,便请你们受累从西首跑向月亮门洞,让我瞧个分明。” 葛威与赵元申依言跑过,虞可娉走出背阴,正色道:“萧女侠,我与你身形相仿,适才站在你说的方位,身前有周大侠挡着,只能见到四条人腿从眼前一晃而过,却看不出跑过的人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书房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萧梦急道:“怎会如此!让我自己来看!”言罢去到山阴处,站在周殊面前,葛威与赵元申依旧仿拟当年郡主和卫东来奔走的道路跑过,萧梦“咦”了一声,道:“怎地......断无这个道理。啊,是了,师兄,你当日却非站在此处,当要再往左首去一些。” 周殊重又站好,葛赵二人再行跑过,萧梦本拟这次能看个清楚,岂料目之所及更加糟糕,只能看到四只鞋底,连人腿也见不着了,心中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喃喃地道:“怎么会?当日我明明见到......难道师兄......可他确是站在此处啊......” 卫喜道:“你俩对面而站,你视线受阻,如何能看清跑过的是不是吾儿!” 萧梦明明记得当初清晰看到卫东来从眼前经过,但如今却只依稀看到两条人腿,这人是谁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而花苑是卫喜穷六年光景精心筹划布建,自是和王府一模一样,所见情形却和当时天差地别,个中缘由怎也想不通透,不禁喃喃自语道:“当日明明瞧的真切,怎地眼下却不同了?” 虞可娉问道:“萧女侠,你们呈供时,可已知道了凶嫌是谁?” 萧梦随口答道:“当日凶犯被盛大人捕获当场啊,我们自然早知道了。” 虞可娉道:“那就是了。其实当日和眼下情形类似,萧女侠也不过是见到凶嫌的模糊背影,但因盛大人当场将卫公子抓获,后来诸公也众口一辞,是以萧女侠先入为主,打从心里认定跑过的人便是卫公子,连作证时也一口咬定,只是萧女侠自己也不觉察罢了。” 萧梦道:“果真......果真如此么?我怎会......怎会......”说到此处,自己也吃不准当年看到的是否是卫东来了。 卫喜叹道:“造孽!造孽!你二人当初在庭院私会怕人知晓,便编造谎言,后来无法自圆其说,以致愈扯愈远,终是做了假证害死吾儿!”周殊和萧梦被他一语切中要害,都羞于争辩,一齐低下头去。 盛春林道:“就算萧女侠当时没有看清,却不能断言跑过的便不是卫东来,那也不过在两可之间罢了,而我当日将其捕获当场却是千真万确,半点也不掺假。卫掌柜,下面便由我来陈述证词,免得大伙在这多费晨光。” 卫喜摇头道:“不行!须得按当年供词顺序陈说!眼下该轮到董大人与安婆婆来讲。” 盛春林见他如此固执,倒也怕惹怒了他大伙跟着一齐吃亏,拱一拱手道:“好,好,你爱怎地便怎地。” 卫喜道:“董大人,卷宗上说,你和安婆婆当晚在花苑书房饮茶,曾相继见过郡主和吾儿,我可说的没错?” 董学图道:“不错,的确如此。” 虞可娉奇道:“董大人一介文官,怎会和安婆婆共处书房饮茶?莫非二位有旧?” 董学图道:“嗯,我二人本是旧识,这次在王府重逢,我听闻她夫君令郎月前不幸过世,便想借花献佛,在花苑书房品茗宽慰。”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之前董大人说没住在文苑,是因不喜对诗云云,想来都是说辞罢。二位如此情深意重,只怕不止是旧识这么简单。” 董学图苦笑道:“老夫一把年岁,又有什么不能说了?何况我二人光明磊落,也不怕旁人闲话。不错,老夫年少时,的确和安夫人有情,我二人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正值妙龄,又都在余杭长大,互相垂青倾慕,那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安夫人娘家是当地豪杰,颇有财势,而我则家道中落,安老爷自瞧不上我这个一贫如洗的读书小子,后来把女儿和飞虎门的顶门弟子对了亲,我心灰意冷下发愤图强,历经困苦终于考取到功名,更被当朝相爷看重,招我做了女婿。自此我为官出仕,她相夫教子,二十几年来我俩再也未见过一面。那次王爷寿宴,我惊闻安夫人家中惨遭剧变,念着大家相识一场,便在花苑书房出言宽慰,除此之外再无别情。” 葛威道:“啊,原来董大人与安婆婆也和周大侠师兄妹一样,当晚借机私会来着。” 周殊怒道:“你说甚么!” 葛威道:“周大侠做得,缘何我等却说不得?你们七大派平素威风惯了,但这里地处荒岛,大伙都一般无二,你又和我逞哪般强来!”原来七大派声名显赫,他们的门人弟子在江湖上行走,时常不把十定门这样的小门小派放在眼里,葛威早已心存不满,是以一得机会,便出言讥讽揶揄,以泄多年积愤。 董学图道:“葛掌门说笑了,我与安夫人可是恪守本分,虽然少时有情,但大家二十多年未见,早已看淡天命,不过是老友叙旧罢了,谈不上私不私会。” 周殊急道:“我和师妹也无任何出格之事啊!怎地被你等说的,倒似我二人有甚私情一般!” 大伙见他一副委屈的模样,都有些哭笑不得,端木晴忍住了怒,喝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虞可娉见众人越扯越远,忙道:“咱们莫要为了这些多费口舌,还是继续陈说供词为上。卫掌柜,依你之意,大伙便齐到书房拟演当年案情如何?” 卫喜点头称是,众人转过庭角来到书房,董学图一指茶几道:“当日我二人就在桌前相对而坐,也不过喝了两盏茶功夫,便有人推门进来,原来竟是王爷的爱女郡主娘娘,那是我们在席上曾见过的。她见了我二人在此,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施礼问安,直言王府招呼不周,我们仨扯了一阵闲话,又有人满身酒气走进屋来,那便是卫东来卫监生了,安夫人和郡主不识得他,我却知道此人是丽泽书院的头名,他老师吕先生和我交情不坏,对他一向青眼有加,几次都说其是难得的可塑之才。于是我便问他缘何饮酒如此,且不在文苑陪着老师,又跑到这里做甚?卫东来却神色羞赧,也不和我回话,就在门口椅上静静的坐着。郡主盯着他瞧了半晌,想是见到他扭捏的模样觉着好笑,便出言调侃了几句,卫东来更是窘的说不出话来,郡主见这里气闷无趣,索性起身离去,隔了一会,卫监生也出了书房,以后的事情,我二人便不知晓了,这便是七年前当晚的经过,卫老先生,你熟读卷宗,老夫今日所讲,和当年的供词相较,可有什么差池?” 卫喜点了点头,虞可娉问道:“卫掌柜,董大人与安婆婆的供词便说完了?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卫喜叹道:“董大人说的倒也差不太多,但卷宗所载不过是冰山一角,我曾套问过当年跟着审堂的文书,其实吾儿与郡主从未相识,只是在花苑书房打了照面,说了几句闲话,但当时诸公在堂上无不认定吾儿意图不轨,言里言外都指明他因强奸未遂,这才愤而杀人,可是诸位明明什么也没瞧着,周大侠师兄妹更是做了伪供!大伙凭着道听途说,便认定吾儿因轻薄而行凶,真是好没道理!” 众人被他说的理亏,都默不作声,唯有盛春林心中不服,但也不敢轻易顶撞于他,虞可娉道:“卫掌柜,令郎生前可有什么要好的女伴?” 卫喜道:“吾儿是个木头疙瘩,只会埋头读书,于女色上尚未开窍,是以他如何会去轻薄郡主?简直是无稽之谈!” 赵元申这时大着胆子说道:“卫兄性子寡淡、不近女色,我等学子俱都知道,但若遇上了郡主,一朝把持不住,那也算稀松平常。” 虞可娉道:“此话怎讲?莫非郡主生的国色天香,让人一见之下便会想入非非?” 赵元申看了看众人,见大伙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剩下的一点顾忌也都抛诸脑后,说道:“咱们现在孤悬海外,还不知有没有命回去,我也不怕多说两句得罪王爷。郡主姿色倒有三分,这也罢了,更则她生性活泼好动,一个大家闺秀,不好好踞在王府待嫁,整天无事在临安城里外溜达,王爷宠她溺她,对她放任自流,旁人更不敢多嘴去管,久而久之,郡主变得有些离经叛道,于这个……于男女礼教大防上更没什么紧要,卫兄不谙人事,若被郡主挑逗撩拨,这个未使不会......嘿嘿......呵呵......” 卫喜道:“吾儿此前和郡主素未谋面,怎会就这么轻易起了邪心?” 赵元申道:“那是你不知郡主的手段。卫掌柜,说句不敬之言,若你年轻几十岁,见了郡主那般模样,也未必就这个......这个......呵呵。” 虞可娉道:“死者已逝,你对一个姑娘家编排这等言语,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赵元申道:“郡主的品性王府上下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慑于王爷威严,不敢谈论罢了。莫说是府内,便在临安城百姓之中,也都有所耳闻,董大人、盛大人、葛掌门,我却不信你们一丁点儿也不曾听过,你们倒是说啊,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伪供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董学图咳嗽了一声,道:“这个、这个,郡主的为人,咱们做臣子的不敢妄加评判,不过郡主与许多王公大臣的公子都很交厚,朝野中多少也都知道,只是这些官场是非不会外传,民间百姓也不见得有什么耳闻。” 葛威干笑道:“我们怎地不知?实不相瞒,郡主不但和豪门子弟要好,便是咱们江湖儿女,若谁家公子生的风流倜傥,郡主也会委身来往,我一位老友的令郎,便曾与郡主这个,嗯。” 赵元申道:“照啊,虞小姐,你听着没有,可不是我编排死人是非,而是确有其情。卫掌柜,当年在堂上我也是这么说,卫兄虽然老实,可毕竟也是七尺男儿,一经郡主撩拨,加之酒劲上头,做出什么蠢事也不稀奇。想是郡主在书房只是随口调侃,卫兄不解风情,真的追去求欢而不得,这才一时激愤行凶杀人罢。” 卫喜几年来翻了无数次卷宗,知道里头对于案发的大小细则均记录详尽,唯有凶手行凶动机始终含糊其辞,只有一句非礼未遂以至杀人,自己去监牢探视孩儿时,也没听他讲说明白,这时却见赵元申对此侃侃而谈,而这些缘由全是他自个儿妄加揣测推断得来,不禁气的浑身发抖,颤声道:“你……这些全都只是你脑中的推想,当年你却煞有介事地在堂上说将出来,旁证和大人听了,对吾儿的偏见只会愈来愈深,你……你果真害人不浅!” 赵元申还欲争辩,虞可娉打断道:“这些事既然只是推敲和猜测,那也不必再讲了,此案涉及两位死者的声誉,待会诸公再被问到什么,若非自己亲眼所见,还是不说的为妙。卫掌柜,下一位人证是谁?” 未等卫喜答话,端木晴道:“妹子,若我记得没错,下一个该轮到我了。” 卫喜点头道:“不错,是该周夫人说了。卷宗上所记,当年周夫人路过北首山石时,曾见到郡主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及后不久便听到了惨呼之声,推算起来,当是郡主从书房走出之后、被真凶行刺之前了。”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同去北首假山,继续推演当年情形罢。” 众人知道卫喜绝不肯在他处聆听证词,虽然此时个个疲惫不堪,也只得强打精神,站起身来准备齐到当年的案发之地,不料却听得端木晴淡淡地道:“不必了。” 大伙都是一愣,卫喜道:“周夫人,老汉穷了六年心血,断然不会放过一丝可疑之处,你若想在此草草陈说供词,那可由不得你!” 端木晴长吁了气,抬起头来,盯着卫喜一字一字说道:“我说不必去假山了,并非不想助你探究实情,而是因为全无必要,当年我所说的供词,乃是一段子虚乌有的假话,那晚我其实并未见过郡主!” 她此语一处,众人无不愕然,娄之英道:“端木姊姊,你……你说甚么?” 周殊也道:“阿晴,当夜你不在房中,我才得以和师妹……后来问你去了何处,你说吃多了酒心中烦闷,于是去后苑闲转溜达,又赶巧碰见了郡主,怎地……怎地现下又说这些都是假话?” 端木晴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实在是对不住,那年我在堂上,并未给出真供,实因我有难言之隐。当年的枢密院王大人,与家严私交甚厚,彼时他疑心朝中有人通番卖国,因不知对方深浅,恐打草惊蛇,故不敢惊动朝廷,只得委托家严帮他积极查探。我东钱派查了半年,总算有了些眉目,恰逢秀王寿宴,王大人亦被邀出席,于是家严便托我将查察出的内情告知于他,因事关重大,我们怕留有书信惹来祸端,这件事是我亲口口述给王大人的,是以那晚我并不在此处,而是在文苑和王大人密会。只因此事牵涉太广、事体太大,我不能据实相禀,便在堂上做了伪供,假言曾见到郡主,以证自己当时仍在西花苑。由于嫌犯当场被捕,加之大伙证词众多,我想我说见过郡主,也算不得什么有力佐证,和其他证词相较起来更是微不足道,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咱们当中不少人都或隐或瞒,少说了不少实情。唉,若推演下来,卫东来果然不是真凶,那……那我真是要遗恨千古了。” 卫喜听完直气的青筋暴凸,跳将起来指着端木晴鼻子骂道:“你遗恨千古又济得什么用!我儿子却含冤多年,再也活转不来了!没想到你们堂堂剑侠、朝廷命官,个个都信口雌黄,要么隐瞒实情,要么添油加醋,要么妄加揣测,天理何在!王法何在!造孽!造孽!” 娄之英见他状若癫狂,怕他激愤之下有什么出格举动,于是伸掌轻抚卫喜后背,一边将真气缓缓注入,一边说道:“卫先生,你定一定神,咱们还要继续审案。” 虞可娉也道:“是啊,你若乱了神智,如何还能为令郎伸张冤屈?” 卫喜被娄之英灌入真气,只觉周身暖暖很是受用,心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恨意难以消除,仍大口喘着粗气,盛春林见了他这等模样,再也按捺不住,说道:“卫掌柜,你也莫要因此心急气愤,纵然周夫人等说的都不是实情,那也不过是些旁证,根本无关大局,盛某可是实实在在撞见了令郎行凶,如今天色已晚,不如让我来说,也省的这般婆婆妈妈,白费晨光。” 卫喜道:“不成!须得按当年堂审的次序来说,下一个轮到的是赵公子。” 葛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卫先生,你我年岁相仿,素知咱们年迈之人的作息,老夫四只眼皮早已打架打的厉害,有些支撑不住了,不如让我先说,说完允我回去睡上一觉如何?” 卫喜摇头道:“不行!轮到谁说便是谁说,一个也不许乱!今夜若不能按序推演完案情,咱们哪个也别想睡觉!” 安婆婆道:“卫老先生,请你体谅老婆子年老体弱,咱们几个已将证词说完了的,就许我们回屋歇息罢,若你放不下心,便让我就此席地而睡也成,老身实在是受不住了。”卫喜只是不从。 虞可娉道:“卫掌柜,大伙昏迷了几天,今日又费神费力地追忆七年前的细节情形,实已都疲惫不堪了,脑中只会越来越糊,只怕也问不出什么,何况此刻已近寅时,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那时已和当晚情景不同,推演下去未免有失偏颇。不如就让大伙好好歇息,明日再继续审案。” 娄之英也道:“是啊,反正还有三日光景,大伙困在荒岛左右也逃不出去,又何必急在一时?不如让咱们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再接着推演。” 卫喜抬眼看了看众人,果然都是一副困顿的神情,他自己也着实疲倦,只是凭着一股恨意苦苦支撑罢了,于是点头道:“好,今日便审到此处,诸位便请回房睡足一个白天,咱们晚饭过后,趁着夜黑月明再来陈说案情。”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回到醒来的房间歇息,娄虞二人所在的客房极大,分为里外两间,娄之英便让虞可娉睡到里屋床上,自己则在外间将两张八仙桌拼起,和衣草草睡下。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直过了晌午才醒,两人出了房间来到外头,却见董学图等正围在庭院当心就食。原来卫喜早早便起得身来,为众人做好了餐饭,趁着大伙没醒放在了院中,自己则又回到花苑外的草屋,并不和众人照面。娄之英细细一数,见院中只有董学图、赵元申、盛春林和端木晴夫妇五人,却不见安婆婆、萧梦与葛威的身影,料想这三人仍在房中酣睡没有起来,这时饥肠辘辘,也理会不了这许多,和虞可娉一起凑过来饮水吃食,盛春林等恼他二人帮着卫喜断案,对他俩不理不睬,一语不发,只端木晴念着旧情,仍与娄虞谈笑如常。 过了一会,安婆婆从房中醒来,也来到了院中,边走边喃喃地道:“唉,老婆子果真老啦,一沾枕头便昏睡至今,眼下浑身都疼,连路都快走不动了。”董学图忙招呼她过来吃饭,安婆婆想是睡的久了,胃口倒是极佳,一口气连吃了三个馒头,正吃饮间,却听远处铁门呀呀作响,一人从假山后拐将出来,原来正是卫喜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萧梦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卫喜环顾一圈,开口问道:“诸公昨夜休憩的如何?” 众人对他恼恨入骨,都不接他话,只娄虞二人对他点头示意。卫喜又道:“可都到齐了么?怎地不见萧女侠和葛掌门?” 这时葛威也已起身来到了院中,他见到卫喜,饭也顾不上吃,唉声叹道:“卫掌柜,老夫自犬子殁了以后,这半年来心力交瘁,身子已经垮了,求你高抬贵手,看在你我同病相怜,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便饶了老夫罢,你送我们回到中土,使我能舒舒服服的吃睡,到时别说让我做供,便是叫我拿出家产来助你翻案,老夫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董学图也道:“是啊,卫先生,大伙住在这里提心吊胆,惶恐之下记性只有更乱,也未必能帮你好好审案,眼下你若肯带我们回去,老朽向你保票,一定亲自上下疏通,加之如今又有了新的证词,刑部必不敢坐视不理,那时我等再全力助你,想要洞悉真相当是不难,胜过咱们自个儿在这闭门造车万倍,不知卫先生以为如何?” 卫喜冷冷地道:“老汉正是为此而来,昨个儿足足审了一夜,却也只过了三个证词,这般下去,只怕三日之间无法审完,是以今日还望诸公再接再厉,一到夜黑,咱们便来继续审案,若今晚有了结果,大伙明个儿好好歇息一日,后天老汉便送大伙回去!” 众人见他丝毫不肯松口,心中均感愤慨,盛春林今日早前曾与周殊撺掇过一气,这时朝他一使眼色,两人心领神会,跳将起来一人抓住卫喜一条臂膀,不由分说反剪了双手摁在地上,盛春林叫道:“卫老倌儿,你这等油盐不进,咱们已忍无可忍,你说三日后才会有人来接云云,老实讲盛某是不信的,你必有法子带我们回去,若还是这般固执,瞧你两条胳膊还要不要得?” 盛周二人虽然内力全失,但毕竟正值盛年,此时将卫喜摁了个结结实实,连臂膀都要扭折了,卫喜却毫不在意,把双眼一闭,一句话也不回应。娄之英见他额头冷汗直流,知道这般下去,非将他疼晕过去不可,走上前来两手轻轻一拂,盛周二人登时撒手。 周殊怒道:“小子!你定要偏帮他了?” 娄之英摇头道:“周大侠,咱们昨日有言在先,大伙齐心好好把案子审完,卫先生便送咱们回去。我不偏帮哪一方,但你们如此用强,若卫先生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还如何唤船过来?” 周殊道:“便不用他唤船,我们自己用木板藤条造一艘船出来,又有何难!”众人听他说的鲁莽,不禁又气又笑,这海岛上只有少许荆棘杂草,连棵一围的小树也不曾见,如何能够造得船来?端木晴狠狠瞪视了他一眼,周殊也自觉失言,愤愤地皱起眉头。 董学图道:“既然卫先生坚持己见,不肯提早送大伙回去,咱们也莫要勉强了,盛大人,你意下如何?” 盛春林听出他语含责怪之意,应道:“卑职如何不想好好审案?只是我三番五次要说案情,卫老儿总是不肯,净挑些不相干的旁证来问,叫人等的好不心急,卑职怕他是故意拖延,要使什么阴谋诡计报复折磨我们,这才和周大侠出此下策,想要制服他问个明白。董大人既然发话,卑职自不敢违抗,便瞧瞧这老儿还能耍什么把戏!” 卫喜这时疼痛稍轻,说道:“盛大人不用心急,当年你最后过堂,今次自也不会例外,等审到你时,老汉还有许多话要问。”盛春林哼了一声,不再搭话,众人经此一闹,都感十分无趣,一个个坐在院中,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虞可娉忽道:“周大侠,令师妹平日可有贪睡的习惯?” 周殊道:“她练功勤奋刻苦,从不肯多耽搁半日,向来也不曾贪睡。” 虞可娉眉头紧皱,道:“这可奇了,安婆婆与葛掌门年岁大了,醒的晚了理所应当,萧女侠可是年富力盛啊,怎睡到这般时辰还不起来?” 经她一说,周殊顿时心中一紧,道:“莫非……莫非师妹生了什么事端?阿晴,请你陪我……陪我去她房中瞧瞧。”拉起端木晴便向东首厢房走去,众人也感事态蹊跷,一齐跟着过来观看。 周殊拍打门板,却是一推而开,原来房门竟没有锁,他不便进入女子闺房,便让妻子进去看个究竟。端木晴进去之后片刻便回,摇了摇头道:“里面没人。” 虞可娉心头升起不祥之兆,未等周殊反应过来,一个箭步率先进到里屋,见房里陈设摆件整整齐齐,无丝毫乱象,没有半点异常之处,心中愈发不安起来,这时众人也都陆续挤进房间,均看清了里头情形,葛威道:“周女侠莫非发现了卫掌柜所藏的什么机关小船,一早醒来便悄悄地独自走了?” 虞可娉道:“未必,你瞧榻上的被褥板板正正放在床头,那并非是谁自行叠起,而是建屋之时便放好了的,只怕昨晚萧女侠并未睡在这间房中。” 众人都是一惊,夜里海天漆黑一片,大海茫茫,纵使有船又能逃到哪去?卫喜道:“你们信不信都罢,这岛上并无一艘船只,萧女侠必定还在岛上,这岛也不甚大,咱们合力去找,总归能够找到。” 周殊道:“对!对!想是师妹心里害怕,躲在哪个石洞角落不敢出来了,咱们这就找去,这就找去!” 众人心中虽都七上八下,可也不敢多想,只得来到院中,先将仿建的西花苑细细找了一遍,哪里有萧梦的身影?周殊苦寻不得,烦躁到无以复加,忽地叫道:“老头儿,是不是你将我师妹私藏起了,继续逼供于她?”也不管卫喜应不应他,拉着众人奔出花苑,来到草屋之中,见里面设施简陋,只有一个床铺和一座灶台,根本藏不得人,不禁愈发慌乱,对着四野哀叫道:“师妹!师妹!你在何处?莫要吓着大伙,快快出来罢!” 虞可娉道:“除非萧女侠水遁走了,否则这岛除了花苑,藏人之处就只有一个,便是那座小林。” 周殊闻言飞步奔进林中,众人未等缓过神来,只听得林中一声哀嚎贯彻云霄,大伙一惊,已知大大的不妙,一齐奔入小林,果见周殊怀中扶着一人,那人面朝黄土,背身有一刀洞,鲜血将后背衣衫染得黑红一片,已有干涸之相,正是萧梦无疑。 端木晴虽和萧梦芥蒂颇深,但此时见到她死去的惨状,也不禁替她难过,过来扶住周殊肩头,轻声道:“殊哥,切莫过度伤心,萧师妹如何会死在此处,咱们让虞姑娘一起查个明白。” 这一句话将周殊点醒,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跃而起,一把操住卫喜的衣领,喝道:“你缘何杀她!缘何要杀她!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撺掇伪供的乃是周某,师妹不过是不肯拗我的意,这才随声附和,你为何偏偏为难于她!” 娄之英道:“周大侠,请你节哀顺变。卫先生要取咱们性命,迷翻我们时便可做了,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还请周大侠冷静分辨分辨。” 周殊道:“还有什么好辩!他昨日听闻师妹当年做的乃是假供,实则并未吃准看清了凶手,恼羞成怒之下,才杀人泄愤,又有什么奇怪!你这个老怪物,今日我便毙了你,大伙一齐死在这海岛上罢!”说着举掌便要向卫喜顶门拍落。 未等娄之英出手,盛春林抢先伸掌隔开,说道:“周大侠,且慢动手。” 周殊一愣,恨道:“怎地?盛大人又心软了?” 盛春林道:“你拍死了他,只是出一时之气,大伙可要一起在这破岛上给他陪葬,不过此人嫌疑最大,倒不能轻饶,咱们便将他软禁起来,逼供让他尽快唤船过来,待回到大陆,再想法炮制他不迟。” 卫喜冷笑道:“事到如今,诸公还不知老汉的心意,我若要泄愤,也不用动手杀人,一早留你们在荒岛上自生自灭也就够了,何须如此费力重审案情?萧女侠昨夜亲承当年并未看清真凶,那正是回到中土翻案的有力佐证,老汉干嘛弄巧成拙,反而把她杀了?” 众人一听,也觉不无道理,周殊却仍叫道:“怎地不是你杀了师妹!若非是你,还有谁会来杀她?” 卫喜道:“我自没有杀她,这岛上再无他人,凶手只怕就在诸公之中!” 众人一凛,互相对视了一番,心中都升起异样惧意,赵元申吓得一缩脖子,低声道:“谁……是谁在岛上滥杀无辜?” 卫喜道:“现下案中有案,萧女侠虽非我杀,却是被我迷引至此而死,虞小姐,便请你费神费力,连带吾儿的疑案一起,找出杀害萧女侠的凶手!” 虞可娉看了众人一眼,大伙被她目光扫过,均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只听她沉吟道:“萧女侠出身八台派,乃是关世族关老前辈的高徒,素有武艺傍身,卫掌柜却非江湖中人,想要杀她,的确没那么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争执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赵元申叫道:“对,对,萧女侠自幼习武,小生可不会半点拳脚,行凶者必定不会是我,该问问葛掌门他们才是。” 葛威道:“问我又有何用,我和萧女侠无冤无仇,只在七年前见过她一次,缘何要去杀她!何况咱们十定门这等小门派武艺平平,怎敢和堂堂七大派的高徒相比?倒是这里另有一位七大派的弟子,乃是掌门嫡传,她若恼恨萧女侠,自能杀得了她!” 众人知他说的是端木晴,昨日她夫君当众说出和师妹颇有暧昧,而萧梦不但毫无避讳,反而真情流露,若端木晴就此嫉恨在心,那也是人之常情,周殊心中将信将疑,松开卫喜衣领,颤声道:“阿晴,难道……难道果真是你疑心师妹,昨夜将她……将她……” 端木晴心中恼怒,脸上却神色如常,淡淡地道:“我没杀她!” 周殊定了定神,向众人道:“不错!我也不信拙荆会因此杀害师妹!” 娄之英一直在旁观测萧梦死因,这时开口说道:“萧女侠乃是背后中刀,以她修为,若有人近身不会不知,料来不是被人偷袭,必是她与凶手熟稔,这才毫无防备的着道。” 众人听他分析,只觉端木晴嫌疑更大,娄之英又道:“如此一来,便是不会武功之人,也能在背后杀她!” 虞可娉见众人神色各异,似乎彼此已有了猜忌之心,忙道:“萧女侠之死扑朔迷离,咱们先别忙着定论,不如诸位放下疑心,先找到行凶的凶器再说。” 众人这才留心去看萧梦,果见她背身只有一个洞孔,刺杀的凶器却不在身上,林中左近也看不到什么痕迹,卫喜道:“诸公随身的兵刃,登船之前已被我留在了中土,这一刀却不知是用何所刺。” 董学图道:“书房中不是有刀剑么?昨夜还取来给周大侠师兄妹模演切磋来着。” 赵元申道:“不错,王府西花苑的书房中,素来挂有一把长刀、两柄宝剑,另有两枚匕首架在几上,昨日我取剑时曾经看过,那里和王府一模一样,咱们快去瞧瞧。” 众人顾不得料理萧梦尸身,一齐奔回花苑书房去看,见两剑一刀好端端的挂在墙上,架上则果然少了一把匕首,娄之英将剩下的一把拿起抽出,细细端详了片刻,说道:“不错,刺杀萧女侠的,确是此物。”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知道定是有人昨晚偷偷潜入书房,偷了匕首出去杀人,只不知此人到底是谁。盛春林道:“卫老倌儿,眼下出了人命案子,等回到了中土,只怕你难脱罪过。你不肯早送咱们回去也罢,那便请你将什么‘朔七化气散’的解药先给我等服了,让大伙有自保之力。” 卫喜苦笑道:“老汉此前并无虚言,我说那解药不在岛上,便真的不在岛上,否则若被你们自行找到,老汉手无缚鸡之力,还如何迫使诸公陈说旧案?你却总是不信。” 盛春林原也不过诈他一诈,知道解药必定不会在这岛上,可眼见萧梦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心中颇不踏实,于是又提议道:“既然这两日都回不去,不如就将刀剑分给我等身具武功之人手中,让凶手心怀忌惮,到时候不敢造次。”葛威、周殊等都点头赞成。 赵元申道:“不行,焉知那凶手是不是也会武功,我和董大人本就力弱,若再被他得了兵刃,那还了得!” 卫喜道:“刀剑放在此处的确不妥,不如一齐交给娄少侠秉公保管。” 周殊跳起道:“那怎么成!这姓娄的和你卫老儿不清不楚,怎能全都给他!”其余众人虽不信娄之英会是杀害萧梦的凶手,但这许多兵刃放在一人手里,总归心中不安,虞可娉看出众人的心思,说道:“既然大伙放心不下,不如将这些刀剑俱都抛入海中,那时便不用怕了。” 盛春林道:“好,便将刀剑都沉入海底,总胜于让凶手得去如虎添翼。”娄之英取下墙上兵刃来,众人一起跟着穿过小林来到崖边,眼睁睁看着他丢入了海底。盛春林道:“还有一把失踪的匕首,想是凶手行凶过后收了起来,若不能找到,仍是大患。” 周殊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在卫老儿房中依稀记得看到过一把匕首,却不知是也不是。”奔回草屋中去仔细翻找,顿时大失所望,原来当时瞥过的不过是把钝口的菜刀。 周殊道:“卫老儿的屋子一目了然,匕首不在其中,却不知那凶器藏在了何处,难不成要一间一间来搜?” 葛威冷笑道:“若是要搜,也该先从周大侠伉俪的房间搜起。” 周殊怒道:“葛掌门,你几次三番揶揄我夫妻二人,我敬你是武林前辈,始终不曾顶撞,你可不要觉得周某好欺负了,哼,说不定咱们八台派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便怀恨在心,借机杀害了我师妹。眼下咱们虽然内力尽失,但拳脚功夫仍在,葛掌门若有指教,不妨下场来指点晚辈一二。” 虞可娉见两人就要说僵动手,忙伸手拦道:“匕首不用找了,凶手若是有心,怎会随便藏于房中让人轻易寻到?萧女侠之死现下并无头绪,大伙莫要再相互猜疑了,此案侦破起来当是不难,等回到中土真凶自会露出马脚。周大侠,当务之急,是该将令师妹妥善安葬才对。” 周殊知她说的在理,便不再与葛威争吵,去林中将萧梦的尸身抱出。这岛上并无锹铲一类的农具,众人拾了一些干硬的树枝,七手八脚地在林外刨出一个土坑,将萧梦草草葬了,周殊伏地大哭了一场,端木晴则在旁不住地宽慰。 卫喜道:“周大侠,老汉并非歹人,我累的萧女侠惨死,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但吾儿的冤案仍不得不审,今晚咱们便将余下的证词审完,等回到中土,周大侠想要怎生出气,老汉都不会有一句怨言。”言罢自行回了草屋。 众人此时互相忌惮,已不像先前那般同仇敌忾,一个个都不说话,各自回到房中歇息。待到夕阳西斜,卫喜在院中备好了餐食,众人吃罢了饭,恰逢新月初上,卫喜道:“今日仍是月明,真乃天助我也,赵公子,该轮到你说供词了,当年你是在自己房中,咱们便一同过去推演。”引着大伙一齐进了房间。 赵元申清了清喉咙,说道:“当年的事,如今仍然历历在目!那一夜和往常一样,我始终在房中温书,那晚虽是王爷大寿,但我们做下人的,自无身份参与宴席,是以我从下午读到夜里,脑中早已昏昏沉沉。我正读的专心,忽听闻窗外假山附近传来吵闹之声,似乎是一男一女发生了什么争执,我觉得蹊跷,便打开窗户想看个究竟,这一看可乖乖地不得了,正瞧见了卫东来手持利刃刺杀郡主!及后盛大人赶到,把凶徒制服,更将王府上下俱都唤了来,后面的事,便无需小生来说了罢。” 虞可娉打开窗子,见后面假山林立,离着屋子约有七八丈远,正是当年凶案的现场。她站在窗口左右端详了一阵,问道:“你适才说,当时正在专心温书,听到外头有吵闹声,这才开窗去看个明白?” 赵元申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虞可娉道:“你听到有男女争执之声,他们在争执什么?” 赵元申道:“小生记性向来不佳,否则也不会屡试不第,时隔这许多年,他们争执什么早就忘却了。” 卫喜道:“你忘却了不打紧,当年堂审时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俱都载在了卷宗之上,我来背给你听。你说先听到了一名女子声音,那自是郡主无疑,她说‘公子请不要再强人所难,做那非分之想了’。随后便有一男声说道‘郡主息怒,小可并非无礼,乃是被郡主容颜吸引,这才冒昧打扰。’郡主不悦道‘你莫要放肆!你想做甚?’这时你已经打开了窗子去看,正瞧见吾儿拿着短刀刺进郡主胸膛,郡主一声惨呼栽倒在地,之后盛大人赶到,将吾儿抓获当场,卫公子,这些证词可有没有错?” 赵元申双掌一拍,道:“不错,老先生一说,我便想起了,当年正是这样,我听到了这等争执,起了好奇之心,这才开窗去瞧,正好看见卫兄从背后抽出短刀,一把刺在郡主身上!”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我记得盛大人曾说,卫东来被抓之时,衣衫有些凌乱,尤其是下身腰带松动,裤子也都掉了一半,他却是何时褪去裤子的?” 赵元申道:“是,是,我却忘了,卫东来行刺之前,已将腰带解开,正要褪下裤子。” 虞可娉道:“此时他尚未制服郡主啊,缘何要先解开腰带?郡主若想逃脱,岂不是更不便追赶了?” 赵元申道:“他手中有刀呵,用刀逼迫就范,那也等同制服郡主了。” 虞可娉道:“你刚刚还说卫东来从背后抽出短刀杀人,怎地又说他用刀逼迫了?” 赵元申支吾道:“那个……只怕小生记得混了,卫兄当是早就把刀攥在手中胁迫郡主了。” 虞可娉道:“当是?你到底有没亲眼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臆断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赵元申道:“我……或许卫兄先前用刀威逼过郡主,及后又挎在了背后,我见着时,卫兄这个……这个确是抽出了短刀杀人。” 卫喜道:“赵公子,你当年所说的供词,没有一句实言,还有什么好辩!” 赵元申急道:“谁说我的供词没有实言?只是年代久远,有些细节忘却罢了。” 卫喜冷笑道:“实话对你说了,吾儿从小便说不出容颜二字来!非但容颜,便是仍然、如意、人影这类的言语也同样说不出口,那是他天生的缺陷,非后天所能矫正,是以后来我看卷宗上记载你信誓旦旦地陈说听到的争执,便起了疑心。这些年来,我曾遍访你的同窗学子,打探你的为人,原来你生性喜说大话,最爱在人前夸夸其谈,讲说一些奇闻怪事,而这些怪谈大多非你所见所闻,乃是脑中想象而得。赵公子,当年你在屋中,根本没有听到吾儿和郡主争执,更加没有看到吾儿行凶杀人!这些供词都是因吾儿被抓,你自行在脑中推演得来的,是也不是?” 赵元申道:“没有、没有,纵然我平素爱说大话,但那次人命关天,岂会儿戏?那容颜二字,想是我听错了,我又不是圣人,怎会将他两人的一字一句都记得这般清楚?” 虞可娉道:“字眼记错了实属平常,但声音总不会听错。赵公子,我来问你,当时离此处最近的是谁?” 赵元申心慌意乱,却不知怎生回答,卫喜道:“葛掌门的厢房便在隔壁,卷宗所记当时他正在前院门前歇脚,而盛大人则在门洞一带,他二人离此最近。” 虞可娉道:“甚好,咱们便来测它一测。”让葛威与盛春林去到当年所在的原位,又让端木晴和周殊假扮郡主与卫东来,站在假山案发之地,向他俩耳语叮嘱了一番,周殊因师妹新丧,本不情愿模演什么劳什子案情,被端木晴好说歹劝,终是勉强同意。虞可娉将几人安排完毕,和娄之英一齐出了房间,留下赵元申连同卫喜、董学图、安婆婆在屋中。 虞可娉道:“大哥,便辛苦你了。”娄之英双腿一屈,轻轻纵上了屋顶,虞可娉点了点头,娄之英伸出右臂打了个手势,周氏夫妇得到指令,便在山石旁假意争执起来。 虞可娉等了片刻,推门进到屋中,问道:“赵公子,可听到外头说的是什么?” 赵元申一怔,茫然道:“哪里有人说话了?” 虞可娉推开窗子,众人举目一看,周氏夫妇二人果在不住地争论,卫喜道:“赵公子,你果然听不到外头的讲话之声!” 赵元申道:“这算什么!周大侠伉俪说话这般声小,哪里还算争执了,这与当年情形全然不同,怎做得数?” 虞可娉道:“好,咱们便再试一次,我让晴姊姊他们再大声些。”重又出去打了手势,这次周殊声若洪钟,果然屋内的众人都听到了。 赵元申道:“怎么样?当年卫兄和郡主便是如此激烈争执,才引得我开窗去看,我却没有说谎!” 虞可娉道:“先莫急定论。”唤葛威和盛春林回来,问道:“两位可曾听到什么没有?” 葛威道:“听到了啊,有一男一女在另一头争吵。” 盛春林道:“不错,我也听到了争执之声,听来当是周大侠的口音。” 虞可娉道:“哈!竟听得如此清晰!然则我再问问二位,当年案发之时,可也曾听到了有人争执?” 葛盛二人面面相觑,实记不起曾经听过,卫喜道:“卷宗上并未记载,此节乃是案子要害,当年两位若是听到,断不会没有口供。” 盛春林道:“嗯,我又细细回思了一遍,当年的确没有听过。” 赵元申急道:“当年与眼前怎可同日而语?葛掌门和盛大人较案发之时又年长了七岁,如此类比,毫无道理,何况适才周大侠伉俪的声音着实高了一些,当年卫兄和郡主可没这般大声。” 虞可娉道:“好!便要你心服口服,咱们再来试最后一次。”出去又重新布置,隔了片刻,三度走进屋来,赵元申未等她发问,抢先叫道:“听到了,听到了,这次果真像了一些。” 董学图微微皱眉,疑道:“我怎地甚也没听到?外头在说什么?” 赵元申道:“这次周大侠伉俪说的轻微,却不如当年郡主二人说的清楚,两人争执什么,我却也没有听清。” 虞可娉微笑道:“既然如此,此后赵公子又做了什么?” 赵元申站起将窗户打开,道:“此后我便推开窗子,看到……咦?为何……” 众人向窗外一眺,却见假山处空空如也,并无一人在场,虞可娉道:“这次周大侠伉俪并未在房外,更没有说一句话,却不知赵公子听到的是什么?” 赵元申怒道:“你……你……使计诳我?” 卫喜叹道:“我便知你当年说的必定是假供,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这时盛春林、周殊等也都回到房中,听说赵元申当年的供词也是漏洞百出,都微感汗颜。卫喜幽幽地道:“赵公子,你曾和吾儿同窗求学,想是嫉妒他才华出众,这才故意说谎害他罢。” 赵元申见到卫喜神色不善,此时也有些害怕,颤声道:“我……我并非要害卫兄,卫兄品学兼优,确是让我等一众学子失色,但我却没曾想过害他。只是当日他被抓当场,罪无可恕,我……我迷心发作,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供词,以飨自己的虚荣之心,我虽未听到他们争执,但的的确确看到卫兄行凶杀人,是以便想就算……就算编了故事,却也无关大局……” 虞可娉道:“你果真看到卫东来抽出短刀杀害郡主?” 赵元申道:“那刀明明白白插在郡主身上,我确是看到了啊。” 虞可娉郑重道:“我是问你,到底有没有亲眼见到,卫东来抽出短刀,挥刺杀人!” 赵元申一愣,道:“卫兄当时握住了刀柄,那刀就刺在郡主身上,的是我亲眼所见,那自是卫兄挥刺的了。” 虞可娉道:“不要你去推演,这么说来,你打开窗子时,只看到短刀插在郡主身上,卫东来伸手握住了刀柄,却没瞧见是卫东来亲手持刀刺进郡主胸膛,是不是?” 赵元申道:“是。可若不是……不是……” 虞可娉道:“用不着可若,你就是没瞧见卫东来持刀杀人,对么?” 赵元申点了点头,卫喜此时愤慨到无以复加,怒道:“你!你害死吾儿了!还说没有害他!你们……你们……个个都有份害他!”赵元申自知理亏,不敢正眼看他,周殊和端木晴也都低下了头。 盛春林叹道:“没想到诸位真的所言不实,不是添油加醋,便是大开臆断,也难怪卫老汉处心积虑,拐我们来这里重审案情,若不是盛某当年亲自将凶犯捕获当场,便连我都要疑心了,如今便让我来诉说当时的真相罢。” 卫喜强压住心中怒火,说道:“盛大人不用心急,还有葛掌门未曾说供,待他说完,自然会轮到你。” 葛威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说道:“唉,老夫年岁果然大了,几年前的事,居然已记不真切,脑中毫无头绪,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卫喜道:“那不打紧,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便说出提醒与你。当时葛掌门正站在自己房门之外,据说亲眼看到郡主匆匆从前处的门洞拐出,绕过厢房走进北首假山,随后又见到吾儿亦跟了过去,依照前后供词推断,当是两人先从周大侠师兄妹眼下走过,穿过门洞后再被葛掌门目击,由此官府便认定吾儿乃蓄谋跟着郡主,但此前萧女侠已亲口相承,那时并未看清走过的是谁,是以葛掌门的证词更加举足轻重了!葛掌门,我却问你,你当时果真看清楚了?可记起来了没?” 葛威见他虎目圆睁盯着自己,忙将目光错开,轻轻点了点头道:“嗯,不错,不错,那日我在酒席宴中吃多了油,只觉浑身燥热,在房中干坐了一会,觉得实在憋闷,便走出屋子在门口纳凉透气,恰好看到这二人从前处走过,拐进房后的假山,也不过半柱香光景,便听到了惨呼之声,后面的事,老夫做不大准,一会且听盛大人说罢。” 卫喜斜眼看他道:“你做不大准?卷宗上说,你看到吾儿神色诡异跟在后头,随后听到郡主惨呼,猜想是不是吾儿做了歹事,最后果然所料没错,这些可不是你当年的供词?” 葛威支吾道:“我……我本随口说说,哪知文书会这般较真,连这些猜想也都以实载了,再说盛大人将令郎捕获当场啊,我却也不算胡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眼疾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道:“你只看到卫东来和郡主相继走过罢了,如何便能推断是他做歹行凶?”葛威先前见过周殊、赵元申等人被驳斥的体无完肤,知道强辩没半点好处,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卫喜冷笑道:“便是看到吾儿跟着郡主走过,我也不信!葛掌门,我来问你,当日吾儿身穿何衣,乃是什么模样?” 葛威道:“他穿着绛蓝色长袍,下着黑灰长裤,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一掠而过,却没见他的模样。” 卫喜道:“虞小姐,请借一步,老汉有话和你细说。”两人走到房角,卫喜向虞可娉耳语了一番,只听得她频频点头,众人不知他俩弄什么玄虚,都有些莫名其妙,虞可娉待卫喜说完,冲大伙道:“咱们便来推演葛掌门的所见罢。”和众人一齐出了屋子,来到葛威落榻的房前。虞可娉又道:“葛掌门,当日的月光和今日相比若何?” 葛威含糊道:“也差不多罢。” 虞可娉道:“好,便请你老人家站在当日所在的方位,卫掌柜,你陪着葛掌门在此稍侯,诸位请随我来。”挥一挥手,引着众人一起穿过门洞。 葛威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遵言干等,也不过一盏茶功夫,虞可娉独自一人走回,边走边说道:“葛掌门,待会有人从门洞跑出,请你认上一认,跑过的是谁!” 那门洞离房前不过五六丈远,要辨出跑过之人本不甚难,岂知葛威忽然神情慌乱起来,失声道:“要我认出……认出跑过的是谁?” 虞可娉笑道:“是啊,葛掌门,请留神些,已有人出来了。” 葛威一惊,果见有一人从门洞跑出,那人一溜烟从石路窜过,拐过厢房消失不见,虞可娉道:“葛掌门,瞧的如何?那人是谁?” 葛威微一迟疑,脱口道:“那还用说,是盛大人啊。” 虞可娉叫道:“大哥,请出来罢。”适才跑过那人从房后转出走到近前,原来却是娄之英。 葛掌门登时脸上一红,憋的说不出话来,虞可娉道:“葛掌门,这如何说?” 葛威道:“这……这……娄少侠和盛大人身形相仿,所穿衣饰也都相似,老夫一时看错,也没什么。” 虞可娉道:“五六丈远也能看错?他二人便再相似,毕竟多有不同,怕是你根本没有看清,凭着臆想赌猜是盛大人罢!” 葛威狡辩道:“娄少侠是再世仲景的高徒,他桃源观轻功无双,奔得如此迅疾,老夫一时看错也不奇怪。” 虞可娉道:“好,咱们便再试一回,葛掌门可瞧仔细了。”说罢撮指入唇,打了一记口哨。 葛威如临大敌,睁大双眼盯着门洞,只见又有一人从里头奔出,三晃两晃隐过厢房不见,他不等虞可娉发问,抢先急道:“我知道了,刚刚跑过的是赵公子!” 虞可娉道:“若从奔跑之姿来看,那人的确和赵公子有些相像。” 葛威一怔,虞可娉又高声叫道:“可惜却不是赵公子啊,葛掌门,你瞧此人是谁。” 那人听到讯号从房后走出,慢慢来到房前,葛威这才看清,原来此人确是端木晴。这时娄之英已将众人带回,虞可娉道:“葛掌门,我让晴姊姊效仿赵公子奔走的形态跑过,你果然认错,可从这里看清门洞对常人来说易如反掌,你还有何话讲?” 葛威低头不语,虞可娉又道:“葛掌门,想是你眼有疾患,你站在此处,连男女都分辨不清,当年如何肯定跑过的是郡主和卫东来?” 葛威道:“我……老夫年岁大了,丧子之后悲痛交加,就此害了眼病,以致今日辨认不清,当年却并未看错。” 卫喜道:“事到如今,葛掌门还要强辩,你却莫要忘了老汉这几年经营什么营生!我先前早就查过,九年之前,余杭崇贤庄大火,当时葛掌门便在庄上做客,恰巧撞上了这无妄之灾,被浓烟熏坏了眼睛,从那时起,这双招子已不得便了,三丈之外便难以视物。这九年间,你偷偷在临安各处求医,百杏林、三笑堂都曾为你诊治过眼疾,你以为老汉会不知道?七年前参加王爷寿宴时,你患病已久,如何能看清跑过的是不是吾儿!” 葛威被他戳穿痛脚,只觉无言以对,卫喜向众人扫视一眼,怒道:“诸公先前拍着胸脯,在老汉面前信誓旦旦,直言当年做供问心无愧,乃是出于公义,现今还有何话说!你们个个都只会臆想,添油加醋地编排证词,居然毫不愧疚,若非老汉将你们聚集于此,只怕一生也都想不起来!葛威,你堂堂一派之主,想也不想便在堂上当众扯谎,实是不知所谓!你便据实说了自己患有眼疾,又有谁笑你来!” 虞可娉道:“我猜葛掌门并非怕惹人笑,而是不敢说出实话,不得已而信口雌黄。” 众人皆愣,不知此语何意,虞可娉又道:“我曾破获葛掌门家的凶案,对葛家内情略知一二,据闻十定门掌门乃是一脉单传,葛掌门与胞兄的恩怨纠缠,便是因此而来,葛掌门曾处心积虑让少主之位落在葛公子头上,为此不惜累的自己侄儿惨死在熊掌之下。七年之前,葛公子尚且年幼,葛掌门怕自己患有眼疾一事被人拆穿,若被赶下掌门之位,必无法传位幼子,只能由兄长葛姜接任,到时候大权旁落,那可有的说了,是以便硬着头皮在堂上做了伪供,葛掌门,我料想的对也不对?” 葛威叹道:“犬子和大哥都已逝了,事到如今再多隐瞒也是无用,虞小姐说的没错,当年我确是怕被人知晓,眼疾乃是重患,若让世人知了,如何还做得了掌门?是以才违心说了谎话。不过当日我的确看到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门洞跑过,后来凶手被捕当场,我便猜想这二人不是郡主和卫公子又会是谁?但现下来看,那不过是老夫无端的臆测,着实做不得数。” 卫喜听得怒火攻心,冷冷地道:“好一个无端臆测!你们个个都信口雌黄,在公堂之上不说实话,让吾儿一个大好青年,便这么稀里糊涂的下到死牢,你们所说的公义何在!良知何在!” 盛春林道:“卫老汉,你也莫要如此武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他们没讲实话,也是各有因果,并非有意为之。何况便再怎么添油加醋,说的也不过都是些旁证,唯有盛某可算人赃并获,将令郎当场抓了现行,接下来便由盛某来说罢。” 虞可娉道:“好啊,我早就想听盛大人陈说供词了,咱们便去案发之地推演推演。” 众人一齐来到花苑北首的假山之处,此处虽只是在海外荒岛仿建,但众人想到当年郡主便是惨死在这一模一样的山石旁,心底都涌出一丝丝寒意。娄之英此时才得以仔细打量这所谓的案发之地,见这里假山林立,离最近的厢房也有七八丈远,又是地处北首,幽暗僻静至极,难怪会有人挑在此处行凶,正思索间,只听盛春林道:“那年王爷寿宴,我多饮了几杯,不愿在房中久待,便趁着月明在花苑中四处溜达,闻着花草清香,果真酒醒了几分。我便这般随性走着,不意间穿过北首假山,来到那头的花圃跟前,见这里偏僻无人,只觉心中说不出的舒坦,便驻足耍了一趟拳脚,待一套掌法将将练完,耳轮中突然听见一声惨呼,那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身后,我急忙寻声赶去,果不其然,在这假山近处见一男子手握短刀刺在一名女子身上,那女子双目圆睁,口鼻渗血,眼见是当场绝气了,我再定睛仔细一瞧,原来此人竟是王爷的爱女郡主娘娘!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不及细想,上前一脚将那男子踹到,一个照面便将他制服。我见远处厢房的赵公子也正开窗观瞧,忙让他和我一起唤人过来,不大一会府中上下人等俱都到齐,王爷自是心肺俱裂,当晚便让大理寺升堂问案,那时我才知所抓之人乃是丽泽书院的学子卫东来,他被捕当场,自无话可说,几堂审过便都招供了。这便是当晚的经过,卫老汉,你还有什么要问?” 卫喜气的青筋暴起,道:“什么无话可说,吾儿是受刑不过,被屈打成招,不得不冤顶罪状!何况官府一心想讨好王爷,只求速速断案,尔等又乱说一气,把嫌疑都指向吾儿,便不招认,又哪里有他的活路!” 虞可娉道:“卫掌柜,先不忙平冤,咱们便请盛大人再仔细说一说,当时见到的情形如何?卫东来是何模样,郡主的尸身又是什么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刀伤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盛春林看了卫喜一眼,道:“盛某是捕快出身,虽然已过了七年,当时的景象却记忆犹新。我听到惨呼跑回假山,远远便见着郡主倒在地上,下身裙摆已被扯烂,胸口则插着一把尺来长的短刃,而卫东来腰带松弛,长裤半褪,正蹲在郡主身旁,右手尚且握着刀柄未及撒开。” 虞可娉道:“晴姊姊、大哥,便请委屈你们二位,依照盛大人所讲,仿拟下郡主和卫公子当年的姿态。” 娄之英当即折了一根树枝假做短刀,端木晴则躺在地上扮作郡主,盛春林倒也十分认真,见到两人姿势稍有差池,口中说着手中比划,把当年的情状拟演的八九不离十。虞可娉等他俱都说完,这才说道:“盛大人,这般说来,当年你奔到假山,第一眼看到的景象便是如此了?” 盛春林道:“正是。” 虞可娉道:“也便是说,和赵公子一样,盛大人也没亲眼见到卫东来挥刀刺向郡主?” 盛春林道:“他刺了郡主,郡主才会惨呼,我又不是赶巧撞见,听到呼叫声才展开轻功过去,自然没见着凶手挥刀。不过我赶到时,卫东来握着刀柄未及撒手,见我过来直吓得魂飞魄散,被我制服后,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扭摁他时,只闻到他浑身酒气,料想必是他酒后乱性,失了分寸要来非礼郡主,纠缠之间,不慎将郡主杀害了。” 虞可娉道:“酒后乱性云云,都是盛大人的臆测,做不得数。” 盛春林道:“最终堂审,也是定了个因奸不遂、过失杀人之罪,盛某却也没有想错。何况先不论他因何而起歹心,单单我眼见他手握短刀插在死者胸膛,他便无从狡辩,若如此还不能定罪,真当我大宋王法是儿戏吗?” 虞可娉道:“卫掌柜,卷宗上所载令郎的口供如何?可有亲承此罪?” 卫喜叹道:“唉,我那孩儿生性木讷,出了这等祸事,人早已傻了,据闻堂审之时,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便是隔日我去牢里探他,也是语无伦次,神智紧张。卷宗上只记了主审的推论、吾儿的画押,并未载得吾儿有什么口供。” 虞可娉道:“卫公子不曾亲承罪状,而推演至此,诸位又无一人亲见行凶之瞬,此案或许果真另有玄机。” 盛春林道:“又能玄到哪去?就算无人看到他刺杀郡主,但我见着时,他正握刀插在郡主身上,依常理推断,还能有什么偏差?” 虞可娉道:“按常理推断自无话可说,但偏偏世事无常,总有一些十分赶巧之事凑在一起,惹来天大的误会,此种情形却不能用常理揣度。” 盛春林嗤之以鼻,道:“又有什么巧事了?” 虞可娉道:“假使卫公子当时也在北首左近闲逛,听到惨呼亦赶奔过来,见了郡主倒在地下,慌乱之中想拔刀救人,刚刚握住刀柄,却被盛大人和赵公子目击,及后更是被盛大人一脚踹翻,卫公子是老实人,本就因惨案受了惊吓,再被众人指摘定嫌,惶恐之下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此种情由,难道便无一丝可能么?” 盛春林哈哈大笑,道:“虞大小姐,先前你总说我们不断臆测,但你这套言辞更加荒谬出格,不也是自己的臆测?” 未等虞可娉答话,娄之英忽道:“盛大人,你可记得清楚了?当年卫公子便如我眼下这般握着短刀的?这一刀是刺在哪里?” 盛春林用手点指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日便是这样握着短刀,刺在郡主的胸骨下一寸之处。” 娄之英又郑重道:“盛大人,你可瞧仔细了,卫公子果真便是这般手握短刀?没有一丝一毫之差?” 众人听他问的奇怪,都去瞧看他如何握刀,只见娄之英右手拇指在后握着树枝,却不明他此问有什么玄妙。盛春林皱起眉头,也跟着看了看他手,说道:“盛某是捕快出身,旁人想不得数年前的事,盛某却对记得真切,凶手的确这般手握短刀。” 娄之英问卫喜道:“卫先生,卷宗上所载的仵作验论为何?郡主身亡的致命伤却是什么?” 卫喜道:“据卷宗所记,郡主是被尖刃直刺胸膛,伤及肺脉而死。”董学图、盛春林等也都依稀记得,跟着一起点头。 娄之英沉吟了一会,抬头望着众人说道:“如此说来,大伙只怕真的全看错了,卫公子并非是刺杀郡主的真凶!” 众人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心中都是一惊,端木晴道:“兄弟,你此言何意?” 娄之英道:“人身胸骨坚硬,刺杀之人除非内力小有所成,否则是断刺不透的,那必然只能从胸骨下方刺入,而盛大人也曾目击郡主伤处的确是在胸骨下寸许,但诸位请看,若像我这般倒握匕首,从胸骨下刺向死者,刀尖必是斜而向下,那么该伤及的便是肝脾,绝无可能刺到肺脉!” 众人细细品思他的言语,娄之英调转手掌,以拇指在前握住树枝,又道:“从胸骨下刺入若要伤及肺脉,则必然如此握刀,刀尖斜上,力道凶猛,自能将肺脉刺穿。卷宗上所记郡主死于肺脉受损,而盛大人明明白白瞧见卫公子反手握住刀柄,大伙此前爱用常理推断,试问诸位,这次咱们也依常理说说,卫公子如何会反握刀柄而刺及郡主肺脉?” 众人尽皆恍然,都感此番推敲严丝合缝,似乎没什么破绽,然则此前府衙的审案、大伙的猜想,真的全然错了?盛春林犹未不服,质疑道:“便是反握刀柄,若奋力向上挺刺,也能伤及肺脉啊!” 虞可娉道:“我未曾见过郡主和卫公子,若是卫公子比郡主矮上一头,盛大人说的也不无可能。” 盛春林登时语塞,寻常男子自比女子要高,郡主又生来娇小,卫东来无论如何都难以反握刀柄刺及郡主肺脉。想到先前自己信誓旦旦声称当场活捉真凶,现下看来似乎也有不少纰漏,不由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有些彷徨无措。 安婆婆道:“若卫公子果真没有犯案,那凶手又会是谁?” 虞可娉道:“当晚宾客众多,保不齐有谁溜到此处,加之这里地处荒僻,墙外便是临街,便有外人翻了进来,也不易被人察觉,个中情由,只能由府衙重审来查了。” 赵元申道:“然则卫兄……卫兄缘何腰带松弛、裤子半褪?” 虞可娉道:“大伙都说卫公子当夜多饮了不少酒水,假使他在北首闲逛时,三急之下无处方便,便想寻背阴处解燃眉之急,恰逢真凶行刺郡主,卫公子听到惨呼,来不及绑好腰带便跑去查看,见到郡主倒地中刀,他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慌乱中蹲下随手准备拔刀,却被赶来的盛大人一脚踹翻,此后众口铄金误会渐深,卫公子又口齿不利,无从解释伸张,便这么稀里糊涂地顶了冤罪。若作此假想,似乎也无不可罢。”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这推断过于匪夷所思,偏偏又合情合理,只是七年前大伙毫无他想,从王爷到府衙再到自己,都未曾想过凶手不是卫东来,这次被卫喜使计诳到荒岛,虽然一个接一个被揭穿当年供词不实,但毕竟都是些旁证,而盛春林自始至终坚信未抓错人,是以大伙也没太放在心上。此时经虞可娉一番推敲,再回思印证当年府衙的判决,似乎的确颇为草率,这些人均非心肠歹毒之辈,想到有人或曾因自己缥缈的证词含冤致死,心底都涌起一丝愧疚之情。 隔了一会,董学图道:“娄少侠分析的鞭辟入里,虞小姐推演的也是丝丝入扣,不过郡主被刺的一瞬任谁也没见过,虞小姐所说也不过是一种猜想。若凶手挺刺杀人之后,又重新想要拔出刀来毁灭证据,这时才被人目击,似乎也说得通。卫老先生,令郎或许果真不是凶手,但七年前府衙审了几日,终不会随意胡乱断案,令郎行凶的嫌疑,只怕仍是最大。” 卫喜摇头道:“任你如何说,我却不信吾儿会是真凶!” 虞可娉道:“董大人说的不错,适才小女也不过是推断一种假想,虽说不能彻底洗脱卫公子嫌疑,但两日来这一番重审下来,总算证实了当年看似板上钉钉的罪证,实则也有不少漏洞,诸位都在看似不紧要处撒了一点小慌,但这些都拼凑起来,便离真相愈来愈远了。卫掌柜,眼下大伙供词已全部说完,咱们非官非衙,在这再多争执也是无用,不如好好休息两夜一日,后天一早你带大伙回去,咱们收集了这许多新证,到时候一齐去府衙鸣冤,申请重审此案,你意下如何?” 卫喜也知虞可娉说的乃是实情,这荒岛远离尘世,自己便再不忿,至多将这些人杀了,儿子的冤屈却得不到半点平反,何况当初引他们过来,只想逼迫他们说出供词中的不实之处,并非真的想要置众人于死地,若大伙回去肯随他到官府作证,儿子莫须有的罪名便有洗刷之望了。想到此处,点头道:“不错,只要诸公答应帮衬老汉平反,老汉便说定后天唤船过来回归中土,决不食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失踪 众人虽不情愿去府衙揭露自己当年给出伪供的糗事,但一来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卫喜是大伙出岛的唯一指望,可不能轻易顶撞开罪了他二来此案重审过后疑点重重,若不给官面说个明白,也的确有些良心难安,于是也都纷纷应允。 卫喜道:“诸公愿助老汉平冤,老汉感激不尽,今儿个夜色已深,便都回屋歇息罢。” 赵元申道:“就这么这么各自回房待着?昨日萧女侠被人杀害,凶手是谁还未可知,咱们咱们何不聚在一处,胡乱捱过一夜?” 盛春林道:“此处却哪有那般大的屋子,供这许多人一起睡觉?” 赵元申道:“便在这院子对付一宿也成。” 卫喜道:“你们要如何睡老汉自管不着,不过老汉先前可说的明明白白,船只最快也要后日才到,可不是只有一夜要捱。” 安婆婆闻言摇头道:“老身年岁大了,今日见小鬼还是明日见判官全都由它,要我在这院中天寒地冻的熬上两宿,远苦于被人一刀杀了,不如回到房里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众人也觉她说的在理,此时天已入秋,荒岛又是四面环海,晚上海风一吹,院中寒冷至极,根本睡不得人,于是也都纷纷附和,要回屋睡觉。虞可娉道:“凶手杀人之心尚无定论,大伙也莫害怕,只要关好门窗,不要轻易出门,一有什么响动,便大声呼救,也不怕有人捣鬼。” 卫喜也道:“老汉指望大家替吾儿伸冤,自不会有伤人念头,这里会武的诸位除娄少侠外,全都内力尽失,想要悄无声息的杀人也没那么容易,是以大伙只要谨慎为先,当没什么大碍。” 葛威怪声怪气道:“是呵,咱们眼下内力全无,一旦与人动手,只能凭拳脚招数见真章,我素闻八台派掌法剑法都是武林一流,咱十定门这点三脚猫功夫,可伤不得萧女侠,盛大人行伍出身,单论拳脚料来也非八台派高徒敌手,安婆婆又年岁大了,董大人和赵公子却不会武功,是以也不用弄得人心惶惶,把大伙全都防着。” 他故意不提周殊和端木晴,两人如何听不明白,周殊怒道:“葛掌门,你一再讥讽我夫妇,到底出于何意?我和师妹一齐长大,情同手足,难不成我会害她?” 葛威道:“周大侠与令师妹同门学艺,功夫在伯仲之间,就算想害,也未必能轻易杀她,倒是有人深得七大派掌门嫡传,若斗将起来,萧女侠只怕不是她的敌手。”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端木晴,都齐刷刷看向于她,心中均想莫非真的是此人因妒生恨,愤而杀人?端木晴知道大伙又起了疑心,冷冷地道:“葛掌门,晚辈不知家严何时开罪过你,令你几次三番把矛头对准我东钱派,但我的确不曾杀人,这可是千真万确。” 周殊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夫妇二人,顿时火往上撞,怒道:“怎地?大伙莫非还要将我俩囚禁不成?” 端木晴一拉他手,道:“殊哥,咱们回房去罢,若谁不服,自会来找咱夫妇比划。”向众人瞧也不瞧一眼,和周殊二人离了假山而去。 葛威哼了一声,对两人极是不满,卫喜道:“诸公有什么私仇旧怨,便请等回归中土c帮老汉打了官司以后,再慢慢清算。若是这两日谁敢造次,莫怪老汉翻脸无情,到时候大伙一个也别想走脱!”言罢离身回了草屋。 众人被他一顿抢白,都颇感无趣,也都各自回房睡觉。娄之英仍将里屋让给虞可娉,自己在外间桌上胡乱睡了一夜,他体内迷药药性既散,便不再像昨日那般贪睡,天蒙蒙亮即已起身,见虞可娉比他起的还要更早,正坐在椅上蹙眉凝思,于是开口问道:“娉妹,卫公子的案子,可还有什么疑窦么?” 虞可娉道:“卫公子的案子推演至此,已非你我所能彻查了,若要深究,非由官府出面不可。我昨晚思来想去睡不踏实,只因对萧女侠之死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想要杀她?” 娄之英道:“我也想不出,但却不信是晴姊姊所为。” 虞可娉道:“却不知此人和行刺郡主有无关联。” 娄之英一惊,道:“昨日你不是说,真凶只怕是外来之人么,怎地又和这些人证扯到一处了?” 虞可娉道:“我昨日便有此疑,但当着大伙的面,却不便直言,只得胡诌了些假想,推到官府身上。” 娄之英道:“若真如此,咱们不得不防,莫要等此人狗急跳墙,来个玉石俱焚,大伙都得不了好去。” 虞可娉道:“我心中已有一计,待会咱们见机行事。” 两人说到此处,突然院中传来一声尖叫,听来倒似赵元申的嗓音,二人脸色一变,急忙推门寻声去看,只见花苑铁门半开,门前匐着一人,头顶鲜血直流,正是睡在苑外的卫喜,赵元申则站在一旁颤栗不已,一脸的惊慌失措。 娄之英急忙奔去查看,见卫喜顶门破了一洞,当是被人用钝器敲打所致,微微一探口鼻,发现尚有气息,只是双目紧闭,已昏死过去了。娄之英忙伸指点了他玉枕c曲差二穴,撕下半片衣衫给他包扎,又吩咐赵元申去取清水c床布过来,诊治卫喜的伤症。 这么一呼喝折腾,其余人也俱都醒来,出屋过来一看,都吓了一大跳,董学图道:“怎怎地又伤了人?” 周殊见倒地的是卫喜,心中大急,不住问道:“可死了没有?可死了没有?若他死了,咱们怎生回去?”他这一大声吵闹,卫喜神智回转,缓缓睁开了双眼,茫然看着众人,娄之英道:“卫先生,你伤了头骨,所幸未及致命,我已替你包扎止血,你多将养便可,莫要说话操劳。” 卫喜点了点头,董学图却问道:“卫先生,你可看清是何人打你?” 卫喜勉力答道:“我我本想进来给大伙准备吃食,一进门便被人打晕在地,不曾看见看见” 娄之英道:“卫先生,莫要再多说了,你且歇息歇息。”将他抱入自己的房中,让他在床上安睡。 回到院中,正听着众人向赵元申询问经过,赵元申道:“我清晨尿急,行了方便后再也睡不着觉,越想越觉得害怕,寻思卫掌柜正要依仗我等翻案,自然不会害我,便想去他那里躲过这两日。哪知刚走到门口,便见到卫掌柜趴在地上,满头满脸尽是鲜血,我惊恐之余失声大叫,娄少侠他们便就便就来了。” 娄之英道:“得亏赵公子起来,那行凶之人必是听到响动,不及置卫先生于死地便落荒而逃,这才救得他一命,否则就算那人不补上一棍,咱们晚来半个时辰,卫先生也得失血过多而死。” 众人都暗自庆幸,情知卫喜一死,大伙要回中土便难上加难,董学图和安婆婆年迈,此时仍十分困乏,提议回去继续睡觉,虞可娉却道:“且慢,咱们这般吵闹,怎地有人还没起来?” 众人一怔,这才发觉原来并未见到葛威的身影,盛春林道:“莫非葛掌门药性没过,此时还在昏睡?” 娄之英心中升起不祥预感,道:“何必猜测,咱们过去一看便知。” 大伙一起来到葛威屋前,见房门并未严锁,便觉有些不妙,推门进去一看,果然屋中并没有人。赵元申颤颤巍巍地道:“难道说葛掌门也出了什么差池?” 盛春林道:“这岛巴掌大点地方,不怕找不到他。”众人在花苑中兜了一圈,不见葛威踪影,又出了铁门穿过小林,将荒岛里外翻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董学图道:“真是奇哉怪也,难道葛掌门肋生双翅,竟从岛上飞走了?” 周殊随口接道:“天下哪有这等奇闻,我看葛掌门八成是捱不住苦,夜里跳海寻短见了。” 盛春林冷笑道:“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害了葛掌门后再抛尸入海,也未可知。” 周殊见他说这话时盯着自己夫妇,不由得心头怒起,喝道:“盛大人此语何意,莫非疑心我和拙荆不成?” 盛春林毫不示弱,直言道:“不错,我便是疑心贤伉俪了,你待怎地?” 周殊气的说不出话来,咬牙向他怒目而视,盛春林又道:“如今岛上一死一伤,还有一人不见踪影,死的萧女侠与周大侠关系暧昧,伤的卫老汉是囚禁咱们的罪魁,失踪的葛掌门则对东钱派成见颇深,这仨人都和周夫人有怨,天下间哪有这般巧事?” 周殊听罢愤恨难当,跳过来要和盛春林放对,娄之英急忙横臂拦开,道:“周大侠息怒,我也不信晴姊姊会无端杀人。盛大人,眼下人心惶惶,葛掌门生死未卜,还是不要妄加揣测,先找到葛掌门再说。” 赵元申道:“这小岛已被咱们翻遍了,尸身若真扔进海里,又哪里能够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软禁 盛春林道:“是啊,这般胡乱去找毫无用处。周大侠,非是我心存恶念,萧葛二人之死,令阃的确嫌疑最大,大伙隐忍不说,只有我来做这出头坏人。周夫人武艺高强,老实说咱们都十分忌惮,不如就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房中,明早离岛时再放她出来。” 周殊斜眼瞧他道:“你要囚禁拙荆?” 端木晴察言观色,见董学图c安婆婆c赵元申都闭口不言,似乎也颇认同这番言语,知道自己夫妇已被孤立,再多争执只会愈演愈遭,索性开口说道:“葛掌门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算在小妹头上,似乎难以令人信服,不如大伙齐心协力照护卫先生,等回到中土,这些是非自然都有官断。” 盛春林冷笑道:“大海茫茫,葛掌门的尸身早不知冲哪里去了,这无头官司就算回了中土,只怕也得不了了之。” 虞可娉摇头道:“那可未必。” 众人一怔,只听她又说道:“若葛掌门尸身被人从岛上扔进海中,那么不出两个时辰,必定会再被冲回岛来。” 众人尽皆费解,董学图道:“海流变幻莫测,虞小姐如何敢断言尸身会被冲回?” 虞可娉道:“这几日我曾留意过此岛潮汐变化,不过口说无凭,大伙也不必在此干耗,咱们这就生火做饭,顺便去瞧瞧卫掌柜的伤势,过两个时辰再看。” 众人回到花苑,从草屋取出家什食物草草弄了一顿饭菜,大伙吃着如同嚼蜡,娄之英去到里屋查验卫喜,见他正沉沉昏睡,知道已无性命之忧,也便放下心来,和众人一说,众人也都稍感宽慰。 两个时辰一晃即过,大伙吃饱了饭,一齐穿过小林爬上小丘,远远便看到一团黝黑的物事搁在沙滩上,众人又惊又奇,忙奔下丘来观瞧,见果然是一具尸首,只是经过海水浸泡,尸身肿胀粗胖,已看不出面貌,但从衣饰来看,自是葛威无疑。 董学图道:“这这虞小姐真不愧名门之后,连潮汐之律也都瞧的明白。” 盛春林盯着尸体瞧来半晌,向前一指道:“诸位请看!”众人顺他指头望去,见葛威脖颈上有一条半寸来宽的伤痕,当是被利刃割裂所致,伤口经海水冲刷,早已泛白发黄。 娄之英附身检验伤口,道:“嗯,刀痕与书房架上的匕首极为吻合,怕便是杀害萧女侠的那把未寻得的凶器!” 盛春林道:“葛掌门是十定门一派之主,必有惊人艺技,咱们在场众人能胜过他的只怕寥寥,凶手是从正面将葛掌门杀害,并非暗地偷袭,此人是谁,当不难猜。” 周殊知道他又将矛头指向了妻子,当即怒道:“盛大人,周某敬你是朝廷命官,对你一再忍让,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总把脏水泼到拙荆头上!” 未及盛春林接话,董学图先道:“周大侠,知人知面不知心,女子心性,最难捉摸,尊夫人虽是一派之主的千金,但若心生妒意,难保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周大侠一心回护她,于你未必便是好事。” 赵元申也道:“是呵,昨儿个我便说大伙挤在一处将就一夜,却没人肯听,你们学武之人自是不怕,但我和董大人都是书生,怎能睡得踏实?” 周殊道:“你们你们全都疑心拙荆是害人的凶手?” 盛春林道:“周大侠,你瞧见没,并非盛某一人有心针对,今晚还要苦捱一夜,若不将尊夫人看护起来,这里谁也不会心安!” 娄之英道:“盛大人,晴姊姊她” 盛春林打断他道:“娄少侠,岛上诸人中,只你一人内力无损,大伙对你信任有加,从不曾疑心于你,你可不要惹火烧身,自找麻烦!” 娄之英一时语塞,虞可娉道:“大哥,盛大人他们说的没错,便让晴姊姊委屈一日一夜,等回到中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娄之英奇道:“娉妹,怎么你也你也” 周殊大声道:“我看哪个敢碰拙荆一根汗毛!” 盛春林冷笑道:“周大侠要对我等动粗了?嘿嘿,我们许多人在这,也不来怕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端木晴眼见双方说翻就要动手,忙开口道:“殊哥且慢,咱们便忍让一番,我自个儿在房中睡上十来个时辰也是无妨。” 周殊瞪大眼睛道:“阿晴,怎可如此?” 端木晴道:“眼下要事,当以回归中土为先。两位大人,民女并非自承有罪,乃是为免节外生枝,甘愿躲在房中,这一点可要讲说明白。” 周殊明白她的心意,当此情形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允。众人一起回到花苑,寻了一间空的厢房,将端木晴锁在屋中,周殊犹为不忿,端木晴道:“殊哥,娄兄弟,你们无需担心,更不要再生端倪,咱们平安度过一日一夜,一切等回去再说。” 盛春林将房门钥匙交与董学图保管,说道:“白天大伙聚在一处,倒是无妨,深夜可须有人把守放哨,娄少侠,你功夫仍在,便请辛苦一些,在这守护一夜,我和赵公子轮流过来陪你。” 娄之英微微苦笑,知道是他放心不下,周殊怒道:“这房门好端端锁着,拙荆内力已失,她又破不了门,干么还要多此一举!” 盛春林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娄少侠厢房就在这屋子隔壁,卫老汉正睡在里头,他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说笑。” 周殊心道:“眼下且由你嚣张,待回到中土,管你什么胜大人败大人,老子都要和你算一笔总账!” 众人先去隔壁屋中探了卫喜,见他肚腹起伏平缓,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心中一块大石也都落下,念着与葛威相识一场,在小林中掘了一坑,将他妥善安葬。忙活了半天,已近黄昏,众人草草吃了晚饭,相顾无言,彼此都没什么话好说,安婆婆实在困顿,吵着要回去睡觉,众人便都四散回屋去了,只留下娄之英和盛春林在房前看着。 董学图回到房中想要休憩,却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四下里寂静无声,当是到了中夜,房门口突然传来轻微的“嘚”c“嘚”之声,董学图一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果然是有人在轻轻叩门,他不敢轻举妄动,低声问道:“是谁?” 只听门外有人轻声答道:“董大人,是我。” 董学图听来似是周殊的口音,不禁戒备心起,却不敢下床,仍隔着房门问道:“是周大侠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周殊道:“董大人莫要疑心,草民有内情禀告,绝无歹意。” 董学图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将他拒之门外,于是开门让他进来,周殊一躬扫地,道:“大人,请你为草民做主。” 董学图忙将他搀起,关上门道:“周大侠如何行此大礼?” 周殊压低声音道:“大人,你可信内子清白?”董学图微一迟疑,周殊又道:“那位盛大人是个粗人,为人固执,认准了死理便一条道到黑,董大人可莫要听信于他。” 董学图道:“这几日变故频生,老朽早已糊涂了,尊夫人是不是清白,还是等回到中土由官府定夺为上。” 周殊道:“草民正是给内子求情来啦,董大人德高望重,到时您若能仗义执言,府衙必会采信,还请回去后大人多帮衬帮衬。” 董学图道:“周大侠大可放心,老朽为官一向直性秉公,周夫人若真清白,老朽自不会坐视不管。” 周殊再施礼道:“如此多谢董大人!只是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内子在房中关一天了,连透口气也不能够,适才我曾偷偷瞧过,房前只娄少侠一人在台阶打盹,大人既信我夫妇清白,便请您老人家开恩,将钥匙给我,让我去房内陪内子一夜,以宽内子心慌之情。” 董学图眉头一皱,这才明白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支吾道:“这个这个,周大侠,你再忍几个时辰便天亮了,又何必急在一时?尊夫人一代女侠,自个儿在房中也不见得有什么事” 周殊叹道:“看来大人还是对内子有所怀疑,实不相瞒,今晚草民来寻大人,除了替内子求情,还有一件私密要来禀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白 董学图心中一奇,道:“什么私密?” 周殊道:“我师妹因何而死,这些天来草民曾细细思索,大伙都怀疑是内子因妒生恨,实则不然,其中必有隐情。” 董学图面色一变,道:“有何隐情?” 周殊道:“师妹当年目睹凶手和郡主从月亮门洞跑过,然则今番已经证实,她并未看清跑过之人全貌,那么这二人是谁,便是大大的疑问。若是有人心怀鬼胎,怕被我师妹认出,进而杀人灭口,可比内子因妒行凶入情入理多了。” 董学图沉吟道:“这番推敲也不无道理。” 周殊道:“大人明鉴。其实草民细细回思,那晚不但师妹看见了跑过的二人,我也隐隐约约见到那两个身影,只是后来卫东来被抓当场,我浑没在意,只当那人必然是他,但如今再想,那身影的确和卫公子不同,当是另有其人。” 董学图急道:“你可认出那人是谁?” 周殊道:“草民当日便瞧的模糊,眼下又时隔多年,更加难以想起了,不过这人只怕便是谋害郡主的真凶,也是害死我师妹的罪魁祸首!” 董学图默了片刻,说道:“如此说来,这人是在岛上诸人之中了?” 周殊点了点头,道:“众人之中,大人威望最高,是以草民便想依托大人为师妹做主,等回去之后,务必找出真凶,为我师妹报仇!” 董学图道:“好,你且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周殊道:“是。只是内子一事” 董学图道:“念着你对爱妻一往情深,老朽答应你了。不过我怕有所闪失,却没把钥匙留在身边,乃是藏在了北首假山处,周大侠请先行过去,我随后便到,咱二人莫要一起出门,撞见了人可不好搪塞。” 周殊欢喜应允,先开门探头看了看外头,自是一人也无,他悄声出去,独自来到了北首假山,不大一会,董学图也到了,向其中一架山石一指,道:“周大侠,那钥匙便在下数第二个石窟中,老朽年迈弯不得腰,请你自去取来罢。” 周殊闻言下腰去取,便在此时,一人从山阴转出,手持匕首急速朝他背心刺落,眼见周殊避无可避,突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一枚黝黑的物事击中持刀那人的手腕,那人拿捏不住,匕首铛啷啷掉在地上,惊得她和董学图一齐急呼。 这时已有人摇燃火扇,那人抬起头来,却见虞可娉c娄之英c赵元申c盛春林都已来到近前,就连关押起来的端木晴和昏迷不醒的卫喜也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听虞可娉道:“董大人c安婆婆,您二位在此做甚?” 那挥刺周殊的正是安婆婆,她被这么一问,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董学图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老朽原该料知此乃局也!安婆婆是被老朽拖累,是我老了脸皮求她帮忙,还请大伙不要为难于她。” 虞可娉道:“董大人,请你说清楚些,你要她帮你什么?” 董学图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隐瞒?不错,老朽是求她帮我杀害周大侠,我不但要害周大侠,便是萧女侠c葛掌门也是我害死的!” 大伙虽是意料之中,但听了这话仍不禁一震,虞可娉正色道:“你缘何要害这三人?” 董学图亦神色凝重,说道:“只因我是七年前杀死郡主的真凶!”众人又是一震悸动。 虞可娉道:“你是当年真凶,又和杀死萧女侠他们有什么相干?” 董学图苦笑道:“虞小姐,你设局哄我入瓮,必已推敲的不离十,不如由你说给大伙听罢。” 虞可娉道:“先前小女已和诸位推演过了,还是请董大人亲口说说。” 董学图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刺杀了郡主,幸喜得人顶缸,无人疑心在老朽头上,这才让我逃过一劫。没成想七年后旧事重提,大伙又齐聚在海岛上,第一日萧女侠说她当年似乎看错了人,那时老朽便起了杀心。当年追过郡主c跑出月亮门洞的恰是老朽啊,若被萧女侠想起认出,那还了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夜我便诳出萧女侠来将她杀害!原以为后面会相安无事,哪知第二日葛掌门又说自己当年老眼昏花,也看错了人,只怕追逐郡主的不是卫东来!我怕又再穿帮,于是找了由头将葛掌门骗出,故技重施也将他杀死!今夜周大侠又说他似乎也曾目睹真凶,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我惊慌之下,还哪顾得了这许多,便让他先到假山这来,再叫上安夫人暗中埋伏,想要继续灭口除根!” 虞可娉道:“安婆婆好重情义呵!这般杀人的歹事,也肯帮人去做!”安婆婆双目紧闭,一语不发,竟似充耳不闻。 董学图道:“安婆婆纯是顾念旧情,这才舍命相帮,便请大伙高抬贵手,放她一马罢。” 虞可娉道:“董大人,你这番言语不尽不实,一个劲儿避重就轻,叫人好难信服。你说因被萧女侠等当年目击,这才要杀人灭口,然则你当年因何要杀郡主?卫东来又缘何会来到西花苑,是你使计诳他来的,还是机缘巧合?卫掌柜险些殒命,你只字未提,那么卫掌柜并非由你所伤了?如此打他的真凶又会是谁?” 董学图咳嗽了一声,道:“卫掌柜也是被我打伤,至于因何谋害郡主,这个这个此事牵涉甚广,涉及老朽私隐,却不能以实相告了。” 虞可娉冷笑道:“你干么打伤卫掌柜,就不怕一棍打死了他,大伙都困在岛上?” 董学图道:“老朽一时脑热,还哪管得了这许多?” 虞可娉道:“地上的匕首,想必便是刺杀萧女侠和葛掌门c书房中遗失的那柄了,然则打伤卫掌柜的凶器,始终没有找到,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董学图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虞可娉又问道:“是不是丢入海中了?” 董学图道:“不错。虞小姐,你断案如神,老朽甘拜下风。卫老先生,等回到中土,老朽便陪你打官司,让令郎沉冤昭雪。” 虞可娉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惜啊可惜,董大人,你身为堂堂翰林,再过几年便可致仕还乡,到时候得享清福颐养天年,何等自在快活?结果临了晚节不保,最终落得个杀人欺君的恶名,死后只怕也不得安生!” 众人听她说的凄惨,也都禁不住恻然,安婆婆紧咬双唇,眼中已泛起泪花,虞可娉只做没见,又道:“卫掌柜,令郎的旧案已破,明日可安心送我等回家了罢?” 卫喜道:“是,明日辰时老汉升起篝火,便会有船接咱们回去。”众人闻听都露出喜色。 董学图把眼一闭,再也不想多说一字,盛春林见他模样有气,上前一脚将他踹倒,道:“你这道貌岸然的禽兽,仗着你那相爷岳丈的权势,这些年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当年你栽赃于人,害的老子跟着一起受屈,此番如何能够饶你?不把你捆个结实,难保不再生祸端!”言罢离了假山去拿绳索。 董学图被他踢倒在地,跌的门牙也摔掉了一颗,满嘴满鼻尽是鲜血,直疼的缩成一团,安婆婆此时再也隐忍不住,拦住奔回的盛春林道:“不关他事!莫要再为难他了,这一干罪状俱都是老身做的,与他人毫无相干!” 众人皆是一惊,董学图强忍伤痛,颤声道:“你你又何苦说了出来?” 安婆婆道:“宜生,我又怎能让你替我顶罪,平白去受半生苦楚?” 董学图道:“是我对你不住,让你一生也不快活,如今便偿还了你,又有什么不好?” 安婆婆摇头道:“当年你虽弃我而去,但时隔几十年,这些往事早成过往云烟了,我嫁给伯熊也是很好,这几十年来,也没不快活。” 虞可娉道:“先前董大人说,是安婆婆双亲嫌贫爱富,不肯成全,以致棒打鸳鸯,令有情人不成眷属,怎地如今又说是董大人遗弃在先了?” 安婆婆道:“宜生官居显赫,怎能轻易败坏名声?这里昏暗寒冷,不如大伙齐去书房,此案个中情由,便由老身一五一十地给你们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杀心 众人一起回到院落书房,安婆婆要娄之英先替董学图止血疗伤,自己连喝了三碗清茶,等大伙全都坐定,这才说道:“事到如今,老身再无任何隐瞒,今天便全都告诉大伙来听!七年前在秀王府,将郡主一刀杀害的真凶,便是老身!前两夜接连诳出萧女侠和葛掌门,将他两个残害致死的,便是老身!今晨在铁门旁,一棍打伤卫掌柜的,也是老身!老身便是这一切恶行的罪魁! 卫掌柜,你之所以留得命在,非是因赵公子恰好早起向院门走来,而是老身出手留情,犹豫不决下收了七分力道,是以没能一击致命。我这般说并非要为自己开脱,只是当时确是在一瞬间想起令郎,念到他当年替我顶罪惨死,我于心不忍,这才没有杀你。 诸位一定心奇,当年我缘何定要杀死郡主?这话便要从头说起。不错,二十多年以前,我和益生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原本想要双宿双栖共度余生,但我两家门户不等,益生虽然家道中落,可毕竟书香门第,是读书人家,他父母瞧不上我这样的江湖儿女,不肯娶我过门,无奈之下,我二人只有洒泪分离。我知益生素有雄心,将来必成大器,便要他隐瞒真相,日后若有人查察他的过往,只说是我家嫌贫爱富,不同意这门亲事。 益生果然不负众望,终是考取到功名,更被当朝相爷看中,招他做了娇客,而我则嫁给了一个大我十一岁的武林豪杰,便是我日后的夫君c飞虎门顶门弟子郝伯熊。后来我夫君升任掌门,他虽大我许多,但对我一向疼爱有加,我也渐渐领他的好,和他相敬如宾,过门一年,便为他生了一子,伯熊自是欢喜无限。 哪知好景不长,一个不慎,我在月内感染了风寒,好不容易寻了大夫诊治痊愈,却也落下了病根,自此再也不能生儿育女。伯熊得知后并未嫌弃于我,坚决不肯纳妾续弦,和我一起对这个独子加倍疼惜。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二十年,我的儿子业已长大成人,本来我一家其乐融融,岂料突然降来飞天横祸!敢问诸位,两个与你朝夕相处的至亲至爱之人,在一日之间双双毙命,此种心痛苦楚,各位可有半分明白? 诸公必然会说,你家门不幸,惨遭变故,又干旁人何事,干嘛最终迁怒杀人?嘿嘿,外间皆传他父子二人染上不治的瘟疫,这才一夜殒命,其实真相如何,除了老身之外又有谁知?都说家丑不外扬,今日事已至此,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便说与大伙听听,也不怕谁来论什么长短! 其实前日诸位说的没错,秀王府郡主的确生性放荡,绝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她仗着天生丽质,又是生在帝王之家,便整天胡作非为,在外头和许多公子少爷都不清不楚。七年之前,我那孩儿正值血气方刚,不知从哪边厢结识了郡主,被她撩拨勾引,就此无法自拔,成了她的裙下之臣。我儿为人单纯,对郡主死心塌地,为了讨好她,什么也都肯做,郡主本就任性,见了我儿这等模样更觉好笑,变着法地玩弄戏耍于他,到最后再无花样可出,竟心生了一条毒计! 你们猜这水性杨花的郡主怎地?原来她见我儿对她一片痴心,便想气一气他,惹的他跳脚发狂,好引自己一笑。这女子何其歹毒!她竟勾引我那年过半百的夫君,想来看一出吕布戏貂蝉的好戏!可怜我夫君一世英明,却也架不住这小妮子手段厉害,最终他父子俩全着了道!那一夜我儿得知了真相,他脑中一热,跑回家中质疑父亲,我夫君虽然羞愧,却也指摘儿子行为不检,才惹了这等丧气事回来,父子两个越说越僵,终于忍不住动起手来,我儿一身本领都是他爹爹亲授,他生怕敌不住父亲,便施展全力周旋,哪知我夫君那几天恰好练功岔了气息,一招不慎,被我儿掌力所伤,打的口吐鲜血,当场毙命!我儿自是追悔莫及,然而大错已成,却也无法更改,愧疚难当之下,立时便留了遗书,刎颈自尽了!可怜老身听到喧闹赶奔过去,见到这等惨事,便好似天塌下来一般,那份凄惨苦楚,便是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 我飞虎门虽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派,但在武林中也略有威名,外子和我儿突然间毙命,势必会引得外面猜疑,为免江湖上有什么流言蜚语,我便谎称他父子二人感染瘟疫,重症不治,这才一夜之间殒命。 我儿自刎前曾留有遗书,那上面将前因后果写的明明白白,我才知道他二人原是死于秀王的爱女郡主之手!怎奈秀王势大,我一介草民,连王府也进不去,更遑论寻恨报仇了。也是老天开眼,办完了丧事,我强忍悲痛收拾他父子遗物,却见到一封请柬,原来下月便是秀王五十大寿,他半年之前便发来了邀函,写明要请飞虎门的掌门前去贺寿赴宴,我暗自欢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外子新丧,飞虎门尚未选出新主,我何不以遗孀之名参与寿宴,这样便能混入王府,伺机行事。 我既已下定决心,便苦苦思索计策,冥思苦想了一个月,也才想出一条蹩脚的法子,眼见王爷寿期临近,我别无他法,只有硬着头皮冒险一试。酒席宴上,郡主也跟着王爷出来给宾客见礼,我趁人不备,偷偷摸到郡主的随身丫鬟身旁,施展妙手将一张字条塞入她的袋中,那上面罗列了我搜刮来关于郡主的风流丑事,言明要她当晚亥时独自去西花苑北首假山一叙,若她不来,便将这些丑事公布于众。我知丫鬟见了此笺不敢不报,就只怕郡主瞧了不放在心上,不肯前来。 酒席散后,我回到王府安排的下处,心中十分忐忑,实不知今晚能否得偿所愿,正思虑间,突然益生前来访我。我在席上便见到过他,当时心有所思,不敢与他多谈,益生却知我家新生变故,借口文苑烦闷,要管事将他也安置在西花苑。他为了宽慰于我,执意要在书房和我品茗叙旧,我怕露出破绽惹他怀疑,只得答允了他,我俩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我见时间紧迫,越谈越是心焦,生怕郡主来了等不到人,就此一走了之,那时再要见她可就难了。我正寻思找何借口离开,突然房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我一见此人,登时又惊又喜,原来来的正是郡主! 我略一思索,旋即明白了郡主心意,她虽不那么爱惜名声,但在自己家中有恃无恐,也不信有人敢寻她晦气,这小妮子颇有心机,竟不直去假山,便在西花苑兜转一圈,先来打探一番虚实。她自不知字条是老身放的,想是以为她和伯熊父子那些丑事老身都蒙在鼓里,见了我非但没半点愧疚,还与我俩谈笑风生。没过一会,有个书生也来到花苑房中,我那时不知此人是谁c因何要来,后来回思印证,他必是郡主邀约过来的!说来毫不稀奇,郡主风流成性,在席间见卫公子生的俊俏,便起了邪淫之心,她丝毫未将字条威胁放在心上,只以为去见一个不紧要之人,见罢之后便可尽情幽会。她在房中说的那些俏皮话,益生不明其意,还道是见卫东来形态可笑有意调侃,实则却是她言语暗示,要卫公子一会亦到假山那去等她。我坐在书房越想越气,这位郡主仗着出身高贵,全然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里,只把我们当做无情无感的草芥,今日我定饶她不过! 郡主给卫公子说了暗语,两人便相继离了书房,我借口酒醉体乏,也和益生告了别,追寻郡主而去,一路上我跟她穿过月亮门洞,拐过诸多厢房,就这么被萧女侠和葛掌门目击,但我杀心已起,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到得假山,我猛地现身在郡主近前,郡主自是吓了一跳,我趁她发愣之际,一刀刺入她的胸膛!顺手将她下身裙摆撕烂,造成因奸未遂的假象,这样官府便不会疑心在老身头上。 我杀了人后,听到脚步声响,忙隐身山石之后,便见卫公子匆匆奔来,连裤子也没提利索。虞小姐先前说的没错,他听了郡主的暗示,跑来假山等人,想是正在三急解手,听到呼叫便慌忙过来了,这读书后生哪里看过这等血腥场面?一见之下登时乱了手脚,竟要俯身去拔插在郡主身上的短刀,便在此时,盛大人从花圃跑来,正巧撞见这一幕,于是当场踢翻卫公子,将他抓个正着。赵公子这时也打开窗子观看,大呼小叫之下,苑中的人俱都到了,我趁着混乱慌忙逃回屋子,心里正盘算如何蒙混过关,益生却又来找我,原来我刚刚走的匆忙,神色极为不善,益生瞧出不妥,直问郡主之死是不是和我有关,我见他言辞恳切,这一个多月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和盘托出,益生听了后自是震惊无比,他默了片刻,问我适才行径有没被人看到,我慌乱之下哪里记得,只说似乎有人见过我追寻郡主,益生叫我不要声张,先静观其变,如今已有了卫公子这替死鬼,官府未必会疑心于我,我那时方寸已乱,还能有什么话说,只好等在房里听天由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唤船 “后来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卫公子不善言辞,早已吓得发傻官府力求在王爷面前尽早交代,案子审的极为匆忙草率我等一干人证更是各有私隐,供词中说了许多谎话。便这么阴差阳错,卫公子被匆匆定罪,他受不得狱中苦楚,没几天便寻了短见,这便是过往的真相。 老身虽然心中有愧,但毕竟大仇得报,只能说卫公子运道不佳,不幸给老身做了替罪羔羊。本来此事已经完结,没成想七年之后苦主的父亲找上门来,把我们几位人证一齐拐到海外荒岛,还在岛上造了和王府一模一样的花苑!我醒来后自是慌乱无比,益生怕我露出马脚,便偷偷在无人时安抚于我。当晚大家推演旧案,周大侠师兄妹第一个便出了状况,萧女侠最后亲承那时并未看清跑过之人,大伙散了之后,我越想越怕,于是潜入书房偷了匕首,再悄悄去叫萧女侠出来,假称周夫人有事寻她,因不便和她直言,遂托老身前来传信。萧女侠本就对周夫人心存内疚,又见老身年迈,因此毫无防备,便随我去了小林,在林中我故意让她分心,趁其不备一刀从后刺入!我杀了人后不敢久待,在滩边乱石中寻了一处将匕首藏起,这才匆忙回到房里睡觉。 第二日大伙见到萧女侠身亡自是炸开了锅,都把矛头对准周夫人,说她因妒杀人,只有益生知晓个中内情,疑心是我从中捣鬼,只是人多眼杂不便询问。到了晚上咱们继续推演案情,葛掌门又出了眼疾的闹剧,我怕再被他想起认出,索性一狠到底,在夜里约他来到海边,说有密情相告,葛掌门对我这么一个老婆婆自没什么疑心。在海边我突施冷箭,把他喉咙割断,又想将他尸身抛入海中,来个死无对证,可惜老身年岁大了,气力有些不足,忙活了半天也不得其便,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却见益生从远处走来,原来他早就疑心我要对葛掌门下手,本想阻止于我,可惜仍晚了一步,他见事到如今已无回旋余地,索性帮人到底送佛到西,和我一起将葛掌门抬上小崖抛入海中。我本想此案无迹可寻,没想到虞小姐学识渊博,竟算出海水能将尸身冲回,最后也算错有错招,大伙见了葛掌门尸身,反倒对周夫人怀疑更重,让老身又长出了一口气。 杀了葛掌门后,我和益生回到花苑,假意骗他要去睡觉,实则寻了一根矮粗的枯木,躲在铁门之侧,专等卫先生回来,若将他杀死,那时一了百了,案子没了苦主,自也无从平反。至于如何回归中土,大伙齐心协力,总有一线生机。没成想在一刹那我心慈手软,终是放了卫先生一条生路,以后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她说完这些,只觉口干舌燥,又连饮了三杯茶,目光避开众人,只瞧向躺在床上的董学图。 卫喜先前虽听虞可娉推演过心中猜疑,可此时听安婆婆将当年情由原原本本的娓娓道来,心中仍激动万分,颤声道:“你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安婆婆道:“卫先生,我说的句句属实。伤你的凶器,在东首花圃旁的榕树下,杀死萧女侠和葛掌门的匕首,仍埋在海滩乱石堆中,你们大可寻来印证。当年我为了替夫君儿子报仇杀害了郡主,累得卫公子替我顶罪,最终冤死狱中,已然铸成大错,而今为了掩饰罪行,又连杀两个无辜之人,自知罪孽深重,已无颜留在世上,益生,承蒙你多方周旋庇佑,咱们来世再见!”站起身来,低头向着石墙冲去。 娄之英见情势危急,忙使出师门绝学鹏程万里,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挡在安婆婆身前将她拦下,正色道:“安婆婆,你既有赎罪之心,怎能就此一死了之?更该随卫先生回归中土,向官府禀明真相,助他翻案,还卫公子一个清白!”这一番话说的安婆婆哑口无言,顿时断了轻生之念。 周殊脸上青筋暴跳,怒道:“是呵!你无端害死师妹,周某本想将你大卸八块,但我八台派素遵王法,便让官府好好治你的罪!” 卫喜仰天长叹,道:“东来!东来!你在天有灵,可瞧见了么?为父找到了当年杀人的真凶,你瞧见了么?瞧见了么?” 董学图此时痛楚稍轻,用足了力气说道:“老朽虽不是杀人凶手,可一直包庇安夫人,多年来知情不报,也算罪加一等了。只是想问一问虞小姐,究竟是从何时起,因何怀疑到我俩头上?” 虞可娉道:“好,我便给董大人讲个明白。萧女侠亡后,小女本没疑心在你二位身上,但昨晚所有证词说完,我便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后来终于想通个中蹊跷。咱们这里共八位人证六处口供,周大侠师兄妹为掩盖私情说了假话,晴姊姊有秘事要办也撒了谎,葛掌门怕被人知晓眼疾便胡乱搪塞蒙混,赵公子为满足私念添油加醋,盛大人粗心大意,只当自己抓对了人,他们的证词各有纰漏,唯独董大人与安婆婆两位的口供无懈可击,没有半点扯谎夸大,那时我便猜测,你二人必有古怪!此乃其一。 再者萧女侠死时,葛掌门怎生说的来着?他说八台派武功卓绝,萧女侠虽无内力,但旁人也难轻易杀她。当时有武傍身的人中,我大哥与大伙素昧平生,周大侠对师妹情深义重,他两人都无甚嫌疑,而葛掌门c盛大人身为男子,若深夜去找萧女侠,她不会不防,真放对起来,未必便稳赢得她,说来说去,大家都认为只有晴姊姊能这般杀她。但诸位似乎忘了,安婆婆是飞虎门掌门之妻,也是绿林出身,武功虽非绝顶,可她年迈体弱,又是个婆婆,萧女侠自会放下戒心,那时杀她便容易多了。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第一晚过后起身,安婆婆食量甚大,一口气便吃了几个肉包,且神情极为疲累,当时我便觉着奇怪,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晨大伙聚在一处时,我留心观察,见董大人和安婆婆睡眼惺忪,尤其是安婆婆,比昨日还要萎靡,便似一夜没睡一样。旁人听到赵公子的呼喊匆忙起身,都是穿戴的邋里邋遢,唯有安婆婆衣衫齐整,连鞋子也不像脱过的模样,我越来越是疑心,接连推演了几种情由,心中已渐渐有了计较。 那时盛大人正猜疑晴姊姊,一心提防于她,要把她锁入房中,我索性将计就计,也举双手赞成。到了晚间大伙四散回房歇了,我便悄悄逐一拜访,晓以利害,将心中推演和盘托出,更请周大侠去演一场戏,来引二位上钩。至于锁晴姊姊的房门,一早就被大哥使力震断了,卫掌柜也近痊愈,执意要来一同观瞧,是以大伙接了周大侠的暗号,便来到假山以逸待劳,等着看这出好戏。 唉,其实昨晚葛掌门给了供词,我便担心凶手会按捺不住,是以千叮万嘱大伙不要出门,没成想仍是棋差一招,非但葛掌门不肯听话,连赵公子也在清晨跑了出来,若非安婆婆还有一丝良知,赵公子又哪里会有命在?只是这些滔天罪行老天当真不会坐视不理,安婆婆,你当年虽为报仇,但毕竟是私自杀人,而今更为掩盖真相害了好几条无辜性命,早已罪无可赦,咱们回到中土后,盼你老老实实让官府审个明白,还这些亡灵一个公道!” 安婆婆自是无话可说,大伙谈了一夜,眼见天光渐亮,卫喜道:“老汉心愿已了,这便唤船过来送大伙回去,到了中土,还要烦请诸公替我继续做供翻案。”众人此时只顾眼前,听闻终于可以离开荒岛,精神都为之一振。卫喜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要娄之英c盛春林等依他之言,寻了枯木干柴在海岛四角各堆一处点燃,又在花苑当中垒了老大一坨升起篝火,不大一会,一粗四细五条青烟扶摇直上,众人尽皆叹服,暗道若是没了卫喜,自己便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这唤船之法。讯号既已发出,大伙无所事事,把苑中值钱之物尽收理了,在乱石中和榕树下将行凶的凶器寻着,一齐来到滩涂等船过来。 眼见日头飞升,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海平线才隐现出一艘船来,那船初看也不甚大,但越驶越近,不一会便到得大家眼前,原来竟是一艘十丈来长的海鹘船。那船上共有十来个水手,其中一人高呼道:“卫大哥,恭喜你大功告成,令东来侄儿平冤昭雪!”命人放下两艘小艇,向海滩驶来。 卫喜道:“此人便是我那过命老友,诸公随我一齐上船罢!”众人坐小艇上了大船,心中都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赵元申走过那船头儿身边,突然惊呼道:“咦!怎地怎地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海怪 那船头点头笑笑,却未答话,盛春林问道:“你识得他?” 赵元申道:“这是王府门上的张老爹啊,怎地怎地和卫掌柜做一路?” 卫喜和张老爹相视一笑,说道:“他是我的拜把兄弟,我俩年少便相识了,老张一生未娶,一向将吾儿东来视为己出,七年前我们一齐来到临安,我寻了药房的营生来做,他则投到王府做了门房下人,几年来我做这些布置,老张也没少出力。不过咱们话讲前头,在海外孤岛兴建花苑可不犯法,我诓引囚禁诸位,都是老汉一人的主意,这一点可要先讲说明白。” 张老爹道:“大哥,你我不分彼此,又何必交代这些?王府我是不会回了,兄弟已另寻了一处海岛,那里鸟语花香,方圆极大,可比这荒岛舒服多了,大哥若被官府治罪,等你出得监牢,兄弟便接你过去。” 董学图心中愧疚,这时说道:“卫老先生一没折磨我们,二没短了我们吃喝,在荒岛将大伙囚禁,也是为了探求当年凶案的真相,等回到中土,大伙齐给府衙进言,到时必能轻判。” 盛春林也道:“是呵,当年盛某执着己见,现下也很过意不去,卫老汉不过是恐吓了咱们几句,那也是怕大伙先行对他动手,这叫做防患于未然,也没什么不妥当。” 张老爹笑道:“我大哥宅心仁厚,从未想过要害诸位性命。如今好叫你们得知,便是你们在岛上起了歹心,真的将大哥害死,今日我见不到五条青烟自不会过来,但再过两日,我仍会驾船来接大伙回去,这是分别之际大哥对我千叮万嘱过的。说要困住你们云云,不过是些危言耸听的谎话,若不说这些,我大哥一个糟老头子,如何能让各位老爷全力配合?” 众人和卫喜相处数日,已知他不是坏人,听了这话,也都纷纷点头附和。张老爹见大伙都已坐稳,号令扬起风帆,那船顺风直下,不一会便漂出数里,众人眼见荒岛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想起这些天来的提心吊胆,无不感慨万千。 海上无事,众人闲谈消磨时光,张老爹得闻事实真相,又听说萧梦与葛威惨死岛上,惊叹之余,也替两人难过。大伙又胡乱聊了一会,周殊忽道:“卫掌柜,你既然从未起过害人之心,那么朔七化气散的解药想必不会放在中土,当是在这船上罢,现下便给我等服用了如何?” 卫喜笑道:“周大侠不提,老汉倒要忘了。我给大伙服食的化气散,无需任何解药,五日之后,内息便会渐渐复原,七日之内,保准恢复如常,说什么气息散尽c就此成为废人,那都是老汉诓人的伎俩,抱歉,抱歉,还望诸公饶恕则个。” 众人听了将信将疑,周殊忙运气试功,只觉丹田内仍空空如也,“腾”的站起身来,说道:“卫掌柜,莫不是你仍怕我们回去不助你翻案,还要用这药物钳制我等?” 卫喜道:“眼下冤案已破,老汉又何必再说假话哄骗诸位,这化气散毫无霸道之处,当真是没有解药。” 周殊仍是不信,喝道:“咱们习武之人,一生都靠功夫吃饭,解药若在船上,便请卫掌柜取出给我们服了,否则多耽搁一日,便多损一份功力,那可危害至极。” 盛春林也站起道:“周大侠,卫老汉既说没有,便是没有,再等两日运功便知分晓了,干么这般大呼小叫?” 周殊对盛春林怀疑妻子一事耿耿于怀,此刻又见他来唱反调,暗忖他毕竟是官场之人,回到中土后若刻意刁难自己夫妇,那可有好果子吃了,想到此处忿恨难平,佯装想和卫喜说话,伸手向盛春林臂膀一拨,假意要使他让开,实则是想摔他一个跟头,令他当众难堪。盛春林却早已瞧出他的把戏,笑道:“周大侠,还是别再说了,坐下好生歇歇罢。”回手格向周殊右臂,本想将他摁回座位,不想平静的海面忽地兴起一股大浪,船只猛烈一晃,周殊一个趔趄没站稳当,向后腾腾腾倒退了五六步,腰在船舷一撞,登时翻转身子掉入了海中! 端木晴心中一凉,飞奔船边叫道:“外子水性不佳,大伙快来救人!” 张老爹道:“周夫人莫要惊慌,我便让人下去施救。”吩咐两个水手带了绳索,跳入海中去救周殊。 盛春林颇感过意不去,喃喃自解道:“半日来海面都风平浪静,怎地忽然便起了风浪?” 虞可娉目眺远方,正色道:“这风浪可非平白而起,张老爹,快叫两位兄弟速救周大侠上来!” 众人顺她目光望去,都惊得血脉偾张,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离船六七里处的海中,有两头庞然大物正在厮打搏斗,这两只巨兽边斗边游,搅得海浪层层叠起,适才的波动正是因此而来。娄之英仔细看去,见其中一个是头黑白相间的大鲸,另一物比黑鲸还大,足有五丈多长,通体红黑,非鱼非禽,实看不出是何物种。黑鲸显然不是那物对手,被它追的节节败退,慌不择路之下,竟朝坐船方向游来。 张老爹急呼道:“二位兄弟,快快将周大侠救上来!咱们要转舵啦!” 那两名水手本来水性颇佳,但被巨浪一掀,一时间也难以到得周殊跟前。那黑鲸游的极快,转眼功夫便游近坐船,众人都忍不住惊呼,黑鲸把头一低,瞬间沉入了海底,从船下游过,向着大海深处行去。 这时那头巨怪也来到大船近前,只见它头颅尖尖,两边各有一只灯眼,每只眼睛便和银盘大小相似,脑下竟生出数条长长的触须,这些触须蠕动扭曲,在海面若隐若现,让人瞧着极为恶心可怖,大伙这才看清,原来追逐黑鲸的,竟是一条硕大无比的乌贼! 乌贼虽比黑鲸凶猛,智力却颇不及,黑鲸故意冲向坐船,自己迅疾沉入海底,正是要阻它一阻,乌贼行动没那么灵便,游到船前绕不过去,直气的触须乱舞,在海面胡乱扑腾。水中三人看到这番景象,均吓得面容失色,其中一名水手更是忍不住哇哇大叫。乌贼没追到黑鲸,本就烦躁不堪,这时见到海中仍有活物,将怒气全都撒在那人身上,伸出触须一把将他卷起,张开血盆大口,把他半个身子吞没,血水登时将海面染红一片。 另一名水手惊恐万分,不敢再救周殊,拼命向回游去,岂料他这一动,乌贼立时惊觉,舞动触须向他卷来。这人比先前丧生的水手机敏得多,见势不妙急忙扭动腰身,触须从他身旁掠过,这人暗暗松了口气,手脚并划打算游离,突然一股极大的吸力涌向自己后背,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原来乌贼触须生有吸盘,一张一合之间吸力极强,一经吸住便难以摆脱,是以在茫茫海中,便是大鲸c巨鲨也不敢与之缠斗。这时那名水手被触须吸住早已乱了方寸,惶恐之间让乌贼一把卷起,奋力一甩抛向空中,直扔了七八丈高,才重重跌落海面,登时摔了个血肉模糊。 周殊越看越是心惊,已瞧出乌贼视力不佳,自己有所行动才会被它发觉,当即屏气凝息,一头钻进水底。乌贼连伤两人,已无处发泄,它不敢贸然攻击大船,只得舞动触须不断搅动海水,坐船也跟着波浪不住摇晃。 周殊在水中待了一阵,他内功未复,实也憋不了许久,忍不住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呼气。便这么轻微动弹,乌贼已发现了他的所在,触须直直地向他抽来,周殊毕竟有武艺在身,虽在水中行动不便,但眼力仍在,看准这一抽的去势把身子一扭,又怕它吸盘厉害,二度潜入海中。乌贼一击走空,顿时大怒,不待周殊探头,也跟着潜入水下。 船上众人大惊失色,见一人一怪潜入了海里,都知周殊这下恐怕凶多吉少,端木晴一颗心不住下沉,有心下去救人,但自己丝毫不通水性,跳入海中也不过白白送命而已,扶着船帮喃喃自语,脸上已煞白一片。 娄之英见了她这等模样,把心一横,向张老爹讨了一柄尖刀贴身放好,说道:“晴姊姊,请你放心,但叫周大侠不死,我便救他上来!” 虞可娉一拉他的胳膊,颤声道:“大哥,这巨怪如此凶猛,你” 娄之英轻轻一挣,道:“晴姊姊当年曾救我一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夫君惨死而不顾!”纵身一跃,跳入了海中,众人都是一阵惊叹。 这时周殊又从水里冒出头来,他本就水性平平,又和乌贼周旋了半天,早已筋疲力尽,心中暗道:“吾命休矣!”眼见那怪又是一触须扫来,再无闪避的可能,只得闭目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乌贼 乌贼本拟这一扫将周殊打个脑浆迸裂,忽地水下钻出一人来,举起尖刀竖在头顶,乌贼不及回收,这一下从刀口掠过,触须登时被一斩为二。这蠢物肢体庞大,反应迟缓,也不觉得如何疼痛,只是闻到血腥更加暴怒,舞动其余触须,舍了周殊,又向那人袭来。 周殊得了喘息,这才看清舍命来救自己的正是娄之英,心中不免五味杂陈,这时船上已顺下绳子,张老爹等高声呼喊要他上来,无奈此刻海水被搅得风高浪急,一时半刻也游不过去。那边厢娄之英和乌贼斗的正急,他看准触须来势,又是一刀斩在上头,不料这次只觉那触须肌肉一陷,刀锋跟着从旁滑出,连血痕也没砍出一个。原来适才乌贼触角紧绷着扫出,这才遇刃而断,此刻肢体收放自如,它外皮又韧又滑,尖刀砍上如中蚕丝,一弹即回。娄之英暗叫不好,见那怪又伸触须过来,忙腾出左手一把操住,但觉滑腻腻极不好受,刚想再度举刀砍剁,忽觉臂膀一麻,乌贼触角生出吸力,将他左臂牢牢吸住,跟着几条触须一卷,把他团团圈起,便要往嘴里送放。 船上众人惊得大声呼叫,娄之英右臂尚能活动,忙挣扎着奋力乱斩乱刺,怎奈乌贼皮韧肉厚,竟似无知无觉,见他挣的厉害,又伸出两条触须过来缠绕。娄之英左臂传来钻心疼痛,这才看清乌贼吸盘内生有利齿,不禁心念一动,暗想常言道物极必反,既然乌贼外皮坚韧不易砍穿,那它长得硬齿处只怕会有软肋,这时已不及细思,挺起手腕看准去势,一刀刺进乌贼的吸盘。 这一招果有奇效,乌贼吸盘内皮薄肉嫩,经脉密布,这一下不仅刺了个鲜血淋漓,更令它痛楚难当,触须一松,将娄之英抛入海中。 这下虽然死中得活,但乌贼张牙舞爪更显暴怒,娄周二人处境仍十分凶险。张老爹叫道:“娄少侠,这大墨鱼的命门是在双眼,你想法刺它眼睛,当能将它逼退!” 董学图摇头叹道:“俗话说如鱼得水,这怪鱼在海中灵动至极,人怎能制服得了?” 虞可娉听到“灵动”二字心中一动,说道:“张老爹,你让坐船行到那怪面前!” 张老爹不解其意,但他是侠义心肠,在这危急关头来不及多问,忙吩咐水手转舵行进。乌贼见到大船也不害怕,仍一个劲追逐海中二人。虞可娉奋力叫道:“大哥,你让这巨兽粘在船身,再破它命门!” 娄之英先前听到张老爹喊破乌贼软肋,又见坐船朝自己驶来,心中已明了几分,再经虞可娉提醒,顿时有了计较,向周殊喊道:“周大侠,你使力托我出离水面,我来治这巨怪!” 周殊不知他要作何,此时也无暇多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潜入海里把他举过头顶。娄之英借周殊这一托之力,使出绝学鹏程万里,向坐船直射而出,堪堪抓住抛下的粗绳,船上水手刚想将他拉上来,虞可娉阻止道:“且慢。看我大哥如何施展能为!” 这时乌贼见娄之英就要逃脱,触须一划,也来到船前,伸出四只触角围捕于他。娄之英左脚在船帮一点,随着粗绳飘荡开去,乌贼一击不中,触须靠近船身,吸盘自然而然生出力道,登时牢牢吸在船上,这怪犹不自知,又伸出两只触角来追,娄之英双脚用力一蹬,身子荡在了半空,见乌贼大半身子都吸在船上,已动弹不得,忙撒开粗绳,纵身跳向它的头顶,挺起尖刀朝他眼珠刺落。 这一刀正中命门,乌贼痛的拼命乱摆,连大船也跟着一起摇晃,突然间海面漆黑一片,乌贼奋力一挣,终于摆脱坐船,娄之英又被甩入了海中,心中暗想此怪果真硬朗,那尖刀仍插在它的眼上,这样也能不死,看来今番自己要做水鬼,正待乌贼再度攻来,却见它一转身隐入那片黑水,就此消失不见。 众人愣了一会,见那团黑水越来越淡,渐渐被海水稀释复成蓝色,海面也逐步平静,这才稍稍回神。虞可娉长舒口气,道:“那巨怪逃了。”大伙也都一阵宽心,张老爹忙让水手下海驮娄周上来,二人都已精疲力竭,上来船后躺了好大一会,才能慢慢坐起。 娄之英左臂鲜血淋漓,好在乌贼利齿虽尖,却极其短小,伤口均不算深,周殊倒是无甚外伤,只是疲劳过度,连话也说不出口,两人又歇了一阵,去船舱换了干净衣衫,又回到舢板之上,盛春林很是过意不去,一个劲儿向周氏夫妇告罪道歉。 周殊此时另有心思,他先前对娄之英神色不善c言辞刻薄,只因有许多前尘过往,令他对桃源观大弟子厉知秋成见颇深,由此厌恶上了整个桃源观,倒非对娄之英个人有什么不满,此刻想起适才的凶险,对方拼了性命相救,心中十分愧疚,上前抱拳道:“娄兄弟,大恩不言谢,我先前” 娄之英摆手笑道:“周大侠,晴姊姊当年曾救我一命,令师关掌门前日也曾帮护于我,算下来还多了一次,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周殊叹道:“适才见你身手,便知你功夫不在我之下,轻功更是胜我一筹,大侠二字,愧不敢当,以后休要提了。” 娄之英道:“好啊,你是晴姊姊的夫君,我该称呼你作周大哥才对。” 周殊是直性人,自此对娄之英肝胆相照,芥蒂尽消。众人经这一险,又多了几分谈资,大船行了一日一夜,次日清晨已能隐隐见到陆地,直引来大伙一阵欢呼,周殊c端木晴和盛春林微一运功,体内已有气息涌动,知道卫喜所言不虚,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 一经到岸,众人信守承诺,陪着卫喜一齐赶奔临安府衙,张老爹先前已在岸边备好大车,吩咐伙计快马加鞭,行至午后,终于进了临安城里,到了府衙一看,十定门的几位弟子c董学图的家眷c赵元申的爹爹赵管家等俱都在内,原来这些人失踪数日,他们的至亲早已前来报案,连日来都在府衙听信,这时见到董学图等现身,都是又惊又喜。临安知府听闻此案牵涉王府旧闻,不敢自行审判,连忙通报刑部和大理寺,又请了秀王前来旁听,连夜审讯之下,将安婆婆定了重罪,董学图协同包庇,亦免官听任发落,卫喜因有众人求情,给了一个轻判,周殊等当年口供不实,本该各杖责二十,秀王法外开恩,言明既往不咎,官府乐得顺水推舟,将众人训斥了一顿了事。 案子既了,盛春林等自回家中,周氏夫妇则邀娄虞共同把盏,娄之英刚要答应,却见三师兄洪扇匆匆赶来。原来他前几日回到药房,得知师弟和虞姑娘来过,如今却与掌柜康宝一齐失踪,感到十分蹊跷,去官府报过案后,仍放心不下,这几天自行去了临安周遭找寻,今日刚刚回到城里,得知众人平安归来,这才急忙赶来府衙。待听到自家掌柜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而他潜伏在泰坤堂数年也多半是为了查案,不禁唏嘘不已。娄之英急忙将周氏夫妇予以引见,洪扇与端木晴早就互闻大名,彼此见了自少不了一番客套,周殊虽和娄之英已无嫌隙,但对桃源观成见深久,仍不愿与洪扇多有来往,夫妻二人借口旅途疲劳,和娄之英讲明这两日得闲定要过来相聚,便回了客栈歇息。洪扇自领着娄虞回泰坤堂,再度细问了这几日岛上的详尽经过,想到卫喜多年来的伪装和良苦用心,又不禁一阵感慨。 第二日起身,秀王派人来请虞可娉等到王府赴宴,名义上是谢她破获旧案,找到了杀害女儿的真正元凶,实则也是感激她在府衙全力周旋,让安婆婆肯老老实实认罪。原来昨日虞可娉已料到此案牵扯郡主绯闻,若将前因后果讲的清楚明白,于王爷脸上须不好看,便先和卫喜c安婆婆等打了招呼。众人也知若令王爷难堪,搞不好知情者会有灭顶之灾,是以彼此心照不宣,安婆婆假说嫉恨郡主年轻富贵,才临时起意生了歹心,坐堂的主审深明官场诀窍,于这些不紧要处一带而过,这才没让这皇家隐事流散出去。秀王自也心中明镜,感念虞可娉的聪颖机灵,听闻又是前相之后,便设下酒宴,请众人前来。 洪扇在京城经营多年,王官贵臣相交甚多,但秀王乃当今天子胞兄,这等机会千载难逢,那自非结识不可,于是三人一同上了马车,赶到王府。秀王虽是皇统,但他和孝宗赵昚都是太祖皇帝的七世孙,并非太宗一脉,幼时曾远离富贵,是以为人很是平易近民。席间众人言谈甚欢,秀王对虞可娉赞不绝口,说了许多恭敬虞允文的话,他也略闻过洪扇的名头,知道这人是当世神医,深谈之下,见他果真名不虚传,想起自己一名爱妃得了怪疾,受不得城中喧闹,如今正在乡下的别府养病,便出重金请洪扇前去诊治,洪扇自是义不容辞,一口答应。王爷直留三人饮到深夜方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食驿 次日洪扇不敢怠慢,一早便奔赴余杭给秀王嫔妃问诊,娄虞二人闲来无事,想起前日周氏夫妇的约定,便去到客栈拜访探望,周殊对娄之英在海拼死相救仍是感激不尽,挑了临安城最好的酒楼做东,四人边吃边谈,慢慢讲到周幻鹰身,周殊叹道:“我夫妇为这孽子跑断了腿,前者在河南才被娄兄弟见笑,今番又在江东出了丑,眼下也不知这小畜生在何方为祸江湖了。” 娄之英先前已将在隆兴的所见告知过周氏夫妇,这时见到周殊虽然口中咒骂,实则关怀之心更甚,不禁劝道:“周大哥,令郎的确顽皮了些,可他为人机警,极富智谋,纵使年纪幼小,在江湖也断不会吃亏,你和晴姊姊若不放心,大可去江西一带寻他。” 端木晴摇头道:“这小子滑头得很,先前我们得听风声来到临安,却被他先一步溜之大吉,这次在隆兴行踪败露,又见到了师祖,他是断不会在江西逗留了。哼!这个逆子,听了什么朱七绝的传言便整天惦记起来,先是和鹤鸣观的宝塔不清不楚,如今又与辛大人的扳指扯了干系,这回若捉到他,非好好看管起来不可,殊哥,我要罚他三年内不得出家门一步,你意下如何?” 周殊向来唯妻子马首是瞻,当即应道:“原当如此!先前鹤鸣观遗失宝塔闹得沸沸扬扬,武林中人人都把账算在这逆子头,实则那塔究竟是何模样c这小子从哪得来的讯息c又怎生牵扯其中,咱夫妻两个都是一头雾水,无奈人言可畏,江湖中都传言是我俩在背后教唆指使,当真令人百口莫辩!”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了一眼,当即将如何从唐州池家当铺寻到宝塔一事详细说了,又从怀中取出塔来给周氏夫妇瞧看,两人听完愣了半晌,端木晴叹气道:“看来这逆子果真和宝塔失窃有关,造孽!造孽!” 周殊道:“阿晴,咱们得尽早把这小兔崽子捉回,否则他再捅出这等丢脸的丑事,我恩师和八台派的颜面何在?岳丈他老人家的颜面何在?” 端木晴点头道:“这几日我已想过了,这般大海捞针,靠咱夫妇两个定然不成,不如赶回明州,我让爹爹多派师弟出去打探,如此才能早一日将幻鹰捉拿回来!” 周殊点头称是,端木晴又冲娄之英道:“兄弟,咱们每次相聚,总是时日甚少,明州离临安不远,你若无事,不妨和虞姑娘一同前去如何?” 娄之英知道洪扇去余杭给王妃诊病,数日间不会回城,自己待在临安确是百无聊赖,何况东钱掌门端木仲对己有恩,既然来到江南,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拜望,索性一口答应,四人约好隔日清晨启程,便散了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娄虞二人见天尚不晚,又去了六和塔拜会,得知司马先生仍未归来,不禁怅然若失。次日四人在城门聚首,买了马匹一齐出了临安,向东奔了百来里路,过了绍兴,直行到望县,见日已偏西,人困马乏,须要寻一处酒肆暂作歇息,饮喂坐骑。那望县已属明州地界,离东钱湖不过四五十里,众人微一商议,决议不进县城,在官道找了一座食驿,打算随意吃喝一番,再马继续赶路。 那食驿也不甚大,又占着官道,乃去往明州的必经之处,是以来往商客皆在此饮食歇脚,四人好不容易捱到一桌坐下,点了些肉饼面条充饥,又让店家安顿饮马,听着南来北往的行人操着不同口音谈天说地,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四人吃完会钞,刚要离了食驿,忽听一女子问跑堂的道:“小哥,这些饭钱一文不少,我再多给你半吊,要向你问一问路,请问此处向东直行,离东钱湖还有多远?那左近有个东钱派,你可知道是在何方?” 四人听有人要寻东钱派,好奇之下都转头去看,但见问话的是一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衣着打扮普通至极,丝毫不像江湖中人,不禁心中奇怪。娄之英越看她越是眼熟,猛然记起,拍腿道:“娉妹,你瞧那姑娘是谁?” 虞可娉点头道:“嗯,这是辛大人府管家之女,先前在隆兴和周公子一起走脱的便是。晴姊姊,她与令郎关系非比寻常,令郎的下落,当着落在此人身。” 那跑堂的有利可图,正滔滔不绝地给辛小姐指明方向,四人来到近前,端木晴道:“小妹子,你要去东钱派么?我便是东钱派的,如今正要回家,和你结伴而行如何?” 辛小姐见几个陌生人突然围拢过来搭话,心中吓了一跳,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端木晴微笑道:“小妹子别怕,我见你打听本派的道路,想必定是本派的朋友,特来邀你一同前往,并无丝毫歹心,你可莫会错了意。” 辛小姐将信将疑,低头踌躇不语,隔了一会,抬起头来向众人扫视了一圈,一眼看见娄之英,心中大惧,叫道:“你你是周郎的大仇人,你要作甚?如今你得偿所愿,可开心了么?你你待把我怎地?” 众人听她说的语无伦次,都是一头雾水,虞可娉隐隐猜到她话中玄机,正色道:“辛小姐,你定一定神,我们不是周公子的仇人,你可知这两人是谁?” 辛小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道:“你们你们都做一伙,哪里会有好人?我告诉你们知晓,这里是东钱派的地界,周郎的外公便是东钱派的一派之主,你们敢在敢在这里撒野,那可是自讨苦吃!” 端木晴此时也听出些许门道,笑道:“周郎c周郎,我那孩儿才得几岁,便也能做人家的郎了?” 辛小姐一愣,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虞可娉道:“辛小姐,你莫慌张,我们不是坏人,更不会是周公子的仇人,这人便是周公子的娘亲呵,她如何会害自己的亲儿?” 端木晴也道:“是啊,我二人便是周幻鹰的爹娘,那小子成天只会惹是生非,又有什么好冒认了?” 虞可娉见她仍有疑心,便道:“你若不信,那也由你,一会到了东钱派,自然便见分晓了,也不必忙在一时三刻,此处过去还有几十里路,再赶几个时辰,总归到了。” 辛小姐微一掂量,又细细打量了周氏夫妇一番,见眉眼果然和周幻鹰颇为相似,把心一横,说道:“你二人真是周郎鹰弟的双亲?那好,救人如救火,也等不及赶几十里路去东钱派验证了。周鹰弟他如今身陷囹圄,咱们快赶去救他啊!” 周氏夫妇闻听此言心中一凛,将辛小姐拉到一旁,打算细细盘问,辛小姐见娄虞二人跟来,心中有气,把嘴一撅,却不肯说话。端木晴道:“这位娄兄弟和我素有交情,也曾出手管教过幻鹰,倒被这小子记恨在心了,哪里是他的什么仇人?辛小姐尽管放心,犬子眼下究竟有何危急,还请小姐速速告知。” 辛小姐此时愈发相信这人是周幻鹰母亲,脸反倒一红,隔了半晌才道:“鹰弟他他被人捉了去” 周殊急问:“什么人捉了他去?现下他在何处?” 辛小姐见他脸青筋暴露,面目狰狞,惊得说不出话来,端木晴瞪视夫君一眼,柔声道:“辛小姐,你莫害怕,请慢慢说。” 辛小姐心中越急,越不知该从何说起,虞可娉道:“小妹子,那日在隆兴,你和周公子策马下了山岗,及后你俩又生了何事?便请你从头说说。” 辛小姐心气稍复,理了一理思绪,说道:“鹰弟曾说,他要做一件大事,这事若能成功,从此便可青史留名,流芳千古。只是此事繁琐复杂,和我一时半会也讲说不清,我只知要做此事,须从辛大人的一件物事着手,是以前阵便打算去隆兴和大人索要,不想却被这位这位娄侠客坏了好事。我二人逃出隆兴后,不敢在江西逗留,便信马由缰去到了浙南,也不知怎地遇到一伙贼人,那些人行事说话极其古怪诡异,偏说有什么线索在鹰弟身,要抓我们前去拷问,我二人向北而逃,今日跑到嵊县,鹰弟知道再也摆脱不掉,他说那些人只追他一人而已,要我快快赶往明州他外公家里去搬救兵。我虽不忍他独自抗敌,但无奈自己毫无本事,和他一起只会增添累赘,索性听从了他,一路北来到得这里,因道路不熟,特此打听,不想正撞见周伯周大侠二位,周周夫人,鹰弟被人捉去半日多啦,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咱们快去救他啊!” 周氏夫妇听到儿子处境危险,都发起急来,不住地询问细节,辛小姐被两人问的张口结舌,直急的眼中珠泪盈盈,虞可娉见大伙都乱了套,忙前劝慰,好不容易让三人心绪平复,才又问道:“辛小姐,你说要咱们去救周公子,然则他眼下在何处?还会在嵊县么?你可有什么线索?” 辛小姐摇头道:“我我也猜不出,不过鹰弟说你们东钱派人手众多,细寻之下定能找得到他!” 众人见她毫无头绪,不免大失所望,虞可娉又道:“那伙贼人是何来历,周公子可曾提过?” 辛小姐眼光一亮,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鹰弟说他们好像叫做什么菠莲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绍兴 众人闻听不禁皱起眉头,娄之英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招惹了这伙邪人,菠莲宗对朱七绝宝藏觊觎良久,必是以为周公子知道什么线索,这才穷追不舍。辛小姐,你可记得那伙人都是什么模样?” 辛小姐道:“我与鹰弟曾被他们困住,后来鹰弟费了老大周章才带我逃脱,我只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有男有女,个个都武艺高强,似乎还会妖法邪术,连鹰弟这等聪明绝顶,最后也束手无策,还是被捉了去,我却没敢细看他们的模样。” 虞可娉听闻两人曾被困住,忙道:“你与那伙人曾照过面?你可记得他们谈过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请好生想想。” 辛小姐道:“前晚鹰弟找了处土坑给我俩藏身,这些贼人找到左近,得亏鹰弟掩饰的巧妙,他们寻了半天也没瞧出破绽,可却也在我俩头顶不远处歇息了一夜,那一晚这伙凶神七嘴八舌谈论了好多,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哪还有心思偷听?真真儿却不记得。” 虞可娉道:“你定一定神,再细想想,他们可曾讲到过什么人名c地名?我知道这些人贯在寺庙聚会,那晚可曾提过什么庙宇c道观?” 辛小姐阖眼回思了一阵,道:“寺庙倒不记得,不过那伙贼人说过什么三当家,又提到姓方的一人,似乎本要去探访于他,但眼下他们要捉鹰弟呵,想来这等探亲访友也要搁在一旁了,除此之外说的都是他们什么教派之事,我却听不明白” 四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个猜疑,娄之英道:“江南一带若论帮派,当是扬州船帮为先,他们的三当家正是姓方,我在葛掌门婚宴中也曾见过,莫非菠莲宗提到的人是他?” 端木晴道:“这人我也素有耳闻,听说船帮帮主夏侯南c二当家白净空都久在扬州总舵,这三当家方浩故乡正在绍兴,他分管船帮的京城事务,是以常住于此。如此说来,这伙人提到的十九是他,只是船帮向来行走端正,怎会和那邪教扯上干系?” 虞可娉道:“绍兴离此不远,咱们便去探上一探,也耽搁不了多少晨光,路上再慢慢推演剖析其中关联,胜于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 周氏夫妇也想应当如此,众人牵过马匹正要赶往绍兴,辛小姐道:“那伙凶神人多势众,咱们咱们便五个人过去?可救得了鹰弟吗?” 端木晴微一沉吟,道:“辛小姐说的是,你仗义相帮前来通信,又无武艺在身,没来由让你继续冒险。眼下我便修书一封,就请辛小姐带着速速去家里报我爹爹,让他老人家派人过来接应。”当即向食驿讨来纸笔将情由粗略写了,又取下头上发簪作为信物,一齐交给了辛小姐。 辛小姐脸现踌躇,对周幻鹰的安危实放心不下,虞可娉看穿她的心思,说道:“辛小姐无须多虑,你送了信后,便在东钱派好生待着,我们一救出周公子便立刻赶回,好让你宽心。” 辛小姐也只知自己同去实为累赘,索性点头同意,接过了信独自向东去了,娄之英等四人则策马赶往绍兴,沿途之上说起菠莲宗来,周殊道:“我在川东也偶有听过这鸟教派的名头,料来自都是些蛊惑民间善男信女的勾当,只是他们不敢入川,却没听说周遭有谁曾沾惹过它,这次惹到咱八台派头上,嘿嘿,瞧我不给它好看!” 娄之英道:“周大哥,若论武功,这伙邪人便给七大派提鞋也不配,但他们诡计多端,擅使机关埋伏,行事又极果敢狠辣,倒也万万不可轻敌,咱们一切小心为上。”周殊鼻中哼了一声,仍是不以为意。 端木晴道:“兄弟,十来年前你们就曾和菠莲宗接仗,那时他们只盘踞在皖南一角,教徒稀疏,势力单薄,除了行动诡秘,在江湖中毫无气候。不料这十年发展迅猛,在江南c徽赣起了不小的声势,听说如今有教众数十万,便在北边金国也多有流窜,已成了朝廷的眼中之钉c肉中之刺。这教派引人为恶,行事鬼祟,向来为武林正派所不齿,船帮的方浩怎会和他们有所勾搭?” 娄之英道:“菠莲宗贯于蛊惑人心,要么花言巧语哄骗,要么威逼利诱要挟,方当家我虽只得一面之缘,并不熟络,但想他既为三大帮头领,品性能为必有过人之处,不至轻易被菠莲宗拿捏,何况辛小姐只听得只言片语提到,也不知他与这邪教是敌是友,咱们到时与他当面说清,看他如何讲说。” 四人的坐骑先前在食驿缓过了乏,此时生龙活虎,只一个时辰便到了绍兴地界,寻当地人微一打听,得知方浩家就在城外梁湖庄,急忙策马紧奔,赶到时已至深夜,娄之英道:“此刻前去拜访,未免扰人清梦,但事情紧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便要前去叩门。 虞可娉道:“大哥且慢,这方当家和菠莲宗亲疏未知,咱们不如先悄悄探下虚实再说。” 娄之英道:“我与夏侯大哥肝胆相照,怎好窥探他的兄弟?咱们若不先以诚心待人,如何求得别人相帮?” 虞可娉道:“你与邵大哥交情如何?可还记得汤兆图么?须知人心叵测,万一这人真与菠莲宗有所勾结,周公子就在他们手上,那时可怎么办?” 周殊道:“我八台派虽和船帮无甚交情,但也不能失了礼数,探访它当家人不走正门,传出去好说不好听。那小兔崽子若真在此处,咱们便动武抢人,他为子不孝,就让他生死由天,也管不得这许多了。”端木晴也点头赞同。 虞可娉见拗不过大伙,只得反复叮嘱留着谨慎,随三人一起叩打门环,本以为夜深人静庄上已经安睡,岂料片刻功夫便有人应门,开门的却是一个年轻后生。周殊刚要通报名姓,那青年抢先笑道:“诸位早到了一个时辰啊,我们三当家已恭候多时了。”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暗想莫非方浩在庄子周围布了眼线,早知自己要来探望?可如何又有早到晚到一说?那青年丝毫没留意众人错愕的神情,转身指引大伙进入庄子,虞可娉等四人微一点头,决议也不挑破,且看方浩究竟意欲何为,随着青年进到客厅。那青年亲自端茶递水,忙活了好一会,才退出厅去,想是去禀告方浩。 端木晴道:“真是古怪之极,莫非方当家真的与菠莲宗狼狈为奸,特意玩这些戏法勾当来哄吓咱们?” 虞可娉道:“我瞧这宅子也透着诡异,那青年显然是个练家子,当是船帮帮众,并非一般仆从下人,可他却亲自服侍客人,当真不合常理。另则此刻虽已深夜,庄上见不到人不算稀奇,但我总觉着这偌大的庄里空空如也,似乎没什么人居住,咱们可要小心了,莫中了什么奸计!” 娄之英等三人闻听此言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正思虑间,门口走进一人来,正是扬州船帮的三当家方浩。他本欲开口说话,突然看清众人面目,登时脸色一变,竟惊得哑口无言,在原地呆了半晌,猛然认出虞可娉来,道:“这不是不是虞相爷的亲孙虞小姐么?怎地突然光临寒舍?余下的朋友可怎生称呼?” 众人见他惊愕之情不似作伪,一时也不明其意,虞可娉道:“是呵,方当家,我来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桃源观弟子娄之英,是京城泰坤堂洪神医的师弟,当初在葛掌门婚宴上也曾见过的。” 当日葛天鸣成婚由喜变丧,虞可娉大显身手一举破案,在场宾客无不印象深刻,娄之英则只跟在洪扇后头,方浩未能认出,实属人之常情,他略一回思,这才想起,忙拱手道:“失礼,失礼,适才在下没有看清,娄少侠宽恕则个。” 虞可娉又道:“这二位是周氏伉俪,男的是八台派周殊周师傅,他夫人是东钱派掌门之女端木晴,请方当家多亲近亲近。” 方浩素知这两人名头,但自己和他们并无交情,在此当口这些人突然造访,实不知有何目的,虞可娉看出他脸色尴尬,说道:“方当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本来我们这次拜庄是有事请教,但瞧方当家神情,似乎庄中另有要事,若今日不够方便,咱们改日再来拜会。” 这番话本是客套之言,再是平常不过,双方略一谦让,便可步入正题,不料方浩接口道:“好啊,在下家中确有变故,不便对人明言,诸位若无急事,咱们改日好生再叙,我这便送诸位出庄。”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端木晴越是看他古怪,心中越是疑心,说道:“方当家家中生了何等变故?小妹几个虽然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助你度过难关!” 方浩凄然道:“此事方某无颜告知,但今夜确是不便留诸位在庄,还请不要多问。” 虞可娉道:“适才贵帮那位大哥连我们名姓都未及问,便引我们入庄,当是认错了人罢?不知方当家在等的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黄金 方浩脸色一变,道:“诸位,实不相瞒,我不肯让大家待在庄里,乃是出于义气,为了不让诸位受到牵连,大伙可莫会错了意。” 周殊道:“方当家,你有什么苦衷,便请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若是说的在理,周某第一个出去!” 方浩听他言语无礼,心下也自着恼,冷冷地道:“诸位今番来到庄上,却是特地来寻晦气的?” 虞可娉道:“方当家,咱们长话短说,你在候的,是不是菠莲宗一伙?你的伙计既然误认了我等,想必来者也和我们一样有男有女罢,不知是他们的香主还是堂主?” 方浩大惊,颤声道:“你们你们怎生知道?” 周殊道:“方当家,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和菠莲宗是敌非友,你若也和它有仇,那万事皆可相商,如有用得着处,方当家只管开口。你若和他们做一路,那可讲说不起,咱们拳脚上先见个明白,再慢慢等的你朋友!” 方浩定了定神,道:“在下并非与菠莲宗一路,不过周大侠有兴切磋,方某自当奉陪!” 端木晴见夫君口不遮言,险些又要说僵,忙赔礼道:“外子是个直性人,言语多有冒犯,方当家莫放在心上。实不相瞒,我二人有个独子,日前被菠莲宗抓了,咱们得到讯息,知道这伙邪人会来拜庄,今日冒昧到访,正是为此而来。菠莲宗若与当家并无交情,那么此番前来必定不怀好意,既然咱两边同仇敌忾,联手抗敌方是上策,不知方当家意下如何?” 方浩道:“原来如此!周夫人直言相告,方某自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与菠莲宗仇深似海,今夜正要跟他们算账!不过这货贼人邪得厉害,与其硬拼实非良策,方某早已设下计谋,先和他们虚与委蛇,再慢慢引他们入瓮。周夫人但请放心,令郎若被这邪教擒获,一会我套问套问便是,一切都在方某的身上。” 端木晴等都是一愣,只觉他说的如此爽快,倒似随口敷衍,不像真心实意,于是问道:“方当家与菠莲宗有何冤仇?今夜来的又是何人?还请当家的明言,待会咱们助拳,也好心中得数。” 方浩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对付这伙邪人,只有智取,诸位万万不要和他们照面。方某和菠莲宗的恩怨,一时半会讲说不清,如今正子时已近,这伙贼人眼看就要到得庄上,诸位还请到偏房回避回避,免得菠莲宗见到大伙起了疑心。” 众人见他说的如此不明不白,如何肯听他话?是以都一动不动,方浩看出大伙的疑色,正色道:“周夫人,令郎一事但请宽心,方某定能套问出他的下落,到时贤伉俪自可前去搭救。你们留在此处,若被菠莲宗撞见,让他们有了防备,岂不是打草惊蛇?” 众人越听越是疑心,一时踌躇不定,方浩急道:“再不躲避,只怕他们便要到了,那时万事皆休,你我可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虞可娉向后一指,道:“方当家,我们去到偏房,万一你与菠莲宗说翻动手,到时候远水难解近渴,不如就让我们藏身内堂,也好便于接应。” 那内堂就在客厅里间,与客厅只有一墙之隔,藏身其中极易被人察觉,但方浩此时心急如焚,把脚一跺,道:“你们不领方某的情,那也由得你们!好,诸位便请委身内堂,千万莫要发出声响。”将四人带了进去,匆匆走出房门。 那内堂里漆黑一片,众人摸了半晌,眼力方才适应,虞可娉见墙角有张大桌,忙低声道:“周大侠,烦劳你和我大哥做一做苦力,将桌子搬至此处。” 娄之英随眼一看,旋即明白,说道:“娉妹,怪不得你要来到里间,却有这等好处。”原来内堂顶端有个四掌大的格扇,上头装着格眼密布的窗棂,那是做里外通风之用。周殊与娄之英将桌子抬来,四人攀上去通过格眼一看,见客厅灯火通明,直看得一清二楚,内堂里则漆黑一片,格扇又在高处,客厅里纵使有人,若不留神却也极难发觉,在此偷窥,最是适当不过。 周殊道:“虞姑娘妙计!咱们便在这候着,瞧瞧前来的邪教妖人生得何等模样!” 虞可娉道:“那船帮伙计既能认错,想必今日来的也是两男两女,以方浩身份,说不定来的不是堂主,而是菠莲宗尊者!” 娄之英一惊,道:“莫非是丁残云等人前来?这方当家说和他们假意交情,也不知有没有玄虚。” 虞可娉道:“瞧他神情不似作伪,不过他定有其他要情瞒着我们,周大侠,晴姊姊,待会咱们见机行事,若有什么不对,便立时出去动手!” 端木晴道:“收声!有人进来了!”众人顿时住嘴,只见客厅大门敞开,有六人说笑着走进,当先一人正是方浩,众人分宾主落座后,仍是那船帮伙计上来奉茶,方浩道:“难得各位高贤光临寒舍,山庄偏远,无甚招待,还望诸位海涵。” 宾客中领头的道:“方当家哪里话,我们深夜到访,才觉惭愧。这几番交道下来,只觉和方当家极其相投,是以今番我宗四位尊者齐来拜庄,共表诚意。” 娄之英在格眼仔细辨看,见说话这人身穿一袭橙衣,正是菠莲宗二尊者张世宗,他旁边端坐一人,生的紫头紫面,口长獠牙,不是七尊者广剑凉是谁?两人对面却坐了两名女子,都穿着一身白裙,脸上罩有面纱,只不过一人面纱呈绿,一人面纱呈灰,娄之英心中略一映照,记起了这二人是四尊者文抒杨和八尊者曹茉。文抒杨身边蹲着一个少年,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却是周氏夫妇的爱子周幻鹰。 周殊看到儿子现身,虽然并无什么绳索镣铐钳制,但显然已被菠莲宗挟持住,也不知受过多少折磨,直气的火往上撞,紧紧攥住双拳,指骨已发出轻微声响。端木晴赶忙握紧他手臂,双目凝视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周殊明白妻子心意,强压住心中怒火,静静地看厅中诸人说话。 只听张世宗又道:“七尊者和八尊者,方当家都已见过,这位文四尊者在我宗近二十年,乃是我宗元老,今日也特来庄上拜会。”文抒杨起身微微施礼,却没开口说话。 方浩赶忙回礼,见文抒杨身边蹲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假意问道:“难得贵宗四位尊者大驾光临,不知这孩子是谁?” 张世宗打了个哈哈,道:“此人是本宗的一个教徒,因他不服管束,私自离教,今日我们刚好将他擒获,怕耽搁了与方当家的约会,不及将他送到舵口看管,故此带这小子一同前来了,还请当家不要见怪。” 方浩见他说的圆滑,自不便再刨根问底,彼此又客套了一番,话锋一转,讲到了正题上。众人在内堂仔细聆听,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船帮向来在沿海贩卖私盐,有宋一朝,海盐买卖皆由朝廷管控,是以船帮做这等生意自不能大张旗鼓,方浩在帮中掌管买卖帮务,不知怎地和菠莲宗扯上了干系,眼下正与张世宗等高谈阔论。周殊见他们神色亲密,丝毫不像有仇的模样,不禁有些沉不住气,虞可娉看出他有异动,忙拉过他手,在他掌心写道:“周大侠,切莫心急,再等一等看。” 周殊看对方和自己人数相当,不甘心干等,在娄之英掌心写道:“四人对四人,胜算几何?” 娄之英回写道:“两个男子武艺平平,不是你我对手,但那两个女子深藏机括,擅射毒针,极难对付!” 周殊眼见儿子委顿在地,却又无可奈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打消了用强的念头,静听厅内众人说话,只听张世宗道:“前者方当家说已备好贵帮的帮库黄金三千两,不知存在何处?咱们早生交割,好让方当家尽快周转,以补先前亏空的帮资。” 方浩道:“就在后院偏房,各位尊者宽坐,方某这便去取来。” 张世宗一使眼色,广剑凉站起说道:“好啊,我便陪方当家同去!” 方浩笑道:“在我自家院中,广尊者还怕有强盗劫去不成?无妨,我独自一人去便行。” 广剑凉道:“三千两黄金非同小可,何况分量不轻,还是让本尊帮你为妙。” 方浩道:“我有伙计在偏房守候,让他帮我便是。” 八尊者曹茉道:“众人拾柴火焰高,便让七尊者助你一臂之力,也是好的。”她说话声音婉转动听,仿佛能摄人心魄,让人乍闻之下,自觉总有三分道理。娄虞二人自不以为奇,周氏夫妇却心中暗道:“这女子口音端地好听,但不知面目生的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私盐 方浩脸色一沉,道:“四位尊者此举何意,莫不是信不过方某?” 曹茉并不答他所问,又道:“方当家,我们刚进贵庄,便觉着宅子里空空如也,请问你的家眷到哪里去了?” 方浩怒道:“什么哪里去了?此时三更已过,难道她们还不睡觉?”曹茉一阵冷笑,却不再搭话。 方浩顿一顿足,道:“好,便请广尊者和我一同去取黄金!”刚要出门,突然门外直挺挺飞进一个人来,方浩没看真切,不敢抵挡,急忙向旁一闪,广剑凉则伸掌一顺,那人身子一斜,消去了飞来的力道,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厅中。 娄之英等人偷眼观瞧,原来摔进来的正是先前引自己入庄的船帮伙计,方浩看清他的面目后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起,那伙计似乎也没怎么受伤,只是惊吓之余,话也说不利索,断断续续地道:“三当家捻信捻信已被敌人踩断了” 方浩把眼一闭,已面如死灰,张世宗等四人闻言也吓了一跳,听那伙计之意,方浩竟似在客厅布下了厉害的炸药,想要一举将自己几人炸死,外头伙计只等他不在便会点燃炸药捻信,难怪刚刚他执意要独自出去,曹茉冷笑道:“这位小哥说话好没道理啊,你怎知外面的人是敌是友?” 方浩见计划暴露,再也不用假情假意,朗声道:“守在外头的是哪一位尊者,便请一齐进来罢!”他喊了两声,外面却半点动静也无。 内堂众人心中侥幸,暗道适才得亏没有冲动冒昧现身,原来菠莲宗在屋外暗藏了帮手。周殊见方浩已和敌人说翻,儿子处境愈发危险,忙在娄之英掌心写道:“外面的尊者功夫如何?咱们对不对付得了?” 娄之英也不知是不是丁残云c张胜等在外,回写道:“不知暗藏的是何人,若是一两个尊者,咱们拼死迎战,小心两个女子的机括,也非没有胜算。” 虞可娉见局面已近失控,周殊眼看就要动手,微微审度了一番,只觉自己虽然武功低微,但娄之英和端木晴都有绝艺在身,那几个尊者的斤两也曾见过,真拼斗起来,己方加上方浩,总是赢面更大,于是在众人手中写道:“咱们再看看方当家如何说,但凡起了冲突,便出去拼杀!大哥和周大侠先制服那两个女子,晴姊姊抵一抵那两个男尊者,让方当家对付门外的劲敌,我去救周公子!”众人见她分派的稳妥,一齐点了点头。 只听张世宗道:“方当家,你如何说?瞧你的架势,今日只怕没把黄金弄到家中罢,只是那赊款的字据仍在我们手中,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到时我们只得去你船帮扬州总舵索要了!” 方浩苦笑道:“方某被你们害的凄惨如此,又有什么好说。你们还想索骗黄金,真做的一场好梦!今夜拼死一战便是了!”周殊在内堂全神贯注,见他已把话挑明,双拳一握,便要出去厮杀。 四尊者文抒杨道:“方当家,本尊先前对你的事只略有耳闻,你说我宗害你,却怎生讲说?” 周殊本欲冲出内堂,听到文抒杨说话,心中一动,竟呆立当场。方浩道:“事到如今,大伙还装什么糊涂?当初我贩卖私盐时瞎了双眼,未能识破你等真面目,若知你们便是臭名昭著的菠莲宗什么狗屁尊者,如何会和你们做半点生意?可惜明白真相时已积重难返,方某骑虎难下,便想一次翻身和你们做个了断,违心去做那丧尽天良的五石散勾当,岂料又着了你们的道,欠下了黄金巨款。这件事传扬出去,莫说我夏侯大哥绕我不得,江湖上也必都人人耻笑!你们害的方某万劫不复,还想我能乖乖就范c挪用帮中的资银?今夜但叫方某有口气在,也要你们不得好死!” 曹茉道:“方当家,你说这话可就奇了,那五石散明明是你自己海上失事,打翻了运船,干我等何事?欠账还钱,天经地义,莫非我们来要账是要错了?” 方浩道:“你们觊觎我船帮资财,使了万般的手段接近于我,此刻还有脸说这话?” 文抒杨道:“原来如此,所以方当家怀恨在心,把家眷尽都先行送走,不惜毁了庄子,也要炸死我等?”周殊听她声音越听越熟,心中愈发猜疑,凑近格眼想看个真切,但文抒杨脸上面纱罩的严严实实,哪里能看出半点端倪? 只见文抒杨环顾四周,眼光落在客厅壁炉上头,眼下天气尚热,壁炉本来空置着无用,但里头黑压压的一片,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方浩见她就要识破机关,再也不及和这伙人分辨,向前一踏步,举掌往文抒杨头顶拍过。文抒杨向后一跃,这一掌拍在椅上,登时将椅子拍的粉碎。 内堂众人见已动手,急忙踹开厅门,娄之英一马当先,直向曹茉冲去,攻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将她踢翻在地,脚尖顶在她的腰眼,厉声道:“你手指动上一动,我便将你肝胆踏裂!”转头看其余众人,见虞可娉将周幻鹰拉到了厅角,端木晴和方浩与张世宗c广剑凉斗在一处,已稳稳占得上风,那边周殊则与文抒杨斗了个旗鼓相当。娄之英不禁奇怪,心道:“当年文抒杨拳脚功夫平平,连潜山六杰中最末的石惊山石大哥也敌不过,怎地十几年不见,竟进境如斯了?”再仔细看,却发现其中关窍,原来周殊显然未尽全力,几次出手都是点到为止,竟似套弄文抒杨的招数,如同同门拆招一般,二人斗了十来个回合,周殊掌力一弹,跳出圈外大喝了一声:“且住!”厅中诸人冷不防吓了一跳,都住了手不战。 周殊再度打量了文抒杨半晌,道:“是你?你是你是文二师姊?” 文抒杨鼻中哼了一声,道:“什么文二武二?你又是何人?” 周殊适才和她伸量了一番,此时三度听到她说话,心中确信无疑,大声道:“我是周殊啊,你却不是文娟文二师姊?” 娄之英登时想起,当年大师兄厉知秋在皖南救自己时,也曾问过这位四尊者是不是八台派的文娟,后来问及此事,被大师兄一带而过,心中早已淡忘了,这时听周殊再又提起,不禁心道:“他二人原是师出同门呵,不知这位尊者会不会念及旧情,不再和我们作对?” 刚念及此处,却见那文抒杨左臂微抬,一道细微的寒光闪过,要想提醒施救已来不及,眼见便要射中周殊,突然人影一晃,一人挡在周殊面前,那寒光隐没不见。原来救人的正是方浩。 文抒杨一怔,只听方浩冷冷地道:“你们惯用这等卑劣伎俩害人,难道我会没有防备?”原来他早知菠莲宗的两位女尊重擅使歹毒暗器,那暗器并非手劲所致,乃是出于机括,往往令人防不胜防,是以内里早已穿上了特制的蚕衣,适才见到文抒杨手有异动,早做足了准备,这才救了周殊一命。 周殊见此人明明就是自己十多年未见的师姊,可却下手毫不留情,无半点征兆,不禁又悲又恨,暗想还是先打倒了你,再慢慢问话,想到此处拉开了架势,道:“阿晴,方当家,咱们先制服敌人!”众人又齐上前动手。 张世宗眼见曹茉被制,己方三人显然不是对手,急忙打了一声呼哨,门口突然闪进一个人来,那人来到端木晴等人近前,或指或抓c或拳或掌,都是一招即过,可却招招攻人软肋,倏忽间便将几人逼退,他转了这一圈,恰好来到娄之英跟前,单掌一立直拍过来,娄之英听得掌风凌厉,自己侧着身子不便硬接,左腿一点,向旁跃了开去,那人并不追击,脚尖一挑将曹茉提起,站在了四位尊者的前头,当真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娄之英这才看清,闯进来的竟是死对头阿兀,此人深得气圣黄逐流真传,武功已不在其师之下,本来己方对阵几个尊者占尽优势,可这一下形势逆转,只怕要凶多吉少。端木晴等虽不识得阿兀,但适才过了一招,也均知此人是个劲敌,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凝神应战。 张世宗知道今日已拿不到黄金,捻信虽已被阿兀踩断,但留在这是非之地毕竟凶险,不如尽早离退为上,遂开口道:“兀将军,此间事务已毕,你把那孩子讨还回来,咱们这就走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火药 阿兀二话不说,来到虞可娉和周幻鹰跟前,周殊大喝道:“谁敢碰我的孩儿!”飞起身来举掌便打。阿兀微一闪身,回敬了一掌,周殊此时状若癫狂,正要硬拼试探他的深浅,也举掌迎了上去,娄之英惊呼道:“周大哥当心!”四掌相碰,阿兀阴阳雨劲贯注双臂,周殊抵敌不住,向后奋力一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虞可娉见阿兀咄咄逼近,脸上毫无惧色,将周幻鹰向后一拨,挡在他的身前。阿兀忽道:“二尊者,此间的事你们自行了断,在下另有要事须办,少陪了!”一把抓住虞可娉的肩井穴,将她负起,飞身出了厅门。 娄之英大急,刚要跟着出门去追,却见门口一张粗绳大网扑天而下,结结实实挡在了门前,原来却是庄子的主人方浩触动的机关,只听他凄然笑道:“张世宗,我说要你们今日个个不得好死,难道便是说笑?你们只当我派了伙计在外守候,专等我不在时点燃捻信,又岂知方某如今身败名裂,早已不惧生死?周大侠,事不凑巧,赶上你们倒霉偏要今夜拜访,须怪我不得。张世宗!你们菠莲宗为祸民间,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扑到壁炉跟前,从里头摸出捻信点着。 厅内诸人大惊,原先只当他布置伙计在外点燃炸药,没料到屋里头竟也藏有捻信。广剑凉忙推开窗子,却见那网极大,连门带窗俱都罩在了里头,他急急地抽出短刀斩在网上,哪知那粗绳中混了蚕丝,一时半会竟斩不断。那边文抒杨则向方浩连射了三枚毒针,被他把头一甩,躲过了头顶的一针,其余两枚钉在身上,却丝毫伤他不得。 张世宗见方浩守在壁炉跟前,慌忙道:“快杀了他,然后斩断捻信!”方浩微微一笑,将捻信往里一送,再伸手一拉,原来这壁炉中藏有铁帘,一拉便跌落了下来,深深嵌入了泥地之中,没个半柱香功夫绝难撬开,与此同时文抒杨又射出数枚毒针,方浩再不躲避,其中一枚正中额心,登时气绝身亡。 张世宗和广剑凉气的哇哇怪叫,周氏一家也慌了心神,耳听壁炉里那捻信刺啦作响,等一会点燃了火药,大伙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娄之英在这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宝塔,打着了火扇将塔尖在上头略一烘烤,冲到门口斩向绳网,两下便将大网斩断,一马当先跳出厅去,众人见垂死之际忽现生机,都奋起精神,从门口鱼贯而出。刚踏出厅口没几步,身后传来轰天巨响,众人抵受不住冲击,被气浪掀出一丈多远,纷纷摔在地上。 张世宗等人摔得七荤八素,爬起身来仍惊魂未定,再也顾不上抢夺周幻鹰,一股脑四散奔逃去了。娄之英趴在地上只觉头昏脑涨,双耳齐鸣,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境,迷糊之中忽觉有人拉动自己,抬眼一看,见此人的白衣白裙上尽是泥污,头前的面纱也脱落了大半,露出半张年轻俊俏的脸来,正是菠莲宗的八尊者曹茉。 娄之英刚想问话,耳轮中忽又听到轰隆巨响,原来崩出的房梁二次跌落,正砸在眼前,若不是曹茉将他拖出,这会自己只怕已压在了火中。曹茉见他已出离危险,抬手将面纱重新罩好,转身便向庄外奔去。娄之英隔了一会才回复神智,见周氏一家三口虽委顿在地,却也没什么大恙,猛然想起虞可娉来,“哎呀”大叫了一声,爬起身来便奔,见一条脚印往北去了,瞧来很像阿兀的足迹,便也向北追去,这一口气直跑了十来里路,足印早不见了,荒郊四野夜深人静,哪里能见到半个身影?想到虞可娉一个妙龄女子被这女真蛮子劫持,越想越是害怕,一颗心七上八下怦怦乱跳,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可娉被阿兀负在背上,只觉他奔跑如飞,两步便出了庄子,一时间树木山石都如生了腿般向后疾驰,心中着实害怕,猜不透这人要拿自己如何。奔了一里多地,远处忽传来地动山摇之响,虞可娉斜眼瞥去,见梁湖庄浓烟滚滚c火光冲天,顿时心头一沉,不知娄之英等是生是死。她这会儿被倒负着疾行,本就已经头晕目眩,此刻再一惶恐焦急,脑中愈发沉重,竟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可娉醒转过来,只觉周遭颠颠簸簸,原来自己竟斜靠在一辆大车之中,耳听得车老板吆喝马匹,车外透出光亮来,想必已经天亮多时了,她双手一撑,想要站起看个究竟,哪知双腿毫无知觉,这才明白已被点了麻穴,心中又惊又怕,实不知阿兀要带自己去往何处。 行了一个多时辰,耳边渐渐传来熙攘人声,似乎来到了什么闹市大街。马车又行了二三里,终于停住,有人将车门打开,车帘一掀,露出一张脸来,正是阿兀。只听他淡淡地道:“饭口到了,咱们先来用饭,再继续赶路。”伸指一弹,一枚石子破空而出,正击在她膝下的承筋穴上。 虞可娉略一活动,只觉双腿已有知觉,缓了一会,总算能够走动如常,看到阿兀这一手隔空解穴端地厉害,心中也不由得钦佩。她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见果然身处闹市,只不知这是何地。阿兀留下车夫自行照顾马匹,带着她一拐,进了一家食肆叫满酒菜,也不与她谦让客气,自顾饮酒吃起菜来。 虞可娉知道在他这等高手面前,想要逃走断无指望,他既不提因何抓了自己,问了也是自讨没趣,于是也安下心来吃饭。片刻两人酒足饭饱,阿兀道:“咱们走罢。”重又上了马车,这回不再封她穴道,只是吩咐车夫慢行,自己仍坐在车前,不多说一句。 一路上虞可娉留心聆听观瞧,才知早过了京城临安,已走到了嘉兴地界,这般往北直行,真不知要去往何方,想到娄之英生死未卜,心中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害怕。到了晚间阿兀喝令停车,寻了客栈入住,让虞可娉单独住了一间,自己则榻在隔壁,仍是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地睡觉。 虞可娉心中忐忑,哪有半点睡意?她躺在床上冥思了一会,只觉阿兀既不封自己穴道,又不拿绳索绑缚,连客栈的大门也没锁住,何不就此溜之大吉?于是翻身坐起,耳听四下里寂静无声,这一开房门,势必发出声响,纵使跑出二三里,以阿兀的功夫和江湖阅历,只怕仍极难逃脱。这一白天他对自己始终以礼相待,客客气气,没半点出格的言语举动,若是逃走着恼了他,后面引来什么炮制折磨,那可得不偿失,想到此处便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决议这几天静观其变,探明他的口风再做打算。 第二天马车继续北行,连日来都是饥餐渴饮c晓行夜宿,阿兀除了打尖住店,仍是没一句废话。这一日行到淮河,阿兀带着虞可娉弃车登舟,竟渡河来到北岸。虞可娉心中一惊,暗想过了淮河,那可是进入了金国境内,这人莫非要带自己回家不成,几次想问,终归忍住,阿兀仍雇了马车慢行。 一路无话,这天穿过了大名府,在官道上行了一天,众人腹中都已饥饿,本想随意寻处食肆买些吃喝,岂料一路走来,连遇了三家食驿,全都关张大吉,车老板心中纳闷,困饿焦躁之下,不免满嘴牢骚,不住咒骂。 又行了十来里,远远见到前头一家食肆飘着酒幌,车老板大喜,急忙催马疾行,到得近前一看,果然门庭若市,里头坐了不少行走商客。向小二微一打听,才知原来适才经过之处有座九雁山,近来不知从哪聚集了一伙强人,专门打家劫舍,那些官道的食肆不敢再做生意,是以纷纷关了。车老板闻听吓得一惊,道:“你们怎生不怕?若我们吃到一半,那些贼匪来了,可如何是好?” 小二笑道:“此处早已远离九雁山地界了,那伙强人不会巴巴多跑几十里路,来寻本店的晦气,客官只管放心慢用。” 阿兀叫了饭食,却没有叫酒,虞可娉心中奇怪,暗想这一路来见他无酒不欢,顿顿都少不了喝上几碗,今日因何一反常态?岂料更怪的还在后头,阿兀叫了一桌好菜,却连筷子也没举过,米饭也不曾吃得半口,只拿了五六个白面馒头啃食,虞可娉心中一动,暗想莫非他瞧出了什么古怪?阿兀见她也不动碗筷,心中顿时了然,举臂做了个请用的手势,低声道:“是我自己疑心太重,不干饭菜的事。” 虞可娉道:“既有疑心,缘何还吃馒头?”阿兀摇了摇头,不再回话。 虞可娉又道:“我知你的心思,若一口不吃,未免没有气力,待会与人动手只怕不利。酒菜易做手脚,馒头用白面蒸食,难以下毒,是以你只吃馒头,其余则不饮不喝,是也不是?适才我见到那些关门的食肆颇觉古怪,想必你也早已看出了。既然疑心有不妥当,不如什么也别吃喝,饿上一夜也没什么打紧。”说着将筷子一放,连馒头也都不碰。 阿兀见她不肯吃喝,也不规劝,只淡淡地道:“也好。”仍继续啃食馒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三雄 阿兀吃完了饭,两人出了食驿,车老板也已酒足饭饱,又饮好了马,阿兀道:“若沿官道前行,要走百里才到得集镇,那时只怕已过午夜,咱们抄近路走,可少行四十里,刚好赶得及住店。”催促车老板加鞭快行。 虞可娉见他今日处处出人意表,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坐着车中道:“兀将军,你捉了小女究竟想要作甚,此时还不以实相告么?” 阿兀没料到这许多天她始终顺从,今日却突然问出这话来,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说实话。虞可娉又道:“眼下你大敌当前,就算改了道路,也未必能避得过去,再不肯说,小女可不奉陪了。”原来她猜到阿兀必有可怕的对头在这附近,一会两方若闹将起来,自己想要逃脱,他便无暇追赶,只是这些时日思来想去,一直猜不出他捉自己有何用意,初时还怕这女真蛮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可一路来见他始终规规矩矩,连话也不肯多说,当真令人捉摸不透,是以打算问个究竟。 阿兀默了半晌,刚想应答,忽然车老板急拉缰绳,马车骤然停住,原来小道前站了四人,为首的三个大汉都生有七八尺高,他们身后则站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阿兀借着夕阳看清三个大汉面目,朗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位兄长在此!” 其中一个大汉厉声喝道:“你这逆种!谁是你的兄长!盖氏一族出了你这等忤逆血脉,乃是宗门之大不幸,你还有脸和咱们称兄道弟?”剩下的两名大汉也破口咒骂,虞可娉在车中听得真切,这两人说的既不是汉语,又不似女真话,但语带愤恨,显然对阿兀恼怒至极。 阿兀道:“若非顾忌血脉,三年前我便不会留手。” 那领头的大汉道:“你心中有愧,谁又要承你的情!这三年我兄弟勤修苦练,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今日咱们便算一算总账!” 阿兀素知这三人深浅,单打独斗他自是不惧,但三人联手,却也不易对付,何况一别数年,对方究竟进境如何,终归难料,而他们身后还站在一人,也不知是何方高手,审度下来,形势极为不妙,于是说道:“诸位要找我报仇,那也无话可说,我身后的马夫和车上乘客却与此事毫不相干,先让他们散开,咱们再来分辨。”向车老板吩咐了一声,让他折返马头顺原路而回。 那大汉道:“哪有这等便宜的事!”抬手飞出一把钢刀,向车老板斩去,他身后那位老者眼光一盛,脸现异样,似乎想开口阻止,却终是慢了一步。 阿兀轻舒猿臂,将飞刀稳稳摘下,往地下一抛,冷冷地道:“三位兄长恁地残忍,连一个马夫也不肯放过?” 大汉怪叫一声,道:“和你还有什么好说!”招呼两位兄弟,三人一齐跳出,将阿兀围在垓心。 阿兀见到三人所站的方位c脚下的步伐,心中登时明白了几分,朗声道:“盖氏三雄向被称作契丹第二武士,如今练就了厉害的阵法,看来这头名的称呼,只怕是要易主。” 那领头的大汉是盖氏三雄的大哥,叫做盖和,他向兄弟盖单c盖弼一使眼色,盖单心领神会,脚下一动,举起弯刀向阿兀斩去。阿兀深知这三人的兵刃不仅怪异,还时常脱手而出,做飞刀使用,是以格外留神,见他一刀砍来,把身子一矮,不去攻他上盘,反向他双腿踢去。 盖氏三雄心中一惊,原来他们兄弟三人几年前曾败在阿兀手下,那一战后方知人外有人,自己和阿兀差的实在太远,纵使三人合力,也难以与之抗衡,于是这些年潜心钻研阵法,数载下来竟也小有所成,自觉此阵演练的天衣无缝,只要所站方位不被破坏,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哪知阿兀上来即看出个中关窍,第一招便攻盖单下盘,他若脚下一乱,此阵就此废了,这时盖弼不及细想,急忙斜劈来救,阿兀左手在地上一撑,翻转身子伸出二指,直取他的双目,盖弼为保阵法,竟不敢撤步躲闪回护,只盼大哥能及时援手。盖和大急之下,来不及阻挡阿兀,只得围魏救赵,举掌向敌人头顶拍落。 阿兀正是要引盖和出手,先前他已看出三雄摆成阵势,威力必然要比平时的合力大出数倍,若纠缠起来,只怕一时半会不能摆脱,而他们身后还有一名帮手,那人若过来加害虞可娉,自己可没法分身救她,是以心中打定主意,拟一上来便打伤一人,那时此阵已破,便不足为患了。他知道阵法的奥妙全在方位,故此招招都奔对手下盘而去,等引到盖和发掌过来,急忙就势转身,同时递了双掌过去,两人四掌相交,各运内力比拼起来。 阿兀只是忌惮三雄阵法,若论内功,他独得气圣真传,天下早已罕逢敌手,这时见盖和不闪不避,心中甚喜,暗想打倒了一个,阵法便即破了,剩下盖氏两兄弟和那老者,自恃当不难取胜,想到此处忙催动气息,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出,本拟盖和抵受不住便会撤掌,不料突然之间,自己身子一晃,只觉一丝邪气直窜入心脉,心中暗叫不好,只得缓缓收回内劲,盖和大喝了一声,双手一撤,向后飘出丈余站定。 阿兀气息已乱,过了片刻,才运息将那股邪气堪堪压住,但仍觉着有一股异力在体内游动,微一回思,便即明了,铁青着脸说道:“很好,很好,我百密一疏,终归还是着了你们的道。嗯,这法子用于旁人,半点用处也无,确是我一时大意轻疏了。” 盖和适才拼尽了全力,总算大功告成,内息一时半会提不上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兄弟盖单见阿兀中了暗算仍可以气定神闲地说话,不敢大意上前,接口道:“嘿嘿,谁不知你是气圣高徒,阴阳雨劲端的厉害?若不想出这等高策,让大哥和你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如何胜得了你?也多亏晁老先生肯施援手,否则以你之能,只怕不会轻易上当。” 阿兀点头道:“不错。若是寻常药物,万难下在白面馒头中而不觉,而我如不催动阴阳雨劲,这番做作不但要失手,和我比拼之人只怕还有性命之忧。虽然棋行险招,毕竟最终还是让你们得逞了,盖老大肯冒险试这一丝可能,这份胆识便让阿兀很是钦佩。” 盖单见他依然侃侃而谈,实猜不透他此时内力到底剩下几成,眼见大哥战力已失,阵法已然无法结成,一时不知该不该喊那晁姓老者下来助阵。阿兀也想摸清那人是谁,又开口道:“树后那位前辈,不知是何方高人,盖氏三雄向来不通医理,这法子想必是阁下所出罢,可敢以实相告么?” 那老者道:“告与你知却也无妨,老夫姓晁,我师兄便是渤海派姓吴的。” 阿兀点头道:“原来是渤海派的插翅锦晁万鲲前辈,久闻在渤海派中,自掌门吴浴以降,素以晁前辈为先,盖氏三雄三年前销声匿迹,想必是投到渤海派去了。如此说来,前辈今番是定要来蹚这浑水了?” 晁万鲲从树丛中走出,来到阿兀近前,说道:“此事虽说是你们家事,但你祖上和我渤海派同宗同源,大家都是渤海国的遗后。本派在海外建这一片净土,对于故国后裔向是来者不拒,是以老夫这次给盖氏兄弟帮手,助他们清理门户,也不算蹚什么浑水。” 虞可娉在车中听得真切,她对渤海派的掌故略有耳闻,知道自唐以来,北方临海有一古国,唤作渤海国,历兴二百余年,后被契丹人所灭。灭国之后,故国中有能为的遗老遗少不甘被外族统治,于是杨帆出海,在汪洋中寻了一片海岛开宗立派,那便是渤海派了。听这老者口吻,阿兀似乎和他们颇有渊源,可这位气圣高徒明明出身女真贵族,又怎会和渤海国后裔扯上干系?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兀听了晁万鲲的话并不争辨,凛然道:“既然前辈执意要横插一手,那也无话可说,你们是要继续结阵,还是一个个上前来个车战?” 晁万鲲吃了一惊,原本以为阿兀中了暗算,功力必定大为损耗,但听他语气,似乎仍有余力迎战,一时间倒也难以分辨,不知此人究竟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艺高胆大。他不敢冒然动手,决议旁敲侧击探一番虚实,若阿兀果真负伤,时辰长了必然露出马脚,于是开口问道:“若要切磋,也不忙在一时三刻,老夫有一疑问,想要先吐为快,我们连番布置,沿途接连收买了三处酒家,又在第四处串通掌柜伙计,编了一套故事诱你上当,缘何你会识破,半口酒菜也不肯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寒气 阿兀冷笑道:“山贼一说荒谬至极,那三处酒家虽然关张,但毫无破败之象,哪有躲避祸乱荒废月余的模样?必是有人故弄玄虚,得知了我的行踪,几日前预先打下了埋伏。先前我还道是薛王一党要图谋不轨,到了林中才知,原来是盖氏三雄和前辈在此静候。” 晁万鲲道:“气圣高徒心细如发,果真令人钦佩。难怪盖老大说你不易对付,执意不肯在酒菜中做下手脚,生怕打草惊蛇惹你怀疑,这才迫得老夫费尽心机,将党参、鹿茸、杜仲特制成药,混在白面之中,做成馒头引你吃食,你可解这其中的奥妙?” 阿兀点头道:“此计的确高明,这些大补之物色味不浓,和在面中确是令人难以察觉,而寻常人食之也没什么打紧,便是我吃了,也毫无损耗,没半点不妥。可若与人交手,运起本派绝学来,那便会给对手可乘之机。盖老大冒着生死大险,甘愿自损功力来破我神功,令我体内寒气大作,这番胆勇果真了不起!” 原来盖氏三雄和阿兀渊源颇深,素知他的能为深浅,这次前来找他寻仇,不但请了渤海派的高手助拳,更是处心积虑,想着如何破他功力,再添取胜之道。三雄知道阿兀不会轻易上当,先前在酒家布置的几番做作,皆是要引他吃那特制的馒头,这些大补之物吃了对常人有益无害,阿兀自也没有例外,只是黄逐流一派有门独到的内功绝学,唤作阴阳雨劲,那是说一股内劲中饱含冷热两种力道,令对手抵受起来顾此失彼,端的厉害无比。适才阿兀情势紧迫,便运这阴阳雨劲与盖和比拼,若在平时也还罢了,今日他食了大补之物,体内自然而然多生出几分寒劲抵御,运功之下难免有一丝偏颇。盖和正是抓住这一点点可乘之机,将毕生功力聚在一处,化作一缕游丝侵入阿兀气息之中,引得他不由自主以阴力相抗,最终被寒气自噬,果然奏了奇效。 晁万鲲微微点头,拱手道:“自古斗智不斗力,若按武林规矩,自不该使这等阴损手段,更不该以四敌一,以多取胜。可今日是为盖家清理门户,不是论武较量比试高低,既然单打独斗这里无人是你对手,那只好迫不得已,使些旁门左道了。” 阿兀道:“我与盖家的恩怨是非,前辈未必得窥全豹,你若执意插手,那便和三雄放马过来,咱们一较高下。只是这马夫跟车中客人与此事毫不相干,我先放他们走脱,你我再大战一场!” 盖弼喝道:“这里谁也别想走脱!”抬手掷出飞刀,向马夫斜斜地劈去,阿兀眼见那马夫不及闪避,被飞刀直直斩在颈上,一声惨呼摔下车来,登时气绝身亡! 晁万鲲顿足怒道:“盖老三!那人不过是个寻常车夫,冤有头债有主,干么要殃及无辜!” 盖弼道:“今日定要叫这杂种有死无生!这逆贼在金廷身居要职,他师父又是三圣之一,武功盖世,这事若传了出去,谁人能敌得过?” 晁万鲲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渤海派孤悬海外,从来不怕金兵,便是气圣黄逐流来了又如何?大不了拼死一战,也算为武林正道尽一份力。何况咱们前头为布陷阱,不知和多少店家打过照面,黄逐流要查,终归能够查到。” 盖弼狠狠地道:“那一会儿便将这些掌柜、跑堂全都杀了,以绝后患!” 晁万鲲闻听此言气的浑身栗抖,一张脸已涨成青紫色,盖氏三雄的老二盖单急忙喝道:“三弟,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咱们只要报仇,怎能残害无辜百姓!当务之急,是要先拿下这逆种。晁老前辈,我瞧这人不过是虚张声势,不如咱们一齐上前,把他战败再说。” 晁万鲲虽然愤恨盖弼杀了马夫,但见适才弯刀飞出时,阿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未出手施救,便知他果真功力大损,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下。这时虞可娉见生了变故,已从车中走出,阿兀拾起弯刀斩断拴马的车绳,向她低声道:“我要助你的事,终是没做。待会你跳上马背,任凭东南西北,自行逃命去罢!”虞可娉听他说的凄然,似乎自知凶多吉少,不禁微微皱眉,刚想多问几句,被阿兀托着胳膊一掀,已让她翻上了马背。 盖氏兄弟和晁万鲲有九成把握猜他功力耗损,却无人敢上前第一个出手,阿兀转过身来,微微笑道:“你们真当区区补物,便能引我内息不畅,就此动不了手?盖老大虽有大勇,但以他的修为,如何能轻易伤我?你们大可仔细瞧瞧,眼下他还有命在么?” 三人闻言大惊失色,都急忙转头去看,老二盖单和胞兄关系最好,心神激荡下连声呼道:“大哥!大哥!”见盖和双目微闭微睁,仍好端端在树旁打坐,心中便知不妙,刚回过神来,只觉一股大力袭向自己前胸,赶忙举起胳膊架掌相还,却终究慢了一步,被阿兀一掌打出六步多远,口中鲜血狂喷,登时委顿在地。 盖弼反应迟缓,晁万鲲却早看得分明,见阿兀出手突袭盖单,也抡起双手催动掌力向他拍去,阿兀出招前已料到他出掌的方位,斜身挺臂一带,借着晁万鲲的掌力,又轻轻跃回马前,半跪着单手拄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晁万鲲见他脸色忽白忽青,额顶青筋凸现,知道适才这下偷袭已耗尽了他剩余的功力,如今便是寻常少年也能将他打倒,当下不及理他,和盖弼一起查看盖单的伤势,见盖单虽然身受重伤,但性命尚自无忧,一颗心也才慢慢放下。 虞可娉见了阿兀脸色,知他内力损耗极大,此时半点战力也无,留在此处必定有死无生,虽然这人和自己是敌非友,但就这么见他死于非命,心中终是不忍,于是开口说道:“兀将军,不如我拉你上来,咱俩共乘一骑,先逃命要紧!” 阿兀从地上捡起一根硬枝,撑地站起,摇头道:“马儿负了两人奔不起来,几步便会被人追上,你还是自行去罢!” 盖弼隐约听说二人要骑马逃走,猛然跳起,高声喝道:“逆贼,你连伤我两位兄长,让你一人抵命,岂不便宜了你?你的朋友也休想走脱!”狂奔过来,便要拦虞可娉下马。 阿兀等他奔到近前,抬起手来袖带风声,向他腰眼拍落。盖弼见他仍有气力出掌,也暗暗吃惊,急忙灌劲于臂,顺着他的掌风回击,边打边叫道:“好!老子便先毙了你!”不料一掌拍去,竟空空如也,对方的掌力似乎消逝的无影无踪,只见阿兀一个铁板过桥,脊背堪堪贴在了地面,那个硬枝却被他插在地上,直直地挺在那里。盖弼一心要杀阿兀,出掌力道猛了,此刻收势不住,硬生生撞了过去,被竖起的木枝恰好顶在腰眼章门穴上,周身突感一酸,霎时便动弹不得。 阿兀知道这一下与自己出手点穴大为不同,盖弼之所以中招,全靠他自身出手力道凶猛,那硬枝不过是寻常之物,虽然点中了章门穴,可毕竟不及指力深厚,过不了片刻便能恢复如常,此时机会稍纵即逝,赶忙挺起身来,挥舞顺手抄起的弯刀,用余劲在马臀处虚劈了一招,那马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地尥起后腿,这一蹄子不偏不倚,正正踢在盖弼的下颚,盖弼飞出两丈多远,满头满脸皆是鲜血,顿时不省人事。 原来马骡之物,脖颈极硬,生性不能扭转回看,它既瞧不见自己身后,若感知到后方有险,便会本能地抬腿后踢。阿兀先前诱骗三人上当,奋尽全力掌伤盖单,实已到了强弩之末,他深知自己再无气力打倒对方,这才使下计谋,算准了马匹所处的方位,故意掌带风声,逗引盖弼发力还击,终于一击得手,又去了一个劲敌。 马匹踢伤了人,自己也受惊不小,仍不住地前踢后尥,虞可娉赶忙死死勒紧缰绳,以防摔下马来。阿兀道:“你只管抓紧缰绳,却不要死命勒它!”伸出弯刀,在马臀上轻轻一戳,那马吃痛之下惊得更加厉害,不再原地打转,一声长嘶,载着虞可娉向西边泼辣辣地奔去。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计胜 晁万鲲见阿兀被盖和破了功力之后,仍能在电光火石间使计连伤两人,而他利用骏马踢中盖弼,所算的树枝挺直方位c对方出手力道c马匹出腿角度,无一不恰到好处,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心中也不禁暗暗钦佩。阿兀此时连站着的力气也无,只得缓缓坐在地上,运动真气调解内息,晁万鲲见他脸若冰霜,嘴唇发紫,知道是他寒气发作,于是说道:“眼下我要取你性命,不是好汉行径,你的苦主盖氏兄弟如今都已负伤,老夫不能替他们做主,便带你和盖氏三雄一起回蝎子岛去,交与掌门师兄发落罢。” 他打定主意,本拟先上前去封住阿兀周身几处大穴,行到一半,忽地心念一动,暗想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且足智多谋,适才明明都已功力枯竭,却仍能连伤两人,这次端坐在地上,焉知不是故技重施,引自己上当?想到此处计上心头,伸足卷起一块茶杯大小的石子踢向阿兀,重重打在他前心上,阿兀支撑不住,仰头栽倒平躺于地。 晁万鲲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学武之人便再伪装,对于暗器总有本能的闪避之举,然则适才阿兀应声而倒,连一丝细微的破绽也无,自是身受重伤无疑。他这时虽已笃定无碍,但毕竟忌惮阿兀厉害,先不去靠近他上身,以防他猛然出手,伸指点中他腿上的伏兔穴,见他仍是毫无反应,终于确保无误,再度举起手指,朝他胸前膻中穴点落。 指头刚触及阿兀胸口,忽见他嘴角隐隐藏着一丝诡笑,晁万鲲顿生不祥之感,与此同时,只觉阿兀胸口犹如暗涌漩涡,而自己的内力似乎正从指头一点一滴渗出,被他吸食了去,这下不由得心中大骇,暗想黄逐流何时钻研出这等功夫,竟能吸人内力,当真是闻所未闻,直如同妖法一般。此刻不及多加细想,连忙运气相抗,将渗出的内力缓缓汲回,突然之间,一丝寒气顺着指头从阿兀体内传过,霎时便串满全身,晁万鲲脑中打了个电闪,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可却为时已晚,那丝寒气在四肢百骸游走一遍后直入心脉,顿感寒彻入骨,他功力不及阿兀深厚,无法强行压住这股阴劲,蹬蹬倒退了几步,一跤坐倒靠在了树上。 阿兀缓缓撑地坐起,重又运息内调。他适才的确功力尽失,被那枚石子击中摔倒,倒非演戏作态,而是真的经受不住。晁万鲲第一下出手点穴时,他心中已有了计较,运起本门内功心法“百里跬行”,那是他师徒平日练功强身自补的法门,旨在行功之后,将内力散于周身各处,令每一处经脉都能与内息遥相呼应,而丹田肚腹一带是内息源头,此处不用修炼,是以倒显得空空如也。这法门临敌时非但无半点用处,一个不慎反倒会立时毙命,但阿兀此时别无他法,只得以身试险。晁万鲲第二次伸指点来未受任何阻隔,惊觉内力倾泻而出,他可不知是因阿兀胸中空洞,还道对方又用了什么诡计邪法,当即奋力急收内力,阿兀趁此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功力将体内寒气汇至胸口,终于诱使晁万鲲连同阴劲一起吸入。这股寒气来自阴阳雨劲,连阿兀自己都压制不住,晁万鲲更是难以抵受,片刻便觉浑身冰冷,忙也后退坐倒在地,运功相抗。 这一下风云突变,这五人一齐身受重伤,谁也不能移动半步,树林中顿时寂静无音,只偶有清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传来沙沙之声。五人中除了盖弼被马匹踢中昏迷不醒,其余四人受的均是内伤,这四人都是一般心思,各自静静运起内力,企盼早一步能恢复行动,只要自己早得片刻,便可置对方于死地,众人的生死存亡,实在这一线之间。若是阿兀能先一步行动,他虽然内力大损,但仍可提刀将几人一一刺死,而晁万鲲等有任何一人能先动弹,那么制服阿兀更不是难事。本来五人里盖氏三雄一方占得其四,取胜的概数极大,但四人中老三盖弼晕厥,老大盖和为使阿兀上钩,先前已耗尽所有功力,没半点保留,今日要想恢复实属天方夜谭,老二盖单被一掌击在胸腹,同样受伤不轻,晁万鲲则被阴劲所噬,要想化去这股寒气也不知要耗费多少辰光。而阿兀身为气圣弟子,内功修为原比这几人要高,但他重伤之后接二连三地运息使力,早已大伤元气,这时候双方半斤八两,都不知谁能活到最后,只能安心运气引功,将生死付诸天命。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众人依旧动弹不得,耳听头顶有老鸹呀呀而叫,心中都升起不祥之兆。阿兀虽然受伤最重,但初始之因乃是自身阴阳雨劲的寒气,他循序化解,慢慢已起了功效,两手撑地微微一动,只觉已有了几分力气,只是腿上被点穴道尚未冲开,还不能站起走动。晁万鲲等见到阿兀移动,心中大骇,急忙催动内息,寄望于立刻恢复功力,但这运气引功之事,实在半分勉强不得,越是心烦气躁,越易大出岔子,晁万鲲急切之下,行功猛了几分,顿觉半边身子寒麻难当,适才积攒的一丝内力也都付诸东流,知道要赶在阿兀前头复原再无指望,只得暗自叹了口气,闭目就死。 盖和也知今日凶多吉少,刚想交代几句遗言,忽听二弟盖单说道:“大哥,晁老前辈,这逆种的死期已至,咱们得救了!” 盖和与晁万鲲同时“啊”的一声惊呼,见盖单一面说话,一面缓缓站起,向前跨了一步。二人脸露喜色,知道这下形势逆转,己方看来胜券在握。原来盖单虽然胸口中掌,但那时阿兀已然负伤,掌力不及平日的一成,盖单经过这大半个时辰调养,已恢复了些许功力,饶是如此,他仍无法行走如常,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动,从地上拾起一把弯刀,向着阿兀走去。 晁万鲲道:“盖二侠,先制服了他,留下活口回岛再行处置。” 盖氏三雄恨阿兀入骨,如何肯听这话,盖单愤愤地道:“晁老前辈,这人诡计多端,多留一日,便多一番凶险,适才咱们吃了多少暗亏,岂能再留他活在世上!”举起刀来,离阿兀已不过五六尺远。 阿兀此时双腿仍无知觉,眼见盖单挺刀过来,这次再无可避,暗叫一声:“吾命休矣。”脖颈一扬,束手待毙。盖单与他近在咫尺,这几步却好似远隔重洋,越是焦急,挪动的越慢,好容易捱到他身前两尺来远,举起手中刀来,正待砍落,却听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响,那马奔的迅疾,眨眼间便奔到众人近前,马上乘客挥动一枝柳条,吧的一声打在盖单腕上,盖单拿捏不住,弯刀登时跌落在地。 众人抬头观瞧,原来驰马奔回的正是虞可娉,她先前被惊马驮着,直飞奔了二十多里,那马才情绪稍定,虞可娉控制了缰绳,引马缓缓而行,心中越想越觉不对。本来她与阿兀是敌非友,这次更因被他掳掠北行,才遭受了这场风波,但这一路上阿兀彬彬有礼,从未有半点非分之举,而他遇临大敌,也一心不肯拖累自己,为让自己先行逃命,不惜耗损功力和对方拼个两败俱伤,此人到底本性如何,着实捉摸不透。她纵马又走了几里路,猛然想起阿兀临别时所言,说什么“要助你的事终是没做”,心中疑惑愈来愈深,暗想莫非阿兀此次胁自己北上,当真不是要为难加害?她临行前已看过阿兀面色,知道这人身受重伤,怕是已敌不过盖氏三雄,想到此处把心一横,调转马头,决心奔回来看个究竟。就这么又奔了二十多里,恰好看见盖单提刀欲杀阿兀,匆忙间折下一根柳枝,这才救了阿兀一命。 晁万鲲与盖氏兄弟见阿兀的同伴去而复返,心中都是一凉,盖单犹自心有不甘,见她一介女流,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重又捡起弯刀,依旧砍向阿兀。虞可娉柳条一挥,再度打向他的手腕,盖单这次有了防备,弯刀一斜,打算用刀背搪过,但重伤之余,哪里有这力气?弯刀被柳条抽中,二次从盖单手上脱落,掉在了地上。 虞可娉跳下马来,将弯刀拾在手中横起,刀尖指向盖单道:“这位大侠看来已无力再战,还要继续行凶么?” 盖单恶狠狠地道:“怕你怎地,有种给老子一刀来个痛快!” 虞可娉笑道:“你想的倒美!你们和这人有仇,真刀真枪比拼便是,干么暗地里下绊子,耍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害人?那马夫和众位并不相识,并非武林中人,又干么恁地残忍,毫无征兆便飞刀将人杀了?今日你想死的痛快,可也没那么容易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身世 盖单道:“我落入你手,还有何话说?没想到堂堂气圣高徒,还要假借一个小姑娘之手杀人,嘿嘿,看来和咱们也不过半斤八两。” 虞可娉与盖氏三雄无仇无怨,更不知三人底细,怎会轻易杀他?只是看这人死到临头兀自嘴硬,有心戏谑他一番,挺刀笑道:“适才令昆仲怎生说的来着,‘哪有这等便宜的事?’你想一死百了,可也太过轻松了些,我便挑断你的脚筋,再卸你一条臂膀,让你永世行不得凶,终生只能做个车夫驾马赶车,权当给死去的车老板还一世债罢!” 阿兀坐在地上急切道:“虞姑娘,手下留情!莫要伤他性命!” 虞可娉听他声调有异,心中十分诧异,索性再试他一试,举起刀叫道:“杀人偿命,他们害的陈师傅身首异处,我便依葫芦画瓢,也给他来个一刀两断!” 阿兀连咳数声,劝阻道:“莫要……莫要伤得他们……”一口真气运行不顺,又大声咳了起来。 虞可娉见他和盖氏三雄刚才明明生死相搏,此刻却又拼命回护三人,着实令人费解,当即问道:“适才这人可是要来杀你呵!你干么定要饶他?” 阿兀平复了一会,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虞姑娘,今日你饶他们得过,随后我再慢慢向你诉说情由。” 虞可娉见他极力维护盖氏兄弟,心念一动,在盖单眼前挥动弯刀,说道:“好,这里一共四个人,晁老爷子是渤海派前辈,出身名门正派,我自不会伤他,余下三个叫我饶过,那也不难,只是须答应我三件事,一命换一件,可是划算至极。” 阿兀道:“哪三件事?” 虞可娉道:“头一件,便是要和我讲明你因何不肯杀了盖氏三雄。” 阿兀道:“这个自然,先前已答应你了,余下两件如何?” 虞可娉道:“第二件,你为何劫我北上,要胁我作甚,这件事须原原本本说给我听;第三件,我听完之后,要去要留,皆由我自己做主,你不得强逼于我!你可答应?” 阿兀道:“我还道是哪三件事,虞姑娘,你全然会错了意。我请你来,并非出于歹心,也从未想过用强留你,只是此事有超常理,路上始终不得机缘开口,这才让你误会渐深。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这两件事我原本便会做,算不得什么交换,你另说两件难事罢,等我伤愈,自会替你去办。” 虞可娉摇头道:“我没什么事要你去办,便就这两件,你答不答应?” 阿兀道:“自然答应,只是如此姑娘太亏了些。这样罢,这两件事权且攒着,等哪一天你想起要做什么,抑或碰到了什么难处,我再来助你不迟。” 虞可娉本就无心杀害盖氏兄弟,把弯刀远远扔进树丛,道:“好,便这么说。咱们走罢。”牵过马匹重又套上大车,拖起阿兀,将他架进了车中,自己则跳上车头做了马夫。盖和与盖单眼睁睁看着两人驾车远去,却不敢再出言挑战,生怕一语不慎,再惹那女子回身杀人。阿兀在车中回首道:“三位兄长若仍有怨念,尽可再来寻小弟切磋,小弟定当奉陪!”马车支支轧轧没入林中,就此消失不见。 虞可娉驾马重又走上官道,见盖氏兄弟果然未曾追赶过来,这才问道:“兀将军,眼下该去往何处,要不要赶到城中,给你请个大夫诊伤?” 阿兀道:“我只是内息岔了,北边不远有一集镇,到那找一处不打眼的客栈,让我安心运气修养两日,便可复原,倒无需寻请大夫。” 虞可娉依言赶车北行,走了三十余里,果然有一座大集镇,两人在镇角幽僻处寻了一家客店安顿,阿兀经过一路颠簸,内伤又重了几分,他让店家将客房打扫干净,又吩咐取了诸多馒头清水搁入,向虞可娉交代这两日他在房中一步不出,只静心疗伤,等两日后恢复痊愈,那时自当将一切以实相告。 虞可娉此刻若要离去易如反掌,但她有心探究阿兀动机,这时倒也不忙走脱,想起那晚耳听梁胡庄炸声连连,记挂起娄之英来,从店里讨来笔墨纸砚,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笺,又让店家寻了集镇的信使过来,请他送信到临安泰坤堂去。那信使听闻要从金国跑到南朝这般远,本不愿去,及后见到虞可娉拿出一封二十两的白银,比他一年的工钱还多,便欢天喜地的接了,当夜便动身南下送信。 如此过了两日,到第三天头上,阿兀已恢复了七八成功力,连日来他吞津吐气,腹中十分清淡,今日稍有复原,便叫上了一桌好菜,让店家都搬入房中,又邀了虞可娉一起就食。虞可娉知道他要向自己述说实情,便欣然应允,阿兀见她不但这两天未走,且自己功力恢复,她仍泰然处之,没有半点惧色,不禁赞道:“你果然不同寻常女子,前日我身负重伤,你为何不一走了之?” 虞可娉道:“你连凶神恶煞的敌人都放得过,又怎会为难我这等小女子?” 阿兀道:“我听闻你连破奇案,江湖上人称女中狄公,你若是小女子,这天下间的巾帼英雄,只怕没几个了。” 这番恭维虞可娉已不知听过多少次,可被一个年轻男子当面直白讲出,仍让她脸上一红,低头道:“兀将军,连日来我瞧你作为,倒不似印象中的歹人,不知你今次捉小女过来,到底所为何故?” 阿兀道:“此前在姑娘眼中,在下是何等样人?莫非就是无恶不作的歹徒么?” 虞可娉道:“你是气圣弟子、金国的将军,又是金使刘车千这恶贼的护卫,还听从臭名昭著的菠莲宗调遣,种种行径,虽不敢说无恶不作,可也必然不是善类!” 阿兀道:“此话却也没错。” 虞可娉道:“然则我曾听说,你为救一群无辜汉人百姓,故意输给船帮帮主夏侯南,还为此不惜自损身体。再则前番狸子坞菠莲宗聚会,我们曾栽在这邪教手中,也是你执意要来解药相救,才让我大哥娄之英免死于蝎毒。这次盖氏三雄摆明了要取你性命,可你以德报怨,饶他们不死,至于留下多少后患,那也不用说了。这些明明都是大丈夫所为,与歹徒二字相去甚远,而你是金国将军,服侍发髻俱是女真打扮,但汉语说的字正腔圆,饮食作息也和汉人一般无二,是以阁下到底品性如何,究竟是金人还是汉人,小女着实猜摸不透。” 阿兀道:“我是何人,此事说来话长,在下不善言辞,也不知从哪说起,不如我先来说一个故事,那日在林中我曾答应过你,和你讲明因何不杀盖氏兄弟,那也和这故事息息相关。” 虞可娉停箸道:“好,请你说罢。” 阿兀道:“我只在幼时和玩伴讲过故事,成人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若说的不通,还请你见谅。”顿了一顿,又道:“这故事要从大金兴起说起。百年之前,北方还是大辽国的天下,他们国力昌盛,雄踞长城南北,是中土第一大国,那时女真不过是关外的小小部落,每年都要给大辽国纳贡称臣。女真英雄不甘低人一等,几代下来,终于出了太祖皇帝这样不世出的大豪杰,他励精图治,终于统一女真各部,将所有女真人聚在一起发展壮大,厚积薄发数十年,总算把不可一世的大辽国踩在了脚下,进而统一了北方,建立了大金国。” 虞可娉哼了一声,道:“金兵固然勇猛,但灭辽却非一国之功,乃是宋金合力将大辽覆灭。之后金人便背弃盟约,围攻大宋都城开封,这才将中原花花世界占为己有,好厉害么?” 阿兀道:“两国相争,各有立场,那也不消说了。汉人强盛时,也曾把异族赶往北方苦寒之地,异族强大时,亦有五胡乱中原,这些大是大非,咱们就不妄加争辩了。我要说的故事,便是从金国大兴后说起,金太祖皇帝当年南征北战,除了本族子弟外,曾有三大宗族追随左右,出了不少名将大帅,姑娘可曾听闻?” 虞可娉道:“仆散、术虎、纥石烈三家,是完颜家最得力的力助,嗯,我听说你便姓做纥石烈,莫不是这里头有你祖先?”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弑父 阿兀道:“姑娘说对了一半,纥石烈兀蛮是我在朝廷做将的官名,若说是我的姓氏,却也不完全,我便继续来说故事。太祖皇帝得了天下,各大宗族也纷纷裂土封侯,纥石烈的家族,被封在燕云以东一带,那里正是契丹人的发迹之地。大辽覆灭以后,留在故土的契丹人反心不死,时常生起暴乱。皇统九年,朝廷发生内斗,海陵王完颜亮弑君篡位,契丹人趁此机会大举谋反,当时驻军在北方的纥石烈撒哥巧用民兵,终于将叛军扑灭。他为树立军威,杀鸡儆猴,将谋反主使的家族老小一个不留,尽都诛灭,本以为可就此敲山震虎,让反叛余孽彻底死心,不料却弄巧成拙,惹来一场大祸事。 那叛军的主使头领有一位家将,乃是渤海国后裔,当时为保全性命,假意向朝廷投降,撒哥一来看他武艺超群可为己用,二来也是有意拉拢,让前朝顺民尽知大金肚量,便饶他不死,还给了他一个官做。这位家将蛰伏数年,把妻儿家眷尽都送走藏起之后,终于有天原形毕露,在宴席中刺杀撒哥,幸得当时侍卫奋勇当先,才没让他得逞,那家将眼见行刺不成,便逃之夭夭,从此杳无音讯。 本来各为其主,这人想要为叛军头领报仇,委身假降虽不够磊落,但兵不厌诈,却也没什么不妥。撒哥从此加强防卫,一年多来,再也不见这家将踪影,料想必是他势单力孤,不敢再行造次,慢慢也就放松了戒惕。哪知一年之后,这人突然现身,做出了天底下最无耻最卑劣的勾当! 原来他眼见撒哥势大,自己根本无力行刺,便想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复仇手段,趁帅府防护有漏,竟将撒哥的小女儿掳掠了去!撒哥自是惊怒交集,派了大批人手寻访解救,直找了几个月,也没有女儿和那家将的讯息。就这么过了半年有余,突然有一天,撒哥的小女儿现身城中,自行回到了帅府。”他讲到这里,似乎情绪略有波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连斟了三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虞可娉已隐约猜出他的身世,心中也不禁震动,问道:“接下来如何,那小女儿可有什么损伤?” 阿兀凄然道:“比损伤还要厉害一百倍一千倍!撒哥见到女儿的模样,直气的暴跳如雷,向着天空对那名家将破口大骂。原来小女儿已身怀六甲,有了那家将的骨肉! 那人当真是禽兽不如!俗语道祸不及妻儿,他与撒哥有仇,便该真刀真枪战个明白,纵使敌众我寡不是对手,想要偷偷行刺下毒,也当只冲一人而来。可这人卑鄙无耻至极,他见对撒哥无机可乘,便将人家的女儿掠去,却也没立时杀了泄愤,而是想出一条毒辣的计策! 这家将带着小女儿一路去了长白深山,寻到人迹罕见的山洞安顿了下来,半年多来对人质始终好米好菜的侍奉,从不打骂一句。那小女儿彼时年方十七,为人单纯,初时还对他十分惧怕,时候久了,便也习以为常。孤男寡女在野外朝夕相对,那家将略施手段,不久便让其有了身孕。小女儿尽管知道这人是父亲敌人,可待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依赖,虽也偶尔怀恋外头的世界,但有时想想便这么在洞中安稳一生,也未尝是件坏事。 可惜好景不长,那家将等到小女儿开始显怀,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对她冷言寡语起来,时而更恶语相向,只是好吃好喝仍不间断,又熬制了许多保胎养身的草药给她服用。又过了几个月,家将看火候已到,便带着小女儿下得山来,将她孤零零丢在城中,自己则扬长而去。 撒哥见爱女被人害成这样,自是又疼又恨,有心打掉胎儿遮掩家丑,但小女儿此时身怀六甲,强行堕胎自家性命也是难保,知道是那家将特意算好时日将人送回,就是要让他全家上下两难。撒哥无奈之下,只得一面派人捉拿家将,一面让女儿在家中准备,悄悄地产子安胎。” 虞可娉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 阿兀犹如未闻,停了一会继续说道:“那家将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哪里还敢露面?官府自是寻他不着,小女儿则在不久后诞下一个男婴。忽忽数年过去,婴孩已长成了小童,这些年他母子二人独处家中,却没有一天好过。小女儿的兄弟嫌她丢了家族脸面,生下仇人之子,姊姊们则怪她不守贞洁,那时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该遭人玷污,撒哥虽疼女儿,可为保声誉地位,不被政敌抓住把柄,也是不准她离开帅府一步,把她娘俩幽禁在偏院,连前厅也不许去。有一次,那小童顽皮,偷偷跑到前厅玩耍,正赶上撒哥在会见宾客,帅府上下向来对这小童冷眼相待,总觉着他是契丹人的野种,不是自家子弟,于是他几个舅舅便要捉他出去,以免在此丢人现眼,惹客人笑。偏偏那小童不服,上蹿下跳将前厅搅了个天翻地覆,把舅舅们耍的团团乱转,连头发也没让他们摸到。撒哥正觉难堪,那来访的客人却抚掌大笑,原来他看中了小童的资质,想要收做弟子,传他衣钵。 撒哥对这个外孙毫无留恋,见有人肯带他离去,自乐得眼不见为净,于是一口答应。小女儿虽有不舍,但见有世外高人肯收儿子做徒,那总比待在帅府尽受委屈要强得多,索性也应允了。也是天不佑人,就在当天晚上,那小女儿便留下遗书,吞金自尽了。撒哥自是悲痛不已,将女儿厚葬之余,心中十分诧异,实不知她因何寻死,那封遗书中尽是她对孩儿的鼓舞鞭策,也没半点线索。府上有的说她舍不得儿子远离,情急之下一时想不开,有的说她见儿子有了归宿,忆起了自己的丑事羞愤难当,这才和尘世做了了断。只有那小童心中清楚,他母亲这些年来遭受了多少折磨,一来是亲人冷落,令她毫无退路,二来她虽知那家将当初心怀不轨,可不知怎地,心中就是对他难以忘怀,这空中楼阁其实早已让她生无可恋,此时见到儿子被高人收纳,必有大好前程,心中再无任何牵挂,于是一死百了,那是有自寻解脱之意。小童深知母亲一生的不幸因何而起,于是小小年纪便种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赌誓将来一定要手刃那家将,为母亲报仇。” 他说到此处,又连饮了三杯酒,问道:“虞姑娘,故事讲到这里,想必你也猜到一二了罢。” 虞可娉点头道:“嗯,那小童便就是你,纥石烈撒哥是你的外公,那收你做徒的自不用说,必是气圣黄逐流了。至于那位家将,我斗胆猜上一猜,莫非此人姓盖?不知他与盖氏三雄有何关系?” 阿兀道:“姑娘所料不错,那位家将便是姓盖,他做了这件丧尽天良的大恶事后,再也不敢在金国逗留,带着家眷跑到西辽国藏了十几年,忍不住西域的苦寒,又举家去到了大宋国。我艺成之后,曾遍访他的下落,终于在二十一岁那年寻到了他,于是邀他出来比武,最终一掌结果了他的性命,为母亲报了大仇!” 虞可娉听说他手刃自己生父,虽然这家将罪大恶极,与他不共戴天,但毕竟弑父有违常伦,心中不免微感寒栗。阿兀对此不以为然,仍继续说道:“那家将此前生有三个儿子,武艺虽非绝顶,但心意相通,三人合力也不容小觑。三年之前,他们自恃武功大成,便前来找我,说我大逆不道,又骂我是外头的野种,一心要报杀父之仇。我与他们言语不和,当场动起手来,他兄弟三人悲愤交加,心神激荡,并非我的对手,我瞅准机会将他们一一打败,念在大家一场渊源,没取他们的性命,没想到这三人毫不领情,如今仍设计埋伏,对我痛下杀手,要不是姑娘折回头来相救,在下此刻已随小鬼上路了。” 虞可娉点了点头,终于明白阿兀先前为何叫盖氏三雄做兄长,三雄又为何对他一口一个逆种地称呼,而兄弟三人说的古怪语言,自是契丹语无疑了,想到此处说道:“他们虽然三番五次找你报仇,但毕竟和你同宗同源,乃是血亲,是以这次你仍饶他们不死,不肯让我下手杀人?”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中都 阿兀叹了口气,道:“盖氏三雄名声不坏,在江湖上没什么劣迹,他们父亲作恶害我娘亲,没道理把账算在儿子头上。至于要为父报仇,那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不妥,若因此杀了他们,未免有失道理。” 虞可娉道:“你留仇人在世上,盖氏兄弟阴魂不散,以后可有苦头吃了。” 阿兀道:“他们若还要寻我报仇,那自也由得,想来总有一天会知难而退。” 虞可娉道:“你如此心胸,着实不像坏人,与宋人作对、做刘车千的护卫,还算各为其主、职责所在,但为何要偏帮作恶无算的菠莲宗?又为何掳我到北地来?” 阿兀苦笑道:“我带姑娘北上,并非出于歹心,乃是……是想救你一命。” 虞可娉越听越奇,想起在枣树岭马蹄庙外曾被他一掌击伤,就此埋下病根,莫非此人说的救自己一命,便指此事?可武林中人拼杀争斗,生死都是平常,负伤受损更不在话下,这位气圣高徒怎会因此而记挂于心?于是问道:“将军此语何意,还请分说明白。” 阿兀道:“那日在唐州城外,我和那位姓娄的朋友动手过招,不想一个不慎,误伤了姑娘。我掌力中含有阴阳雨劲,那是本门的至高绝学,一掌击出,往往含有四种后劲,对手就算不当场毙命,也必身受内伤,不日便会伤重而逝。姑娘当时有树根挡着,虽看似受伤不重,但这后劲仍留在了身上,若不医治,只怕有性命之忧。” 虞可娉愈发觉得古怪,戒备道:“刘车千是我娄大哥的杀父仇人,当日也正是因此人而起冲突,你是刘车千南下的护卫,咱们本就宋金有别,又互相为敌,你打伤了我乃天经地义,怎地……怎地……,相救一说又从何谈起?” 阿兀神色一窘,道:“我……我误伤了你,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不忍你因此毙命,是以才要救你。” 虞可娉冷冷地道:“你虽救过汉人百姓,但我听闻你十几岁时便跟随师父拜访潜山派,一夜之间连败潜山六杰,将对头一一杀死。你小小年纪,对待敌人便毫不手软,这些年做金国将官,必也杀伐果决,怎地到我这里,突然发起善心来了?何况若是救人,缘何不能一早便说?又何必巴巴跑到北国来,赶往中都?” 她接连几问,处处指明要害,直问的阿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虞可娉站起身道:“既然无法讲说明白,那勿怪小女不能奉陪,我这便要去了。前日在树林中你曾答应,我若要走你不得阻拦,你是成名剑侠、气圣高徒,不可说话不算,咱们后会有期。”将凳子一推,便要转身离去。 阿兀把心一横,道:“姑娘且慢!在下说要救人实是出于挚诚,并无半句谎话。我知此事于理不合,是以没打招呼便用强带你北上,路上也不敢以实情相告。姑娘既然问起,大丈夫敢想敢为,那也没什么隐藏,先前恩师曾将荒野破庙的见闻讲与我听,说你揭破穿墙案妙推如神,又全力周旋保了船帮帮主夏侯南性命,指明恩师若将他杀了,我未免会抱憾终生,那时我听了便思之神往,大有惺惺之感,及后亲见了你,却不慎将你误伤,令我好生愧疚。虞姑娘,实不相瞒,自那次起,我便对你一见倾心,后来又听了你许多断案的事迹,对你的伤势更增挂怀,几番寻你都不见踪影。那日你们在狸子坞中了菠莲宗圈套,我碍于不便未能立时相救,此后你们又自行逃了,直到前日在梁胡庄才再度相遇,我见机不可失,这才用强将你掳来,一心只想助你疗伤,并无他意。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可没半句谎话。” 虞可娉虽常在江湖上走动,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但听他当面向自己吐露倾慕之情,仍着实吓了一跳,脸上登时红了起来,明明想要夺门而逃,可双腿却不听使唤,一步也迈不出去。 阿兀看出她脸现恐惧,忙正色道:“虞姑娘,我阿兀行端走正,并非浪荡之徒,对你虽有垂青之心,却没非分之想,我带你北上,实因这伤症全天下只有恩师一人能治,这次赶往中都,也是和此事有关。这一路我不敢与你多说只言片语,就是怕你误会生出戒心。我在北方长大,不懂你们南国礼节,若说的不对,还请你见谅,你若仍不放心,大可在此地请几个丫鬟婢女服侍左右,从今日起,我不再和你多说一句,你的伤症,却不能再多耽搁了。” 虞可娉初听他吐露心迹时心中一阵阵发毛,脑中更是空白一片,此刻略微回过神来,心绪稍稍平定,暗忖此人若要非礼,将自己掠来的第一天便能做了,可这一路上他始终规规矩矩,分明是个守礼君子,眼下表白心声,一则是情势所逼,须说实话,二则也因他出身蛮夷,不得儒家教化,在男女情愫上不懂遮掩,是以尽管仍心有余悸,但已不如先前那般忐忑,定了定神,道:“我信你不是无耻放浪之辈,只是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见过几面,倾慕垂青云云,小女愧不敢当,此话以后休再提了。” 阿兀拿得起放得下,此前只一心想给虞可娉治伤,其余并无多想,是以听了这话毫没在意,说道:“一切但听得你,我已近痊愈,明日便可动身,两天后当到中都了。” 虞可娉道:“且慢。我虽信你,但尚未答应和你前去疗伤。天下名医所在多有,又何必非得你师徒来医治?” 阿兀长叹一声,道:“虞姑娘,非是在下夸口,御气运息之术,天下间只怕无人能出恩师其右,本派的内劲独特霸道,莫说神医妙手,就是武圣剑圣、七大派掌门这些武林大宗师,也化不掉你体内的异气,我若再添二十年修为,或可勉强一试,但眼下只我恩师一人才能救你。” 虞可娉道:“他如何相救?” 阿兀道:“以气逐气、以阳克阴,方能将你体内寒气化掉。” 虞可娉哈哈一笑,撇嘴道:“我曾听闻令师脾气颇为特立独行,这以气逐气之法极其耗损功力,依他秉性,缘何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姑娘损伤自身?” 阿兀道:“姑娘客气了,恩师脾气岂是特立独行,可说是……这个……很是古怪了。恩师平素极少扶危救困,更遑论舍己救人,若这么干巴巴让他老人家治伤,定然不成。” 虞可娉警觉道:“所以你要带我一同去中都求他,说你……垂青于我,让他瞧在你的面上,务必救我一命?” 阿兀苦笑道:“恩师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他早年家中曾遭不测,亲人个个都身首异处,自此之后,对谁也不放在心上,我虽是唯一的亲传弟子,但他待我也没什么亲厚,断不会为我而损耗自身。何况这时恩师当在洛阳,并不是在中都。” 虞可娉奇道:“那我们要去中都作甚?” 阿兀道:“到了便知分晓。非是我故意卖关子,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无十足把握定能办成,不如去到中都,边做边解释给你来听。” 虞可娉权衡利弊,虽不信亦不愿让黄逐流为自己疗伤,但对阿兀如何打动这位铁石心肠的气圣十分好奇,再则她前日写给娄之英的信笺中,曾指明会在中都等候相见,这阿兀明面上是金国特使刘车千的护卫,与他同行,或许能探听到卢轩的下落,那时二人汇合,再离了中都追讨仇人不迟,想到此处,便点头应允。 阿兀脸现喜色,道:“好,明日便找丫鬟婢女来陪你,咱们一早动身赶路。” 虞可娉摆手道:“我要婢女作甚?咱们仍雇车前行便是。”暗想你若真想行凶,便一百个婢女也拦你不住,又何必多此一举,增添累赘。当夜两人各自早早睡下,第二日起身,在集镇寻了大车,向北直行往中都赶去。 阿兀伤未痊愈,白天仍需打坐调息,是以马车行走不快,直走了两日才到中都。那中都是彼时华夏第一大城,乃是金国的皇都,虽不如开封、临安那般繁闹,但城中红楼画阁,绣户朱门,建筑个个宏伟壮丽,端的气势非凡。虞可娉此前从未来过,这时瞧见中都的架势,心中也不禁一阵赞叹。马车顺着阿兀的指引,穿过一条闹市后向东一拐,走出二三来里,接着向南转过,来到一座酒行停住,阿兀示意虞可娉下车,和马夫会过了账,两人一齐走进店中。 虞可娉见这酒行门面也不甚大,店中柜上陈列着各地美酒,供顾客挑选沽买,实不知阿兀缘何要来此处,莫非此人犯了酒瘾,要买些回去解馋?可适才闹市中大小酒行无数,这里却地处偏僻,店前门可罗雀,连人也不见几个,干么非得巴巴跑到这小店来沽酒?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夺嫡 阿兀看出她的疑惑,低声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随我来。”和酒行掌柜略一点头,那掌柜毕恭毕敬,让伙计继续招呼客人,自己引着二人来到后堂,开了角门放他们进入。 虞可娉见门后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方,不禁生出惧意,阿兀一马当先,带她走了进去,原来里头是一条长廊,二人行到尽头,阿兀把门一推,顿时豁然开朗,外面竟是一所庭院。 虞可娉放眼看去,微微吃了一惊,见这庭院足有八九丈方圆大小,四周则围着五六座房舍,没想到临街不起眼的小小酒行,后头竟别有洞天。阿兀径直走向中间房舍,早有几人闻声从里面走出,见到阿兀都毕恭毕敬的行礼,阿兀环顾众人一眼,道:“虎琪何在?” 人丛中有一人当是头目,忙站出回道:“禀告将军,自月前接到将军传书后,必兰校尉连日都在京里打探布置,今日仍是早早便出门了,想来申时当回。” 阿兀微一摆手,吩咐让人准备茶水点心,向虞可娉道:“虞姑娘,这位必兰校尉是我得力心腹,咱们来此要办的事,都要着落在他身上,便到里头稍稍歇息,等他一等。” 虞可娉早已看出这些人是他下属,对于自己这等陌生面孔到来,莫说相问,便连诧异之情也不敢显露,只是这里地处偏僻,门面又刻意遮掩,究竟此地是什么地方,阿兀身居何职,却是不得而知。阿兀等茶点备好,将众人喝退,才又说道:“虞姑娘,我知你心中必有诸多不解,此前你曾连番质问,问我缘何要与菠莲宗混在一处,左右无事,我便前因后果俱都说给你听。” 虞可娉道:“将军肯说最好,免得小女一头雾水,心中不安。” 阿兀道:“当今天子大定皇帝,是太祖阿骨打的亲孙,大金国的第五个皇帝,他十几年前平定海陵王之乱,功劳极大,即位之后修养生息,从不与邻国开战,令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是以金国上到军将下到子民,俱都真心臣服。可日子安稳了,皇室内部便易生出祸端,虞姑娘,你长于南朝,不知可否听过,大金国中有二子夺嫡的传闻?” 虞可娉道:“皇子夺嫡之事,我中原历朝历代所在多有,毫不稀奇,我记得刘车千曾说他是替什么薛王办事,这王爷似乎野心极大,怕便和争夺皇位有关罢。” 阿兀点头道:“不错。大定皇帝生有数子,本已设立了楚王完颜允恭为太子,但允恭体弱多病,难堪大用,其他皇子便纷纷动心,觊觎太子之位,其中以薛王完颜允济、郑王完颜允蹈势力最大。我恩师便是郑王允蹈的座上宾,是以我也算是郑王一派。” 虞可娉道:“郑王既与薛王争位,那刘车千分明是薛王一派,缘何你要保他?” 阿兀苦笑道:“我们虽暗里各为其主,但明面上都在金廷做官,是大金皇帝的臣子,公派调遣仍以朝廷指令为先。两位皇子为了皇位寸土必争,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薛王正是知道我恩师和郑王一党,才故意上奏调我护卫刘车千南下,此举一来敲山震虎,二来若能抓住我什么把柄,也好趁机削弱郑王的羽翼。我和刘车千同行,自不会真心实意保他,那刘车千又何尝会把我当做自己人看待?是以一到南方,他便将我支开,要我和菠莲宗一路,说这教派与朝廷定有秘约,让我尽力周旋帮衬。我虽知菠莲宗不干好事,但因职责所在,不能与刘车千撕破脸皮,只得阳奉阴违,偶或替他们出手做事,免得落他口实。那日在狸子坞你们被这教派擒获,我本欲设法相救,却不知哪位朋友先我一步,将讯息传给了潜山派弟子。后来我见菠莲宗多行不义,净干些男盗女娼、蛊惑人心的勾当,便有心脱身远离,打算一走了之,却在前日被张世宗央求,说要和船帮的当家交割财物,他怕有所闪失,请我跟着一同前往,让我躲在暗处以作支援。我初时并不知姑娘也在梁湖庄上,进屋见到你后,便下定决心,正好就此请你北来,求恩师给你疗伤,以遂我的心愿,这便是以往的经过了。” 虞可娉沉吟了半晌,这一路她与阿兀相处日久,知道此人性子质朴,不善作伪,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定然不是编来哄骗自己,于是说道:“原来你和菠莲宗混在一处,并非出于本意,这邪教祸国殃民,也不知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勾当,你再若撞见,当该出手惩戒才是。只是如此一来,却不怕刘车千上告薛王,借机对付于你么?” 阿兀道:“眼下我要做一件事,这事一做,那便算和薛王一党撕破了脸皮、明面上与薛王为敌了,哪里还需理会什么刘车千、菠莲宗?” 虞可娉这两日始终参不透他来中都作甚,此时听他再度提起,不禁奇道:“你究竟要做何事?” 阿兀刚想讲说,忽得屋外有人传报,那位必兰校尉已从外头赶回,阿兀大喜,忙吩咐让他进来叙话。不大一会,一个七尺汉子风一般走进屋来,虞可娉细细打量,见此人比阿兀大着几岁,长得额宽嘴阔,身穿绛蓝裘袍,果然一副女真本族人的穿戴面相。那人见到阿兀先行了礼,旋即瞥了虞可娉一眼,愣了愣神,接着噼里啪啦讲了一番,似乎语带询问,虞可娉半句也听不明白,原来他说的正是女真话。 阿兀没有答他,先向虞可娉道:“虞姑娘,这位必兰虎琪校尉,本在中都任职做官,后来朝廷调动,要让他离了京城,虎琪为保大局,遂辞官不做,如今只在京中得个闲职。他与我同为郑王效力,也是王爷极其看重的干将。” 虞可娉听他说为保大局云云,心中已然明了,接口道:“原来如此,初时我还不知此地为何处,因何弄得如此隐秘,现下想来,这里便是郑王爷安插在京城中的据点罢。” 阿兀道:“不错。王爷数年前便被调离中都,分封在彰德府一带出任节度使,那薛王可始终留守京城,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王爷如何会无动于衷?是以除了拉拢文武百官,更在这偏僻处设立了小‘皇城司’,日夜监视京里的一举一动,适才姑娘见过的诸人,都是王爷在京中的探子和眼线。” 虞可娉点了点头,阿兀又道:“虎琪,这位虞姑娘是自己人,有什么你但说无妨,她听不懂女真语言,你讲汉话就是了。” 必兰虎琪见阿兀连主子的隐秘实底都讲给虞可娉听,知道这女子非比寻常,自己也不必再有所忌讳了,于是开口说道:“将军传信吩咐的事,如今已有了着落。前日我寻到一位老者,年岁、籍贯俱与那点子相似,据咱们抓来的狱卒辨认,便是身形样貌也有七分相像。”他这回说的是汉话,虽不像阿兀那般字正腔圆,但也吐字清晰,毫无卡顿。 阿兀喜道:“甚好。如此一来,这事便成了一半。”见虞可娉仍是一脸费解的模样,便解释道:“姑娘一直问我来中都要办何事,现下我便说给你听。恩师性子古怪,待人极其冷漠,若这么空口求他,他定然理都不理,须得替他做一件难事,说不定便能打动他老人家,那时再央他运功疗伤,当不在话下。” 虞可娉冷笑道:“你师父武功绝顶,是当世三圣之一,又有什么难事做不到了?” 阿兀道:“姑娘有所不知,恩师虽技艺惊人,但他老人家也有未解心结。数十年前,恩师的亲叔一家被奸人陷害,落了个满门抄斩,那元凶却是我师祖的挚友。后来恩师亲自带我去找元凶的后人算账,大仇总算是报了,可有一事恩师却百思不解,始终参详不透。那害人的凶手明明和我师祖相交多年、肝胆相照,却因何起了歹心,非要置自己好友于死地?他老人家只知此事依稀与当年的朱七绝灭门一案有关,但个中情由究竟如何,因年代久远,物是人非,早已无从得知了。本以为此事会成千古之谜,恩师这一生也无从解惑,不料前些日朱氏宝藏被旧事重提,江湖上传言四起,不少当年之事重又被人拿出来翻讲,我师徒顺藤摸瓜,也查到了些许端倪。” 虞可娉先前曾听娄之英和邵旭粗略提过这些上代恩怨,隐约知道此事和七条线索之一的铁尺有关,但她本就所知甚少,这时更不忙提及,顺口问道:“查到了什么端倪?”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蒲察 阿兀道:“刘车千南下,明里是受了举荐替大金出使宋廷,暗里则是接到薛王指派,到南方去寻朱氏宝藏的下落。朱七绝的事众说纷纭,本来谁也不知哪句是虚哪句是实,但这刘车千却信心十足,对许多线索都了如指掌,只是我和他亲疏有别,这些讯息从何而来,他断然不会说给我听。后来我明察暗访,总算找到了些许眉目,原来数年前刘车千曾审到一人,这人与朱七绝乃是同乡,对朱家的事所知甚多,朱氏灭门之后,这人隐姓埋名,跟踪探访我师祖多年,师祖被害以后,他又去到了那元凶所在的州县居住。我思来想去,这人定然知晓我师祖因何与挚友反目成仇,否则他不会无端耗费十来年光景,周旋在二人身边,若是能将他擒获,问出当年事由的一二,或许能解开恩师心结。” 虞可娉心念一动,记起前时翁仁失忆,邵旭等讲起翁仁好友陆广的经历,与阿兀提到的这人极其相似,莫非无巧不巧,便是同一个人?想到此处好奇心顿起,不禁问道:“将军提到的这老者,可是姓陆?” 阿兀一怔,奇道:“姑娘怎生知道?” 虞可娉道:“令师祖黄琛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说的那位害他的挚友元凶,便是潜山派前掌门花铎冲。当年你师徒二人去天柱山寻仇,本拟将潜山派徒子徒孙赶尽杀绝,却最终仍是放过了一人,可没错罢?” 黄逐流当年带领弟子将潜山派挑落,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阿兀这时听虞可娉能够讲出,丝毫不觉奇怪,淡淡地道:“不错,恩师被桃源观的厉大侠相激,饶过了邵落归的幼子。嗯,是了,那位姓娄的朋友当年也在天柱山中,这些事他自会说给你听,只是又和姓陆的老者有何关联?” 虞可娉道:“这姓陆的处心积虑潜伏在舒州多年,潜山派遭此大难,他岂会错失这落井下石的大好良机?几天后便设伏拦截厉大侠他们了,好在天佑良善,正巧被端木女侠赶上解围,那位陆老板偷鸡不成落荒而逃,就此没了音讯,如此看来,当是他心有余悸,不敢留在南方,索性跑到金国避难,却不想更入虎口,撞上了刘车千这恶贼。” 阿兀拍手道:“原来姑娘对这人所知甚多!妙极,妙极!等将姓陆的擒住,咱们严问厉讯,到时姑娘再旁敲侧击一番,就不怕此人不招!” 虞可娉道:“这人叫做陆广,听将军语气,似乎抓他过来还颇费手脚,这人便在京城罢?莫不是关押在薛王府中?” 阿兀道:“不错,咱们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回中都,正是要来诱擒此人。当年刘车千抓到陆广,得知其与朱七绝同乡,且掌握诸多宝藏的线索,那自是如获至宝,严刑拷问了几年,终于问出了几条线索,这才请旨南下。他为讨好薛王,表决忠心,南下时特地谴人将陆广秘密送往了中都薛王府中,半个月前,我得此消息,便托必兰校尉查察一二,如今已有了些许眉目。” 虞可娉道:“薛王府莫不是还有班房监牢?即便是有,以将军身手,若要硬夺当也不难,想是将军顾虑薛王权势,怕给郑王招惹是非,打算阴差阳错地将陆广偷出,再把捉到的那人作为替身放入牢中,来它个偷梁换柱,是也不是?如此一来,那位被捉的老者可是无辜至极!” 阿兀道:“姑娘放心,我岂会做残害无辜百姓的丧良之事?个中情由容我细细讲来。薛王府官面上自不会设什么班房,但他身为皇子,乃是一方藩王,怎能没有自己拷问敌人c关押冤家的牢狱?只是这些场所十分隐秘,外人极难得知。薛王手下有一得力干将,叫做蒲察贞赞,正是这些琐事的总管,此人谨小慎微,又兼万般精明狡猾,囚犯落入他的手中,那便十拿九稳,没有半点闪失,陆广也在其看管之下。我既要做这个案子,就不怕和薛王翻脸,陆广在中都一事所知之人甚少,案发之后,刘车千略加推想,便会把账算到我的头上,郑王和薛王早已剑拔弩张,面心俱都不和,我又何必遮遮掩掩?只是蒲察贞赞奸猾,虎琪查了十来日,仍未找到关押陆广的所在。” 虞可娉道:“适才听这位必兰校尉禀报,将军说此事已成了一半,想必如今已知道监牢的方位了?” 阿兀摇头道:“尚未查出,我请姑娘同来,便是想求你给参详参详,待会虎琪将近日所得讯息详加陈说,还请姑娘多多推演,想出法子捉到陆广。” 虞可娉知道阿兀虽然性子淳朴,却非迂腐直肠之人,从他佯败夏侯南c智胜盖氏三雄便能看出,这人临敌时智谋百出,区区一个监牢所在,又怎会束手无策?想到此处偷偷察辨阿兀的神色,见他虽然语带询问,可眼中却无丝毫迷茫之相,便知他早有计策,只是故意请自己帮忙,让法子从自己口中说出,不禁心念一动,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时也不忙说破,就势问道:“既然如此,便请必兰校尉说说,这位蒲察贞赞有何喜好或痛脚,他的亲人密友,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足以令他分心挂怀?” 必兰虎琪脸色一动,道:“姑娘真是一针见血,句话便能找到关键所在。蒲察贞赞本人尽忠职守,一心一意为薛王效命,没有半点私心,外人若想寻他把柄,那真是难上加难。不过他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业由果敢勇决,颇有乃父之风,贞赞为了囚押稳当,时常故布疑阵,将重要犯人转移到不同的隐秘监牢看管,这些皆是大儿子业由统筹负责,他另外两个儿子则很不争气,是十足的纨绔子弟。我奔波了半月,虽没找出牢狱的所在,却也查到了一件隐事,贞赞的小儿子徒单,瞒着父亲与当今宰相之子合开了一家赌档,这徒单整天吃喝玩乐,哪里会做什么生意,是以账目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前时宰相之子要来核账,徒单登时慌了手脚,好说歹说蒙混了过去,将那冤家哄走,可短了的银两却逃避不过。如今他大哥业由已得知此事,成天没价地追问数落,早已把徒单逼得焦头烂额,可这败家子儿一无是处,父兄的重要机密,都不会让他知道,便是把他捉来威逼利诱,也未必能套出监牢的方位。”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关押陆广的具体所在,都要着落在蒲察家的大儿子业由身上?” 必兰虎琪点头道:“正是。我曾捉到一名薛王府狱卒,据他所言,王府牢役一日三次轮班,都是蒙着眼睛被马车拉进拉出到狱中交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到了何处,牢狱的方位,只有蒲察贞赞和他大儿子业由知道,说不定还是业由知道的多些。” 虞可娉微一沉吟,想起虎琪适才曾说寻到一名老者和陆广十分相似,脑中顿时转了数转,前后一加推演印证,对阿兀的计策已猜到了分,微笑道:“将军既派必兰校尉寻来了替身,这引蛇出洞之计想必早已盘算得当,又何必让小女出丑,来徒费心神时光?” 阿兀道:“我虽有拙计,却怕考虑不够周全,是以需姑娘审度把握。何况我为人一向粗鄙,若说由我想出法子抓到陆广,恩师断然不肯信的。” 虞可娉早明他的心意,知道他有计策不说,故意引自己布置出来,等真捉到陆广,那时自己便占首功,再去求黄逐流时,就多了几分胜算,此刻见他已把话挑明,也便说道:“将军好意,小女俱都明白,你的妙计我来猜上一猜,若有什么纰漏,将军务须及时雅正,可千万别误了大事。” 阿兀和必兰虎琪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虞可娉道:“蒲察家的长子业由老成,幼子徒单纨绔,二人想必打小便不和睦,是也不是?” 虎琪道:“不错,业由看不惯弟弟玩世不恭,徒单瞧不上兄长一丝不苟,两人性子的确不合,只是业由办事得力,深得父亲喜爱,又兼长着几岁,便时常管教两个弟弟,是以徒单有些怕他,轻易不敢与其顶撞。” 虞可娉问道:“徒单这次亏空账目,一共短了多少银钱?他蒲察家填补上很费力么?” 虎琪道:“据说短了白银一万六千两!蒲察贞赞只是薛王府的一名家将,虽说家底殷实,但若填补这么一个大窟窿,可也着实费力,何况非到万不得已,他兄弟怎敢将这丑事禀告父亲?是以贞赞此刻尚不知情。” 虞可娉道:“嗯,一万六千两,数目着实不小,不知你这据点中眼下可否凑得出来。” 阿兀道:“郑王在京城怎会没有经费?区区一万多两白银,还是不在话下。” 虞可娉道:“我便知道这一出离间引蛇之计,将军早已准备妥善了。此计的第一步,便是要想法将这一万多两白银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徒单的账上。” 虎琪瞪大双眼道:“姑娘是说要贿赂徒单?那又怎能偷偷送他银钱?何况徒单未必知道关押点子的所在,就是问他只怕也是徒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演戏 虞可娉偷眼瞧向阿兀,见他面无神情,知道他一心要自己来布置计策,便道:“这钱断不能让徒单知道来自何处,非但不能让他得知,他的兄长父亲c薛王府一干人等,都不能知道,这笔进账越是稀里糊涂c越是说不清楚越好。” 虎琪一切听从阿兀调遣,见他毫无异议,便点头道:“这个好办,我们与京城的各大钱庄c当铺均有往来,其中有三家更是自己人,让这笔银钱悄悄进入徒单的账中,当也不难。” 虞可娉道:“甚好。便请必兰校尉安排,放白银两万两给到徒单。此计的第二步,需让人散步谣言,就说掌握朱氏宝藏线索的知情人,如今正在京城之中,江湖上各大门派帮会都已获此讯息,早有豪客出价五万两白银的悬金,要赎买此人。这谣言务必要散的更快c更广才妙。” 虎琪道:“这事也不算难,我们在中都养了不少闲汉,把这话以一传百,不出半日整个京城便妇孺皆知了。” 虞可娉道:“第三步,请必兰校尉选出几名弟兄,假扮江湖中人演一出戏,来个以假换真。” 虎琪一头雾水,疑道:“演一出戏?敢问如何演法?” 虞可娉瞥了一眼阿兀,道:“将军的妙计,只怕和小女如出一辙,不如咱们将这出戏各自写在纸上,互相印证补漏一番,以保万无一失,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阿兀知道她号称女中狄公,自是心高气傲,不愿独占这出谋捉人的功劳,便也笑道:“在下想了数日才勉强挤出一个法子,姑娘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看出个中关窍,即便你我计策相同,毕竟还是你技高一筹,到时陆广仍算你捉到的。不过也罢,咱们便分别写在纸上,让虎琪来一一印证罢。”两人拿过纸笔,刷刷点点各写了一张文字。 虎琪拾起两人的纸笺看罢,点头道:“不错,你二人所谋大致不差,果然妙计!卑职这便去安排布置!”转身出了厅门,阿兀与虞可娉相视一笑,心中都对对方十分钦佩。 如此过了几日,这一天傍晚,京城怡心楼里热闹非凡,一位青年汉子喝的醉眼惺忪,携着一名中年汉子走进怡心楼来,里面的龟公见是此人,忙笑脸相迎,将两人引到二楼安坐,不大一会,老鸨搔首弄姿扭着过来,远远见到那青年便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小哥来了,几日不见,你可瘦了许多,想必小哥公务繁忙,今日终能得闲,来姐姐我这捧场啦。这位老板又如何称呼?” 那青年微一摆手,道:“不必多问,便请小红c燕琴过来给我哥俩陪酒!” 老鸨咯咯一笑,道:“本院近日来了不少新粉头,不如叫过让小哥挑来看看?” 那青年不悦道:“新人我不熟络,就请小红c燕琴过来!” 老鸨道:“非是我不愿请,今日正是不巧,小红两个皆已被人点了。” 青楼中粉头陪客在所难免,那青年也不在意,随口道:“那便让若喜c欢欢过来也成。” 老鸨脸露尴尬,支吾道:“她二人二人如今也不得空闲” 那青年本就喝的两颊绯红,闻听此言面色更加红了,道:“怎恁地倒霉,小雅可在么?” 老鸨道:“王小哥,本院新来的粉头,着实不错,不如便请两位试试,挑上一挑” 那青年见她语焉不详,登时怒从心头起,借着酒劲拍桌站起道:“他娘的,今日我盟兄来京城投我,怎会这般不顺遂,一个相好的都叫不来?我却不管,任你看哪个生客折寿,便打发他走,让小红c欢欢她们任来两个便成!” 老鸨道:“却却使不得,今日本院来了一个豪客,共点了九个头牌,小红她们俱都给他陪酒去了。咱们新来的姑娘,也都” 那青年将桌子拍得山响,打断她道:“妈个巴子的,哪里来的冤大头,要在怡心楼装傻充愣?把头牌全都点了,让其他客人喝西北风去?” 那中年汉子咳嗽了一声,低声劝道:“老弟,京城里藏龙卧虎,咱们莫要声张,可别给你主子招惹是非。” 那青年只是仗着醉意借题发挥,被他盟兄一说,登时有些醒了,气呼呼地重又坐下,老鸨也跟着赔笑劝道:“王小哥是蒲察少爷的眼前红人,咱这一带背靠薛王府,姐姐哪里敢得罪你半分?只是青楼规矩,客点必到,小哥今日来的晚了些,我去给你找两位新晋的年轻粉头,保你今晚过后忘了小红。” 那青年叫做王虎,正是在蒲察业由手下效力,他平日时常来怡心楼寻欢作乐,这里离薛王府极近,是以楼中的老鸨姑娘皆巴结奉承与他。今日他一位朋友从外地来中都探望,两人酒足饭饱,他便夸下海口,引着来到怡心楼,没成想事不凑巧,平素相熟的粉头皆被人点去,这时想到这豪客如此手笔,只怕权势不低,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 老鸨欢喜而去,不大一会,两个粉头如期而至,王虎见其中一个娇小可人,虽不如燕琴等娇艳妩媚,可也别有一番风味,心中的不快早已一扫而空,又和他盟兄把盏起来。 二人喝了一会,正开怀之际,突然听到楼下大堂传来嘈杂之声,中间掺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王虎眉头一皱,道:“大哥,平日这怡心楼从没这么多是非,今晚也不知为何如此倒霉,咱兄弟喝个花酒,也喝的这般扫兴!”眼见这嘈杂声不断,忙吩咐一名粉头去把老鸨唤来。 老鸨满脸堆笑进来,道:“小哥,那位客官喝的有些醉了,便再忍一忍,等我们劝他回了里间再说。” 王虎愠道:“什么人不懂规矩,在楼子里还要大吵大闹?” 老鸨赔笑道:“便是便是那位出手阔绰的豪客。” 王虎好奇心起,问道:“京城中怎会有这等山毛野兽,这人是谁?可是什么来头?” 老鸨道:“这人这人的确不是本地常客,听说他从异乡过来,是江湖上什么门派的一派之主” 王虎听说此人不是京中权贵,心登时放下一半,招呼他盟兄道:“大哥,咱们去看看,这人耍什么酒疯?” 那中年汉子劝道:“莫要生事,你我自顾喝酒是了。” 王虎道:“只到二楼廊上看看,哪里会生什么事?”拖着他盟兄出了里间,老鸨却也不敢阻拦。 王虎二人来到廊上,见廊中早已涌出许多酒客,都在看楼下的热闹丑态,他二人也跟着向下一张,只见一群男女围在大堂空处,正呼呼喳喳地大喊大叫,杯盘酒碟洒了一地,王虎粗略一数,原来只有四个男子,另有十一二个姑娘在他们左右相陪,小红等都赫然在列。只听其中一个面相威武c长满腮须的男子突然高叫道:“你那塞北的百亩良田,一年又有几分收成?我这件大事一成,便一万亩c十万亩田地也不要了。” 他对面一个紫脸男子仰天笑道:“老章,别的我却不知真假,这大话你今晚可说了不止一万遍c十万遍啦,哈哈,哈哈!” 那老章道:“且让你多笑几日,哼,一生窝在塞北的山沟沟里,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便知足了,哪会明白我这件震古烁今的大事!” 这话似乎恰好刺在那紫脸男子的痛处,他面色一沉,愤愤地道:“我有几斤,你有几两,大伙相交几十年,心中都有明镜。老章,咱们各能守住祖宗基业,那便很了不起了,说什么震古烁今,嘿嘿,那叫不自量力!” 老章道:“你不爱听,那我便不说。我来中都办这件大事,也没成想能在此处碰见了你,明日你接着访你的友,我便要离了京城回塞北了,今晚咱们何必去争这些短长?来,喝酒!喝酒!”转头将粉头递过的酒盅咬住,脖子一扬,将美酒一饮而尽。 那紫脸男子听他念叨了一个晚上,心中不满几乎按捺不住,大声道:“这件大事,那件大事,到底是何事?每每问你却又不说,你可卖的哪门关子?你这打小爱说大话的毛病,到老仍没改过!” 老章听他数落自己,也不生气,仍摇头晃脑地道:“郭老弟,这事说与你知也没什么,只是你一向嘴大,什么事到你耳里,都要不妙。” 坐在紫脸男子下首的青年汉子笑着接口道:“舅舅,既然章老伯不肯讲说,咱们又何必多问,想是兹事体大,这京城不比塞北,说出来只怕要招惹是非,还是别问了罢。” 老章见姓郭的外甥嘲讽自己,仍没有半点不悦,摇头晃脑地道:“贤侄,你想激我也是无用,这事不用在你们面前吹嘴,等我办成了,天下皆闻我的名头,又何必向你们夸三道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老章 姓郭的紫脸男子把嘴撇成了八字,不屑道:“别人不知,我还不熟你的秉性?打小你便极爱夸口,以一说十,小溪说成大江,都是你的本色,你的大事能有多大?这几日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朱七绝的宝藏线索显露中都,更有人出赏悬金索买,你的破事还能大过它去?” 老章闻听此言嘻嘻怪笑,回道:“嗯,嗯,不大,不大。嘿嘿,出赏悬金,若找不到门路,赏金再多又有何用?”他身后那人听了这话略微变色,伸手抻了抻老章的衣裳。 姓郭的听出他话里有话,疑道:“你这事难道真和朱氏宝藏有关?咳,咱们边塞之人何德何能,敢与中原群雄相争?若说门路,你我都是泥腿子出身,天上就算掉下馅饼,也砸不到咱们头上,自是我想错了。” 老章嘴上说不受激将,实则很怕被那姓郭的瞧不起,闻言笑道:“老弟,咱俩虽是旧识,可也有几年不曾见了,哥哥我早已今非昔比,那宝藏线索若被人拿下,缘何不能是我?” 他二人在大堂高谈阔论,廊上围观的酒客本是闲来瞧瞧热闹,这时听到提起朱七绝的名头,不免纷纷耸动,有几人已交头接耳起来。王虎见他盟兄一脸茫然,遂解释道:“大哥,你才到未久,这几日京里早已传翻天了,说有什么朱氏宝藏的线索现身中都,不少江湖豪客c武林异士都出了巨赏,更有人拿出白银五万两,只为求得线索,但这线索究竟是个何物,小弟我一心在王府当差,这些江湖之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是以倒也不知。” 那姓郭的听老章言外之意,似乎说的正是朱氏宝藏一事,心中颇为不信,撇嘴道:“有人出几万两来找线索,且尚未寻到,这种好事能轮到你?” 老章道:“是不是我,老弟早晚自会知道。” 姓郭的外甥道:“我听说这线索并非一言一物,乃是一位知情人,或许这人和章老伯有些交情也说不定,那样自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不过既然涉及宝藏,那便极为私密,再多打听,颇有不便,舅舅,还是别问了罢。” 老章道:“还是贤侄明白事理,我这把年纪,早已不把这些口舌之争放在心上了。” 姓郭的大笑道:“哈哈,我便知道你惯常故弄玄虚,罢了,不问,不问。”忙岔开了话题,又和粉头们说笑起来。 老鸨见缝插针,急忙过来规劝几人回到里间,老章前面说在兴头,却不得朋友相信,正闷闷不爽,见老鸨过来打扰,把气全都撒在她的身上。老鸨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念这人出手豪爽,也不与他计较,自上楼安抚其他酒客去了,任由他们在大堂继续胡闹。 老章犹自不忿,咒骂道:“这婆娘当真狗眼看人低,从没把咱们外乡人放在眼里。嘿嘿,郭老弟,便和你说了实话也无妨,他京城能人再多又如何?那朱氏宝藏的线索,还不乖乖落到我这外乡人手中?” 老章下首那名同伴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秘密,心中一阵慌乱,忙打马虎道:“郭大爷,帮主今日喝的有些多了,您别放在心上,咱们这便散了回后头客房歇息罢。” 老章见姓郭的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腾地一下站起,正色道:“老弟,我这可不是醉话!那线索的确是一个人,这人眼下就在我的手中。还怕人知道不成!” 他同伴听了暗暗叫苦,姓郭的见他说的认真,也不敢把话说绝,阴阳怪气地说道:“嗯,看来老章你所言非虚,不过这是机密大事,兄弟我是没眼福亲见了,呵呵,呵呵。” 老章抬手一拉姓郭的臂膀,说道:“这人就囚在我房中,咱们到后面一看便知!”原来怡心楼后还经营着客栈,老章等人正是榻在此处。 他下属吓得连连摆手,低声劝道:“帮主,咱们” 老章把头一摆,打断他道:“老四,你莫废话!先回去和老三c老五通报一声,我们随后就到!” 姓郭的闻听此言嘻嘻怪笑,说道:“对,对,先回去布置妥当,随便找个什么人顶缸,反正我也辨不出真伪,老章啊老章,这一套你玩了几十年,还不够么?” 老章气的青筋暴露,他下属上前低声道:“郭大爷若真想看,咱们一并过去便是了,还是莫要在这人多的地方吵闹。” 姓郭的道:“我喝醉啦,如今走不动路,你们说是便是,我不去看了。”他外甥也道:“是啊,我的小雅c娟娟也要看,舅舅的若喜c心儿也想一饱眼福,咱们总不成带着佳色浩浩荡荡一齐过去,不看啦不看啦,不如留在这继续吃酒。”转头亲了一口身边的粉头,把众娼子逗得咯咯乱笑。 老章再也按捺不住,把心一横,吩咐道:“老四,你去把那人带来,咱们就在这让郭老弟看个明白!” 他下属老四脸色大变,老章又喝道:“咱们明日便离京城了,怕他鸟甚!快去带人!”见老四仍是无动于衷,便要继续发作,老四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违抗命令,一溜风从后堂穿过走了。 廊上围观酒客中也有不少江湖中人,听说掌握朱氏宝藏线索的知情人即将现身,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大堂,老章见楼上楼下的目光齐刷刷盯在自己身上,似乎很是受用,竟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来。不大一会,那老四从堂门走进,身后则跟着一个形色委顿的老者,老章十分得意,比划着说道:“老弟,这人便是愚兄略施小计,花了两万两白银买来的线索,至于他的名头,却不能说与你知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日后是非自有公论。” 姓郭的虽不肯就信,但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自也无法反驳,嘿嘿干笑了两声,却不敢多问。老章只为让朋友心服,这时目的已经达到,也颇自觉有些逞强,微一使眼色,示意下属再将人押回,老四巴不得他早早下令,领着那人匆匆忙忙又回后堂去了。 王虎待他俩从楼下走过时,看清了那老者面容,不禁一怔,微觉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盟兄看他脸色有变,忙问端倪,王虎愣神道:“这人倒很像王府的一名囚犯。” 他盟兄笑道:“王府的犯人,怎会无端跑来此处,想是你眼花了。” 王虎回过神来,想起王府看管犯人极为严格神秘,自己身为业由心腹,每次出入监牢也是蒙眼被人带入,何况那眼熟的囚犯也没见过几次,身形样貌记得也不大真切,必是看错了无疑,想到此处登时释然。 这时大堂里姓郭的气焰全无,已不再和老章抬杠,喝了两杯酒后觉得索然无味,和外甥领着几个粉头回了里间,老章没了对手,自也懒得留在大堂,也跟着一齐去了。廊上众人见已无热闹可瞧,都纷纷散了,王虎二人亦回到自己房中继续喝酒。 他两人连吃带笑,喝到中夜方休,睡眼惺忪之下各带了粉头寻空房歇息,这一觉直挺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王虎匆匆洗了把脸,让他盟兄去左近茶楼相候,说是去王府点了卯后再来作陪,二人离了怡心楼,各自分头去了。 王虎走过两条街道,向西一转,进了一所宅院的角门,原来薛王府占地极大,此处正是蒲察等家将处理公务之所,他刚走进院中,便见蒲察徒单满脸喜色,正从自己身前踱过。王虎知道此人不学无术,极少帮衬家里做事,一个月里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心里虽然瞧他不起,面上可不敢有半点不敬,赶忙上前躬身施礼,徒单似乎心情不坏,微笑道:“王小乙,我久不来这了,大哥今日火急火燎叫我过来,你可知为了何事?” 王虎昨儿个白天便离了王府去会盟兄,此刻哪里敢说实话,只得含糊道:“回禀三公子,属下不知。” 徒单也不过是与他寒暄一句,闻言点了点头,径直来到跨院一间屋舍走进,那里正是蒲察家长子业由的办公之地。业由此时正在书案前翻阅名册,见他就这么大咧咧地推门而入,眉头一皱,质问道:“老三,一早便使人传你,怎这时才来!” 徒单嘻嘻一笑,道:“赌档有些琐事,小弟略加料理便赶来了。大哥找我来何事?” 业由环视一圈,让端茶递水c润笔研磨的几个小厮退了出去,房中只留下自己兄弟两人,这才正色道:“你说何事?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徒单一向对这位兄长畏惧有加,这时见他脸色阴沉,特地将闲杂人等俱都赶出,问出的话却又莫名其妙,心中颇有些害怕,先前的愉悦全都一扫而空,颤声道:“大哥此语何意?小弟小弟不甚明白。” 业由却不立刻回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只把徒单瞧得心里发毛,才又说道:“这几日京城中传言四起,你作何想?” 徒单脑中迷惘,茫然道:“什么什么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内讧 业由厉声道:“老三,你若跟我装糊涂,那还是省了!这事非同小可,多耽误一刻,咱们家便多一分凶险,最近京中有人说朱氏宝藏线索现身中都,你可知是指什么?” 徒单长舒了一口气,道:“大哥说的原来是朱氏宝藏!小弟也曾听人议过几句,不过那都是他们江湖泥腿子偏爱的调调,小弟哪有闲心去理这些,这又跟咱们家有什么相干?” 业由将桌子一拍,喝道:“老三啊老三,你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朽木不可雕也!半年之前,爹爹曾经交代,归德观察使刘大人遣来一名囚犯,说此人熟知许多朱七绝当年的事,要我们务必严加看管,当时咱们兄弟三人俱都在场,还向爹爹打了包票,这些事你便左耳朵听进c右耳朵放出,到眼下全都忘了?” 徒单经他提醒,脑中略一回思,似乎确是有过此事,只是他平日只管吃喝玩乐,根本没把父兄的交代放在心上,这时听说传言和自家有关,也不由得心中一紧,道:“大哥,如此说来,这些天在京中盛传的朱氏宝藏线索,莫非和咱家看管的囚犯相关?” 业由道:“今日我得到消息,昨夜有人大闹怡心楼,一位塞北豪客放出豪言,说已拿到了宝藏线索,还将那知情人拉到了堂子中显摆炫耀了一番,此事不少人都亲眼目睹,当不会错。” 徒单道:“是谁这般大胆无耻,敢放这等大话?” 业由道:“我曾找人详细问过,据说那人姓章,生的满脸虬髯,讲话又是塞北口音,若我所料没错,这人便是江湖上双驼帮的帮主章成,人送绰号活钟馗的便是,此人在塞北一带很有威望,家底也颇殷实,只是听说几年前双驼帮总舵惨遭大漠风沙吞食,自此销声匿迹,已久不闻于江湖了。这次章成只身前来中都,若说他觊觎宝藏线索,寻了什么途径最终得逞,确也不无可能。” 徒单道:“大哥是疑心这个什么章成把咱家看管的囚犯弄到了手中?嘿嘿,我虽不常在家中做活,但却深知爹爹的为人,他老人家素来谨慎机警,为王爷效力多年从未出过纰漏,区区一个囚犯会看管不住?何况大哥不是一向帮辅爹爹么,那犯人还在不在牢中,大哥一看便知,又何必无端猜来猜去,费这许多心思?” 业由仍盯着他道:“半个月前,王爷接到刘大人密报,说恐怕已有人惦念上了那名囚犯,要咱们务必加强戒备。爹爹担心生出事端,索性把囚犯转到了一处秘密之所,还备上了三个月的口粮,连狱卒也不交班轮换了,吃喝拉撒俱在里面。这半个月我也不敢去那里半步,就是怕被敌人盯上,借机闹出是非。” 徒单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冒险前去验证了。我始终不信那姓章的会这般神通广大,竟能把咱家看管的囚犯弄出监牢。” 业由道:“章成虽然远离中原,可也是江湖成名人物,只怕不会轻易说这大话,咱们监牢戒备森严,硬抢硬夺自无可能,再说若闹出这般动静,我一早便知道了,最怕是人家使了什么巧计,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犯人弄到手中。” 徒单奇道:“使用巧计?又如何能神鬼不知的把人劫走?除非除非是了,除非有人里应外合,来助他得逞!” 业由眉毛一挑,死盯着徒单,既没点头也没有答话。 徒单先是一愣,随即身躯一震,明白了兄长的心思,一颗心砰砰乱跳,蹙眉道:“大哥,你你不是疑心我从中捣鬼罢!” 业由道:“若没内应,此人断无可能将囚犯悄悄夺去。” 徒单大声道:“大哥,我连监牢的方位c囚犯的姓名都不记得,哪里做得了这事!何况此事关系到咱们全族身家性命,我又怎会反叛自家!” 业由并不回应于他,话头一转,问道:“你那赌档的烂帐,如今可怎么样了?” 徒单轻咳了一声,道:“这事小弟自能料理,不劳烦大哥操心了!” 业由冷笑道:“是呵,昨日你账头刚好有白银两万两进来,填补完了,也还有几千两富余,自是不用再操心了!” 徒单急道:“大哥,你你竟查我的账目!那两万两是昨日我和史老板赌斗捶丸,他输给我的!” 业由道:“比试捶丸,哪里会有这般大输赢!” 徒单道:“本来本来一开始也是小打小闹,后来史老板比红了眼,便收势不住了,小弟昨日运道亨通,那又那又何罪之有?” 业由凝视他的双眼,冷冷地道:“老三,大家是一奶同胞,这事我先前说了,为兄自会想法子帮你过关,可你却耐不住性子,偏偏要走歪门邪道,你一招棋错,咱们全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那章成说此事足足花费了他两万两白银,而你昨日又恰好赢了人家两万两,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你这次真的令人失望之极!” 徒单猛地站起,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色,辩解道:“大哥,我没做过!你若不信,自去问史老板去,再不行咱们去将那姓章的连同他所谓的宝藏知情人一同抓来,更证小弟清白!” 业由道:“我一早便派人前去怡心楼打探了,回禀说里头静悄悄地声息全无。咱们只是替王爷做事,又不是办案差官,怎能在京城大摇大摆的随意抓人?” 徒单虽然不学无术,但却心眼活泛,不似业由这般一丝不苟,他微一思索,一条诡计从脑中蹦出,说道:“明目张胆的抓人自是不成,咱们可派人化妆改扮,就说去怡心楼来抓奸夫,破门后先别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抓回再说。若这人真是咱家对头,那自不消说了,若是一场误会,官面追究起来,咱们便推个一干二净,上下打点一番了事。” 业由虽不愿给薛王招惹麻烦,但此事非同小可,总要冒险试上一试,见徒单信誓旦旦地出谋划策,似乎确是心中无鬼,把心一横,唤小厮去传自己的心腹干将刘庆c王虎过来。不大一会,二人走进谒见,业由将适才徒单的计策布置了一遍,让二人乔装一番,再带十来个拳师前去拿人,叮嘱千万不可撞见官府中人,力求速战速决,一切把人带回再说,二人领命而去。 王虎听说要去怡心楼抓人,而此人正是昨夜在大堂炫耀的那位虬髯客,心中不禁忐忑起来,生怕把自己也牵连在内,和刘庆带着拳师匆匆赶去,呜嗷乱叫着撞门而入,却见里头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无,眼见店家怒火冲天,一面使人报官,一面纠集小二要来和己方理论,两人想起业由叮咛的话,不敢再做停留,急忙带人逃回薛王府中。 业由听说屋中无人,并无丝毫意外,冷笑道:“这人得了天大的好处,必然及早溜了,哪会等着别人来抓?人家先前早就筹备得当,想是我今晨派人前去打探时,他们就已远离中都数十里了。” 徒单听兄长话里话外仍在疑心自己,又辩解道:“大哥,欺世盗名之辈,世上所在多有,一些江湖宵小胡乱编造谎言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必也是有的。那所谓的知情人昨日自是不少人见过,但咱家的犯人又有几人得见?焉知不是那姓章的故弄玄虚c赚人上当?” 业由见王虎刘庆仍在房中,不愿当着下属的面与兄弟争执,更怕徒单果真有鬼,再被外人所知那便糟了,于是把手一挥,示意二人出去。王虎见两位主子面色凝重,知道此事极其重大,再也不敢多加隐瞒,将昨夜在怡心楼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业由听他说到关键处,急忙询问那知情人的身形样貌,却越听越是心凉,原来那人和自己所说的囚犯体貌俱都相似。他内心虽已有些慌乱,表面上却仍波澜不惊,又假意问了几句话,这才心平气和的吩咐二人退了下去。 此时房中又只剩下了蒲察兄弟两人,业由斜眼看着徒单,说道:“王虎曾也去过监牢,见过那囚犯几次,他都说昨日见到的十九便是此人,你还有何话说!” 徒单满脸委屈,撇嘴道:“大哥,我说没有做过,你就是不信。就算果有内应,却因何必然是我?缘何不能是你的心腹手下?缘何不能是二哥?” 业由道:“你二哥的能耐脾性,你我都心中透亮,便十个绑在一块,也想不出这等法子,更干不出这等勾当!” 徒单见他说来说去就是认定自己为非作歹,心中冤枉至极,大声道:“大哥,今日务必要证我清白,咱俩现下便赶去监牢,瞧瞧那犯人是不是还在狱中,到时你落得心里踏实,小弟也能洗脱嫌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隐牢 业由权衡利弊,只觉若再不去验个究竟,自己寝食难安不说,兄弟也会就此反目,何况若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也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总好过在家中坐以待毙,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站起道:“好!咱们便去验证验证,不过此事万万不可让爹爹知道。若那犯人果真被人掳走,咱们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这活钟馗揪出来!” 他二人准备得当,不敢带一兵一卒,只身各骑了一匹马,出了中都城北门而去,也不过行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处墓地,那墓地背靠一片乱石岗,坟头大小不一,倒似一片荒地一般。业由驾马饶了一圈,确保左右无人,这才跳下马来,带着兄弟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坟跟前,他在坟角处连掀带摸,触动了机关,那墓门吱呀呀的开启,徒单瞪大双眼道:“原来咱家还有这等本事,竟在此处藏了如此隐秘的牢狱!” 业由道:“爹爹向来谨慎,在中都城内外设立了七八处牢狱,从未有过半点纰漏,否则如何能得王爷器重?这里地方不大,却极其隐蔽,专门用来看管重要的犯人。”二人说着,已抹黑走到坟墓深处,原来底下竟挖了一所地窖,业由掀开地板木门,里面终于露出光亮来,两人顺着梯子下来,早有狱卒听到声响,知道多半是主子巡视来了,慌忙奔过来迎接。 徒单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地窖,见里头也不甚大,统共只有一处牢房,阴暗暗地也看不清关了几人,又有一老二少三个狱卒在此当值,这些狱卒已有半月不见天日,每天只偶或上去透气片刻,因此一个个脸色煞白,没有半点神采,业由道:“老陈,犯人如今何在?” 那年老的狱卒道:“回禀大公子,就在牢房之中。” 业由察言观色,不见老陈有何异样,眉毛一挑,说道:“提他出来给我瞧瞧。” 三个狱卒不敢违令,其中一个来到牢房跟前,也不喊话,摸出腰间短棒,咣咣地在铁栏上敲了数下,只见阴影处缓缓有一物移出,曝露在了灯光之下,却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 业由大踏步走上前去,仔仔细细打量了老者几番,终于认定此人正是当初爹爹叮嘱自己严加看管的重犯陆广,他仍不放心,伸手拉起老者的左臂,见他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齐根而断,这下更无疑义。本来犯人没有遗失本可安心,可业由脑中却嗡嗡作响,只觉有更大的隐患深埋其中,只是这隐患是什么,却一时理不清楚。 徒单见兄长愣在当场,只道他冤枉了自己不好意思,微微笑道:“大哥,我一早便说是有人故弄玄虚,这下可放心了罢。呵呵,也不知那姓章的闹着一出以假乱真图些什么!” 业由大叫了一声,心中突然明镜,吩咐狱卒道:“快!快!打开牢门,我要带犯人速离此地!” 徒单一时没回过神来,奇道:“大哥,你要提犯人到哪里去?” 业由道:“咱们中了敌人的奸计了!这牢狱此时只怕已被人识破了!闲话少说,这里向后一箭远,有一处山洞,正是通往背面的乱石岗,洞口已用草料c枯枝封起来了,你速去把洞口破开,咱们带着犯人先回王府再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传来嘎嘎声响,地板木门已被打开,却有一人跳了进来。地窖里灯光虽然微弱,但业由等仍看的清楚,来人身穿一袭黑衣黑裤,头戴黑帽,面裹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正虎视眈眈盯着众人,徒单喝道:“咄!你是何人?敢擅闯薛王府监牢重地!可要命么?”那人不答他话,向前缓缓走了一步,地下影子经油灯一映,拉成了长长一条,叫人瞧着好不渗人。 业由暗想先前驾马行进时未见有人跟随,开启墓门前也曾特地查看,左近并无一个人影,却仍被这黑衣人识破机关,可见此人必定身怀绝技,若要硬碰只怕吃亏,忙喝令三名狱卒抵住敌人,自己带着兄弟和陆广一马当先,要从乱石洞中逃出,不料三个狱卒连一合也走不过,转瞬之间便被打倒在地,紧跟眼前一花,那人已到了自己面前。业由此时无暇细想,一招力劈华山击向对手面门,徒单也挥舞双拳,想要助兄长一臂之力,可他二人如何是这人对手?黑衣人伸出手指左右一挥,点在兄弟俩的膻中穴上,拉过陆广扛在肩头,就势跳出了地窖,三步两步便出了石墓。 他一到平地,再也不用伪装乔扮,顺手把面罩摘下,原来此人正是阿兀。阿兀见到蒲察兄弟的马匹毫不客气,扶着陆广跨上马背,二人共乘一骑,不一会便来到了北门城外,必兰虎琪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在此处,两人一同架着陆广上了大车,片刻间便回到了酒行后院。 两人携着陆广甫一进门,必兰虎琪便嘻嘻笑道:“虞姑娘果然神机妙算,这条计策大功告成,点子如今已经到了咱们手中!”原来散布宝藏线索谣言c买通史老板亏输两万两白银c使人假扮江湖豪客大闹怡心楼等,都是阿兀等人的布置,那“活钟馗”章成和他郭姓密友都是虎琪挑选的精细人所扮,双驼帮本就远在塞北,几年前又遭遇了天灾,帮主章成生死未知,在中都假扮成他自是极难叫人识破,至于那位众目睽睽下被老四带来带去的“陆广”,自是前些时虎琪寻到的替身。要说这计策也不甚高明,但蒲察兄弟互相猜忌,恰好徒单又有烂帐在身,这才一击即中,引得业由心慌冒险去监牢查看,终于被阿兀顺藤摸瓜,一举将陆广捉回。 阿兀一路上只求速回,并未仔细打量过陆广,此时和虞可娉c虎琪一齐细瞧,见他容颜憔悴,双目无神,两鬓皆是白发,看起来足有七十多岁,知道这些年他在狱中受尽了非人折磨,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意,说道:“陆前辈,我们不是歹人,和刘车千c薛王都不做一路,你到了这里,只管放心吃饭睡觉,等将养一阵,咱们再来叙话。”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 虞可娉见陆广神情怪异,嘴巴干张了几张,却说不出话,不由得起了疑心,道:“这位陆前辈莫不是受过什么损伤?” 虎琪闻听忙去查看陆广口鼻,见他舌头完好,不似身有残疾的模样,不禁十分纳闷,不知他因何说不出话来。阿兀沉吟片刻,冷冷地道:“我猜这是刘车千施展酷刑的杰作!” 虞可娉点头道:“嗯,想必刘车千抓到他时,千般刑都用过了,可却仍不得宝藏线索,这才想出这等歹毒的法子治他!” 虎琪此时仍一头雾水,奇道:“什么歹毒的酷刑?” 阿兀叹道:“任你剥皮剜眼c砍头挖心,江湖汉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你若把一人独自囚在牢中,五六年也不让人和他说一句话,个中滋味,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虎琪瞪大了双眼,揣摩了一番此种心境,顿觉不寒而栗。阿兀见陆广才从狱中出来,一时半会不得适应,便道:“今日权且作罢,等陆前辈吃过了饭,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咱们再来详谈。”让虎琪安排宿寝供陆广歇息。 次日直到午时,陆广方才起身,阿兀又吩咐给他准备餐食吃完,见他精神略微好转,这才将他请到房中叙话。陆广这些年饱受牢狱之苦,昨日才吃了数载来的第一口饱饭,睡得第一场好觉,虽对阿兀等有所感激,但戒备之心丝毫不减,仍神情警惕地看着虞可娉和阿兀二人,揣摩他们的心思。 阿兀看穿他内心所想,微笑道:“陆前辈,你莫会错了意,我们这次救你出来,并非想要套问什么朱七绝的事。我叫做阿兀,我的恩师便是气圣黄逐流,你可听说过么?” 陆广这些年被关在监牢,终日无人和他说话,便是送饭送水,也不过由狱卒拿着哨棒敲打提醒,从没一人会和他交谈半句,几年下来,早已被折磨的性情大变。昨日阿兀突然向他问话,他一时不得适应,竟张口结舌讲不出一个字,所幸经过一夜休整,现下已能说出话来,只是经年不曾开口,未免有些口齿不利,结结巴巴地答道:“自然听听说过。” 阿兀道:“我恩师有纵横天下之能,自不会觊觎什么朱氏宝藏,是以前辈可以放心,今番我要问的事,只和潜山派有关。” 陆广听他提起潜山派的名头,不禁一愣,脑中记忆翻滚而出,想起诸多往事来,阿兀又道:“恩师一家,和潜山派有莫大渊源。我师祖黄琛与潜山派掌门花铎冲本来交厚,后来不知为何,师祖被他这位挚友陷害的满门抄斩,全家都死于非命。此后恩师虽携我挑落潜山派报了大仇,但他两位为何反目,花掌门为何定要置好友于死地,恩师始终猜想不出。前辈曾在我师祖故里江州住过数年,及后又搬到潜山派所属的舒州做起了买卖,想必对两家恩怨略知一二,不知陆前辈肯否以实相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围困 陆广对朱七绝的宝藏线索所知甚多,当年花铎冲与黄琛因铁尺反目,他自是一清二楚,否则又怎会巴巴地穿梭在江州c舒州两府之间,布局经营多年?只是这事涉及到朱氏宝藏,前些年他不巧被刘车千捉住,只在熬刑不过时透漏一二保命,那正是他苟延残喘的命门,如何肯轻易就说?索性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我却不知。” 虞可娉早看出他生了疑心故意不答,特地激他道:“想来此事也和朱七绝有关,前辈不肯明言罢?” 陆广道:“花掌门心有恶念,无端害了自己好友,这等丑事岂会轻易让人知晓?我不过是曾在江州住过,机缘巧合下又去舒州开了米店,什么朱七绝c潜山派,这些江湖门户之争,我可半点不知。” 虞可娉笑道:“陆前辈这话骗骗别人,或许能蒙混过关,但小女子却不相信。我识得你一位故交,叫做翁仁,他老人家曾将前辈早年生平说给我听,前辈祖籍咸平,正是朱七绝的同乡,又怎会半点不知?” 陆广听她提到翁仁的名字吃了一惊,瞠目道:“你你他早已他哪里能记起这许多事?” 虞可娉道:“翁老先生的确曾脑子生病,许多以前的事都不清不楚,但前时在舒州已经痊愈,早把往事都想起来了。”把助翁仁拾回记忆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陆广听她将翁仁的身形相貌描绘的丝毫不差,又提及了许多只有他二人知道的年轻往事,心中早已信了大半,只是这些年他被人囚禁,全是因为朱氏宝藏,是以但凡涉及到半点朱七绝的话题,总会本能地生出警惕,等虞可娉俱都说完,他依旧摇了摇头,道:“我我的故里的确在开封咸平,但近年来我年岁大了,又兼终日无人跟我说话,脑子已成了一团浆糊。非是我不直言相告,实不知也,你们若是不信,把我继续囚禁也好,送回薛王府也罢,便是万般酷刑加身,我也仍是这一句话。” 阿兀知道他在牢狱苦捱数年,早已变成了惊弓之鸟,这时也不忙逼他,让他好生将养些日,好吃好喝地款待,等他慢慢解除了戒心,再详细套问不迟。想到此处正要叫人接陆广出去,却见虎琪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脸上神色慌张至极,阿兀看出他有异动,心中升起不祥之兆,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虎琪急道:“大事不妙!薛王府连同宗正寺带齐了人马,已将酒行团团围住!” 阿兀闻言吃了一惊,暗想薛王府也还罢了,那宗正寺乃朝廷九寺之一,专管皇族事务,犹以镇压反叛为著,他们怎会也无缘无故跟来这里?怕虎琪一时搞错,忙又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确有宗正寺的人前来?” 虎琪道:“哪里会看错!宗正寺的巴大人和薛王府的蒲察贞赞各带了人马一齐前来,眼下老于正在前门和他们应付交涉。” 阿兀拍腿道:“这里败露了!他们有备而来,老于定然应付不了,快叫兄弟们结阵拦在通道小门,另查点人数,看有谁此刻不在。我去后门查探查探。”虎琪得令而去,阿兀出得屋来,也不及奔到后院,飞身跃上屋顶,俯身向外一张,原来后墙也已聚集了不少官兵,约有七八十人,正由几名军官指挥呼喝,对院落已成围困之势。阿兀下来回到屋中,虞可娉见他双眉紧蹙,忙问情势,阿兀道:“若是薛王府追寻踪迹,查到了前辈被咱们救来这里,那也不过是悄悄的前来要人,断不敢在京城大张旗鼓地围困酒行,更无权调动官兵助阵。只怕是有人栽赃嫁祸,安了什么重罪在我等头上,连宗正寺也都惊动了。” 陆广才脱虎口,这时又要遭遇劫难,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双腿一软,瘫在了椅上。阿兀道:“虞姑娘,在下时运不济,你跟着我,总有无数风险,今番我定想法保你和陆前辈出去,让恩师治好你的伤症!”带着两人走出屋子,见郑王的心腹同僚俱都各操兵刃集结院中,正守着通道入口静观其变。 虎琪见他们出来,忙过来道:“适才查点人头,只乌答补一人不在。” 阿兀道:“嗯,想来此人变节叛了郑王,必是他告密薛王府,诬陷咱们造反,这才引来宗正寺的官兵!” 虎琪咬牙道:“原来是这个鸟贼捣鬼,若撞在我手里,定叫他生死两难!” 阿兀道:“两王相争,各施手段不足为奇,咱们若不是在薛王府安插了眼线,又哪能获取这许多讯息救出陆前辈。只是宗正寺此番前来动静不小,必已惊动了朝廷,咱们可不能给郑王招惹什么是非,断不能落入这些人手中。兄弟们,若他们进来,大伙拼死一战便是了。”院中诸人皆大声应和。 便在此时,只听前屋酒行传来一阵骚动,不大一会,已有脚步声从通道传来,听来足有五六个人。虎琪一打手势,院中各有一人持刀站在入口两旁,等小门被人推开,急忙挥刀直下,只听两声惨呼响彻空中,两个官兵脑袋骨碌碌滚在了地下,仍在通道的官兵见生了异状,吓得不敢向前,呼喝着纷纷退了出去。 阿兀吩咐将小门重又关上,传令道:“秦玉c忽鲁罕,速去将后门封死,那里易守难攻,只你二人把守即可。”原来院落后方皆是二三层的小楼,便是后门围墙也有五六丈高,官军若想从后头攻入颇不容易。阿兀又道:“虎琪,你挑出三名有轻身功夫的兄弟,和我一起到屋顶上观瞧!” 众人跃上屋顶,见街上挨挨挤挤站满了官兵,足有一百多个,为首两匹高头大马端坐两人,正是宗正寺的巴大人和薛王府的蒲察贞赞。阿兀心道:“这伙人若一拥而上,我想脱身不难,但虞姑娘和一众兄弟怕是在劫难逃,这可如何是好?”饶是他平素临敌智谋百出,此刻面对这训练有素的军队,也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官兵已看到屋顶有人,急忙禀告上司。巴大人先前派人进去捉拿要犯,不想出师不利,弄得两名下属身首异处,一时间不敢再轻举妄动,眼下正自恼火,得闻有人现身,忙微抬左手,高声喝道:“汝等何人?胆敢以下犯上c谋害官差!徐州兵马副统制纥石烈兀蛮可在里头?” 阿兀道:“下官便是。大人薄暮率兵前来,可是捉我的么?不知下官法犯何规,律犯何条?” 巴大人冷笑道:“你涉嫌蓄谋早饭,在京中做非法勾当,本官特来请你去府衙一问!” 阿兀道:“这阵仗也忒大了些,想阿兀何德何能,值得大人弄出如此大声响。便请大人将官军撤了,一个时辰后,下官自去衙上给大人报到!” 巴大人道:“哪里容你在此讨价还价?若再负隅顽抗,莫怪本官不给你留情!” 阿兀道:“大人公事公办,下官自没话说,可大人身旁那名将官,瞧来像是薛王爷的家将蒲察贞赞,不知此人到来为何?” 巴大人道:“你和我乖乖回去府衙,一切便都知晓了。” 阿兀道:“下官还有要事在身,眼下尚不得便,待我料理得当,明儿个一早便去衙里自首。大人还是先请回罢。” 巴大人白费了一番口舌,心中怒极,抽出腰中短刀,便要发出号令。阿兀拾起一枚瓦块,投射而出,正中巴大人手腕,直疼的他哇哇怪叫,短刀也掉在了地上,阿兀又连掷数枚瓦片,登时又打倒了几个官兵,余者见有危险,本能的都向后退,官军阵型不禁有些凌乱。 巴大人勃然大怒,把手一挥,调拨弓弩队站到前排,一个个张弓搭箭,都指向了酒行,蒲察贞赞微微变色,在巴大人耳边低言了几句,巴大人略一点头,又高声道:“纥石烈将军,你若拒捕到底,本官可要下令强攻了,到时候万箭齐发,任你武功滔天,怕也难逃公道!” 阿兀见到蒲察贞赞的举动,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想来他们忌惮陆广在自己手中,绝不敢轻易放箭,若真伤了这位宝藏线索的知情人,王爷那里只怕不好交代,于是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大人众目睽睽,尚未审讯便判下官死罪,只怕不能令人信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水攻 巴大人见他临危不惧,倒也有些一筹莫展,他确是不敢下令弓弩手乱射,原来昨日蒲察兄弟被阿兀点倒,隔了好一会才自解了穴道,出了这等大祸,他二人不敢隐瞒,回家一五一十向父亲禀告。蒲察贞赞闻知大惊,急忙派人查探,可哪里有陆广的半点踪迹,正焦急间,酒行的乌答补前来告密,将郑王在京中布置的据点眼线c阿兀到来后如何使计掳走陆广等俱都交代了一遍,贞赞见事态严重,已牵扯到二王相争,不敢自作主张,赶忙通报薛王。薛王的众智囊微一商议,公认这是剪除郑王羽翼c往郑王身上泼污水的大好时机,于是勾结宗正寺的巴大人,带齐人马出兵酒行,一则将陆广擒回,二则端了郑王在京中的据点,三则借此诬陷郑王早饭,此乃一箭三雕之计,可谓狠辣至极。 巴大人虽带了弓弩队,但不过做虚张声势之用,这时见阿兀不怕,倒不知该如何是好。蒲察贞赞看阿兀有恃无恐,心中有气,从背后拽出弓来,搭上利箭,“嗖”的一声向阿兀射去。 阿兀看准来势,伸出两指,将飞驰的利箭轻轻一夹,稳稳地放在屋檐上,街上官军见了他这等神技,都由衷的发出赞叹。蒲察贞赞见对方威风更增,心中气愤至极,又搭上一支箭来,对准屋顶另一人射去。那人跟阿兀和虎琪都相距甚远,自己功夫又是平平,一时躲避不及,被一箭贯穿咽喉,当场气绝身亡。 阿兀大怒,拾起瓦片连挥,纷纷朝贞赞掷去,贞赞的两个儿子业由和徒单急忙舞动兵刃击落瓦片,以保父亲周全。这样一来官军更不敢离酒行太近,又退出了两三丈远。 阿兀仍不解恨,愤然道:“可惜我的金丝硬弓不在,否则定射他个对穿肠不可!” 虎琪道:“咱们这里也有弓箭,我去给你拿来。” 阿兀道:“寻常弓箭经不住力,定会被我拉断。”突然灵机一动,道:“你去下面拿两张弓来!” 虎琪飞身下房,不一会带了两张大弓和一桶利箭上来,阿兀将两张弓并排握在左手,右手拾起贞赞适才射来的箭搭在弦上,叫道:“先来个一报还一报!”左手微一侧移,这枚箭挂着风声呼啸而出。 蒲察贞赞见他张弓搭箭瞄着自己,早已全神贯注的防备,不料阿兀发箭时手上一划,这一箭并未向自己射来,倒是直奔小儿子徒单而去,徒单哪里抵得住这两张弓合并射出的神力,登时被利箭穿胸而过,死于非命。 蒲察贞赞大恸,正恍惚间,阿兀连珠箭啪啪疾射,其中一枚正中巴大人的坐骑额头,那马顿时栽倒,众官兵忙扶起上司,巴大人见势不妙,号令退避三舍,全军又移出五六丈远。 这下宗正寺的官军进退两难,若放箭强攻又怕伤了人质陆广,若靠的太近又性命不保,只得继续将酒行围住,再细谋计策。阿兀等虽一时无忧,但外头仍被官军层层包围,大伙依旧无法逃出生天,两边顿成僵持局面,任哪一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阿兀跳下房来,留虎琪等人监视,眼见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深知多捱一刻,己方等人便多一分凶险,天知道薛王会不会一狠心咬牙传令,不顾陆广的生死,那时万箭齐发,大伙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他召集众人商议对策,这些郑王心腹平日擅于探听监视,本都是心眼活泛之辈,但此刻面对军兵围困,一个个却都束手无策c歪招频出,有的说打开大门冲出和官兵拼命,生死由天,有的说挖一条地道绕过官军,偷偷地潜伏出去,更有甚者说便投降和宗正寺去府衙,到时候辨明是非,也未必便能定罪,阿兀冷笑道:“今日薛王摆明了要栽赃郑王,你我不过都是棋子,谁和你来辨什么是非?若再有人存了投降的心思,我阿兀第一个饶他不过!”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商讨了一番,依然毫无建树,阿兀道:“虞姑娘,你号称女中狄公,可有没有什么高见?” 虞可娉摇头道:“行军打仗,我可一窍不通,眼下咱们以少对多,断然不是官军敌手,将军武艺高强,不知能不能去制住那发号示令的高官,以此要挟寻一线生机?” 阿兀道:“擒住巴大人倒也不难,只是宗正寺官军多为皇室宗亲,专为天子效命,一两个长官的性命,未必就放在心上,擒不擒他,都是无用。”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唯有硬拼一途了,你们担心郑王被抓住把柄,不如就在内院放起火来,将酒行付之一炬,大伙再趁乱奔逃,那时宗正寺既无犯人也无罪证,也诬陷不了什么。” 阿兀道:“这法子我也想过,常言道水火无情,真烧将起来,可比官兵可怕的多,那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策,不到逼不得已,不能冒此大险。”想到又已过去半个时辰,外头不知有何异状,于是二度跃上屋顶查看,见宗正寺的兵马整整齐齐围在七八丈远处,似乎并无强攻的打算,只是官军身前堆了许多物事,黑暗暗的却看不大清,阿兀心中奇怪,问道:“那乌七八糟的是些什么东西,适才天未全黑,你们可看着了么?” 虎琪道:“好像是些水囊c洒子c麻搭c铁猫儿之类。” 阿兀心中一凛,急道:“除了搬来这些物件,他们可还有什么举动?” 虎琪道:“却也没什么特别,巴大人曾传了令去,似乎还要调兵过来,想是他不知咱们虚实,仍怕人手不够罢。” 阿兀道:“糟糕!糟糕!他们是要调潜火队过来,一会儿唧筒c火龙一到,便要来个水淹七军了!”心中下定决心,吩咐不用再在屋顶监视,领着几人一齐跳回院中。 虞可娉见他面色凝重,知道情势不容乐观,刚想要问,阿兀把手一挥,唤过一名同伴道:“把秦玉c忽鲁罕叫来。”那人领命而去,将守在后门的两人叫回。 阿兀见众人俱都在了,深呼了一口气,说道:“敌人调了潜火队过来,只怕要用水攻,不出半个时辰,这里定会汪洋一片!” 众人一惊,虞可娉道:“想来便是放火也无用了。他们怕乱箭伤了陆前辈,便打算引水进来,到时候官军趁乱一冲,来个浑水摸鱼,抢人便容易多了。” 阿兀道:“不错,他们知道我有武艺在身,硬闯怕我以前辈为挟。若是放水进来,任谁武功再高,也是施展不出!”他顿了一顿,又道:“各位兄弟,为今之计,只有咱们先发制人,冲出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若侥幸留得性命,便投漳德府去,若敌不住对手,那也不能给人留下口实。大伙轰轰烈烈来一番大战,也不枉这同袍一场!” 众人听出他话外之意,那是说要么死战得脱,要么与敌人同归于尽,却绝不能做人家的俘虏,以免拖累郑王。这些人久得郑王恩惠,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此时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一个个都视死如归,没有半点怯色。阿兀低声对虞可娉和陆广道:“两位到时紧随于我,但叫阿兀这条命在,也先保二位周全。” 陆广这些年饱受牢狱之苦,早已被折磨的毫无胆识,颤声道:“冲出去和官军硬拼,那如何如何能有生路?可还有别的法子没有?” 虎琪当此危难仍不失英雄本色,调笑道:“这四下里都被官兵围了,咱们又没地道,哪里还有别的出路?除非太乙真人从天上驾鹤前来,方能救你出去。” 众人束衣提刀,正打算冲出搏命,忽听外头官兵传来一阵阵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怪异景象,阿兀也是一愣,想要再度飞身上房查探,猛一抬头,就见黑绰绰的夜空之中,似乎有两头大鸟自南而来,寒夜森森,也看不清是什么鸟类。这两只飞禽越飞越近,眨眼功夫已到了酒行上空,在天上盘旋了几圈,竟慢慢向院中飞落。 众人惊喜交加,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有人道:“莫非世上真有神仙?太乙真人果然救咱们来啦!” 阿兀自不信鬼神之说,等那两只大鸟落地,借着微弱月光仔细打量,这才看清两物的相貌,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两只飞禽硕大无比,其中一只立于地上足有一丈多高,另一只略小一些,却也有尺高矮,两鸟外观生的一般无二,都是通体绛蓝,翼尾长满红色的斑点,白白的长喙挂于嘴前,似鹤非鹤,似鹰非鹰,便这么金鸡独立地站在院中,端的神色非凡。 阿兀一生走南闯北,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大鸟,此时乌云飘移,月光更浓,猛然发现两鸟背上竟各负着一人,那两人跳将下来,却是一对青年男女。阿兀见两人相貌生疏,不禁起了戒备之心,正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只听身后虞可娉拍掌叫道:“啊?怎地是你们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怪鸟 那青年男子道:“虞姑娘,我们知你有难,特来救你!”见阿兀挡在身前,还道虞可娉仍被他挟持,不由分说,飞起一脚直奔阿兀天冲穴而来。阿兀见这一脚招式精妙,颇具名家风范,心里吃了一惊,把头一甩,伸指向那人脚面弹去,那青年不等招数使老,左手在地上微微一撑,右拳笔直挺出,直捣阿兀中宫,阿兀侧身一避,那青年再度变换招式,两臂划圆,又朝阿兀打来。 阿兀见他连施三招,招招都精妙绝伦,出手方位c力道又恰到好处,直如拳经剑谱一般极致,难得他年纪轻轻,居然习得如此上乘功夫,实不知这人到底是谁,眼见他双掌袭来,有心试试他功力深浅,也跟着运气于臂,回敬了一掌。 那青年经不住阴阳雨劲的神力,两人三掌一交,腾腾倒退了几步,被同来的女子伸手一抚,这才堪堪站定。那女子不等阿兀收招,举起右臂一顿,一支袖箭从手中飞出,直奔阿兀射来。 阿兀见自己若是躲闪,袖箭势必会射中身后众人,连忙挥动衣袖,掀起了一股大力,那箭被这股力道带动,微一转向,竟直直地射向了旁边的树干,从头到尾没入了其中。 那对青年男女见阿兀如此神通,都惊得脸上变色,虞可娉忙过来道:“孙大哥c程小姐,莫要误会,兀将军并非咱们敌人。”原来骑着怪鸟来的两人,正是娄之英的结义兄弟孙立琢和黄龙庄的千金程鹊。 孙立琢听说此人便是阿兀,心中更增警惕,重又拉开架势,问虞可娉道:“这人便是劫持你北来的元凶?” 虞可娉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危机重重,也不便多讲。两位怎会到这里来了?我娄大哥呢?” 孙立琢道:“娄大哥知你被这人挟持,和我等一路寻来中都,查了两日正无头绪,今日听闻官面要捉拿反叛纥石烈兀蛮,便想着你当也在此,只是这里已被官军围住,大伙不得硬闯,索性由我和程姑娘骑着重黎c吴回进来一探,你果然便在这里。” 程鹊冲阿兀道:“兀那鞑子,我知你是气圣高徒,若讲拼斗,我等自都不是你的对手,但眼下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如高抬贵手,放虞姑娘跟我们离去,也好省些气力和你的对头周旋。” 阿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虞可娉道:“孙大哥c程姑娘,这位兀将军并未强留于我。”见孙程二人神情错愕,忙又说道:“这件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你说要我和你们离去,眼下这里已被官兵重重包围,咱们如何能够逃出生天?莫非要我也骑着这两只巨鸟飞走么?” 孙立琢甫一进来便在思量如何对付阿兀,这时听说虞可娉来去自由,并未被人软禁,不禁有些将信将疑。阿兀看出他有疑虑,说道:“虞姑娘,既然你的朋友来了,又有法子救你出去,那自是再好不过,你也不必跟着蹚这浑水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他日等我求得师父有了定论,再做打算!” 虞可娉点头道:“好,我若不在,你们尽可放开手脚拼斗,好过多一个拖累。只是只是这鸟可负的起两人同乘么?”原来她见这两只怪鸟虽比金雕还大,但毕竟只有丈余来高,若驮起两人只怕很是吃力,更遑论飞行了。 程鹊道:“吴回是个壮士,重黎却是巾帼,它略微小些,驮不得两人,待会让孙师兄驾它,咱们两个共乘吴回,远了不敢多说,飞离此处二三里当是不难。” 虞可娉道:“这里金兵甚多,便过了两三里,只怕也难免一战。” 孙立琢道:“无妨,你知娄大哥此刻却在何处?他正和我大姊c妹子赶往金人的皇宫,待会几把火烧起来,这群金兵救驾心切,必然要回去帮手,那时中都城里大乱,咱们要逃出城去可容易的多了。” 阿兀闻听此言喜上眉梢,暗想若娄之英等真在皇宫大内捣乱,放起火来,潜火队自不必说了,宗正寺的兵马也非回宫救急不可,到时候只剩下蒲察贞赞率领的薛王亲兵,自己同袍的逃生之机便大大增加了,于是说道:“甚好,虞姑娘,现下便和你的同伴乘鸟逃罢。” 孙立琢见阿兀果真不为难自己几人,倒也有些出乎意料,此时也不便多想,拍手道:“好,咱们这就走罢!” 程鹊摇头道:“我飞来时曾经看到,金兵中有弓弩队在列,吴回驮着两人,必然飞不太高,到时乱箭一射,只怕要出岔子,不如等小神医他们烧了皇宫,外头金兵一乱,咱们再行出去,便保险的多。” 阿兀道:“不错,那时我再率众兄弟出去交战,官兵更无暇去管你们。”众人商议得定,阿兀重又命人去屋顶查探,只等城中有了火势,大伙便见机外冲。 虞可娉此刻才得闲细看这两头大鸟,见它们不仅个头庞大,姿态样貌也与寻常鸟类不同,浑蓝的毛羽中布满了红色斑点,比雁鹤多了一丝威猛,比鹰雕多了一丝灵动,更奇的是,原来这鸟并非金鸡独立站在院中,而是只生了一足,那足却有小树般粗细,爪子宛如几把刀铲嵌入泥里,顾盼之际,确是神威凛凛。她知道黄龙庄擅于驯兽,这两只异鸟必是程鹊驯养的,于是问道:“程姑娘,这鸟如此非凡,常所难见,究竟是什么种类,是你从庄上带来的么?” 程鹊道:“此鸟唤作毕方,并非我所圈养,乃是我与孙师兄在山东救得的,我给他们雄的起名叫吴回,雌的叫做重黎。” 虞可娉惊道:“我曾见古书有云,毕方是传说中的讹火圣鸟,当年黄帝大战蚩尤,便有这鸟助阵,我只道它是故老相传的虚幻之物,没成想天下间真有此类。” 程鹊道:“古书所录的种种异兽,常人大多以为是神话传说,人间所无,但其实天生万物,不曾见得未必世间没有,毕方虽然身躯庞大,可它性子温顺,并不好斗,相助黄帝作战云云,想是后人胡乱编造的。” 众人听说了这怪鸟的名头,都好奇心起,纷纷过来围观,只陆广一人呆立在原地没动,神情十分委顿,阿兀道:“陆前辈,我瞧你身形步法,年轻时当也练过武术,待会你随在我左右,只顾防身便是,我来保你周全。” 陆广叹了口气,道:“年纪大了,已经不中用了,这些年被那姓刘的无端折磨,连琵琶骨都给穿了,哪里还使得出什么武功!想是老汉年少时不做好事,到头来老天报复,令我晚年不得安生。罢了,罢了。”转过头来,又对虞可娉道:“小姑娘,多谢你和这位将军救我出来,老汉活了一把年纪,酸甜苦辣俱都尝过,也没什么可憾。等你逃出生天,有朝一日能再见到我那翁仁兄弟,求你托言几句让他知晓,当年遇见他时,我为掩饰身份,故意没将年少时的事讲给他听,这才令他数十载困顿失忆。唉,这些年在狱中,只有此事,我时常懊恼后悔。”说到此处,不住地摇头叹息。 虞可娉见他毫无斗志,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知道待会若随着阿兀他们冲出,面对数百金兵,定然是凶多吉少,想到此人对朱七绝所知甚多,如能保他命在,将来或许会有用得到处,不禁心念一动,道:“孙大哥c程姑娘,咱们也救这位陆前辈一同出去如何?” 程鹊眉头一皱,道:“毕方虽大,但背负两人已是极限,吴回尚勉力能驮起咱们两个女子,重黎要驮两个男子,那却万万不能!” 虞可娉道:“你我来骑重黎,让孙大哥带陆前辈去乘吴回,可行的通么?” 程鹊道:“重黎若驮着你我二人,只怕飞不出百步。” 虞可娉道:“即若如此,不如让陆前辈随你们乘鸟出去,瞧来他也不过八九十斤,未必便比我重过多少。我虽功夫不济,但总好过他年老体衰c身有残疾,待会趁乱自保,也未尝不能逃脱。” 程鹊心中微微有气,暗想若非你和娄之英关系非比寻常,我们如何会甘冒大险前来救你?此刻你挑三拣四,还要多救一个人出去,宁可自己以身犯险,也要保那人周全,当真是好不晓事,正想反唇相讥,却听孙立琢道:“虞姑娘,我虽不知你缘何执意要救这位前辈,但以你之智,断然不会无理取闹,这样罢,你和程姑娘带着这位老人家乘毕方逃走,我留下来从金兵中突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鬼火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程鹊急道:“这如何能够?” 孙立琢笑道:“我只顾逃命便是,金兵又非要捉我,不会全力和我周旋。” 程鹊道:“待会万箭齐发,谁还来和你周旋!何况这两只神鸟乃是你我所救,只会听咱俩的话,小神医本想亲自来此,也因此鸟认生而作罢,你若不来驾乘,只我们仨如何能逃脱?” 孙立琢道:“重黎性子最是温顺不过,让它和虞姑娘多亲近亲近,我在旁教授指引,当也不难。” 程鹊把脚一跺,道:“罢了!罢了!你们要做英雄,我难道便是懦夫?一会你与这位老人家同乘吴回,我与虞姑娘来坐重黎,大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罢!” 正争论间,房顶有人下来禀报,说宗正寺已集结潜火队,立时便要水攻,阿兀心中一沉,道:“看来等不及城中大乱了。虞姑娘,我们先行冲出,等外头官兵散乱,你们再乘鸟飞走!” 便在此时,西南方向突有光亮现出,黑夜之中极其显眼,众人顿时一愣,但见又有一人跳下房来喊道:“城里有火光啦!有火光啦!巴大人已喝令停止进攻啦!” 阿兀大喜,赶忙亲自飞身去看,不一会便跳回道:“西南方火势冲天,那里正是皇宫的方位,宗正寺似乎已有部分人马返回救驾,外头官军已有些乱了。秦玉,你带六名兄弟从后门冲出,牵掣后墙官兵!虎琪,你带四名兄弟从房顶翻出,权作先锋冲锋陷阵!其余人等,随我从通道钻出,紧跟虎琪身后抗敌!众位同袍,咱们本次只为逃命,不为杀人,大伙若侥幸得脱,先在荒野山林中躲避数日,再慢慢到彰德府汇合,绝不可拖累郑王!”众人俱都领命。 阿兀分派得当,对虞可娉等道:“眼下官兵尚有秩序,待我们冲出,必然一阵大乱,那时便请诸位乘鸟飞走,咱们青山不改、后悔有期。”言罢率领众人分头冲出酒行。 程鹊听到外头交战呼喝之声大作,便道:“咱们走罢,再迟片刻,官兵非冲进来搜寻不可。”让孙立琢带着陆广跨上雄鸟吴回,自己则翻身骑上雌鸟重黎,伸手一拉虞可娉,二人同时横在鸟背之上。 孙立琢打了一声呼哨,道:“程姑娘,请你们先行,我在后头为你们保驾!” 程鹊点了点头,也嘬嘴成哨,用手轻拍毕方的长颈,重黎挥舞翅膀,缓缓腾空而起,直飞了十几丈高,径往东北而去。 虞可娉骑在鸟背之上,只觉离地愈来愈远,心中也不免一阵惶恐,吓得紧闭双目,不敢多看一眼,隔了好一会,心绪才慢慢平复,睁眼一张,只见身后西南方向火光冲天,脚底下无数官军正与郑王的众心腹交战,早已乱的不可开交,于是向远处四外一眺,知道只要向东飞过两三个街口,就非宗正寺的屯兵之地,若到得那里,便算是柳暗花明、死里逃生了,刚想出言提醒,突觉坐骑向下一沉,似乎有些力有不逮,只听程鹊慌道:“糟了!重黎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只怕飞不动了。” 虞可娉见此时大伙正在官军头顶,若掉下去,便会深陷重围之中,忙道:“一会离地近了,我便跳下去杀敌,那时鸟儿驮着你一人,便可重又起飞,请你快去皇宫引娄大哥来救我!” 程鹊道:“先别灰心,我再激它一激!”从怀中摸出笛哨,运气吹动起来,重黎听闻哨声,精神为之一振,狠命挥动了两下翅膀,又奋力飞起丈余。 街巷中有军官听到哨声,也抬头观瞧,见适才那两只大鸟又飞到了空中,急忙请示巴大人。巴大人先前分兵一半回宫救火,这时正被阿兀率人冲的焦头烂额,早已顾不得什么薛王指令,气急败坏地道:“放箭!放箭!”弓弩队纷纷架起弓箭,向四人两鸟射去。 重黎驮着两人本已到极限,这时为躲避箭雨,更加无力飞高,只得慢慢地下落,孙立琢见势不妙,急忙催动吴回来救。原来吴回毕竟雄鸟体大,虽载了两名男子,却不像重黎这般吃力,它来到近前挥舞翅膀,将羽箭纷纷拍落,重黎得此喘息,重又昂起头颅,三度飞升起来。无奈宗正寺的弓弩队训练有素,十人一组轮番上阵,竟毫不停歇,雄鸟吴回一个闪避不及,被冷箭撩中单足,虽然只是擦破了一点油皮,但疼痛之下,胆子有些怯了,登时没了气力,向北一拐,飞过几重屋顶,栽落在街口之上。 重黎与吴回向来比翼双飞,这时见雄鸟负伤掉落,双翅一抖,也跟着飞来地上。程鹊见孙立琢和陆广无甚大碍,心中松了口气,拉着虞可娉跳下鸟背道:“两只鸟儿气势馁了,已驮不得人,咱们便这么逃罢!” 她话音刚落,就见街角转过一小队官军,足有二三十人,呼喝着朝众人攻来,孙立琢道:“咱们往东头去奔,我来断后!”挥舞双掌,将抢前的几名金兵打翻在地,领头的军官见他手硬,挺起长枪过来接战,两人斗了十来个照面,竟不分胜负。原来此人毕竟不比寻常官兵,乃有武艺在身,孙立琢虽比他高明十倍,但一则手无寸铁,二来在围剿之中难免顾此失彼,是以一时战他不倒,众金兵得此机会,又向虞可娉等人围来。 程鹊抬手射出一枚袖箭,先放倒一名金兵,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一柄四寸来长的细棒,交给虞可娉道:“你把它举过头顶,待会听我哨声,狠命摇晃便是。” 虞可娉接过一看,细棒顶头竟嵌着一支火折子,这时也不及揣摩,见程鹊已拿出哨笛吹奏,忙高举过头摇动,火折子经风一吹,顿时燃了起来。 重黎听到哨声,来到虞可娉背后,把嘴一张,喷出一股浊气,这气遇火即着,竟呈蓝绿之色,火苗直串出六尺多远,把众官兵吓了一跳。虞可娉惊道:“原来故老传说果然不假,毕方真的能喷火助战!” 程鹊道:“此鸟口中津液特殊,沾上火星能成鬼火,故而才被古人讹传。咱们先吓金兵一吓。”说着又吹动哨笛,重黎不断喷火而出,官军见这怪鸟异象横生,不但不敢近前,反而惊得频频倒退。 此时街角又转来一小队金兵,为首的将官似乎军衔更大,他见部下有临阵脱逃之意,心下大怒,叽里呱啦地大叫起来,金兵得他指令,重又奋勇当先,一哄而上来捉众人。孙立琢此时已将持枪军官打败,抢过一柄长刀过来帮忙,他常年在庄中独自练武,极少在江湖上与人实战,这时把浑身本领施展开来,金兵哪里是他对手?只是女真人矫勇好斗,虽敌不住他,但仍个个争先,把四人两鸟团团围在街心。虞可娉见官军越聚越多,孙立琢纵然厉害,自己和程鹊却都武功平平,陆广更是毫无招架之力,这般下去大伙只有等着束手就擒,心中十分过意不去,高声道:“孙大哥,程姑娘,你们快乘毕方飞走,我和陆前辈在一起,暂能得保性命,待你们和娄大哥会合,再来监牢救我!” 孙立琢和程鹊如何肯抛她而去,何况此时金兵足有四十多人,毕方要想飞起谈何容易?正激战间,忽听外围官军哀嚎咒骂之声不绝于耳,众人举目一看,见有一人手持长槊闯进,那把大槊抡将起来,金兵登时被扫倒一片,原来正是阿兀到了。 众金兵慑于阿兀的神威,一时不敢靠近,只等长官发号示令,阿兀不待那名军官说话,飞身挺起长槊直刺,将他刺了个对穿,旋即转身回奔,又朝官军杀来。众金兵失了头领,又见他来势凶猛,大部分已不敢恋战,纷纷逃走去搬救兵,剩下的几人仍想立功,拼死上前交战,早被阿兀挥舞大槊,一槊一个,俱都打倒在地上。 众人见危机解除,都松了一口气,孙立琢累的气喘吁吁,向阿兀微一拱手,以谢相救。阿兀道:“我见到两只大鸟摔落,便知你们有险,因此特地赶来帮忙。虎琪等已拼死向东突围,薛王府和宗正寺的人马都追他们去了,但此地仍不宜久留,咱们向北行罢,诸位请随我来!”带着四人二鸟穿过旁边小巷,隐进茫茫夜色之中。 虞可娉等被阿兀带着七拐八绕,走的尽是住户稀少、墙高巷深的阴暗小路,一路上再也未遇到金兵,但耳边却时常传来官军的指挥呼喝之声,知道因皇宫失火,整个京城早已草木皆兵,心中不禁慨道:“若非有此人带路,我等焉能轻易走出中都?”孙立琢和程鹊本来对阿兀敌意颇深,此时也只得收整心绪,默默跟在后头行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出城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已来到城墙根下,阿兀道:“眼下京里大乱,城门是别想出了,咱们只有翻过城墙外逃。中都城中,但数这里守卫最弱,待我上去打倒卫兵,你们便也跟着一齐越过,那时便无忧了。” 孙立琢见大金中都的城墙足有六七丈高,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平素只在家中练武,轻功虽也不赖,却从未在这般光秃秃的高墙上攀过,实不知自己有无此能为,阿兀看他脸现为难,已猜出他的心意,又道:“我先去寻些绳索、铁链来,待会拉大伙上去。” 程鹊道:“不用!请你上去制住守卫便可,我们仍骑着重黎、吴回飞过城墙。” 虞可娉道:“鸟儿不是负伤了么,如何还能驮人?” 程鹊道:“适才我曾细细查看,吴回只是足上受了轻伤,两只鸟儿不过吃了惊吓,长途跋涉固是不成,但载着咱们飞过城头还算绰绰有余。” 众人商议得当,阿兀提一口真气向空中一窜,紧接着伸足在城墙一点,腾地高出了丈余,只见他手脚并用,使出纵天梯的功夫,三两下便攀上城头。孙立琢在下看着,心中不禁一动,暗道:“难怪近来江湖上盛言气圣高徒青出于蓝,连爹爹也时常把他挂在嘴边,以此来鞭策我勤奋用功,看来此人果真名不虚传,修为远远在我之上,只是不知和大姊想比,两人孰高孰低?”正胡思乱想间,阿兀已探出头来,向大伙招手示意。 程鹊道:“城头守卫已除,不怕有人上报咱们的行踪了,这就走罢!”让孙陆二人仍骑着吴回,自己和虞可娉跨上重黎,随后吹奏哨笛发出号令,两只大鸟振翅高飞,驮着四人飞过墙头与护城河,稳稳落在了地上。 虞可娉道:“孙大哥,咱们到何处与娄大哥会合?” 孙立琢道:“大伙早已说好,天亮时在城外五柳坡相聚。只是……只是……”原来毕方中途受袭跌落,其后众人被阿兀带着出城,已非先前谋划的路线,眼下四野茫茫,放眼皆是长草树林,哪里还知道五柳坡在何方? 这时阿兀也已赶到,见众人一筹莫展,说道:“诸位要去五柳坡么?那里地处偏僻,确是个避祸的好所在,请随我来!”一马当先钻进了丛林。 孙立琢与程鹊看向虞可娉,见她微微点头,便也不迟疑,跟着一起穿过树林。一会忽东一会忽北,行了约十来里路,转过一座山岗,来到一处小丘近前,孙程二人眼睛一亮,认出正是先前与娄之英等约定的五柳坡。众人恶战了一夜,此时才算真真正正地脱离险境,长出了一口气后,顿觉疲累不堪,一个个都坐在地下调息休憩。虞可娉见娄之英尚未到来,不禁有些担忧,孙立琢道:“他与我大姊、妹子一路,说好只是放火,断然不会有事,想是对皇城道路不熟,来的没咱们这般快。” 虞可娉听说孙妙珍也来了中都,这才微微宽心,她对孙氏弟兄缘何会与娄之英、程鹊相遇十分好,适才战事紧张无暇多讲,这时自要问个明白。孙立琢刚想诉说经过,突然想起阿兀也在身侧,斜眼向他一瞥,阿兀知道他们对自己仍有戒心,微微一笑,负手向西走出一箭之远,在一棵大树旁安心运息打坐。孙立琢见他走远,定了定神,这才把近日的往来情由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孙立琢与父亲孙协大吵一架后,虽然第二日服软认错,但父子间自此便有了隔阂,等到娄虞二人离了孙家庄后,他更是郁郁寡欢,整天只知道埋头练功,有时一两日也不和父亲说上一句话,孙协还道他知耻而后勇,终于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才如此刻苦,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此过了月余,孙协的一位族兄寿诞,孙家庄大排筵宴,恰逢孙立珅从外地赶回,席间谈起江湖中的见闻,直听的孙立琢心潮澎湃,为之神往。他关心义兄娄之英的安危,便出言打听,孙立珅看了看伯父孙协,未敢立时答话,孙协冷哼了一声,道:“我也曾听说了,娄贤侄在隆兴辛大人的府上,曾与‘见棺不见关’的关风交手,后来你们那不肖的大姊赶到,众人合力才将关风打跑,嘿嘿,‘白石菩萨’,年纪轻轻便不知天高地厚,哄骗无知的善男信女上当。哼!居然敢以菩萨自居,岂非亵渎神灵?” 孙家众族人听他又当众数落女儿,都不免觉得尴尬,一时间无人敢于接话,孙立珅大着胆子说道:“二伯,那白石菩萨的称号,都是……都是江湖朋友送的,倒非……大姊自封。” 孙协冷笑数声,他亦不愿在族兄寿宴上扫了众人雅兴,又喝了几杯水酒,便借口酒醉拂袖而去。他一离席,孙立珅没了顾忌,便将这些天听到的江湖故事大特,尤其孙妙珍如何徒手连败应彪、如慧、关风三人,说的更是神乎其神,把一干小辈听得如痴如醉,直饮到中夜方休。 第二日孙立琢正在练功,突被孙协唤来校验功课,他近来和父亲略有生疏,又因前晚折腾了一夜,精力颇有不足,招式使得未免滞慢了些。孙协本就心情不顺,见儿子依旧不争气,心中更是烦闷,将他重重责骂了一顿,父子二人又闹了个不欢而散。孙立琢吃罢了晚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自打从闽北回家以后,这些年从未踏出过鄂州地界一步,而家里的几个族兄堂弟却能时常到江湖中行走历练,大姊孙妙珍更是在外无拘无束,好不自在,连幼时一同长大的娄之英,如今也算小有名头,谈吐举止无不老成练达,只有自己始终憋在家中,终日不得出去。他越想越觉着委屈,在床上猛地坐直了身子,脑中只剩一个声音翻来覆去地回荡:“我要离了鄂州!我要离了鄂州!” 他便这么坐了片刻,心绪逐渐平稳下来,想起父亲平日的管束,知道若真这般胡闹下去,后果必将不堪设想,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重又栽倒在床上。但这念头既已涌出,便再也挥之不去,他连翻了几次身子,眼见窗外月亮高升,月光洒在院落之中,地上的落叶清晰可见,突然心中也跟着一片雪亮,腾地一下坐起,将衣服细软收成一个包裹,悄悄打开房门,趁着庄里四下寂静无声,头也不回的走出庄去。 他刚刚走出村口,忽觉身后似乎有人,猛然回头去看,果见一个人影鬼鬼绰绰地跟在后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直吓得他向后窜出丈余,狠命定了定神,这才借着月色看清,原来跟在自己身后的却是亲妹子孙妙玫。 只听孙妙玫冷冷地道:“二哥,深更半夜地,你背着行囊要去何处?” 孙立琢支吾道:“没什么,我想起六姐……六姐前些天曾说野杏林出了大虫,左右无事,想去会一会这畜生。”孙妙玫皱眉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他右肩包裹之上,却没搭话。 孙立琢闹了个大红脸,又道:“我……我怕这畜生厉害,是以带了不少狩猎的工具。你……这事我不想声张,便没叫哪个兄弟同去,你也不要禀告爹爹。” 孙妙玫道:“哦。原来如此。” 孙立琢见她对这番鬼话毫不反驳,心中更加别扭,突然问道:“妙玫,此时子夜已过,你又出来作甚?” 孙妙玫紧盯着他的双眼,隔了好长一会,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作甚,我便也想作甚!” 孙立琢不知她话中藏有什么玄机,仍继续遮掩道:“妹子别闹,那大虫非同一般,你若和我同去,真是危险至极。” 孙妙玫道:“二哥,你不是去捉大虫,你是要离家出走,对不对?” 孙立琢一惊,脱口道:“你……你怎知道?” 孙妙玫道:“你我乃一母双生,所谓心有灵犀,我又如何猜不透你的心思?昨晚席上,我就见你对江湖上的事思之神往,今日又被父亲无端责骂,便知你定然不会服气,势必也想去外头闯荡一番。我已在这等了一个晚上,本以为今夜你不会现身,没成想还是来了。” 孙立琢叹了口气,道:“罢了,便都说给你听也是无妨。不错,我是要离了孙家庄,是要离了鄂州,不过却不是和爹爹怄气,只是我已生的这般大啦,除了闽北极荒之地,还未去过他处,是以想四处走走,去瞧瞧天下究竟有多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走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孙妙玫道:“你……你不怕爹爹责罚?” 孙立琢知道这个妹子自小便极听父亲的话,从不敢忤逆长辈,这次出走让她撞见,她势必不敢隐瞒,若禀明了父亲,自己便无法走脱了,于是温言道:“好妹子,你莫害怕,眼下便乖乖回房睡觉,等明儿个庄上不见了我,只道是我擅自离家,无人知晓你我今夜曾经照面,今后就算爹爹责罚,也只罚我一人便是。” 孙妙玫道:“既已见着,如何装作未曾见过?” 孙立琢不敢在村口与她过多纠缠,只得继续求道:“妹子若定要禀告爹爹,也请你念在兄妹情面,高一高手,过它一两个时辰再说不迟。” 孙妙玫摇头道:“二哥向来便知,小妹生性老实,一贯讲不来假话,再说诓骗双亲乃大逆不道,这让我如何做得?” 孙立琢见她如此执拗,心中怒火渐生,厉声道:“妙玫,你是断然不肯让我走了?实话告与你知,今日我意已决,非离了鄂州不可,任谁也别想阻拦。妹子,你眼下功夫比不过我,可不要自讨苦吃。被封了穴道锁在柴房,这滋味你我可都受过!” 孙妙玫见哥哥发怒,却毫无所动,仍平静地道:“我只说我讲不来假话,可没说要拦你,也没说定要禀明爹爹。” 孙立琢一怔,一时未明其意,随口道:“等明日爹爹问起,你不禀明爹爹,那是隐瞒真相,和说假话又有什么分别?” 孙妙玫道:“是啊。所以我思来想去,若明日我也见不着爹爹,那便不算欺瞒。” 孙立琢与她心意相通,一经提点,便立时明白,忙正色道:“不可!你我若都出走,爹娘必定焦急万分,若因此惹出个好歹,咱兄妹如何能够心安!” 孙妙玫道:“二哥,你适才说自打出生之后,除了鄂州和闽北,哪也不曾去过,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缘何你能去得,我就去不得?” 孙立琢急道:“你和我怎么相同,你一个女孩家,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多有不便,怎能跟着我这混小子一般胡闹?” 孙妙玫把脸一扭,淡淡地道:“哦,原来你与爹爹一样,也不大瞧得起女子。” 孙立琢毫无此意,被妹妹这般冷言冷语的揶揄,顿觉说不出地难受,略微提声道:“我哪有这等念头!妹子,你生性好静,对闯荡江湖从无向往,为何突然也要出去,当我果真不明白么?” 孙妙玫脸上顿时绯红一片,好在夜色茫茫,也不会被兄长发觉,她低下头去,喃声道:“左右我都是这番话,要么带我一起出去,要么我回到庄里实话实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字都清晰可闻。 孙立琢心中焦急,他二人在村口已交涉许久,一会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被人发现,那便前功尽弃,这几月都别想再出门了。想到此处把心一横,顿足道:“好罢!你随我来,咱们先远离庄子再说!” 孙妙玫大喜,兄妹两个不敢迟疑,当下展开轻功向东南疾奔,直行了六十多里,天光已经大亮,他二人虽然困乏,但仍觉着离鄂州太近,生怕庄里派人来追,又咬牙行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大治县境内,这时再也支撑不住,赶忙寻了客店歇脚休憩。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日昳方醒,只觉得口干腹空,让客店备了饭菜,边吃边想着如何躲避父亲的追捕,孙妙玫忽道:“二哥,我们这次出来,先奔哪里去啊?” 孙立琢一怔,他先前只想着要出来闯荡一番,说到真正去何处,虽然脑中有过几次模糊的构想,但每每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索性避而不念,打算离了庄子再说,这时经妹子提起,也有些茫然,喃喃道:“你说我们该去何处?” 孙妙玫把头一低,轻声道:“咱们……你江湖上可有什么过命的朋友,咱们寻他去成不成?” 孙立琢霎时明白她的心意,接口道:“我除了鄂州便只到过闽北,能寻的朋友只有娄大哥了,只是天地茫茫,又到哪里找他?” 孙妙玫仍不抬头,依旧低声道:“谁说要去找他了。二哥,咱们有几年没见大姊啦!这次既然出来,如何能不先去探她?” 孙立琢拍手道:“照啊,前些时大姊刚和娄大哥会过,咱们这便去大姊家,一则探望大姊姊夫,再则也好打探打探娄大哥的下落。” 二人有了投奔着落,精神都为之一振,匆匆吃罢了饭,便继续上路南行,连日来晓行夜宿,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鄱阳湖畔。他兄妹只知道孙妙珍一家住在鄱阳左近,但详尽方位却不大了然,两人只得一路打听,不料却越走越偏,竟行进了一片荒野之中,眼见日头偏西,方圆几里更无一处人家,二人投宿无门,不由得焦急起来。本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露宿野林实乃家常便饭,但孙氏兄妹自幼未曾离过家门,哪想过要受这般苦楚?是以只有不停加快脚步,顺着羊肠小道飞奔,希冀寻到一两户去处。 他二人又奔出了三四里地,来到一处岔道跟前,原来不远处有一座山岭,将道路一分为二,孙立琢顺着两条小道张望,见都不似有人烟的模样,不禁愁上心头,他与妹妹商议半晌,仍不知该如何定夺,正无措间,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响,二人回过头去,见有三人身披蓑衣蓑帽,也冲着岔道疾行而来,瞧他们的身形步法,当是有功夫在身,孙立琢道:“有人来了,正好咱们问一问路。”待这三人走近,张口道:“劳驾,三位老哥请缓一缓步。” 那三人听到陌生路人相叫,也是一愣,为首一人抬起头来,皱眉道:“什么事?” 孙立琢见这人生得一张马脸,面皮黑中泛黄,眼睛嘴角均向下吊着,瞧着便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再看那身旁两人,也都目露凶光,朝自己怒目而视,便知这三人必定不是善类,他定了定神,继续问道:“看三位打扮,当是本地住户,小弟兄妹乃外乡人,想要打听打听,这左近可有什么人家可以借宿?” 那马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把头一扭,道:“不知道!” 孙立琢吃了个闭门羹,但他仍不死心,又道:“那么请问兄台,这两条岔路,哪条通往集镇近些?” 那马脸汉子身旁的一个矮黑瘦子很不耐烦,破口道:“爷爷们还有急事要办,没空和你小子在这啰嗦!大哥,咱们走罢!”三人理都不理,径直往东南那条岔道奔去。 孙氏兄妹不但没能打听得道路,还无端被这三个恶人辱骂了一番,都觉得好不心烦,孙妙玫道:“这仨人生的这般凶悍,一看就不像正派之士,他们往东南去了,咱们却不要与他们同路,便走另一条岔道罢。” 孙立琢抬头看看天空,道:“太阳要落山了,咱们加快脚步,看能不能赶在天黑前出了山岭。” 二人展开家传轻功疾奔,不一会便行到了山岭脚下,孙立琢这才看清,原来东南小道绕在山前,弯弯缠缠连绵不绝,西南小道却绕在山阴,若想快速越过山岭,这条正是近路。两人歪打正着选对了路,都觉得颇为兴奋,赶忙加紧脚步奔行。此时日头正往西方直坠,眼瞅便要天黑,孙妙玫忽见山腰处隐隐绰绰似有房屋,连忙提醒哥哥观瞧,孙立琢张目一望,果见眼前的岭上有一座庙宇,兄妹二人大喜,不再顺着小路奔走,改道径向山上攀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庙前。 孙立琢见这所庙宇也不甚大,不过只有三两间屋舍,瞧来不像是香火旺盛的模样,但院墙砖瓦齐整,门前尘土干净,知道必定有人在里头居住,于是叩打门环,直等了好一会,才听庙门吱吱呀呀的开启,一个老和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脸茫然地打量着二人。 孙立琢见这老僧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生的慈眉善目,一副淳厚面孔,连忙作揖道:“大师叨扰。弟子兄妹二人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方圆数十里只见到贵刹一处房舍,不知大师肯否布施,收留弟子一夜?” 那老僧微微蹙眉,似乎不大情愿,孙立琢见他脸现犹豫,怕他因顾忌妹子乃是女眷,于出家人不方便,赶忙又道:“大师放心,我兄妹都是江湖子弟,并无市井男女那般矫情。大师若觉得留宿不便,也请让我们进到院中,弄些米粥清水给我们饮食,待会我二人就在屋檐下将就一夜,天光一亮便继续赶路。另则弟子亦不敢平白打扰大师清修,临走之时,香资自当加倍奉上!” 那老僧听他说的如此客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口诵佛号道:“两位施主言重了,我佛慈悲,怎会让二位露宿屋外?便请到房中安睡一夜。只是小庙简朴破陋,还请施主莫嫌局促。”说着将庙门大开,引二人来到堂上安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张九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孙立琢见今夜有了着落,心中对这老僧感激不尽,连忙请教法号,原来这僧人唤作正德,本出家在隆兴府佑民寺,近二年才到鄱阳湖这荒野山庙中住持。这座无名小庙只有一间大堂、三间屋舍,连带正德和他弟子,就只师徒两人居住,是以留出空房给孙氏兄妹过夜毫不费力,孙立琢二人得闻又是连连称谢。 正德唤弟子上来献茶,孙立琢见来的这小和尚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长的眉清目秀,憨态可掬,不自禁生出亲近之感,问道:“敢问小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那小和尚木讷地摇了摇头,正德道:“他是老衲的座下弟子柳弥,天生患有残疾,乃是一个聋哑儿。”孙氏兄妹均感恻然。 正德又道:“我先前听施主说二位并非世俗男女,乃是江湖中人,不知两位仙乡何处、如何称呼?” 孙氏兄妹对他不便隐瞒,当下将姓名家乡俱都说了,正德听完眼前一亮,追问道:“两位施主姓孙,又是从鄂州而来,不知和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孙家庄有何关系?” 孙立琢一怔,没想到赣北荒郊野岭上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僧也知道这些武林掌故,答道:“不敢欺瞒大师,弟子兄妹正是来自孙家庄。” 正德道:“难怪二位施主器宇轩昂,一看便知是非凡之辈,原来竟是名门之后。” 孙立琢先前见过他走路步伐,似乎不像身有武功的模样,不禁疑道:“大师既知孙家庄的名头,必是武林前辈名宿,不知大师艺从何派?可是少林么?” 正德摇头道:“老衲半点功夫也不会,哪里有什么门派?贵庄在江湖中号称七派三帮四大庄,庄主孙协更是武林三圣之一,老衲虽是方外之人,却也听过这些高人的大名。” 孙氏兄妹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这时才知自家的名头如此响亮,不仅在武林中人尽皆知,便是一般百姓也多有耳闻,心中不自禁生出自豪之情。三人正交谈间,忽然庙外又传来叩门声,正德眉头一皱,道:“敝寺常年不见香客,今日不知怎地,竟有这许多施主前来造访。二位且在这里宽坐,老衲去去就来。” 孙氏兄妹眼见他出得堂去,不大一会门口便传来说话声,讲话之人初时声音极大,几句过后便轻不可闻,又过了好一会,正德重又走进堂来,他身后却跟着一对中年夫妇,穿的土里土气,脸上神色谦卑,一看便知是两个庄户人。 只听正德道:“阿弥陀佛,敝寺今日当真蓬荜生辉,这对张氏伉俪,也是赶路迷了方向,欲在敝寺投宿一夜,不知两位施主意下如何?” 孙立琢慌忙施礼道:“大师是宝刹主人,弟子何德何能可以多言?一切但听大师吩咐。” 正德点头称好,又向那对夫妇引见孙氏兄妹,那庄稼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憨然道:“小人张九,这是……这是浑家周氏,小人不会说话,二位公子小姐不要见笑……” 孙立琢见他额头渗汗、耳根憋的通红,知道这庄稼汉没见过什么世面,遇到生人连说话都不自在,为免让他难堪,只微微点了点头。正德见天色已黑,忙吩咐柳弥准备素面素菜,众人又闲谈了几句,那张九不善言辞,他妻子周氏更显拘束,十句话也插不上一句。不大一会,柳弥备好了饭菜,趁张氏夫妇出去净手之际,孙妙玫低声道:“二哥,我瞧那汉子神色慌张,说话吞吞吐吐,不知有什么异状。” 孙立琢道:“想是庄稼人老实,不擅应酬罢了。”孙妙玫还想再说,见二人已回,便闭口不言。孙氏兄妹和张九夫妇赶了一天的路,此刻都饿了半晌,只一会功夫便将几碗素面吃的干干净净,正德师徒也未曾用膳,陪着一起吃了两碗。众人吃毕,柳弥起身收拾碗筷,张九急忙要来帮手,柳弥连连推脱,两人正相互客套,庙外三度传来敲门声,正德喃喃道:“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要来投宿?”站起想要出去开门,张九突然神色大变,一张脸瞬间煞白,原地愣了半晌,猛地一把拉住正德衣袖,正德被他吓了一跳,疑道:“施主缘何恁地慌张?拖住老衲却是何意?” 张九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抖了抖嘴唇,双膝一软,突然跪倒在地,哽咽道:“高僧,高僧,请救小人夫妇一命!”他妻子周氏也跟着一齐跪下。 正德慌忙将两人搀起,道:“施主何出此言?” 此时庙外叩门声愈来愈紧,张九不敢拖延,直言道:“小人不能再多隐瞒,其实我夫妇二人乃为避祸逃难,这才慌不择路误入山林。如今仇人追到这里来,还望高僧救我们一救!” 正德皱眉道:“二位施主因何事被人追杀?若是沾上什么官非,老衲庙小人微,只怕也是爱莫能助。” 张九听出他不想惹祸上身,急的二度跪倒连连磕头,边哭边道:“小人一个农夫,哪敢违抗国法、私自潜逃,是小人不慎惹上了江湖帮会,如今被他们追的连小外甥都丢了,只得我夫妇两个苦命奔逃,万望高僧救咱们一救!” 正德踌躇不语,孙立琢眼见张九夫妇声泪俱下、浑身颤抖,耳听外头不仅接连叩门,还夹杂着呼喝之声,只怕再迟一会便要硬闯进来,于是开口求道:“大师,我瞧这对夫妻老实巴交,不似歹人,便帮衬他们一次也没什么,何况来的也未必便是他们仇家。” 正德也听出外头来者不善,叹了口气,道:“好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殿第二座佛龛后头有一暗门,本是一处菜窖,如今天热,里头却没东西,你二人到那里躲避片刻罢。”吩咐柳弥带张九夫妇去了,自己则到院中开门。 孙氏兄妹听庙外叫的凶恶,怕正德吃亏,也跟着一齐出来,正德打开庙门,外头的人毫不客气,将门大力一推,有三个汉子两前一后大踏步走进院中,其中一个矮小黑瘦,一个长手长脚,后面那人则生了一张马脸,孙氏兄妹定睛一看,正是适才途中遇到的三个赶路人。 正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深夜到访,可是要借宿么?” 那黑矮瘦子喝道:“老和尚,我们在外头叫门半天了,怎恁地迟才来开门?” 后面的马脸汉子按住他肩头一顿,道:“我兄弟性子急躁,大师莫要见怪,我们并非要来投宿,乃是来寻两个人。” 正德假作惊讶道:“寻人?不知施主此语何意?” 马脸汉子刚想再说,忽然看到孙氏兄妹也在此处,不禁一怔,道:“两位脚程好快,竟先于我们到了庙中!” 孙立琢道:“想是后山路近,前山绕远罢。” 正德也道:“是啊,这万松岭前山尽是松树,开路之人特地避开树丛,弯弯绕绕修了小道,自是比后山远得多了。” 马脸汉子不愿再扯路远路近的话头,正色道:“大师,除了这二位高贤,可还有其他人在庙中借宿?” 正德垂首摇了摇头,马脸汉子又道:“有一对农夫农妇,当是不久前途径此处,可不曾来投宝刹?” 正德仍未抬头,回道:“不曾见过。” 马脸汉子脸上疑色尽显,续问道:“不对啊,我们连天追赶,顺着足印一路到此,便在庙前一带没了踪迹,那夫妻不在贵宝刹却在何处?” 正德道:“施主说笑了,老衲不曾见过你说的那对夫妻,又怎知他们在何处?” 黑矮瘦子道:“他二人的足迹分明就在此处不见了,你说未曾见过,咱们如何得信?倒不如让咱们搜上一搜!” 正德听他言语不善,心中十分不悦,沉脸道:“这位施主好大的官威啊,敢问三位可是建昌县的官差么?” 马脸汉子不想再一味拖延,笑道:“哪有咱们这般苦的官差?那些官老爷一个个高高在上,岂会管民间百姓的疾苦?咱们追那对夫妇却是要为民除害!大师,情势紧迫,休怪兄弟们无礼了,我却不信那两个贼人不在庙中!”这次不再等正德回话,带着那两人从他身旁一掠而过,向几间房舍冲去。 孙立琢怕有闪失,连忙望向正德,正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过半柱香光景,那三人从房中悻悻而出,显然是一无所获,黑矮瘦子口中还在不住低声咒骂,孙妙玫趁他经过身边时,笑问道:“我见几位兄长身手矫健,那对夫妇想必是一般庄户人,怎会追他们不上?” 黑矮瘦子啐了一口,道:“这两个鸟贼有些邪门,对这山岭似乎很是熟悉,他*娘*的,莫非他们从这左近飞走了不成!” 马脸汉子见找不到人,不敢过多耽搁,生怕再误了追赶,向正德告了个罪,带着二人匆匆去了。孙立琢待他们走远,这才说道:“大师功德无量,终是救了那夫妻一命。只是这三人虽生的凶恶,但也并非完全蛮横无礼,倒不知是什么来头,也不知张九夫妇如何能得罪于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扶难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正德道:“咱们问一问张九便知。”三人一起奔进正殿,将张九等人带出菜窖。 张九见危机已除,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拉着周氏向正德连连叩头,又对孙氏兄妹频频道谢,鼻涕眼泪擦了好一会,这才作罢。 正德道:“适才紧迫,二位施主未能诉说详尽,此事来龙去脉究竟为何,两位现下可否见告?” 张九道:“恩公询问,小人怎敢隐瞒半分?我和浑家本是邻县大安村的农户,因我妹子嫁在建昌,是以我们时常来此走动。可怜我那妹子妹夫命苦,前些时误服了毒井水,就此一命呜呼,留下了七岁不到的小外甥孤苦伶仃、无人照料。我夫妇二人一商议,决心把我外甥接回抚养成人,于是这才巴巴赶到建昌,本已和当地保正交付妥当,不料半路杀出一伙凶神恶煞,为首的一个长脸相公,非说这孩子是我妹子与他们什么寨主的私通之子,要强夺我外甥过去!我想我妹子一辈子安分守己,绝不会做有违伦常的事,除非当年被人用强霸占,但我夫妇两个外地农户,不敢与他们本地帮会争执,只得表面答应,暗地里趁其不备,带着外甥逃出村庄,这一路被他们追的天昏地暗,也不知该奔往何处。昨夜我小外甥不慎走失,如今生死不明,我夫妇又被他们苦苦追赶,弄得奔逃无门,真不知我张家前生造了什么孽债,要我们今世受这等折磨。”说起自己的惨状,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和周氏哭作一团。 孙立琢道:“什么帮会这般野蛮凶恶,要来夺取幼童?” 张九哭道:“小人只是个农夫,听不懂他们的话,就是说了,我也记不住名字。” 孙立琢道:“我曾听说,江湖上有个教派,叫做什么菠莲宗,专干欺民诱拐的勾当,可看这几人的穿着举止,似乎又不大像,你们可有印象么?”张九摇了摇头。 孙立琢还想再问,正德口诵佛号道:“世间恶人所在多有,老衲无能无为,除不了恶,能保施主性命,已算尽了全力。两位不如早些歇息,待那几人一夜走远,明晨你们再行上路,他们便难以追上了。” 张九夫妇再度叩谢正德,柳弥见已无事,便继续拾掇碗筷,正德突然“啊”的一声惊呼,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孙立琢道:“大师何事惊慌?” 正德急道:“不妙!不妙!适才那三人将几间屋子搜了个遍,当时找人心切,怕是瞧得不大仔细,但若在路上回想起来,这桌上一共摆放了六副碗筷,必然大起疑心,定会再回到庙中,那时再细细搜捕,菜窖中只怕藏不住人了。糟糕!糟糕!” 张九闻言大惧,急的团团打转,又哭了起来,正德道:“为今之计,两位只有从后山趁黑逃离,免得让他们回来逮个正着。” 张九哭道:“那几个人武功高强,我夫妇两个深夜逃路,不出二里就会被他们追上。” 正德道:“那也强过在此束手待毙,两位施主莫再犹豫,早逃一刻,便少一分凶险!” 张九道:“我和浑家实是跑不动了,高僧请你发发慈悲,再想法子救我们一救!” 正德见他只会一味哀求自己,也不禁气上心头,顿足道:“你也说这几人武功高强,老衲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挡他们得住!眼下劝你早走,才是真正的救你!” 张九见他发怒,知他说的都是实情,绝望之下,拉过周氏一起给正德又磕了三个响头,道:“高僧说的也是,小人夫妇这便从后山下去,便是摔死在崖脚,也好过落在那些恶人手中。”抬起衣袖把眼泪一抹,就要和周氏下山。 孙立琢听他说的悲壮,伸手一拦,道:“后山尽是峭壁,外头又没月色,你们这么冒冒然下山,只怕凶多吉少。” 正德道:“前山倒是平坦,但那几人回来庙中找不到人,必然原路去追,前山没什么地势可借,只怕不出几里便会追上。” 孙立琢道:“我看二位倒不忙先逃,便在庙中躲避一夜,或许那三人并未觉察异状,你们这一去,若在路上撞见,反是弄巧成拙。” 正德道:“万中有一,若那伙恶煞果真再来,却又如何是好?” 孙立琢道:“无妨,若他们真回到庙里,我来阻他们一阻。” 张九道:“多谢公子好意,但那三人端的厉害,尤其那长脸相公,我妹子村上八九个青年壮汉都敌他不过,公子可别为了救我夫妇,累了自己性命。” 孙立琢笑道:“这倒不怕,晚生自幼也曾习武,抵住这三个恶人,当也不难。” 正德拍手道:“照啊!我却忘了,施主是孙家庄人,区区几个帮会的帮众,又哪里值得一提?”见张九一脸不解,又道:“张施主,孙家庄是江湖第一大庄,庄主孙协更是武林中最顶尖的高人,这位小居士正是来自孙家庄,他若出手帮你,你夫妇二人便可高枕无忧,哪里都不用逃了。” 张九大喜过望,又要跪下给孙立琢磕头,孙立琢眼疾手快,未等落地便将他搀起,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大叔不必客气,今晚请安心睡个好觉,晚生兄妹左右无事,明早便陪你一起去寻外甥。” 张九感激的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泪又止不住涌出,正德正想出言宽慰,庙外突然又传来了砸门声,孙立琢双眉一立,道:“贼子来的好快!”让张九夫妇到里屋藏好,与孙妙玫、正德一起来到了院中。 他三人刚出了正堂,就见院中“嗖”、“嗖”跳进两人,正是先前来过的马脸汉子和黑矮瘦子,他们那长手长脚的同伴轻功不佳,此时才慢慢从墙头滑下,原来这三人砸了一会门不见有人来应,再也忍耐不住,直接翻墙而入,却与孙立琢三人撞了个正着。 马脸汉子阴沉着脸道:“大和尚,你尚未辨明是非,便包庇那对夫妻,真是莽撞至极!” 正德仍装作一无所知,道:“施主在说什么,老衲听得十分糊涂。” 马脸汉子急躁之下,再也顾不得礼数,喝道:“老子没空在这和你贫嘴,这便进去揪那两个罪魁出来!”说着便要往屋里去闯。 孙立琢斜里跨出一步,挡在三人身前,道:“且慢!” 马脸汉子一愣,道:“阁下也要趟这个浑水?哼,窝藏那两个贼人,你也定是帮凶,老子本不想和你计较,你却反来要替他们出头么?” 孙立琢道:“兄台适才说大师不辨是非,那么这里头的前因后果、孰是孰非,不如咱们先在此说道说道?” 马脸汉子瞧他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把嘴一撇,道:“小子,你想充当英雄,恐怕要吃大亏,识趣的闪到一边,免得老子多费力气!” 黑矮瘦子也跟着叫道:“统统给我让开!待爷爷捉到了人,再来和你们算账!” 孙妙玫抿嘴笑道:“你俩一个自称老子,一个自称爷爷,原来你竟比他还大着一辈儿。” 黑矮瘦子本是马脸汉子的下属,对这调侃极其忌讳,高声怒道:“女娃娃胡说什么!快闪开了!”见她正好站在自己身前,便伸手轻轻一拨,打算将她推开。 孙妙玫抬手一抓,正好扼住他的手腕,就势一带一送,那黑矮汉子收势不住,竟回手向自己脸上打去,吓得他赶忙把头一甩,这才免了当众出丑,饶是如此,这一巴掌却重重打在颈上,拍的脖子好不生疼。 马脸汉子看出孙氏兄妹会武,这时不敢大意,厉声道:“好啊,原来不是充当英雄,而是那两个点子伏下的帮手,弟兄们,咱们先料理了这仨人再说!”一束腰带,便要下场动手。 孙立琢向正德道:“大师,你且回屋暂避一避。妹子,你来给我掠阵,看为兄来斗一斗恶人!”未等马脸汉子出手,当先一招象山出云,直奔对方面门而来。 马脸汉子见他出拳迅猛,急忙把头一甩,就势一招恶狗横行回击,二人便战在一处。孙立琢除了早年和娄之英切磋过武艺之外,就只前时与天池派的方平打过一架,抛开庄里自家兄弟,再也没和外人有过伸量,这时与这马脸汉子交手,心中既有兴奋,又有三分怯意,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栽在这无名之辈手下,是以招招小心,两人斗了十来个回合,竟不分胜负。 他心里忐忑,那马脸汉子则更心惊,眼见这青年虽然年少,但每招每式都凌厉至极,远非自己所能比拟,再勉力撑个一二十招,便非败不可,想到此处急忙大叫道:“老田、大风,这小子手硬,大伙一齐上啊!”黑矮瘦子和长脚汉子听他招呼,抽出腰中短刀,也奔过来加入战团。 孙立琢被三人围攻,心下有些慌乱,他平日切磋练习极少以一敌多,这时见又来了两人,还都手持兵刃,自不免有些畏首畏尾,好在他比这三人武功高出甚多,全力周旋之下,尚未有一丝败象,那三个恶汉则边打边口中咒骂,污言秽语说的好不难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诱拐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孙妙玫看兄长久战不胜,怕他有什么闪失,瞅准机会跳过,一把拉住那长脚汉子的手腕。长脚汉子正全力与孙立琢拼斗,对此毫无防备,慌张之下,急忙举刀回剁,孙妙玫斜身闪在一旁,顺势拉着他的胳膊一扭,登时将他的肩骨脱位,长脚汉子立时短刀撒手扑倒在地,直痛的哇哇大叫。 马脸汉子等三人本来就在勉力苦战,这时去了一人,更加不是孙立琢对手,黑矮瘦子耳听同伴撕心裂肺地怪叫,心中又急又怕,刚想举刀来劈,却被孙立琢一脚点在胯上,这一下暗含旋劲,黑矮瘦子站立不稳,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子,一头磕在院中槐树干上,竟闭气晕了过去。 马脸汉子见两个同伴全都伤了,决心孤注一掷,挺过双掌运起毕生内力,朝孙立琢打来。孙立琢此时信心渐长,道了声:“来得好!”也运力举掌回击,两人四掌相交,马脸汉子腾腾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口中吐出一股鲜血。 孙立琢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否则家传的归藏功全力施为,马脸汉子十条命也都没了,只是张九先前说的不清不楚,这三人身份来历不明,此时手下留情将他们制服,正好可以套问。马脸汉子虽然口吐鲜血气息闭塞,但伤势不重,仍坐在地上咬牙喝道:“贼小子,老子看走了眼,没想到你这等厉害。你便杀了我们,那也不算什么,早晚有一天,粟帮主会带着众位弟兄将你等连根铲除!” 孙立琢皱眉道:“什么连根铲除?你们这些恶人为害乡里,欺负穷苦百姓,死到临头居然振振有词!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所属何帮何派,可敢说么?” 马脸汉子啐了一口,道:“小贼,我瞧你年纪轻轻,武艺高强,不像贼头鼠脑的模样,为何也要做伤天害理的勾当?你给他们卖命,又能得什么好处?难道还真信他们不成?” 孙立琢听他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心里倒有些糊涂,拾起地上短刀,作势喝道:“你这汉子,不要顾而言他!你们究竟何门何派?受谁的指使来为难那对庄户夫妇?” 马脸汉子把脖颈一扬,道:“你杀了我们罢!老子皱一皱眉头,不算三江帮的好汉!” 孙立琢心中一惊,暗想三江帮是江湖三大帮之一,向来与扬州船帮、西北神牛帮齐名,在武林中声望不低,怎会做私通民女、强抢幼童的营生?难道是帮中出了什么私德败坏的头领,瞒着帮众派人来做这些无耻勾当?可看这马脸汉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却又似乎不像,于是追问道:“阁下果真是三江帮的?” 马脸汉子冷笑道:“我死都不怕,又有什么好瞒?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上人称‘穿江龙’袁在彪的便是,那两位英雄的名头也都告诉你听,一个是‘黑头蛟’田崇,一个是‘通天鳄’李大风,咱们都是三江帮的好汉,在粟帮主帐下听令,你杀了我们,嘿嘿,还指望逃出鄱阳么?” 孙立琢越听越是古怪,心中隐隐觉察到似乎哪里不对,马脸汉子袁在彪见他发愣,又道:“小贼,你也敢通一通姓名么?免得老子到了阎王殿还不知冤家是谁!” 孙立琢道:“我……”孙妙玫抢前一步,低声道:“二哥,这事定有蹊跷,先不忙说,咱们继续问他一问。”转头道:“我俩的名姓,一会自会告诉你知,便请你先说说,为何要追那对农夫农妇?” 袁在彪斜眼看着孙氏兄妹,道:“你们到底要弄什么玄虚?” 孙氏兄妹面面相觑,不知他此语何意,孙妙玫又道:“三江帮名声在外,你们既称是帮中好汉,缘何要欺凌一对乡下庄户?” 袁在彪咬牙道:“你们要砍要剁,趁早给爷几个来个痛快!莫再消遣老子!我早知你们这伙邪教徒擅于刑讯逼供、蛊惑人心,想从老子口中套问什么,嘿嘿,那是白日做梦!” 孙立琢此时早已一头雾水,道:“邪教徒?你却说谁?” 袁在彪见他满脸困惑,不似作伪,心下也自怪,道:“你们不也是菠莲宗的?要不干么替那两个贼人卖命,来阻我们?” 孙氏兄妹闻言大惊,孙立琢道:“什么菠莲宗?是张九夫妇说你们强抢他外甥,还要害他们性命,我兄妹这才仗义相助,和那邪教又有什么相干?” 袁在彪道:“强抢他们外甥?可是那对贼夫妻亲口说的?” 孙立琢道:“却不是你们的什么寨主当年欺凌他妹子,如今你们要夺人血亲,把人家赶尽杀绝?” 袁在彪虽然武功平平,但毕竟江湖经验丰富,他直勾勾看着孙氏兄妹脸上认真的神色,脑中思索了半晌,突然间哈哈大笑,直笑的牵引到胸口伤势,又猛烈咳嗽起来。孙立琢被他笑的心里发急,怒道:“有什么好笑!” 袁在彪道:“小子,你才吃了几天干饭,便来学什么打抱不平?你不辨是非,就替那两个菠莲宗恶贼出头,被他们戏耍的团团乱转,真可谓蠢到头了!” 孙立琢适才就已隐约觉着哪里不对,这时回想起张九夫妇的神情举止,再印证袁在彪的话,心中早已乱成一锅浆糊,孙妙玫见兄长发愣,忙道:“二哥,即若张九撒谎,这人说的也未必便属实了,焉知是不是他垂死挣扎,故意诳诱我们。” 袁在彪道:“我说的对与不对,你们把那两个贼夫妻唤出来和老子对峙,到时候一问便知。就只怕……嘿嘿,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孙立琢道:“妹子,你守着这三人,我去叫张九夫妇出来。”飞奔进了里屋,只一会功夫,便垂头走了出来,身后则只跟着那个哑童柳弥。 孙妙玫不见张九夫妇,心中也升起不祥之感,问道:“人呢?” 孙立琢摇头道:“不在屋中,便连正德大师也不见了,就只留下小师父一人。” 袁在彪道:“原来如此。好贼秃,竟也和菠莲宗做一伙!小子,你这番大错已铸,他几人这一去,又不知要害死多少幼儿男女!” 孙立琢听的心惊肉跳,他此时已知自己被骗,对袁在彪颇为愧疚,微一拱手道:“袁头领,敢问你说的铸成大错、害死幼儿,此语何意?” 袁在彪道:“小子,我便告诉你知,那对贼夫妻是菠莲宗教徒,乃是坑拐幼儿的惯犯,在赣南、湘东一带干过不少孽事,前日竟又跑来建昌县犯案,拐走了一个六岁的男童。鄱阳湖是我三江帮所在,出了这等恶事咱们焉能不管?是以粟帮主派了我三人捉拿恶贼、找回幼童,不料这对贼夫妻端的奸猾,咱们追踪了几天,却总被他俩逃脱,今日总算在庙中堵了个正着,却没成想……,嘿嘿,小子,现下可知道你这翻胡闹何等紧要了么?” 孙氏兄妹听的冷汗直流,心想若果真如此,他二人好心帮张九夫妇脱逃,反倒是助纣为虐了。孙立琢颤声道:“你……你这话可是当真?” 袁在彪道:“我敌你不过,又何必骗你。那对贼夫妻和秃驴方丈若不是心怀鬼胎,又怎能不理会你俩,偷偷地逃了?” 孙立琢先前遭受诓骗,全因自己兄妹毫无江湖经验,轻信人言,这时虽觉得袁在彪说的在理,但也不敢就这么相信,迟疑道:“他们不知你我战况,或许不敢在此逗留,也未可知。如今那几人都不在,只有你的一面之词,叫我如何得信?” 袁在彪道:“那贼秃不是还留了弟子在这?你们问他便见分晓!” 孙立琢道:“这位小师父是个哑儿,说不出话来。”孙妙玫道:“无妨,我去拿纸笔来!”飞奔到正殿,寻了草纸写上“方丈在何处”五个大字,递给柳弥观看。柳弥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孙立琢抢过纸笔,又写了几处疑问,全都不得要领,连问了几次这才明白,原来柳弥竟不识字。 孙妙玫道:“小师父既说不出话,又写不出字,就算知道那几人所在,咱们也不得而知了。” 袁在彪道:“那也未必。”一指地上昏厥的黑矮瘦子,又道:“我这田崇兄弟,有个胞弟乃是天生哑儿,是以自幼便会手语,你们快去把他救醒,让他来套问。” 孙立琢踌躇不语,暗想此人和你一伙,若到时得了讯息,却故意糊弄我们,那岂不糟糕。袁在彪见他不为所动,急道:“进山前那男童还在贼夫妻手中,眼下不知被藏到了何处,早一刻拿获他们,那孩子便少一分凶险,你还犹豫甚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国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道:“一群孩子游戏,居然也有这许多人围观。” 严久龄笑道:“娄兄弟有所不知,这游戏在我们本地十分盛行,可不同一般孩童玩的那么儿戏,那是模拟两国交战的兵法,两边画框为国城,各出六人角力,分为一帝将c四兵卒,兵卒在城外相较只能单腿斗鸡,若能顺利过河,便可攻入敌国,取走帝王身背的彩带便算赢了。这游戏暗含兵法与五行相克,指挥的将领尤为重要,咱们当地人附庸风雅,为之取名为‘战国’。你瞧,穿蓝衣一方的孩子就快胜了,咦?嗯,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娄之英道:“什么怪不得?” 严久龄微笑不答,又接着跟二人讲解游戏的门道,娄虞二人看了一会,便也渐渐明白,眼见穿灰色布衣一方的孩子将领阵亡,仅剩帝王一人,只见那蓝衣孩童的将领高声叫道:“李牛子,这下还不投降么?”那灰衣孩子的将领要紧牙关,摇了摇头。 蓝衣将领道:“孩儿们,咱们速战速决,阿洪,你去和曲狗儿缠斗,德胜,你伺机拿掉彩带,其余将士,随我一起渡河!”三下五除二,便将那灰衣孩童的帝王拿下。 娄虞见那蓝衣将领不过十一二岁,指挥起众孩童来却章法有度,气势如虹,不仅啧啧称奇。人群中那名老者见胜负已分,便站起身来,高声道:“是大楚胜了!”蓝衣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原来这老者竟是游戏的裁判。 蓝衣孩子的将领道:“李牛子,这下可是服了?” 李牛子颇不情愿地将一只口袋扔在地上,道:“今日算你们运气!” 蓝衣孩子拾起口袋,笑道:“李牛子,这一个月来咱们已经赢了五次,难道次次都是运气?你若不服,回去再多编些物事来,我娘和姊姊最爱你们编的东西。” 李牛子愤愤地道:“我就是不服!实话告诉你听,我们已请来了强援,只是今儿个他有事在身,没能过来,你若有胆,明日咱们再战!” 蓝衣孩子眉目一挑,道:“有何不敢?明日午后咱们便战,陈爷爷,烦您老再给做个见证。”那老者点头答应,李牛子跺一跺脚,带着几个灰衣孩子转身去了,众闲汉见已无热闹可瞧,也都四散而走。 严久龄一挑拇指,说道:“小贤侄,几月不见,你愈发厉害了!” 那蓝衣孩子抬眼看清他的面貌,小嘴一翘,笑道:“是严叔叔,哪阵香风把您老人家吹过来了?” 严久龄哈哈大笑,道:“自小便生了个抹蜜的嘴。娄兄c虞姑娘,这孩子便是沈善长老哥的亲子,叫做沈宸,他五岁能文,七岁成诗,乡里皆称之为神童。” 虞可娉道:“小弟弟,适才见你指挥有度,大败敌军,果然颇有将帅风范。” 沈宸道:“我们这边将强兵精,我和德胜都正经学过功夫,大洪生来便力大无穷,他们大齐国只曲狗儿学过两年拳脚,李牛子仗着猎户出身,还有几斤蛮力,其余孩子都是虾兵蟹将,我们以强胜弱,那也没什么值得炫耀,这位姐姐可谬赞了。” 虞可娉见他语出不凡,的确和一般孩童有异,也不禁暗暗称奇。娄之英道:“沈兄弟,我听你们在说‘大楚’c‘大齐’,那又是什么?” 严久龄接口道:“这些孩子和沈家一样,都是当地富户子弟,那群灰衣孩童的父母先祖,却是山东人当年逃避战乱而来,是以他们游戏之时,便自称为楚国c齐国。” 沈宸和同伴约好明日来此再战,过来一把拉住严久龄的手道:“严叔叔,你从东北边过来,想必还没到我家罢,咱们这便回去,我爹爹瞧你来了,必定欢喜无限。” 三人跟着沈宸走了二里多路,已到了五坡集,沈家独门独院,正在集口,沈善长比严久龄稍长几岁,为人和善可亲,正是人如其名。他听闻来的两名客人是娄之英和虞可娉后,施礼道:“在下久闻二位的大名,娄世兄少年英侠,虞小姐才思过人,听说两位连破奇案,这些天江湖上早已经传遍了。”娄虞二人慌忙还礼,彼此又说了许多恭敬客气的话,沈善长大排筵宴,严久龄伤重不能饮酒,娄之英便帮着多饮了数杯,直喝的大醉而罢。 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娄之英才得酒醒,在院中寻了一遍,却不见虞可娉和严久龄,问了下人才知,原来二人陪着沈宸去了集外的果子涧,原来那便是昨日两帮孩童嬉戏之所。娄之英忙也向东奔去,片刻功夫便到,果见严久龄和虞可娉身遭围了昨日那群蓝衣孩子。 娄之英走上前去,却听得严久龄似乎再向众孩童传授武功,沈宸见他来到,忙跳过来,兴高采烈地道:“娄哥哥,我们今日还要和齐国大战,正想让严叔叔给指点一二,他却说你的功夫比他还要高明,不如就请娄哥哥也来教我们几招罢。” 娄之英忙摆手道:“我哪里有这等本事?我连本门的功夫都未学精,更何况教授他人得有章有法,不能过于儿戏。再说你们孩子之间玩闹,也未必用得着什么武功。” 那个身材颇高的孩童大洪道:“阿宸,这位大哥说的没错,咱们已胜了五次,这次仍同以往一般严阵以待,他们准讨不得好去。” 沈宸道:“昨儿个李牛子放下狠话,说今日他们有强援来助,我想这人只怕有些来头,不是受过名人指点,便是天生神武之辈,是以咱们临时抱抱佛脚,这叫做有备无患。” 大洪颇不以为意,说道:“这班泥腿子北人能识得什么高人,恐怕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有几分力气,便被李牛子曲狗儿他们当做了救星,咱们不用怕他。” 沈宸却不理他,见娄之英不肯相授功夫,便继续向严久龄讨教,他和另一个孩童德胜略有武学根基,还能领会一二,其余孩子连马步也扎不稳,对严久龄讲的武学道理更是一窍不通,如此胡乱练了一会,昨日那做裁决的老者拎着马扎到了,他身后跟着一群二十来岁的闲汉,那是来瞧热闹打发光景的。严久龄见人越聚越多,便停了不练,拿出干粮肉饼与众孩子分食。 众人吃罢了午饭,就见北边掀起一阵尘土,一群身穿灰布麻衣的孩子快步而至,为首的正是李牛子。他们奔到近前,李牛子高叫道:“沈宸,你倒是守约,来的这样快。” 沈宸笑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牛子,今日又编了什么好玩的物事?蜻蜓?竹鸟?还是木莲花?” 李牛子一指身背的口袋,道:“都在这里。废话少说,你们的彩头可带齐了没?” 沈宸道:“我们次次都带在身上,无奈一次也送不掉,大伙都觉得好重,搬来搬去的,可比和你们开战还要累的多了。”蓝衣孩子俱都哈哈大笑。 大洪把身上的布袋打开,墩在地上,原来里面是十件绸布新衣,他瓮声瓮气地道:“衣服我家铺子里有的是,你们有本事尽管拿光。” 李牛子道:“哼,早晚有天让你身上的衣服都给输光。” 那做裁决的陈爷爷不理二人斗口,让两边孩童各持木枝画地为国,‘战国’之戏的两个国城各有一丈见方,两城相对而画,中间不过四尺来宽,是为护城河。初始两边孩童各在本国休战,若出了城,只得单脚蹦立而行,双方相遇则斗鸡角力,谁要是双腿落地,那便算“阵亡”。任意一方若想攻入敌国,须得先过护城河再说,两国帝王各守一边,见到敌人过河,便要干扰推搡,让其落地阵亡,遇到本方兵卒,则需全力保护,力求成功渡河。帝王身上都披着彩带,敌人过河后若攻入本国,国王须与他角力,将他推出城去就仍保金身,若被拿掉彩带则满盘皆输,这游戏看似简单,但实则内含攻略c对位c拼斗c搏杀等,倒也有不少门道。 沈宸向那群灰衣孩子张望,虽有一两个孩子略微眼生,但也没瞧出哪一个有什么特别之处,更没有高大威猛之辈,不由得心下奇怪,问道:“李牛子,今日你们派哪六人出战?” 李牛子道:“今日我不做将帅了,由这位小兄弟来坐帅位,一切听他指派吩咐。” 一位小童走上前来,冲众蓝衣孩子微一抱拳,道:“我叫姜小迢,今日由我指挥齐国,来与众位一决高下。” 娄之英等人放眼一看,见说话的孩童不过五六岁年纪,比这班游戏的孩童小了一半有余,都不觉有些讶异。虞可娉见这孩子面白齿洁,不像李牛子他们那般邋里邋遢,瞧来比沈宸几个还要养尊处优,倒像是哪里的名门子弟,却不知因何跑到这集镇来参与游戏,也不禁好奇起来。 沈宸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李牛子,这便是你说的强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强援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姜小迢笑道:“强援可不敢当,不过李大哥他们屡屡不胜,都是因为运气不佳,而算命的打小便说我是常胜将军,是以今日由小弟领衔,不过是换换口彩。” 沈宸见这人小小年纪,谈吐却如同大人一般,也不禁起了戒备,只怕此人真有什么门道,转回头来和同伴悄悄商议,想要重新布置。大洪却道:“阿宸,你瞧这孩子才几岁大?便算他从娘胎里开始练武读书,又能有几年光景?我瞧定是李牛子他们输了不肯服气,想出下三滥的诡计,找一个五岁孩童故弄玄虚,来引咱们上当。咱们不如就以不变应万变,瞧他们能够怎地!” 沈宸听他说的不无道理,也觉李牛子等是故意寻个孩童冒充强援,引己方变换布置,好浑水摸鱼乱中取胜,自己可不能上他的当,所幸本方几个孩子本就比他们势强,就算有什么变故也能够应付,若临时变阵,反怕弄巧成拙,是以点了点头,吩咐众孩童仍按此前方位站好,沈宸自己是指挥的大帅,一名敦实的蓝衣孩子是为帝王守在城中,大洪和德胜作为先锋,其余又有两名孩童作为援军严阵以待。 这边姜小迢道:“这次咱们兵行险招,不要大帅了,林车和王雀儿做先锋,郭喜郭大哥c曲狗儿曲大哥和李大哥做援军,我来做帝王兼任主帅,大家一切听我调遣。” 他话音刚落,众蓝衣孩子纷纷大笑,连周遭围观的闲汉也有不少跟着笑了起来。原来这游戏的帝王一则需要干扰对方兵卒过河,二则危急时刻也要自己大显身手与攻进来的敌军角力,是以选出的都是孩子中最结实威猛的那个,这姜小迢不过五六岁年纪,又是人小力薄,如何能担当帝王这等大任? 虞可娉笑道:“小弟弟,既说是兵行险招,如何大声宣扬出来,在交战时刻出奇制胜才是正道啊。” 姜小迢道:“多谢姊姊提醒,但兵法有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一会交起手来变化多端,我现下说的这些,对方焉知是实是虚?” 虞可娉拍手道:“妙啊,小弟弟连孙子兵法也都学过,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了?” 姜小迢笑了笑,不再搭话,陈爷爷开口道:“两国各就各位,战事开启!”两群孩子各出六人站在国城之中,其余孩子散落人群,暗暗为本方同伴加油鼓劲。 姜小迢往护城河前双手叉腰而站,他人虽瘦小,但昂首挺胸之态倒也显威风,他对面做帝王的敦实孩童叫做王追,相形之下到显得憨蠢笨拙。姜小迢右臂一挥,道:“众将士听令,全体出列。”李牛子等五名孩童俱都单腿蹦到城外,在护城河口站定。 若在以往,沈宸早也下令各军出动,只因己方实力强劲,与李牛子等一对一角力毫不吃亏,但今日见了对方这等阵势,又听闻姜小迢熟读兵法,不禁有些胆小谨慎,向同伴言道:“咱们暂且按兵不动,瞧他要耍什么猴戏。”大洪颇不以为意,但既推沈宸为主帅,自也不好再行多说,只是憋嘴生着闷气。 姜小迢见对方毫无反应,振臂一呼:“林车c王雀儿,你二人先行渡河!”沈宸一惊,本方正严阵以待,此时渡河,几乎毫无胜算,不知对方此举有何深意,忙道:“众将护城!”两名蓝衣孩子顿时围在王追左右。 林车一马当先,单腿蹦入护城河中,王追举臂奋力向他推去,姜小迢力薄,不敢相帮,林车站立不住,登时摔倒,那已算“阵亡”了。王雀儿紧随其后,他身形灵巧,王追一推之下,竟借力转身,欲向前猛跳一步,另一个蓝衣孩子忙伸手一档,王雀儿再也支撑不住,右腿落地,也算“战死沙场”了。 沈宸舒了口气,大洪道:“我早知这帮泥腿子没什么特别,这般一上来就自折两人,后面哪里还有胜算,不如就此和他们放对,一鼓作气拿下便了。” 沈宸摇头道:“对方既已少了两人,咱们胜券在握,也不用急在一时了。”吩咐仍是按兵不动。 姜小迢虽见本方折了两人,但毫没退却,又高呼道:“曲大哥,李大哥,你二人再次渡河!”曲狗儿和李牛子听令蹦到护城河口。 王追知道这群灰衣孩子中,曲狗儿学过些皮毛功夫,李牛子则有一身蛮力,这二人是对方的王牌箭头,可比林车王雀儿难对付的多了,他眼瞅着曲狗儿蹦跳冲来,便拉开架势,拟与其进行一番角力,哪知李牛子突然连跳两步,在曲狗儿背后重重一推,这一下力气大的出奇,曲狗儿腾空而起,跃出半丈多高,从王追两臂之上飞过,他落地之时,左腿重重墩在地上,向前连跳数步,消解了一推之势,这才三蹦两跳回归本国。 围观众人都拍掌发出一阵叫好,娄之英也不禁叫道:“妙甚,此计固然精妙,更难得是这位曲狗儿小兄弟落地时居然能单腿站稳,看来当是学过一些轻功心法。” 众蓝衣孩子见对方有人成功渡河,那等于已被占了先手,也都焦躁起来,大洪道:“我去和李牛子放对,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沈宸伸手拦住,正色道:“今日情形只怕不大对头,曲狗儿蹦越过河后眼看就要摔倒,但他三扭两跳后仍是站稳,显然此前已练习多次,这次他们有备而来,你冒然出去,别是着了他们的道。咱们眼下人多,料想曲狗儿也不敢攻进城来,不如就这么守着,看他还有何后手。” 大洪恨恨地道:“我就是看不得他们得意洋洋的模样,你瞧那小孩,如此趾高气扬,叫人看着好不生气!”其他蓝衣孩子因平日胜的惯了,此刻也都有些按捺不住,沈宸只做没有瞧见。 姜小迢高叫道:“李大哥,大楚平日里最善战者是谁?” 李牛子回道:“是集里裁衣铺掌柜的儿子洪大头。” 姜小迢高呼道:“李大哥,你去向他挑战角力!” 李牛子转过身来,道:“洪大头,你敢不敢出来,和小爷一决雌雄?” 沈宸刚要劝诫,大洪把头一甩,理也没理,径直从国城中跳跃出来,向李牛子奔去。 李牛子见他来势汹汹,似乎一时胆怯,转身扭头就跑,大洪一路追赶,堪堪将要追上,李牛子奋力一跳,蹦回本国城中。 大洪尚未渡河,不能进入敌国,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慢慢回归本国。 灰衣孩子都看向李牛子,李牛子低下头来,轻声道:“我我与他多次交手,只胜过一次,今日只怕也没有什么取胜之道。” 姜小迢道:“李大哥,你莫怕他。既然如此,今日若仍败了,那是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好自责,但若侥幸胜了,那便是大功臣,咱们一鼓作气,便可将楚国攻下!” 李牛子受他鼓舞,抬起头来,大声道:“好!我便和他一战到底,至不齐也要跟他同归于尽!”蹦跳出来,继续向大洪挑战。 大洪跳出本国,向他奔来,李牛子盯着他半天,还是不敢应战,未等他到近前,仍是扭头回归齐国,大洪骂道:“懦夫,今日怎地这般胆小?” 曲狗儿也道:“牛子,你怎么了?这般畏畏缩缩?” 李牛子道:“如今对方一人未折,我若再被洪大头干掉,咱们以三敌六,哪里还能有半点胜算?” 另一个灰衣孩子郭喜向他瞥了一眼,道:“你若不敢和大洪角力,那便直说,我代你去和他较量较量!”也不管姜小迢是否同意,跳出齐国,大声道:“洪大头,我来战你如何?” 大洪本已快回归楚国,听到叫声,转回来道:“好,便试试你的斤两!”沈宸忙劝道:“敌人三番五次挑战,别是有什么诡计!”但大洪早已被撩拨的技痒难耐,哪里还听得进去?急冲冲向郭喜跳来,郭喜和他接了一仗,险些被他撞倒,吓得不敢与他硬磕,蹦到一处断桩,围着桩子和他游斗。 李牛子此时又蹦出齐国,向大洪奔来,打算要以二敌一。沈宸虽担心大洪安危,但生怕对方此举是诱敌之计,要趁本国空虚直捣黄龙,是以踌躇不定,不敢发号施令援救。德胜在一旁瞧得心急,道:“阿宸,我去帮大洪料理他们。”也不等沈宸答不答应,唤起身边另一个蓝衣孩子,两人一同跳向李牛子。 李牛子道:“好啊,以二敌一,还要不要脸?这次我可不怕了,谁战到一半就逃回去谁是乌龟!”和那名蓝衣孩子接了一仗,便往本国逃去。 德胜笑道:“李牛子,今日怎恁地没出息,我看你别叫牛子了,改名叫李小龟正好。”奋力向他追去。 李牛子快跳到齐国时,忽地转身来和德胜接战,倒把德胜和那名蓝衣孩子吓了一跳,德胜道:“来得好。”和李牛子角起力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逆转 那名蓝衣孩子刚想趁机前协助,把李牛子拿下,曲狗儿突然从齐国跳出向他奔来,这一下不仅他自己一阵惊诧,连远在楚国的沈宸等众孩童也觉奇怪,要知成功渡河的人如同象棋中的过江之卒,那是拟在最后冲入敌国去和帝王一决胜负的,之前轻易不会出来与人对战,否则刚刚千辛万苦的渡河成功难保不功亏一篑,曲狗儿这番冒险出击,却不知意欲何为。 那名蓝衣孩子一时缓不过神来,加本来就非曲狗儿敌手,被他三下五除二撞翻落地,已不能再战。曲狗儿转身奔向德胜,李牛子正奋力与他周旋,眼看就要抵敌不住,曲狗儿适时赶到,一把扭住德胜胳膊,德胜本来只比曲狗儿略胜一筹,加李牛子与他二人合力,那便支撑不住,被曲狗儿一脚勾住左腿,再也站立不稳,右脚只得落地,也就这么“阵亡”了。 沈宸见到曲狗儿奔出时,便想派兵支援,但相距甚远已然不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本方折了两人,其中更有德胜这样的王牌,也不禁有些乱了方寸。那边郭喜见本方大胜,便不再与大洪纠缠,绕过树桩,三跳两跳逃回本国。 大洪本想追赶于他,见曲狗儿和李牛子就在左近,以一敌三实在难以取胜,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回归楚国。沈宸轻声道:“适才李牛子这番做作,分明不是胆怯,那是故意引我等钩。咱们再这么僵着,便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对方守城的帝王年小力弱,想要守住护城河极难,所以才故布疑阵,引咱们在外斗鸡角力,咱们偏要攻他一个措手不及。我现在便亲自出城向李牛子和曲狗儿挑战,汇才c阿洪,你二人紧随我后,假意要和我一起作战,行至护城河时,便出其不意渡河,我和王追悄悄诉说一声,要他到时助你们一臂之力!”大洪早盼他号令出动,道:“阿宸,这才像你,等我和汇才渡过河去,便攻入他们大营,趁早把那小孩背彩带拿掉!” 沈宸向王追偷偷说了计策,又和二人叮嘱一番,这才长舒一口气,跳出本国城池来,向齐国蹦去,大洪与汇才则紧随其后。沈宸道:“李牛子,咱们也不用玩这些花道道,我们三人对三人战个痛快,胜负便在此一举,你若不敢应战,便趁早认输。” 姜小迢向三名同伴递了个眼色,道:“曲大哥,你去迎战沈公子,李大哥和郭大哥陪洪大头他们哥俩玩玩。” 大洪见姜小迢正在分兵调将,此时他讲话分心,正是良机,低声道:“汇才,渡河!” 汇才一马当先,冲进护城河中,此刻李牛子等三人俱已出动,齐国城内只剩姜小迢一人。围观众人皆想这五岁孩童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憾不动汇才,何况大洪身形尤其高大,这两人若成功渡河,齐国恐怕要吃大亏。 姜小迢见人冲到,忙伸出右臂欲推汇才,哪知他人矮小,举起胳膊也才按到汇才腰,众人不由得发出一阵哄笑,姜小迢推了一推,汇才却是纹丝未动,他转过头来,冲姜小迢笑道:“小孩儿,你倒有些鬼点子,但讲力气可差得远了,爷爷可不理你,要先过河了。”刚想跳起跃过,突感腰间一酸,但觉左腿酥麻,再也使不力,右腿不由自主地放落在地。 姜小迢冷冷地道:“你输了。”汇才面如死灰,只得横跨两步走开,他身后的大洪见他突然“阵亡”,虽然也感蹊跷,但此时身在河中,也想不得许多,猛跳一步,落在姜小迢和王追当中。 姜小迢又伸出手来,这次因为大洪高大,他只能够着大腿,大洪见他手来,腰狠一使力,想借势将姜小迢甩出国城,突觉腿一麻,心知不好,忙举手以持平衡,王追见势不妙,赶紧伸手搭住他的胳膊,只听姜小迢叫道:“李大哥c郭大哥,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原来那边沈宸见对方三人一齐冲来,便退了开去绕桩而跳,意图与三人周旋,争取时间让大洪与汇才安全渡河。哪知那三人冲出齐国之后,只曲狗儿一人过来和他游斗,其余两人却直奔护城河而去,此时正逢大洪渡河与姜小迢纠缠,大洪腿虽酸软,但有王追帮衬,兀自支撑不倒,只是这样一来,他庞大的身躯瘫在王追身前,反倒挡住了王追出手使力。李牛子和郭喜见机不可失,忙跳入河中,从大洪身边一蹦而过,大洪心中大怒,举起胳膊用尽气力向郭喜推去,姜小迢伸出左臂,在他臀下奋力一按,大洪再也支撑不住,连举臂的力气也无,“扑通”一声,就这么四仰八叉地摔在地,模样甚是狼狈。 沈宸见大势不妙,对方已有三人成功渡河,再也顾不得曲狗儿,只身跳回楚国,和王追面面相觑。大洪隔了一会才从地爬起,脸红的如同关公,脖颈青筋突起,愤愤地道:“今儿个也不知甚么毛病,他娘的,连站也没站稳。” 围观众人也觉得奇怪,为何汇才与大洪两个十来岁的高大少年,会被一个身高三尺的五岁孩童推倒,只有娄之英心中明镜,姜小迢先是摁在了汇才腰间的京门穴,后又摁在了大洪腿的伏兔穴,这两处穴道只要拿捏的准,便是无甚力气也能使人腿脚酸软,姜小迢虽然指力有限,但他不求点倒对方,只要两人都双脚落地,那也绰绰有余了。而他最后奋力按在大洪臀下,那是股的跳环穴,此处穴道被封,人便会四肢无力,难以站住,好在姜小迢毕竟年幼,无甚功力,否则若由武学高手点了,如无人解穴,大洪便在地躺两个时辰也站不起来。 娄之英低声向虞可娉和严久龄道:“这孩子对穴位所知之深c出手认穴之准,绝非等闲,传授他功夫之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严久龄道:“我听这孩子口音,绝不是来自山东,倒似江州鄱阳一带。娄老弟若想探知,咱们一会问一问他。” 沈宸见眼下形势,己方只剩帝王王追和自己,而齐国却还有四人,自双方游戏以来,最险的一次也不过是三人对三人,还从未出过如此窘迫的局面,不禁暗暗下定决心,向王追低声道:“兄弟,咱二人护住国门,若有人敢闯,我便假意和他游斗,你趁其不备抱住他将他摔出城去!”王追点头答应,两人站在国门之前严阵以待。 姜小迢见无人再守护城河,便也跳出国来,慢慢悠悠地渡过了河,李牛子等三人则候在楚国门前,等他发号施令。姜小迢细声细语地道:“以四敌二,原也不必讲求什么战术了,大伙一哄而,总归胜券在握。只不过以多胜寡,没什么稀奇,要一人不损而取国,这才有点意思。曲大哥,你会些拳脚功夫,便和沈公子周旋周旋,李大哥和郭大哥与这位敦实哥哥角力,我来给大伙掠阵,诸位哥哥冲啊!” 曲狗儿抢先一步跨进楚国,沈宸明明听到姜小迢安排,想要去助王追挽回颓势,却被曲狗儿缠住,一时摆脱不掉,眼睁睁看着李牛子郭喜与王追战在了一处。 王追大发神威,怒喝一声,与李牛子顶,郭喜想趁机拿他背后的彩带,被他一把按在脖颈,几乎透不过气来,只得去掰他手指。王追怒吼连连,力气似乎长了一倍,将李牛子两人推得步步倒退,心中正燃起一丝希望,忽觉脖后一凉,跟着眼前一花,只见姜小迢手拿楚国彩带,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顿觉力气全无。 姜小迢将彩带扬起,高声道:“胜负已分,都别打了罢。”曲狗儿c李牛子等都撒了手。 沈宸早知败局已定,今日处处掣肘,被对方算无遗策,自己半点风也没占到,对这个姜小迢也有些佩服,他本是豁达之人,虽然败了,却并不着恼,向姜小迢道:“不错,今日是我们输了。小弟弟,你神机妙算,设了无数陷阱,我很是钦佩。” 那做裁决的陈爷爷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大齐胜了。”众灰衣孩子无不欢呼雀跃。 沈宸道:“阿洪,将衣服给他们罢。”喊了几声,却不见大洪回应,德胜与汇才将衣服搬来道:“阿洪已经走了。” 沈宸知道大洪向来要强,今日在众人面前摔的如此狼狈,必是脸挂不住,悄悄溜了,当下也不追问。这群灰衣孩子都是祖辈逃难来此,大多是穷苦出身,除了年节,平日极少能穿新衣,今日赢了这十件新衫,叫他们如何不乐?一个个都是喜笑开颜,围在衣服旁品头论足。 娄之英见姜小迢独自坐在一边,对新衣服毫无兴趣,知道这孩子不同寻常,刚想要前与他亲近亲近,突然人群一分,只见大洪牵着一头黑色水牛走来,德胜道:“阿洪,你把家里的老黑牵来作甚?” 大洪没理会他,冲姜小迢道:“小子,今天被你施展诡计胜了一局,咱们这个战国游戏,本是考校角力之技,若设计陷阱引人钩,岂不成了骗人?看你点按我的手法,当是学过一些功夫,我这老黑力气最大,你若能胜得了它,我便心服!”在那条黑牛臀一拍,向前一指,那黑牛便直奔姜小迢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姜小迢毫不着慌,见这庞然大物冲自己飞奔而来,身子微微一侧,等黑牛来到近前,身子一矮,半卧在地上,从黑牛四腿之间穿过,那黑牛收不住脚,奔出去十来步才停住。它一击未中,不禁有些着恼,转过身来闷哼了一声,又向姜小迢冲来。 姜小迢拾起地上一根柳枝,等它奔近,以左腿为轴,向右滴溜溜转了两圈,那黑牛擦着他身跑过,姜小迢不待它转过身来,跟上前去举起柳条,啪啪在它左右臀上各击了两下。他人小力弱,这两鞭抽在黑牛皮糙肉厚的身上,本也没什么疼痛,但这老黑平日时常被大洪牵出与集上其他骡马驴牛角力,几乎从未败过,这时被一个小孩连番戏弄,激起了它的兽性,转身低下了牛头,两只利角对着姜小迢,哞哞嚎叫向他撞去。 姜小迢仍是等它奔近,轻巧的一转,拟欲故技重施,在牛身上再抽两鞭,哪知老黑吃亏后懂得应变,见一撞未果,也不收拢脚步,硬生生地扭头上挑,姜小迢未料这牲畜居然会随机应变,此时顾不得抽打黑牛,忙奋力向旁一跃,好在老黑奋不顾身的顶人,不再顾及脚下,狂奔时突然扭头身不协调,打横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才没顶在实处,饶是如此,它的牛角仍堪堪划破了姜小迢的脊背衣衫。 姜小迢也有些面容失色,沈宸道:“阿洪,快别胡闹!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糟了。” 阿洪也知自己闹过了头,心下也很着慌,向老黑打了三声口哨,那是平日呼唤老黑回阵的口令,哪知这次大黑牛毫无反应,站起身来,仍对着姜小迢,不断喘着粗气。 阿洪快急哭了出来,颤声道:“糟啦!老黑发了兽性,不肯听我的话。” 严久龄道:“娄老弟,我腕上使不得力,你去把这畜生打发了罢。” 娄之英笑道:“正有此意。”见老黑再度冲起,姜小迢心里发慌,站在原地已有些不知所措,忙连发两颗药球,一颗打中牛颈,一颗打中牛额,怎料老黑皮坚肉硬,被药球打中头颈,只微微一顿,仍发足向姜小迢奔去。娄之英双脚一点,已飞到姜小迢近前,左手将他一把揽入怀中,看准老黑冲来,右手一把扯住牛角,运起内功,向下用力一摁,喝道:“歇着罢!” 老黑四足死命蹬在地上,拼命扭头想要摆脱,却怎地也挣脱不掉,它杀得兴起,两只后腿突然奋力一顿,用腰腹之力带动脖颈,猛地向上甩出,娄之英也有些把持不住,将手一撒,被它挣脱开来,只见它闷吼连连,把头一低,又向自己冲来。 娄之英将姜小迢放在一旁,喝道:“好牲畜,便和你角一角力!”等它奔到,一手抓住牛角,被老黑奋力一掀,就势飞身上了牛背。 老黑被人骑在身上,更增恼怒,四蹄顿时飞开,没命价乱跳乱奔,围观的众人都吓得四散开来,却又都想瞧这热闹,有的站在远处,有的躲在树后,盯着一人一牛斗法。娄之英见黑牛发起狂来容易伤人,双腿忙夹住牛腹不断使力,老黑只想将背上之人甩掉,虽然也感疼痛,却毫无松懈,仍四蹄乱蹬,没头苍蝇般乱撞。 娄之英见此招没用,想起牲畜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一说,忙向后一滑,十指牢牢嵌入老黑脊背之中,同时运力与足,两脚奋力踢向黑牛腰间。 这两下正踢中老黑肾脏,它疼痛难忍,后肢再也支撑不住,举头唉嚎了一声,便瘫倒在地上,娄之英仍担心它会发狂,拾起柳枝将他四蹄绑好,这才说道:“沈公子,你让同伴等它恢复如常,再行放它。”沈宸和大洪目瞪口呆的答应。 姜小迢走过来道:“大哥哥,谢你救我。” 娄之英对他十分喜爱,笑道:“举手之劳,小弟弟不必放在心上。” 虞可娉道:“小弟弟,人心好猜,兽性难测,运筹帷幄将人算于股掌之间,也非万难,但若激起了他人的兽性,惹他现了本能,那便胜负难料了。你可要切记。”她这几句话蕴含至理,沈宸等孩子听到,也都若有所思。 姜小迢见这几人举止谈吐绝非当地乡民,忙给娄之英等行礼,问道:“不知恩公哥哥和这位姊姊如何称呼?” 严久龄抢先道:“我是西去百里紫翠庄的严久龄,我这位老弟是武夷山桃源观余真人门下弟子娄之英,这位妹子是前相爷虞公允文之孙虞可娉。娃娃,我们适才见你指挥有度,出手不凡,你来自何处?有没有师承门派?可否愿意见告?” 姜小迢听完几人的名讳,对严久龄后面的问话充耳未闻,直愣了好一会,这才问道:“大姊姊,你你果真便是近来连破奇案的虞可娉虞姊姊?” 虞可娉未料这孩童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这些江湖之事,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没什么奇案,不过是赶巧遇上,我是心细之人,偶或发现一些他人未曾注意的细枝末节罢了。”姜小迢听她自承其事,心中若有所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发呆。 娄之英问道:“小弟弟,你家在何处?父母师长可在左近么?” 姜小迢回过神来,答道:“本来恩公哥哥询问,我该以实相告才对,只是我有难言之隐,实不能和诸位哥哥姊姊明说。” 严久龄见他一个小小孩童竟卖起关子,似乎要和自己一干大人平辈相交一般,不禁微觉有气,嗔道:“娃娃,你说什么!” 娄之英是豁达之人,抬手一拦,道:“这位小兄弟既然难言,咱们又何必刨根问底,小弟弟,你可有什么去处?若不嫌弃,与我们一起到集上沈家坐坐如何?” 姜小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看着虞可娉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侧头一瞥之下,见李牛子等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摇头道:“多谢恩公哥哥美意,我住在李大哥家,今日要陪他们庆功,不过去了。” 娄之英也不强求,微笑着点了点头,李牛子等拾掇好东西,带着姜小迢去了。娄之英等自与沈宸回去,沈宸虽然输了游戏,但也对姜小迢赞不绝口,言明明儿个有空,一定找李牛子问问这孩子究竟是何来历。 四人回到家中,严久龄提议再住一晚,明早启程行一整天,日落前便可到达紫翠庄。第二日鸡鸣三声,严久龄等三人起身与沈善长父子作别,向紫翠庄直奔而去。 三人行了十来里路,渐感腹中饥饿,便寻了树荫处分食干粮,娄之英但觉身后有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不似寻常野兽动物那般毛躁,倒像故意隐藏盯着自己等人,便由此留上了心。他知这人不敢显露痕迹,在大路之上必定跟的极远,想要将他翻出没那么容易,是以便向严c虞二人悄悄提示,三人往路旁一转,进到一片长草小径,又行了半里来远,这才各自躲到大树后静候。 过了不大一会,只见草丛微动,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穿梭而行,娄之英心下奇怪,这长草不过三尺来高,此人若能在草丛行走而不露头,莫非是爬来的不成?看来不过是自己多虑,只怕跟来的真是什么动物也说不定。那东西行到三人几丈跟前,忽地僵着不动,既不回去也不出来,娄之英运劲于臂,悄无声息地爬到树梢之上,借着阳光向草丛里一张,不由得哑然失笑,朗声笑道:“小弟弟,你怎地也到这里来了,躲在草丛一动不动,又在耍甚么游戏?” 那人听他叫破,从草里向前一窜,跳到小径之中,原来正是昨日见过的姜小迢,他拂一拂头上的草根尘土,道:“恩公哥哥,原来你们早看到我了,故意躲在这里引我上当。” 虞可娉从大树后转出,笑道:“小弟弟,难为你这十来里路能跟到此处。” 姜小迢小嘴一撇,道:“十来里路又算什么?我自己已经走过几百里路啦。” 严久龄喝问道:“娃娃,你鬼鬼祟祟跟着我们作甚?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姜小迢扭头不去看他,道:“你既然瞧不起我,我干嘛要和你说!” 严久龄大怒,刚要发作,娄之英急忙将他拦下,俯下身来问道:“小弟弟,我们并非要审问于你,你若自行有事,咱们结伙搭伴行路那也无妨,你若真有所求,不妨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做到,又不违侠义道德,那便帮你遂了心愿如何?” 姜小迢眼前一亮,问道:“真的?” 娄之英虽不知他所求何事,但对这孩子有股说不出的喜爱,重重点了点头。姜小迢看了虞可娉一眼,脸上一红,却把头低下了。 娄之英轻抚他头,以示鼓励,隔了一会,姜小迢仍盯着地面,低声道:“我我想拜师。” 严久龄等三人对望一眼,均微微一笑,暗想必是昨日他见了娄之英的本领,令他大开眼界,这才数里追踪,赶到这里前来拜师,虽然想法幼稚可笑,但这份勇往直前也着实令人赞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拜师 虞可娉笑道:“小弟弟,拜师不是什么羞赧事,你便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也是无妨。” 姜小迢抬起头来,鼓足勇气道:“嗯,虞虞姊姊,我听过你的事迹,对你十分崇仰,我想想拜你为师,请你收我为弟子!” 虞可娉吓了一跳,她本身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从未有过为人师表的念头,此时听闻这垂髫孩童不是要和娄之英学艺,竟然是要拜自己为师,也不禁脸红起来。 娄之英笑道:“你为何要拜她?”姜小迢撅着嘴却不答话。 严久龄也道:“是啊,昨日娄老弟大显神威,你有这么高明的功夫不学,干嘛要拜一个姑娘为师?” 姜小迢道:“恩公哥哥武功固然高强,但也算不上惊世骇俗,何况自古力不胜智,我要跟虞姊姊学那揣摩人心c推演断案的技法!” 虞可娉道:“我c我不成的,我自己也不是大人,如何能收别人做徒?不成的。” 姜小迢颇为失望,道:“虞姊姊,你若不肯要这名分,那也不打紧,只要肯让我跟在身边,传我一些侦案推导之法,那便够了。你虽不收我为徒,我长大后,仍以师父之礼待你。” 虞可娉听他说的赤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娄之英道:“小弟弟,你若真想拜她为师,却也不是万无可能,只是拜师收徒是件大事,我这妹子要不要禀告师门我不知道,但是小弟弟身世如何c家中父母俱是何人c他们是否愿你拜我妹子为师,都要一一斟酌,不知小弟弟可否愿意见告?” 姜小迢脸上一红,道:“恩公哥哥,我的父母是谁,却不能说与你们知道,只此一件我不能讲说,其他问什么我都可以坦告。”他见三人脸露疑惑之色,微微叹了口气,道:“恩公哥哥,实不相瞒,我我是和父母拌嘴吵架,自己气不过,才离家出走的。这一路上来,凡是遇到大人,他们总要问我身世,总是怕我父母担心,要将我送回家去。我若和你们说了,你们不肯收我也还罢了,到时又要将我送到爹娘那里,我既不情愿,你们也劳神费时,索性便不说了,如此一来,大家避免尴尬,何乐而不为呢?” 娄之英听他言谈完全不像孩童,对他愈发产生兴趣,劝诫道:“小弟弟,你这可不对,想你离家多日,令尊令堂必定担心挂怀,到处寻你,和父母吵架拌嘴乃是小事,若因此使得他们念你过度,就此惹出病来,那你岂不是终身抱憾?” 姜小迢摇头道:“不会的,我妈常说,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我虽是他们亲儿,却不是他们所属之物,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完整之人,我生下来时我妈便没把我当孩童对待,我四岁时也曾离家十来日,我爹是急了一些,我妈却从未有过担心。我想在家待着便待着,想走了便可以出去,就算遇到什么险阻,那也是命中当有的劫难,若能逢凶化吉,年长时便可少走许多弯路,我若常年在家待着,便如那温室中的花朵一般,冷风一吹要枯,大雨一淋要倒,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味?” 他这番话直惊得三人目瞪口呆,娄之英心道:“你小小年纪,未必能想出这些道理,只怕都是你父母的言传身教,不知这两人是谁,瞧来定是当世的高人。” 严久龄此时也对这孩童刮目相看,说道:“娃娃,我是紫翠庄的副庄主,眼下你这恩公哥哥和恩师姊姊要去敝庄做客,你若愿来,便一同前往如何?” 娄之英眼望着他,露出鼓励之色,姜小迢却未回答,向虞可娉问道:“虞姊姊,你到底愿不愿收我为徒?” 虞可娉神色大窘,娄之英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要她现在应你,那是勉为其难,我妹子既然没一口回绝,那便有回旋余地。拜师的事,不妨先搁一搁,你若愿与我们一同去紫翠庄,那便同去,也让我妹子考校考校你品性本领,你看如何?” 姜小迢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好!严庄主,如此便到贵庄叨扰一番。”众人听他说话和大人客套起来一般无异,都忍俊不禁。 娄之英微微一笑,一颗心也不由得放了下来。他之所以极力邀请姜小迢随自己前去紫翠庄,一来对这孩子十分喜爱,想起自个儿小时候也曾这般学大人说话,是以总觉着有些似曾相识,对他有股说不出的亲近二来听说他是离家出走,怕一拒之下,这孩子又四处瞎走流浪三来心中还存着一个念头,暗想沿路之上,几人慢慢套问,总归能问出他的父母身世,到时将他安全送回家中,那才是美事一件。 三人行路多了一个孩童,便走的慢了。姜小迢虽但谈吐见识均有不凡之处,娄之英也不将他当孩子看待,和他一路攀谈起来。严久龄道:“娃娃,我听你口音,当是江州鄱阳一带人氏,是也不是?” 姜小迢听他又提自己身世,不禁起了戒备,却不正面回答,道:“严庄主,你去过鄱阳么?江州鄱阳和湘东本地的口音又有何区别?” 严久龄一时语塞,虞可娉道:“小弟弟,你适才可说了,除了父母是谁不能说外,其余都可坦告,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言而无信。” 姜小迢涨红了脸,道:“没错,我家是在鄱阳。” 娄之英道:“鄱阳到此地有五百余里啊,你竟行出了那么远!你身上可有钱吗?路上衣食住行可是怎么过来的?” 虞可娉笑道:“这位小老弟神通广大,要吃要住还要使度银钱?小弟弟,旁的我不知道,你昨日帮李牛子他们胜了阵仗,那几个孩子虽不富裕,但这几天的吃住,只怕都没要你操心罢。”姜小迢点了点头。 娄之英道:“小弟弟,李牛子说你前日有事,若我所料没错,其实那日你就在左近,悄悄观察沈宸他们如何排兵布阵,这才针尖对上麦芒,有的放矢的设下计策,最终大获全胜,是也不是?” 姜小迢道:“恩公哥哥说的没错。” 娄之英笑道:“小弟弟,你再也莫提恩公二字,若不嫌弃,便叫我大哥哥罢。只是日后若真拜了我妹子为师,可不能再叫我哥哥了,该叫我叫我”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称谓,脸上微微一红,想要岔开话去,姜小迢却接口道:“好啊,大哥哥,虞姊姊,你们也不用叫我小弟弟了,我正名叫做姜蓼,红蓼青蓼的蓼,是我爹从诗经上取得,后来我妈嫌这名字生僻,让我爹重又取了小名,便是姜小迢了,你们以后叫我小迢好了。” 严久龄问道:“小迢,我素来听闻你们鄱阳有个神仙,叫做白石菩萨,专门惩治坏人,帮衬正人君子,你知不知道这人?” 姜小迢一笑,道:“白石菩萨的传说确是有的,不过她也没有这般神通广大,许多许多事情,任由她法力无边,却也解救不到。” 娄之英听他屡屡语出不凡,想起先前误会他要拜己为师时,曾说过自己虽然武功高强,却也并非惊世骇俗,想来这孩子的师长先辈怕是哪位武林名宿,有可能便是他的父亲,他见识过高深功夫,昨日斗牛的伎俩自是不足为奇。想到此处,心生一计,暗想套问他江湖武林之事,说不定这孩子会说漏了嘴,将家世说了出来,那时便好办多了,于是问道:“小迢,你对江湖逸闻所知不少啊,都是听家里说的么?” 姜小迢点头道:“嗯,不过我知道的也不算多,武林中门派林立,高手如云,我年纪幼许多事情和人都没见过,不过是听人诉说故事罢了。” 娄之英摆出一副考校他的神情来,眉毛一挑,道:“小迢,你便当着娉妹的面说说,当今武林之中,何门何派势力最大?何人声望最高?武功最强之人又有几个?” 姜小迢听出他要自己在虞可娉面前尽情展示,清了清喉咙,道:“虞姊姊,我知道的。当今武林之中,人人皆称七派三帮四大庄,若论势力,自以这些门户为最。” 虞可娉听他说的正经,也来了兴致,有心要考究一下他的见识,道:“嗯,你便细细说说,这几家门派来历背景,掌门弟子,你却知道多少?” 姜小迢见三人都盯着自己,不慌反喜,道:“好,大哥哥,虞姊姊,严庄主,我便瞎说一说,若说的不对,你们可不要见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湖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七派三帮四大庄’,七大派是老字号了,数十年前便扬威中土。其中嵩山少林派执天下之牛耳,是武林中第一有名望的大派,俗家弟子遍布天下,许多小门小派的掌门c好手,都是出自少林。少林派目下的掌门方丈是普绝大师,他的师兄弟普真c普海c普渡c普禅大师等也都是武功佛法俱皆高深的高僧。 七大派中势力另为雄厚的,便是远在西域天山的天池派,其掌门贺经纶贺老先生如今已近八十岁了,在七派中年龄最长c尊位最高。他门派中本来人才极盛,但二十多年前门里生了内讧,折损了不少厉害的弟子,近年来贺掌门深居简出,已经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了。 七派中还有两派是在川蜀境内,其中八台派雄踞川东,在西南势力极大,掌门关世族为人谦和,在江湖上人缘极佳。另一派则在道家圣地鹤鸣山,鹤鸣观观主卓清道长是得道高人,据闻天下的道士都以他为尊。 远在辽东的渤海派,据说是当年渤海国王子遗孤所创,他们虽历经辽金统治,却始终自认为汉人,不服契丹女真的管教,眼下的掌门吴浴也是如此,终日率弟子在海上与金人对抗。 潜山派位于皖南,曾经威震两淮,但到前掌门邵落归即位时,人才很是凋零,他们不知怎地得罪了气圣黄逐流,十几年前,黄逐流上门挑战,将潜山派几乎屠戮灭门,好在邵掌门的独子邵旭存活下来,后来慢慢长大,借助姨丈的帮助,终于又重新拉起潜山派的大旗,眼下听说又在两淮树立了声望名号。 前面提到的邵掌门姨丈,便是七派中另一派c东钱派的掌门端木仲,东钱派位于明州,端木掌门虽不高大,但为人精明,在国都临安的眼皮底下经营多年,与京中名贵早已打成一片,要论势力,只怕东钱派也不遑多让。” 严久龄一挑大拇指,道:“好,小迢,真想不到你所知如此之深,这里有些掌故,连我也不大清楚,你却都能记得,难得,难得。” 娄之英道:“三帮四庄呢?你又知不知道?” 姜小迢道:“三帮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帮会,其实要说江湖上的帮会c教会,何止千千万?只是这三大帮势力庞大,网罗了不少江湖异士,这才在这几年声名鹊起。 扬州船帮以船只营运为生,江浙地区江河众多,又有运河直通南北,加之海运便捷,是以船帮在这一带生意兴隆,财力十分庞大,帮主夏侯南一双长拳打遍江左,很是厉害。 陕南神牛帮以倒卖牛马为生,北方良马众多,无奈北边都被党项c女真人所占,咱们宋地产不得好马,于是神牛帮为南北疏通牲畜,发了好大一笔横财,帮主邓奎虽然武功不高,但他周旋于党项人c回鹘人和女真人之间,很有手腕,也是天下罕有的人才。 三江帮到离我家不远,总舵就在赣北一带,三江是指长江c信江c赣江,这三条江水都在鄱阳湖汇聚,是以得名。三江帮在赣淮一带势力很大,在当地有许多产业,帮主粟尘也是一位武功见识皆为上乘的人物,我还曾见过他哩。 四大庄不消说了,咱们要去的严庄主家紫翠庄便是其中之一,我知道庄主宋自通是严庄主的结义大哥,其他的事,便不在这里献丑了。 孙家庄在四庄中声望最高,严庄主,我这么说你可不要生气,孙家庄庄主是三圣之一的武圣孙协,宋庄主纵然神勇,料想也比不得武林三圣,是以四大庄中以孙家庄为先。 川中黄龙庄是巴蜀一带有名的大庄,庄主程成贤是大圣人程颢之后,听说和吴家也是沾亲带故,他们在西南势力极大,又擅于捕禽猎兽,虞姊姊,你是川人,当也听说过罢。 四大庄中还有一个岭南璧野庄,据说璧野庄本在豫南,后来金人侵袭北方战乱,璧野庄的马庄主便迁徙到岭南居住,与当地的大豪戚家结成联姻,两家合力重建璧野庄,眼下在两粤一带也是很有声望。” 严久龄不住赞叹:“妙啊,小迢,你竟连这些也都知道,我身为四大庄之人,却也只是略闻璧野庄原在北边,这些细致掌故却不知道了,想来你爹爹定是个渊博的高人。”知道他不愿提及父母,是以讲到此处骤然停住。 娄之英道:“小迢,昨日我见你点按大洪的手法,看来当是学过一些功夫的,不知你愿不愿在此显露一趟拳脚,让我们见识见识?” 姜小迢把嘴一撇,道:“大哥哥,不瞒你说,我却不会什么功夫,我妈和我爹爹,一个要我学经习文,一个督促我勤练武功,老实讲,我都没什么兴趣,变着法的和他们怄气不学。” 娄之英道:“你既不学文也不习武,那却喜欢什么?” 姜小迢道:“我便喜欢下棋,碰上棋局便挪不动步,非要看人下到天黑不可。只是我妈说下棋乃是嬉戏,便成了大国手大宗师,也不过是个玩物之人,她怕我痴迷成瘾,将家里的棋盘棋子都藏了起来,不让我碰,便是因为这个,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啦!” 三人听说了他离家的缘由,才想起他终究不过是个小孩,为了这点小事便出走百里,行事果真很孩子气。虞可娉问道:“小迢,你为何喜爱下棋?” 姜小迢道:“下棋讲究精算细测,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下棋最能看出一人心智如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看着对方落入自己步步为营的阵中,最终瞅准时机一击致命,那种畅快,简直无以言表。虞姊姊,断案与下棋也是一样,找寻蛛丝马迹慢慢拼凑,与凶犯恶人斗智,我便是要和你学这等本领!”虞可娉笑了一笑,却不接话。 严久龄道:“小迢,你不会功夫,想必武林中有哪些高人,究竟孰高孰低,只怕便没那么清楚了罢。” 姜小迢道:“我也略知一些,这些都是平日大人们东一头西一嘴讲与我听的,我慢慢拼接,也理出了个大概,今日索性全说一说,也让姊姊看我有无整合线索的天分。 当今江湖之上,若论功夫最高的,自是武林三圣无疑,气圣黄逐于内功,运息行功之法天下无双,三圣中内力数他最高。剑圣胡布施精通兵刃,刀剑之技艺盖群雄,无人能敌。武圣孙协所学最杂,于各门各派功夫都有所涉猎。这三人享誉武林数十年,虽然黄逐流远在北国,胡布施隐居山野,但提起当世武人,仍以此三人为先。 这三人以下,便是前面提到的七派三帮四大庄中的掌门名宿了,但其中又有相差。少林方丈普绝大师武功仅在三圣之下,据说他师兄普真和他在伯仲之间,天池掌门贺经纶贺老爷子c八台派关世族关掌门,这四位前辈,功夫都是极高的,比三圣也只略逊一筹。 七派中另外几名高人,卓清道长精通剑术,端木掌门一双紫砂掌威震浙闽,这两人都有各自独到的绝技。而大哥哥的师父余仙余观主c天界寺住持至隐上人c普寿庵的观堂师太,据闻也都是与世无争的化外高人。此外,无门无派的冷怀古c关风等独行侠,也能跻身顶级高手之列。严庄主,我也曾听说,你的义兄宋庄主凭一把鳝头刀打遍两湘,这才创下紫翠庄偌大的基业,他的功夫,想必与这几人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罢。” 严久龄笑道:“我若说是,那岂不成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姜小迢续道:“这些人以降的高手便多了,其中以渤海派掌门吴浴c船帮帮主夏侯南c三江帮帮主粟尘等名头最响。还有其他门派的掌门c帮主c教主,这些人都是一流高手,在江湖上行走时,也算罕逢敌手了。” 娄之英道:“小迢,你说的这些可都是听来的?你可见过几人?” 姜小迢道:“我年纪幼小,哪里见过这许多高手?除了粟尘几乎一个也没见过。” 虞可娉道:“小迢,你说的这些高手,娄大哥便见过不少呢。”当下把娄之英结交夏侯南c拜会少林寺c迎战冷怀古和关风等事简略说了一遍,姜小迢越听越是入迷,待听得他们曾去过孙家庄见武圣孙协时,不由得惊呼道:“大哥哥,连武圣孙协你都见过?还曾指点过你的武功?” 虞可娉道:“是啊,你大哥哥还曾和气圣黄逐流对过一掌呢。” 姜小迢憋红了脸,极力想问什么,却终究隐忍了下来。娄之英道:“小迢,这位气圣有个女真高足,叫做阿兀,武功不在大派掌门之下,你可曾听说过。” 姜小迢道:“阿兀?却没听过,想是他出世未久,还未曾在江湖上立下什么名头罢。” 娄之英暗道:“你说只见过粟尘,那么想来你父母和这些高人无甚交情,他们既然不知道阿兀,只怕近一年也没在江湖上走动,有如此见闻却又隐居在野,不知他爹爹究竟是谁呢?”在脑中极力搜索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却半天找不到头绪。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丹青 虞可娉知他心意,也连问的几个问题,但她对武林掌故所知不多,也是始终问不到要害。姜小迢讲说了半日,已有些疲倦了,行走的更慢了些。严久龄道:“日已西坠,咱们却只行了一半路程,这般下去天黑前是到不了庄了。小迢,我负你走罢。”不等姜小迢答应,用手一抄将他背起,三人展开轻功,快步向西而行。 如此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紫翠庄。娄之英远远望去,见紫翠庄和孙家庄截然不同,孙家庄便同一个村落,家家户户住的极散,也没什么院墙围拢,而这紫翠庄则院墙高大,青砖红瓦错落有致,又不像一般财主庄院那般俗套,瞧来别具一格,令人十分赏心悦目。 严久龄回到自己家中,自不用人通报,他把两人领到客厅,姜小迢早已熟睡,三人也不惊醒他,严久龄将他慢慢放于椅上,让娄虞二人在此宽坐,他自去请宋自通出来。 仆人端出茶水上来,娄之英行路极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仔细打量起大厅来,只见屋中四处都挂着字画,其中又以画作为多,画中景致包罗万象,有山水也有人物,有花鸟也有神兽,再看厅中陈设,桌椅板凳c书柜茶几,无一不是精致之品,自打进庄以来,所见都十分悦目,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情,不禁发出一声声赞叹。 虞可娉道:“这位宋庄主看来擅绘丹青,他这庄子名为紫翠庄,想来便因如此。我瞧西面墙上,有顾恺之的斫琴图c陆探微的竹林七贤c吴道子的钟馗c李思训的江山鱼乐等,那都是魏晋以来有名的巨作,东面墙上则有易元吉的梨花山鹧图c崔白的寒雀图c李唐的烟寺松风等,这却是咱们大宋当代的名家手笔,而北面墙上的画作,落笔行云流水,虽不失磅礴之气,但却少了一丝油滑细腻,想来定是出自武人之手,这些都是一人所画,每幅上面又都无落款,只怕就是此间主人所著了。” 娄之英不通丹青,听她娓娓道来,正不知如何接口,忽听得门外传来哈哈大笑,只听一人边走边说道:“虞小姐不愧为名门之后,果然博学多才,眼光独到。老夫打小舞刀弄枪惯了,虽然更爱丹青,但落笔之时,总是脱不得戾气,高明,高明,佩服,佩服。”言语之中,大有知音之感。 虞可娉脸上一红,见一人大步走来,这人约莫不到六十岁年纪,气度雍容华贵,只两鬓微有白色,胡须头发却是皆黑,他虽然年迈,但眉眼端正,只眼角眉梢有些许皱纹,年轻时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他身后则跟着严久龄,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二人,说道:“娄贤弟c虞姑娘,这位便是我大哥c本庄的主人宋自通了。大哥,这二位是桃源观余观主的高徒娄之英和虞相公之孙虞小姐。” 宋自通笑道:“咱们武林中人,繁文缛节不要行了。我也曾听闻过二位的大名,虞小姐连断奇案,早已声名远播,今日能光临鄙庄,那是宋某三生有幸。” 娄之英施礼道:“家师讲说江湖上的贤达时,也曾提过宋庄主名讳,只是始终缘悭一面,未免有所遗憾,今日晚辈得见庄主,也算遂了他老人家一个心愿。” 宋自通道:“余真人的声名宋某也早有耳闻,再世仲景救死扶伤,那是当代的大圣人,有机会一定到贵观拜会。”娄之英连连回谦。宋自通又向虞可娉宣说自己对虞允文的景仰,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落到丹青之上,虞可娉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便学过书画,家中所请的教师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是以妙语连珠,针针见血,只听得宋自通心花怒放,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严久龄见二人说个不停,趁着间隙咳嗽了一声,低声笑道:“大哥,这二位前来本庄,是帮着咱们参详当日的惨案,如今咱们赶了一整天路,早已腹中饥饿,大哥莫不是要用这茶水点心来招待贵客吗?” 宋自通一拍脑袋,道:“哈哈,一说到书画,宋某便废寝忘食了。适才我早已吩咐预备酒饭给几位接风,眼下只怕已准备妥当,走,咱们到席上边吃边说。”此时姜小迢也已醒转,娄之英带他拜了宋自通,几人一起出了客厅。 紫翠庄家大业大,厨房整治一桌酒席不在话下,那都是湘中名菜,除严久龄外,宋自通又叫来两名弟子作陪,另有两个孩童也跟着一起入席,分坐在姜小迢的两边,其中一个活泼可爱,对宋自通连呼外公,那正是他的亲外孙,另一个孩子则沉默寡言,宋自通叹道:“这是我大弟子的遗孤,自那天以后,这孩子总是闷闷不乐,我怕把他憋坏,是以吃饭时总是要他一起,请两位不要见怪。” 席间众人谈起江湖上的见闻,说道陈亮被刺c严久龄负伤之事,宋自通道:“二弟,关风千里独行,手段毒辣,若论武功,为兄只怕也非他敌手,你能和他抵了数十招,也算不易了。” 严久龄道:“我哪有这等本事,全靠娄老弟的师兄洪大夫在旁周旋,这才撑到援兵赶到。说来也着实惭愧,其实关风也不是我们赶走的,要不是他们起了内讧,陈先生这条命能否保得住,我还能不能回来见到大哥,只怕也都是未知之数。” 娄之英道:“不错。那赶来的女子叫什么风泣血,也不知因为何故,定要关风收手,关风对她似乎颇为忌惮,没敢拂她的意,这才让陈先生得脱此难。” 严久龄道:“那时我曾听风泣血说,她是奉主子的命,关风很不以为意,瞧来这主子似乎并非雇佣他们的主谋,却不知这人是谁。” 宋自通听到风泣血的名字,只觉隐约在哪里听过,可却一时想不起来,喃喃道:“风泣血?风泣血?二弟,这人有何能为,竟令关风言听计从,莫非她技盖群雄,武功比关风还高?” 娄之英接口道:“晚辈曾遇到过两名女子,手段都和这风泣血类似,她们武艺虽非绝顶,但袖里藏有古怪机括,射出的银针无声无息,任你功夫再高,要想躲过也是极难,风泣血当日曾显露这手,射死了陈府三名家丁,想来关风便是忌惮她这手段。晚辈见过的两人都是菠莲宗的,若所料不错,风泣血当和这两人同门,她口中的主子,只怕便是菠莲宗的什么尊者c护教。” 宋自通眼睛一亮,拍桌道:“照啊,我却忆起来了,近来江湖上有个臭名昭著的菠莲宗,教主以降便是护教c尊者,这风泣血正是两大护教之一!” 娄之英先前听邵旭讲过,说菠莲宗教主之下便是护教,只是姓甚名谁c是否确有其人,都是不得而知,却不明宋自通如何知晓,当即问道:“宋庄主,你也听过菠莲宗的恶行么?却怎知这女子是其护教?” 宋自通道:“你们说的那个风泣血,身形相貌如何?多大年岁?” 娄之英道:“当夜昏暗,她出现也只不过一瞬,依稀记得身材十分高瘦,比一般男子竟还高些,相貌瞧来不过三十来岁,可是声音苍老,却又不像年轻女子。” 宋自通笑道:“是了,便是此人,她确是驻颜有术,娄少侠,这人看似年纪不大,实则已经五十余岁了。” 娄之英等人都是一惊,严久龄道:“大哥,你怎识得这人?” 宋自通道:“风泣血本也不是邪徒,她是名门正派中一位大人物的发妻,两人不知因何闹了别扭,风泣血不辞而别。她丈夫后来探明原来其已在菠莲宗任了护教,这人和我乃是至交,是以我才知道这些掌故,只是此事牵扯到他人,这人的名讳,我却不能说与二位知晓了,莫怪,莫怪。” 严久龄听说此人是他至交,脑中极力思索了一番,恍然道:“大哥,你说的莫非是他” 宋自通摆手道:“你心中既有猜想,那也不用讲说出来,无论猜的对与不对,我都不会再多说一字。” 娄之英怕引起尴尬,忙岔开话题,说来说去,终是讲到了朱七绝身上。宋自通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想我紫翠庄摊上这样的恶事,也不知得罪了老天什么。罢了,罢了,二位既到府上,虞小姐又有断案推导之能,宋某便这事前因后果俱说一遍,好让虞小姐好生推敲推敲。”吩咐下人将酒席撤下,端茶果上来,宋自通押了口茶,说道:“请二位移步后院,咱们到事发之地边看边说。”和严久龄引着娄虞二人出了宴厅,留下姜小迢与两个孩童戏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字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四人缓步来到后院,宋自通在一面院墙前站定,娄之英见此处离主宅较远,院落也十分庞大,在此行凶果然容易躲过庄丁耳目,却不知这院子有何用途,为何要建在偏僻之处,宋自通看出他的疑惑,开口说道:“此院是本庄演武的场所,平日弟子同门互相切磋,间或武林中的朋友过来探访献艺,都是在此地把式,因庄子里的家眷大多不会武功,是以便把这演武院设在偏角,免得啰唣了她们。”他顿了一顿,长吁口气,又道:“便是因为离主宅太远,当日这里歹徒行凶,被我大弟子带着庄丁夜巡撞见,引得他痛下杀手,我那可怜的徒儿连呼救也没来得及,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言罢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限憾色。 虞可娉见这面墙比其他墙面更白更亮,显是近来翻新粉刷过,想起了江湖传言,便道:“宋庄主,我听闻那歹徒在贵庄留下了字据,说什么‘四十年后,血债血偿。朱家遗徒。’这十二个字,倒似要和整个武林宣战一般,想来便是在这墙上留下的罢。” 宋自通道:“不错。这人残忍至极,这十二个字,竟是用庄丁的鲜血写成,案发后庄里无不人心惶惶,我怕家里人瞧着心烦,便在衙里取证之后,使人将字迹粉刷掉了。”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那歹徒的亲笔,咱们是看不到了?” 宋自通道:“那怎么会?当日衙门曾做了拓片,我也自留了一份,虞小姐要看,咱们便去取来观瞧。”吩咐掌灯的下人去书房取拓片过来。 下人转眼即回,手中多了一段白布,宋自通接了过来,和严久龄一人一端将白布展开,原来竟有一丈来长,白布上赫然印着那十二个大字,每字都有脸盆般大小,想来便和当日写在墙上的一模一样。 虞可娉见这幅字虽然写的齐整,笔迹刚劲有力,但瞧来不楷不隶,浑没章法,不像是书写之作,倒似能工巧匠一笔一划刻在上头一般,不禁皱眉道:“这人只怕是个书法名家,他怕字迹有形,被人追踪到身份,故意用此手法留字。” 严久龄道:“虞姑娘所料没错,当日衙里的差官也这般说。” 虞可娉道:“当日案发情由,便请庄主细说一遍,眼下官府查办的如何,可有什么进展?” 宋自通苦笑道:“衙门办个鸡鸣狗盗之案还算凑合,这等江湖大案,犯案者是武林高手,他们如何能查出什么端倪?不过尽官家本分罢了。那日案发的情由,宋某自要说给虞小姐来听,只是事发当夜这院中的情形无人听见瞧见,那天我又是喝的酩酊大醉,眼下说的,不过是第二日大伙的推想罢了。 那日是我贤孙六岁生日,老夫瞧着孩子的可爱模样高兴,多饮了几杯,拙荆嫌我酒味浓重,便吩咐下人抬我到东厢书房睡觉,那书房离此处不远,想是我大弟子李跳放心不下,到了夜半带着几名庄丁来此探我,我那晚喝的实在太多,他们究竟是否进了书房全然不知,这一觉直睡到天明,我被院中的喊叫吵醒,这才得知出了大事,原来我的弟子李跳连同一十三名庄丁全都死于这演武院中! 当时我们自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后来看了墙上文字,推演下来,猜想必是有凶徒夜探紫翠庄,恰巧被我徒儿撞见,我徒儿自要防家护院,一来二去双方交手,这凶徒武艺高强,手段残忍,竟痛下杀手将我徒儿和众庄丁一并残杀!可怜我那徒儿不到而立之年,就这么留下一个遗孤撒手人寰,到头来累的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叹!可叹!”说着不住摇头叹息。 虞可娉眼睛一转,道:“宋庄主,人死不能复生,望你节哀。小女有几事不明,倒要请教。” 宋自通道:“虞小姐但说无妨,老夫知无不言。” 虞可娉道:“江湖传言,都说数月前紫翠庄发生惨案,凶徒乃是大汉奸朱七绝遗徒,但照宋庄主所言,当日既无人亲见犯案经过,又无官府文书认定疑凶姓名,朱家遗徒的事,都是大伙推演之果了?” 严久龄抢道:“那也算不上什么推演,墙上字迹写的明明白白,‘朱家遗徒’这四个字,可清楚写在上头的。” 宋自通一摆手道:“虞小姐之意,想必是说会否有人栽赃陷害,这一节倒也并非全无可能,只是案发后看过字迹的人太多,传言一散,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虞可娉道:“假设果真是朱七绝弟子行凶,那么他缘何要到紫翠庄来?这问题过于冒昧无礼,小女却问不出口。” 宋自通笑道:“虞小姐必想问宋某,是否有先人参与了当年围剿朱家一战罢?那也不用忌讳,先父并非武林中人,我家族中也无人参与朱家灭门一役,是以这人必不是来寻仇报复的。” 虞可娉道:“嗯,先前宋庄主说令高足是巡夜撞见此人,那么这人料来不是寻仇,那他来庄上做些什么?为何来到演武院来,莫非这附近有什么贵府至宝?” 严久龄恍然大悟,忍不住道:“照啊,原来这人是要寻那东西!” 宋自通瞪视了他一眼,见虞可娉脸露疑色,便道:“没错,鄙庄上存有一件物事,就存在东厢书房,那是先父留下的遗物,这玩意和朱七绝略有关系,凶徒只怕是奔它而来。” 虞可娉见他不肯明说宝物为何,当下也不强问,说道:“宋庄主对朱七绝其人了解几何?不知可否见告一二?” 宋自通看了严久龄一眼,道:“不瞒二位,这些天江湖中将朱七绝旧事重提,说什么宝藏经典,闹得沸沸扬扬,可又有几人知其掌故,了解当年情由?嘿嘿,老夫不才,对朱家上下的事却知晓一二,还曾亲见过朱七绝几次。” 他此言一出,娄之英和虞可娉都感惊奇,这些日来时常听人提起朱七绝事迹,往往被说的神乎其神,听来总像是故老传说,显得似是而非,此刻听宋自通说亲见过朱七绝,都不禁竖起耳朵,急欲看他详说细情。 宋自通续道:“二弟略知我的身世,老夫本不是湖南人,祖籍乃是河南开封府咸平县。没错,老夫便是于宣和四年生在咸平,和朱七绝乃是同乡!老夫年少识事时,便闻听了朱七绝的大名,据传他未及弱冠就中了朝廷殿试的榜眼,那时自是十里传颂,在豫中一带传为一时佳话。” 娄之英沉吟道:“我素闻朱七绝曾为朝廷所用,原来此人竟是中过武试榜眼。呵呵,朱七绝后来功夫冠绝天下,要拿榜眼自不在话下,只不知当时力压他拿到武状元的却是何人?” 宋自通摇头道:“娄少侠可猜错了,朱七绝中的并非武试榜眼,而是文试。那年的状元却不知是谁了,不过矮他一名的探花郎可是大大有名,那便是在我大宋岌岌可危之时,曾力主抗金c险些力挽狂澜的李纲李丞相!” 众人听到此处皆是一惊,没想到朱七绝非但武功绝顶,连文韬也是举世一流,看来此人得享大名,的确是有真才实学。 宋自通看到几人惊愕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续道:“朱七绝号称七绝,自是文武全才,他及第后成为当朝御史大人的门生,在官场沉浮了半年,深感朝廷昏暗,自己大好身手无所作为,于是辞官不做,回到咸平乡下居住。 朱七绝虽是江湖中人,但在乡里四邻看来,这人也不过是个富户财主罢了,他武功高强,又擅奇门遁甲之术,把自家庄院布置的机关重重,纵有仇人宿敌,也不敢轻易到咸平滋事,是以这些年下来,乡间倒也始终太平无事。 我家当时也住在咸平乡下,虽算不得什么大户,但也是有田有地,生活富足。先父生性颇爱舞文弄墨,朱七绝在乡间没有知音,和先父倒算是谈得来,偶尔也来过家中几次,是以我曾亲见过他。我五岁那年,金人势大,一举攻破国都开封,徽c钦二帝被俘北国,咱们大好河山被金人占去半壁,期间女真官军烧杀掠夺,那也不必说了,但咸平却因有朱七绝在此,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令金兵不敢来此造次,倒是平平安安躲过了战乱。 如此又过了十来年,宋金在河南一带反复交战,又有义军不断兴起,北方连年战火,百姓可谓苦不堪言,但咸平乡下却始终风平浪静,便是金兀术扑灭义军c岳武穆带兵杀到朱仙镇,也都没有波及我们,想来自是因朱七绝之故了。 后来不知怎地,突然有一天有大批武林人士来到咸平,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客c大宗师,他们二话不说便攻进朱家,将朱家满门老小几乎杀了个片甲不留,朱七绝虽然神功盖世,但终于寡不敌众,死在了这场灭门惨案中。朱七绝一殁,乡里失去了靠山,也跟着逐渐衰败了。没过几年,先父染病撒手人寰,我见北方战乱饥荒不断,生存不易,便变卖祖产,带了家私来到湘潭,建了这座紫翠庄,这些年过得倒也自得其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窃贼 虞可娉听他讲完这些,想起当日翁仁对朱家的描述,不禁问道:“宋庄主,你在咸平乡下住时,可曾识得两人叫做翁仁和陆广的?” 宋自通追思道:“此二人是谁?我却并无印象。” 虞可娉道:“这二人和宋庄主年岁相仿,据说当年曾在朱家做过长工。” 宋自通笑道:“想是乡间的一般闲汉,若当面见着,只怕能够认出,名字却不记得。” 虞可娉道:“我曾听翁仁说,朱家当时戒备森严,便是他们做工的,也没见过朱家的家眷弟子。江湖上故老相传,朱七绝曾收有数名弟子,但除了大徒弟钟达力c二徒弟宫达书偶有行走江湖c被人识得外,其余弟子平日均足不出户,武林中极少有人识得,是以当日灭门之时,也不知他有几名弟子成了漏之鱼。他们既然不在江湖上闯荡,武林中人不认得他们,那也情有可原,但莫非连乡里乡亲也都不晓得朱七绝有几名弟子c长什么模样?宋庄主当年和朱家比邻而居,不知可否见过他们?” 宋自通摇头道:“没有。朱家虽在咸平,但毕竟是江湖人家,和乡里并无过多来往,先父会画几笔丹青c会念几首歪诗,才得以和朱七绝相识,十来年间也不过见过几次而已。是以朱家的事,我们咸平乡下的乡民只有比武林人士知道的更少。” 虞可娉道:“看来江湖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朱家搞得如此神秘,只怕朱七绝真的和两国朝廷有所往来,却不知此人究竟心向哪国。” 宋自通道:“朱家惨遭灭门,江湖上都说是朱七绝勾结金人,又与奸相秦桧串通,害死了岳武穆。实则岳武穆明明是被高宗皇帝下旨处死,朱七绝一介平民,又住在北国,他有多大能为,能让天子赐罪朝廷大员?我虽不清楚他的为人,但瞧来他却不像是这种是非不分的奸恶之人。” 严久龄道:“我大哥和江湖上那些凡夫俗子毕竟不同,他是亲见过朱七绝的,大哥说的话,想来定然不会错。” 娄之英道:“江湖上以讹传讹所在多有,不过数十年来朱七绝恶名在外,想来自有道理,这些是非曲直咱们也无从分辨,娉妹,眼下这血案你却怎么看?” 虞可娉摇头道:“犯案的若是武学高手,那么追寻起来可难的多了。这人若真是朱氏遗徒,那么他来紫翠庄犯案究竟所为者何?倘若是有人假借朱七绝名义行凶,那必是特地来和宋家为难报复了,但宋庄主都猜想不出仇人是谁,咱们就更加不知。这件案子我可真是一点头绪也无。” 娄之英自识得她来,见她屡破奇案,却是第一次听她犯难,不由得一愣。宋自通笑了笑,说道:“这案子线索太少,又无人目击当夜情状,老夫思索了数日,也想不出会是何人来我家寻仇。非是老夫自夸,我那徒儿李跳功夫不弱,但当日他是胸口正面被人用摧心掌一掌震死的,江湖宵小老夫怕也得罪过一些,可功夫到此地步的人,天下间寥寥无几,这些人里却无人和老夫有仇,看来来此行凶的,只怕真是朱家灭门时逃生掉的一名弟子。” 虞可娉眼帘低垂,却没答话。严久龄道:“大哥,娄兄弟,咱们兴起说了这阵子话,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二更啦,我们仨赶了一天的路,大伙想必都累了,今日不如就此歇了,要破案子来日方长,娄兄弟和虞小姐左右无事,便在庄里多待些时日也是无妨。” 宋自通道:“不错。这件凶案疑点多多,当须好好参详,老夫今日尽是怠慢客人,还望二位多有担待,咱们这便回主宅歇息。” 四人刚要离了演武院,忽听西侧传来一声惨呼,宋自通脸色微变,道:“是老夫的书房!”脚底微一使力,展开轻功向西首奔去。娄之英见生了变故,和虞c严二人相视点头,三人抛下掌灯仆从,抹黑跟着宋自通而去。 等奔到书房门口,却见一名下人浑身鲜血扑到在地,灯笼滚在地上时明时暗,映在那下人身上,显得好不诡异,四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宋自通刚想推门进去查探,突然一条黑影从窗中窜出,端的迅捷无比。宋自通应变神速,转身一弹,向那黑影背心抓落,他身为四大庄之一的庄主,武功非同小可,已实算江湖一流,这一抓极少有人能够避开,哪知那黑影足尖微微点地,又向前探出一尺,堪堪躲过了这一神抓。 宋自通“咦”了一声,眼见那人轻功卓绝,又窜出了三丈,再奔几步,便可翻上墙头出了庄院,那时黑暗中四野茫茫,要抓他可不易了,忙也跟着追出,可即已落了数丈,又如何能在须臾间追上? 那黑影眼见可以逃脱,心中正暗自得意,刚要跃过墙头,突见眼前飘来一人,这时已避无可避,只得举掌发力拍去,口中高叫道:“让开!” 阻挡黑影之人正是娄之英,原来他见此人躲避宋自通一抓时展露神技,知道这人轻身功夫极高,当下不及细想,忙展开“脱渊步”,几个起落飞到墙根,正站在黑影行进之路上。这时见此人举掌打来,怕他功力远高于己,不敢与他硬磕,也回了一招老君开门,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两人四掌一触之下,娄之英借势向旁斜跃了出去。 便这么阻了一阻,宋自通已经赶到,那黑影不敢恋战,仍想飞上墙头逃脱,却被宋自通一掌逼了下来,无奈之下,只得与宋自通斗在一处。 娄之英适才和他接掌时,便觉此人内力平平,似乎还不如自己,这时见他与宋自通交手,心中已经了然,知道这人只是轻功卓绝,真实功夫却没什么称道之处,远远不是宋自通的对手。果不其然,两人交手不过十来个回合,宋自通大喝一声,抓住此人右手手腕向后一扭,将他两手反剪擒获。 此时巡夜的庄客家丁听到争闹之声,早已从别院跑来,宋自通吩咐庄客用牛筋绳索将此人狠狠绑了墩在地上,又命人举灯照耀,这才看清贼人面容,只见他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穿一袭黑衣,一张面皮微显蜡黄,唇边下颚留着三绺微髯,一双眼睛却是黑亮有神。宋自通仔细辨了辨,并不识得此人是谁。 严久龄喝道:“你是何人,可是活的不耐烦了,敢跑到紫翠庄来行凶撒野!” 那人虽然被擒,却丝毫不惧不慌,微微一笑,抬起头道:“老子今夜运气不好,二更天已过,没想到你们这班夜猫子却放觉不睡,来坏老子的好事。” 严久龄啐了一声,道:“你来本庄行窃,算他娘的好事!你究竟姓甚名谁,瞧你身具武功,不像是寻常毛贼。哼!又有哪个毛贼不长眼,赶来紫翠庄偷东西?快说,你到底是谁,来本庄盗取什么?” 那人笑道:“我是毛贼的祖宗!要盗什么,二位庄主自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宋自通脸上微微色变,道:“尊驾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武林成名人物,恕老夫眼拙,认不出尊驾,不知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那人道:“在下乃是一名飞贼草寇,你问我姓名,那正犯了本行的大忌,如何能够说与你知?不过有一事倒可向宋庄主以实相告,在下来盗取那支玉箫,乃是受人所托,并非是我自己想要,这一点可要讲说明白。” 宋自通脸现紫色,厉声道:“托你之人是谁?” 那人仰天哈哈大笑,直笑的众人头皮发麻,这才稍稍停歇,只听他又说道:“宋庄主啊宋庄主,你问飞贼主雇的名姓,那比先前的忌讳还大,你连犯两次忌讳,道我肯说么?” 严久龄喝道:“你少油嘴滑舌,我大哥问你甚么,你便答甚么,不然有你好受!” 那人不接他话,自顾说道:“我探了两晚,已确知二更过后子时之前,此处并无巡夜庄丁,缘何今夜却有一名下人贸贸然走过,害我不得不痛下杀手,大违本心,更难得宋庄主等深夜不睡,专门候在这里,莫不是早知我今夜要来盗箫,故意来个中捕鸟?” 宋自通也不知为何会有庄丁深夜打此经过,紫翠庄管家却道:“老爷宴后陪客人到演武院闲谈迟迟未回,小少爷玩的累了,直说见不到外公不去睡觉,小的无奈,这才派了阿财去唤老爷,不想竟遇上贼子遭了毒手!” 宋自通这才明白,幸喜今夜娄虞二人来拜,才赶巧抓获了盗贼,否则若和平日一般,自己和严久龄都在前院安睡,那里离此路远,就算闻知有贼也赶不及,以此人身法手段,非让他得手不可。只是紫翠庄一向布置森严,这人居然来此连探数日而不为人知,看来不是江湖惯盗,便是武林成名人物,可自己怎么却想不出来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师叔 严久龄道:“大哥,这人油腔滑调,不说实话,我看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只怕半点真话也套问不出。” 宋自通摆手道:“咱们正经人家,如何可以滥用私刑,让两名庄丁守在柴房关他一夜,明日一早派人送去县衙发落罢,到时不怕他还能胡赖。” 那人嘻嘻一笑,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双手掸了掸身的尘土,道:“胡赖甚么?”趁众人愣神之际,两个起落来到墙根,翻身骑围墙,向院中微一拱手,又道:“各位,少陪了。”翻下墙头不见。 院中诸人皆是一怔,适才明明亲见庄客用牛筋绳将这人绑的结结实实,那牛筋绳是最坚韧之物,被绑缚后越是挣扎便越会深入肉里,比之铁铐铜镣也差不了太多,却被那人在谈笑间自行解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看来他此前不住地插科打诨,倒也并非全是临危不惧,而是故意转移注意,拖延时间,大伙一个没留神,竟被他在眼前硬生生地逃脱。 宋自通恍然道:“我知此人是谁了!他叫侯百斛,是蓬莱火云道人的弟子,江湖一等一的大盗!”这时不及前去追他,忙奔进书房,查看自己的宝贝有没失窃。 娄之英听到火云道人这四个字,登时身躯一震,虞可娉见他脸色有变,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娄之英道:“娉妹,我非追那人不可!”拾起一枚灯笼,也从南首翻出庄院。 他翻过墙来,举起灯笼一照,见那人的足迹就在眼前,忙顺着印记向南追去,行了不到三里,便影影绰绰见到那人的背影。 原来那人逃脱紫翠庄后,知道危险已去了大半,并未就此全力疾奔,这时听到身后有人,自信轻功举世无双,也没放在心,微微一笑,展开绝学,向左首林中奔去。 娄之英奋力疾追,桃源观轻功冠绝天下,余仙又认定他有此天赋,常笑谈轻功若是练得好了,便是打了败仗也能逃命,是以在此处他下的功夫却是最多,这时急着向那人问个明白,脱渊步全力施展开来,直是越追越近。 那人看他迫近,心里不由得大奇,暗道自己飞盗多年,全仗这身盖世轻功保命护身,纵使武林成名大豪,也未必能轻易跟自己,怎料这青年却有如斯功夫?眼看他已奔到自己背后,只觉一阵掌风袭来,情知不妙,忙向旁一闪,躲过了这一掌之击。 娄之英知道这人只是轻功厉害,武艺却非自己敌手,见已追,心绪略微平复,当即舞动双掌,再度向他打去。那人知道交手已成必然,把心一横,从腰中抽出三棱短刀,连刺带劈,和娄之英斗在一处。 娄之英虽然空手对他白刃,但内力高出他甚多,却也逐渐占了风,那人只道不久紫翠庄大批人马就将赶到,心里愈发焦躁起来,急忙连攻数下,他本来武功未至一流,这时胡刺乱打之下,破绽诸多,被娄之英连环腿一脚踢在手腕,一脚蹬在左胯,后一下直痛入骨髓,登时尖刀撒手摔倒在地。娄之英怕此人有逃脱之能,奔过去连施六下重手,封了他六处大穴,这才稍稍放心,便在此时,虞可娉也循着踪迹赶到。 娄之英顺她奔来的方向回望,见并无其他人跟来,顿觉宽心,他定了定神,向那人拱一拱手,说道:“前辈神技高深莫测,晚辈怕前辈心存顾虑,不肯和晚辈叙话,这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那人见他明明是紫翠庄一伙,却对自己这般客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下只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娄之英又道:“适才听宋庄主猜想,说前辈尊号叫做侯百斛,晚辈冒昧求证,不知前辈肯否实言示下?” 那人斥道:“我既栽在你的手里,那还有何好说?只是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轻功修为,不知阁下是哪一位?” 娄之英道:“晚辈叫做娄之英,”一指身旁的虞可娉道:“这位是虞姑娘。” 那人道:“我听过你们的名头,近来你们破过不少大案,没成想今日栽在你的手里。罢了,罢了!我一生为盗,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从未有过失手,不想今天却阴沟里翻船,你带我回紫翠庄罢。” 娄之英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前辈可是侯百斛么?” 那人深知今日被擒,绝难讨得好去,此时为免身受折磨,也不再隐瞒身份,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便是夜中燕侯百斛,今日你抓了江湖一等一的大盗,只怕比你们先前破的所有大案都要轰动,到时扬名立万自不在话下了。” 娄之英听他直承名姓,心中微微激动,颤声问道:“前辈的师尊是哪一位,晚辈斗胆想问一问。” 侯百斛道:“我既说了名讳,江湖又有谁人不知了?我师父便是蓬莱白云观的火云真人。喂,小子,我看今日败在你的手,这才与你说了这许多废话,你要擒要杀,便请动手,不用在这啰里吧嗦。” 娄之英身子发颤,虞可娉见他情状有异,不禁有些担心,开口道:“大哥,你”娄之英平复心绪,走前连点数下,解了侯百斛身的穴道,说道:“晚辈怎敢处置前辈?但前辈偷盗紫翠庄始终不对,便请前辈到庄里分说分说,晚辈定向宋庄主求情,保前辈万全之身。” 这下不仅侯百斛大出意料,连虞可娉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他此举何意。侯百斛斜眼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脸现真诚,实看不出有什么阴谋诡计,皱眉道:“我若不去,你待怎地?” 娄之英道:“那也由着前辈,晚辈自回庄里向宋庄主讨罪。” 侯百斛越听越奇,喝道:“你究竟意欲何为?要诓老子当,那可打错了算盘。我和你无亲无故,从未有过相识,你缘何要卖这等人情给我?” 娄之英拼命忍住泪水,隔了一会,才哽咽道:“侯前辈,我爹爹爹爹他也曾拜在火云真人的门下,您可识得他么?” 侯百斛脑中犹如打了一道电闪,顿时拨云见日,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娄之英的面容,惊道:“你叫娄之英,嗯,你姓娄,你你是娄千里的儿子?” 娄之英听到父亲名讳,再也按捺不住,两行清泪顺颊而下,重重点了点头。侯百斛哈哈大笑,直笑了好一会,这才仰天叫道:“想不到娄师兄后人居然成了再世仲景的弟子,妙哉!妙哉!”转头说道:“我娄师咳,却也不能叫他做师兄了,他早已被革出了师门,原来他心中毕竟还记挂着师父,却也告诉你知。贤侄,你爹爹如今身在何处?这二十年来,可一向安好?” 娄之英悲从中来,轻声道:“我爹爹他和我娘两位老人家都已经过世十多年啦。” 侯百斛身躯一震,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两人在林中默了一会,侯百斛轻声道:“当年我和你爹爹同门学艺,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你爹同师父闹僵,自革出师门,从此杳无音讯,在江湖再也听不到他的名头,我还道他就此归隐山野,没想到,唉,原来二十年前孤山一别,竟是永诀!”说罢不住摇头叹息。 娄之英不忍追思父母身亡的经过,也不接话,默默低下头去,想起父母生前的音容笑貌,心中既感温情又觉悲伤。 三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又过了好一会,娄之英才说道:“侯前辈,晚辈有一席话,不知当不当讲。” 侯百斛道:“贤侄,你我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娄之英道:“前辈身手了得,轻功绝技更是天下一流,缘何定要去做梁君子?” 侯百斛呵呵怪笑,直笑的娄之英心中发毛,只听他答道:“贤侄,你是明知故问呢,还是正话反说?” 娄之英见他笑的古怪,又听他这般言说,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妙,但究竟在怕什么,却也模糊不清,茫然答道:“前辈此话何意?” 侯百斛道:“你是真的不知?咱们白云观一门,便是专练拔葵啖枣c探囊胠箧的绝技!我师父火云真人更是江湖一等一的大盗,我学了这一身本事,不做飞贼却做什么?” 娄之英顿觉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道:“火云道长是专授专授偷盗的师父?然则我爹爹他他也曾以偷盗为生不成?” 侯百斛嘿嘿笑道:“娄师兄的妙手神技,远远在我之,轻功资质更是出类拔萃,任你皇宫王院也挡他不住。贤侄,你能追的我,固然因你有名师指点,只怕也有父亲遗传之故,今日败在娄师兄令郎的手里,侯某也算心服口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雇主 娄之英心中五味杂陈,实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可又不得不信。他回思父母生前在建康相处时,只隐约记得娘亲说过,外公一家不喜欢父亲,似乎曾指责爹爹行为不端,那时自己年纪幼小,自也不解其意。要知后来厉知秋带他到武夷山后,曾下山打听过娄千里的生平,也探到其出身白云观一门,知道此门不是武林正道,是以从未向娄之英提过。今日他得知父亲曾为梁君子,心中的难过悲痛,那也不消言说了。 侯百斛见他脸色沮丧,冷笑道:“贤侄,你心中必是瞧不起咱们师门的为人了?我告诉你知,咱们白云观弟子虽然屡展圣手,但从不为难穷苦百姓,那些达官显贵家中尽是些不义之财,咱们拿来帮他用度积德,这叫做盗亦有道。何况娄师兄后来深感厌倦,早早便决议金盆洗手,便是为这师徒二人终于闹翻,你若连自己爹爹都瞧不起,那可是大大的不孝!” 娄之英心绪纷乱,也无暇理会他这些宽慰之言,虞可娉道:“侯前辈,其实咱们武林中人身具武功,何法不能生财?做这等事风险极大,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看令师兄当年洗手不干,才是明择,前辈何不取法于,就此收手,也未必不能丰衣足食罢。” 侯百斛嘴角扬,盯着她不住冷笑,只把虞可娉笑的颇觉尴尬,问道:“前辈却笑什么?” 侯百斛道:“两晋之时,天下慌乱,百姓连年饿死,大臣向惠帝直言,说老百姓都已吃不饭,惠帝却怎么说的来着?何不食肉糜耶?哈哈,果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贤侄,我听人说,你们桃源观出诊行医,诊金极高,平日里吃穿用度想必也不会差了,你这次出山,身只怕带了不少银钱罢?这位虞小姐更不用说了,那是豪门之后,数代为官,自然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你们哪里知道平常人家生活的艰辛?我和师兄都是穷苦孤寡出身,若不学这等妙手绝技,幼时便会饿死,那时哪里还有你在?” 这番话直说的娄虞二人哑口无言,娄之英幼时过的清贫,但那时年小,记忆并不深刻,自六岁起到桃源观,虽在清修道观居住,但的确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虞可娉更是出身官宦人家,从未过过寡淡的日子,侯百斛这番言教,倒是从来无人向他们说过,是以一时接不话来。 侯百斛道:“贤侄,我这次去紫翠庄盗取一件物事,却是受人所托,否则我便再手短,也断不会去武林成名人物家里偷盗,只是委托之人雇资颇丰,侯某这才甘冒奇险,去偷那支什么玉箫。只是这下打草惊蛇,宋自通必会把那宝物妥善收藏,怕再也盗取不到了,可惜,可惜。” 虞可娉心念一动,问道:“这玉箫有何典故来历?为何有人钟情于它?侯前辈可知道么?” 侯百斛低头沉吟片刻,道:“罢了!贤侄你我关系非比寻常,便破例一回,告诉你知也是无妨,权当还你释我的人情。那雇佣我的,听说是从金国来的一位使臣,叫做刘车千。至于他为何要偷宋家的玉箫,我只隐约探究到似乎和朱七绝有关。咱们拿人佣资,只管行事不问是非,乃是行规,是以此物到底为何,我也不大清楚。” 娄之英听到刘车千的名字,直气的瞋目切齿,愤然道:“前辈,你可打听的准了,雇你之人,果真便是金国来的刘车千?” 侯百斛见了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道:“便是此人没错,若不是金国使臣,原也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贤侄识得此人么?” 娄之英再也按捺不住,喝道:“我与此人不共戴天!当年我爹爹便是死在这卑鄙之人的刀下!”当下将十几年前宋军符离惨败的情由简略说了。 侯百斛听了娄千里夫妇惨死的经过,心中也十分悲痛,愤愤地道:“贤侄原来始终在追逐这个恶贼,我虽受雇于他,却从未见过此人,只知前些日他在临安,听说过几日便要到隆兴c江州一带。” 娄之英道:“甚好!娉妹,咱们便回隆兴寻他!” 侯百斛道:“贤侄,非是我小觑于你,那刘车千贵为金国使臣,手下能人高手无数,我听说他来到南国之后,还雇佣了不少当地好手,连关风这等人也在为他卖命,你断断不是他的对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娄之英如何不知要杀卢轩千难万难?不说旁人,单是一个阿兀,自己就断然打他不过,但父母大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否则自己刻苦练武十数载岂不白费?他不便当面驳斥侯百斛,只敷衍点了点头。 侯百斛道:“天色不早,贤侄,你今日放我,我很承你情,客套话却不和你多说了,既然宋自通与你并无深厚交情,紫翠庄我瞧你也不用回了。娄师兄有子如此,我很替他高兴,你若不嫌,自可到山东白云观来寻我,这许多年过去了,师父他老人家对当年之事早已淡然,他若知道当年自己的得意门生有后,自然也会欢喜。”他身为飞贼,不敢在苦主家附近久待,向二人微一拱手,转身展开轻功,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娄之英颇为不舍,一则睹人思人,这人和父亲乃是同门师兄弟,内心中总归生出一丝亲近,二来心中还有许多关于父亲的生平要问,可侯百斛说走就走,也只得作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见虞可娉正望着自己,茫然问道:“娉妹,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虞可娉却没答他,说道:“大哥,宋庄主此前曾说他先父留下一物,依稀是朱七绝所送,适才你师叔又说他要盗取的东西也和朱七绝有关,你说此物究竟是什么?” 娄之英道:“是那玉箫?” 虞可娉笑道:“当然是那玉箫,我是说这玉箫究竟为何如此重要,惹得朱七绝的遗徒和卢轩竞相来夺?” 娄之英此时思绪仍在父母身,脑中一时转不过弯来,随口道:“为何?” 虞可娉道:“大哥,你说卢轩南来宋境意欲何为?” 娄之英道:“是来搜寻朱氏宝藏的线索。啊,是了,翁仁曾说,陆广打探到朱七绝有七个宝物,他自己只知其中之五,分别是一副图画本经书把铁尺座宝塔和一枚扳指,眼下那铁尺在邵大哥处c经书在少林寺c图画在卢轩手中c宝塔却在我们这里,还有一枚扳指不知流落在哪,剩下两件宝物却连是何物也不知道了。如此说来,这玉箫便是两件宝贝之一?” 虞可娉道:“卢轩处心积虑,势力庞大,只怕打探到了不少朱氏宝藏的线索,他既花重金请江湖一流飞盗来偷这玉箫,想必不会是普通之物,看来玉箫是七宝之一,只怕不离十。” 娄之英道:“若这般推演,想来当日来袭紫翠庄的,恐真是朱七绝的遗徒,他们是朱氏传人,自也知道宝物的秘密,那么来拿玉箫便不足为奇。只是不巧遇宋庄主的高徒巡夜,连下杀手后不得其便,只能留下字迹泄愤。娉妹,这些事连我都能够想到,当时你却为何不向宋庄主诉说?我初时还纳闷缘何今次你一点头绪也无,现下想来,你是故意推脱,不肯破案罢?” 虞可娉摇头道:“大哥,这次的血案,咱们破获不了。” 娄之英道:“若真是朱氏遗徒所为,此人隐忍近四十年了,却也不好找寻。” 虞可娉道:“不仅如此,我总觉宋庄主言语中透着古怪,但究竟古怪在哪,我却也说不来。我瞧严庄主带咱俩回来破案,必是他自己的主意,宋庄主其实并不怎么欢迎。此案一来线索太少,再则苦主说的也都不尽不实,他自己既然都没存破案之心,咱们又何必自承这个苦事?” 娄之英道:“既然如此,左右要去江州一趟,咱们回去休息一夜,明早便和宋严二位庄主辞行罢。”虞可娉点头称是。 二人回到紫翠庄中,宋自通已查明玉箫尚未丢失,他书房里本来暗藏机关,那玉箫藏于其内,原本很是保险,但此时已经败露,虽知机关仍然很难破解,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将玉箫从书房中拿出,另外收起藏了。后来娄虞二人久去未回,严久龄怕有闪失,正带着庄丁举灯四下搜寻,正忙活间,娄虞自从南面奔回。 娄之英本欲向宋自通说明实情,但路经虞可娉开导,未免麻烦身,谎称追到树林深处,却不见侯百斛踪影,自己两个又迷了路,直寻了半晌这才回来,宋严二人自是深信不疑。如此折腾了大半夜,众人早就困倦不堪,胡乱收拾收拾便都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猎熊 第二天直到午时众人方醒,娄之英向宋自通道别,说虞可娉身有内伤,自己欲带她回武夷山桃源观来让恩师余仙诊治。严久龄和他相处日久,又曾一同抗敌,早已把他当成至交,不禁直言劝道:“娄兄弟,你来到我家,怎能匆匆一日便回,虞小姐的伤症,便连武圣都说极难医治,令师虽然医术高明,只怕也未必能够妙手回春,何况虞小姐当前未有明显不适,眼下案子未破,何不留下共同参详,说不定就此顺藤摸瓜,找得到朱七绝宝藏线索,那时寻了他的医典来瞧,再配再世仲景的神手,治愈的希望岂不大增?”宋自通也跟着一起不住相留。 虞可娉道:“多谢二位庄主美意,只是小女受了伤后精力不盛,这凶案又线索太少疑点太多,实在是力不从心,这次帮不紫翠庄的忙,还望两位庄主不要见怪。”严久龄又挽留了一阵,娄虞只是执意要走,最后宋自通道:“罢了。既然虞小姐身患内伤,咱们自不能厚着脸皮,耽搁小姐瞧病,这案子老夫本就没抱破获之望,只盼凶手不要在江湖作乱,为祸武林,便也够了。”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娄虞带着姜小迢出了紫翠庄,严久龄直送到十余里外方回。 沿途之姜小迢问道:“大哥哥,咱们要去武夷山么?你家就在那里?我曾听娘说,武夷山花岩甚多,山中到处都是深谷,峰谷起伏极大,是不是啊?” 娄之英奇道:“没错,你娘曾去过武夷山?” 姜小迢道:“应当是罢,不过想来都是她年幼之事,我也不大清楚。” 虞可娉道:“小迢,娄大哥是诳二位庄主的,咱们并非去武夷山,而是要回隆兴一趟。” 姜小迢听说要去隆兴,那里离他家乡鄱阳不远,当下心中犯起嘀咕,娄之英瞧破他的心思,说道:“小迢,你莫心慌,我们又不知你父母是谁,不会特地送你回家,你可万万不得兴起逃跑之念。”转头又道:“娉妹,我想了一夜,其实并非欺瞒两位庄主,而是真的决议要带你回桃源观去。” 虞可娉一怔,奇道:“你那大仇人卢轩不日就会去往隆兴啊,咱们去桃源观干么?” 娄之英道:“我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你的伤势,不叫恩师给你瞧瞧,始终心有不甘,此乃其一。再者咱们带着小迢,多有不便,将他安置在观里,你我也都安心。另外正如侯前辈所说,卢轩手下高手如云,我回到家中,还可请二师兄下山给我助拳,他功夫远在我之,有他帮衬,报仇的胜算终究大些。侯前辈说卢轩还有数日才到隆兴,来往路程也都够了。” 虞可娉道:“我这乃是隐伤,又不是什么急症,何必急在一时?何况武圣孙协也曾说黄逐流一门内力古怪,非一般医术所能疗治,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到闽北绕一大圈再回来?到了隆兴,小迢自可托给辛大人照拂,至于找人帮手,令师兄对关风,或是那个女真人阿兀,可以必胜的把握?” 娄之英低头不语,他深知李潜也不是关风等人对手,何况让师兄冒险为己报仇,大违本心,只是自己孤身一人,要杀卢轩指望甚低,除了求助同门兄弟,还有何人可以依仗? 虞可娉深知他的心思,道:“大哥,卢轩身边能者如云,这一节我已想过啦,可是现今咱们讲的是报家国之仇,又何必讲什么武林规矩?当年这奸贼是如何害死令尊令堂的,大哥曾和我讲过,总还记得罢。” 娄之英恨恨地道:“他反出宋营,黑夜偷袭李大帅,爹爹妈妈正是为救护大帅而被这奸贼所害的!” 虞可娉道:“是啊,咱们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偷袭别人,大哥也可偷袭于他,对付这种奸贼,不必讲江湖道义,咱们到时探访到卢轩踪迹,不要打草惊蛇,便悄悄跟随于他,专等他落单时下手,一日不成两日,两日不成便十日,这人又不是皇帝,总不会无时无刻由人保护。咱们兵贵神速,早早去隆兴打探消息,先不去武夷山成不成?” 娄之英低头不语,他也怕一来一回多有耽搁,再度失了卢轩的踪迹,那时想找到他可就难了,可是心中总归挂怀虞可娉的伤势,只想让师傅瞧过才会甘心,一时间踌躇不决。 虞可娉见他面色已猜中他的心思,说道:“大哥,我答应你,等你大仇得报,便随你去桃源观瞧病。你说好不好?” 娄之英把牙一咬,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便先去隆兴探探虚实再说。”他二人主意已定,带着姜小迢向东赶去。本来从紫翠庄到五坡集只一天路程,但他们离庄已是午时,又兼道路不熟,行到夜黑,离五坡集尚有二十多里,娄之英欲寻附近村户借宿一夜,三人翻过一座山岭举目远眺,却见山野茫茫,不见人烟,虞可娉道:“大哥,咱们便在荒山林中胡乱对付一晚,天亮再起身罢。”娄之英无奈,只得带着二人寻到山涧中一个矮洞,在林中拾了草絮铺榻,又拿出干粮与二人分食了,让姜小迢和虞可娉一齐到洞中安睡,自己则在洞旁十步内找到一方平整大石和衣而卧。 迷迷糊糊中睡到中夜,忽然听到东南方传来一阵阵野兽的怪啸,那啸声非虎非狼,还间或夹杂着如同翠鸟般尖锐的短鸣声,听来十分古怪。娄之英好奇心起,站起身来到洞前,见虞可娉和小迢睡得正熟,当下也不打搅他们,从旁边挪来一块滚石挡在洞口,只留下一人大小的缝隙,暗想便是有什么野兽来袭,虞可娉自也能够对付,他把一切布置妥当,这才循着那奇怪的啸声而去。 那声音时远时近,有时低沉有时高亢,短促的鸟鸣声却越来越少,到后来几无可闻,娄之英跟着声音渐行渐远,走进一处山坳,那里地势平坦,四周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小树杂草,这时那吼声已在身前不远,他放轻脚步,悄悄拨开树丛一张,不由得大感诧异。 只见山坳中有好大一块平地,不知被谁在地插了一根根木桩,合成了一个半圆,那木桩足有半人多高,一围来粗,偏生又自顶端劈开一半,一根短短的木橛卡在劈逢之间,根根都是如此。半圆之前蹲着一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低吼连连,原来那古怪啸声正是由它所发。 娄之英暗暗称奇,不知这阵仗有什么含义。那怪物突然站起身来,足有三丈来高,来回转圈,口中发出嘶嘶之声,娄之英待它转身之际,借着月光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本以为遇了什么稀世珍怪,没想到却是一只黑毛遍体的大熊。他在武夷山也曾偶见黑熊,但黑熊叫声往往低沉厚重,从没听过今天这般高亢的嘶吼,料想只怕是因地域不同,物种有异,这才引起自己的好奇之心。他虽身具武功,但黑熊体大力强,终究不好对付,是以便想趁早离开,回去继续睡觉。 那黑熊原地转了几圈,发出一阵阵低吼,却和一般熊类并无二致,娄之英一愣,暗道原来这里的黑熊也没什么特别,那么先前发出古怪叫声,怕是今夜有什么异常,正思索间,突然听到尖锐的短鸣声再度响起,娄之英这时听出,那声音并非是由什么飞禽走兽所发,乃是有人在吹奏一种特质的哨笛,他寻声望去,知道是从那排木桩后的草丛中发出,只是深夜里一片漆黑,却什么也瞧不见。 黑熊听到哨声,更加焦躁不安起来,站起身再度发出先前的吼啸,娄之英看着眼前的木桩,不禁恍然大悟,暗想必是有猎人在此布置陷阱,那哨声想必有什么特异,当是引黑熊前来的诱饵。围猎黑熊极其凶险,眼前这只猎物又大的出奇,娄之英怕猎人有失,便决意先不回去,在此看个清楚再说。 黑熊叫了一阵,似乎又安定了些,这回它不再原地转圈,而是围着一排木桩来回踱步,走了足有一炷香功夫,这才在一根木桩前站定,小心翼翼地半蹲身子,极力去嗅劈缝中那个木橛。 娄之英心道木橛中必是涂抹了黑熊爱吃的诱饵,只是这头黑熊极其谨慎,先前不肯靠近木桩,后被哨声所引来到跟前,却也迟迟不去当。娄之英不知这陷阱奇在何处,黑熊要怎样触动机关,才会落入圈套,一时好奇心起,想要瞧个究竟。 那黑熊嗅了半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伸出一只前爪,抓住木橛向外一拉,它纵有神力,但那木橛是插在半劈开的木桩之中,卡的极死,它奋力拉扯,却也没拽出来,这时黑熊已不作他想,伸出另一只前爪去,两掌并力握在木橛,使出浑身气力回拉,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随即便听到黑熊发出一阵哀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名医 原来木桩被劈开一半后极富弹性,木橛卡在其中,早已将它撑得力满,如同拉开的弓弦一般,黑熊全力拉拽之下,木橛稍稍脱离劈缝,木桩便迅疾合死,将黑熊一双厚掌夹在缝中,直疼的它嗷嗷怪叫。 黑熊奋力挣扎,无奈木桩合上后卡的极严,它不停地左扭右摆,却也拔不出手掌,娄之英见猎人迟迟未出,知道是在等黑熊力竭而死,颇有些于心不忍,不想再看下去,正转身欲回,却见黑熊突然不再挣扎,盯着草丛,口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嘶声。 只见一人从树丛后走出,那人身形婀娜,穿着一身淡红长裙,竟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女。黑熊见有人出现,眼中直要冒出火来,大吼一声,不知从哪来了一股神力,将木桩挣开一丝裂缝,把双掌生生抽出,虽然鲜血淋漓疼痛难当,仍是双腿一蹬,向那女子扑去。 娄之英暗道:“糟了!”哪知那女子毫不惊慌,举手射出一支袖箭,娄之英心想黑熊皮糙肉厚,便是刀剑也极难伤它,袖箭射在身上只怕一点作用也无,刚想上前相帮,却见黑熊嗷的一声扑倒,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哀叫。原来袖箭不偏不倚,正射在黑熊鼻尖之上,要知但凡熊类,视力都不发达,捕食寻猎全靠超人的嗅觉,民间素以熊瞎子称之,是以鼻子是其最为重要也最为柔弱的命门,那袖箭射中它的要害,把它痛的死去活来,登时支撑不住,躺在地上拼命打滚。 那女子自语道:“我来给你个痛快罢,免得你多受苦楚。”抽出腰间短刃,飞起身来,一刀插在黑熊的胸口,旋即跳转而出,那黑熊当场毙命。 娄之英暗道:“原来这女子怀有上乘武功,倒非寻常猎人。”见那女子使刀剖开黑熊肚皮,不知取了什么内脏出来装入袋中,转身扬长而去,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娄之英怅然若失,他今生第一次目睹有人捕猎,平日里虽也见过人杀鸡屠狗,但这般惨烈的猎杀猛兽,却是生平罕见,不自禁想道:“大自然中汰弱留强,猎人善于机关陷阱,这才轻易捕杀了巨兽,若是一般人在野外遇到老虎黑熊,只怕此时已成动物的肚内冤魂。其实人世间也是一样,你强于了我,便要来欺压,但总有人高出你许多,那时你却成为俎下鱼肉了。”想到此处突然生出无端烦恼,口中打了个咳声,顺着原路返回,继续在大石上睡觉。 第二天日挂树梢,三人醒来,虞可娉心奇洞口为何会有滚石,娄之英将昨夜所见说了一遍,姜小迢直怪他没将自己叫醒,一起去看这等奇观。 三人起身匆忙赶路,二十几里转瞬即到,进入五坡集后,姜小迢提议道:“虞姊姊c大哥哥,我那好兄弟李牛子家就在集镇东南,他们虽是外来户,但家中也有三间瓦房,只是陈设简陋了些,你们若不嫌弃,便到他家坐坐如何?” 娄之英瞧他一脸兴奋的模样,不忍悖他的意,刚想答应,虞可娉抢先说道:“去看看也是无妨,只是小迢,咱们干粮昨夜已吃光啦,打早起来便一口未食,如今已饿的心慌了,先寻了饭庄吃口东西再说。”那五坡集方圆不大,镇上有家客栈兼做饮食,是当地最大的酒肆,三人无暇多逛,便进去寻了位子吃饭。 正吃到一半时,只听楼上客栈有一女子喊道:“小二,今日请下一碗六菇素面,不要放半点油星在里。” 娄之英听这声音有些耳熟,转头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昨夜猎熊的那名少女。跑堂小二应了声道:“好,做好便给送进房去。” 那女子却道:“不用了,今日我们到下面来吃,只是记得千万别放荤腥。”小二应诺去厨房吩咐。 那女子回到房中,过不多时,搀扶一名男子走下楼来。娄之英此时才看清这女子容颜,只见她生就一张圆脸,肤色颇黑,但眉浓眼弯,鼻挺唇红,瞧来十分秀气,若不开口说话,实以为是哪个富庶人家的碧玉。再看那名男子约莫三十岁不到,生的额阔脸方,与那少女容貌颇有相似,等他们走的渐近,娄之英瞧清男子的气色,不禁“咦”了一声。 虞可娉奇道:“大哥,你识得他们?” 娄之英轻声道:“这女子便是昨夜的猎人,那男子脸如白纸,双目无神,印堂隐有淤红,当是受了什么重大伤病。” 那女子扶着病人走的极慢,足好一会才来到楼下,两人寻了娄虞身旁的空桌坐下,那女子等上了素面之后,一边服侍男病人吃饭,一边不时抬起头来朝门帘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到来。 男病人吃了几口汤面,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便在此时,门帘轻轻一挑,一人头戴方巾,身穿绿袍,踱着方步慢悠悠走进店来,小二见此人来到,忙满脸堆笑道:“李神医来啦,快到里头宽坐。” 那女子似乎舒了口气,举手挥动与他示意,李神医见到他们,脸上立时堆满了笑,摇摇晃晃向那桌走去,沿途经过之处,倒有不少食客向他或点头或招呼,且个个神情恭敬,李神医也逐一回礼客套,隔了好一会,才来到那两人的桌前。 只听那女子道:“李大夫,今日你开下方子,是不是三日之后,家兄便可复原?” 李神医道:“若三日便敢说复原,那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不过病情好转,恢复到成,总是问题不大。” 娄之英此时已瞧得明白,知道这少女的哥哥身染重疾,那李神医看来是当地有名的郎中,被这兄妹请来诊病,只是看那男子脸上的苍白之象,不仅是有了病患,亦有受了内伤的症兆,这等伤病岂会在一朝一夕间好转?那李神医大言不惭,说三日内会康复七八成,看来此人神医之名,颇有欺世盗名之嫌。 李神医见那女子神色将疑,又道:“我李晋在五坡集无人不知,程姑娘也是慕名找我过来,难道还信不过鄙人吗?昨日你说身上银钱不够,这一夜筹度的怎样?老实说,那只熊胆是我半年前从湘潭猎户手中高价买得的,本欲留着以防不时之需,当年沈保正要买,我都坚决不售。若不是这次令兄病情危急,我也不会献出来给你们。如今这熊胆又在药酒中浸泡了许多日,一千五百两刨去本钱,只余下一百两不到,那便算鄙人的跑腿费罢,有道是医者父母心,我便再亏上一亏,诊费却不问你另要了。” 那女子道:“怎好让李大夫徒劳一场?实不相瞒,我家家财殷实,区区几千两也算不得什么,但我兄妹今番遭难,在这荒僻小镇一时半会哪里筹得到钱?是以昨夜我去野外林中,自取了一枚熊胆回来。我听你说,熊胆入药,鲜者比药酒浸泡功效更甚,我带了新鲜熊胆,就不必夺李大夫所好了,诊费咱们另有二百两奉上,便请你快出方子,给我哥哥配药治病。” 李神医神色大变,站起身来道:“你怎能怎能说了不算?你自取了熊胆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能取到熊胆?你若没有诚心看病,那又何必消遣于我!” 那女子低声道:“李大夫稍安勿躁,咱们坐下慢慢说话。” 李神医此时也自觉失态,重又坐在椅上,气鼓鼓地说道:“昨日已经说好,一千五百两将熊胆卖于你们,让令兄调药吃了诊治伤病,昨夜我已将它从药酒中取出风化,怎地今天却又说话不算?你们是川内黄龙庄的二位少主,黄龙庄天下闻名,怎地连区区一千两也筹不到?嘿嘿,别是有人自夸海口,往自己脸上贴金到五坡集招摇撞骗来了。” 娄之英和虞可娉听到黄龙庄的名头,心中都是一震,暗道:“黄龙庄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原来这两人是庄主程成贤的子女,早闻黄龙庄擅于捕猎之术,怪不得这女子猎熊如此厉害,原来是家学渊源。” 那女子脸色一沉,道:“李大夫,你阴阳怪气说的什么话?先前我敬你是本地神医,始终对你客客气气,可你每每说话都虚实难辨,叫人如何放心的下?你昨日曾亲口说,熊胆之物,鲜者为佳,只是一时间难以取到,所以才将珍藏浸泡在药酒中的宝物割舍,这原话是你说的不是?” 李神医一时语塞,当日自己确实这么说过,那时只求将熊胆的功效夸大其词,哪里会想到这女子竟真能在一夜之间杀熊取胆回来?那男子此前一语未发,这时张了张口,勉强说道:“李大夫,我们程家家大业大,不会无赖你的诊费。我兄妹俩一时困顿,在本地没有亲朋,这五坡集又小,镇上也没个像样钱庄,是以一时拿不出这许多,二百两诊费你暂且收下,等程某伤愈,到潭州或洞庭城里换取了银票,一千五百两仍旧一纹不少奉上,你看如何?”他说了这一席话,气息有些不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女子则在一旁轻抚他脊背,助他通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神棍 李神医皱着眉头,暗道:“你这病厮,不知能不能活过月头,等你好了再来给钱,只怕老子连一个铜板的影儿也瞧不见。罢了罢了,先收你二百两再说,到时候你们离了五坡集,死在外面,那就不干我事。”当下道:“鄙人行医为善,哪里会在乎诊金多少,但能糊口便得。只是适才听说你取了新鲜熊胆过来,怕程姑娘一时错弄,耽搁了病情可是大事,是以才发起急来。现下既然有熊胆在手,那便好办多了。”从怀中取出纸笔来,刷刷写了一个方子,交在那女子手中,叮嘱了煎配服送的时辰,接过二百两银票,便要起身离去。 那男子看了方子,张口问道:“李大夫,我肋下三寸处每逢午时c傍晚,便如针刺般疼痛,那是怎么回事?” 李神医愣了一愣,道:“当是心肺损了,倒也无妨,去药铺抓些黄精c川贝c玉竹少许,配以银耳c款冬花调匀,和水吞服,便无碍了。” 娄之英心中一奇,暗想肋下三寸疼痛,未必便是伤了心肺,而有针刺之感,十九是脾脏坏了,何况黄精川贝只能养肺润肺,如何能治得了病?一时不明这李神医为何要随口敷衍。 那男子又道:“我受伤这几日中,时而喉干舌燥,难以吞咽食物,每日只进食少许,却仍有饱腹之感,那又是何故?” 李神医道:“想是你伤病缠身,连日来虚火旺盛,才至喉咙肿痛,去开些胖大海c罗汉果c贡菊金莲花煎茶冲服,便能慢慢愈了。” 娄之英闻之大怒,那男子进食极少,只因脾脏压迫胃脏,这才毫无食欲,正印证了是他脾脏受伤之故,结果李神医胡乱诊治,瞎开药方,全都药不对症,那男子若真听信了,非吃大亏不可,这时再也按捺不住,站起来走到邻桌,道:“李神医,他体有刺痛,不得进食,怎会是伤了心肺?为何不是脾脏受损?” 李神医初始被他吓了一跳,后来听他口音,见也是个外乡人,这才稍稍心安,皱眉道:“你是何人,瞧你年纪轻轻,难道也会医术吗?” 娄之英笑道:“医术和年纪有什么相干?有些赤脚大夫活的满嘴胡子,却胡乱诊病,也不见得有什么高明。” 李神医怒道:“小子,你胡说些什么?谁是赤脚大夫?” 娄之英不再理他,转头向那兄妹道:“二位高贤,在下曾学过十数年医术,不敢说精通医理,但也不是外行,适才听这位神医大放厥词,开的方子驴唇不对马嘴,在下本无多事之心,可实在听不过去,是以要毛遂自荐,给兄台号一号脉,不知兄台愿否一试?” 李神医怒极,喝道:“咄!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竟在光天化日下编排我的是非?这人不知受谁指使,来污蔑与我,二位可莫要信他。” 那男子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定夺,那少女早就不待见李神医这幅嘴脸,对他始终将信将疑,这时见娄之英自告奋勇要给哥哥看病,当下不及细想,说道:“便请这位小大夫给家兄瞧瞧。” 娄之英让那男子坐定,伸出二指搭在他的脉上,过了好长一会,又伸手抚在他的肋侧c小腹,暗暗输送真气,那男子一阵剧烈刺痛,头上冷汗直流,娄之英道:“你若觉疼,便出声叫喊,莫要强憋。”那男子长吐口气道:“按在胸肋处时当真疼痛难当,现下在小腹处却不痛了。” 娄之英点了点头,道:“兄台可是受了什么毒虫的叮咬,进而又和人交手,对方内力高出你许多,这才令你伤上加伤,是也不是?” 那女子脸现兴奋之色,忙道:“没错没错,便是如此。你怎知家兄体内之毒是被蛰咬所致,不是饮食了什么毒药?” 娄之英道:“这位兄台脸色白中泛红,双唇紫黑,正是中毒之兆,瞧他脉象,当已中了十来天了,若是有人下毒,哪里还能撑到现在?兄台双耳有红肿迹象,那正是被毒虫蛰咬过后的症状。若只是被蛰,那也不算什么,可是兄台几日前和人动手,想是比拼过内力,那人功夫极高,将兄台体内毒性逼得散布全身,这一下伤上加伤,令脾脉大为受损,这才会有刺痛c饱腹之状。” 那女子越听越是佩服,急道:“正是这样。家兄月初诱捕巨鳄时,曾被一只墨蓝水蛇咬过,虽然当时便服了药,但终归毒性难除,前日又与仇人相遇交手,被那人掌力所伤,我们这才病急乱投医,在镇上胡乱找大夫医治!”说着又瞪视了李神医一眼。 李神医脖子一挺,叫道:“什么叫胡乱医治?我问诊时,你们说的不也是这些症状?我要他以熊胆辅药来吃,那正是祛除毒素的良方,且熊胆对内脏康体c气力复原大有好处,又有什么不对?” 娄之英怒道:“熊胆固有解毒止血的功效,但这位大哥所中毒性不深,更重的伤势是被人以内力震坏了脾脏,这才导致毒气攻心,散满了全身,此时若服食熊胆,更易加快血液流通,于他百害而无一利。我适才已在旁边听明,阁下为高价出售手中药材,故意抬高熊胆功效,却罔顾他人性命,到底算什么大夫!” 李神医涨红了脸,道:“你这小子信口雌黄,又懂得甚么?先用熊胆解毒,再服人参c乌鸡c阿胶补气,他又有内功根基,过得十天半月,总归能够复原,这法子医书上尽都记载了,难道还有别的方子不成!” 娄之英不理他话,拾起桌上纸笔,刷刷刷写了个药方,交在那少女手中,道:“此时服用熊胆,虽能解毒,但于内脏大有损伤,若真吃了,只怕兄台一辈子也别想再习上乘武功。当此情状,应以党参c黄芪c白术c茯苓c怀山药c芡实c莲子肉c黄精c炙甘草合煎为药,每日辅以米粥为食,三日后便可行功,慢慢以自身内力调和。至于体内毒素,那不用放在心上,兄台内功不弱,复原后每日以内力自行化解,半年便可痊愈了。这些药材任一家药店都能买到,加在一块不过几百纹钱,远用不上千两白银。” 那少女不通医理,虽听娄之英说的头头是道,但终有一丝怀疑,抬头看向哥哥,那男子咳嗽了两声,道:“这位这位小大夫所言不错,我若内力稍复,那些毒素算不得甚么。” 那少女大喜,抓起方子向娄之英道了谢,转头向李神医伸出右手,娇喝道:“拿来!” 李神医脖子一缩,道:“拿来甚么?你们真要听信这小崽子胡说八道,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 那少女道:“你少在这胡搅蛮缠,本姑娘不找你清算,已便宜了你,把二百两乖乖还来,我们兄妹既往不咎,这就滚你的罢!” 李神医叫道:“你说甚么!你们跑到五坡集撒野,可是来错了地方。” 众人在屋角争执,早引了同店食客围拢过来,这些人大都是本地居民,他们没听懂来龙去脉,但李神医在当地威望极高,不少人开口附和,都说李神医诊病必不会错,有的则规劝程氏兄妹不要误信人言,还是以李神医开的方子抓药为妙。 那少女见众人都相帮李神医,只是微微冷笑,待大伙七嘴八舌说的差不多了,举起右臂,喝道:“且看门口左数第二盏灯笼。”一支袖箭破空而出,将三四丈外门口挑帘的第二盏灯笼射落,那灯笼用绳系在门梁,本不甚重,是以所用绳索极细,那少女一箭射中丈外细绳,足见准头,围观众人不由得都瞧呆了。 那少女道:“哪位脖子比绳索还细的,便再来多劝几句。”大伙登时都不敢说话。 李神医一时也被震住,颇不情愿地将二百两白银掏出搁在桌上,愤然道:“外乡人不懂规矩,咱们五坡集有容人之量,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转身快步走到门前,掀开门帘消失不见。 围观众人见正主已走,也都陆续散了,程氏兄妹对娄之英十分感激,那男子勉力拱了拱手,道:“在下在下黄龙庄”说了两句,便止不住一个劲咳嗽。 那少女道:“哥,还是我来说罢。这位小大夫,我兄妹二人是川内黄龙庄的,我爹便是庄主程成贤,我大哥叫做程骏,我叫做程鹊。看小大夫手段,想来必也不是乡间无名之辈,不知怎生称呼?” 娄之英本极爱结交朋友,但却不愿卖好于人,这时说出名讳,倒好像故意市恩一般,是以只是抱了抱拳,道:“犬名不足挂齿,我们尚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唤起虞可娉和姜小迢,三人出了酒肆来到街上。 虞可娉道:“大哥,那神棍招惹程氏兄妹,那是自讨苦吃,黄龙庄在江湖上势力不低,若真令那位少庄主有所损伤,他能有命才怪。” 娄之英道:“招摇撞骗之徒,世上所在多有,我师父常说,这些骗子固然可恨,但那些迷之信之的愚昧男女,未始不是谋害自身的帮凶。”二人说着闲话,由姜小迢指引,七拐八绕来到东南李牛子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灵棚 未及走到门前,三人便是一愣,只见三间瓦房之旁,搭了一间草棚,棚前立着三杆儿桅杆,头挂着白布迎风飘荡。姜小迢道:“这这棚子此前没有呵,怎么还竖着三杆大旗?” 虞可娉正色道:“小迢,那不是大旗,是丧幡,这是给死人搭设的灵棚!” 姜小迢大急,快步向瓦房奔去,正赶李牛子从屋中走出,只见他身穿重孝,头戴白巾,正是家中有丧的模样,禁不住叫道:“李大哥,你怎么啦?” 李牛子本来毫无生气,见到是他,精神稍稍一震,叹道:“小迢,我娘去了。”说完低下头去,双肩微耸,显是正在抽泣。 姜小迢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会?李大娘前日还好好的,这才过去三天,怎会就这么去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是洪大头那班人做的么?” 李牛子摇头道:“不干他们的事。是我娘自己前夜突感不适,爹爹急忙请了大夫来治,大夫说是疟疾附身,开了三幅药仍不见好,昨天娘亲全身大汗,不停抽搐,大夫说已病入骨髓,无药可医,叫我们尽快准备后事,没想今个儿天还没亮,我娘便就去了。”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娄之英皱眉道:“小兄弟,疟疾虽是重病,但若施药得当,未必不能医治,你们请了什么大夫,他开的药方在何处?” 李牛子道:“他的方子定不会错,爹爹去请了镇最有名的李神医来,他若医治不了,那也无话可说了,爹说是娘阳寿到了,咱们保她不得,是天数使然。”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原来又是这个神棍。” 姜小迢大声道:“那个李神医我们刚刚见过,这人是个大骗子,准是他害死李大娘的!” 娄之英道:“小兄弟,令堂的遗体现在何处?想来还未下葬吧?” 李牛子道:“俺爹定的棺椁还未曾到,娘亲此刻还在灵棚里。” 姜小迢道:“李大哥,这位娄哥哥医术通天,你让他瞧瞧李大娘去,必能揭穿那可恶神医的伎俩。” 娄之英正有此意,让李牛子带着进了灵棚,李家代是从山东逃避战乱来到南方,在当地并无什么亲戚,因此前来吊丧的都是同乡邻里,李父听闻娄之英来意,阴沉着脸道:“多谢娄爷美意,人死不能复生,我浑家去了,就是查明谁有什么过失,也不能让她活转过来。何况这位李神医在此口碑名声俱佳,我也不想有人为难于他。” 邻里同乡中也有不少人道:“李神医医术了得,但他不是神仙,有人得了绝症,他也无法医治。李婶子运气不好,染了怪病,如何能怪到李神医头?” 娄之英急道:“我曾亲眼见到此人招摇撞骗,他不学无术,对医理似是而非,大伙何必将他敬如神明?何况疟疾并非绝症,只要让我瞧尸身一眼,便知端倪。” 邻居中一人道:“你莫编排李神医的不是,去年我锄坏了脚,以为这条右腿保不住了,多亏李神医妙手回春,将我医好,现下虽有些跛脚,但总算还能走路。这等神医,怎会招摇撞骗?” 另一人也道:“我小儿子月前磕破了头,疼的每晚睡不着觉,便连吃饭也勉勉强强,李神医后来开了方子给他,当天便不疼了,那药吃到现今还未断过,他不是神医却是甚么?”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诉说李神医的好处,娄之英皱起眉头,心道:“看来这人在当地威望不低,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故弄玄虚,让百姓对他如此拥护,这等庸医留在世,只会继续祸害人间,我总得和乡亲们晓明利害才行。”可此时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自己哪有机会插话分辨是非? 虞可娉轻拉他的衣袖,下巴一点,娄之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李父身旁坐着一人神情严肃,始终没有说话,姜小迢也见到了此人,高声叫道:“曲大伯,您说说看,这事该如何定夺?” 那人叫做曲丁,是姜小迢当初一起嬉玩的曲狗儿之父,他为人正直无私,又颇会些武艺,俨然是这群外乡人的首领。之前众人吵闹,他只冷冷看着,一直没有说话,这时见姜小迢问向自己,便开口道:“大伙先停一停,让我先说两句。” 邻里们见是曲丁发话,都停了下来,曲丁道:“娄小哥,既然你懂医术,那便让你看看也是无妨,只是瞧过之后,请你不要妄下结论,来中伤他人的不是。老李,你说如何?”李父这两日心力交瘁,早已六神无主,一切全听曲丁吩咐,当下便点了点头。 娄之英走到灵前,掀起尸身草席,仔细瞧了瞧五官口鼻,又翻转手掌脚底来看,越看越是心惊,心中有个念头亟需求证,问道:“大叔,李大娘近日可曾受过什么外伤没有?” 李父沉思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李牛子却答道:“有的,我娘半月前劈柴时曾划伤了手臂,不过那口子虽长,却划的不深,我娘见流血不多,便草草包扎了事,那已经是十来天前的事了。” 娄之英撸起尸身左臂衣袖,果见小臂处有一条浅浅的刀痕,此时心中早已明了,暗暗下定决心,一语不发退了下来。 李牛子道:“娄哥哥,你瞧得怎样?” 娄之英抬眼看了看众乡邻,见不少人脸带敌意,知道在此多说无益,强忍着心中怒火,轻轻摇了摇头,冲姜小迢道:“小迢,你在这陪陪李兄弟,我和虞姊姊还有事要办,待会再回来接你。” 姜小迢聪明伶俐,已隐隐猜出他的心意,乖乖点头答允。娄之英向李父拱手告辞,乡邻中又有人议论道:“我便知道他瞧不出什么门道,李神医行医多少年了,难道还会看错?”不少人也都随声附和,娄之英权装没有听见,和虞可娉快步出了灵棚。 虞可娉道:“大哥,你必是看出了什么,这些乡民无知,那也不用和他们多说,咱们现在便去找那个神棍算账?” 娄之英愤然道:“不错。这庸医胡乱行医,简直是草菅人命,今日若不替天行道,以后只会让他害人更多!只是不知此人住在何处。” 虞可娉道:“五坡集本也不大,咱们挨家挨户找寻,悄悄地打听,总归找得到。” 二人出了镇子东南,一时不知该从哪搜起,正踌躇间,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呼叫道:“娄小哥留步。”两人转过头去,原来叫人的正是曲丁,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便来到跟前。 娄之英问道:“曲大伯何事?” 曲丁左右巡视了一眼,低声道:“这里不甚方便,小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娄之英知他必有隐情,于是点头答应,跟着他来到一条巷后,曲丁见左右无人,这才继续说道:“娄小哥,你莫要瞒我,适才你瞧过李婶子尸身后,我见你神色有变,必定是发觉了什么,你和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娄之英不知他此问何意,一时无法回答,曲丁见他犹豫,又道:“小哥,我和你说,这里的乡民都是从外乡逃难来此聚居,大伙没读过书,许多道理都不甚懂。那位李神医善于装神弄鬼,他也的确会些医术,治过不少病患,是以大伙一有了病,都拿他当做救星。两年前他医死了人,那病人遗孤到处说他的是非,这李神医一气之下,扬言要离了五坡集,从此不再回来。有不少乡民常年服用他开的独家秘药,根本不敢停歇,听说李神医要走,都围在他家苦苦求情,李神医不依不挠,定要和那遗孤对峙,乡民们无奈,只得合力将那家人赶出集镇,李神医这才勉强答应留下。是以小哥刚刚质疑于他,街坊们都有微词,请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虞可娉道:“然则曲大伯怎不担心李神医再度出走了?” 曲丁道:“我早知这家伙不是好人,不瞒二位说,我浑家年前曾问诊过他,至今仍在服用他开的草药,从不敢停,一断顿便心烦气躁,整日不能劳作,也不知这人耍了什么手段,弄得我家无宁日。娄小哥,请你和我实说,李婶子究竟是不是死于这庸医之手?” 娄之英叹了口气,道:“曲大伯,便和你说罢,那尸身四肢关节红肿,唇色发黑,眼窝深陷,明眼大夫一看便知,那是死于破风之症,当是近期受过外伤,没能及时清理,以致外气攻心。轻者发热盗汗,重者昏厥不醒,这些症状都和疟疾极其相似,是以那所谓神医糊里糊涂,便错诊了病。破风并非绝症,只要用药得当,休它十天半月,便可康复,可恨那神棍胡乱诊治,贻误了时机,这才令李大娘与家人阴阳两隔。” 曲丁摇头道:“当日李老弟要请这位神医诊病,我曾劝诫过他,无奈邻里都极力推荐。唉,果不其然,最后还是吃了大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铁屋 虞可娉道:“曲大伯,我们正要去找那神棍理论,你可知他住在何处?” 曲丁道:“我自然知道,我来寻二位,便是想告知你们一事,这位李神医不但弄得乡民服服帖帖,还善于结党,镇上有不少泼皮无赖都是他的死党,均听命于他,听说他还组建了什么帮会教会,二位若要与他相斗,可得提防双拳难敌四手。我在镇上多年,不敢得罪邻里,这才偷偷跑过来和你们讲说,盼你们能惩恶扬善,把这祸害乡民的害人精铲除,也让我那婆娘彻底断了服药的念想。”将李神医的住址给两人指明,匆匆回李家去了。 娄虞二人顺着指引赶往李神医住处,虞可娉道:“大哥,曲大伯说这人有一堆死党给他卖命,你瞧咱们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先探个虚实再说?” 娄之英道:“那都是当地平民,怕他们作甚?这些人能与这神棍交好,品性必定也不会佳,咱们又何必留情。” 虞可娉道:“大哥,我心中有个推想,只不大拿捏的准。” 娄之英素服她能,听她这般说,急忙问道:“什么推想?” 虞可娉不答反问:“曲大伯几次提到乡民常年服用这神棍开的私药,不能停歇,你说那是怎么回事?” 娄之英道:“当是五石散之类的迷药,必是他以此控制乡民,让当地人离他不得。” 虞可娉道:“大哥,这人擅用五石散,又组了什么帮会教会结纳同党,到处蛊惑乡民,你还记不记得他身穿什么衣服?” 娄之英略微回思,想起李神医乃是穿了一件绿袍,心中猛然一动,愕然道:“菠莲宗?” 虞可娉点头道:“我疑心此人是菠莲宗门下,若他结交的是当地无赖,那确也没什么,但若他身边有不少菠莲宗教徒,这邪教诡计多端,花样百出,咱们就务须步步小心,千万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娄之英想起此前在狸子坞的所见,菠莲宗种种恶行跃然于脑,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娉妹,你说的不错,这人若真是菠莲宗的,咱们可得小心应付,不如先假意拜访与他,套问他的虚实。” 二人来到集镇街上,找到李神医的住处,见上头挂着一面牌匾,上写“李氏医馆”四个大字,底下又有“赛扁鹊c赶华佗”六个小字,可门面窄小,看起来只是一般的居民住宅,知道这人名声在外,已无需再开医馆,只在家中坐诊便得,于是叩打门环,有个小厮应声开门,娄之英说明拜访之意,谎称自己是李神医故友,急于求见主人一面,那小厮道:“先生外出问诊去了,二位既然是先生好友,便请到里面宽坐,料想先生片刻便回。”把二人引到前厅,端茶递枣招待。 娄之英见这房屋门面虽小,但进来后院落宽敞明亮,待客前厅更是布置的富丽堂皇,四壁竟似用大理石筑造,极其名贵考究,足见此人这些年敛了不少银财,那不知是由多少病患人家用苦难换得的,心中对其更加愤恨。 二人等了约半个时辰,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原来正是李神医回来了,只听他边走边问道:“有故友前来访我?那是何人?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来了?”进到前厅,一眼看见娄之英端坐椅上,不由得一愣,皱眉道:“怎么是你?阁下来我住处又有何贵干?” 娄之英站起身来拱手道:“小子识浅,先前不知神医真面目,这才行为冒犯,言语多有得罪,还望神医饶恕则个。” 李神医本以为他寻到家中要来滋事,这时见他谦卑有加,更向自己道歉,大大出乎意料,语气也跟着缓和起来,道:“好说,好说。” 娄之英又道:“咱们从酒楼出来,访了本地朋友后才知神医之名,小子暗悔不该在神医面前班门弄斧,卖弄不成事小,耽搁了病人事大,于是跑回客栈再找那对兄妹,果然这二人是心疼银子,这才顺杆而上,不肯让神医医治。我好说歹说,他们这才同意再度求诊神医,只是那男子病重行不动路,是以还得烦劳神医一趟,和我们一同去客栈诊病。”这番话是他先前和虞可娉商议好的,二人暗想此人家中不知有没什么帮手同党c机关埋伏,在此地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若能将他哄到外头,引在无人处把他制服审问当是不难,是以杜撰出这等话来。 李神医见他说的在情在理,又听他一口一个神医叫着,态度十分恳切,完全不见任何歹意,却也信了七八分,可不知怎地,心中总有一丝疑虑,他沉吟片刻,说道:“那兄妹二人虽然刻薄,但医者父母心,咱们行诊之人,总不成见死不救,我便再去一趟,两位先在此宽坐,我回内屋简略收拾便来。”起身离了客厅。 过了一盏茶功夫,李神医笑吟吟地走回,身后却跟着那开门的小厮,娄虞见他并未身背药箱,均颇感诧异,李神医道:“我这里有副增气补血的草药,正好可以拿给病人服用,只需熬制一炷香便好。先前小仆不知二位远道而来,只用些粗茶招待贵客,实在过于怠慢,我家有上等的本地番茶,这便让他去换来,咱们喝好了茶,正好一起带着草药上路。”吩咐小厮将几上杯盘撤下。 不大一会,小厮重又端出一壶茶上来,李神医亲自斟了两杯,果然香气四溢,不同之前的茶味嗅苦。李神医道:“这是湘江本地的安化番茶,别具一格,请二位尝尝。”娄之英端起茶杯,见汤色橙黄,香气纯正,确是佳品,只是香气中隐隐带有一丝茉莉之味,那可不大对头,急忙向虞可娉使了眼色,放下茶杯道:“此茶的是上品,只是小子粗人一个,饮茶只为解渴,须等热茶凉了大口来喝才最过瘾。”虞可娉则将茶略微沾唇,旋即也放在了桌上。 李神医脸上微微变色,随口打了个哈哈,说道:“二位再等片刻,我去看看草药好了没有。”再度出了客厅。 娄之英道:“娉妹,茶水有些古怪,这人只怕已识破了咱们的本意,此地不宜久待,先走再说。”二人刚起身来到门口,忽听隆隆声响,不知什么重物落在了厅门之后,娄之英大急,双掌一挥,厅口木门被他掌力震碎,露出外面好大一块铁板来。娄之英掌力再催,双手重重击在铁板之上,只听的咚咚声响,铁板却纹丝不动,二人情知不妙,虞可娉道:“走窗户。”话音未落,窗沿格楞楞巨响,一排铁栏杆应声落下,嵌进窗台之中。 娄之英暗叫糟糕,这人家中居然设有这等埋伏,看来远非一般神棍,不知在菠莲宗任了何等高职。他二人身上没什么神兵利刃,只虞可娉身背了一柄普通腰刀,忙抽出来,在栏杆处连斩数下,直砍得铁栏杆斑痕累累,却半点用处也无,娄之英接过短刀,又刺在门口铁板之上,可也只刺进去了半寸,他催动真力,却再难往前一步,突然吧嗒一声,腰刀被他内力压迫,已折成了两段。 只听窗外有人哈哈大笑道:“这铁门铁窗都是用上等的精铁打造,铁门更是厚及半尺,哪里这么容易刺穿?四周墙面皆是大理岩石所筑,你便有通天神力,这下也插翅难逃了。”正是李神医的声音。 娄之英掷出断刀,将窗棱击破,见李神医正得意的望着自己,强压住心中怒火道:“我们是来请你去诊病的,并无歹意,神医此举何故?” 李神医道:“姓娄的,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七尊者说的没错,你们两个小鬼头诡计多端,最擅作伪,那两盏茶居然被你识破,害的老子第一次在家中动用机关,真是可恶至极!” 只听有人接口道:“我早说这小贼是什么再世仲景的门下,你想用麻药哄他上当,只怕不能如愿,现下多好,来个瓮中捉鳖,岂不美哉?”娄之英侧身去看,见又有两人来到窗外,其中一人身穿紫袍,一张面皮也是红里透紫,满头满脸半根毛发也无,下唇却有两根獠牙上翻在外,瞧来甚是渗人,正是菠莲宗的七尊者广剑凉。 娄之英登时心中雪亮,原来广剑凉正在李家,这位七尊者和自己朝面多次,更曾比武交手,适才李神医起疑回到里屋,此人定是和他说明了。自己几次破坏菠莲宗的“好事”,早已成了这邪教的公敌,这番被困石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虞可娉看到广剑凉身边那人穿着青袍,心念一动,说道:“原来是五尊者和七尊者在此,难怪要弄这么大的排场。” 那青袍汉子脸色一变,喝道:“你识得我?你怎知我是本宗五尊者?” 虞可娉道:“大尊者木归c二尊者张世宗c三尊者丁残云c四尊者文抒杨之下,便是你五尊者张胜了,你后面又有六尊者黎元贵c七尊者这位广剑凉广兄c八尊者曹茉,我怎么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烈火 那青袍汉子正是张胜,院中三人闻听此言大惊,张胜喝道:“你从哪里知道了这许多私密?即令本宗信徒,也不会认全本宗尊者,你偷偷查访收集我宗首脑讯息,究竟意欲何为?” 虞可娉道:“我们受金国薛王爷所托,来南朝暗中办事,贵宗大尊者木归c三尊者丁残云和我们同为薛王效力,自不拿我们当外人,贵宗的种种事宜,都是这二位告知我的。” 广剑凉道:“五尊者,你莫听这小妮子胡说,这鬼丫头能言善辩,最会歪曲事实。当日我在庐州曾吃过这两人大亏,三尊者从北国引见的纥石烈将军,曾在狸子坞捉住二人,当时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交情,现下却说这等鬼话,叫咱们如何能信?” 张胜点了点头,道:“李堂主,你说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李神医毕恭毕敬答道:“二位尊者在此,哪用得着属下来下决断。七尊者昨日刚到湘东,今日便因属下在外处置不当,引了仇人前来,属下还未曾就此请罪,因此不敢胡乱说话。” 广剑凉道:“李堂主引了这二人前来送死,乃是大功一件,谈何请罪?你未雨绸缪,家中竟做了这等机关,今日派上了用场,实是本宗股肱之臣。” 李神医道:“这都是五尊者的功劳,五尊者在湘中经营多年,给每一位堂主都设计了后手,那才是本宗之幸。” 张胜道:“眼下暂不论功分赏,这二人关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到底要怎生处置?” 广剑凉道:“那姓娄的小贼武功高强,可不能放他出来,不如就关他十天半月,生生饿死他们算了。” 张胜转头看向李神医,听他有何话说,李神医道:“此计原本甚妙,不用费一刀一枪,便可置仇人于死地,只是属下听这两人说乃是访友而来,先前他们带着的小童如今也不知去向,只怕这两人在当地确有朋友,他们若是数日不回,那朋友找将过来,可有点不那么好办。” 张胜在三人中尊位最高,原该由他决断,可此人生性优柔寡断,不擅决议事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广剑凉咬牙道:“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点着了屋子,将这二人烧死在其中算了。” 李神医神色大变,颤声道:“七尊者,属下属下在五坡集行医多年,全仗当地百姓虔诚,才得以为本宗敛财建功,若就这么一把火将基业烧了,总归那个那个” 广剑凉道:“我惊尊再出银钱让你重开医馆便了,这两人是本宗大敌,数次破坏本宗法事,处心积虑要让本宗分崩离析,今日若不处死他们,实在愧对王佛!” 他这番话说的已是极重,李神医心中不舍,仍踌躇道:“可是可是,常言道水火无情,若火势太大,蔓延四方邻里,只怕半个五坡集都要遭殃了,那时本地信徒这个这个也不好处置。” 广剑凉向他怒目而视,但自己不是此人直属上司,也不好当面喝令于他,于是冲张胜道:“五尊者且看怎办?机会难得,这二人今日若得逃脱,本宗将来必倒大霉。” 张胜知道自己若是发话,李神医不敢不听,但这位李堂主是自己得力干将,若他今后不能在五坡集立足,那是悲尊天大的损失,是以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二人今日非处死不可,但用火烧屋,非是上策,依我来看,不如从窗中引火进去,这厅子是由大理石建造,火势不至蔓延于外,否则大伙烧将起来,四邻赶来救火,咱们行踪泄露,反而不美。七尊者以为如何?” 广剑凉只想将娄虞二人尽快置于死地,湘东不是他的管辖,他也不理会当地百姓信徒如何,听着法子不错,便点头道:“五尊者此法甚妙,咱们这就准备灯油柴火,将这二人烧死,也算是大功一件。”李神医暗暗叫苦,心道厅内不少陈设都是自己重金求来的,这一把火进去,什么花瓶瓷器c名帖佳画必然全都无幸,可上司发话不敢不听,只得硬着头皮和小厮一起准备柴油木屑等易燃之物。 娄虞二人在屋中听得真切,此时情势危急,已容不得他想,娄之英运起真气,挺起双掌奋力向铁板拍去,只觉双手疼的发麻,铁板却连动也没动一下。广剑凉冷笑道:“小贼,除非你变做个小虫飞出窗户,否则这次可是在劫难逃了。”正说话间,李神医两人已拎着火油柴屑来到,张胜一声令下,李神医把牙一咬,将火油从窗中直泼进来。 娄之英将虞可娉一拉,两人仓促后退,回头见到屋角有个矮柜高约五尺,忙双双跃上,以免身上沾到火油,此刻广剑凉已点着了火把,荷荷怪笑扔进屋中,那火遇到柴油木屑一点即着,小小的厅里火光顿起,滚滚浓烟四散开来。 虞可娉素来急智,此时也已花容失色,娄之英道:“娉妹,但有一丝生机,我也救你出去!”苦苦思索破屋之策,见厅中烟雾弥漫,已看不到窗外情形,只怕未被烧死先被熏死了,一眼瞥到桌上的花瓶,心念一动,忙跳下矮柜,抄起瓶子把花拿出,再撕下身上衣衫,将瓶中清水尽都倒在衣上,二度跃上矮柜,只听啪嗒一声,一个长盒掉落在地,原来竟是鹤鸣观的宝塔,想是因衣服撕裂,跳起时收装不住,这才从身上滑落,宝塔虽是朱七绝宝藏的线索之一,但眼下生死攸关,哪里还顾得上去拾它,便任由搁在地上。娄之英将浸湿的衣衫撕成两截,和虞可娉一人一半捂住口鼻,以避烟熏。 此时大伙熊熊而燃,已烧到矮柜之下,屋中桌椅被烧得毕毕剥剥直响,听来十分可怖,虞可娉颤声道:“大哥,你我就要葬身于此了。” 娄之英适才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又是追思往事,又是想法脱身,但此刻突然心中空明,只觉能和虞可娉死在一块,也并不怎么遗憾,接口道:“娉妹,咱们黄泉路上结伴而行,来生还做伴侣。” 虞可娉听他表明心迹,心中也很激动,点头道:“大哥,我有一事要和你说,其实” 娄之英突然打断她的话头,伸手指道:“娉妹,你瞧那是什么?” 虞可娉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矮柜下不远处的火光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在红黄的火堆中白灿灿极其耀眼,脱口而出道:“是那宝塔!” 原来适才长盒跌落在地,火势蔓延过来,片刻便将木盒烧尽,只是宝塔却始终烧不坏烂,娄之英奇道:“那塔不过是金玉镶制,如何会烧不坏?且这光闪亮的出奇,当真古怪至极。” 虞可娉心念一动,道:“朱七绝的宝物,自然不同凡响。大哥,你说这物不仅火烧不烂,烧过后更显奇异,会不会有神兵利器之效?” 娄之英也隐约想到此处,这时死马当活马医,总好于束手待毙,他接过虞可娉那半截衣衫,与自己手里的合为一处,跃下了矮柜,不顾火烧将宝塔拾回,借着火光一看,只见那塔通体白透,既不像玉也不像石,被火燃过之后,红白闪耀,实是世所罕见。 娄之英道:“娉妹,咱们去试上一试。”虞可娉也跳下矮柜,两人一起往门口捱去,此时屋中火势极大,门口处更是火烧顶棚,若宝塔不能破门而出,二人便有去无回,但留在矮柜上也不过晚死一会而已,索性不再去想这许多,娄之英拿湿衫握紧宝塔,在火光中瞅准铁板,全力刺出,但觉手上毫无阻力,原来这一下已轻易刺进铁板半尺多深。 娄之英大喜,叫道:“娉妹,咱们有救了!”顾不得火烧疼痛,顺着刺缝就势割了一个大圈,才将宝塔抽出,铁板顿时露出好大一个圆洞,二人精神为之一振,忙从洞中急跃而出。 张胜等三人正在院中盯着客厅,后来火势越来越猛,已看不清屋中情形,这时见铁门破洞,二人突然从里头钻出,不由得大吃一惊。李神医离门口最近,他心中本就五味杂陈,见到这等奇观,早已惊得挪不动步,娄之英恨他瞒骗乡里,一生害人无数,挺起宝塔刺进他的胸膛,那塔被火烧得红白闪烁,刺入人体时发出嗤嗤之声,李神医登时毙命。 广剑凉对娄之英心有余悸,根本不敢与他接仗,二话不说拔腿便跑,其实这时若与张胜联手,两人仍有极大胜算,但因先前曾在庐州大败而逃,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又见他一出来便将李堂主刺死,手中拿的更不知是什么诡异兵刃,哪里还敢多留片刻?是以连话也不说一句,便翻墙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山寨 张胜心中暗骂此人不讲义气,这次广剑凉来到湘东,除了处理教务,还曾向他大诉其苦,说自己管辖的淮南被潜山派端了,令他不敢再回到江北,而打败他的却是两个青年,其中一个便是再世仲景的弟子娄之英。今日娄虞来到李家,广剑凉在内屋偷偷张望早已认出,等李神医回来后,便叮嘱他困住二人,先是下药不成,继而启动机关,放火烧屋。岂料不知怎地这两人竟能从绝境中逃脱,广剑凉更是不顾同袍生死,自个儿先自逃了,张胜一边心中暗骂,一边下打量起娄之英来,暗想这小子被广剑凉吹得神乎其神,自己倒很想试试此人斤两,见他仍挺着那件古怪兵刃刺在李堂主身,忙立起左掌,偷袭娄之英的后心。 娄之英耳听身后风声不善,忙抽出宝塔,矮身躲过了这一掌。张胜一击即出,后招迭至,逼得他始终不能转身,娄之英连避数下,想要回刺对方,却总不得便,那宝塔虽然锋利,使起来毕竟极不顺手,何况握的时间久了,也感到一阵阵发烫,索性将塔抛向虞可娉道:“娉妹,小心接着。”右手腾出空来,这才回身和张胜对了一掌,向后飘了三尺,就势转过身来。 张胜只觉右臂微微发麻,暗骂道:“小贼,还算有点功力。”猱身再,两人登时斗在一处。娄之英适才一马当先开路破门,头发衣服有好几处都被烧坏,死里逃生之下心中不免慌乱,被张胜一顿狂攻,招架的十分狼狈,及后又拆了十来个回合,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出手不再仓促随意,和张胜顿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桃源观功夫以绵绝见长,虽无狠辣招数,但章法有度,以稳守为先,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对手却总有出错的时候,是以时辰过的久了,胜算极大。张胜武功与丁残云c广剑凉等在伯仲之间,本就不是娄之英对手,这时已与他拆了四十多招,见他拳脚仍是毫无破绽,不仅有些急慌,出手略有滞慢。娄之英看准时机,横推双掌,一招老君开门直扑张胜面门,这一掌去势虽然不快,但笼盖四面八方,叫人难以回避,张胜匆忙回掌相接,啵的一声,两掌相抵,张胜不由得倒退了数步,顿觉胸口气血翻涌,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二人交手之时,娄之英始终稳守不攻,招招留力,这一掌出去已将毕身功力打出九层,而张胜求胜心切,总想一招置其死地,气息早已有些乱了,他又是猛攻之下匆忙回接,不及调动内息全力相抗,这一掌接下来,顿时被震得五脏翻滚,一时半会再也调不匀内息,知道此时已不能再战,拼死提一口气,越墙而出。 娄之英道:“这些菠莲宗尊者害人颇深,今日既然撞见,娉妹,咱们一不作二不休,先追他除这一害再说。”也跟着跃墙头,举目一眺,原来张胜正向东逃窜,于是也跟着追了出去,虞可娉则紧随其后。 张胜穿过民宅镇屋,出了五坡集二里多路,这才长舒口气,正想寻一僻静处调息运功,回头一瞥,猛地看见娄虞二人也将赶到,不禁大惊,心中暗叫倒霉,只能展开轻功,继续向东逃窜。 他奔了七八里路,胸中气息渐渐顺了,见后面两根尾巴依旧紧追不舍,心里既怕又恨,此时若回身与娄之英再战,仍有一拼,但自己委实不敢冒险,心中暗暗拿定注意,往南一拐,向一座山岭奔去,一会功夫便爬了岭头。 娄之英见他往深山逃遁,深恐他翻过岭去躲进茫茫林中,那时再要找他可不易了,索性加紧脚步,也跟着向岭头攀爬,原以为岭下会是一片森林,要寻张胜踪迹只怕十分吃力,岂知奔山顶向下一张,竟是大出所料,此时虞可娉也跟着攀到岭,看到岭下情形,也是不禁一愣。 原来山岭前一侧怪树林立,杂草丛生,岭后却是别有洞天,只见好大一坪空地中,有人用木栅c石块c粗树围出了一座寨城,寨子大门正对这座山岭,门前匾牌中有几个大字,隐隐绰绰也看不清写的什么。娄之英眼见张胜奔近寨门,那守门的两个汉子似乎与他相识,见了也不多说,开了寨门放他进去,其中一个随他一起闪进寨去,另一个则关好大门,仍聚精会神的守在寨口。 娄之英道:“娉妹,这位五尊者可以随意进出这寨子,莫非这里是菠莲宗的老巢?若真如此,今日倒不好办。” 虞可娉沉吟片刻,道:“菠莲宗行事一向诡秘,素来不被官府所容,因此他们不是藏匿于山野庙中,便是大隐于闹市民宅,这般明目张胆的建立山寨,倒不像这邪教作风。” 娄之英道:“想来也是,菠莲宗向来惧怕官府,必不会如此招摇,在集镇不远处私建据点,不过这位五尊者既然能投奔此处,只怕寨子和他有些渊源,咱们可不能冒然行事了,一切得小心为妙。” 虞可娉疑道:“大哥,他已有了靠山,这寨子少则数十人在此,你还要去探寻他么?” 娄之英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凶险?但他幼时受过菠莲宗的折磨,长大后又数次亲睹这教派为害民间,早已对其恨之入骨,之前虽也捕获制服过不少堂主c接管,但深知这些人即是凶犯,自己实则也深受其害,不过是被引诱蛊惑而已,而那些尊者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大害,先前几次遭遇丁残云c广剑凉等人,总被其最终逃脱,是以这次遇着张胜,便一心想除之后快,若因他躲进山寨便就此收手,总是心有不甘,于是点了点头,道:“娉妹,不如你在此稍候,我绕到寨后去探个明白再说。” 虞可娉摇头道:“大哥,你既已决议要为民除害,我还有何话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去拜山,来瞧瞧这山寨的主人是哪方英雄好汉,究竟明不明事理,会不会为菠莲宗邪徒出头袒护?” 娄之英也觉私探他人山寨颇为无礼,若一不留神被人发现,变得有理说不清,那时再去分辨菠莲宗的是非,似乎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不如按武林规矩登门造访,讲明利害,到时再看寨子主人如何处置。想到此处,和虞可娉顺岭直下,向着山寨走去。 那守卫远远看着二人过来,高声呼喝道:“来者何人?到飞豹寨是来走亲还是访友?请报名来,待我通报了当家的再说。” 娄之英此时走得近了,这才看清寨门的牌匾,果然写的便是“飞豹寨”三个大字,向守卫微一拱手,道:“劳驾,小可娄之英,想要拜会本寨主人,烦劳小哥通报一声。” 那守卫不疑有他,打开寨门,刚想招呼里面的同伴向里传报,却见先前引张胜进寨的另一门守卫疾步而出来到门前,向娄虞二人打量数眼,道:“当家的有令,说若有一男一女前来拜山,便请他们进来。” 守卫自无异议,向旁边一让,娄之英也不客气,当先跨入寨门,和虞可娉一起被那人引着,行了一箭之步,来到一座寨厅当前,那人高呼道:“当家的,客人到了。”做了个有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到屋中去。娄之英刚刚被李神医困于石屋之中,险些命丧火海,此时心有余悸,不敢冒然进去,虞可娉低声道:“大哥,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便进去,瞧这主人弄什么玄虚。” 两人下定决心,拨开门帘走进厅中,却见屋里有两人坐在屋底交椅之,一人坐在客座,另有一人则气喘吁吁地站于一旁。娄之英放眼去看,见交椅坐的两人,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神威凛凛气宇不凡,另一个则骨瘦如柴,丧怏怏犹如痨病鬼,坐在客座之的却是一名三十岁下的青年僧侣,再看垂首站立之人,正是菠莲宗的五尊者张胜。 娄之英向当中坐着的两人长揖道:“小可娄之英,冒昧前来拜山,还请诸位不要见怪。敢问贵寨主家如何称呼?” 那魁梧之人站起身来,足有八尺来高,他一脸黑髯遍布两腮,又兼生的威猛高大,便似年画中的钟馗一般。他人虽长得粗犷,却礼数周到,向娄之英回礼道:“在下应彪,忝为本寨的当家,江湖的朋友瞧得起我,送我一个外号混鞭侠的便是。” 娄之英心中一动,他曾听师兄提起,江湖近年来有个混鞭侠应彪,一条紫金鞭重达六十四斤,是两湖一带有名的好汉,不想竟在此处会见,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应彪向那瘦弱汉子伸手一指,道:“这是本寨的二当家陶国远,这位是云游万里的如慧禅师,他近来得空,恰逢这几日在敝寨盘亘,这一位张先生,却不用介绍了。” 娄之英从未听过如慧禅师的名头,见这僧人不过三十余岁年纪,生的阔口方脸,相貌很是祥和,忙再次施礼道:“小可冒昧拜山,打扰了大师与应寨主清谈,还望不要见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应彪 应彪笑道:“大伙同为武林一脉,又何必过多客气?适才听张先生说,娄少侠是桃源观余真人的高徒,今日能得见高贤,大家在我飞豹寨欢聚一堂,足令寒寨蓬荜生辉,如此美事,如何会有人责怪?” 娄之英听他对张胜口称张先生,似乎也并不怎么亲密,心中将信将疑,大着胆子道:“应寨主说笑了,能和二位寨主及大师相交,自是小可福分,但若说和这位张先生欢聚,嘿嘿,小可虽是后进末辈,却也不屑跟这等无耻邪徒为伍!” 应彪斜眼看了看张胜,见他一张面皮涨的紫红,脸上写满了愤恨,不由得打了个哈哈,笑道:“娄少侠何出此言?不知你和张先生有何过节,本寨自不量力,想要给二位调停调停。” 娄之英道:“应寨主,你可知此人是何身份?所属什么教派?” 应彪道:“据说张先生是菠莲宗教徒,在教派八大尊者中位居第五啊,娄少侠不知有什么见教?” 娄之英听他轻描淡写的讲来,似乎与菠莲宗并无瓜葛,索性追问道:“菠莲宗在民间的所作所为,应寨主可知晓么?” 应彪道:“略有些耳闻罢了,不怕少侠见笑,本寨这些年来躲在山里,潜心钻研驯兽之法,对江湖上的事查察的少了,娄少侠有甚么话不妨直说,本寨虚心受教。” 娄之英见他说话神色自如,实在听不出他是否在出言讥讽,把心一横,正色道:“应寨主,菠莲宗在民间蛊惑青年男女,或威逼利诱,或炼药摄心,哄骗世间善男信女上当,手段极其卑劣残忍,尤以几位尊者最甚,这位五尊者张胜便是其中之一。小可不才,今日追他至此,被他躲进贵寨,这才冒昧进来要人,不知应寨主肯否两不相干,让我俩出了寨子自去化解恩怨?” 应彪低头沉吟不语,他实则也瞧不起菠莲宗的行止和张胜的为人,但碍于情面,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只得硬着头皮道:“娄少侠所言极是,你与张先生有私仇旧怨,本寨实不该横插一杠,只是张先生既来飞豹寨避难,那是瞧得起敝寨,若凭少侠几句话便放他不管,在江湖上传言开了,只怕我和陶兄弟没脸见人。不过娄少侠但请放心,你若愿在敝寨小住,我吩咐人收拾出上等客房,使人供你差遣你若住不惯,瞧着本寨生气,那也由你,大可在寨外慢慢等候。至于张先生嘛,他爱住几日便住几日,等他出了寨门,娄少侠要寻旧仇也好,解私怨也罢,本寨绝不干涉,不知少侠以为如何?” 娄之英听到此处,心中很是恼怒,知道应彪摆明了是要照护张胜,虞可娉察言观色,看出应彪似乎对张胜颇为冷淡,并非真心实意想要帮他,于是便道:“应寨主,敢问一句,贵寨和张尊者有何交情?难不成只要有人来此避难,贵寨便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收留么?” 应彪神色颇为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张胜此时已探明应彪态度,心中渐渐有了底气,接口道:“本宗和江湖上的朋友素来交好,又有什么奇怪,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本宗李堂主,他是五坡集本地神医,一生救人无数,却被你们残忍刺死,此刻贼喊捉贼,跑到飞豹寨来胡闹,真当天下都是你们的了?” 娄之英听他刻意颠倒黑白,一时之间也无从辩解,偷眼看去,见应彪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如慧禅师则微闭双眼,似乎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心中登时明了几分,知道这些人均深知菠莲宗平日所作所为,根本不会轻信张胜,却不知因何定要袒护于他,于是说道:“应寨主,小可若非要和张先生在今日做个了断呢?贵寨意欲如何?” 应彪长吁口气,道:“娄少侠偏要让本寨为难么?” 娄之英道:“不敢。小可年少时也曾多闻寨主的高名,常听人说江湖上有位威名赫赫的混鞭侠,不仅武功高强,更常匡威扶弱,不愧侠名,今日得见真容,果然是一代豪杰,名不虚传,只是不知为何与这臭名昭著的菠莲宗尊者混在一起。听寨主口气,似乎和这位张先生也并无交情,贵寨为何要照护于他,小可委实不明,不知应寨主能否以实相告?” 应彪本就不愿袒护张胜,这时被娄之英言语相激,心中一口怨气再也憋藏不住,说道:“实不相瞒,本寨和这位张先生确不熟稔,只是张先生与本寨的一位恩公交好,他既有难投到我处,本寨若是不管,今后还有何颜面再见恩公?娄少侠,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若换做你,当此局面又会如何处置?还望你体谅则个。” 娄之英听他言辞恳切,知道他所言非虚,若再一味相逼,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可若就此放过张胜,却又实在心有不甘,忽地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应寨主所言是极,但菠莲宗为祸人间,与小可又有极大恩怨,却非三两句话所能化解。正如寨主所言,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不如就按武林规矩行事,小可不才,想在贵宝地与张先生约斗,若百招之内不能取胜,那自无话说,小可身上并无什么名贵之物,只有恩师赐的一枚保命固血丹,是穷极半生熬炼而成,情愿献与贵寨,不知寨主意下如何?”原来他暗自盘算,若心平气和地与张胜较量,百招之内虽无必赢把握,可也胜算极大,而以江湖规矩约斗,只要张胜应战,那便胜负由天,将来应彪的恩公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是以放出此等话来,只盼对方能够答应。 应彪久闻余仙大名,知道他是当世名医,给弟子的保命灵药,必是珍贵无比。再看此人年纪轻轻,就算得遇名师,天赋异禀,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力,张胜身为菠莲宗五尊者,要抵挡百招当是不难,于是侧头向他看去,张胜大急,高声道:“应寨主,你莫听这小子的谗言,我缘何要与他较量?” 虞可娉低声道:“大哥,这人胆小惜命,你不如再激他一激。” 娄之英道:“张尊者,你不是要为那李神医报仇么,为何不敢应战?你若怕输,我再亏些,五十招若不能胜,便算我败了,你看如何?” 张胜适才与娄之英放对过一番,知道他五十招内要想完胜自己极难,但又怕对方有什么奇招怪手,此时已在飞豹寨中,实没必要再冒一点风险,于是叫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再得寸进尺的相逼,真不把在座的诸位英豪放在眼里了?莫说是五十招百招,便是一招,我也不会和你这黄口小儿伸量。” 应彪暗自摇了摇头,心想此人四十多岁年纪,却如此惧怕一个弱冠青年,心中更加瞧他不起。张胜见应彪无动于衷,又道:“应寨主,张某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想和这小子一般见识,请你瞧在关老大的面上,帮我赶这小子出去!” 应彪听他提起恩人的名号,长叹口气,说道:“娄少侠,非是我不讲情面,实因张先生和本寨恩公交情莫逆,他既在此处,我断无让他动手之理,但若就这么让少侠平白而回,也确难以令人信服。这样罢,本寨尽一尽地主之谊,陪娄少侠来玩两趟,咱们也不用甚么百招之约,便是平手相交,点到为止,若本寨侥幸胜了,也不要你的灵丹妙药,只请少侠赏几分薄面,别再继续为难敝寨我若是败了,那是本寨无能,自认照护不了张先生周全,一切但听少侠吩咐,不知少侠以为如何?” 娄之英原也料到他要替张胜出头,这人名声在外,自己未必是他对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前来闯寨,总归要试上一试,于是拱手道:“小可今日冒昧拜山本已不该,若再和寨主动手,那便更加过意不去,只是这位张先生和五坡集神棍串通一气,祸害当地百姓,小可要为民请命,拿他前去见官,寨主执意要帮衬于他,那小可恭敬不如从命,便向寨主讨教一二。” 应彪哈哈大笑,道:“敝寨门前有一片空地,乃是伸练的绝佳场所,就请少侠移步,在此大展拳脚。”站起身来,引着众人出了寨厅。 几人刚到寨门,娄虞忽听到寨内传来阵阵猛兽哮声,这声音听起来非虎非豹,尖吼交加,让人听着不寒而栗。应彪见二人神色困惑,笑道:“这是敝寨圈养的几只猞猁,我家陶二寨主最善驯养猛兽,尤喜山猫野豹,少侠若觉得有趣,待会咱们比量完了,不管谁胜谁败,都一齐去敝寨犼坑瞧瞧这几只大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比武 说话间已来到了寨外,娄之英先前急着追赶张胜,并未留心岭下,此时才终于看清,果然门前有好大一片空地,半根草木也无,的是练功比武的好场所。娄之英束一束腰身,来到场地中央,应彪刚要下场,如慧禅师口诵佛号合十道:“阿弥陀佛,应兄,你是一寨之主,何必亲自上阵?不如就让小僧来替你向娄少侠请教。” 娄虞二人听这僧人说话不伦不类,既诵佛号,又和应彪称兄道弟,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虞可娉低声道:“大哥,这人并非真正的佛门弟子,只怕也有甚么古怪。” 应彪朗声道:“大师远来是客,如何能让您趟这俗世浑水?何况大师武功远胜于我,不如就在旁观战,所为旁观者清,日后正好可以为兄弟指点一二。”将外袍闪掉,跳入场中。 娄之英见他脱掉外衣后,身上肌肉极其精壮结实,显得虎虎有威,脸上c手上c项颈之中,凡是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似乎周身都是精力,一看便知是顶尖的外门功夫,自己丝毫不能轻视,忙亮出起手招式。应彪一愣,旋即正色道:“娄少侠客气了。”原来这一招叫做曾子避席,是武林中惯常用的礼貌招数,颇有诚心向对方讨教之意。娄之英道:“应寨主请了。”猱身而上,使出师传的天游九曲掌,来斗应彪。 应彪不敢怠慢,他拳脚功夫并非己之所长,使了一套普普通通的伏魔罗汉拳,和娄之英战在了一处。娄之英见他拳法招数虽然平常,但两臂挂风,每一拳打出似乎都有千斤之力,硬磕之下,自己必然吃亏,脚下忙使出脱渊步,与他展开游斗。 两人越斗越烈,围观的虞可娉和陶国远都各自捏了一把汗,但见娄之英脱渊步来去自如,快慢相宜,瞧来极是潇洒飘逸,而应彪却出拳极慢,可每一拳打出都虎虎生风,大有力拔山兮之势,两人各有所长,一时半会倒也难以分出胜负。娄之英暗暗心焦,自己以快打慢,虽不至落败,可对方拳猛力强,想要取胜也是万分艰难,念及此处,双掌一立,瞅准应彪右拳来势,一招老君开门平平推出,应彪正要与他角力,见他掌来丝毫不避,左拳亦跟着挥出,二人四手相触,各自源源不断催动真力拼斗。 这一下比拼内力,可比较量拳脚要凶险的多,也不过半盏茶光景,两人头顶都已大汗淋漓,虞可娉深知这等比法最耗真气,就算侥幸胜了,自己也非大病一场不可,陶国远更是焦急,不住喊道:“大哥,你二人胜负难分,不如就此收手罢。”场下两人如何不知危险所在?只是骑虎难下,若有一方率先松懈,势必会受重伤,是以只得硬着头皮催力死拼。 如慧禅师轻诵佛号,大踏步走上前来,缓缓伸出双掌,分别轻按在两人臂上,娄之英直觉一股大力袭来,但这股内力毫不霸道,反有温和之意,知道是这和尚特来化解局面,于是便渐渐收力,那边应彪也是如此,过不了片刻,两人同时大喝,拳掌一分,各自跳后丈许站定。 应彪朗声道:“娄少侠果然名师高徒,本寨十分佩服,只是你我既然拳脚上未分胜败,不如再取兵刃比较如何?”原来他靠一条紫金鞭在江湖上打出名头,拳掌却并非所长,想到既然平手相交也不曾落败,再较量兵刃胜算极大,此时酣斗成瘾,好胜心起,便出言继续挑战。 娄之英知他绰号叫做“混鞭侠”,兵器上必有独到造诣,自己未必能抵敌得住,但事已至此,如何能够惧怕?剑眉一挑,答道:“甚好,便来领教应寨主的高招。只是小可拜山没带兵刃,倒要和贵寨讨借一件了。” 应彪道:“好说,好说,我素闻令师余真人有一套无状剑法很是高深,今日能够大开眼界,那是再好不过。来人哪,去多取几柄宝剑来给娄少侠挑选。” 娄之英道:“不怕寨主取笑。小可虽然自幼学剑,却独爱使棍,不知贵寨中有没有趁手的熟铜棍来让小可用用?” 应彪不由得心中窃喜,他本怕对方剑法灵动,自己未必能够应付,孰料这青年主动要使铜棍,那正是投己所好,当下把手一挥,吩咐寨中管事去取棍棒过来。那管事不敢怠慢,找了七八个寨兵一起,捧了十来条长棍短棒过来,娄之英笑道:“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上前选了件长短适中的铜棍,抄手拿起掂了一掂,分量也还顺手,将棍一立,朗声道:“久闻应寨主鞭法高强,小可不自量力,来与寨主切磋,还请多多手下留情。” 旁边早有寨兵将应彪的紫金鞭拖来,那鞭足足重有六十四斤,寨兵搬动颇为吃力,是以拖了一辆小车将鞭乘入其中,应彪将紫金鞭拿起,肩低腕高,立了个起手式,说道:“娄少侠,请你先进招罢。” 娄之英知道自己未必战他得过,能得先手已多了些许胜算,当下也不多说,挺起熟铜棍向他直刺。应彪暗忖此人招数的确古怪,第一招居然不砸不扫,便像长枪一般捅刺,自负神力盖世,也不避让,横起紫金鞭向外一挡,棍鞭相交,发出叮叮巨响,娄之英长棍被激荡开来,向后划一大圈,才消解了这一鞭之势,这下二人均心知肚明,若论气力,娄之英远不是应彪对手。应彪此时心中了然,举起紫金鞭,向娄之英猛劈猛砸,两人再度斗在一处。 娄之英适才与应彪对掌硬拼,深知单论内力二人在伯仲之间,但外力自己可差得远了,是以不敢再和他兵刃相碰,将一条熟铜棍舞动翻飞,或点或刺,或扫或挑,每一招都迅捷无比。他幼时在桃源观学艺,一则心存报仇之志,二则天生爱武,不辍地勤修苦练,无状剑法在十四岁时便已修习纯熟,所差者无非火候而已。余仙和李潜见他资质颇佳,便决议再传他刀法c枪法,可娄之英对刀枪毫无兴趣,却独爱上了长棍,余仙索性便教了他许多粗浅的棍法。棍棒并非桃源观武学所长,极到后来,余仙已将所学尽都授出,知道娄之英难以更上层楼,好在自己还会一些枪法,又化二为一,把枪法混杂在棍法之中,是以娄之英一条熟铜棍舞出,即有棍之威猛,又有枪之灵动,应彪倒也一时不敢冒进。 两人斗了二十多合,应彪渐渐看出端倪,知道对方不敢和自己的钢鞭相碰,将铜棍这般变幻舞动固然犀利,但也极耗气力,自己只要守住门户以逸待劳,时辰久了,当可稳操胜券,是以不疾不徐地挺鞭迎战。娄之英如何不知此般下去是有败无胜的局面?但对方实在鞭沉力大,若不慎被其将铜棍磕飞,那便立时败了,因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酣战。 二人又战了三十来合,娄之英渐感吃力,正苦思巧胜之法,突见应彪收鞭一跳,向后飘出丈许,已退出了战圈。娄之英大奇,暗想他如此大好局面,怎地忽然不战而退?正困惑间,只听应彪朗声道:“贤昆仲好守约,当此情形,还肯来敝寨赐教,果然是英雄本色。” 娄之英暗叫惭愧,知道自己适才全神贯注地酣斗,无暇留心战局以外的情景,应彪却耳听八方,见有客到,立时收手不战,足见此人功力经验均在自己之上。他回过头去,见西首来了一驾驴车,前头坐了一人缓缓驱赶,身后的轿厢之中也不知又坐了几人,那驴车离寨门尚远,看不清赶车人的面目,只听她高声回道:“黄龙庄向来说一是一,大伙既定了规矩,如何会不来践约?”却是女子的声音。 娄之英听这人声音有些耳熟,待驴车驶近,这才看清,原来正是昨夜林中巧杀棕熊c今晨又在食肆会过的黄龙庄千金程鹊。程鹊见到娄之英也是一愣,旋即笑道:“小大夫,原来你也在这里,我先前还道是谁如此能耐,敢和大名鼎鼎的混鞭侠动手,没成想竟然是你。看来小大夫不仅医术高超,武功上也有独到之处呢。” 应彪将紫金鞭放在一旁,双手抱拳道:“那日应某说了,程公子既已负伤,两家的约斗大可择期再比,不必忙在一时,程小姐又何必定要赶这时辰?”黄龙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是江湖四大庄之一,又和川中吴家渊源颇深,是以应彪礼数言语都比先前客气了许多,他对娄之英口称本寨,此时却放下了架子,不以飞豹寨寨主自居。 程鹊道:“既已定下时日,干嘛还要延期再比?应寨主c陶寨主,咱们比的可不是拳脚,而是驯兽驭兽的本事,家兄有没有伤,和这全无干系,又耽误什么了?” 应彪道:“贤昆仲当日在敝寨做客,大伙本拟切磋驯兽之技,无奈我飞豹寨的恩公至此,你双方多有不和,大打出手,我恩公更是将令兄打伤,应某很是过意不去。贤昆仲当时和敝寨约定五日后再来比试,应某马上答应,程小姐可明其中的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斗兽 程鹊道:“我们如何不知?应寨主恩公人称见棺不见关,手段最是狠辣不过,应寨主不假思索允约,那是偏帮我兄妹来着,家兄这几日说起来也都很承你情。只是关风和我黄龙庄素有旧怨,倒与贵寨无关。咱们本来就要切磋技艺,如今五日期限已到,何必还要延期?” 原来数日之前程氏兄妹来到湖广办事,回府途中经过湘东,想起此地有个飞豹寨,寨主应彪c陶国远素有驯兽之能,尤其二寨主陶国远,号称驯服虎豹之技天下无双。黄龙庄本也以擅驯猛兽著称,因此兄妹二人暗想机不可失,恭恭敬敬的前来拜山,表明了探讨切磋之意。言谈正欢间,关风带着张胜c广剑凉也来到飞豹寨,他曾有恩应彪,应彪自是不敢怠慢,忙带众人来给程氏兄妹引见,哪知双方见了登时剑拔弩张,原来关风和黄龙庄庄主程成贤素有嫌隙,也曾到庄中闹过几次,程氏兄妹都识得他。关风在言语中对程成贤颇为不敬,程骏听闻其辱及家父,压不住心中怒火,便出言挑战,可他又怎会是关风的对手?没十几回合便被打伤,他前几日又中过蓝墨水蛇之毒,这下毒散全身,再也支撑不住。程鹊知道今日再也讨不得好去,于是向应彪c陶国远约斗,指明五日后再来切磋驯兽之技,意在拿言语挤兑住关风,让他不再继续发难,应彪也不愿程氏兄妹命丧于自己山寨,就此惹来无尽的麻烦,于是立时应允。关风一来不愿自降身份击杀小辈,二来也确另有要事,和应彪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张广二人匆匆离去了。程氏兄妹告别应彪,想到几日后的约会,就近来到五坡集投宿看病,及后在集上碰见娄虞,被娄之英当众戳破李神医,已是后话。 应彪道:“既然程小姐执意要比,敝寨自当奉陪,不知令兄如今身在何处,伤势如何?” 程小姐向娄之英瞧了一眼,道:“家兄福厚,遇到高人诊治,伤情已好转的多了,却仍行不得路,此刻正坐在厢中。”她适才看见娄之英与应彪比武,不知二人是何关系,是以讲到此处一笔带过,并不多说。 应彪道:“好。如此便请贤昆仲到寨里宽坐。” 程小姐道:“应寨主不必客套了,咱们不如径直去斗兽场罢。” 应彪道:“也好,便请贤昆仲移步。” 程鹊却不下车,依旧举起鞭子,催赶驴车向前,应彪也不多说,把手一挥,示意守卫将大门拉开,引着程鹊向寨子西北角而去。娄之英和黄龙庄虽无交情,但在天柱山时曾见过邵旭夫人,那也是程成贤的女儿,说来还算有些渊源,他一则放心不下,再者和应彪的比试还未分胜败,是以一拉虞可娉,也跟了进去。 几人一路前行,拐了两三个弯,走了两箭之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处平地中掘了两个大坑,其中一个方圆五六丈大,另一个略微小些,那大坑中不时传来吼啸的声音,正是先前听到的猞猁叫声。 应彪引着众人来到大坑之前,向里一指,道:“原本除了这三只猞猁,咱们还养了一只白虎,一只花斑大豹。可惜两个月前,白虎身染虎瘟不幸夭了,花豹却是在月头被那只公猞猁咬死的。”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猞猁比花豹足足小了一圈,却能将豹咬死,足见这只端的勇猛凶悍。娄之英向里看去,见那坑有两丈来深,周遭由泥砖砌成,毫无攀爬借力之处,瞧来极是滑溜,坑内沿着泥墙一圈是半丈来宽的水塘,这些虎豹虽擅蹦跃,隔着水塘却跳不上来。坑中有一大两小三只猞猁,外形和猫极其相似,却比猫大了许多,个个都有四尺来长,两只耳朵高高竖起,上面生着深色丛毛,瞧来煞是威猛漂亮。几只猞猁瞧见有人前来,误以为是来投食,一个个都围拢在坑前,巴巴地看着众人。 程鹊道:“猞猁是北方之物,居然被二位寨主在南方湘东养的如此肥壮,足见本事。” 应彪道:“驯兽之技,应某只略懂皮毛,全仗我二弟细心调养,不敢说有什么本事,却也不会让黄龙庄贤昆仲见笑。” 程鹊把头扭向东首,小嘴一努,道:“那边屋子方圆巨大,门墙上都涂了红黄之色,当是贵寨的狼舍罢,瞧这屋子大小,只怕养了不下百只。” 应彪笑道:“程小姐好眼力,果然家学渊源,此处正养着八十三只灰狼。” 娄虞二人听说这里有如许多猛兽,心里都一阵阵发毛,连如慧禅师也微微色变,只张胜为了讨好应彪,一个劲儿鼓掌喝彩。 程鹊道:“飞豹寨果真名不虚传,那只咬死花豹的猞猁是哪一只?咱们便向它挑战!” 应彪道:“好啊,不知贤昆仲驯了何物,来和敝寨神锋?是花豹还是雪豹?”他想黄龙庄威名赫赫,自不会玩什么田忌赛马,选大虫c黑熊这样的庞然大物来战猞猁,而豺狼土狗又毫无胜算,是以便猜想仍是选豹子一类的匹敌之物。 程鹊道:“豹子来斗猞猁,胜了又有什么稀奇?我庄中有一珍物,是绿衣大食使者当年进献给吴大帅的,圈养在我家不到一年。当日定了约斗之后,我便使钱让人骑快马回家中送信,紧赶慢赶了五日,今天总算到了。”双腿一摆,跳下驴车,将厢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人做仆从打扮,搀着另一人轻轻走下车来,娄之英定睛一看,被搀之人正是程鹊的兄长程骏。 程骏虽然依旧虚弱,但面色已比几个时辰前红亮了许多,他先冲娄之英点了点头,然后奋力挺直脖颈,说道:“二位寨主,程某有伤有伤在身,恕先前不能下车行礼,还望不要见怪。” 应彪忙道:“好说,好说,程公子既然负伤,就请不要多言操劳。敢问程小姐,适才所说的珍物在何处?” 程鹊道:“阿财,就请把咱们的魈将军请出来吧。” 那仆从纵身上了驴车,走进车厢中,从里提出一只兽笼来,这笼子足有三四尺见方,却被他轻轻提在手里,跃下车来放在了地上,可见此人虽身为仆从,却也怀有武功,不是等闲之身。 众人仔细观瞧,只见笼中关着一只怪猴,这怪猴身长二尺,比寻常猴子大了两圈有余,面似鬼魅,脸孔极长,鼻骨两侧各有一处高高凸起,鼻梁却是鲜艳的大红之色,颔下一撮山羊胡子,叫人瞧着好不诡异。娄之英幼时曾在宿州见过大帅邵宏渊养的狒猴,虽也不同一般猴类,可比起这只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应彪与陶国远久驯野兽,可也识不出此物为何,应彪道:“这便是贤昆仲用来挑战猞猁的灵兽?” 程鹊道:“是啊。”从怀中摸出一枚哨子,吩咐仆从阿财将笼锁打开。阿财刚刚拔出锁头,那怪猴不等他来拨弄门销,自己提起前爪轻轻一拨,门销应声而开,怪猴大摇大摆地走出兽笼,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瞧着众人。 众人被它的怪样吓了一跳,程鹊含起哨子短吹一声,那猴乖乖挪到她的腿边站定,程鹊笑道:“诸位莫怕,这猴原产于大食,因面孔形似鬼怪,故被我爹爹取名叫做山魈,庄里皆称其为魈将军。此物虽然面貌丑陋凶恶,但极通人性,不会轻易伤人,诸位大可放心。” 应彪见山魈虽比寻常猴类要大,但和猞猁相比仍是小了许多,实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不免有些将信将疑,向右侧的小坑一指,道:“此处正是绝佳的比试场所,二弟,便请你施展能为,将公猞猁赶入坑中。” 陶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绳索,撮指为哨,发出一阵阵啸声,三只猞猁听到声音,都聚拢在坑前,陶国远挥舞绳套,抛掷出去,不偏不倚地套中那只大个猞猁。陶国远奋力一拉,猞猁被他所激,不顾水塘在前,死命一跃,已踏在光溜溜的陡壁之上,眼看便要跌落水中,陶国远大喝一声,转身将绳子搭在肩头,猞猁得此瞬间喘息之机,借力在壁上一蹬,跃上了地面。 陶国远不等猞猁站稳,向小坑疾奔,口中同时发出啸声,猞猁被他牵引,也向小坑奔去,陶国远来到坑前,稍稍转过身子,待猞猁奔近,在它臀上轻轻一踏,猞猁收势不及,一头栽到坑中。 陶国远将绳子反向一拉,原来套中打了独特活结,一拉之下便即松开,猞猁得了自由,不停嘶吼窜跳。众人挪步坑前,见这小坑上窄下宽,内壁比大坑还要陡峭万分,虽然没有水塘,但猞猁无论如何也跃不上来。程鹊道:“不错,此处比试果然极妙。”吹动哨子,示意山魈到坑中挑战。山魈眼见比自己大许多的猞猁就在坑中,可听到命令毫无惧色,没有半点犹豫,也跟着跳下坑去。 娄虞二人都为山魈捏一把汗,实不信这猴子能战败猞猁,众人在坑前围成一圈,静静的来看两兽会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魈 猞猁见坑中又来一物,先是吓了一跳,口中发出嘶嘶之声。陶国远轻嘬短啸,猞猁稍稍镇定,这才看清,坑里站着的原是一只怪猴,这猴只是相貌可怖,体态庞大,其余和一般猴子并无二致。花豹猞猁一物,平素常以猿猴为餐,眼前这物长得虽怪,但毕竟仍是猿类,加之听到主人不停嘬哨催促,内心早已烦躁起来,两条后腿不停在地上摩顿,鼻孔直喘粗气,显现出捕跃之状。 山魈毫不惊慌,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迈开步子向右踱了两步,继而转身又向左踱去,猞猁则目不转睛紧盯着它,头颈微摆,也跟着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如此这般踱了七八个回合,二兽仍是僵持不下。陶国远发起急来,他深知猫之一物捕猎拼斗,前三板斧往往最为重要,若不能一击即中,极其容易泄气,两兽如此僵持,时候久了,猞猁的斗性非消耗殆尽不可,想到此处,忙撮指入口,又发出一阵急急的哨声。 猞猁听到主人催促,再也按捺不住,尖吼一声,合身向山魈扑去,山魈见它来势凶猛,也不敢怠慢,四肢在地上一顿,向旁跃去。猞猁一扑既空,两只后脚刚刚着地,前爪在坑壁就势一按,转身再上,山魈这次防备更先,见它再度扑来,身子一矮,从猞猁腹下钻过,顺手在它腋侧一薅,竟抓下一撮毛来,山魈将灰毛一撒,口中发出吱吱之声,听来似乎有兴奋之意。 猞猁大怒,三次扑将过来,山魈轻巧转身,从它爪前逃脱,打算故技重施,还要伸手去抓它脊背,哪知这次猞猁扑势故意收了几分,扬起前爪回撩,正扫在山魈臂上,这一下虽然没有扫准,可也将山魈前臂抓出三道长痕,直痛的它呲牙咧嘴,脸现恐惧之色。 程鹊将哨子含在口中,时而两短一长c时而一长一短的交替吹奏,山魈听到哨声,重又安定下来,拾起地上一块碎石,扬手掷出,正中猞猁额头。 猞猁此时早已被激的尽发兽性,大吼一声,又扑过来,这一下蓄力而跳,比先前两次都快得多了,可猞猁快山魈更快,不等它扑到近前,已跳到另外一侧。猞猁不肯甘心,仍追扑于它,山魈一改此前两招的从容淡定,跟着程鹊哨声不断纵跳躲避,两兽便在小坑中追逐起来。 娄之英见山魈动作灵活,时而借助坑墙凹洞,时而绕着小坑疾奔,总是能识破猞猁的意图,再也没一次险情出现,知道它一时半会绝不会落败。可长此下去,取胜也成了奢望,就算猞猁最终体力不支,但双方半斤八两,山魈得势多些,无非就多揪两撮毛而已,若一旦失手,则自己性命难保,这等打法怎么算都不是划算买卖,实不知程氏兄妹有何妙计。 虞可娉低声道:“这猴子好不聪明,它在等待时机,打算一击即中,此刻正诱拐猞猁上当。” 话音刚落,猞猁后腿一蹬,又奋力扑来,山魈这次似乎转身慢了,险些被扑在背上。猞猁见它近在咫尺背对自己,忙张开血盆大口咬落,山魈把头一低,猞猁咬了满嘴猴毛,收势不住,不由自主向前窜去。山魈就势从它腹底滑出,来到猞猁臀后,一把抓住它的短尾,张开嘴来咬去。众人见了都是一惊,原来山魈毕竟不同一般猴类,口内竟生了四颗巨大的犬齿,另有两排锋利的槽牙,直和虎豹无异,这一嘴下去,登时将猞猁的短尾生生咬断,直把猞猁痛的来回跳跃,吼叫不止。 陶国远又痛又急,连吹了三声长哨,每一声都是平而舒缓,猞猁听到哨声,情绪略微平复,低吼连连,摆正了姿势,又向山魈扑去。 山魈重又回复初始时的淡定,见猞猁扑来并不着忙,等它快到近前,才闪转身子,在它背上钩挠了一拳,若在过往,猞猁一个回身便能咬到山魈,但这次不知为何,竟无法回头撕咬,就这么直直地飞向前去。程鹊见此情状,从口中放下哨子,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吁了口气,娄之英瞧她神情,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心中不明就里,虞可娉低声道:“猞猁没了尾巴,已经毫无胜算了。” 娄之英将信将疑,再向坑里看去,只见猞猁仍在追逐山魈,只是比先前笨拙了许多,原来但凡猫类,跳跃窜蹦全靠尾巴来维持平衡,它们之所以动作迅捷灵动,皆是与此有关,猞猁虽然尾短,但亦有此习性,这时尾巴已断,不仅臀后传来一阵阵疼痛,扑杀山魈时更是不得要领,被其戏耍的在坑内团团乱转,气力渐渐开始不足,脾气则愈发烦躁起来。 陶国远又如何不知这些动物习性?但此刻孤注一掷,仍盼着山魈大意,被猞猁一嘴咬到喉咙,那便立时胜了。猞猁屡扑不中,已有些力乏,站在原地大口喘气,眼睛仍盯着山魈,射出两道凶光。山魈见它不动,从地上拾起枚小石子,一口气撒了过去,尽数落在猞猁的脑门脖颈。猞猁怒极,嘶吼着准备再度上前,陶国远看出不妙,忙吹哨安抚,猞猁听到主人哨响,不敢盲目扑奔,重又安定下来,却被山魈再次抓起一把石子投掷,其中一枚正中鼻梁,端的酸痛无比,再也不理会陶国远的哨声,又扑了过来。 山魈这次躲避的更加潇洒,待它快到近前,前肢一撑,竟倒立着翻出,紧贴坑壁站立。猞猁此时早已怒极,一心只想将其扑倒,两腿用力蹬地,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去。山魈见它这次势猛,已无闪避时机,四脚并用,竟攀爬在陡峭的坑壁之上!猞猁断尾之后,在空中极难自控,加之这一下扑的过猛,一头撞在壁上,直撞的它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山魈在光滑的坑壁上本也支撑不了太久,见猞猁半昏半醒,从上头一跃而下,正骑在它的脖颈,伸出两指前爪,按向猞猁的双目,直痛的猞猁呜呜乱叫。 陶国远大急,知道自家猛兽再无胜算,他爱兽心切,也不和应彪商量,向程鹊道:“程小姐,咱家败了,请你高抬贵手,出声让你的猴子收手罢。” 程鹊正色道:“陶寨主,你我都是精于驯兽之人,如何这般不省事?此时贵寨猞猁已兽性大发,我若勒令魈将军停手,它立时便会被你家的猞猁咬死。二兽既已相斗,便该料定会有此局面,眼下若是我家魈将军被猞猁制住,只怕未及我开口,便早已横尸当场了罢!” 陶国远知她说的乃是实情,只是自己在这头猞猁身上注了不少心血,而今它命在旦夕,如何会不心痛?刚想开口再说,只听猞猁一声惨烈的嚎叫,原来山魈两爪各出一指,穿透猞猁双眼直贯入脑,猞猁当场气绝。 围观众人无不骇然,大家虽知山魈比一般猴类手爪锋利,却也没想到这般厉害,一时都瞧得呆了。陶国远痛心至极,但也无话可说,程鹊微一抱拳,道:“得罪了。”吩咐阿财取竹竿伸到坑中,吹奏小哨,山魈在坑壁上三蹦两蹦,抓住竹竿,顺势而上跃出坑来。 应彪心中也极为不爽,但仍不失风度,朗声道:“黄龙庄驯兽之技果真艺盖天下,佩服佩服。”程鹊面露得色,刚想接话,却被兄长程骏伸手拦住,道:“应寨主,胜败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应寨主不要放在心上。” 应彪道:“好说,待敝寨勤修苦练,有了新兽,再向贤昆仲挑战。” 程鹊道:“好啊,咱们便在黄龙庄静候尊驾!” 陶国远此时悲愤交加,自山魈跃出坑后就一直盯着此物,心中对它既奇又气,看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大声道:“程小姐,敢问贵庄猛兽的爪上却是甚么!” 众人闻声去看,只见山魈爪尖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原来那并非它自身指甲,而是一枚枚铁器,嵌在山魈指头之上,只因过于微小,先前大伙都没发觉。众人这才明白,缘何它能指穿猞猁入脑,瞧来并非指甲锋利,皆是因这铁器之故。 程鹊道:“这是北地驯兽精装之法啊,旨在围猎时发挥其能,让家兽更有致命之力,又有什么稀奇了?陶寨主不会不知罢。”原来驯兽一途,真有精装驯法之说,相传此法源于两汉时期的匈奴,当时匈人常将战马用精铁包裹,交战时刀枪不入,极为实用,后人演变其法,在鹰爪中加入铁钩c犬齿中植入钢牙,便是常见的效仿之术,黄龙庄给山魈装了铁爪,也不过是此法中的一种巧技而已。 陶国远怒极,高声喝道:“精装驯兽乃是胡人残忍好杀搞出的技法,咱们中原向来嗤之以鼻,你用此法来对付中土猛兽,胜了又算什么能耐?” 程鹊冷笑道:“陶寨主看来是要愿赌不服输了?你待怎地?” 陶国远踏上前一步,喝道:“你赔我的兽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群狼 程鹊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便似要和自己动手一般,道:“我没驯过猞猁,如何能够赔你?陶寨主若是想和小女伸量伸量,我倒是乐意奉陪!” 应彪虽也恼怒,但眼见二人就要动手,自己不得不劝,伸手拦住陶国远道:“二弟,是非自有公论,莫要逞强,到时有理变得无理!” 娄之英本就对应彪袒护张胜颇有微词,又因邵旭之故,自是心向程氏兄妹,见双方若真闹僵,黄龙庄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非吃大亏不可,忙也拦住程鹊道:“程姑娘,一切好说,咱们身为宾客,如何能在主人家胡闹,还请姑娘息怒。” 程鹊也知在此动手己方讨不得好去,向后退了一步,不再说话。张胜却看出娄之英偏向程氏兄妹,此时应c陶二人怒火正旺,何不挑拨离间,就此浑水摸鱼?于是开口道:“陶寨主,咱们不是还有两头猞猁?不如与程氏昆仲再比一场,只是要那猴子脱去铁器,双方公公平平地较量!” 陶国远愤然道:“张尊者有所不知,这精装之法都是在猛兽幼时将利器植于体内,随着猛兽长大而渐渐融入体中,一生都取不下来。就因此法过于残忍,咱们中土才不为所用!” 张胜道:“原来如此,可惜可惜,若无这铁器,就算猞猁被猴子一时制住,又有何惧?猴子断无能为刺穿猞猁的硬头!”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陶国远心头之恨,他挣脱应彪,向程氏兄妹奔去,边走边叫道:“是啊,黄龙庄仗着家大业大,明着欺辱我小小飞豹寨来着,你们筹备数日,故意拉这带有铁器的猴子前来比试,打一开始便存心不良,你如何不赔我的兽来!”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心情,一把向程骏抓去,程骏重伤下毫无还手之力,被他一掌拽住衣领,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山魈见到主人被欺,没有半点犹豫,双腿一蹭,攀住陶国远腰眼。陶国远心情激荡,一时没有防备,被它向上一翻,登时骑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心中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程鹊大惊,忙含哨吹奏,可仍晚了一步,山魈伸出两爪重重地戳向陶国远双眼,只听一声惨呼贯彻山谷,陶国远两眼鲜血淋漓,顿时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应彪心中痛恨交加,抱起陶国远来失声大叫,围观众人见了这等惨状无不色变,程鹊也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再多说一句。娄之英抢前一步,道:“应寨主,小可略通医术,让我来瞧瞧陶寨主的伤势。” 应彪此时怒火中烧,憎恨程氏兄妹之余,也将娄之英迁怒在内,把手一甩,喝道:“谁要你这等假慈悲!”吩咐寨兵将陶国远抬到后寨包扎,陶国远一经折腾,略微醒转,低声呻吟起来,两道血痕顺着眼角直淌而下,应彪瞧着心中痛惜至极,抬起头来,两眼喷火瞪着程鹊c娄之英等人,高叫道:“今日大伙不辩个明白,谁也别想走脱!”一声令下,寨中数十寨兵手持刀枪纷纷涌出,将众人团团包围。 程骏强打精神,施礼说道:“应寨主,我我兄妹来贵寨比拼斗兽,原只想大家都是驯兽一门,互相切磋较量较量一番,各述心得,也好取长补短。没想到没想到唉!” 应彪道:“野兽都是畜生,主人家可不是!你们这等驯法,哪里是咱们这门的手段!想要全怪在畜生身上,那可不成!” 程鹊冷笑道:“以应寨主之意,是说咱们黄龙庄蓄意唆使猛兽伤人了?呵呵,适才若不是陶寨主主动来寻我哥哥的晦气,魈将军如何会去伤他?” 应彪大怒,喝道:“当此时刻,你还来说这等风凉话!应某今日拼着得罪你们黄龙庄和吴大帅,也绝不会放你走脱,定要给我二弟讨回个公道!” 娄之英见情势危急,只要应彪一声令下,这些寨兵便会一拥而上,自己要走脱倒也不难,虞可娉和程鹊未必就有把握,程骏有伤在身,更是不消说了,于是开口道:“应寨主,请你暂且息怒,惨剧既已发生,便让程家兄妹抵命也于事无补,咱们不如慢慢商量。” 应彪听他帮护程氏兄妹,气更不打一处来,厉声道:“娄少侠,你是定要偏帮黄龙庄了?” 娄之英道:“大家武林一脉,也不算偏不偏帮,事已至此,小可只是不想血流成河,大家拼个你死我活又有何用?不如让我先瞧瞧陶寨主的伤势。”他想自己若能诊治得当,或可缓和局面,是以就此提议。 应彪冷笑一声,道:“二弟一双招子算是坏了,你又不是大罗神仙,瞧不瞧又有何用?既然你非要和黄龙庄一个鼻孔出气,那讲不了说不起,今日就都在这里罢。”一声断喝,几名寨兵挥刀上前。 娄之英知道垓中五人只自己功夫最高,当下不及细想,舞动熟铜棍迎了上来,几个回合便将四名寨兵打翻,外圈又有寨兵冲来,娄之英展开神威,再将几人打倒。应彪看在眼里,知道此人只有自己下场才能对付,平一平心绪,提起紫金鞭刚要上前,却听身后有人叫道:“大哥,何须如此费事,我已调动了天狗大阵,让他们尝尝狼吻的滋味罢!” 应彪回身看去,只见两名寨兵抬着担架,陶国远眼蒙白布半躺于上,正在侧耳呼喊自己。原来他被山魈戳瞎双目,既疼又恨之下昏死了过去,众寨兵抬他来到后寨时,却已醒转过来,想到自己从此失明成为了废人,心中的憎恨强到无以复加,简单包扎之后,让人抬着重回犼坑,一边招呼自己大哥,一边吩咐寨兵去开狼舍的大门。 应彪见他不顾伤症回来,知道必是胸中恶气难出,看到他一副悲愤的模样,心里一阵难过,忙跑回来道:“二弟,你伤势如何,眼睛可还痛的厉害?” 陶国远哽咽道:“大哥,兄弟的招子算是废了,两眼的伤痛还不算什么,弟弟心里的苦,大哥可知道么?” 应彪恨恨地道:“我如何不知!老二,今日大哥便为你报仇!” 陶国远挣扎着坐起身子,咬牙切齿道:“大哥,我的大仇,我要亲手来报!”此时寨兵已将狼舍打开,狼群从大门鱼贯而出,刹那间便将院子占得满满当当,这些饿狼虽然凶猛,但久经驯练,出了狼舍后丝毫不乱,都聚在院中等候号令。陶国远重伤之余气力难支,无法撮指成哨,拿过寨兵递过来的哨笛,长鸣了四声,狼群忽地四散开来,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陶国远再鸣哨笛,狼群让出一条通路,众寨兵一一撤回,登时将娄之英c程鹊等人围在了垓心。 娄之英举目眺望,见四周寨墙林立,都是用极粗极厚的巨木所建,每一面都高两丈有余,自己倒是能够展开轻功攀墙而出,虞可娉等可就难了,正踌躇间,只听陶国远一声长哨,群狼个个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向众人围拢过来。 程鹊让阿财负起兄长,向娄虞二人招呼道:“先去坑里躲避再说!”和阿财纵身跃进适才斗兽的坑中,娄虞也跟着仓促跳下。 狼群聚拢到坑前,一时不敢一跃而下,有两只站在坑边收不住脚,扑棱棱滑入了坑中,娄之英竖起单掌,对准跌落的一头饿狼肚腹拍去,登时将它打的五脏俱裂,摔倒在地上。程鹊不待另一头饿狼站稳,举手射出一只袖箭,正从狼嘴穿过,将它射了个透亮。坑外群狼见同伴死的惨烈,更不敢跃进坑里,一个个都沿着坑圈乱转。 陶国远双目已废,看不到当下情形,向身边寨兵询问过后,再次吹奏哨笛,群狼便又骚动起来。娄之英和虞可娉才从火海脱离,如今又被狼群包围,直叹今日时运不佳,程鹊眼珠一转,道:“小大夫,那只头狼眼见便要下来了,这些饿狼被它带动,片刻间便会一拥而上,那时大伙都讨不到好去。不知小大夫能否在三招之间,取了头狼性命?” 娄之英道:“我尽力而为。” 程鹊道:“非要尽力而为,是务必三招内击毙头狼。”正说话间,一只饿狼瞅准空隙,从坑沿飞天而降,娄之英见它来的凶猛,不敢隔空而击,待它落地,这才一掌挥出,打在饿狼脑门之上。 那狼被打的向后滚了一圈,把头一甩,重又站起,娄之英这才知道,这只头狼端的凶恶坚韧,可比刚才那两只普通饿狼厉害多了,想起程鹊的话,不敢耽搁,飞起一脚,向头狼腹底兜去,这一下又将它踢翻了一个筋斗,头狼却忍着疼痛再度奋力爬起。娄之英见两招都不能将其置于死地,料想此物骨骼极硬,正一筹莫展之际,只听有人叫道:“公子接刀!”原来是黄龙庄的仆从阿财取下身上短刀,向娄之英掷来。娄之英接过了刀,就势转身劈落,狼头应声落地,死尸也跟着同时栽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逃生 程鹊赞道:“好功夫!”不知何时从怀中又摸出一只陶笛,运起丹田之气吹了起来。娄之英听这声音极似狼嚎,但又隐隐带着惊恐哀叫之意,也不知怎地,坑外的群狼原本跃跃欲试想要跳下,可听了这狼嚎声后,都露出畏惧退缩之色,更有些还跟着低声嚎鸣。陶国远听出不妙,也奋起力气吹奏哨笛,但群狼已有些六神无主,队形也逐渐乱了。 程鹊吹了一阵,将陶笛放下,道:“我模仿头狼叫声,内中含有警惕危险之意,故而吓得狼群不敢轻举妄动,但究竟能支撑多久,却不好说。” 程骏审时度势,知道群狼被飞豹寨驯养时久,这一时半会被妹子笛声搅得乱了,时辰长了,仍会被陶国远掌控,何况就算成了僵局,众人逃不出去,早晚还是要成为人家砧上鱼肉,想到此处,心中已有个计较,向娄之英说道:“恩公,此时狼群慌乱,正是脱身的大好时机,众人中只恩公武艺高强,便请你先上去开路,引我们杀出重围。” 娄之英暗想此刻唯有放手一搏,当即点了点头,准备跃出坑去,但此坑刻意设计的上窄下宽,连虎豹猞猁都跳不出去,娄之英纵然轻功绝顶,想要一蹦而上也很吃力。程骏道:“阿财,你你去助我恩公一臂之力,三妹,你让魈将军上去,先行开路!” 程鹊早明兄长心思,但这时要山魈开路,几可说定然有去无回,自己驯养此物多年,着实颇为不忍。程骏见她犹豫,双眉紧蹙,厉声道:“妹子,你你不晓事么!” 程鹊把脚一跺,道:“好!就这么办!”吹奏哨子,唤山魈上前,轻轻抚摸它脖颈灰毛,落下两行清泪。阿财蹲下身子,将双手叠加伸出,娄之英心领神会,展开轻功踏在阿财掌上,两人同时使力,娄之英轻松跃出坑来。 他刚一上来,便有几只饿狼上前凑过,娄之英伸掌劈翻了两头,只听后面传来吱叫声音,原来山魈也被阿财扔了上来。群狼此时惧意未消,又兼山魈爪有铁器,登时被它抓伤了数只。娄之英得此空隙,拾起先前掉落的熟铜棍,扫将起来,将坑前扫出一小片空地。他重回到坑前,见阿财故技重施,将虞可娉也托了上来,心中稍稍放心,把棍子往坑里一竖,向阿财道:“老哥,你负着程少庄主,顺棍上来罢,咱们一齐杀出条血路!” 程骏奋起力气,朗声道:“恩公,今日今日你被我等拖累,程某实在过意不去,咱们一起定是闯不出去的,请你带着你的朋友快去突围罢,我兄妹在此继续干扰群狼,助你二人逃出生天!”程鹊重又摸出陶笛吹了起来,群狼又是一阵大乱。 娄之英大惊,这才明白先前程骏诳自己出坑,从一开始便未打算要一起逃生,想来必是觉得无端牵连了自己和虞可娉,既已无生还希望,不如在此牵引狼群,让自己二人脱险。念及此处不由得热血上涌,大声道:“程少庄主,你让娄某抛下诸位逃生,可也忒小瞧我了!今日大伙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抡起棍子,又冲入狼群,他想为今之计,只有突出重围,制服应彪或陶国远,让他们控制住群狼,大家才有一线生机,至于自己是不是应彪对手,此时也想不了这许多,举起熟铜棍,向着狼群乱打乱砸。 陶国远不断吹奏哨笛,群狼渐渐恢复了兽性,不再畏畏缩缩。娄之英见这些饿狼个个视死如归,打死一只又来一只,耳听身边传来吱吱惨呼,原来山魈身受重伤,已被众狼撕来扯去。眼见跟前饿狼越聚越多,一颗心不住下沉,回头见虞可娉也正手持阿财的短刀和饿狼搏斗,心念一灰,暗道:“罢了,罢了,看来今日和娉妹终是难逃一劫。” 正万念俱灰间,忽听身后寨墙传来隆隆之声,这声音震耳欲聋,好似天塌地陷一般,回头看去,只见两丈来高的寨墙摇摇欲坠,似乎受到外头什么大力撞击,也不过下,就听“轰隆”一声,寨墙重重地塌在地上。 娄之英大奇,举目远望,见有数十头公牛站在寨外,既有水牛也有黄牛,想来刚刚必是它们合力将寨墙撞翻,这些公牛冲垮了寨墙,奔势不止,竟向狼群冲来。说来也奇,饿狼本是牛羊的克星,但这些公牛见了群狼丝毫不惧,个个低闷着头,犄角向上,撒开蹄子直奔饿狼,娄之英忙将虞可娉一拉,躲过了牛群冲击,见有几头牛的角上竟绑缚了尖刀,挑在饿狼身上,瞬间便将狼腹撕裂,一时间公牛飞奔,群狼哀嚎,飞豹寨登时一阵大乱。 娄之英道:“这群公牛势如猛虎,却不知是谁引来相助我们,也不知为何它们不怕饿狼。” 虞可娉道:“大哥你瞧,这些公牛尾上都绑着火绳,烈火驱使之下,公牛又惊又痛,已失了心智,只会一个劲儿往前冲了。” 二人正疑惑牛群从何而来,只见寨墙塌处又来了一头好大的水牛,牛背上坐了两人,其中一个高呼道:“大哥哥,我来救你来啦!”正是姜小迢。 娄之英大喜,道:“娉妹,你是吉人自有天相,今日两番遭难,居然都能逢凶化吉。”趁乱奔到坑前,伸出棍子去救程氏兄妹。程骏等虽在坑内,也知外头生了极大变故,此刻绝境逢生,精神都为之一振,阿财负着程骏率先跃出,程鹊随后也攀了上来。这时飞豹寨内早已乱成一锅粥了,公牛横冲直撞,饿狼窜跳嘶嚎,地上到处都是牛狼尸体,娄之英把棍子一抛,向阿财道:“我来背程公子,大伙一齐向外冲啊。”程鹊已看出他轻功高人一筹,微一点头,阿财将程骏交给娄之英背负,自己一马当先开路,不一会众人已奔到坍塌的寨墙。 娄之英将程骏轻轻放下,这才看清,原来和姜小迢同乘一牛的,是沈善长的儿子沈宸,这头大水牛瞧来也好生面熟,略微回思,记起了正是大洪家里的老黑,却不知因何这二人一牛会在一处。 姜小迢擦了擦汗,道:“大哥哥,幸亏我们赶得及时,曲大哥c洪大哥他们也都来啦,眼下正在岭前接应。” 娄之英点了点头,此时也无暇去问前因后果,见飞豹寨内尸横遍野,公牛与饿狼都几近疯狂,实在不忍心再看它们互相残杀,向程鹊道:“程姑娘,可有什么法子令它们停止争斗么?” 程鹊摇了摇头,道:“牛最怕火,让它牛尾着了起来,他恐慌之下,比惊马还要疯上百倍,而饿狼无端受了攻击,惊吓之余,兽性全发,便是神仙也治不住了,这百来只生灵只怕都要死于非命。” 正说话间,却见飞豹寨东南角着起火来,原来公牛尾部缚着干燥芦苇,上面都浇满了油,它们斜冲乱闯之下,将柴堆不慎点燃,飞豹寨多由木材筑造,火势一起,登时一发不可收拾。 娄之英等远远看着,见应彪等人已被牛狼冲散,如慧禅师正护着他向南逃奔,张胜早已不知了去向,可怜陶国远伤重无力c双眼新盲,让寨兵扔在担架上动弹不得,被疯跑的牛群一撩而过,早已踏成了肉饼。 程氏兄妹和娄之英都感到十分过意不去,大伙本和飞豹寨无冤无仇,岂料不过片刻之间,就将对方搞的尸横遍野c家破人亡,此后更是树立了应彪这个大敌,想到此处,心中都很不是滋味。众人不忍再看这等惨状,从寨墙向北走出,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被姜小迢引着,来到西首的岭前,远远看去,飞豹寨仍是火光冲天,一座大好门户,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山岭上还有数十个孩童,见他们到了,都飞奔下来,娄之英放眼看去,竟大多都曾见过,正是那日在集外比斗的曲狗儿c大洪c郭喜等,姜小迢跳下牛背,振臂道:“大功告成,咱们大获全胜!”众孩子都是一阵欢呼。 娄之英心有疑问,不知他们怎生到来,于是去问姜小迢,小迢这才说了缘由。原来他留在李牛子家帮衬丧事,越想越不对头,知道娄虞必是去寻李神医算账,打算也来瞧瞧热闹,遂出了李家,来到街上打听,乡民见他独自一个五岁孩童操着外地口音,都小瞧于他,只会调侃戏逗,不肯与他实话,小迢一气之下,想起去找先前的伙伴,却见曲狗儿和沈宸等都聚在一处,原来上回双方比斗,灰衣孩子们出奇制胜,两边反倒去了芥蒂,大家又都是半大孩子,不过几天便近的和亲哥们一样。小迢将来意说了,沈宸力主大伙齐去李神医家,言明自己父亲早就看不惯他装神弄鬼,这次正好借此机会,帮助娄虞二人一起对付神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火牛 众孩童未等到李神医家门前,正赶上他家中着了大火,四邻都赶来扑救,姜小迢眼尖,一眼看到娄之英翻出院墙,似乎在追逐什么人,忙让曲狗儿和另一名脚程颇快的孩子跟着去看。曲狗儿和那孩童纵然学过些许功夫,却如何能追的上娄之英和张胜?只是二人虽失了踪迹,但对当地地理颇为熟稔,猜想之下,知他们必是去了东南十里外的飞豹寨。沈宸知道飞豹寨驯养了不少猛兽,若娄之英和对方冲突起来,只怕讨不得好去。蓝衣孩子中有一人叫做德胜,家里圈养了二十来头公牛,自告奋勇要去调来壮壮声势,大洪等几个富户家中都有耕牛,此刻也纷纷毛遂自荐,姜小迢问明飞豹寨的虚实,判不出他们是敌是友,但一切防于未然,在曲狗儿身边耳语了几句,吩咐他备了几样物事,众孩童集齐了牛,浩浩荡荡地向飞豹寨进发。 当地孩子知道飞豹寨正门面向东首,门口始终有寨兵把守,为免打草惊蛇,特意绕一大圈屯在西首,孩子中的王雀儿最擅攀爬,于是众人派他前去打探消息。王雀儿在南c西c北寨墙外环走了一圈,恰逢程氏兄妹来到,众人在北首的犼坑斗兽,他听到人声嘈杂,便悄悄攀墙而上,在缝隙中观看,及看到山魈抓瞎陶国远双眼c应彪恼羞成怒放出群狼,要将娄之英等置于死地时,大知不妙,忙溜下墙来飞奔而回,向姜小迢等人报信。 姜小迢沉吟片刻,道:“救人如救火,现在情势危急,大哥哥他们只怕撑不了多久。沈大哥,洪大哥,咱们快赶了牛群前去救人!” 沈宸等面面相觑,不知怎生救法,姜小迢急道:“王大哥说了,里头有百十条饿狼围困大哥哥等人,眼下咱们这些大公牛正有用武之地,只有赶它们冲垮飞豹寨,冲散狼群,才能救人出来。” 大洪道:“咱们只有三十头公牛,那寨里可是有百十条饿狼,如何会有胜算?何况牛见了狼,早就吓得屁滚尿流c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敢上前冲锋?” 姜小迢道:“众位哥哥引牛群来壮声势时,我便想到一计,索性让曲大哥备了些物事,那也是从古书上学来的。只是这计法过于残忍,咱们这三十头公牛未必都能生还,不知诸位哥哥舍不舍得。” 德胜道:“牲畜再珍贵,也比不上人命重要,小迢有何计谋不妨直说,我家的牛全都给你调遣!”这些公牛有一大半都是德胜从家里带来的,他既放出此话,其他孩子更无一人犹豫,都委托让姜小迢任意指派。 姜小迢颇为感动,抿嘴吞咽数次,这才平复心绪,说道:“曲大哥,请你包袱打开。”众孩童早就心奇曲狗儿缘何背着一副大包裹,这时见他解开包裹摊在地上,这才看清里面的物事,原来有十来柄柴刀c数十把干燥芦苇,几枚火石火镰子和一竹筒菜油,那都是农家劈柴生火的常用工具。姜小迢道:“咱们把尖刀捆于牛角,芦柴浸入油中,绑在牛尾上,再将牛群赶到北首,然后点燃芦柴,牛群惊恐之下,必能撞墙而入,便连饿狼也都不怕,那时大哥哥他们就有救了。古时齐国与燕国大战,便是靠着火牛阵大破燕军,今日咱们五坡集效仿先贤,要来大破飞豹寨也!”众孩子为之鼓舞,都人人振奋。大伙说干就干,当下挑了十来头健硕的公牛,将柴刀绑缚在牛角上,又在每条牛尾捆了浸油的芦苇,姜小迢怕一会混乱起来不可收拾,让众孩童留在西首接应,只自己和沈宸二人骑上大洪家的老黑,驱赶牛群来到飞豹寨前。 等来到犼坑墙后,已听闻里头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另有人大声呼喝叫喊,显是正在与狼群搏斗,知道已是刻不容缓,当即引了两个火头,和沈宸一人一支,将牛尾逐一点燃。飞豹寨北首地窄岭高,牛群慌乱之下无路可逃,只得一个劲向前冲击寨墙,那寨墙虽高,但毕竟都是木制,哪里经得起这群疯牛相撞?也不过数十下,便被牛群撞翻。这些公牛进了开阔之地,奔跑的更加迅疾,什么饿狼寨兵,全都不放在眼里,只顾着四散逃命,这才由此救了娄之英等人性命。 娄之英道:“小迢,这次多亏有你,我五人的性命,可说都是由你和诸位小兄弟相救。你的计谋虽妙,但令这些公牛受尽苦楚,最终都死于非命,也过于残忍了些。” 程鹊却道:“我哥哥常说兵战凶危。两军交锋,多有阵亡也是在所难免,这位小小诸葛能够当机立断,想出这等妙计,用十来头牲畜换取几条人命,也算是天资聪颖了。” 虞可娉笑道:“他不是天资聪颖,而是小小年纪,却能博闻强记,这是当年齐国大将田单的火牛破敌之计,当时齐国被燕军攻下了数十座城池,眼看便要有灭国之灾,大将田单挺身而出,在即墨之战中反扑燕军,连战连捷,最终收复七十余城。那反击战中打先锋的,便是这火牛阵。” 姜小迢道:“虞姊姊说的不错,我便是听爹爹讲过这个故事,这才活学活用,总算最后帮得上忙。只是累的几位哥哥损失惨重,不好向父母交差了。” 娄之英也道:“是啊,德胜兄弟c沈兄弟,今日一下子死了这许多耕牛,令尊可怎么向官面交代?”原来有宋一朝,耕牛极其珍贵,朝廷严令明申民间不许私自宰牛,谁家有牛死了,也要上报当地官府,今日没了这许多耕牛,钱财损失倒是小事,就怕官面上再行追究,那可不好辩说。 沈宸道:“诸位兄弟莫怕,娄大哥,我爹爹是本地保正,和县里c府里的老爷都有来往,一切都包在我家身上。” 程鹊道:“小大夫,现在我才知道你姓娄,这次咱们患难与共,不知还肯不肯将姓名示下了?” 娄之英忙向程氏兄妹施礼道:“先前并非小子狂妄,实因贤昆仲总以恩公相称,小子愧不敢当,这才不愿报通名姓,如今大伙同历生死,程公子更是要舍身相救我和娉妹,可算扯个直了,恩公二字以后咱们谁也不提。我叫做娄之英,自幼拜于桃源观门下,这位虞可娉虞姑娘,是前相允文公之后。” 程骏道:“原来原来便是二位,虞姑娘的声名在下早有耳闻了。娄公子,你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可你却两番救助于我,前一遭也还罢了,适才在飞豹寨中,明明可以撇身,却却仍执意帮我兄妹,这才引来应彪怨念,把你们也拖累在内,这份恩情,我黄龙庄不敢相忘。” 娄之英道:“你我虽是初识,但我的把兄邵旭,他内子也是出身黄龙庄,说来大家也有渊源,你们出事,我若放任不管,如何对得起邵大哥。” 程鹊咯咯笑道:“你说的是我二姊呵,原来我姐夫邵旭是你把兄?妙哉,妙哉。” 几人又说了一阵,飞豹寨的火势逐渐小了,幸喜这寨子建在岭底坪中,周遭多是怪石,草木不多,这才没将大火蔓延整个山谷。众人简略收拾,由沈宸等本地孩子带路,阿财仍是负起程骏,一路慢行,天黑时将将赶回五坡集。 大洪c德胜等孩子的父母见儿子将家中耕牛领走,不知生了何事,都跑到沈善长家里商议。捱到掌灯时分,终于见到众孩童回来,还带回了几个大人,娄之英和沈善长是旧识,当即将程氏兄妹引见,并将事情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沈善长等人听闻此事皆由李神医而起,而他已被娄之英当场刺毙,一个个都欢欣拍掌,直呼大快人心,沈善长道:“这李晋是个神棍,一天到头只会装神弄鬼,骗取穷人钱财,偏偏本地人执迷不悟,还将他奉若神明。娄少侠,你今日为民除害,咱们都感激不尽,折损了区区几十头耕牛,又算得什么,一切都包在沈某身上。”其余大人也纷纷喝彩附和,痛斥李神医的不是。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一般心思,暗想李神医在穷苦百姓那里口碑极佳,在这些富户眼中却是招摇撞骗的神棍,二者反差之大,着实令人咂舌。 眼见天色已晚,德胜等孩子都被父母领走,曲狗儿等则自行回家,沈善长置下宴席,为娄之英c程骏等人接风压惊,众人折腾了一天,都是身心俱疲,程骏更是伤重体弱,大伙匆匆用过了饭,便在沈府各自歇息安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愚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第二日起身,下人安排了早点干粮给众人饮食,娄之英不见沈善长身影,一问才知,原来他一早便赶往了县里,前去上下疏通周旋,本地殁了数十头耕牛,又出了李神医的命案,沈善长作为五坡集保正,自要有所交代。 娄之英吃罢了早饭,和虞可娉又到程骏房中为其探诊,见他气色略为恢复,知道尽管昨日受了惊吓,但他内功素有根基,既已用对了药,那便会一日强于一日的自愈。 众人谈起昨日飞豹寨的风波,都不胜唏嘘,程骏说话已不像前日那般多喘咳嗽,他见娄之英医术武功俱强,行事又谦卑得体,便有结纳之意,细细问了师承家世,二人就这么攀谈起来。黄龙庄在巴蜀扎根多年,和川内吴家渊源极大,世代交好。当年靖康之变,金军占据中原,久攻江南不果,一度想要绕路川陕,顺江而下覆灭大宋,吴玠时任陕西制置使旗下都统,率三千轻甲兵在和尚塬大破兀术十万大军,随后又在饶凤关与仙人关连战连捷,屡次大败金兵,一时声威大震,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为检校少师c川陕宣抚使,是与岳飞c韩世忠齐名的中兴大将。吴玠镇守川陕时,不仅在阵前屡建奇功,令金人闻风丧胆,还在川内扎根经营,屯田养马,将这天府之国治理的井井有条,被当地百姓封为恩主,及至吴玠操劳过度英年早逝,当地豪绅大贤都举荐其弟吴璘接过兄长大旗,继续抗击金军保家卫国。宋廷彼时正百废待兴,又要应付金国南侵,虽怕吴氏一门成为两川私主,但眼下情势危急,亟需吴家军在西北抵挡金与西夏,是以只得应允,还封吴璘为新安郡王,掌管调配川陕一切事务,至此吴家成为两川实至名归的第一大豪门。 吴玠死后,其子吴挺被封为兴州诸军都统制,吴氏一门仍在执掌川陕兵权,吴家与黄龙庄程家向来交厚,两家多有联姻,程成贤与吴挺更是亲上加亲,早已成为了儿女亲家,程骏正是大帅吴挺的乘龙快婿。他文韬武略,俱是大才,时常追随岳丈在边关与西夏c大金接仗交手,于天下大事见解独到,往往能一针见血,令娄虞二人都十分佩服。几人年纪相仿,越谈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从晨间一直谈到晌午,直到下人来问询备膳方休。 娄之英交待了几个适宜程骏饮食的汤菜,由程鹊服侍着吃下,自己则和虞可娉到客厅吃食。堪堪吃完,就见曲狗儿的父亲曲丁带着儿子探头探脑的在院中张望,急忙唤他二人进来,问他来找沈善长何事,曲丁却陪笑道:“娄小哥,我不是来寻沈保正,是特地来寻小哥的。适才守门大哥说你正在用膳,我不敢打扰,所以才在外头胡看。” 娄之英奇道:“曲大伯寻我何事?” 曲丁低声道:“我听闻那李神医是由小哥施展神威,一剑刺死的,这可算为我五坡集除了一大害。唉,只可惜我那婆娘至今不思悔改,直说李神医死了,她必也命不长久,在家里死去活来的,让我爷俩不得安生。” 娄之英道:“曲大伯,我记得昨日曾听你说,曲大娘服用了李神医开的草药,终日不停,一断顿便心烦气躁,连劳作也不能够,是也不是?” 曲丁哭丧着脸道:“是啊,她说今儿个正是抓药之日,但眼下李神医死了,她服不到药,只怕挨不过今晚。娄小哥,我求你给我浑家瞧瞧,看当初李神医到底给她服了什么毒药,为何一日不吃便活不了。” 曲狗儿也在旁央道:“娄大哥,请你定要救救我娘。” 娄之英心中已有了丈量,猜出李神医必是给其服了五石散一类的瘾药,由此来控制这些善男信女,那正是菠莲宗惯用的卑鄙伎俩。要想解除这等毒性不难,只要对症下药,对五石散的依赖必定会慢慢消退,无非是耗时过长罢了,于是一口答应,向程氏兄妹交代了一声,和虞可娉一起随曲丁父子回家。 曲大娘正在屋村和一众邻居闲妇怨声载道地耍嘴,见他父子二人回来,更是变本加厉,舞动双手叫道:“也不知哪个天杀的狗贼伤天害理,将李神医害死了,可怜以后咱们穷苦人家,还上哪里找这等实诚大夫?”她周遭的妇人受她感染,也都七嘴八舌的为李神医鸣起不平来。 曲丁放低声音道:“娄小哥,乡亲们不知那神棍死于你手,待会可莫穿帮了。”娄虞二人心领神会,都点了点头。 曲丁高声道:“诸位莫急,这里有位娄大夫,在闽北一带也是有名的神医,他听闻咱们不少乡亲仍在服李神医的药物,而如今人去药空,知道大伙焦急,特地过来瞧瞧能否帮得上忙。” 众人见娄之英年纪轻轻,都不信他医术高超,其中更有几个妇人昨日在李牛子家出殡,曾见过娄之英陈说李神医的不是,对他半点好感也无,都纷纷摇头。曲丁不理会她们,一使眼色,和曲狗儿一边一个,不由分说,驾着曲大娘到里屋去了。 娄虞跟着进来,见曲家设施简陋,房小屋破,和沈善长家虽在同一集镇,相隔不过二三里,却实有天壤之别。曲大娘被他父子驾回家中,口中仍不闲着,依旧不停抱怨数落,娄之英知道她此时神智略有不常,向曲丁径问道:“曲大伯,那李神医开的药物,可还有没有什么残留?” 曲丁道:“还有一小半包。”说着便要去开抽屉,曲大娘见他要拿剩余那一丁点药,急忙过来抢夺,曲狗儿死死抱住母亲,曲丁也过来安抚规劝,曲大娘却只会大声哭闹,一时间屋内一阵大乱。 虞可娉待曲大娘心绪略为平复,才开口说道:“大娘,咱们非是要拿你这药物作甚,只是听曲大伯说,你服这药已近半年,一日也不得停,如今李神医逝了,还能从哪里抓这药来?我娄大哥通晓医理,让他查验原药,或许能据此再配出来也说不定。” 曲大娘听说这人是来给自己继续配药,这才安定下来,老老实实地回到里屋等待。娄之英接过曲丁递来的药包,打开一看,见多是枯草树皮,并非自己常见的五石散,略微思索片刻,将药物用热水泡了,见药汤红黑参杂,气味辛甜,心中已经了然,向曲丁道:“这药中含有乌喙,能令人神智混乱,又欲罢不能,解它倒是不难,就怕曲大娘不肯服用。” 曲丁道:“无妨,只要小哥开出方子,我总能哄她服下。”娄之英当下将药方写成,又道:“乡亲们中,只怕还有服过那神棍乌喙的,也请大伯费心,将解法告知大家。” 曲丁道:“这个自然,我自有法子诳大伙服用解药。”娄之英见自己明明是来救治众人,却不能讲说实话,还要拐弯抹角的骗人服药,心中很不是滋味,和虞可娉匆匆告别曲氏父子,离了屋村回到沈家。 沈善长已从县里回来,讲明万事皆顺,大伙不用多行担忧。原来那神棍李晋平日坑蒙拐骗,此前已被几次告到县府,只因证据不足,加之为了顺应民义,官府始终不曾定罪。这次他死于非命,沈善长在县衙上下周旋,阐明他是菠莲宗教徒,他又无亲人苦主喊冤,县老爷乐得不管,判了个失火殒命的意外,便草草结案,至于没了十几头耕牛,那更是小事,沈善长略微疏通,县老爷大笔一挥,定成牛瘟泛滥,便将此事遮过,自都不在话下。 娄之英见此地风波渐平,便急着要去江州寻访卢轩,本想即刻起身赶路,却被沈善长劝下再住一晚。夜里吃席,程骏执意要赔付五坡集这几十头耕牛,沈善长知道他要求得心安,暗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四大庄之一的黄龙庄结识,便不与他客套,一口答应了下来,只等程骏在五坡集养好了伤再说。 次日娄虞带着姜小迢向沈善长一众告别,程骏与他二人一见如故,此时分离颇为不舍,千叮万嘱要虞可娉回两川时务必去黄龙庄做客。三人离了五坡集一路向东,行了三日,这天来到高安郡附近,离隆兴府不过半日多路程,一条大河弯弯绕绕的横在眼前,正是当地有名的锦河。三人顺河向北而行,走了二里来路,姜小迢直嚷尿急,娄之英想他一个小小男童,便在河边就地解决也无甚不妥,哪知小迢死活不肯,定要寻个隐蔽处方便,见河边四野都是一望无垠的滩涂,于是钻进离河岸两箭之地的树丛,隔了好长一会也不见出来。娄之英担心他的安危,正要前去寻找,却见姜小迢蹑手蹑脚的从草丛中钻出,向二人挥手招呼,娄虞看他神情有异,忙奔到他身旁,只听小迢低声道:“大哥哥,虞姊姊,我刚刚去那边解手,无意间听到有两人谈话,他们别处不去,偏在这荒野中交谈,必有什么蹊跷,于是我便走近探听一二,只听得他俩左一口隆兴府c右一口辛大人,却不知和你们要找的那个辛大人有没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安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想起先前陈亮被人追杀,这两人在荒郊野外谈论辛弃疾,莫非也是什么政敌买凶来为难辛大人的不成?于是让小迢带路,三人极其小心的慢行,终于摸到林丛边缘,原来这片小树林不过亩来大小,林子那头离官道不远,正是一片空地,娄之英等不敢过分前行,都匐在草中竖起耳朵来听,只听一人说道:“辛管家,我总觉着不大对头,我说要先去隆兴府里探探,你还不允,咱们绕路走了这一大圈,眼看便要到高安郡了,可那少年仍是不说辛大人在此作甚,你想这一个小小县郡,大人能做什么?就算到此查案私访c体察民情,也犯不上让家眷在县城里相聚啊,咱们大可先到隆兴府等候。” 那辛管家叹了口气,回道:“韩师爷,非是我一意孤行,那周公子虽然年少,却是名门正派之后,胆略见识俱都非凡,何况他信不过,我那小女还信不过么?这孩子性子单纯,她既也说老爷在高安郡受困,那就必是实情,事发紧急,哪里还有闲暇去隆兴府求辩真伪,咱们还是快快走罢。” 韩师爷似乎颇不情愿,隔了好一会才道:“辛管家,你莫怪我说话难听,我瞧令嫒看那少年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辛管家听到这话,语调也是一变,道:“韩师爷,你这是甚么意思?” 韩师爷听出他话中有气,忙道:“我奉辛大人之命,回京接他眷属赶去隆兴团聚,大人指明一切都听您老人家安排,本拟能顺风顺水一路过来,岂料令嫒引见来了一个甚么周公子,只反复讲大人被困高安郡,实情如何却又不肯详说,这叫我如何能信?夫人和两位小公子私下也曾对我偷说,都觉此事有些蹊跷,只您老人家一人对他毫不起疑,其实你和那周公子也不过是初识,你如此轻信于他,还不是因为令嫒之故?” 辛管家道:“是便怎样?韩师爷,你在老爷身边不过几年,我却在辛家四十年了,我爹爹当年就是老爷祖上的亲随,我难道能去害他?师爷,老实和你说,我那女孩最是单纯不过,若说她偏听偏信,被人骗了,那倒也未可知,但我问她多次,这些都是她亲眼所见,如何做不得准?难道她还能骗她亲爹爹不成?” 韩师爷踌躇道:“您老人家我如何会信不过?只是令嫒毕竟年少识浅,大人将家眷托付于我,要是要是” 辛管家一拍胸脯,道:“师爷放心,但有什么差池,都由我老汉一人担着!我这女儿虽然性子纯厚,可也乖觉机灵至极,不会轻易上什么当,纵使全天下人都不信她,我却相信!” 韩师爷知道这人女儿是他的脉门,自己适才不过言语中略有冒犯,便惹得他情绪激动,倒像要赌咒一般,一时间不敢再接话,二人就这么僵了一会,彼此都有些尴尬。娄之英在草丛中听得分明,已猜出韩师爷是辛弃疾的一个幕僚,辛管家自是辛府的管事,这两人从临安护送家眷一路西行,不知为何没到隆兴府去,却跑到高安郡左近,至于辛管家的女儿和什么周公子,更不知说的是谁,想到自己和辛弃疾相识一场,既然遇上了他的眷属,则不能不去相认,刚想出去招呼,却被虞可娉一拉衣袖,轻声道:“大哥,有人来了。” 娄之英也留意到了那边厢过来一人,但想相认辛夫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自己又何必躲藏?虞可娉看出他浑没在意,又道:“大哥,你仔细瞧瞧,来的那人是谁?” 娄之英在丛中偷眼去看,见东边走来一个翩翩少年,那少年未及走到近前,便高声叫道:“伯父c韩师爷,你们怎地去了这么久?再不赶路,天黑前只怕到不了高安了。”娄之英听这少年声音十分耳熟,仔细分辨他的面容,原来此人正是八台派高徒周殊和端木晴的顽劣儿子周幻鹰。 韩师爷眉头紧锁,见到他似乎颇为反感,辛管家则对周幻鹰很是亲切,一拉韩师爷,大步流星过去道:“无妨,我俩解完了手,随口拉拉家常,咱们走罢。”三人抹过路头大槐树,一齐消失不见。 娄之英见已四下无人,站起身道:“真是古怪,辛府的家眷缘何不到隆兴,而要往高安郡去?这周公子不是被他爹爹捉了去么?怎地此事又和他有关了?” 虞可娉回思适才辛管家两人的言语,道:“这位八台派的周公子品性不佳,为人又诡秘狡黠,他必定不会干什么好事。此事和辛大人有关,咱们不能不管,只是不知周公子知不知晓他偷来的宝贝小塔在我们手中,咱们若和他照面,只怕会打草惊蛇,不如悄悄跟在后面,再见机行事。”娄之英自无异议,姜小迢听说要跟踪尾行,更是欢心兴奋,三人顺着周幻鹰拐走的方向摸去,走了不到一里路,果见前方远处缓缓行着一辆马车,辛管家和韩师爷则各骑了一头灰驴,在车旁慢慢跟着,却不见周幻鹰身在何处。 娄之英道:“这里官道笔直向北,咱们无需跟的太紧,总不怕他们驾车飞了。” 三人就这么在后头遥遥跟着,又行了几里,前面出现两条岔路,路口有一家不大的茶棚,正是供往来行人歇脚补水之用。那马车行到此处停住,韩师爷和辛管家都从驴背上下来,辛管家将车门打开,从里头搀下来一名妇人c两个孩童少年,想来便是辛弃疾的妻儿了,娄之英正纳闷不知周幻鹰到了何处,就见马车前跳下一对少男少女,其中男孩正是周幻鹰,虞可娉道:“原来这位八台派少侠给辛家做车夫来着。” 眼见众人进了茶棚,辛管家要服侍夫人和公子,与他们共坐一桌,周幻鹰跟那少女则与韩师爷坐在一处,娄之英远远望着,见那少女和周幻鹰神态亲昵,两人不住低头耳语,少女时而被他逗得眉开眼笑,韩师爷实在看不过眼,站起假装去选茶水糕点,留下他二人独处,辛管家在一旁只做不见。 虞可娉道:“大哥,那少女自是辛管家的千金了,若我所料没错,必是周公子故技重施,耍了千般手段哄这位辛小姐上当,一起诳她父亲骗取辛大人的家眷,却不知他用意为何。” 娄之英想起唐州典当行的池家小姐,也是被周幻鹰哄的五迷三道,没了自己方寸,这辛小姐只怕也是如出一辙,便道:“如此咱们便该过去瞧瞧。” 虞可娉略有犹豫,踌躇道:“大哥,那宝塔虽非他所有,但毕竟是咱们从他那里骗来的,到时他若不依不挠,倒也尴尬。不如仍这么悄悄跟着,看他究竟有何诡计,是否还有其他强援。” 娄之英道:“不管他有什么诡计,总是要对辛大人一家不利,咱们既已遇上,那就不得不管,何况周公子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c端木姊姊的令郎,端木姊姊昔日于我有恩,她公子误入歧途,我不能这么袖手,任由他一路错下去,至于宝塔,那更是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这便去罢。” 虞可娉素知他的秉性,不再与他分辨,带着小迢一起,三人大大方方走进茶棚,见除了辛夫人一家外,尚有一桌坐了三个赶脚的商客,另有一桌独坐了一位头戴蓑帽的老者,于是便挑了棚角干净的茶桌坐下,吩咐茶博士取茶来饮。 周幻鹰虽知有人进来,但只道是一般茶客,丝毫没有留心,和辛小姐又说了一段笑话,冷眼抬头扫过,猛地见到坐在斜对面的是娄之英和虞可娉,不由得一愣,旋即大惊失色,转而眼中又充满了愤恨之情。 虞可娉低声道:“他脸现惊恐,那是自承此番做的必不是好事,随后又有怨怼之色,料来是恨我们诳了他的宝塔了。” 娄之英回思适才在草丛中听到的言语,知道辛管家虽身为仆从,却是这一干人的主心骨,而他恰恰又对周幻鹰深信不疑,自己若贸然行事,只怕要弄巧成拙,因此决定静观其变,看周公子如何应对。 周幻鹰瞪圆双眼,对着娄虞二人怒目而视,辛小姐此时也发觉他神情有异,低声向他问询,周幻鹰突然站起身子,向娄虞这桌走来,边走边咬牙道:“姓娄的,那日在蔡州你拿我匕首”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脚步,一张红润脸皮刹时变得惨白,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转身便向回走,辛小姐见他忽去忽回,去时怒气冲冲,归时则神色大变,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低声道:“周郎,你怎么了?你识得他们么?” 周幻鹰心绪难平,颤声道:“没事,没事,没什么事,我突然想起要在未时赶到高安郡,时辰紧迫,咱们走罢。”招呼起辛夫人等人,匆匆上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勒诱 娄之英心中纳闷,原以为他要过来兴师问罪索要宝塔,谁知走到一半却心生怯意,不知是在怕什么。虞可娉回头环顾身后两桌茶客,低声道:“他怕的不是我们,在座之中想是有位高人,连这位敢和冷怀古作对的周公子见了也闻风丧胆。” 娄之英见那几个商人和老者无甚奇特之处,当下也无暇细想,拉起虞可娉和小迢去追辛夫人马车,就见周幻鹰和辛小姐坐在车前赶马,韩师爷和辛管家仍是一边一个骑着毛驴护在两旁,周幻鹰显然烦躁焦虑至极,一个劲挥动鞭子赶马,不一会马车便到了岔路口上,他勒转马头,马车向右一拐,去到了下坡的岔道上。虞可娉趁马车转弯之际,一眼瞥见周幻鹰狡黠发狠的神情,一股不祥之感莫名涌上心头,向娄之英道:“大哥,这小子有些古怪。”娄之英也有同感,三人紧跟着马车顺坡而下。 那斜坡初时还算平缓,行了一箭之地后,愈发陡峭起来,韩师爷见马车速度过快,叫道:“周公子,你慢些赶车,莫惊了夫人和少爷。”周幻鹰回过头来张望,突然间两眼精光大盛,和辛小姐嘀咕了几句,一把将她抱起,双腿一蹬,两人窜到马背之上,周幻鹰抽出腰间短刀,回身将拉车的缰绳割断,两脚一夹马腹,驾马泼喇喇地下坡逃去。 马车没了马匹牵引,在陡坡上滴溜溜一转,顺势便往坡下滚去,把辛管家和韩师爷直吓得哇哇大叫。娄之英也是大惊,暗忖这下若摔到坡底,非得车毁人亡不可,当下不及细想,展开轻功向马车奔去,便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后赶来,与他并驾齐驱,两人几乎同时拉住车柄。娄之英只觉有如千斤之力在拖拽自己,这才知道低估了马车的下坠之势,忙运起内力,想要将车摁住,却是力有不逮,他旁边那人大喝了一声,双臂向下一顿,使出千斤坠的功夫,马车吱扭了两声,便即停住不动。 娄之英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转头看去,原来摁住马车的正是先前在茶棚里的蓑帽老者。这时辛管家和虞可娉等也都赶到,辛管家吓得大汗淋漓,先打开车门将夫人和辛公子搀扶下来,见三人只是受了惊吓,身上却无半点伤处,这才略微宽了宽心,旋即咒骂道:“天杀的什么周公子c周少侠,诱拐我女儿不提,还险些害了辛夫人母子,辛大人的家眷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死十次也不够了!”各种污言秽语纷至沓来,韩师爷在一旁听了不住地冷笑。 辛夫人的父亲范邦彦也是当朝名仕,她毕竟是宦门之后,虽然惊魂未定,却不失礼数,知道是娄之英和那老者救了自己,忙施礼答谢,询问两人名姓。娄之英道:“我叫做娄之英,前几日才和辛大人共同抗敌查案。”当下将在江州和隆兴府的事简略说了,最后又道:“我们几日前和大人分别时,并没听说他要去高安郡处理公务,他才到隆兴未久,连交接事宜只怕都做不完,怎会这么快到辖县去?” 韩师爷道:“是半路不知从哪杀出来个什么七大派的周公子,说大人在高安郡受困,要我们尽快赶去,夫人关心大人安危,咱们辛大管家又拍着胸脯担保无事,是以才闹到如此地步。” 娄之英道:“那位公子我却识得,他确是七大派之一c川内八台派的弟子,只不知他如何得到辛大人的信息,又编排了什么故事讲说大人在高安郡,你们缘何要信他?” 韩师爷抿嘴不言,斜眼看着辛管家,等他来答,辛管家此时又愧又恨,心中记挂着女儿的安危,早已语无伦次,哪里还能说得清楚,辛夫人道:“师爷,便请你将来龙去脉讲给诸位恩公听听。” 韩师爷无奈,只能从头说起,原来辛弃疾从京城临安调任隆兴,先和众幕僚一起往南而行,及至江州,要带洪扇给陈亮父亲诊病,便让众幕僚先自行去隆兴安顿,又吩咐其中之一的韩师爷安顿完后,即回临安接家眷过来。韩师爷在隆兴将内院宅府俱都布置妥善,便赶回临安,去接辛夫人和公子与大人团聚,辛管家在辛家把持多年,这等大事自是由他牵头,于是便收拾家当,驾车带着辛夫人等南去。 辛管家一生无后,及到四十多岁才老来得女,始终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自浑家死后更是对这千金百依百顺。幕僚中有一人是辛管家内弟,当初随辛弃疾调任时,辛小姐便一直央求带她同去,辛管家暗想本来没几日便要举家搬去隆兴,又有她舅舅在旁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岔乱,便即允了,此时驾车护送辛夫人等赶路,想到不仅大人一家可以团聚,自己也可见到爱女,心中不免感到欣慰。 岂料离了临安不过一日,便见辛小姐由南向北而回,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公子,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辛大人私访隆兴府下辖高安郡,此刻遇到了棘手之事,急需众人相救。韩师爷听了这话将信将疑,辛管家却细问女儿,得知眼前这位公子是八台派高徒周殊和东钱派长女端木晴之子,叫做周幻鹰,辛管家虽非江湖中人,却也知道这两家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门派,他们的后人也都是正人君子,不会轻易说谎,何况自己女儿素来单纯厚直,说舅舅带着她和辛大人到高安郡,大人遭困受迫等种种情由,都是她亲眼所见,辛管家不疑有他,忙和辛夫人请示,力主去高安郡一探,辛夫人妇道人家,无甚高见,见辛管家信誓旦旦,也怕丈夫真有危难,便一切全凭他的安排。 周幻鹰见辛管家年老体弱赶马辛苦,便提议自己和辛小姐一同驾车,辛管家则与韩师爷在集市买了毛驴跟在车后。辛管家一路之上见周幻鹰机灵干练,说话得体,行事又很老道,的确有名门风范,看到女儿和他有些暧昧亲昵,非但不恼,反倒有窃喜之意,韩师爷却始终心怀疑窦,不住询问辛大人在高安郡的详情,见周幻鹰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不禁疑虑更增,辛管家却认定是因两人年小历浅,早已被惊吓的词不达意,说不出情由实属正常。 众人一路赶车南行,这一日已近隆兴府,韩师爷提议先到府里问明因果,再搬亲兵卫队一同前往,周幻鹰却道事发紧急,耽不得半点光阴,须得尽快赶到高安郡,韩师爷越想越觉不对,行到林边时,借口和辛管家解手,才在林中有了这一番对话,由此便是以往经过。 辛管家哭丧着脸道:“我那女儿最是乖觉不过,夫人,你从小看着心儿长大,可见她有过一次撒谎诳人?必是那姓周的小贼胁迫与她!我先前还道那小贼出身豪门,必有名家风范,哪想到他竟这样可恶,来骗大人一家,如今还把我的乖女儿拐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造孽造孽!”愧恨交集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众人对他的言语不置可否,都看出辛小姐是对周幻鹰芳心暗动,胁迫云云,纯属子虚乌有,但当着辛管家的面都不点破。娄之英此时细细打量和他一同救人的老者,见他约莫六十岁上下年纪,头戴蓑帽,生的面相淳朴,脸色蜡黄,两鬓略微斑白,和一般的乡下老农别无二致,没有丝毫奇异之处,可适才救人时二人功力高下立见,那老者远在自己之上,似乎连恩师余仙也比不过,忙施礼问他名姓,辛夫人也在一旁请教,那老者嘿嘿一笑,道:“山野村夫,也没什么名号,大伙便叫我蓑笠翁罢。” 众人一愣,都知道蓑笠翁是出自唐代大家柳宗元的诗词江雪,显然此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娄之英知道但凡高深之人都有怪癖,当下也不追问,他本就要去隆兴,和辛夫人等微一商议,当即调转车头,让两头毛驴勉强拉着,请夫人和两位公子上车,自己与其余众人一起步行,向北往隆兴府而去。 那蓑笠翁自称也要去隆兴办事,便和大伙一同上路,沿途之上韩师爷不住地冷嘲热讽,拿周幻鹰在嘴中说事,辛管家则垂头丧气一语不接,娄之英等人见了,都觉着又笑又恨,虞可娉出言安慰了辛管家几句,突然话风一转,问道:“老人家,我有一事始终想不通透,那周公子缘何要费这么大周章,骗大伙去高安郡去?这于他有何好处?他做此事目的何在?” 韩师爷不等辛管家反应,抢先接话答道:“那还用说?咱们辛大人名满天下,不知有多少贼子想用大人旗号招摇撞骗,这小子若将夫人骗到县郡,使计将我等困住,那便可以要挟大人c为所欲为了。” 虞可娉摇了摇头,道:“这位周公子满肚子全是诡计,若要办什么事,自能想法子做到,他既要要挟大人,那么所念之事必和辛大人密切相关。老人家,你却如何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金使 辛管家愤愤地道:“必是这小子起了色心,垂涎我乖女儿的容貌,想要拐她上当!” 虞可娉笑道:“若真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来诳辛夫人一家?老人家,请你再想一想,这一路上他说过什么c问过什么,有哪些是和大人或大人一家有关的?”原来她已猜透周幻鹰的秉性,知道这少年虽然年幼,但利心极重,无论做下何等怪事,都不会只为恶作剧而来,必是有什么功利目的,是以才要辛管家仔细回思。 辛管家粗略想了一会,觉着自己和周幻鹰也只交谈过寥寥数语,都不是什么紧要之事,虞可娉道:“紧不紧要先不忙分辨,就请老人家详细说说,他都问过什么?” 辛管家两眼微翻,道:“也没什么特别,他先是问我在辛家服役多久了,我便跟他说自我爹爹年轻时起,便给大老爷当过小厮,我们在辛家足足待了两代了,及后他便问了我许多大老爷的事,只是年代久远,我也记不着那许多了,只能挑些给他讲来听听。” 虞可娉又问了几句,这才明白大老爷指的是辛弃疾的祖父辛赞,辛弃疾生父辛文郁早亡,打小便是由爷爷辛赞养大,辛赞曾在北地做官,他虽为金国效力,但始终心存复国之念,时常向子孙灌输抗金复地c洗雪宋耻的心思,是以辛弃疾在北国长大,却能不忘旧国,便是这个道理。辛赞在世时,辛管家尚且年轻,对这位大老爷的事迹所知甚少,因此周幻鹰问了几次,都是不痛不痒,得不到要领,后面便不再说了。 虞可娉听到此处,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只是不大拿捏的准。韩师爷对周幻鹰十分痛恨,不停地向娄之英问询此人来历秉性,娄之英念及端木晴,不愿妄加多说,只随口敷衍几句,一路说着,众人已进到隆兴城中。 辛夫人急着要见官家,结果到了隆兴府衙才知,原来辛弃疾正在会客处理公务,韩师爷忙将夫人和辛管家带到内府安顿妥善,等着大人下堂再来团聚,这才重又回到待客厅,见那蓑笠翁仍未离开,不禁感到纳闷,蓑笠翁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行了这点远路,便觉得疲惫不堪,就让我在这饮些茶水歇歇脚如何?” 韩师爷感恩他适才出手相救,对他格外恭敬客气,忙吩咐人准备茶水糕点,便在此时,一人走进厅中,在韩师爷背上重重一拍,笑道:“好小子,去了这许多天才把夫人接回来,是赶得牛车吗?”韩师爷回头见是此人,也回敬了他一拳,笑道:“若不是夫人吉星高照,你便险些见不到老弟我啦。” 娄之英认出来人是辛弃疾麾下的幕僚裴子杰,为人最是机警聪明,看来他与韩师爷十分交好,裴子杰也见到了娄虞二人,颇有些讶异,不知他们为何去而复回,韩师爷忙将路上情由简约说了,裴子杰听说他们和那位老者救了辛夫人,自免不了又是一番恭维。 韩师爷道:“大人交接过后,竟如此之忙,今日不知见的什么贵客,连夫人回来也不得迎接。” 裴子杰道:“若是一般公务也便罢了,大可延后审办,先和夫人公子团聚,那也没什么不妥。可今日会见的贵客非同小可,你道是谁?那是京城邢大人陪着一同前来的金国使者!此事关乎国体,大人如何能够怠慢?” 娄虞二人听到金国使者四字,都是一惊,娄之英按捺不住,插口问道:“那金国使者姓甚名谁,裴先生可否知道?” 裴子杰摇了摇头,道:“我们何等身份,既见不得公文,又入不了公堂,只知道来的是金国使者,他的名姓却不知道。” 娄之英又道:“这使者随行几人,先生可曾见到?” 裴子杰道:“我没见着,不过却也听说,这次金国的阵仗不是很大,除了京里的邢大人外,使者一行也只三人,其中一个亲随,另一个当是保护使者的卫士,也不知怎地,堂堂上国使者竟巴巴跑到隆兴这小地方来了,具体情形如何,娄侠客和大人关系交厚,一会儿亲自问问大人便都知了。”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望了一眼,虞可娉知他心思,低声道:“大哥,这使者十九便是卢轩,即便不是,两个金廷官员都在南朝,必也有所关联,咱们待会细细问过大人,总能得点眉目。” 娄之英咬牙道:“若真是这恶贼,那便踏破铁鞋无觅处了,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走脱。” 虞可娉见他情绪激荡,忙劝道:“大哥,先前你我如何说的?讲好咱们一起静观其变,万万不能轻举妄动c打草惊蛇,你怎又如此冲动?使者身边有个护他的卫士,你说此人是谁?” 娄之英一怔,旋即明白她的用意,道:“料来必是阿兀了,嗯,我敌他不过,娉妹,你说的是,咱们还是得从长计议。”平了平心绪,安下心来饮茶吃果,只等辛弃疾下堂来问。 没过多久日偏西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却听门外匆匆走来一人,竟是辛弃疾到了,他见娄虞二人回来很是高兴,不住的问长问短,韩师爷将路上的险情说了,又将蓑笠翁引见过来,讲明是他和娄之英救了夫人一家,辛弃疾忙连连道谢。 韩师爷禀明辛夫人和公子正在内府等候,亟需大人前去团聚,辛弃疾摆手道:“眼下尚不能够回府,这边公务未完,我已排下晚宴招待金使,此时抽空得闲,得下人禀报,特来和娄少侠一叙。你回去转告夫人,再让管家宽心,我这便派人去寻那周公子和心儿。”喊来卫兵捕快,吩咐到各县追查周幻鹰二人的下落。 娄之英听说金国使者尚在隆兴,急忙问道:“大人,不知这使者是什么来头,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辛弃疾听他问询金使,只道他少年人好奇,随口答道:“这人相貌名姓皆非女真人,当是汉人无疑。” 娄之英极力想问金使名姓,又觉如此太着痕迹,一时不知该怎生开口,虞可娉道:“大人为贵使排了宴席,可曾问过此人故乡祖籍?若能依其口味设摆晚宴,想来能更显我天朝礼仪罢。”娄之英明白她是绕弯套问金使来历,也便一脸期待,盯着辛弃疾等他回话。 辛弃疾把嘴一撇,愤愤地道:“咱们湘赣之地喜食麻辣,我已吩咐厨房尽做本地菜肴,让这跋扈的金使尝尝我大宋辛辣的味道!” 虞可娉奇道:“大人何出此言,这位金使很是嚣张么?” 辛弃疾道:“此人肚中倒也有些才学,不像以往的女真使者那般外表凶恶c口出狂语,却每每对我大宋左嘲右讽c语含揶揄,可恨京里陪他前来的邢大人是个软骨头,不敢驳他一句,而我眼下只是隆兴府尹,若出言回击,有失我大宋礼节,是以这半日来,早已受够了这金贼的鸟气!” 裴子杰和韩师爷见大人动怒,都纷纷过来劝解,辛弃疾冥思片刻,突然双目一亮,道:“娄少侠c虞小姐,你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尤其虞小姐博学多闻c才思敏捷,正是那金使克星,不如就随我一同赴宴,那使臣在酒席上多半仍会多嘴,到时候由虞小姐驳他一番,岂不快哉?” 娄虞正愁不知如何识别金使身份,赶巧辛弃疾主动出言邀请,不由得心中暗喜,忙出口答应,辛弃疾也略感欣慰。原来他初到隆兴,发觉本地官场乌烟瘴气,官府中大多是趋炎附势c贪图享乐之辈,是以便决心要好生整顿,与众官员都有些貌合神离,这次金使来访,常言道国弱无言,那使者对大宋极尽嘲讽之能事,辛弃疾顾忌身份,不能直言顶撞,身边又无得力帮手,这半日来早已憋闷的坏了。这时想到虞可娉家学渊源,思捷之巧当世无双,若以宾客身份在宴席上揶揄金使一番,即不失国体,又能出了这口恶气,何乐而不为?因此才想到请二人共同赴宴。 三人略作准备,见时辰不早,正打算一齐前往宴席,那蓑笠翁忽道:“辛大人,老朽活了六十多岁,还不知咱们官家的饭菜如何特别,大人可否带我同去,让老朽也开开眼界?” 辛弃疾本就不拘小节,又碍于他救过自己妻儿,只觉在旁多加一副桌凳也没什么不妥,便欣然答应,留下姜小迢给裴子杰等照顾,四人一起出了屋子,直奔宴客厅而来,金使和邢大人一众左右无事,却早就到了。 娄之英一进宴厅,一眼便瞧见西首端坐两人,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相貌儒雅,四十多岁年纪,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卢轩。娄之英怒气冲顶,两眼直要冒出火来,虞可娉轻轻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大哥切莫心急,你瞧西边下首坐着的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古玩 娄之英一愣,他先前脑中始终在想卢轩,是以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此时心绪稍平,这才看清卢轩身边坐的那人,不禁既惊又奇,原来这护卫高手并非二人料定的阿兀,乃是数日前在陈亮府中见过的关风。 虞可娉回想起侯百斛说过的话,道:“那日侯前辈说卢轩南下雇佣了不少大宋武人,其中不乏行家高手,看来所言非虚,这关风不就做了金使的走狗么?” 娄之英眉头微皱,深知关风武功卓绝,不在七大派掌门之下,修为比阿兀只高不低,卢轩有他在旁护卫,自己可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弄巧成拙,想到此处,又定了定神,随着辛弃疾一起来到席前。 卢轩见辛弃疾又带了几人过来,初始浑没在意,以为不过是本地官员大绅被唤来陪客,待大伙走得近前,这才看清娄之英的相貌,不禁吓了一跳,半月前在马蹄庙,娄之英向自己舍命拼杀,当时的险境此刻仍历历在目。那日他逃回唐州之后,想到此人不但知晓自己的真实名姓,更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也不由得一阵心悸,于是派人查察娄之英的身世,却只查出他是桃源观余仙的弟子,和自己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不得而知。要知当年隆兴北伐,娄千里不过是副将陈诚的到访好友,卢轩在符离集刺杀大帅李显忠时虽被他阻挠,也只当他是军中普通的亲兵护卫,连他叫做什么也不知道,哪里会将娄之英和他想到一处?是以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不成想今日在酒席宴前又再相遇,想起当日娄之英状若疯癫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辛弃疾道:“让贵使久等!下官有几位挚友,都是我大宋的青年才俊,这一位是武夷山桃源观再世仲景余真人的门下弟子,叫做娄之英,这一位巾帼英雄是本朝前相虞公允文的亲孙虞小姐,那位蓑笠翁老先生是他们的忘年之交,三位都是当世高贤,下官特地请来和贵使相陪。”转回头去,又对娄之英等人道:“这位归德观察使刘车千刘大人,是本次来访我大宋的贵使,他身旁的则是关风关大侠,今日咱们陪贵使一起把盏言欢,来个不醉不归!” 卢轩见辛弃疾介绍起众人来毫不做作,没有半点作伪,而娄之英等也装作不识自己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当众撕破脸皮,一颗悬起的心逐渐放下,仗着有武艺高强的关风护卫,加之又是在隆兴府中,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和众人彼此客套了一番,各分宾主落座。 两国特使官员饮宴,不同一般酒席,都是一人一副桌凳,有礼有仪而坐。这次卢轩出访大宋,先是到京城临安履行公务,及后点明说要去隆兴府拜会辛弃疾辛大人,宋廷对待金国使臣向来恭敬有加,忙委派四方馆台察邢森陪同前往,是以辛弃疾和邢大人都是坐北面南占了主席,西首的贵客之位坐了卢轩和关风,东首三张桌凳则留给娄之英c虞可娉和蓑笠翁做了陪席。 宴席之上氛围轻松,不宜多谈公事,因此大伙便讲起各地的风土人情来,继而又谈及古人先贤,故老传说,说着说着,不知因何讲到了古时的宝物上,邢森道:“古玩一途,不但要有财有闲,还最讲求运道好坏,便是行家里手,打眼失准之事也是所在多有,一生中能够取获一两件稀世珍宝,那也十分不易了。” 卢轩道:“原来邢大人也爱古玩,刘某也有此好,不知大人都收藏过哪些珍宝?” 邢森道:“说来惭愧,我穷半生之力,也只集了二十来件玩意,数来数去,不过是一副玄元真真迹拿得出手罢了。”他嘴上虽然说的轻描淡写,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原来玄元真出自盛唐大国手吴道子之笔,吴道子贵为古往今来第一画圣,其真迹在当世几无可见,实已算是稀世之宝,辛弃疾等人听了,也都露出钦佩的神色。 卢轩淡淡地道:“嗯,玄元真出自大唐吴先生之手,也算是十分珍贵了。” 邢森听他语气,似乎这世间罕有的吴道子真迹也并不怎么稀奇,不禁微觉有气,出口问道:“特使既然也是同道中人,不知手中又有多少宝贝?” 卢轩笑道:“多少可不敢当,不过正如邢大人所说,古玩一途重在运道,刘某想是前世积德,这辈子正好鸿运当头,不多不少,手中却有三件玩意。” 邢森暗想他连吴道子的真迹也瞧不上,看来说的这三件宝物必定非同小可,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追问道:“不知是哪三件?” 卢轩道:“第一件嘛,也是一副画作真迹,乃是那画作的第四卷,叫做韩熙载夜宴图,不知诸位可曾听过?” 辛弃疾c虞可娉等都是一惊,娄之英本不通丹青,可对这幅画作也有所耳闻。韩熙载夜宴图为五代十国时南唐顾闳中所著,他虽远不如吴道子有名,但这画内含十国期间江南风貌,画尽了南唐官场的奢靡之风,一共分了五卷,总长约有三丈,玄元真纵使珍贵,也只不过是吴道子众多巨著中普通的一副而已,远不能和其相提并论,何况此画如此有名,更因其有传奇之故。相传当年宋祖赵匡胤平灭南唐之后,对此画十分喜爱,将五卷具都收于书房之中,闲暇时经常过来赏玩。后来太祖驾崩,传位其弟晋王光义,朝野上下便有许多流言蜚语,私议晋王得位不正,便是斧声烛影之说了。那是说太祖大病弥留,在书房托孤于弟,却不知因何发怒,掷斧在地,大言好做好做,当夜便没了气息,有传言说,是晋王赵光义意图篡位,太祖盛怒之下欲拿斧劈之,却被晋王将斧夺过还击,太祖无可避让,只得拽脱墙上画卷抵挡,却仍难逃毒手,连血迹也溅到了画卷之上,便是那副韩熙载夜宴图第四卷了。晋王弑兄之后要毁灭罪证,传了心腹太监要他将第四卷拿去焚毁,那太监不忍将这名画烧掉,大着胆子偷偷藏入家中,隔了数十年终于流出,从此散落民间,成为了天下至宝,此事在宋时流传极广,是以席上众人无不知晓。 邢森有些将信将疑,说道:“特使若真有夜宴图第四卷真迹,那也算是无上至宝了。” 卢轩听出他有不信之意,也不强辩,微微一笑,道:“口说无凭,画作刘某没带在身上,两位大人将来若是得闲来到北国,尽可到刘某家中瞧瞧。” 邢森道:“好说,好说,特使还有两件宝贝,不知是何?” 卢轩笑道:“第二件玩意我也没带在身上,只怕诸公又要笑我胡吹大气,那是一件宝刃,乃上古名家所造,唤做巨阙,各位想必也有耳闻罢。” 众人又是一愣,那巨阙是古代名剑,相传为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和湛卢c纯钧c胜邪c鱼肠并称为越五剑,其中巨阙钝而厚重,端的坚硬无比,故号“天下至尊”,意指其他宝剑不敢与之争锋,乃是人所共知的名器,此时卢轩说出这名剑在他手中,邢森等都露出不信之色。 虞可娉见气氛尴尬,想到辛弃疾特地邀自己入席,总不成一句话不说,于是开口道:“听说百余年前,巨阙剑为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所有,他靠这柄神兵利器护卫包拯包大人,在庙堂和江湖上都竖起了声望,南侠归隐之后,这柄巨阙也没了下落,如今竟然就在特使那里,可敬,可敬。” 卢轩道:“不错,巨阙剑正是当年由南侠馈赠给我先祖的,传到我这,已有五代了。这宝刃虽然锋利,但剑大身沉,刘某武艺不佳,驾驭不了这柄神器,是以只得搁置家中,不敢背在身上。” 他连说了两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都说的头头是道,却又拿不出实物,众人都不知他讲的是真是假。辛弃疾道:“这两件东西如此名贵,不知第三件又是什么,可否说出来让我们都开开眼界。”他故意将“说”字咬得极重,隐有暗中讥讽之意,卢轩似乎浑然未觉,长呼了口气,这才道:“这第三件宝贝嘛,不是刘某自夸,却比刚才那两样事物,都要珍贵的多了。” 众人暗想夜宴图和巨阙剑已经很名贵了,而第三件还远在两者之上,不由得都起了好奇之心,静静地盯着卢轩,看他说出的究竟是何。 只听卢轩缓缓地道:“这件宝物,便是随侯珠了。” 他这句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哑然失笑,那随侯珠是千古至宝,和大名鼎鼎的和氏璧齐名,素有随珠荆玉之说,相传是由随国的君主随侯在一次出游途中,看见一条受伤的大蛇在路旁痛苦万分,随侯心生恻隐,令人给蛇敷药包扎,放归草丛。这条大蛇痊愈后衔一颗夜明珠来到随侯住处,说:“我乃龙王之子,感君救命之恩,特来报德。”这便是被称作“灵蛇之珠”的随侯珠了。没过多久楚王伐随,随国抵敌不住终于败亡,随侯珠也跟着易主,及后始皇平灭六国,一统华夏,这件明珠和所有天下至宝都一齐归了秦王,其中尤以和氏璧与此物最为珍贵。和氏璧受玉公雕刻,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自此成为了历代帝王的传国玉玺,而随侯珠却在秦后下落不明,千年来始终众说纷纭,都说当年它已随秦始皇陪葬,在墓室“以代膏烛”。要说夜宴图和巨阙剑被卢轩收在手里,那还有三分可信,但随侯珠失传千年,是至宝中的至宝,这时听说也被他收入囊中,众人都不禁失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宝珠 卢轩见在场之人无一信他,更有不少人脸露轻蔑之色,却也没丝毫着恼,微微笑道:“随侯珠纵然名贵,可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上古神物,那是实实在在存于世间的,但瞧诸公神情,对于此物尚存,似乎都不大相信。” 邢森笑道:“这件宝贝据说随始皇陪葬了,自秦以来,一千多年都不曾有人见过,那个,嘿嘿,特使却说如今此珠落在你处,嗯,天下巧事所在多有,特使既说有,那想来也不会是个赝物,这个,呵呵c嘿嘿。”他干笑了两声,不再往下述说,显然对此事很是不信。 卢轩道:“我知诸公的心思,随侯珠失传千年,任谁说出眼下在自己手中,旁人都不会信。刘某连说了三件玩意,都是口说无凭,诸公想来早已失望至极,不过那随侯珠虽然价值连城,毕竟不同于传国玉玺和氏璧,此时若有玉玺下落,只怕要引得天下英雄逐鹿,随侯珠可差得多了,便带在身上也是无妨,是以这次不同以往,刘某可不是白口黄牙在此自吹自擂,那宝贝就在我的怀中,这便拿出来给诸公鉴赏鉴赏。” 众人闻听无不惊奇,均想难道此人真有这等宝物?就见卢轩在怀中摸索半晌,拿出一个寸来大小的紫檀方盒来,仅这个木盒,瞧来便十分考究名贵,卢轩将盒子缓缓揭开,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宴厅中本已灯火通明,照的大厅有如白昼,但这明珠一出,仍如同泛过一道光晕,在卢轩的桌前一滑而过,令人叹为观止,的确不失瑰宝之名。 娄之英放眼看去,见这明珠浑身雪白,却又晶莹剔透,比碧玉多了一分纯洁,比冰雪增了一分亮泽,果然是世间极品。然而随侯珠在秦时便已失传,虽然后世多有记载,但都是和其有关的典故传说,它的外观模样,却是谁也不曾见过,说它是,此物失传已千余年,如何就这么轻易现世了?说不是,卢轩却讲的信誓旦旦,这明珠也的确形状非凡,何况谁也提不出什么质疑的由头,看来终究是真伪难辨,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虞可娉道:“两晋时的名书搜神记曾有载写,说随侯珠径盈寸,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如今便请辛大人命人将灯火灭了,咱们再看,便知端倪。” 辛弃疾忙令人将厅中灯火逐一灭掉,宴厅登时一片漆黑,只有隐隐月光洒在地上,卢轩再次打开木盒,只见那随侯珠泛起一层层光晕,片刻间便将厅内填满。那光不像骄阳明艳,亦不像灯火昏黄,却有一种温和的白亮之色,众人被这柔润的光亮笼罩,心中都是说不出的舒坦,均想就算此物不是真的随侯珠,那也是旷世珍宝了,想到金国使者拿着汉人古时的宝物在宋境炫耀,都很不是滋味。 辛弃疾命人重又掌起灯火,说道:“特使此宝果然非同反响,三件宝贝大伙也都领教过了,想我中华泱泱之国历经数千年,每朝每代稀世珍宝所在多有,再讲下去,便说到天明也说不完。咱们先将这盏酒尽情干了,辛某再来给特使讲讲本地美食的特色。”他瞧不过卢轩得意的模样,便想岔开话题,不再谈论古玩宝物之事。 卢轩却毫不理会,仍旧说道:“辛大人所言极是,中华上国宝物何止千万,我在北边便曾听过,据说辛大人家中也有一件祖传的宝贝,刘某此来隆兴,其实多少也算是慕名而来。” 辛弃疾一愣,丝毫不记得自己家里有什么宝物,讶异道:“特使此语何意?辛某祖上并无什么宝贝传下啊。” 卢轩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又说道:“大人真的不知?我却听说,当年令祖辛赞辛老令公,曾将一枚翠玉扳指传给大人,此物难道不是宝贝?” 他这话一说,不但辛弃疾双眉紧蹙,娄虞二人也跟着一震,想起翁仁追忆陆广交待时曾说探寻到五件线索,分别是一副图画本经书把铁尺座宝塔和一枚扳指,前四件物事早都有了着落,第五件的扳指始终不知在何处,没成想竟在辛弃疾家中。虞可娉低声道:“大哥,看来端木姊姊的令郎诱拐辛大人家眷,料来也是为了此物。” 辛弃疾神情阴郁,回道:“这件东西并非宝物,不过是几十年新造的普通配饰,谈不上什么祖传,只是先祖受人所托,要妥善保管此物,他老人家临终时曾反复交代,让辛某务必将此物贴身,轻易不得显露,这是我家极其隐秘的私事,特使如何能够知道?” 卢轩打了个哈哈,说道:“辛大人名满天下,便是家中的无聊琐事,自也有饶舌之人讲长论短,刘某先前不过是道听途说,随口打听,辛大人却开诚相见,毫不藏私,足见英雄本色。来,来,喝酒,喝酒。”旋即转开话题,谈及各地美食来,不再提及扳指一字。 娄虞深知此人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既知线索在辛弃疾手中,不是巧取便会豪夺,但二人早已抱着静观其变的心思,是以并不着忙,只待看他有何举措。酒过数巡,众人都有微醺之意,邢森对卢轩所提的三件宝物始终耿耿于怀,不住问询细节,卢轩叹道:“可惜夜宴图和巨阙剑都不在刘某身上,否则此刻取将出来拿与诸公把玩,以助酒兴,岂不美哉,唉,可惜,可惜。” 邢森久做京官,临安官场奢靡成风,大小宴席均有歌女c弹唱c杂耍等伴演助兴,哪有过今日这般冷清寡淡,是以听到这话心有感触,忙迎合道:“是啊,隆兴地处偏僻,辛大人又是刚刚上任,布置颇费周章,因此无甚助酒,还请特使不要见怪。” 卢轩笑道:“月明风清,菜美酒甜,更有何求?邢大人言重了。”左手一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身旁的关风始终没有说话,这时突然站起身来,朗声道:“诸位大人既然觉着寡酒无味,小民倒有个提议,可以勉助酒兴。” 卢轩道:“关先生有何见教,不妨说来听听。” 关风道:“古人素有鉴赏名帖佳画下酒,亦有把玩神兵利器下酒,可惜夜宴图和巨阙剑都不在此间,诸位大人不得赏玩。不过图剑都是死物,纵使稀奇,也不过微添雅兴,小民自幼习武,虽不精深,倒也勉强上得了台面,不如就让小民在厅中舞动一套剑法,唤作卫公醉酒,那是从唐代名画李卫公问对中演化而来,可谓画中有剑,剑中有画,不知诸位大人可愿赏脸,让小民献丑,以此套剑法助酒?” 娄虞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此人心怀不轨,定是先前和卢轩串通好了,一旦确认扳指在辛弃疾处,便提议当众舞剑,卢轩对朱七绝线索势在必得,曾在薛王面前立下军令状,即便在大宋境内c官府之中,也难免不有出格举动,刚想出言提醒辛弃疾,却听邢森拍手笑道:“甚妙!我早听过关先生的大名,知道先生是武林中拔尖的绝世高手,今日若能在此一睹先生神技,那可远胜过歌舞相伴了。” 辛弃疾早也嗅出不妙,本不打算节外生枝,想要一口回绝,但见邢森应允,又是兴致极高,一时不好令其难堪,便也勉强点了点头。虞可娉灵机一动,说道:“兵者,凶器也,宴前舞刀弄枪,似乎颇不吉利。当年楚汉相争,霸王摆下鸿门宴,便有座下将领假意舞剑,要行刺汉高祖,固有项庄舞剑c意在沛公之说,另则汉末群雄纷争,刘玄德率兵入蜀,益州牧刘璋设宴款待,凤雏先生庞统也曾令魏延舞剑助兴,想要刺死刘璋。可见宴席之上舞剑,自古有之,大多都是凶兆,今日各位大人情合气顺c其乐融融,又何必触这霉头?先前听邢大人说他不仅爱收藏字画,自己也极擅丹青,不如就请邢大人劳力挥墨,即兴绘一副月下醉饮图如何?” 未等邢森答话,卢轩抢先说道:“丹青书墨固然文雅,但我大金乃是马上之国,对武功最为推崇,此时诸公酒兴正酣,关先生又剑术精湛,就让他舞弄一番,一展我金国武术风采,何乐而不为?” 虞可娉冷笑道:“我素闻关先生是大宋臣民啊,如何能代表金国展现风采?” 关风道:“你女娃娃有所不知,老夫于大金太宗天会九年生在山东,那时此地已是金国管辖,老夫的祖籍是在幽州涿郡,那里素来也不属于宋国。老夫成名之后,只是多在宋境行走,这就被你算作大宋子民了?谬矣谬矣。” 虞可娉知道此人毫无节操,自己明明就是宋人,为了银钱给金国使者卖命不说,还故意颠倒黑白强词夺理,再辩下去也无甚趣味,话锋一转,又道:“就算关先生是金国人,但刀剑无眼,若一个失手,误伤了场中哪位大人,岂不坏了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舞剑 关风笑道:“说来说去,只是怕老夫心怀不轨,意行那项庄c魏延之事,这个好办,你们宋国也出一名剑术高手,便如项伯c雷同一般,来和老夫共舞一回,即消了担心,又更增看头,岂不妙哉?” 卢轩也鼓掌道:“妙啊,一人独舞颇为单调,若是两人论剑,双方各出绝技,那便有意思多了,倒时也可看看,是我大金武艺棋高一着呢,还是大宋功夫略胜一筹?” 他此言一出,辛弃疾c邢森脸上都微微变色,两国出使论政,本就内含暗涌c互相叫劲,此时卢轩提议双方各出一人舞剑,直等于出言挑战,这时若再含糊其辞,未免有惧怕之嫌,但这关风实是武林顶尖人物,当世能胜他者寥寥无几,眼下又从哪里寻来?一时间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卢轩看出两人尴尬,嘿嘿笑道:“刘某说错了话,先自罚一盏。”端起酒杯喝尽,又道:“关先生乃是刘某私人特聘的上宾,并未受封于金国朝廷,今日舞剑,只是出于刘某私心,想一睹南朝武人的风貌,和两国之间并无干系,还请二位大人明鉴。” 辛弃疾知他身为特使,也不敢随意胡闹,此刻既然言明,若再退缩,倒像真的被金人欺辱怕了,于是望向娄之英,用眼神以示询问。娄之英知他此时只得自己倚仗,想到蓑笠翁武功高强,转头向他看去,见他入席以来,自始至终都在闷头喝酒吃菜,,连斗笠也不曾摘下,对适才众人的对话更是充耳不闻,似乎真的要一心品尝美食,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挺直站起身来,朗声道:“既然如此,小可便陪关先生舞弄一套剑法。” 关风笑道:“好啊,娄世兄是桃源观高徒,必有惊人绝艺,足令诸位大人大开眼界。”他见娄之英对那晚二人在陈府交手绝口不提,自也乐得含糊,假装并不相识,以免节外生枝,耽误了正事。 早有仆从取来两柄长剑,递与二人手中,那宴厅面积巨大,众人围坐之处正好是两丈见方的空地,娄之英束一束衣袖,立于场中,暗暗下定决心,知道自己远非关风敌手,待会必要全力使出脱渊步周旋,不与他宝剑相碰,尽得游走躲闪便罢。两人不过是舞剑助兴,又非真的比武决胜,撑过二三十招,便可收手不战,也丝毫不失体面。想到此处,长剑当胸而立,对关风严阵以待。 卢轩突然说道:“二位大人,两人舞剑,势必会有高低,咱们不如赌上一赌,更添酒兴如何?” 邢森道:“特使要赌什么?” 卢轩道:“便赌哪一方的武士技高一筹。” 邢森毫不介意,笑道:“好啊,我便赌纹银一百两,我们这边的小兄弟能够全身而退。” 卢轩摇头道:“金银做赌,毫无新意,不如换换彩头。” 邢森道:“特使有何创见,请说来听听。” 卢轩正色道:“若关先生输了,我便将这颗随侯珠献与二位大人。” 众人闻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随侯珠是千年至宝,怎能如此轻易将其下注,看来此物真伪的确有待斟酌,邢森道:“特使说笑了,你用随侯珠当彩头,我们可没有与之匹配的宝物来做注啊。” 卢轩道:“如何没有?实不相瞒,辛大人手中的那枚扳指,和我祖上渊源极深,刘某斗胆想和辛大人约赌,若是关先生败了,那便无话可说,随侯珠自然双手奉上,若是关先生胜了,便请辛大人割爱,将扳指让与刘某,刘某也不敢令大人吃亏,随侯珠仍予以相赠,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一下摆明了让对方占尽便宜,辛弃疾无论胜败,都可将随侯珠据为己有,可谓划算至极,但他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辛某吝啬,那扳指乃祖父临终亲传于我,指明是受人所托代为保管,并非我辛家之物,我如何能够擅自作主赠予他人?此事万万不可,特使休要再提。”卢轩软磨硬泡了一阵,最后连邢森也止不住跟着游说,辛弃疾只是不肯答应。 卢轩向场下两人看了一眼,又道:“关先生,这位娄少侠乃当代才俊,先生却是武林名宿,成名已久,你二人这般平手舞剑,似乎不大公平,也难怪辛大人不肯下注了。” 关风笑道:“这个好说。我这套卫公醉酒剑法共分八式,每式都有七招,娄世兄是江湖新晋,我自不能以大欺小,便只用第一式的七招剑法来和娄世兄对舞,七招过后,若娄世兄仍能手持宝剑,那就算关某败了,刘大人,你那珍贵宝贝,便算折在小民手里啦,到时还请不要怪罪。” 卢轩接口道:“好说,这颗随侯珠,本就是刘某倾慕辛大人,特来隆兴献与他的,无论先生胜败,宝珠都归辛大人所有,咱们以此下注,不过是让你二人能够尽情舞剑,更增酒兴罢了。辛大人,你那扳指既然不能相赠,刘某自也不会强人所难,便只用这颗随侯珠做彩头,让两位高人一展身手,那也值当。”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个说只比七招,一个说不要扳指,都显得大方至极,倒好似大宋这边小气矫情了。辛弃疾道:“无功不受禄,这颗宝珠辛某断不敢要,就请关先生和娄少侠舞弄几招,供特使观赏一番,也便罢了,无须拿什么做彩头了。” 卢轩道:“我在北边也常吟诵辛大人的诗词,对大人早有倾慕,这才巴巴带了宝珠,从临安特地赶来隆兴,这颗随侯珠是定要送给您了。大人若觉得过意不去,那枚扳指我却不要,但可否等舞完了剑,大人将扳指拿出,给诸位赏玩观瞻,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辛弃疾见他说到如此地步,再不答应,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于是便道:“并非辛某小气,这扳指实不算我辛家之物,因此没法做主相赠,特使若想看看,倒是无妨。” 邢森对这些个中玄机毫没理会,只觉等的颇不耐烦,催促道:“既然特使和辛大人都无异议,二位侠士在场中已侯多时了,便请他们快快施展绝艺,让我等一睹风采罢。” 关风道:“好,娄世兄,我们只舞七招,老夫可不让先了,请你拿稳了剑,第一招叫做奇兵突厥!”长剑斜斜撩出,一瞬间已挽了七八个剑花,娄之英见这一招也不怎么凌厉,就势向旁一闪,也回了一招无隅剑法,邢森等见二人攻守漂亮,都鼓掌喝起彩来。 关风道:“第二招正兵高丽c第三招多方以误也都来啦。”一剑直直劈来,也没见他怎么挥动,宝剑却发出嗡嗡之声,娄之英知道是他用内力催动,这一剑不敢硬接,只得横刺对方腋下,关风第三招又再使出,这一招吊诡至极,只见他手指一弹,宝剑居然在空中调转了个,重又落入他的手中,关风伸出二指一夹剑头,挺剑挡住娄之英的横刺,两剑相交,发出击节之声,邢森在一旁听了,不住拍掌叫好。 娄之英只觉关风这一剑内力平平,似乎并未出尽全力,他却不知关风自恃武功高强,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头三招都是花哨有余,实用不足。原来关风深知邢森等都是外行,便是有什么高深功夫显露,他们也未必能够识出,是以头三招尽使些杂耍,果然博得了一声声喝彩,此时目的达到,却不用再多留情了,因此再一招使出,口中叫道:“第四招伺隙捣虚来了!”剑带风声,直刺娄之英的咽喉。 娄之英见这一剑无论出手还是内力都是上乘剑法,和适才三招远不可同日而语,自己不能再随意应付,脚下忙展开脱渊步避其锋芒,关风此前在陈府曾与他交手,知道他轻功了得,早已料到他不会接这一招,手腕一抖,说道:“第五招八陈六花!”这一招内含十四剑,在一瞬间刺向十四个方位,娄之英霎时便被剑光笼罩,他知道这招极难对付,以自己眼下的功力,根本避无可避,此刻只能兵行险招,不顾自身挺剑直刺对方,要来个杀敌两百自损一千。 关风见他不管生死的一剑挥来,虽然不能致命,但被一个后生刺中总归有失颜面,将剑一收,厉声道:“小子,第六招潜天动地,你可要抵受住了。”这一招大巧不工,没有丝毫灵巧,只平平的直斩过来,带着极大的劈空之声,原来这一剑竟含有至纯的内力。娄之英此时脚下有些乱了,这一招又极其霸道凌厉,当下别无他法,唯有举剑迎架,两剑相交之下,只觉胸中翻江倒海,连右边臂膀都要断了,强忍着到喉鲜血没有喷出,双腿却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以剑触地,半蹲在地上暗调气息。 关风本拟这一招便可将娄之英宝剑震飞,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硬朗,竟能忍住不撒手,心下也不着慌,知道他已成强弩之末,最后一剑连招架之力也都没了,挺剑向他右腕刺去,喝道:“最后一招决战霍邑,小子,咱们可舞完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蓑翁 娄之英眼见这一剑刺来,自己内息未匀,连挪动臂膀也是万难,只得眼睁睁看对方向自己刺落。关风见他仍不肯撤手,暗想我便就此挑断你的手筋,让你终生不能用剑,也算去了刘大人心腹一患,举起的宝剑竟不停歇,仍向娄之英刺去。 这一剑只生在片刻之间,虞可娉想要施救已然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黑黑的物事从餐桌上飞出,恰好落在关风踏出的步点之前,关风这一脚若踏的实了,非滑一个趔趄不可,只得右腿微微一动,从那块物事旁一掠而过,便这么偏了一偏,这一剑却刺空了,从娄之英右掌之侧划过。 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地上的物事,原来竟是一块上好的烧肉,不少人都知道这肉是从那斗笠老者桌中飞出,是以都转过头去看他,蓑笠翁嘿嘿一笑,道:“抱歉,抱歉,老朽年纪大了,筷子拿不稳当,一块好生生的大肉就这么滑了出去,实在抱歉的紧。” 关风冷笑道:“老伙计,不用藏着掖着了,到底是何方高人,出来道个万儿罢!” 蓑笠翁道:“不高,不高,老朽年轻时丈量过,身材不过五尺,现下年纪大了,还要更矮一些。” 关风先前入席时便瞧出此人深藏不露,这时见他又故意插科打诨,不说实话,知道他必然要从中作梗,来坏自己的好事,但自恃武艺超群,也不怎么担心,鼻中嗤了一声,不再问话。 娄之英此时内息略平,站起身来回归座位,向蓑笠翁颔首以谢。就听卢轩言道:“诸位大人,适才关先生手下留情,没令娄少侠有半点损伤,舞剑谁胜谁败,自是一目了然了,这颗随侯珠就请先生送与辛大人手中罢。” 关风接过卢轩手中木盒,却不动身,将盒子托于左手掌心,右手弯曲二指轻轻一弹,那木盒划出一道弧线,在空中滴溜溜转圈,轻轻地落在辛弃疾饭桌空处,去势经桌面一消,三摇两晃后便稳稳停在桌上,他这一手绝技露出,满堂又是一番喝彩。 当此情形,辛弃疾也不好再多回绝,从怀中摸出一个香袋,缓缓放在桌上,原来他竟将扳指贴身藏着。眼见他打开香袋,取出这宝物来,卢轩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那扳指翠绿异常,不似一般美玉绿中透亮,好像通体全绿,看不出材料为何。辛弃疾拾起扳指,说道:“特使大人如今已经看过,辛某便收起来了,先祖曾经嘱告,此物不得长期见风。”说着便将扳指装回香袋,要重又收回怀中。 卢轩急向关风连使眼色,关风心领神会,站起身来朝辛弃疾走去,说道:“辛大人,先前说好让大家观瞻把玩,怎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伸出手来,竟有强行索要之意。 辛弃疾大怒,暗想在大宋境内,我堂堂宋国官员,居然被你一个金使护卫喝令要挟,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也竖起剑眉,厉声道:“你待怎地?” 卢轩此时一心想得到扳指,早已将两国体面抛诸脑后,干笑道:“辛大人,关先生是习武惯了的,刘某只不过想借扳指瞧瞧,咱们又何必非要弄的尴尬?”言下之意,辛弃疾若是不给,关风便要用强。 娄之英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喝道:“卢轩,你终是藏奸不得,露出狐狸尾巴了。旁人不识得你,让你化名刘车千多年,我却不知道你是当年反出宋营的教头卢轩?今日你处心积虑搞这一番做作,便是存心要夺辛大人扳指来着,这里是大宋境内c官府之中,真当你能为所欲为吗!” 卢轩心思全在扳指之上,对于娄之英当众揭自己短,也没怎么在意,厉声道:“败军小子,有何颜面在此指手画脚?你若不服,大可再和关先生较量!” 关风也道:“官府之中又如何?这枚扳指今日老夫是要定了,你们尽可遣官兵进来,关某又有何惧?” 娄之英深知他说的乃是实情,双方既已撕破脸皮,以关风这等身手,进来再多官兵也是无用,自己又跟他差的太远,就算与他放对,也是阻挡不了,但大丈夫知其不可而为之,乃是英雄本色,正想硬着头皮再战,却听旁边桌上的蓑笠翁道:“我大宋人才辈出,又何必让兵老爷们进来费力?便是一个糟老头子,也不见得比你什么金使的护卫弱了。” 关风冷笑道:“阁下终于憋不住了?我今日定要拿到扳指,你能拿我如何?” 蓑笠翁道:“辛大人请了老朽一顿官席,老朽吃不惯白食,总得为他出点力才行,他既不愿给,那便请你不要为难了罢。”也不见他站起,只坐着上身一动,便轻轻飘到桌前,站在了关风与辛弃疾之间。 关风知道这人非同小可,今日若不将他打败,断然不能拿到扳指,于是挥手向他推去,口中喝道:“请走开了!”这一推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含内劲,又留着七八种变化,乃是一招上乘武功。蓑笠翁不避不闪,抬手随意一格,两人胳膊相碰,都微微向后一荡。 蓑笠翁道:“甚好。”斜掌向关风劈落,关风沉肩缩背,闪身躲过,口中叫道:“怕你不成!”语音甫毕,双手已发了五招,招招快捷无伦。蓑笠翁左挡右闪,一瞬之间也跟着还了五招,两人便斗在了一处。 辛弃疾见有人解围,稍稍舒了口气,卢轩则有些气急败坏,暗想不知缘何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来坏自己好事,一心只盼关风速胜,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那蓑笠翁举手抬足无不恰到好处,丝毫不落下风,关风接连猛攻,却都被他从容接下,看来两人一时半会是难分胜负了。 娄之英在旁看的出神,只见两人各发快招,都是点到即已收势,互探虚实之中又含着狠辣,或攻或守之间,无一招不是出人意表的极妙之作,自出师以来,从没见过这般高深的拼斗,即令恩师余仙,只怕也在这二人之下,不由得越看越是入迷,浑不记得此时危机四伏,大仇在侧。 场下两人以快打快,已拆了近百招,竟是势均力敌,谁也压不了谁,忽然之间,关风绕着蓑笠翁身周转动,出掌变的滞慢了许多,蓑笠翁则稳在当地,也是一招一式的缓缓接架,原来打到此处,两人已不再寄望于用快招取胜,都以各自最精纯的功夫对战,不大一会,两人头顶都隐隐有白气冒出,掌风到处均发出赫赫之声,辛弃疾与邢森都离开坐席,站在远处看着场中比斗。 关风愈打愈是心惊,此时已隐约猜到对方是谁,心中不免也有了些许惧意。他年少时形貌丑陋,不受乡邻待见,后来得遇名师,练就了一身本领,竟将幼时嘲讽过他的人一一杀死,惹了众怒之后,不敢在家乡久待,只得逃到荒野中归隐避世。三十岁那年,机缘之下获得奇遇,学到了惊世骇俗的武功,于是重入江湖,彼时三圣中黄逐流久在北国,胡布施隐居熊山,孙协亦到武夷山常住,七大派掌门各都偏居一隅,他便得以在武林中横行霸道,无人能敌。此前与人交手莫说吃亏,就连处于下风也不曾有过,但今日和这位蓑笠翁对战,却觉得处处施展不开,虽然还不致落败,可要取胜也是万难,细算之下,似乎对方更加游刃有余一些,打的时辰久了,只怕对自己颇为不利,想到此处,忙运劲于臂,气贯双掌,使出一招“劈空碎山”,直直的横击过去。 蓑笠翁见他这一掌十分猛烈,叫道:“来得好!”也挺起双臂,运气硬接了这一招。两股大力相撞,辛弃疾等均贴墙而立,都觉得气为之阻,好似连厅顶也有微微颤动。众人举目观瞧,见两人已分开丈余,关风面红耳赤,额头有白气缓缓冒出,蓑笠翁的斗笠则已被震裂,露出一头灰白的头发,头顶也是一团雾气,他掸了掸衣袖,说道:“嗯,见棺不见关,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关风并立刻不答话,隔了好长一会,这才说道:“阁下的云海掌掌力非凡,关某有幸接得一掌,也算说的过去了。大家既然是同宗,阁下又何必非要趟这浑水,来为大宋官家出头?不如行个方便,让老弟取了物事走罢。” 蓑笠翁啐了一声,喝道:“谁要和你同宗,我家乃汉末云长公之后,我祖关圣向来忠肝义胆,最恨投敌卖国c数典忘祖的无耻小人,关家怎会有你这等见利忘义的败类!” 关风被他一顿抢白,却也并不脸红,嘿嘿冷笑道:“是了,是了,我是无耻之辈,哪里比得上贵府,男的个个赤胆忠心,女子全都三从四德c恪守妇道,着实令人艳羡啊。” 蓑笠翁大怒,这几句正戳中他的痛处,乃是他毕生之恨,不由得剑眉竖起,道:“关风,大伙都莫耍嘴,你要是不服,咱们再来战它三百回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争执 关风道:“关世族,你我乃是初识,你身为堂堂八台派掌门,和我约战,怎能如此儿戏?得须定好日子时辰,咱老哥们好好切磋一番才行。” 场众人闻听都是一惊,娄之英暗道:“原来此人竟是八台派一派之主关世族,怪不得武艺如此高强,连关风也匹敌不过,只是他身为七大派掌门,缘何要隐匿身份,化身为一个平庸老者来蹭吃蹭喝?”虞可娉见他面带困惑,已猜出他的心思,低声道:“他徒孙周公子险些害了辛大人一家啊,想是这位关老爷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表明身份罢。” 辛弃疾虽久在官场,却也听过八台派和关世族的大名,急忙前揖道:“原来恩公便是江湖七大派的领袖关先生,先前辛某可失敬了。”此时隆兴府团练听到厅内吵闹,已带着官兵涌了进来,刹时便将宴厅挤的满满当当。本来官兵再多,关风也不放在眼里,但现下有关世族在此,适才两人伸量,可说是半斤八两,千招之内绝分不出胜负,而对掌之后,关世族立时便能侃侃而谈,关风却要调息良久才能说话,足见二人功力有别,关世族显是略胜一筹。这时官兵越聚越多,便连厅外也围满了人,卢轩脸微微变色,深知今日非但拿不到扳指,辛弃疾若追究起来,只怕连自身亦不能走脱,也不禁焦躁起来。 辛弃疾把手一挥,道:“高团练,适才两位侠士在此间舞剑,弄出了些许声响,也没什么大碍,便请你带着各位同仁先出去罢。” 卢轩听辛弃疾语气,似乎并未要和自己翻脸,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辛弃疾将装有随侯珠的木盒放回卢轩桌,说道:“关先生怕是喝的有些醉了,今日宴席权且作罢,便请特使和关先生先到驿馆休憩。” 娄之英听说便要就此放了卢轩,心下大急,说道:“大人,此人适才意图不轨,指使护卫抢夺大人财物,如何便这么算了?” 辛弃疾眉头一皱,未等答话,邢森抢先说道:“娄少侠,大伙酒醉之下,胡乱开些玩笑,当不得真的。现下东西不是还好端端地在辛大人手中么?” 娄之英道:“若非关掌门在此,只怕那扳指早被这二人夺去了,两位大人,我知这人是金国特使身份,非同一般,但他摆明了要滋事妄为,难道就不敢将他正法c按律治罪吗?” 邢森干笑了几声,又道:“娄少侠想来也有些吃醉了,今日宴席散了,大伙到此为止罢。” 娄之英眼望辛弃疾,见他双目低垂,无动于衷,似乎正有此意,不由得火往撞,厉声道:“两位大人且慢!好,就算抢夺财物一事让他混过,可这人并非叫做刘车千,他原名卢轩,本是我大宋军营中的一名教头。十几年前隆兴北伐,此人通番卖国,勾结敌人临阵倒戈,险些将当时的大帅李显忠刺死,这等反叛重罪可不是儿戏,两位大人若能将其捉拿归案,禀明朝廷,未始不是大功一件。” 辛弃疾道:“刘大人是金国使臣,奉命出访我朝,咱们怎能将他扣押?何况反叛云云,乃是十数年前的旧事,都是娄少侠的一家之言,若据此对待金国特使,那才过于儿戏。” 娄之英道:“隆兴北伐不过是在十几年前,当事的官兵将领想必朝中多有,请他们来一一对峙,那就绝不会错。大人,我以性命担保,这人绝对是当年的我军反叛,那时我父母也在营中,正是为救李大帅而被此人残忍杀害,我如何会认错了人?” 邢森此时再无耐心与他纠葛,把脸一沉,喝道:“娄少侠,你吃醉了酒,说些昏话我也不来怪你,我不知特使与你有何私仇,但你若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两国礼节,那可有失体统!宋金两国历代交好,便是当年有小小误会,以致曾经会猎,最终也会冰释前嫌,谈何通番?说什么勾结敌人?简直一派胡言!” 辛弃疾也点头道:“时辰不早,大伙也都倦了,两国旧事无须再提,咱们都趁早歇息罢。” 娄之英此时心中明镜,知道这两位朝廷大员碍于身份,不便和金国特使产生冲突,一旦闹僵起来,的是不好向头交代,也就不再指望他们,把头一扬,说道:“两位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草民的确与这位冒名金使的卢轩有似海深仇,既然两位大人无法替草民做主,那草民只有按江湖规矩来办。”转过头来道:“卢轩!当年你反叛宋营c刺杀大帅c害我父母,如今又到宋境意图挖掘宝藏,回到北国助纣为虐,新国仇旧家恨,今日一齐算了罢!”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咱们把话说清,我可非官非兵,没受过朝廷任何册封,全为一己私仇而来!”言毕跳过桌子,向卢轩一步一步走去。 关风适才和关世族一番激战,临了对掌比拼内力,真气大为损耗,此时也无力阻挡娄之英,卢轩大急叫道:“我乃金国特使,你是大宋子民,若在此处杀我,犹如对我国宣战!辛大人c邢大人,这份罪责,你们可担得起吗?” 娄之英道:“我是良民也好,盗贼也罢,这次总归要取你性命,以慰父母在天之灵。辛大人,今日之事,朝廷若追究下来,大可都怪在娄某头,就说娄某犯作乱,自行刺杀了金使,和两位大人毫无干系!”说着又踏前一步,已将卢轩逼到了墙角。 卢轩毕竟做过军中教头,亦有武艺傍身,此时见无可退避,也拉开架势准备迎战。娄之英刚要出招,忽觉肩头一沉,有人轻拍他道:“娄老弟,大局为重,一切从长计议。”扭头一看,原来竟是八台派掌门关世族。 娄之英皱眉道:“前辈此言何意?” 关世族正色道:“你不可在此处杀他!” 娄之英心中愤然,暗想今日要杀一个奸贼,怎地处处被人阻拦,偏偏阻拦他的又是辛弃疾c关世族等当世豪杰,不由得即惑又怒,强压住火气,低声道:“前辈定要横插一杠,不许我杀这恶贼了?” 关世族道:“没错,但有老朽在此,便不许你来杀他!” 娄之英深知此人高出自己太多,他既已开口阻挠,今日便再也杀不得卢轩了,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他却不知关世族和关风对战之后,同样脱力泄气,此刻并不能出手动武。辛弃疾这时又将官兵唤进,各官军手持兵刃,都齐刷刷对着娄之英。只听辛弃疾道:“娄少侠,今日若令金使有所损伤,那便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还望你好好思量,不要莽撞。” 娄之英长叹了口气,把头扭向一边,再也不向卢轩多瞧一眼。卢轩得此空隙,从墙角溜出,向辛弃疾c邢森二人微一抱拳,朗声道:“多谢二位大人款待,刘某还有朋友要访,却不去驿馆过夜了,邢大人,咱们过几日临安再见。”和关风灰溜溜地出了府衙,趁黑而去。 娄之英阴沉着脸,心中郁闷至极,辛弃疾喝退官兵,来到他面前,说道:“娄少侠,我知你心里委屈,但国事为重,就算此人当年反叛卖国。今番又来我朝蓄谋作乱,咱们也不能在此杀他!” 娄之英叹气道:“我知两位大人的苦衷,这人怎么说也是金国特使,若无端死在隆兴府衙,朝廷怪罪下来,二位大人可就糟了。好在眼下他已离去,我这便前去追他,为世间除此大害!” 辛弃疾摆手道:“便是出了府衙,你也不能杀他。” 娄之英点了点头,道:“嗯,隆兴府是大人管辖,他若死在本地,大人也难脱干系,我便悄悄跟着,等他离隆兴远了,再和他算账!” 辛弃疾正色道:“娄少侠,只要刘车千还在宋境,你都不得杀他!” 娄之英一怔,见邢森c关世族也都一脸凝重,面带认可之相,已隐隐猜到他们的心思,说道:“若杀了他,又能怎地?” 辛弃疾道:“女真人狼子野心,虽已占了我华夏大半江山,可仍不满足,对江南两川富饶之地觊觎良久,咱们不过凭着长江天险,令金人不敢冒然进犯,又每年给他岁币贡银,这才得以休养生息,慢慢匡扶国力。当今金主完颜雍也是一代明君,金国在他治理下蒸蒸日,早已在蓄谋再次侵宋,只是出师无名,不得轻举妄动罢了。这刘车千是金国使臣身份,他若在咱们大宋境内有个三长两短,给女真落下口实,到时两国因此大动干戈,两边百姓都要生灵涂炭,那岂不是铸成滔天大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游江 娄之英冷笑道:“我素闻大人力主北伐收复故土,曾做无数诗词抒表心迹,没成想大人表里不一,竟是这般软骨头,生怕和金人起了冲突!” 辛弃疾苦笑道:“娄少侠年轻气盛,走惯江湖,哪里知道国事的艰辛困苦?宋金必然会有一战,但现今我大宋国力不强,兵少将稀,远未到北伐之时,若当下开战,自是必败无疑,为今之计只有屯兵集银,遵养时晦,等咱们国力盛了,自要找金人算账!” 娄之英道:“卢轩是当年我朝反叛,就算将他就地正法,金人也未必能借此滋事。若我偏要去做,大人能奈我何?” 邢森在一旁早已隐忍不住,破口喝道:“你这刁民,怎地如此无理蛮横,辛大人好言好语你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我便先抓你押进大牢,关你几日,瞧你还怎么行凶!” 娄之英哈哈大笑,道:“我无过无罪,你凭甚抓我?刚刚金使在时,你不住点头哈腰,金使一走,你便端起了官架子,朝廷用你这等欺软怕硬之辈,也难怪不敢和金国开战!” 邢森大怒,便要唤衙役官军进来,总算被辛弃疾好言劝服,关世族开口道:“娄老弟,我听出你和这位金使素有深仇,这人当年反叛宋营c卖国求荣,想来也非你杜撰,但辛大人所言极有道理,咱们决不能在宋境杀他,这样罢,老夫许你一诺,有朝一日,我定会陪你一起北上,去杀这个奸贼,不知你意下如何?” 关世族身为八台派掌门,自是一言九鼎,以他的功夫,要杀卢轩可谓易如反掌,但娄之英此时怒火正盛,根本听不得劝,说道:“关掌门美意,晚辈心领,晚辈心中就是不服,这人是我大宋反逆,之所以还敢回到宋境出使,便是摸透了咱们这等心思,我却偏偏不遂他愿,定要尽早杀他!” 虞可娉见双方剑拔弩张,越说越激僵,心中也颇是为难,说道:“两位大人和关掌门的顾虑无不道理,但这人在宋境出使许久,若是遇到什么意外险阻,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还都会算在我大宋头上?” 邢森冷笑道:“你这女娃,我先前听闻你是虞相爷之后,本以为你能略通国事,没想到也是这般见识。金使来访何等重要,朝廷早已派了皇城司的高手昼夜潜随监视,哪里会让他有什么意外?嘿嘿,小子,莫说你打不过特使的护卫,就是让你侥幸胜了,皇城司又岂会让你任意造次?你若不服,大可自去碰壁看看。” 辛弃疾也道:“娄少侠,我也知这人并非善类,但他特使身份,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在宋境,你若要治他,自可坐下好好商量,咱们从长计议。” 娄之英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就当小可吃醉了,胡乱说了些昏话,咱们这就告辞。”和虞可娉回到客厅,抱起姜小迢,疾步出了隆兴府衙。 虞可娉知他正在气盛,也不相劝,只默默地跟在身后,小迢不明就里,见两人脸色不善,也不敢相问,三人走出四五里路,已来到赣江江畔,虞可娉这才说道:“大哥,咱们眼下去何处?” 娄之英长叹了口气,道:“卢轩也不知去了哪里,何况他有关风护卫,今日也寻他不得了。只是辛大人和关掌门的话,着实令人寒心。” 虞可娉不知该如何劝慰,只道:“天色晚了,咱们找一处投宿歇息罢。” 娄之英道:“这隆兴府我不想待了,没的叫人心烦。”见江边有一家客船尚掌着灯火,便过去问询,得知船家是从庐陵郡运送物资到江州去,沿途捎带些许旅客,今夜恰好泊在岸边休憩,明晨就要继续赶路,心中不免为之一动,和船家谈好价钱,三人便上了客船安睡。 第二日船只起航,虞可娉与小迢都已醒转,娄之英却迟迟不见起来,直睡到巳时方醒。虞可娉见他脸色惨白,双唇发紫,便知不妙,娄之英道:“昨日和关风比剑,他那第六招力道刚猛,我曾运息相抗,初时未觉怎样,没成想还是抵受不住,好在当时是以剑传力,我也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内息岔了,将养些日便好。”说着自开了方子,只等船只靠岸,虞可娉便去按方抓药。 如此躺了两日,船只到了江州,船家卸货交割之后,便要驶回庐陵郡,娄之英此时已好了大半,只要再静静地行功一天,那便能够痊愈,是以不愿再多折腾,三人仍留在船上。 那船南下正赶上顺风,只用了一日便又回到隆兴,船家见天色已晚,忙靠岸生火做饭,伺候各船客饮食,只忙活到半夜方歇。 娄之英故地重回,心中不免生出感慨,这几日养伤之余,曾静心思索辛弃疾等人的话,觉得以他们的身份立场,有此思虑也算应当应分,心中对众人已无怨怼之情。这时他已伤愈,在船上连躺了三日,早已憋闷至极,一时半会睡不着觉,从窗口望向江面,见一条黑黑的大江横在眼前,似乎一望无际,瞧来颇为渗人,不免起了敬畏之情,回首不再去看,靠在船舷闭目养神。 他斜躺在船舱中,耳听江水拍岸,思潮如涌。过了良久,迷迷糊糊中忽听得岸上脚步声响,由远而近,当即翻身坐起,从船窗缝中向外望去。月光下见三个人影急速奔来,突然其中一人右手一举,三人都在数丈外站定,挥手之人低声道:“那贼官的府邸就在此江对岸,现下船家全都歇了,咱们多出银子,不怕船家不肯。”娄之英听得此人声音,正是几日前伤了自己的关风,不仅心中一惊,正自犹豫,却听得三人已上了坐船。 娄之英虽不知三人如何与船家沟串,但过了半响,舢船一晃,船只缓缓驶入江中,便知船家贪财,必是应了关风等三人。虞可娉本已睡着,一经晃动,立时醒转,脸现迷茫之色,娄之英做了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关风来了,他另带了两个帮手,似乎还要到隆兴府衙里去。” 虞可娉道:“必是卢轩不甘心,仍想抢夺扳指,才又派了关风去寻辛大人麻烦。” 娄之英道:“不知关掌门还在不在辛府,否则关风过去,无人是他敌手,扳指只怕便要易主。”说着轻轻站起了身,束一束腰带,又道:“嗯,就算关掌门仍在,他与关风在伯仲之间,那两个帮闲必定不是庸手,辛大人想要保住扳指,可真难了。” 虞可娉见他举动吓了一跳,说道:“大哥,你要作甚?难不成还要去辛府帮忙?” 娄之英道:“我伤已痊愈了,这几日我细细想过,辛大人所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对,我纵然不是关风对手,也不能让扳指轻易落入卢轩手中!” 赣江夜半水流湍急,舢船顺流斜下,不久便到岸边。两人放耳听闻,果然有人上岸,听脚步声,正是向府衙方向而去。娄之英站起身来,道:“娉妹,我去跟着查探查探。” 虞可娉道:“你有伤在身,我要和你同去。” 娄之英道:“关风非同小可,此去若是不妙,只怕还要动手,我伤已近痊愈,尽可和他周旋,你却去不得。”虞可娉只是不允他独去。 两人微一争执,关小迢也跟着醒来,听说要夜探隆兴府,也嚷着要齐去,娄之英暗暗苦笑,见两人意志坚定,只得勉力答应,三人和船家会好了账,一起上得岸来,向辛弃疾府邸奔去。 到了辛府门口,却也不见任何异常,娄之英毕竟前日曾与辛弃疾争论,心中微有嫌隙,不愿这么叩门拜访,暗想不如悄悄潜进府里,若关风等人没来,那便静静退回,也不用和辛弃疾照面了,想到此处负起小迢,和虞可娉悄然翻入墙内。 二人熟门熟路,知道辛府只有一处主厅,走到跟前见屋中透着灯光,里头隐隐传来人声,似乎便是关风的口音。娄之英一打手势,带两人来到屋角墙根,施展轻功手脚并用,顺着墙沿攀上了屋顶,虞可娉和小迢则留在墙角窃听。 娄之英知道关风内功深湛,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慢慢挪到屋顶正心,从瓦缝中窥探厅内,果见是关风等人到了,正在厅中与辛弃疾高谈阔论。 只听关风朗声笑道:“辛大人不必着慌,这两位好朋友和关某一样,早都对大人倾慕良久,听说关某日前和大人会过,今番特地央我带同来拜见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夺 辛弃疾心中早知他此行目的,三天前卢轩不惜撕破脸皮要取扳指,只因有八台派掌门关世族在,才不能得手,知道卢轩必然不会甘心。那日和娄之英不欢而散后,辛弃疾感激关世族几番相救,极力留他住了两日,后来关世族记挂徒孙周幻鹰的安危,要去寻他,第三日一早便离了隆兴,想是卢轩得知了消息,这才又派了关风前来强取扳指,好在自己早料到会有此局面,先前已邀了强手前来相助,倒也不怎么担心,于是接口道:“先生客气了,想辛某一介书生,无德无能,何来倾慕一说?这二位高人瞧来相貌不凡,先生更是武林翘楚,深夜来我府上拜会,真是令辛某受宠若惊了。” 关风如何听不出他的揶揄,但却毫不脸红,说道:“辛大人身在庙堂,居然也知草莽之事,武林翘楚关某愧不敢当,天下高人如过江之鲫,关某可绝不在其列。” 辛弃疾道:“关先生何必过谦,我虽不涉猎江湖,可也曾听闻,天下间胜过先生的不过寥寥,说先生是武林翘楚,自是当之无愧。” 关风一笑,两条眉毛如同竖起,显得更加诡吊难看,问道:“大人既然知晓这许多武林轶事,那天下最厉害的高手是谁,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辛弃疾道:“我素闻当今武林之中,一顶一的高手乃是三人,合称为三圣,是为武圣孙协c气圣黄逐流c剑圣胡布施,不知是也不是?” 关风道:“照啊,辛大人博闻强记,实在令人佩服。那么敢问当今武林,除了三圣之外,年轻一辈中尚有三小圣,不知大人可曾听闻?” 辛弃疾奇道:“三小圣?恕辛某愚钝,未曾听过,愿闻先生陈说一二。” 关风道:“这三人只是年轻名薄,若论功夫,只怕已不输三圣,其中一人正是气圣黄逐流的高徒,叫做纥石烈兀蛮,是一位女真将军,关某曾经和他会过,此人的确有真才实学,能为不在其师之下。” 辛弃疾从未听过阿兀的名头,随口敷衍道:“哦?原来如此,未知另两位又是何人?” 关风正襟危坐,凛然道:“便是这二位好朋友。” 娄之英一怔,他也从未听过什么三小圣一说,这时见关风说此间二人便在其列,顿时好奇心起,微微侧转身子,从缝隙中去看另两人的形貌,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坐在关风身侧的两人,赫然便是飞豹寨寨主应彪和如慧禅师。 辛弃疾道:“原来便是二位,失敬,失敬。坐了半日,还未请教两位名号,不知可否示下。” 关风道:“是关某疏忽,冒昧前来拜会,竟忘了引荐两位好朋友。这位是湘东飞豹寨寨主c混鞭侠应彪,这位是九华山宝力寺长老如慧禅师。”辛弃疾对飞豹寨c宝力寺的名头闻所未闻,只得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关风又道:“我三人此次前来,想必大人也知其意,这两位好朋友听闻大人有至宝扳指,都思之神往,想要一睹宝物风采,辛大人,便赏脸让我等再瞧瞧如何?” 辛弃疾道:“那日舞剑之后,先生已经见过,这扳指毫无奇特,没什么好看。” 关风笑道:“啊,是了,我倒忘了,当日关某和那小子舞剑,大人曾将扳指做了彩头,既然如此,咱们便再赌一次,大人府上有什么高人,尽可请将出来,让我等切磋学习。” 辛弃疾道:“我家中尽是家丁仆从,便是外府值班的官兵捕快,也绝非三位对手,又何必切磋比试?” 关风上前一步,离辛弃疾不过咫尺,说道:“既然如此,也无需关某多费唇舌了,贵府未战先败,就请服从赌约,将扳指拿出罢。”伸出手来,向辛弃疾前胸抓去。 辛弃疾向后疾退,边躲闪边叫道:“你身为金使护卫,公然到府衙抢夺财物,不怕给金使引火烧身吗?” 关风道:“大人说的极是,今日索性断了大人阳寿,咱们来个死无对证,那就不怕有人知道!”左掌催动内力,向辛弃疾拍去。 娄之英在屋顶看的真切,明知自己不是关风敌手,但辛弃疾更是一招也走不过,忙揭开瓦片,向关风掷去,口中叫道:“休要行凶!”从房顶一跃而下。 关风左手一拂,将瓦片震在地上,笑道:“好小子,舍得出来了么?”原来他毕竟功力深湛,娄之英潜伏屋顶,却早就知道,此时虞可娉见事有变,也和小迢闯了进来,应彪见到这二人出现,双眼直冒出火来,向着娄虞怒目而视。 关风又道:“小子,你自己跑来送死,那是再好没有,刘大人曾说你是他心头一患,我若将你杀了,自免不了一番功赏。今日即能拿到扳指,又能取你性命,真可谓一箭双雕了。” 应彪拎起钢鞭道:“恩公,这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大好的飞豹寨付之一炬,二弟陶国远更惨死于火中,都和此人有莫大干系,便请恩公允我手刃仇敌!” 关风道:“好啊,这小子不是你的对手,你这便去将他杀了。” 娄之英曾和应彪放对,知道这人鞭沉力猛,而如慧禅师内力深厚,这两人都在自己之上,关风更不必说了,今日的恶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的多,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准备拼命。 关风冷冷的道:“刘大人身份特殊,今日之事决不能外传,在场的人一个也不得活命,便连这几岁的娃娃也不行!”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只听一女子说道:“是谁这么狠辣,连娃娃也不肯放过?”众人抬眼看去,原来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美艳绝伦的少u。 辛弃疾看清她的相貌,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此人一到,我无忧矣。” 娄之英见这妇人也十分眼熟,微一追忆,登时想起是谁,却见那妇人向自己连使眼色,便也不急于相认,向旁一退,让她缓步踱了进来。 关风心中升起不祥之兆,以他功力,若有人站在门口而不知,这人的功夫必定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于是仔细打量起这女子容貌,见她二十岁年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经厅中灯火一映,更是灿然生光,实不信这娇小秀丽的女子有多大能为。 虞可娉本也貌美,可被这女子一衬,顿时也有些失色。只听辛弃疾稽首道:“原来是姜夫人大驾光临,真是令敝府蓬荜生辉,好生沾光。” 姜夫人嫣然一笑,道:“辛大人何必客气?外子接到大人信笺,便让小女子快马赶来了,没成想歪打正着,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辛弃疾一愣,不明她话中含义,其余众人更是听的一头雾水,关风不知姜夫人是何等人物,看她如此气定神闲,也不由得心中一凛,不敢轻视。 只听姜夫人又道:“先前三位老师不是说要在辛府比斗吗?辛大人一代文豪,自不会像咱们这些老粗一般舞刀弄枪,他府上没有练家子,小女子只好做外援,来替他和诸位老师切磋一二。” 关风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脑中思索了一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实想不出此人是谁,当下不敢怠慢,收起适才的狂傲之心,拱手道:“恕关某眼拙,不敢请教夫人尊号。” 姜夫人道:“关老师好没规矩,恁地不懂人情,我一个女子,闺名如何能轻易让外人知道?我夫家姓姜。” 关风大怒,他气量狭窄,最恼别人对自己言语不敬,平时旁人只是对他的古怪相貌多看几眼,都会令他大开杀戒,哪里会有人敢当面出言指责呵斥?但他对这女子的底细实在捉摸不透,想到今晚当以夺取扳指为先,不便立时发作,沉着脸道:“好,姜夫人肯赐教,那是再好不过。应老弟,你去陪这位夫人练练,领教领教他们姜家的绝学。”心中打定主意,虽不知这女子来路,但只要她肯出手,就能从她的身形功夫中窥出端倪,到时便可猜出此人是哪门哪派,就算应彪当真不敌,待会轮到自己下场,那也会多几分把握。 应彪将钢鞭往地上一杵,赤着双手来到大厅中央,原来他看姜夫人是一介女流,身上又没带着兵刃,自己便也赤手空拳,想要在拳脚上见真章。姜夫人看了他的模样,笑道:“应老师绰号叫做混鞭侠啊,怎地舍长取短,连钢鞭也不拿了?” 应彪道:“男女有别,若比力气,应某胜了也没什么稀奇,何况尊驾没带兵刃,难不成要我占这大便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菩萨 姜夫人道:“这个好办,小女子没带趁手的家伙,那便以凳代鞭罢。”说罢在厅中拾起一支长椅,左手拽住椅腿轻轻一错,将其握在了手中。掰断椅腿本不足为奇,难得她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子,能将椅腿齐根折断,断口处却如刀切斧剁一般,没有丝毫木茬倒刺,这一手绝活露出,关风等人无不惊骇。 应彪错愕道:“尊驾要用这木棍和应某过招?” 姜夫人将椅腿掂了一掂,道:“不错,分量着实差了一些,不过和你的钢鞭长短大小倒也相似,还勉强能用。” 应彪不敢有丝毫轻敌松懈,重又拿起钢鞭道:“好,便请进招罢。” 姜夫人也不客气,将椅腿一挺,叫道:“我要打你的跳环穴了。”向应彪直刺过来,应彪急忙闪身避过,顺势举鞭向她砸落,姜夫人把椅腿缩回一立,正好顶在鞭柄前三寸处,本来应彪这一鞭力道极大,但偏偏鞭柄之前最不受力,被一顶之下,险些连钢鞭也脱手了,知道眼前这女子非同一般,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施展全力与她周旋。 关风在旁观战,暗想此女用椅腿与应彪交锋,必是以奇特招数取胜,自己可要瞧清楚了,探究出她的师门为何,以便心中有数。哪知姜夫人招数平平淡淡,既不像刀法也不像剑法,倒和钢鞭铜锏似为一路,只是每招都后发先至,让应彪十分被动,关风暗暗称奇,心想这女子怎恁地了得,以自己眼力,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别说何门何派,便是大部分招数也都见所未见,这一下节外生枝,今夜能否取到扳指可未知了,想到此处不禁眉头深皱,发起愁来。 场下两人斗了十来招,应彪突然轮起钢鞭,改为大开大阖的招数,每一鞭都呼呼挂风,连辛弃疾等人都为之气闭。要知应彪能有今日之名,全仗着一条钢鞭势猛力沉,外门功夫实已算武林顶尖之列。关风在一旁瞧得真切,心想古往今来,女子中虽也不乏高手,但多以灵巧招数见长,若论气力,总归不是男人对手,这时应彪情急拼命,一条钢鞭重达六十多斤,舞动的如同车轮一般,倒要看这妇人如何应对。岂料姜夫人毫不着慌,将椅腿挺起,贴着钢鞭借力打力,椅腿竟不折断,登时又和应彪斗了个旗鼓相当,众人见了这等神功,都无不惊诧,心里由衷地发出赞叹。 应彪越打越急,自己已经全力施为,对面女子则显然颇有余地,一招一式之间,似乎尽是戏耍逗弄,两人又战了十来个回合,姜夫人的椅腿顺鞭直上,叫了一声“着”,应彪若撒手认输,便可躲过,但此人甚是刚烈,紧握钢鞭,不避不让,姜夫人木棍到处,“啪嗒”一声,应彪的腕骨应声而断。 关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应彪骨断筋折,却极为硬朗,一声不哼,扶着右手回到座位,如慧禅师忙拿出药膏为他敷药疗伤。 姜夫人道:“应老师太过固执了,钢鞭被你舞动多时,其实你早已力竭,这时若肯撒手,凭着一双肉掌,仍能周旋一阵,又何必落得自身伤残?武学一道,最忌墨守成规,我想让你扔掉钢鞭,原是一番好意,唉,可惜啊可惜,错过这一悟,再想更进一步,可就难了。”语气委婉,倒像师傅教授徒弟一般。 关风暗暗吃惊,这女子的话一针见血,实已包含了极深的武学至理,自己和应彪相交多年,也不过隐隐感知到这位混鞭侠的功夫缺陷,而这女子不过和他交手数合,便能指出他的武学障来,其修为实已到了绝顶之境,可这人究竟是谁,却半点头绪也无。 如慧禅师料理完应彪伤势,大踏步上前口诵佛号,道:“女施主武艺高强,小僧很是佩服,但不知施主所属哪门哪派?尊夫是哪一位?” 姜夫人道:“外子不是武林中人,名字不值一提,小女却无门无派。如慧和尚,我听说你剑术惊人,今日想要领教领教佛门高招,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慧脸色大变,心中七上八下,连冷汗都冒出了,颤声道:“我我何时曾使过剑,在下小僧惯用的,是两把钢钩。” 姜夫人道:“哦,是小女子记错了,原来大师擅使双钩,钩法由汉朝大将窦宪所创,本就脱胎于剑术,使钩使剑,也都差不多了。” 如慧知道今日不免一战,忙收起心思,从腰间摸出双钩来,在胸前一错,道:“那便讨教女施主的高招,施主还是用这木棍么?” 姜夫人道:“椅腿当剑,未免憨了些,”环顾厅内,心中一动,“我便用这长烛做剑罢。” 众人都是一愣,厅内燃了不少细烛,每根都长约尺余,的确和宝剑长短相似,但蜡烛本是脆物,莫说和宝剑相碰,便是寻常人用手也能轻易斩断,如何能够拿来对敌?却见姜夫人取过一支刚燃未久的长烛,也不吹灭火头,握紧烛根,道:“便请大师先进招。” 以蜡烛对长剑,本是极大羞辱,但如慧刚刚亲见应彪的惨象,不敢有丝毫大意,挺剑直刺过来,姜夫人身子一转,长烛跟着递出,火苗险些掠到如慧衣衫,如慧大惊,急忙闪身躲避,二人便战在了一处。 虞可娉也不知姜夫人是谁,但见她连战应彪和如慧毫不费力,瞧她神情,似乎也没怎么将关风放在眼里,想来今晚当是无忧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下拼斗,突觉小迢不在身侧,斜眼一撇,见他正闷着头向门口慢慢挪动,心中微感奇怪,两步过去摁住了他,低声道:“小迢,你做甚么?” 小迢头也不回,也低声道:“这里有人打架,那人还说连我这娃娃也不放过,我我怕的很。” 虞可娉道:“你瞧那妇人游刃有余,咱们输不了啦,也没什么好怕。” 小迢道:“虞姊姊,我尿急的很,要出去方便方便。” 虞可娉瞧他惫懒狡狯的神情,知道说的不是真话,此时也无暇与他多辩,将他强行拉回,道:“一切等比完了武再说。” 此时场下两人已拆了二十来招,如慧不仅没有斩断长烛,反被火苗燎中了几处,衣裤虽未燃起,却也冒出缕缕青烟,发出一阵阵焦臭,他想到适才姜夫人的话,心中愈发不安,钩法更加乱了,越打越是狼狈。 姜夫人叹气道:“别打了罢。”伸出长烛连点两下,正掠在如慧两手腕处,如慧被火一烫,再也拿捏不住,双钩纷纷掉在地上,一时间捡也不是,退也不是。 姜夫人道:“大和尚,你尘缘未了,又何必斩断青丝,去做化外之人?不如回归尘世,去解了自己的心头孽缘罢。” 如慧听了这话宛如当头棒喝,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忽然抬头看着姜夫人,见她长发及肩,白衣飘荡,登时如坠云中,扑倒拜道:“恕小僧眼拙,未认出是白石菩萨到了,菩萨对小僧的大恩大德,小僧这三年来没一日敢忘。” 姜夫人将他搀起,微笑道:“旧事何须重提,你和应老师都不是歹人,缘何要助纣为虐,来做这等坏事?” 如慧羞的汗如雨下,道:“关大侠是应寨主的恩公,我们我们” 姜夫人打断他道:“迷途知返,为时未晚,我适才劝你的话,你肯听么?” 如慧沉吟良久,点头说道:“菩萨说的是,小僧一味逃避,终不是了局,小僧明日便去还俗。” 姜夫人笑道:“既要还俗,怎地还口称小僧啊?” 如慧再度纳头拜服,道:“弟子陈德,多谢菩萨点化。”站起身来,坐回屋角,再也不多说一句。 虞可娉轻声道:“都说鄱阳附近有位白石菩萨普度众生,原来并非谣言传说,果真有菩萨在世,就是此人了。”小迢把嘴一撇,扭过头去低声自语道:“又有什么了不起了!” 关风此时心中早已波澜尽生,他亦听过白石菩萨的名头,见此人用木棍对应彪钢鞭c以长烛对如慧双钩,都是轻松取胜,偏偏鞭法c剑法都瞧不出门派出处,武功之高,实是生平罕见,难道这女子真是神仙不成?但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拔出腰间长剑走下场来,道:“白石菩萨?不知是真的法力无边,还是装神弄鬼c招摇撞骗之辈?” 姜夫人笑道:“我是菩萨,你却状若厉鬼,咱们神仙对鬼怪,看看究竟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关风大怒,他最恨被人评判相貌,把剑一立,道:“闲话少叙,你还用这破蜡烛与我过招么?” 姜夫人把长烛往地上一掷,道:“与你切磋,用这玩意似乎颇为不敬,这样罢,我便赤手对你宝剑,你瞧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扳指 关风勃然大怒,暗道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人称“见棺不见关”,剑术之精妙,也算罕逢敌手,这女子却如此轻视,难道她真比三圣还要高明不成?当下不动声色道:“好,如此关某便来请教。”出剑隐有嗤嗤之声,第一招便使用了上乘内力来攻。厅内众人都见识过关风武功,知道这人是当世武林中数得着的人物,姜夫人敢以空手对他持剑,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却见她面对来剑不慌不忙,向左一侧身堪堪躲过,关风不等这招使老,斜转剑头横劈,姜夫人脚下灵动,早已绕到了东首,关风暗想自来女性高手,不是招数奇特,便是身法奇快,鲜能在内力上傲绝群雄,这女子不使兵刃,想来不以招式见长,那必是在轻功身法上有独到之处,于是将丹田之气灌于右臂,每一剑刺出都带着浑厚的内力,想要来个大巧不工,压制对方的迅捷。姜夫人却不落下风,仍一招一式的和他拼斗,两人将遇良才,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虞可娉道:“关风手持兵刃也只和这位大姊姊战成平手,其实胜负之数,那也不消说了。”转头见娄之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局,问道:“大哥,你识得这位白石菩萨,是不是?” 娄之英接口道:“是啊,数年不见,没想她已有如斯进境了。”这时二人越打越快,娄之英自习得武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激烈高超的比拼,似乎招招都很清楚,又式式出人意表,比之前几天二关会斗还要迅猛,一时竟瞧得呆了。 关风何尝不知自己以宝剑对空手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即便如此却不占上风,足见对方高明至极,最苦的是和她连战了三阵,此人是谁仍是一头雾水,世间高过自己的不过寥寥数人,瞧这女子年岁未满三十,难道真是江湖上新晋的什么武学奇才?今朝一个不慎,一世英名可要毁于一旦了,想到此处下定了决心,打算孤注一掷,看准对方的去势,宝剑撒手而出,叫道:“着!”那剑直直地向姜夫人飞去。 关风勃然大怒,暗道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人称“见棺不见关”,剑术之精妙,也算罕逢敌手,这女子却如此轻视,难道她真比三圣还要高明不成?当下不动声色道:“好,如此关某便来请教。”出剑隐有嗤嗤之声,第一招便使用了上乘内力来攻。厅内众人都见识过关风武功,知道这人是当世武林中数得着的人物,姜夫人敢以空手对他持剑,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却见她面对来剑不慌不忙,向左一侧身堪堪躲过,关风不等这招使老,斜转剑头横劈,姜夫人脚下灵动,早已绕到了东首,关风暗想自来女性高手,不是招数奇特,便是身法奇快,鲜能在内力上傲绝群雄,这女子不使兵刃,想来不以招式见长,那必是在轻功身法上有独到之处,于是将丹田之气灌于右臂,每一剑刺出都带着浑厚的内力,想要来个大巧不工,压制对方的迅捷。姜夫人却不落下风,仍一招一式的和他拼斗,两人将遇良才,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虞可娉道:“关风手持兵刃也只和这位大姊姊战成平手,其实胜负之数,那也不消说了。”转头见娄之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局,问道:“大哥,你识得这位白石菩萨,是不是?” 娄之英接口道:“是啊,数年不见,没想她已有如斯进境了。”这时二人越打越快,娄之英自习得武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激烈高超的比拼,似乎招招都很清楚,又式式出人意表,比之前几天二关会斗还要迅猛,一时竟瞧得呆了。 关风何尝不知自己以宝剑对空手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即便如此却不占上风,足见对方高明至极,最苦的是和她连战了三阵,此人是谁仍是一头雾水,世间高过自己的不过寥寥数人,瞧这女子年岁未满三十,难道真是江湖上新晋的什么武学奇才?今朝一个不慎,一世英名可要毁于一旦了,想到此处下定了决心,打算孤注一掷,看准对方的去势,宝剑撒手而出,叫道:“着!”那剑直直地向姜夫人飞去。 关风勃然大怒,暗道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人称“见棺不见关”,剑术之精妙,也算罕逢敌手,这女子却如此轻视,难道她真比三圣还要高明不成?当下不动声色道:“好,如此关某便来请教。”出剑隐有嗤嗤之声,第一招便使用了上乘内力来攻。厅内众人都见识过关风武功,知道这人是当世武林中数得着的人物,姜夫人敢以空手对他持剑,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却见她面对来剑不慌不忙,向左一侧身堪堪躲过,关风不等这招使老,斜转剑头横劈,姜夫人脚下灵动,早已绕到了东首,关风暗想自来女性高手,不是招数奇特,便是身法奇快,鲜能在内力上傲绝群雄,这女子不使兵刃,想来不以招式见长,那必是在轻功身法上有独到之处,于是将丹田之气灌于右臂,每一剑刺出都带着浑厚的内力,想要来个大巧不工,压制对方的迅捷。姜夫人却不落下风,仍一招一式的和他拼斗,两人将遇良才,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虞可娉道:“关风手持兵刃也只和这位大姊姊战成平手,其实胜负之数,那也不消说了。”转头见娄之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局,问道:“大哥,你识得这位白石菩萨,是不是?” 娄之英接口道:“是啊,数年不见,没想她已有如斯进境了。”这时二人越打越快,娄之英自习得武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激烈高超的比拼,似乎招招都很清楚,又式式出人意表,比之前几天二关会斗还要迅猛,一时竟瞧得呆了。 关风何尝不知自己以宝剑对空手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即便如此却不占上风,足见对方高明至极,最苦的是和她连战了三阵,此人是谁仍是一头雾水,世间高过自己的不过寥寥数人,瞧这女子年岁未满三十,难道真是江湖上新晋的什么武学奇才?今朝一个不慎,一世英名可要毁于一旦了,想到此处下定了决心,打算孤注一掷,看准对方的去势,宝剑撒手而出,叫道:“着!”那剑直直地向姜夫人飞去。 关风勃然大怒,暗道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人称“见棺不见关”,剑术之精妙,也算罕逢敌手,这女子却如此轻视,难道她真比三圣还要高明不成?当下不动声色道:“好,如此关某便来请教。”出剑隐有嗤嗤之声,第一招便使用了上乘内力来攻。厅内众人都见识过关风武功,知道这人是当世武林中数得着的人物,姜夫人敢以空手对他持剑,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却见她面对来剑不慌不忙,向左一侧身堪堪躲过,关风不等这招使老,斜转剑头横劈,姜夫人脚下灵动,早已绕到了东首,关风暗想自来女性高手,不是招数奇特,便是身法奇快,鲜能在内力上傲绝群雄,这女子不使兵刃,想来不以招式见长,那必是在轻功身法上有独到之处,于是将丹田之气灌于右臂,每一剑刺出都带着浑厚的内力,想要来个大巧不工,压制对方的迅捷。姜夫人却不落下风,仍一招一式的和他拼斗,两人将遇良才,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虞可娉道:“关风手持兵刃也只和这位大姊姊战成平手,其实胜负之数,那也不消说了。”转头见娄之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局,问道:“大哥,你识得这位白石菩萨,是不是?” 娄之英接口道:“是啊,数年不见,没想她已有如斯进境了。”这时二人越打越快,娄之英自习得武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激烈高超的比拼,似乎招招都很清楚,又式式出人意表,比之前几天二关会斗还要迅猛,一时竟瞧得呆了。 关风何尝不知自己以宝剑对空手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即便如此却不占上风,足见对方高明至极,最苦的是和她连战了三阵,此人是谁仍是一头雾水,世间高过自己的不过寥寥数人,瞧这女子年岁未满三十,难道真是江湖上新晋的什么武学奇才?今朝一个不慎,一世英名可要毁于一旦了,想到此处下定了决心,打算孤注一掷,看准对方的去势,宝剑撒手而出,叫道:“着!”那剑直直地向姜夫人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鄱阳 娄之英道:“辛大人可知近来江湖上所传的朱七绝么?” 辛弃疾道:“略有耳闻,朱七绝是当年残害岳武穆的罪魁之一,这人是江湖中一等一的人物,不知怎地勾结了女真,来害我大宋,听说他当年被武林人士群起攻之,惨遭灭门之祸,临死时留下巨额财宝和经典,不知藏在何处,本来这些年已被人淡忘,但不知因何今年忽然传的沸沸扬扬,说他的财宝典籍有了线索,难道这枚扳指和朱七绝一事有关?” 虞可娉道:“若咱们所料没错,辛大人的扳指,便是朱氏财宝的线索之一。” 辛弃疾奇道:“这扳指我曾细细看过,上头既没文字,也没图像,无半点奇特之处,如何会有什么线索?” 虞可娉道:“个中缘由,现下都不得而知,但这位刘大人南来我宋,意图找寻财宝线索,自是千真万确。”说着便将当日在马蹄庙卢轩和薛王家臣密会的事陈说了一遍。 辛弃疾道:“原来如此,我只知这扳指是先祖好友所赠,说要他老人家妥善保管,初时总不明为何先祖要视为珍宝,终了还要亲授于我,命我贴身藏着,现下想来,恐怕真是什么紧要线索。莫非当年先祖那位好友,便是大汉奸朱七绝?” 孙妙珍道:“朱七绝的事,我也曾听闻,其中疑点重重,前后矛盾之处不下十余,此人究竟是好是坏c是忠是奸,其实难下定论,辛老令公与他交好,想来也是有的。”娄之英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自行走江湖以来,朱七绝背信弃义c通番卖国之说早成定论,从未见有人为他说过一句好话,孙妙珍却说此人忠奸难辨,可谓新颖至极。 辛弃疾凝思片刻,道:“啊,是了,先祖和亳州隐士司马先生素有交情,此人前些年搬到临安左近,如今已八十多岁了,我这便修书一封,明早派人送去,问问这位老人家知不知晓当年情由。” 娄之英道:“大人若要送信去临安,那便无需派人了,由我带去便是。” 辛弃疾一怔,旋即明白他此话含义,道:“娄少侠仍要去找刘车千?” 娄之英道:“大人放心,我只是要查明此人行踪,绝不会在大宋境内为难于他,以免落人口实。” 辛弃疾道:“他是金使,必然要回临安,你真有心寻他,我也阻拦不住,只是娄少侠千万以大局为重,莫要为了一时意气,给人落下话柄。”娄之英点头称是。 孙妙珍道:“兄弟,你若去临安,正会途径我家啊,怎能不去坐坐?”姜小迢也不住邀请,先前他隐瞒身份,生怕被人识出家乡,每每有所涉及便闭口不言,这回和母亲相认,早已无所顾虑,一个劲儿地央求娄之英和虞可娉同去他家,娄虞二人见盛情难却,便也欣喜答应。 此时午夜已过,众人均疲倦不堪,又闲聊了几句,便都草草睡下,直到第二日艳阳高照方醒。娄之英等一众拜别辛弃疾,起身赶往鄱阳,沿途之上无事,将这些年别来过往细说了一遍,待讲到前些日去孙家庄拜访孙协c与孙立琢相会等情由时,孙妙珍见娄之英神情有些尴尬,已猜到缘由,笑道:“兄弟,你也不用为难,爹爹不待见我也非一朝一夕了,幼时起便因我不肯听话,动辄对我呵斥说教,我性子执拗,也和他处处作对,这许多年下来,我父女二人早已习以为常,若你听到我爹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也不用放在心上。” 娄之英道:“大姊性子豁达,万事都看得开。小弟其实也很不解,大姊才思卓越,武功超群,明明是武圣衣钵的绝佳传人,缘何伯父总是不喜呢?” 孙妙珍道:“我爹爹少时已是家族翘楚,青年时便技盖一方,武功已算当世一流,人到中年更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这一生都顺风顺水,无往不利,不论在家里还是江湖上,都是说一不二,只觉自己什么都对,若有人违抗于他,便会不悦。而我打小便有主见,总不肯轻易顺遂他意,偏偏我那班弟弟妹妹都很老实乖巧,把爹爹的话当做金科玉律,半点也不敢忤逆,爹爹便觉得我是异类,说我生性叛逆,一心只想着和他作对,其实他老人家说的很多道理我都遵从,只是偶或坚持己见罢了,可惜爹爹容不得我,我也只好远离家乡,免得他老人家瞧我心烦。” 娄之英叹道:“孙伯父为人刚强,总是望子成龙心切,我看立琢兄弟这些年勤修苦练,似乎也不怎么开心。” 孙妙珍道:“我那兄弟于武学一途悟性平平,再怎么苦练,也难到绝顶之境,爹爹对他着实苛刻了些,其实一个人练不练武,功夫高不高明,又有什么紧要?” 姜小迢接口道:“是啊,一个人练不练武又有什么紧要?自古以来都是智胜于力,琴棋书画,样样都能锻炼心智,又何必非练武艺不可呢?” 孙妙珍斥道:“你少贫嘴,我和你爹爹已够通情达理了,从不束缚你的天性,你却得寸进尺,被爹爹责骂两句,便学什么离家出走,要你爹爹好一顿担心,成天催我出去寻你。你道小小年纪闯荡江湖很有趣吗?若不是遇见娄兄弟和虞姑娘,不知你还有多少苦头要吃!” 姜小迢小嘴一撅,颇感委屈,孙妙珍见了他的可怜模样,母爱顿生,一把将他抱起,柔声道:“好啦,我回去和你爹爹好生商量,还让你继续下棋成不成?” 姜小迢道:“娘,我不要下棋,你和大哥哥这般相熟,你求求虞姊姊,让她收我为徒好么?” 孙妙珍昨日已听说儿子想拜虞可娉为师,这时见他当面又再提起,不觉又气又笑,说道:“哪有求人家收徒的?虞姑娘肯否收你,那要看你是不是乖巧。还有不许再叫大哥哥了,娄兄弟和你舅舅有金兰之谊,以后你也叫他做英舅舅罢。” 姜小迢道:“好啊,可惜舅舅是何模样,我却没有见过。” 孙妙珍叹了口气,道:“待今年中秋,我带你去见舅舅。”顿了一顿,又道:“兄弟,我和老父多年不见,倒没什么,只是孩子至今仍未见过外公,不知他娘的家乡何样,倒也是个遗憾,我回去便和夔哥商议,今年不论怎样,硬着头皮也要回去一次。” 娄之英听说小迢没有见过外公,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依稀记得幼时父亲也是和岳丈不和,从记事起便从未去过母亲的娘家,及后父母早亡,自己年龄幼根本连外公一家的名姓也不知道,以至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儿,念及此处,不免有些神伤。孙妙珍见他面色有异,还道他听了自己家事觉得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兄弟,朱七绝的宝藏线索,我也有所耳闻,据传他有七件宝贝在世,每一件都和宝藏有关,听你二人说来,似乎这些线索全都知晓了?” 娄之英道:“全部知晓如何敢说,不过其中几件的下落,的确有些猜想。”将小塔从怀中掏出,道:“传说鹤鸣观的宝塔便是七件宝物之一,前日我们被困铁屋火海,正是用它破门保命,此物的确非同凡响。”将那日在李神医家中的遭遇略说了一遍。 孙妙珍接过宝塔细细端详,见它黄白交融,似由金玉合制,实看不出如何能刺穿铁门,说道:“这物用料必然罕有,非金非玉,不似中土所有的材质。当年围攻朱家的群雄中,鹤鸣观也在其列,宝塔想必是那时取得的,是以江湖上传言此物是朱七绝宝藏线索之一,料来不假。不知其他几件宝贝,兄弟还知道哪些?” 娄之英道:“卢轩当日在马蹄庙曾说,他知悉四件宝物的线索,除了宝塔之外,一件是朱七绝好友c少林寺洪廷大师手绘的经书,现下仍在寺里的藏经阁中一件是一柄铁尺,那是潜山派前辈花掌门围剿朱家时拾到的,眼下在我结义大哥邵旭那里还有一张寻宝密图,是被卢轩取在手中的。这四件物事之外,还有一物疑似在紫翠庄中,只是此物为何,究竟是不是和朱七绝有关,还有待查证,如今尚不能断言。”又将宋自通的事讲了大概。 孙妙珍道:“如此说来,加上辛大人的扳指,眼下已有六件宝贝有眉目了?兄弟,你若能做成这件大事,那也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了。” 娄之英道:“天下间觊觎宝藏的人何止千万,小弟不过机缘巧合,知道了几个线索,这些物事又都散落在南北各处,就算可以齐集,也未必能够解其用法,离寻到宝藏,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花苑 几人一路谈论,夜间寻了农家投宿,第二天行至晌午已到鄱阳,孙妙珍家傍湖而建,娄虞二人放眼看去,见鄱阳湖波光粼粼,尾水如天,一眼望不到边际,果然不负天下第一湖的盛名。孙妙珍母子引着二人,来到家宅门口,虞可娉见院门前左右贴着两行字,上书“雁怯重云不肯啼,画船愁过石塘西”,不禁赞道:“好词,好词,曲径通幽处,孙姊姊家果然是个好去处。” 孙妙珍笑道:“虞姑娘家学渊源,许多文人墨客来敝宅拜访,也只道门口贴的是副对联,虞姑娘能看出此乃诗词,外子见了,必会有知音之感。” 众人说着已进庄院,原来里头竟是极大,足有七八间茅屋木房,陈亮一家仍在此处,听说娄之英到了,和姜夔一起出来相迎,口中仍不住相谢当日救命之恩。娄之英见姜夔温文儒雅,一派名士风范,实属孙妙珍良配,心中很是高兴。众人讲起隆兴府衙的遭遇,陈亮等都唏嘘不已,姜夔见儿子归家,瞧到他风尘仆仆的小小模样,心中责怪之情顿消,将他抱在怀中,父子二人顿时和好如初。 当日娄虞二人便在姜家安顿,姜夔听闻虞可娉是允文公之后,又见她语出不凡,相谈之下只觉很是投机,和陈亮一起,三人引经据典说个不停。娄之英向来不通文墨,闲暇无事,便向孙妙珍讨教武功,孙妙珍与他对练了一趟拳脚,又切磋了枪棒刀剑,将他的缺陷短处一一指出,娄之英自是受益匪浅。 孙妙珍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东坡曾做诗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兄弟,其实你这些短处浅显至极,只是你无法自觉,又无人给你点拨,久而久之,便成了恶习。” 娄之英道:“天下如大姊这般高明的,又有几人?便是恩师有时看到小弟练得不对,所指之处,也没大姊这般透彻。小弟若非有事在身,非向你讨教个把月不可。” 孙妙珍道:“你我所练功夫不同,略缮皮毛还可,讨教可谈不上。兄弟,其实我有一事存疑,路上始终不敢开口相询,这位虞姑娘,可有什么暗伤隐疾没有?”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娄之英无尽心事,他叹了口气,将阿兀击伤虞可娉之事说了一遍,孙妙珍道:“果然如此,虞姑娘所受内伤来自黄逐流一脉,莫说普通人,便是寻常大夫也瞧不出有异,若想医治这病,要么黄逐流大损功力亲自施救,要么便去寻到朱七绝的医典,看看有没有诊治之法。兄弟,若是有需,这枚扳指你随时来取,辛大人那里自有我夫妇交代。” 娄之英心中感动,道:“但凡有一线之机,我也要找寻医典,治好娉妹的内伤。” 孙妙珍一路上早看出他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这时见他心神激荡,不禁劝道:“兄弟,我知你二人要好,虞姑娘又是因你而伤,你要施展全力寻解救之法,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俗语道强极则辱c情深不寿,虞姑娘才思学识远高于你,她如真心待你,自是无妨,但人生漫漫,世事无常,倘若她有一丁点私念他想,算计起来,你远不是她的对手,防人之心不可无,兄弟可要切记。” 娄之英暗道孙妙珍想是因常年父女不和,揣摩人心过于谨慎,以至近乎无情,但这番话毕竟是她一片挚诚,全然为自己着想,当下也不反驳,只是唯唯而应。当晚众人用罢了饭,姜夔听闻儿子意志坚决,一心想要学推演之术,便郑重向虞可娉提出收徒之事,大伙又在一旁撺掇,虞可娉推却不过,只得认小迢做了记名弟子,待他长大几岁,再正式拜师收徒。姜小迢自是欢喜无限。 次日起身,娄虞二人拜别孙妙珍一家,向东而行,及至龙游,见一尾大江绵延不绝,一问之下方知,原是到了钱塘江边,两人登上客船,一路顺风顺水,不日已到临安城外。娄虞依址而寻,那司马先生住在六和塔旁,找起来十分方便,两人到其家中拜会,小童却道先生近几日不在家里,多半是在六和塔与至交好友清忠禅师谈经说法去了。两人又去六和塔再拜,那清忠禅师是个独臂头陀,没一百也有九十多岁,虽然老态龙钟,却精神抖擞,听说二人要访司马先生,言明先生去了东阳郡云游,数日间便会回来。娄虞无奈,只得先去临安城里,打算过几日再来拜会。 到了京城,自然要去泰坤堂投奔洪扇,哪知事有凑巧,洪扇亦到外地出诊,这几日也不在临安,娄之英直叹今番运道不佳。泰坤堂掌柜康宝见他二人到来倒是欣喜异常,不住地热情招呼,又是安排酒席,又是布置客房,一切弄得井井有条,娄之英问起洪扇归期,康宝道:“平江府的冯大人患了怪疾,东家被请去诊病,前日刚走,总得日才能回来罢。” 娄之英道:“三师兄一生奔波,总也不肯停歇,八年前来到京城开设医馆,那时连瞧病的也没几个,这些年多亏康掌柜帮衬,把医馆打理的蒸蒸日上。三师兄常说,他只会诊病,不善经营,若没有您老人家照料,泰坤堂只怕未能有今日之名。” 康宝笑道:“六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五年前才来到临安,那时东家已是京城神医了,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帮着东家料理杂乱琐事罢了。” 虞可娉也道:“泰坤堂的名头,这几年江南一带是无人不知了,洪师兄妙手神技我曾亲见,的确名不虚传。” 康宝道:“东家不过是京城中略有薄名的大夫,若讲名声,如何能和虞小姐相提并论?这几月来小姐女中狄公之号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天下间只怕尚无小姐不能破获的案子罢。” 虞可娉脸上一红,道:“原来连康掌柜也知道小女这些胡闹之事。” 康宝道:“小姐连破奇案,怎能说是胡闹?小老儿今日能得见二位,实在欢喜的紧,我已准备了茶饮糕点,六少爷和小姐请慢享用,今夜早早歇息,明后日可在城中转转,静候东家回来。” 娄虞二人奔波一路,着实有些疲倦,当夜便在泰坤堂后院客房安睡,第二日刚刚醒转,便见康宝风风火火跑来,讲明洪扇飞信传书,说在平江府遇上了棘手之事,亟需众人前去解围。娄之英听说师兄遭遇变故,急欲前去一探究竟,于是匆匆吃罢了早饭,套弄好医馆马车,便要启程动身,娄之英见康宝左臂有恙,行动似乎不太方便,于是提议自己赶车,康宝只是不肯,他催促二人尽快上车,扬起马鞭,驾车出城往平江府奔去。 离了临安府不出半个时辰,娄之英便觉头脑发沉,昏昏欲睡,只道是连日来舟车劳顿,昨夜又未能解乏之故,见虞可娉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在车中左右无事,便眯起双眼,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慢慢醒转过来,但觉已无半点摇晃之感,心中猛然一惊,腾地坐直身子,原来此时已不在马车里,而是在一间房屋之中,急忙转头环顾,见虞可娉伏在旁边桌上,正睡眼惺忪地瞧着自己,看这模样想必也是刚刚醒来,心中稍觉宽心。 两人清醒了一阵,这才细细打量起此间房屋来,见里面陈设考究,桌明几亮,四周墙上还挂着字画,不似一般寻常人家,不禁越看越奇,虞可娉道:“大哥,咱们睡了多久?康掌柜呢?” 娄之英道:“我也不知,不过料想你我并非疲累熟睡,而是有人暗中下药,令我等昏迷,继而带我们来到此处,康掌柜不是江湖中人,料来敌人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不知此事是否和师兄有关,莫非这里便是平江府冯大人的府宅?” 虞可娉吓了一跳,道:“大哥,你久学医理,寻常迷药定会被你早早发觉,竟然连你都能迷翻,足见使这手段的人不是等闲之辈!” 娄之英点头道:“不错,此人不但手段高明,意图更是诡异,若要囚禁我们,为何不关押进阴狱暗牢,却搁置在这华贵房间之中?” 虞可娉站起身来,将门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外头竟是一所花苑。虞可娉道:“大哥,看来此人并非要囚禁我们,只是此地是哪,来人目的究竟为何,总归心里没底,咱们不如先出来瞧瞧。” 两人信步走出房间,只见这庭院极大,除了花圃绿植,又有许多假山假石,罗列的错落有致,二人顺着铺石行走,转过一座假山,见又有几间高屋倚墙而建,周围仍是花卉假石环绕,竟看不出这院落有几层几错。本来庭院中布满了红花绿草,清香四溢,可偌大的院子竟然声息全无,便连虫鸣鸟啼也听闻不到,瞧起来十分阴森诡异,娄之英道:“这户人家好大,不知主人是何等身份,难道真是冯大人家?” 虞可娉摇头道:“冯大人不过是地方官员,不会有如此家宅,依我来看此地并非寻常大户,倒像是帝王将相之家。” 娄之英一怔,刚想回话,却听面前房间大门吱呀呀张开,从里头走出一人,那人见到娄虞二人,也是一愣,道:“你们你你不是虞相公的贤孙虞小姐么?怎地你们也会在此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王府 娄之英更是惊愕,道:“是是葛掌门么?”原来此人正是前时遭遇家中惨剧的十定门掌门葛威。 葛威道:“正是葛某,你却不是洪神医的师弟娄少侠?咱们咱们如何会在此处?” 虞可娉道:“葛掌门此语何意?莫非你也不知这里是哪c自己缘何会在?” 葛威道:“这里c这里若我所料没错,这里当是秀王王府的西花苑。” 他此语一处,娄虞二人无不惊骇,秀王赵伯圭是当今天子的胞兄,当年靖康之难,徽钦二帝被俘,连同所有皇室一起被囚于关外五国城,徽宗第九子赵构逃到江南建都称帝,延续大宋国祚,因无子嗣继承皇位,便在民间找寻皇族血脉后裔,最终选定了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赵昚作为继承,及后高宗赵构退位,传位与赵昚,是为宋孝宗。孝宗幼年时家道本已衰落,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哥哥赵伯圭兄以弟贵,也被封为秀王,在朝中虽无实权,可毕竟是皇室宗亲,任谁也都让他三分。娄虞这时听说此处是秀王府邸,心下都有不祥之感,不知是否因洪扇得罪了这位王爷,以至招来了什么杀身横祸。 葛威见他二人神色慌张,又道:“其实我也只在七年前来过王府一次,这里的花园景致c房间陈设,都和当年别无二致,想来应该不错。” 虞可娉道:“葛掌门今日为何会来王府?” 葛威神色尴尬,道:“我我也不知” 娄虞顿觉奇怪,异口同声问道:“你缘何过来,怎会自己不知?” 葛威刚想回话,却见右首的房门也被推开,一位青年书生脸色迷茫,走出屋来,看到三人站在院中,登时吓了一跳。 葛威细细辨认此人面容,叫道:“咦,你莫非你不是王府管家的令郎,赵赵,嗯,赵公子么?” 那书生名叫赵元申,正是秀王府管家的儿子,他看了看葛威,也道:“啊,原来是十定门的葛掌门,许多年不见,您老人家愈发愈发清健啦。” 葛威面带苦笑,他这一年家中惨遭变故,儿子儿媳惨死于婚宴当场,罪魁又是自己胞兄,几名弟子也纷纷内讧不和,这数月来心中苦闷至极,如同老了十岁一般,哪里谈得上什么清健?转头向娄虞二人道:“这位是王府管家的令郎赵公子,他向来住在此处,大伙有什么疑问,问他便是。” 赵元申道:“葛掌门,我早就不住在这里啦,三年前我第五次考举不第,那时便搬回下房了。” 葛威道:“原来如此,那赵公子来到西花苑有何贵干?” 赵元申脸上一红,道:“其实其实今日我本不在府上,但不知为何”他话音未落,只听前面山石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心里都是一凛,齐齐去看端倪,却见山后转出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来,那女子见了众人,脸现惶恐之色,登时站住不敢再动。 葛威凝神看了那女子一会,一拍大腿道:“奇了!奇了!你不是八台派的萧梦萧女侠?怎地七年前的故人,今日全都回到此处了?” 娄虞听得一头雾水,虞可娉开口问道:“葛掌门,你说了几次七年之前,请问有什么掌故?” 葛威道:“七年前六月初九,正值秀王五十大寿,他遍请临安城周遭的显贵豪杰参加宴席,我和萧女侠都是王府的座上宾客,萧女侠的师兄周氏夫妇当时也在,周夫人是东钱派端木掌门的千金,他们七大派赫赫威名,就连秀王也都另眼相看。萧女侠,令师兄伉俪也在此么?怎地不见他们身影?” 那女子正是萧梦,她见到众人时原本神情恍惚,听到葛威提起师兄,登时双眼一亮,道:“是了!师兄!师兄却在何处?”微一沉思,调转身子拔腿便跑。 众人不知她搞什么玄虚,也都跟她一起转过假山,见她来到一间屋舍之前,不住拍门道:“师兄!师兄!你可在吗?” 赵元申嘀咕道:“七年前,周氏伉俪的确下榻在此间,难道现下仍在这里么?真是奇哉怪哉。” 萧梦久拍房门无人应答,定了定神,心绪略微平复,转身道:“葛掌门,你醒转时在哪间屋子,可是与我一样,在七年前咱们各自住过的那间?” 葛威点头道:“不错,我醒来后还一时糊涂,只觉房间陈设熟悉至极,却又想不起来,后来细细一辨,这才” 萧梦不再理会他后面的话,打断道:“如此说来,师兄必定就在这里。”又不住地砸门呼叫,见仍是无人回应,又道:“不知师兄是不是遭了什么危难,咱们便破门看看。”刚想提脚踢开房门,却听里头有人道:“谁在外头呼叫,是梦妹子么?” 萧梦闻声大喜,急道:“师兄!是我!你没事么?”只见房门向外一开,从屋中走出一男一女来,娄之英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周殊和端木晴夫妇。 周氏夫妻两人神情颇为萎靡,好似刚刚睡醒一般,见屋外聚了这许多人,也是一脸惊愕,周殊向葛威等人端详半晌,这才说道:“足下不是十定门的葛老前辈么,怎地今日会在此地相遇?” 葛威讪笑道:“难得八台派的周大侠还记得老朽,周大侠看得出这是哪么?” 周殊似乎神智尚未全苏,向院中张了一张,摇头道:“我却不知,这是哪里?”端木晴道:“这里是当年咱们到过的秀王府西花苑。” 萧梦本来也想告知师兄,却被端木晴抢了个先,脸上颇不服气,接口补充道:“七年前咱们一同参加王爷寿宴,当时师兄师嫂便住在此间房里,师兄可还记得?” 周殊此时也已认出,但脑中仍是一片混乱,道:“咱们缘何会在这里?当年的人,可都在了么?” 端木晴道:“都不都在尚未可知,但当年没来的人,现下也都在了。娄兄弟c虞姑娘,怎么你们也在此处?” 娄之英道:“端木姊姊,这件事情诡异至极,适才我听你们述说,似乎大家都是七年前秀王寿宴被邀之人,然则为何时隔多年又聚在了一处?是秀王请你们过来的么?” 未等端木晴回话,只听远处有人答道:“为何时隔多年又聚在了一处?嘿嘿,当年下榻在西花苑的人证俱都在此,大伙心中还不明了么?” 众人吓了一跳,都转头去看,原来对面房间有个中年汉子,不知何时走进院中,随口接了这话。娄之英见此人身穿灰绸长衣,目光犀利,竟有不怒自威之相,却不知此人是谁。葛威道:“我早就猜到盛侍卫也会在此,果不其然,多年未见,盛侍卫仍是这么神威凛凛。” 那人叫做盛春林,他见众人认出自己,忙道:“托各位洪福,六年前盛某便被调入了殿前司,不做御前侍卫已久了,如今只是殿前司一名小小的副指挥使。” 葛威自嗔道:“怪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您已是指挥使大人了。盛大人即已在殿前司任职,料想今次不会是秀王要为难我们罢,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赵元申也道:“对,对,必是这样,王爷日理万机,如何会理会我等?定是出了什么纰漏。” 盛春林冷冷地道:“各位其实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咱们今日能聚在此处,恐怕和七年前这里的命案难逃干系罢!” 葛威一惊,颤声道:“案子当日便就结了,凶手早已伏法,还能有什么干系?” 端木晴道:“那也未必,丧命的是王爷爱女,若是王爷自察有什么遗漏,想要把大伙聚集起来重审此案,也未可知。” 周殊道:“重审又能怎地?大伙不过是当年命案的见证,况且句句说的都是实话,咱们光明磊落,又有何惧?” 萧梦也附和道:“师兄所言极是,便是王爷要拿咱们出气,这些年来大伙奉公守法,也没什么把柄可落,又有什么好怕!” 盛春林道:“当日我曾当场亲手抓获凶犯,咱们八位人证又都口供一致,案子自不会有什么差错,王爷把大伙召集在此,只怕另有深意。” 娄虞二人听得面面相觑,浑不知众人在说什么,娄之英问道:“敢问诸位,大伙说的凶案到底为何?听说一共有八位人证,眼下只有六位在此,难不成王爷找错了人,把我二位也算在内了?” 盛春林打量他们几眼,道:“两位因何而来,我自不知,但找错了人却万无可能,剩下的人证,和你二人年纪相去甚远,乃是两位老人家。” 葛威道:“是了,还有董大人和安婆婆未到,若我记的没错,他两位当是住在书房旁的两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迷药 众人一心想求证今日之事是否真和七年前的凶案有关,一齐向书房奔去,娄虞自也跟在他们身后,待来到书房,周殊刚想前去叫门,却见那房门缓缓而开,从里头走出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他见了众人似乎毫不惊诧,说道:“我料想诸公应该都在此处,本拟出去寻大伙来着,没成想你们先找来啦。” 盛春林前施礼道:“董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那老者名叫董学图,乃是当朝的翰林院学士,当即回礼道:“承蒙挂念,老朽这几把骨头还算硬朗,听闻盛大人近年来官运亨通,现如今已到殿前司升任高职了。” 盛春林笑道:“哪里,哪里,下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何来高职一说。大人既然在此,想必那位安婆婆也在罢。” 董学图道:“我刚刚醒转,却也不知。” 众人忙到隔壁房间叩门,打了半晌,也不见里头有人回应,周殊道:“莫非咱们猜错了?七位人证皆在,偏偏安婆婆不在此处?” 娄之英道:“我听大伙所述,似乎与我和娉妹一样,都是被人迷晕后安置在各个房间,若果然如此,那位安婆婆想来年岁大了,不能轻易醒转,咱们不如破门而入一探究竟。” 众人互望了一眼,均点头同意,周殊握住房门向外一拉,原来里头竟没有锁,那门应手而开,大伙急忙奔进房间去瞧,果见一老妪仰躺在床中,都是心中一惊,暗道别是安婆婆年老体衰,经不住迷药折腾,竟而就此一命呜呼了,娄之英道:“诸位莫慌,这位老婆婆肚腹尚有起伏,料来并无大碍,咱们找些冷水擦抹她的人中额头,当能令她苏醒。” 那桌本就放着茶杯茶壶,萧梦从壶中倒了些清水在方巾,来到床前,轻轻给安婆婆擦拭,过了半柱香功夫,安婆婆果然醒转了过来,她见众人都围在自己跟前,吓了好大一跳,腾地一下坐起,在人群中一眼瞧见董学图,戒备之心稍稍放下,轻声道:“宜生董大人,咱们咱们终于又见着啦,嗯,这里却是何处?” 葛威抢先道:“安婆婆,你可记得我等是谁么?” 安婆婆环顾众人,道:“记得,记得,老身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记性不弱,七年前大伙都在王爷府做客啊”,手扶床杆,低头叹道:“咦,难道这里便是王府不成?” 葛威道:“婆婆你瞧,当年做供的八名人证俱都在此了,只怕王爷对当年的案子心存疑窦,想要再来问问大伙罢。” 董学图一愣,道:“葛掌门何出此言,莫非你是被王爷派人请来的么?” 葛威支吾道:“我我却不是咱们几个今日能够聚首,还能因何?若非王爷对案子存疑,想要问询我等,又有谁能大张旗鼓地将大伙聚在一处?” 盛春林道:“葛掌门此言差矣,当日我曾撞破当场,亲手将凶犯抓获,此案还有什么疑窦?” 周殊道:“话虽如此,但这里明明白白便是王府,若不是王爷下令,又有谁有能为将我等囚困于王府之中?” 董学图道:“王爷是通明事理之人,若对案情有疑,自会交与刑部处置,怎会知法犯法,自行囚困我们?何况使这等手段钓人钩,未免太份,断不会是王爷所为。” 赵元申也道:“王爷为人大气,便是有什么想问,也不会也不会用这等咱们不如现下就去求见王爷,我去和爹爹说去。”说罢便要走出屋子。 周殊伸手将他拦下,道:“先不着忙,咱们来到此间,是利是弊尚无定论,不如大伙先商议清楚,再做打算。” 盛春林道:“当年的案子是没什么好说了,王爷叫我们过来必有深意,咱们多议也是无用。” 董学图道:“这话倒也没错,只是王爷若让我等过来,宣召便是了,如何要使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此事不明,总归心中难安。”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一时间吵得沸沸扬扬,周殊性情暴躁,已争得有些面红耳赤,虞可娉心存疑虑,大声道:“诸位大人c前辈,咱们这么各抒己见,难成统一,不知肯否听小女一言?” 大伙被她这一声呵斥震慑,一时都停住了嘴,董学图道:“还未请教,两位公子小姐高姓大名,因何也在此处?” 盛春林道:“是呵,本来当年只有八位人证,瞧二位年岁,七年前当是孩童,如何也会被牵扯在此了?” 虞可娉道:“眼下我也是疑问重重,先不论我二人为何在此,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王爷既要我们过来,咱们哪个敢不遵从?又何必使迷药麻翻我等,搞得如此偷偷摸摸?是以此中必有蹊跷。我想先问问诸位,都是被何人迷晕c引逗到此的?” 周殊道:“你和那桃源观的小子做一路,凭你们何德何能,敢来质问我们?” 端木晴道:“殊哥,虞家妹子是一片好心,前日璧野庄马少庄主案,便是由她破获,小妹子才思敏捷c断案如神,大伙既无头绪,不如就此说说,让她剖析一番,也没什么不妥。” 葛威也道:“是啊,前些时老夫家中惨遭不幸,也是虞小姐当众破案化解,平了我儿的冤屈,她是先丞相允文公之后,自不会有什么偏颇。” 董学图道:“原来这位虞小姐是名门之后,允文公在朝时,我还只是正奉大夫,无缘与他老人家共事。虞小姐近日来的名声,老朽也有耳闻,俗话说当局者迷c旁观者清,咱们既然理不出头绪,虞小姐却不是当年凶案的亲历者,倒不如让她试试推敲一番,大家再行定夺。” 众人之中,董学图官职最高,名望最大,他既开口,余人自无异议。虞可娉道:“当年的凶案却不忙问,大伙不妨先逐个说说,是被何人用何缘由引至于此的?” 众人听她问起这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脸均有羞赧之色,端木晴清了清喉咙,率先说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诸位不说,我夫妇便先说了。实不相瞒,我夫妇生有一子,生性顽劣,打小便不听话,这许多年,我二人可算为他操碎了心。娄兄弟,你却知道,那时在河南,犬子已被我夫妇寻着,可等我在璧野庄伤愈,全家启程回川东时,这顽童再度逃走,还将鹤鸣观的道爷戏耍了个够!我夫妇自要到处寻他,前日听闻他似乎现身江南,索性便赶了过来,在临安一住数日,却哪里有他的身影?今个儿早晨,一位老者带来口讯,说是有了犬子消息,他受人之托特来通告,我夫妇当时寻子心切,也没多问,便随他了马车。沿途之喝了他两碗茶饮,不知怎地便昏昏睡去,待得醒来,却已在王府之中了。” 虞可娉心中一凛,问道:“那老者怎生模样?如何诳你们车的?” 端木晴道:“那人中等身材,头发灰白掺杂,说起话来和蔼可亲,说是受一位武林前辈所托,来带我们寻找儿子,我夫妇见他不像歹人,又想前辈高人不肯卖好说出名姓,那也实属平常,便就此着了他道。啊,是了,那老者左臂似有疾患,行动仿佛不太灵便。” 虞可娉和娄之英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娄之英喃喃地道:“难道是他?可他与大伙无冤无仇,也没听闻和王府有什么瓜葛,为何要做这等事?” 盛春林道:“娄公子说的是谁?” 娄之英道:“听端木姊姊所述,此人似乎是我师兄所开医馆泰坤堂的掌柜康先生。实不相瞒,我二人也是在康掌柜的车中熟睡,醒后发觉来到此处的,但康掌柜是我师兄良助,为人极是友善,怎会使这手段害人?” 葛威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是了!是了!我说那人怎恁地面熟。对!对!便是泰坤堂的掌柜!” 周殊道:“葛前辈也是被这人诳来的?” 葛威愣了一愣,旋即道:“贤伉俪既然都不隐瞒,老夫自也没什么好掖着了。唉,想是老夫前世造孽,今生老天才要这般折磨于我,数月之前,犬子和人喜结连理,没成想当日喜事变丧事,老夫的儿子儿媳竟惨死于婚宴当场!得亏彼时虞小姐在,推演之下,一举破获了此案,唉,说来惭愧,罪魁祸首居然是我的胞兄!老夫家门不幸,这些时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好觉,昨日午后,有人送来一封信笺,里头说我儿的案子藏有玄机,凶手另有其人,要我到城外公瑾桥听取真相。我虽然将信将疑,但毕竟关心则乱,于是匆匆赶到公瑾桥,见一老者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我见了他自觉有些面善,却始终想不起在哪见过,适才经大伙提醒,这才记起,那人自是泰坤堂的掌柜无疑。和周氏伉俪一样,我也是不觉中喝了他的茶饮,及后的事情,便是在这王府之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诓骗 虞可娉若有所思,心中存了老大一个疑窦,只听董学图接口说道:“看来这人便是一手策划此事的疑嫌呐,刚刚周夫人讲完,老朽便想说了,我也是被这康掌柜诳来的!”见众人一脸错愕,又道:“数日之前,老朽胸腹胀痛,遍求临安名医而不愈,后来想到泰坤堂的洪大夫神医妙手,索性求诊于他,洪神医毕竟棋高一着,开了一副煎药方子给我,每日在泰坤堂熬好,再派人送到敝府让我服用,我连喝了几日,果然病情有所好转。昨个傍晚,我吃罢了饭,仍等着送药过来,却见下人回禀,说今次来的不是小厮,而是泰坤堂的掌柜亲自到了,我忙出房相迎,只听康掌柜说,洪神医将我的方子换了,今日的药不便携带,要我到医馆当场服用。我哪里有半点疑心?于是了他的驾车,途中吃了他一枚止痛的丹药,便慢慢昏睡过去了,及至醒来见到诸公。现下想来,自是他有意使诈骗我无疑。” 众人皆点头称是,安婆婆问道:“董董大人,你胸腹胀痛?可疼的厉害么?” 董学图道:“安夫人放心,洪神医说是天气燥热,我有些肝火虚旺,吃了几服药,已不碍事了。” 虞可娉看了他二人几眼,道:“安婆婆,您老人家又是如何当的?” 安婆婆叹了口气,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大伙都不隐瞒,老身还有什么怕说?诸位想必早就知道,老婆子是天生命苦,七年之前,便是王爷寿宴前一月,我那当家的和儿子感染瘟疫,同一天双双殒命,老身这才代替夫君来给王爷拜寿。这些年我一人孤苦伶仃,又有哪一天好过?唯有每月初七到他父子坟前哭诉,才聊以得慰。昨日午后,我从集回来,却见门后被人塞了纸笺,张开一看,直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那头写明我夫君和孩儿的陵墓已被仇人掘开,要我速速赶去阻止。我暗想先夫乃是一代豪杰,在江湖得罪小人不足为奇,若真有人敢拿他父子尸身撒气,老婆子便和他拼这条老命!哪知等我匆匆赶到陵前,却见墓碑好端端地立在坟头,又有一老者候在那里,适才听诸位描述相貌,便该是你们所说的康掌柜了,他见我一脸困惑,忙说自己是先夫的生前好友,知道有人要挖坟泄欲,特地来此守护。我听说他与先夫有交,打心底对他生出莫名好感,便与他坐在陵前,说了一阵子话,后来的事,却记不大清了,莫非我便这么稀里糊涂的睡倒,就此被这人运到王府了?” 众人听完都是一愣,虞可娉道:“婆婆,你可喝了他的什么茶饮c吃了什么糕点?” 安婆婆摇头道:“我和此人素未谋面,怎敢胡乱饮食他的东西?” 娄之英忽问道:“婆婆,当时你在陵前,可曾闻到什么异香?” 安婆婆微一思索,道:“经你一说,我倒想起了,那时的确闻到一股香气,那气味似花非花,似酒非酒,我还觉得奇怪,刚想提及,却被那人用话岔开了。” 娄之英沉吟道:“是五槐雕,那是三师兄研制的独门迷药,人若嗅,便会脑沉眼怠。娉妹,看来确是康掌柜在背后捣鬼。” 盛春林道:“原来这玩意叫五槐雕,嘿嘿,不瞒大伙说,我也是嗅到此物而昏睡的。”见众人一脸茫然,他又续道:“和诸位不同,盛某一生没那么多羁绊牵挂,是昨日下午有位老者门现下讲来,就是大伙提到的那个什么康掌柜了,他说我一个远房族叔在邕州过世,周遭无一个亲人,只记得我这个侄子,是以要将家产遗留于我。我的确有一位族叔在岭南谋生,前些年听人家说,他在南边发了横财,而他终身未娶,无儿无女,这些都与那老者说的吻合,叫我怎能不信?那老者说自己是我族叔的管家,特来寻我办理此事,呵呵,不怕大伙笑话,盛某这些日来的确手短,听了这话,如何会不心动?于是便了那老者的驾车,途中闻到了那股花酒相交的芳香,我已隐约觉得不妙,但却为时已晚,便这么迷迷糊糊地昏死过去了。” 娄之英道:“五槐雕虽能致人昏睡,却只有半个时辰功效,二位怎会昏迷如此之久?” 虞可娉道:“只怕是康掌柜趁他们晕倒之际,又强行灌入了厉害的迷药。这些先不忙说,还有两位尚未告知大伙,你们是怎生被诓骗的?” 剩余的人中只有赵元申和萧梦不曾讲话,听到虞可娉问来,脸均是一红,萧梦道:“我我也是在临安城里,被那老者用茶饮迷晕的。” 周殊道:“师妹,你缘何也到京城来了?” 萧梦脸色更加红了,道:“我我来江南拜访一位朋友。” 大伙见她神情窘迫,均感奇怪,周殊也停口不再相问,众人把目光都聚集在赵元申身,赵元申惊得一抖,道:“我是到我说了吗?” 虞可娉道:“是啊,赵公子本就是王府中人,难道你在府,也和康掌柜有关?” 赵元申道:“我c我并非唉,其实是今早张门房叫我,说有位老者特地寻到王府,要来给我要来给我给我提亲来着。说来大伙见笑,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啦,可这些年一心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娶亲的事便耽搁了下来。那老者和我讲说,他有个女儿,在书院见过我后,对我一见倾心,如今已做下病来,本来提亲这等大事,要和父母商量,但他叫我不要声张,只央我去看他女儿一眼,先解了她相思之苦,以后的事从长计议,我一时脑热,听信了他,便了他的驾车,连他给我的茶水也毫不犹豫的喝了,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竟又回到了王府之中。” 众人听他讲完,都忍不住偷笑,赵元申嗔道:“诸位有什么好笑?” 周殊道:“小兄弟,以你的样貌谈吐,如何会有女子一见倾心?这等谎话你也会信,只怕那骗人的康掌柜不知偷笑几回了。” 董学图怕越讲越尴尬,见虞可娉若有所思,忙岔开话题,问道:“虞小姐,眼下大伙都讲明白了,你可有什么高见?” 盛春林道:“有何高见先不忙说,我们都说完了,两位却还没讲,你们又是如何到王府的?” 娄之英向虞可娉望了一眼,将被康宝诱骗迷晕之事说了一遍,周殊冷笑道:“娄少侠是桃源观再世仲景的弟子啊,怎地也会被人迷翻?” 娄之英脸微微发烫,一来康宝久在泰坤堂,配药下毒自也是行家里手,二来他又是师兄亲信,关系非比寻常,自己对他没半点提防,这才着了他道,是以这时听到周殊揶揄,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听虞可娉道:“高见小女可不敢当,不过听诸位讲完,我心里存一大疑,倒觉得十分诡异蹊跷。” 众人听她说的凝重,都竖起耳朵,等她继续剖析,却听虞可娉又道:“这疑问先不忙在意,我想听大伙说说,都说今日大家聚集在此,是因七年前王府中生了命案,然则此案到底为何,诸位可否见告?” 众人听她问起陈年旧案,都不住摇头,葛威道:“虞小姐,此案盛大人和赵公子最是清楚不过,咱们大都做了些细枝末节的旁证,赵公子则是亲眼目睹,盛大人更是当场缉凶,不如就让他们说说当日的情由。” 盛春林道:“便由我来说罢!当年我们赶来参加王爷寿宴,有不少人来自京城之外,更有许多当地客人喝的烂醉,当晚回不得家,于是王爷便收拾出四所宅院给人留宿,我等几个都住在这西花苑中,那一晚月明云淡,临近午夜时,王爷的爱女c郡主小姐不知因何跑来西花苑,被丽泽书院的学子卫东来瞎溜撞见,欲行非礼之事而不得,便将郡主刺死在花苑百岗山后!那时我正好在附近散步醒酒,听到有人惨呼便奔了过去,正撞见凶手行凶,于是将他当场擒获,可惜郡主却不得活了。此案直白简易,毫无曲折,王爷若因这板钉钉的旧案召集大伙,那可真是奇了,是以我想他聚大伙在此,必定另有深意。” 虞可娉道:“那个学子卫东来,也是来参加寿宴c入住在这里的?” 盛春林道:“他是书院夫子的得意门生,确是参加了寿宴,但却不住在西花苑中,至于为何深夜会来,直到他被押监受审,也始终无人得知。” 虞可娉道:“此人行凶既被盛大人抓个正着,其他人还有什么旁证好做?” 董学图道:“当时我八人都在西花苑住,案发后不过将当晚所见所闻俱都说了一遍,由此便做了人证,正如盛大人所说,这案子毫不复杂,此时多说也是无用,虞小姐适才曾说有一大疑,不知那是什么,可否早早见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仿建 虞可娉点了点头,道:“请问董大人,贵府和王府之间,相距几何?” 董学图一愣,道:“敝宅位于城西,王爷的府邸却离德寿宫不远,两府之间,总有七八里路罢。” 虞可娉道:“葛掌门家在城北,端木姊姊和周师兄也住在临安城里,安婆婆家人的陵墓想必也在城外不远,大伙这些时日其实都在临安城中,是也不是?”众人不知她此语何意,都点头认同。 虞可娉又道:“大哥,咱们昏迷了多久?” 娄之英道:“咱们早上出来,刚刚瞧来日头偏斜,应是睡了三四个时辰罢。” 虞可娉道:“这可奇了,适才端木姊姊说他们是今儿个早上被诳来的,赵公子也说是今晨被门房叫起,难不成康掌柜还会分身,能同时一下子去三个地方?” 众人经她提醒,也都隐隐觉着不对,盛春林道:“临安城也不甚大,会不会这位康掌柜先后接了你等三个,其实并非是在同一时辰?” 虞可娉道:“我们可是随着马车出城去了,一来一回耗费时久,一个早上怎够连跑三趟?何况葛掌柜与安婆婆都说事发是在昨日午后,两位大人虽未说具体时辰,但都在昨日下午傍晚,事情哪能这般凑巧?” 董学图道:“依小姐之见,此事何解?” 虞可娉问道:“我想问问诸位,今儿个是什么历日?” 董学图等四人道:“六月初四。” 周殊夫妇与赵元申却道:“是六月初五。” 娄之英心下奇怪,驳道:“今日明明是六月初六啊,诸位说出的时历怎都不一样?” 大伙一怔,一时不明就里,虞可娉道:“只因咱们被迷晕的时日不同啊,是以所记的时历不同,自是理所应当。” 众人恍然大悟,董学图道:“如此说来,莫非莫非我已睡了两天两夜?” 虞可娉点头道:“不错。大伙有的睡了两晚,有的睡了一晚,并非同一天来到王府的。” 葛威道:“若咱们被迷晕的时日不一,怎会几乎同时醒来?” 娄之英道:“只要用药拿捏得当,想让咱们同时苏醒,自然易如反掌。” 虞可娉点头道:“是啊,这人处心积虑,算准了时辰,这几日连番将我等迷骗至此,又偏偏让咱们同时醒来,不知后面还要怎生对付我们。” 众人想到此处,也都一惊,董学图道:“若真是王爷要整治咱们,那么那么这些年我在朝中毫不起眼,从没有半点对皇室不敬,却不知为何要捉拿我们?” 虞可娉道:“若我所料没错,此事当与秀王爷无关。” 盛春林道:“王爷是当今圣上胞兄,身份何等尊贵,若无他的许可,如何有人敢借用王府来囚人?” 虞可娉长吁口气,道:“此便是我的疑心之处了,说出来可怖至极,我看这里大概并非王府!” 这句话本极其荒诞,但众人紧张之下,无一人感到好笑,盛春林道:“我虽只在王府住过一晚,但对花园景致c房间陈设均印象深刻,盛某是捕快出身,记性极佳,绝不会忆错。” 端木晴也道:“妹子,我刚刚沿途打量,也知这里确是秀王府邸。”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直言是王府无疑。 虞可娉道:“我自不是无端瞎猜,此处疑点有三。大伙都说被王爷囚禁的毫没道理,何况就算王爷要干,也犯不着使人诓骗,而康掌柜并非临安本地人,乃是五年前才来到京城的,他和王爷毫无瓜葛,如何能借用王府?这是其一二来咱们是被康掌柜分了时日迷骗后聚在一处的,若去王府,大伙都在临安城里,只用一天便能聚齐,哪里用得上几天折腾?三者,大伙不觉得这庭院阴森诡异么?寻常花苑,自有鸟鸣虫啼,王府更应豢养了许多珍禽异兽,然则大伙可曾见到听过一次?” 众人被她一说,都竖起耳朵倾听,果然外头无半点禽鸟小兽的鸣叫,这等小事寻常本不会注意,但如今细思起来,不禁都有些毛骨悚然。葛威等喃喃地道:“莫非这里真不是王府?” 虞可娉道:“我说这里非但不是王府,按照康掌柜来回路程来算,只怕离临安城也有不下百里了,此处又无鸟兽,也不知是在什么荒郊野岭之中。” 盛春林道:“这里是不是王府别忙定论,咱们中有一人曾常住于此,可不像我等都是客人,当年只是匆匆一瞥,咱们只需问一问赵公子便”他说到这里忽然停口,原来瞧见赵元申脸色煞白,额头尽是豆大汗珠,正两眼发直盯着前方,不禁也吓了一跳,轻推他道:“赵公子,你你可无恙?” 赵元申回过神来,忽道:“这里是不是王府,一验便知。”说着推门奔出,众人一头雾水,也都跟着出去,见他转过山角,原是奔回自己的房间,等众人陆续赶到,就见赵元申从房里走出,脸色变得更加白了,口中不住自语道:“奇了,奇了,这是哪里?这里究竟是何处!” 董学图道:“赵公子有何发现?” 赵元申摇头道:“这里不是王府。”见大伙一脸费解,又道:“当年我专心求学,家父嫌下房吵闹,便去恳求王爷,将平日无人居住的西花苑划出一间,给我静心读书。我在这房里住了五年,最是熟悉不过,那屋角的八仙桌,因我曾绑了熟肉戏弄小狗,桌腿被咬了两排牙印,但适才我进去细细查看,桌腿却是完好无损!可除此之外,屋中的摆设c家具床帏的新旧俱和王府一模一样,是谁费了这般大周章,要做这等逼真的布置?叫人瞧了好不渗人!” 众人听说这里并非王府,想到一草一木c桌椅床凳都是精心仿造王府而建,修筑这般偌大的工程,全是和自己有关,背后都冒出丝丝凉气,董学图道:“康掌柜到底是何人,他做这许多事,究竟意欲何为?” 周殊道:“他要作甚,我却不去管他,要知这里是不是王府,何须如此费劲,出去一探不就明了?” 端木晴道:“殊哥,敌暗我明,谁知外头有什么凶险?眼下大伙都在,不如好好商议对策,再做他议。” 萧梦道:“师嫂,你们东钱派向来老成持重,万事都讲求稳妥,咱们八台派却爱逞一时之勇,越是凶险,就越要闯一闯。” 周殊当着妻子的面不便赞同师妹,却仍说道:“阿晴,咱们侠义之人,有武艺傍身,又没做过亏心事,怕他什么?难不成还要作茧自缚,自己困在这里不成?” 端木晴抿嘴道:“非是我胆怯怕事,实不相瞒,我醒转之时,便觉自己内息散乱,毫无章法,还想是服食了迷药之故,但适才我又悄悄运息,仍是空空如也,半点内力也无。此时出去,若真遇到凶险,如何能与人动手?” 她此语一出,不少人都惊出一身冷汗,众人中除端木晴外,周殊c葛威c萧梦c盛春林都是武学好手,当下急忙运气行功,果然丹田中如空箱深谷,无丝毫内息可用,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人不由得都大叫起来。 娄之英也和大家一起运功,却觉体内气息充沛,毫无阻滞,没半点散功的迹象,不禁眉头紧蹙,疑惑顿生。虞可娉看出他神色有异,忙以眼神示意,要他不要声张,娄之英心领神会,也假做内力尽失,和大伙一齐咒骂。 董学图道:“此人处处考虑周全,怕诸位武艺高强,他制服不住,便用药暂且化去大伙功力,老朽不懂功夫,不知葛掌门等何时能够复原?” 端木晴道:“若不服食解药,我等便要静静地打坐行功,任谁不得干扰,日后也能慢慢恢复。” 赵元申苦叫道:“要这许久?这里若真是荒山野岭,诸位武功尚未复原,如何能逃得出去?” 盛春林道:“董大人,咱们大伙都以你为尊,眼下该如何出路,就请大人示下。” 董学图道:“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此地的方位,咱们不能留在花苑中坐以待毙,先悄悄出去一探究竟再说。”众人点头称是,一同来到苑门,见铁门紧锁,丝毫看不到外头光景,葛威道:“不知康掌柜只搭建了一座花苑,还是连整个王府全都仿建了。” 董学图摇头道:“秀王府当年足足修了四年,耗费了无数财力c人力,如此规模,量他一个药铺掌柜仿建不出,只怕出了花苑,便知外头分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掌柜 那铁门推之不开,若在平时,端木晴等早就跃上墙头翻出了,但眼下内力全失,轻功施展不出,大伙只得捡拾树枝石块,拟做垫脚翻墙而用,忙活了一大阵,也不过在墙角垒起一座石阶,树枝却放来放去总不得法,正感沮丧,忽听铁门传来轧轧声响,众人忙屏气凝神,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都盯着门口来看,只见铁门从外向内缓缓推开,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泰坤堂的掌柜康宝。 众人等了一阵,不见外头再有人进来,料想此人并无帮手,悬着的心也才放回一半,周殊性急,第一个开口问道:“老头儿,你把我们迷骗到此,究竟有何居心?” 康宝一改往日笑脸相迎之态,神色极其凝重,环顾众人道:“很好,诸位都醒来了,很好,很好,很好。” 他连说数个很好,倒把众人唬的一怔。娄之英道:“康掌柜,这里是何处?我素知你并非奸恶之人,缘何要使这等伎俩,把我们诳在一处?” 康宝道:“六少爷,此时老汉也无需隐瞒了,这事便是东家也不知道,其实老汉不姓康,我本姓卫,真名叫做卫喜。” 苑中诸人听他通报了真实名姓,都隐隐感到不妙,盛春林道:“原来阁下也是姓卫,不知和当年的王府凶犯卫东来有无相关?” 卫喜凄然道:“那正是吾儿!”众人早有预感,但听到仍是一惊,董学图道:“原来老先生是卫监生的令尊,当年令郎一时酒醉,错手伤及郡主,最终酿下大祸,任谁也都扼腕叹息,但此事和我等并无干系,还望老先生明辨是非,不要为难我们。” 卫喜冷笑道:“和你们毫无干系?当年若非你们作证,吾儿焉会入狱惨死?” 盛春林道:“卫先生,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当年令郎犯案,我等都是亲历,咱们堂堂正正的大宋臣民,去官府为凶案作证,又有什么错了?何况当日盛某亲眼目睹令郎犯恶,也是我亲手将其抓获,令郎实属罪有应得,如今你迁怒我等,那又作何道理?” 娄之英也道:“康卫先生,我实不信你非良善之人,你有什么苦衷,不妨和大伙说说,咱们群策群力,未必不能化解。”卫喜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回话。 周殊喝道:“老头儿,我却不管你有何苦衷!你使这等卑劣手段害人,还给我们服食了不知什么毒药,你道我们使不出内力,便伤不得你么?大伙若合起力来,要想杀你仍易如反掌,只不过咱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自不会平白伤人,当年到朝堂作证,也是出于公义,没有半点私心。卫老儿,今日我们不来碰你,也请你就此让开,让我等出去。” 卫喜向旁微一侧身,道:“周大侠,腿脚自在你身上啊,你们要走,老汉哪个敢留?” 众人直听得面面相觑,实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盛春林见卫喜斜身眼望天空,已将门口让出,当下不及细想,第一个冲了出去,周殊一拉端木晴,和萧梦紧随其后,其余众人见卫喜果然并不阻拦,也都鱼贯而出,苑中只娄虞二人留在原地。 娄之英道:“娉妹,咱们不走么?” 虞可娉道:“大哥,卫先生深谋远虑,花了这般大手笔请大伙聚在此处,难道便肯轻易让咱们走了?我看董大人他们必然无功而返,左右都逃脱不掉,又何必多费力气?” 卫喜拍手道:“虞小姐不愧为女中狄公,看来今番真是天助我也。”说完这句,便闭口不再说话,娄之英几次想问,见了他的模样,都只得强行忍住,三人在苑中干站了一会,始终不见董学图等人回来,虞可娉道:“大哥,咱们也出去瞧瞧罢。”和娄之英走出大门,卫喜也跟在他俩身后。 娄之英见苑外东侧是一片小林,西侧则有一间简陋的草房,想是卫喜休憩所用,这光景一看便知,此地绝非秀王府邸。三人一路向前,穿过树林,来到一座小丘上,顿时豁然开朗,只见眼前是一大片乱石沙滩,董学图等人正站在滩上唉声叹气,原来众人面前竟是茫茫大海。 虞可娉着实一惊,环顾四周道:“我曾多重料想,却没想过,这里会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小岛!” 娄之英此时站在高处也已看清,大伙身处的海岛并不甚大,除了修建的花苑之外,只有几处小林,四周则都是粗沙劣石,而眼及的大海一望无际,海天已成一线,叫人瞧得好不发毛。 端木晴见到娄虞下得丘来,忙道:“妹子,果然被你说中,这里真的荒凉至极,原来竟是一座海岛。” 虞可娉正色道:“非止荒凉,此处晴空万里,却连一只鸥鸟也无,花苑和林中也没鸟兽迹象,只怕离大陆已不只百里了。”转过头来问道:“卫先生,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历日?” 卫喜道:“虞小姐料事如神,今日是六月初七,老汉昨个午时驶船出海,足足行了一日一夜才到,这里离临安已有六百余里了。” 众人闻听这岛如此偏僻,惊恐之余都忍不住咒骂,卫喜则微微冷笑,一句话也不接,大伙见他不予回应,七嘴八舌吵得更凶,虞可娉大声道:“诸位大人c前辈,咱们这般指摘也是无用,凡事必有因果,卫先生费了这般周章将咱们召集过来,必有他的目的,不妨先听他说说如何?” 周殊愤愤地道:“这还消说么?当年他儿子非礼郡主未遂,继而杀人灭口,只因我等彼时俱在王府西花苑中,是以都去朝堂做了旁证,间接令他儿子定罪。哼,此人必是忿恨不过,惧怕王爷势大,他无从下手,便迁怒到我们身上,让我们在这荒岛上活活困死,好给他出气!” 虞可娉道:“卫先生若想出气,大可在迷翻诸位时下手,何必费劲力气弄来荒岛,又特意让咱们一同醒来?何况这里布置的和王府一模一样,不知要经多少周章c耗多少时日?如此兴师动众,怎会只是为了杀人?” 盛春林道:“说不定他想让我们受尽百般折磨,令我们在这无烟荒岛上求生不得c求死不能!” 周殊也道:“是啊,既然这人想要置我等于死地,咱们就和他拼个鱼死破,大伙同归于尽了事!” 虞可娉见几人眼中都冒出火来,忙道:“既然大伙生死都已不怕,不如先冷静冷静,问问卫先生究竟想要作甚?” 卫喜虽见众人个个对自己怒目相视,周殊等还有摩拳擦掌之意,却没丝毫惧色,等诸人都闭口不骂,耳边只传来忽隐忽现的海浪声时,才一字一字开口说道:“我把大伙聚在一处,确是为了吾儿,不过不是为了什么复仇泄愤,而是要重审此案!” 董学图道:“老先生,你若真想为令郎翻案,找我等那是寻错了人,你应当禀明官府,递交诉状,堂堂正正地请求重审,我们既不是王爷,又不是临安府的办案官差,如何能替你翻案?” 盛春林道:“便是诉诸官府也无甚用,当年我曾亲眼目睹c亲手抓他,你儿子亦当场招供,哪里还能够翻案?” 卫喜道:“吾儿是个文弱书生,打小便手无缚鸡之力,乃是官府用刑之下,屈打成招的。另则你说曾亲眼目睹吾儿犯案,那正是老汉把大伙聚在一处的缘由!我今日要亲口问问诸位,当年真的亲眼见到吾儿行凶杀人么?” 董学图道:“大家都曾在朝堂作证,自不会有假。” 卫喜盯着他脸打量了一会,又朝周殊等一个一个看去,说道:“诸位都是亲眼见到吗?”他把亲眼二字咬的极重,众人不明其意,谁也不肯接话,过了半晌,葛威道:“卫掌柜,人死不能复生,当年案情如何,如今再多追究也是无用,我们年岁大了,经不住这番折腾,便请你指出明路,快快送我们回去罢。”其余人等也都纷纷附和,只是身处荒岛投鼠忌器,语气已不如先前那般暴躁了。 卫喜道:“回去倒也未尝不可,便请诸位一个个将当年的所见详尽重述一遍,我便带大伙离开此岛。” 赵元申道:“当年审案之时,我们都已据实说了,此刻还能再说什么?老先生,咱们就是再说一百遍一千遍,你儿子也活转不过来了。” 卫喜道:“你道这些年我有一天闲着?我六年前开始请人在这岛上修筑王府花苑,五年前来到临安,一面替人做工,一面打探虚实,使钱偷刻了府衙卷宗,没一晚不翻找查看到深夜,对案情早已倒背如流。你们当年的证词漏洞百出,疑点重重,如今我便要大伙细细再说一遍,看看真相到底为何!” 周殊越听越不耐烦,急道:“咱们没空听你在此唠叨,你快些寻船过来,先把我们送回陆地再说。” 董学图也道:“是啊,老先生,你带我们回去,董某许诺给你,到了临安,我便先去疏通,让府衙早早重审此案,你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荒岛 卫喜冷冷地道:“不必麻烦府衙了,咱们便在此处重审,待审完了,自然会让诸位回去。” 众人见他如此固执,都气不打一处来,周殊喝道:“老头儿,你快说出哪里有船,否则这里可没人跟你客气!” 卫喜见众人满脸怒容,知道都已起了恶心,却依旧缓缓地道:“便和各位透个实话,这几日我将大伙迷晕,都是用马车拉至海边,送到我一位过命朋友的家中,昨日午时,我俩一同驾船来到此岛,今早他已独自返航了。当初我与他有三日之约,从今算起,到第四天头,他便会乘船来在岛外三十里处,看岛上有无我放的特殊狼烟,若有则一切好说,他便来接咱们回去,若是看不到,嘿嘿,那就是说老汉遭遇了不测,他便立即调转船头,再也不会过来,那时诸位便等着自生自灭罢。” 众人听他说的狠恶,心中怨怼更深,盛春林道:“你你竟敢威胁我们?” 葛威道:“我们便不用你的破船!这里总归会有渔船经过,我们不断求救,总不愁回不到大陆!” 端木晴道:“至不济咱们也可砍伐大树,慢慢做成木筏小舢,就算海中凶险无比,也比留在这恶岛强出万倍!” 卫喜冷冷地道:“诸位,非是我危言耸听,此处离中土六百余里,快船也要驶足一天一夜方到,这般孤悬海外,哪有一条渔船会打这经过?再者这孤岛方圆不过几里,除了新建的花苑,只有些许杂草小树,岛上更是一只活物也无,而我只备了诸位三天的口粮,三日之后,大伙还得不得活就难说了,更遑论扎筏造船。” 众人听他做的如此决绝,都发起急来,葛威怒道:“你你好恶毒!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你儿犯案,怕是内心深处本就存着恶念!” 端木晴道:“大伙别受他恐吓蛊惑!这岛上虽无粮食,但海中水产丰富,咱们慢慢捕捞鱼虾,总不会活活饿死,到时一起集思广益,终归能想到办法出路。” 安婆婆也道:“是啊,这位卫掌柜想必也不甘心就死,三日之后,难道便真的狠心,不去召唤同伴过来接他?” 卫喜哈哈大笑,道:“老汉做了这等事,只为探究当年真相,早已没打算活命,还有什么甘不甘心!周夫人,按你所说倒是没错,或许有朝一日你们当能回去,可那又如何?我在诸位昏迷时,曾给你们服食了这些年自配的朔七化气散,天下间只我一人知道解药在何处,七日之内诸位若不服用,便会内息散尽,就此成为废人。大家既然不肯听信老汉,那便等着一生受苦罢!” 众人听闻他如此狠毒,都是又惊又怒,葛威叫道:“好啊,左右是死,我便豁出这条老命和你拼了!”向前踏上一步,便要动手。 董学图拦住他道:“葛掌门,请稍安勿躁。卫先生,你要重审此案c重听我们的证词,我们若据实说了,你果真肯放我们回去?” 卫喜道:“只要诸位不瞒虚做假,肯说实话,三日后老汉必定唤船过来。” 赵元申道:“那那咱们便再说一遍?” 盛春林道:“重审倒也无妨,只是令郎犯案乃我亲见,便再审上一百遍一千遍,他仍是真凶,那时又怎么说?” 卫喜正色道:“老汉只求真相,诸位若都说的在理,即便吾儿真是凶手,我仍送大伙回去,决不食言!” 众人见他语气诚恳,不似作伪,倒也有几分信他,董学图道:“好,咱们便听你一次,卫先生打算如何审理?” 卫喜仰天吁了口气,道:“七年前的六月初九,秀王府西花苑生了一起凶案,彼时在花苑中的,今日一个不少,俱都在了。我花了六年光景在此岛仿建王府,又对你们私下一一查访,得知了诸位的命门痛脚,一心要把大伙聚在一起,如今终于得愿了。非是老汉定要为儿子讨回公道,实因当年案子审的漏洞百出,多有不实,是以老汉只想一求真相,以慰我孩儿的在天之灵!” 娄之英道:“卫先生,我和娉妹并非当年人证,缘何把我们也带到了岛上?” 卫喜苦笑道:“我本拟寻个清官来助我审理,无奈此事关系重大,不能随意求人,老汉虽无断案的本事,也只好打算自个儿硬着头皮顶缸。嘿嘿,想是老天开眼,在这节骨眼上,却让六少爷和虞小姐来到医馆,二位屡破奇案,近来的名头好不响亮,老汉便自作主张,索性带了两位一同前来。虞小姐,你才思敏捷,人称女中狄公,老汉厚了脸皮,想求你替我重审此案,还请不要推脱。” 虞可娉权衡利弊,知道只有帮他审了旧案,大伙才有一线希望尽早回去,便点了点头,道:“卫掌柜,我来助你也无不妥,当年卷宗何在,便请取出让我先瞧瞧再说。” 卫喜摇头道:“卷宗乃是我托人偷刻来到,我却不能连累人家,看熟之后,尽都毁了。不过内中所记的一笔一字全在老汉脑中,无有丝毫差池,虞小姐有什么要问,老汉述给你听便是。” 萧梦道:“老先生当日并不在场,我们可都俱在,怎地还要你来口述?” 葛威也道:“是啊,你是凶嫌的至亲,你说的话,怎能保证不失偏颇?谁又知你会不会颠倒黑白,把罪名扣在我们哪个头上?” 他二人这么一说,周殊等又都焦躁起来,七嘴八舌地纷吵不休,虞可娉大声道:“诸位大人c前辈,咱们吵得再凶又有何用,不仍是困在荒岛不得出去?大伙既已赞同重审,那便听卫掌柜说说,各位问心无愧,又怕得什么?” 娄之英也道:“是啊,我这小妹子擅于断案,由她推演一番,及早了了卫先生心事,大伙便能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周殊怒道:“你们桃源观的人都是一丘之貉,我们凭甚听你调遣!这老头儿摆明了消遣我等,故意来寻晦气,干么要配合于他?”说着一个踏步上前,左手揪住卫喜衣领,右手扬起便要拍落,他虽使不出内力,但拳脚功夫仍在,兼之身高马大,一掌下去也如青砖拍头。娄之英见势不妙,急忙挥动手臂,将这一掌轻轻架开,周殊不由自主撒手,向后退了两步,愣在当场。 端木晴眼力高明,一看便知,奇道:“娄兄弟,怎地你的内力仍在?” 周殊怪叫道:“那还用说!这老头儿是他桃源观师兄的麾下,他们根本蛇鼠一窝!谁又知此前是不是在演戏,套问我等实话。” 卫喜道:“老汉既想出这等法子困住诸公,如何还用套问?实因这位娄少侠和虞小姐颇为无辜,乃是老汉出于私心迷骗过来的,本就有些过意不去,哪里还忍心再给他们服用朔七化气散。” 董学图审时度势,自忖哄卫喜审了此案是唯一出路,此刻分辨争吵只有白费时光,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定下规矩,案子由虞小姐主审,大伙着力配合,若谁有二心,便由娄少侠平息,诸位意下如何?”原来他深知自己虽是朝廷大员,盛春林c赵元申等固然听他号令,周殊c葛威等江湖草莽却未必买账,此时众人武力尽失,只娄之英一人功力仍在,因此便提议由他威慑群雄,以免节外生枝。 周殊等经过这番吵闹,心中积郁泄出,渐渐冷静下来,思虑之下,也都点头同意。虞可娉道:“我来审案倒是无妨,只是大哥,一边有你师兄的多年力助卫掌柜,一边有你的救命恩人端木姊姊,你却如何说?” 娄之英道:“好,既已决议重审旧案,咱们便不偏不倚,公正推演。卫先生,我既不偏帮他们,也不允你胡来,董大人c端木姊姊,对你们我也是这么句话。” 众人受困荒岛,无奈之下,俱都答应配合,只盛春林一人仍嘟囔道:“重审万遍也是无用,只有无端耗费大伙气力时光,当年我亲手将凶犯捕获,哪里还有疑问!” 虞可娉道:“此事先不忙定论,卫掌柜说他朋友三日后才到,咱们焦急也是无用,左右无事,不如就把当年的案情梳理一番,权当大伙在海外闲游三日。盛大人既然如此斩钉截铁,那便再说一遍,让卫掌柜心服口服如何?” 卫喜道:“虞小姐说的没错,我便只想知道当年真相,若推演下来,吾儿果是真凶,老汉仍送大伙回去,然后便在诸位面前自戕谢罪!” 虞可娉道:“好,卫掌柜,我先问你,你张口闭口不信大伙的供词,说那不是当年真相,到底是凭甚,有何证据?” 赵元申也道:“是啊,这许多人当时都在,怎会一同冤枉令郎?我人微言轻自不足取,但咱们这些人中有朝廷命官,有帮派掌门,有江湖大侠,难道个个都会说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私隐 娄之英瞪他一眼,道:“案子由虞姑娘主审,她没问到你时,你不要说话。”赵元申把脖子一缩,立时收声。 虞可娉抬手示意,让卫喜说说缘由,卫喜道:“我便从头说起罢!老汉一家本是衢州富户,靠着祖上积下的田产,日子过得倒也富足殷实,可钱财再多,也不过是一方地主,出了乡间便无人识得,是以我家几代人都想考取功名,无奈才疏运薄,无一人能得高中。到我成家时,得了一子取名东来,那是取紫气东来c祥瑞高照之意,吾儿也着实争气,五岁便能成诗,六岁便会作文,乡里一时称为神童,于是我请了衢州最好的私塾先生给他授课,待他大时,又送到丽泽书院,由名师指点,让他更进一步。 我自己的孩儿,我最清楚不过,他打小便性子软弱,一心只会读书,从不和人起什么是非争执,也不亲近女色,如何会突然非礼郡主?他更不敢行凶杀人,此乃其一再者吾儿在学院中名列前茅,堂堂丽泽书院骄子,有大好前程,将来做到翰林也不是难事,未必便比董大人差了,为何要无端去做歹事?若说这些不过按情理性子推断,不大做的准数,那也罢了,但最让我坚信孩儿无辜的,便是他认罪下狱的次日,我使了不少银钱上下打点,才得以单独见他一面,他甫一看到我,便大呼冤枉,直言自己并没有杀人,是官府用刑屈打,他抵受不过,不得以认供。当时死牢里只我父子二人,狱卒得了我的好处,都在门外守候,并无旁人在场,吾儿将死之人,又说这假话给谁来听?且我俩洒泪挥别后,不过三日,吾儿便在狱中自缢而亡了,他死前留的遗书只有五个大字,上面写的是爹,孩儿冤枉!我儿子如此屈死,我要重审此案,又有什么错了?” 娄之英道:“卫先生,你的丧子之痛,我等都能体会,但你私自将大伙勒绑到此,也已犯了国法,你既笃定案子有冤情,何不到官府告状,诉请重审?” 卫喜道:“死者是王爷爱女,当年王爷亲自旁听此案,又有哪个官儿不要前程性命,敢受理重审?” 安婆婆道:“卫老先生,我也曾惨逢家变,夫君儿子一夜之间同时殒命,你的遭遇,我最有体会。但你大可和我等相商,请我们过来帮你重诉案情,又何必迷晕大伙,惹来这许多怨怼?” 卫喜冷笑道:“诸位不是朝廷大员,便是一方霸主,老汉人微言轻,怎能请得动你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非我使了手段,把大家囚在荒岛之上,你们哪个肯在此听老汉侃侃而谈?只怕非但全都要走,保不齐还要将我惩戒一番,方能出了胸中恶气罢!” 众人知他说的都是实情,均低下了头,不再接口,卫喜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想出这等下策,我看了卷宗之后,便一直想去案发之地看个究竟,但秀王府戒备森严,我如何能够进去?是以我变卖了家产,使了无数银钱,寻了当年修建王府的工匠,来这海外孤岛上仿造了西花苑,又在临安落脚做了药房掌柜,偷偷暗查诸位的私隐为人,对照卷宗后,发觉大家的证词颇有矛盾之处,因此便想先从供词着手,来探究当年的真相。” 葛威道:“你你暗中查探我们的私隐?你莫非怀疑我们故意串通令你儿入罪?” 虞可娉道:“那也未必,或许诸位都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但那只是你们每人单独的眼见,若把证词放在一处,相互印证之下,有矛盾纰漏也属平常。卫掌柜,我便想多问一句,此事你不要隐瞒,请问你都查探到了什么私隐?” 这话一问,众人脸上尽皆变色,但先前早已说明由虞可娉主审问案,众人武力全失,不敢多行造次,只得闷头不言,只听卫喜说道:“老汉既已做了,又何必隐瞒,我曾查到,葛掌门的令郎,在新婚当天被伯父毒死,当时还是虞小姐你亲破的凶案,那也不消多说了,据传葛掌门当年害死侄子,惹了兄长的愤恨,这才谋划以牙还牙,但这些谣传时隔多年,已无从查证了,我深知葛掌门心中即恨又愧,便利用此处,谎称他兄长并非此案真凶,果然诓得葛掌门上当。” 虞可娉道:“嗯,此事葛掌门先前也曾提过,其他人又如何?” 卫喜看了周殊和端木晴一眼,说道:“周氏夫妇向来面和心不合,这些年武林中人尽皆知。周夫人是东钱派掌门千金,自不是周大侠这等八台派普通弟子所能相比,听说周夫人性子强硬,每年都要回明州住小半载,那里离临安城极近,倒是方便老汉了。周氏夫妇产有一子,最是顽劣不过,时常离家出走,跑到江湖上胡闹一番,这次走失之后,他们焦急似火,来到临安城来找寻,那还不天助我也?于是我说有了周公子下落,便轻易引了他们出来。” 周殊和端木晴被他说出家事,都脸现尴尬,卫喜毫不理会,又道:“周大侠的师妹萧梦,曾苦恋师兄而不得,至今仍未寻得人家出嫁,这次听说周公子失踪,立马从川东赶到江南,拼了命的到处去寻,我传言周大侠身处险境,她自然乖乖上钩了。”众人听了这等香艳绯事,都不觉暗暗好笑,周殊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卫喜,端木晴则向萧梦怒目而视,萧梦却毫不在意,仍脉脉看着周殊,端木晴心中更忿,但碍于众人在场,不便在此家丑外扬,只得忍气吞声,假意不闻不见。 卫喜又道:“关于董大人,我曾听说因他娶了当朝宰相之女,是以十分惧内,长此以往积郁成疾,我说带他去医馆服药,让他得空走出府宅,他自求之不得而安婆婆自丈夫儿子得了瘟疫毙命后,性子更加孤僻,与邻里都不来往,心中独挂念逝去的亲人,因此我骗她说陵墓被掘,她如何不来?至于盛大人和赵公子,一个好赌,欠了一屁股债,一个读了十几年书毫无名堂,整天只会游手好闲的厮混,我和他二人说有财产与美女相赠,他们自然也会上当。” 众人被他当众一一说出难言私隐,都愤恨难当,虞可娉急忙道:“是小女一时性急,问了这些诸位被诳的缘由,让大伙难堪露拙,实在抱歉的紧。不过这些缘由并非无用,待会咱们推演案情,或许能用的上。诸位大可放心,等一出岛,小女便会将这些无聊琐事忘得一干二净,更不会对外多说一字。卫掌柜,咱们便开始罢,请你先说说当年的案情,令郎和诸位缘何被秀王邀请,参加寿宴?” 卫喜眼中精光一盛,但旋即便神色黯然,道:“我使尽全力栽培吾儿,他娘亲早亡,我一心要他成才,始终没有续弦,后来花了无数银钱送他进了丽泽书院,这孩子倒也着实争气,便在一群天之骄子中也名列前茅,很受师长青睐。赵公子,当时你也在书院中就读,就请你评评看,老汉说的是不是自吹自擂的假话?” 赵元申叹气道:“东来兄的确天赋异禀,我们寻常学生一篇文章要读十来遍,也未必就能记全,他却只读两遍,便能默的分毫不差平日作文,我半日也憋不出一字,他却挥笔成章,往往一气呵成。就连山长也常夸他前途无量。” 卫喜也叹道:“是啊,就因书院山长对吾儿十分喜爱,他得了秀王寿宴之邀后,便决议带吾儿一同前往,那本有提拔鼓励之意。至于在场的诸位,秀王五十大寿,自要请临安城左近的大员c学士与豪杰前来,是以十定门葛掌门c东钱派掌门的千金与娇客周氏夫妇c当朝翰林董大人c飞虎门掌门遗孀安婆婆c御前侍卫盛大人等,都在邀约名单之列” 虞可娉打断他道:“我有两事不明,想要问在当前,安婆婆只是飞虎门掌门遗孀,为何也会收到邀约?” 安婆婆接口道:“王府早在寿宴半年之前便着手筹备,先夫身为临安城内一派之主,邀约早早便收到了,可惜宴席一个月前,他和儿子染了瘟疫,一夜之间双双殒命。先夫生前一心想要报效朝廷,早就想参拜王爷,他既身故,老身如何会不遂了他的遗愿?于是我擅自顶着代掌门的名号去了王府,王爷非但没有怪罪,还当众悼念先夫,唉,可怜先夫生前与王爷缘悭一面,死后居然被王爷扼腕赞叹,他若泉下有知,料来也会欢喜罢。” 虞可娉点头道:“原来如此。”转头看向周氏夫妇和萧梦道:“第二问是,萧女侠乃川东八台派的弟子,川东与江南何止千里,缘何也会来贺秀王的寿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重审 周殊脸上一红,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话,端木晴道:“萧师妹没见过江南景色,那年听说我们要回娘家,便特地跟来一同游玩,恰逢家父收到王爷邀约,他有要事抽不开身,便派我夫妇前去,萧师妹自也一齐去了。” 葛威鼻中哼了一声,嘟囔道:“好一个有要事在身,还不是嫌秀王爷无权无势,不愿与我等小门小派为伍,堂堂七大派,呵呵,好威风么?” 周氏夫妇听他语带讥讽,刚要出言回斥,虞可娉把手一摆,阻拦道:“大伙莫为了这等无谓之事多说闲话,卫掌柜,便请你继续说说当日情由,众人来给王爷贺寿,又怎地同住在西华苑了?” 卫喜道:“秀王五十大寿,到访的宾客何止百人,不过他们大多是在临安城内居住,晚宴过后也就纷纷散了,只有酒醉难消和出城不便的十来个客人得以留宿,因西华苑地大房多,秀王便安排留给葛掌门c周大侠等武学之人下榻居住,赵公子却是常年住在此处的,诸位,老汉可有没有说错?” 赵元申道:“爹爹怕下房吵闹,的确向王爷求了一间西华苑客房,用来给我安心读书,只是我投了书院以后,终日也都住在里头,只每逢年节和初一c十五回来小住,几年前我屡试不第,彻底断了考取功名的念头,早已搬出来很久了。” 虞可娉问道:“葛掌门c安婆婆c端木姊姊等都是江湖中人,盛大人彼时是御前侍卫,大家同属武林一脉,住在一处自是理所当然,但董大人是文官啊,缘何也会住到西华苑去了?” 董学图干笑道:“董某本和其他同僚被安置在东首文苑,但我嫌他们呆气太重,喝醉了酒只会胡乱对诗作赋,远非董某所爱,是以便特地搬到西花苑相住。” 虞可娉沉吟了片刻,道:“照董大人所说,卫公子只怕是住在文苑了?他如何会跑到西花苑中,又怎生刺杀了郡主?卫掌柜,便请你将后面的事继续说说。” 卫喜叹道:“吾儿的确住在东首文苑,当时华灯初上,不过是戌时光景,也不知郡主为何突然跑到西花苑中,董大人c葛掌门等都曾亲见,随后吾儿亦现身于此,这里的诸位也有不少都看见过他,这些在卷宗上均有载录,及后不久,便有人发现郡主死在花卉拐角的山石之后,据说郡主的下身裙摆破烂c腰裤尽褪,胸口则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尖刀!而吾儿当时正在死尸身旁,刚好被人抓个正着,于是便这么收监下狱,最终做了冤死之鬼!” 盛春林冷笑一声,说道:“卫老汉,你讲起旁人的事来头头是道,说的事无巨细,怎地讲到自己儿子时,就在紧要处含糊其辞了?令郎可不是简简单单地站在一旁,当时他自己腰带半解,裤子都褪了一半,正手握尖刀,刺在郡主身上,我赶到时,这一切俱都引入眼帘,这才抓了他的现行,怎地到你口中,好似你儿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虞可娉看向卫喜,道:“此话可实?” 卫喜微微低头,默然道:“卷宗上确是这般记载,但事实真相如何,又有谁能知道?” 盛春林愠道:“卷宗上所录的便是盛某的证词,你若不信,那便是疑心盛某故意捣鬼了。好,咱们也不殃及池鱼,你便把大伙放了,让盛某一人留下给你出气便得!” 虞可娉道:“盛大人息怒,待案子由小女推演审完,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不过小女想要问大人一句,当日果然亲见卫公子刺死了郡主?” 盛春林道:“那还有错?当时他手握尖刀,自然是他刺死了郡主。” 虞可娉凝视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是问盛大人有没有亲眼看到卫公子行凶,他是横刺还是直刺,是劈刺还是挑刺,大人是否还曾记得?” 盛春林道:“你莫来玩这些言语把戏,我听闻有人惨呼,这才赶去,自不会见到凶徒行凶的一瞬,但万事皆有情理,当时卫东来仍握着利刃刺在郡主身上,不是他杀的还会是谁?” 虞可娉道:“好,此事先搁在一旁。大伙今日能聚在一处,皆因卫掌柜要听诸位的证词,既然如此,大伙便把当年各自目睹的情由俱都再说一遍如何?” 董学图道:“好啊,便由董某先说罢。” 卫喜摇头道:“不行!要说供词,便按照当年审案的先后次序来说,卷宗所记的首词出自周大侠和萧女侠,那便得由他们先讲。只是眼下天色尚早,时机未到,诸公可以先用晚饭,今日天气晴朗,夜里头上必有一轮明月,那时咱们齐到西花苑中,便和当年的情形很是相似了,到时再对大家的供词一一进行印证,要找出真相当是不难!” 众人此时人为刀俎,只得依他所言,跟着一起来到花苑外的小屋,那里正存着不少清水干粮,卫喜将肉饼馒头递与大伙分食,众人接过后散在四处各怀心事慢慢吃着,一个个都味同嚼蜡,卫喜吃罢了晚饭,向娄虞拱了拱手,对旁人毫不理会,径直进到小屋,不大一会里头已传来轻微鼾声。周殊等此时早已断了拿他泄气的念头,也都纷纷倚树傍石,席地休憩。 过了约一个多时辰,众人倦意正浓,卫喜从小屋中推门而出,掸了掸身上灰尘,道:“诸位,天时已到,咱们去里头陈说证词c推演案情罢。”众人虽感疲惫,但仍强打精神,跟他进了花苑,卫喜带着大伙来到一处假山近前,说道:“便在此处先说。” 众人见这里并非当年的案发之地,都微感奇怪,盛春林道:“卫老汉,你是不是忆错了?案发处在北边的山石那里啊?” 卫喜道:“谁说要先去案发之地了?卷宗上说,周大侠与萧女侠就在此处目击到郡主和吾儿先后跑向北首,眼下的时辰也和当晚出入不大,周大侠,我来问你,如今的情形和案发之夜可有什么不同?” 周殊摇头不语,萧梦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天,幽幽地道:“那日的月亮也和今夜一样,弯弯坠坠,仿佛一张笑脸儿一般。”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二位便请说说当时的所见罢。” 周殊道:“当年我二人如何做供,今日仍是一般的话。我们先是见到一名女子从曲径走过月亮门洞,不大一会,又见一名年轻男子也穿过门洞,事后我们才知此二人便是王府郡主和凶嫌卫东来。没过不久,便听到北边传来一声女子惨呼,此后的事,这里人人都比我师兄妹清楚,那也不消我多说了。” 虞可娉道:“这么说来,你们并未瞧见凶手杀人?” 周殊道:“自然没有,当年做供之时也是这般向官府以实相告,我们八台派门规戒打诳语,是以我和师妹也断不会平白扯谎。” 虞可娉道:“瞧这天色,大伙吃完了酒宴,正当回房休息啊,贵兄妹二人又在这假山做甚么?” 周殊脸上一红,道:“我二人我师妹有一处本门功夫参悟不透,特地要我来此处给她解惑。” 虞可娉问道:“那是什么功夫?” 周殊道:“我八台派武功包罗万象,时隔多年,我又怎能记得?” 卫喜道:“周大侠健忘,老汉却都记得,卷宗上说,当时周大侠和萧女侠正在切磋一套贵派绝学,叫做龙潭剑法,不知老汉有没有说错?” 周殊含糊道:“卷宗既有记载,那想来便是了。” 虞可娉道:“我猜周大侠二人也是切磋剑法刀法,若是内功拳脚,大可在屋中探讨,又何必巴巴跑到院子里来?” 周殊脸红道:“嗯,是了,我却记起了,当日师妹便是在龙潭剑法上想不通透,我才到假山处给她喂招演练。” 虞可娉道:“是么?既然咱们重推案情,那便做戏做全,就请周大侠和萧女侠追忆当日情由,在此舞剑演练一番罢。” 周殊把嘴一撇,怒道:“此事与案情并无关联,干嘛要我二人在大伙面前扮戏出丑?我却不做!” 卫喜道:“虞小姐所言极是,咱们便要分毫不差地重演当年案情,否则老汉费这般力气仿修这西花苑作甚?周大侠既不肯练,那也别无他法,咱们便这么耗着,等何时周大侠想通,咱们再继续推演。”说着往石凳上一座,眼睛一阖,竟闭目养神起来。 董学图等见二人僵持,长此下去不是了局,便劝周殊服软演练,周殊道:“咱们被这老儿困了一日,还要被他当做猴耍,本该同仇敌忾,共同进退,怎地你们还说起我来了?” 盛春林道:“咱们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落人话柄,你二人便按实情比试一番,也没什么难堪。” 赵元申也道:“是啊,西花苑书房墙上,曾有刀剑挂着,只不知这仿建的王府中是否也有此布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喂招 卫喜仍闭目道:“此处和王府一模一样,王府有的,这里也都一应俱全。” 赵元申也不理周殊是否还有高见,高叫道:“我去拿来!”一溜小跑向书房奔去,不大一会回来,怀中果然抱着两柄长剑,往周殊c萧梦手中一递,道:“两位侠士便请据实切磋一番,待审过你们,还有六人要一一过问哩。”大伙也都跟着一齐劝告。 周殊知道此刻自己若再固执,恐怕要惹众怒,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宝剑,和萧梦相对而站,同时亮了起手式,周殊退了一步,挺剑斜刺出去,萧梦隔空还了一剑,两人相隔丈余,长剑自不会相碰,周殊变换招式,萧梦亦随之而动,二人便就此对舞起来。 虞可娉道:“贵派的龙潭剑法,便是这般喂招的?” 周殊胡乱点了点头,却不答话,端木晴忽道:“不是。我过门之后也曾略有习得,龙潭剑法的要义在于借力打力,极擅利用对方力道反击,是以宝剑若不相碰,则毫无试练的必要!” 周殊道:“此刻只是模拟当日情由,我俩又不是真的切磋传艺,随便做做模样也就罢了,又何必真刀真枪的演练?” 虞可娉正色道:“适才说的清清楚楚,推演案情不是儿戏,与当初不能有一丝一毫之差,周大侠怎地仍不明白?” 周殊见众人都巴巴瞧着自己,知道无人会站出来说话,只得压住强辩之心,无奈点了点头,和萧梦微一示意,二人舞动长剑,叮叮当当对起招来。 虞可娉叫道:“且慢动手!” 周殊罢手怒道:“还待怎地!” 虞可娉道:“当夜此时,谁离这假山最近?” 葛威向东一指,道:“我就住在前面厢房,隔壁则是赵公子的房间,我二人当是最近。” 虞可娉道:“好极,便请二位到房内去,半柱香后再回。” 葛赵二人虽不知她此举何意,却也纷纷照办,虞可娉听得他俩进去关了房门,这才让周殊师兄妹继续对剑,周殊和萧梦哪里有心思一板一眼过招?两人胡乱练了几下,便即收手。过了一会,葛威与赵元申从房内走回假山,虞可娉问道:“二位在房中如何?可曾听到此处的宝剑相交之声?” 葛威与赵元申同时点头称是,虞可娉又道:“那么当年的案发之夜,二位是否也曾听到?” 葛威和赵元申你瞧瞧我c我瞧瞧你,都想从对方神情中找出佐证,可思忆了半晌,都茫然摇了摇头。周殊急道:“这里又不是真正的王府,乃是孤悬海外的小岛,连飞鸟也无一只,自然听得清楚了。” 盛春林道:“王府西花苑素以幽静著称,当年那晚既无狂风也无雷雨,你们适才比剑的声音,莫说东边厢房,便是门洞之外也都听得到了,然则我当夜却没听过。” 虞可娉又向葛威与赵元申问道:“七年光景着实不短,二位可再仔细想想,当时果真没有听到声响?” 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葛威道:“老夫近来年纪越大,耳力越灵,当日的确没听过刀剑的声响。” 虞可娉道:“这可奇了,周大侠师兄妹既然在此切磋,怎地大伙却听不到?” 盛春林冷笑道:“那还用说?想来咱们这些人证之中,也并非人人都奉公守法c讲说实情罢。” 周殊辩道:“谁没有讲说实情?是我一时忆错,当日我和师妹并没有比剑,我二人我师妹于本门一套拳经疑虑颇多,我们在此切磋拳脚。” 葛威道:“贵派果真不同凡响,便在大庭广众处切磋本门绝学,不怕被他人偷学去么?” 周殊道:“我们只是只是那个口中诉说,并未并未伸手练招。”这番话说的前后不一,破绽百出,更与当年卷宗所载供词相去甚远,众人知他说的不是实话,都不禁暗自摇头。 端木晴冷冷地道:“夜深人静,你们究竟在此作甚?” 周殊被妻子质问,脸上憋得由红到紫,一句话也说不出,萧梦此前一直没有开口,这时长吁一声,说道:“事已至此,那也无需隐瞒了。没错,我确是对师兄有情,打从忆事时起,我便由师兄带着一起玩耍学艺,心中对他早已十分依恋,只是师兄不知罢了。后来咱们八台派和东钱派联姻,师兄娶了师嫂过门,日子本该过的幸福圆满,可是师嫂你也忒霸道了些,仗着东钱掌门千金的身份,平日将我师兄欺负的惨了不说,听闻你心中还记挂着别人,这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来?是以七年前你回娘家,我怕师兄受气,便执意跟来,那晚在王府我多饮了几杯,一时把持不住,便将师兄叫出吐漏心声!我师兄是堂堂正人君子,自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还不停出言劝慰于我,让我就此断了念头。其实我早知师兄极重道义,绝不会做越雷池之事,便连想也不会多想,否则我怎会如此敬重于他?于是从江南归来后,我便时常躲进八台山后山闭关修炼,极少和师兄师嫂碰面,要不是今次幻鹰出事,我也不会轻易出了川东。卫老爷子,你说的没错,当年王府出了命案,师兄为保我名节,故意与我串供,咬定我二人在此练剑,但我们也确然见到了郡主和令郎从门洞经过,我连闺中秘事都和你坦言,自无需再说假话,信与不信,全在老爷子自己了。” 她这番话讲完,只觉如释重负,仿佛多年积在胸口的郁气一倾而出,心中颇为畅快,周殊面色却更加红了,端木晴则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卫喜神情凝重道:“很好,很好。果然!果然!” 周殊大声道:“卫先生,我和师妹的确有所隐瞒,但那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对凶案证词无甚影响,我们的确看到了令郎和郡主的身影,又果然什么了!” 不等卫喜接话,虞可娉先道:“周大侠c萧女侠,你们确然见到了郡主和卫东来的身影?” 周殊道:“是!我早说不必演练功夫,我们在此目睹了案发前的经过,那是千真万确,又何必多此一举,深究我和师妹在此做甚!” 虞可娉摇头道:“那可未必是多此一举,萧女侠,我来问你,你说当晚也是星空万里c月光高照,可是实话?”萧梦点了点头。 虞可娉又道:“照你说来,假山前月光如水,令师兄妹当时在说贴己话儿,难不成便站在这醒目月下诉说么?” 萧梦毫不羞涩,伸手指道:“那自然不是,我们当时是站在山阴处说话。” 虞可娉道:“嗯,如此说来可蹊跷了,背阴处那里地势狭窄,又有山石隔着,你们若站在此处,绝难一齐看到外头情形,那又如何讲来?” 卫喜闻言急忙到山阴处向外观看,心中略一拟演,果见极难两人同时看到月亮门洞,悲愤交加下怒道:“周大侠,你还有何话说!” 周殊道:“不错,当日我背对月光,的确只有师妹一人见到郡主和凶犯,但那又怎样?卫东来追逐郡主跑过千真万确,师妹见到还是我亲眼见到,又有什么分别?” 卫喜直气的说不出话来,董学图叹道:“生死命案,岂能儿戏?周大侠当日既然没有亲见,供词时便该据实相告,怎能如此想当然之。” 虞可娉道:“当日周大侠师兄妹假言在山石前练剑,这里地势平坦c月光明朗,怎好说出实话?是以只得顺水推舟,伪称二人同时见到了。” 卫喜咬牙道:“果然这第一处证词便作不得数!二位堂堂八台派大侠,居然在公堂上随意作供,甚好!甚好!” 萧梦道:“卫老爷子,咱们八台派是非分明,我恩师关掌门最忌妄语,我们又怎会胡乱作供?当日我的的确确见到令郎追随郡主而去,正是因我看的真切,师兄才笃定我二人篡改遮掩些许证词无关痛痒,便在不紧要处说了谎话,却不是我们故意为之,扰乱断案,这一处可要讲说清楚了。” 虞可娉道:“有没看的真切,一试便知,敢问周大侠师兄妹当时所站方位几何?” 萧梦指明二人站立的位置,虞可娉让周殊和当初一样背对径道站在当前,自己则仿拟萧梦和他对面而立,吩咐葛威和赵元申道:“葛掌门c赵公子,便请你们受累从西首跑向月亮门洞,让我瞧个分明。” 葛威与赵元申依言跑过,虞可娉走出背阴,正色道:“萧女侠,我与你身形相仿,适才站在你说的方位,身前有周大侠挡着,只能见到四条人腿从眼前一晃而过,却看不出跑过的人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书房 萧梦急道:“怎会如此!让我自己来看!”言罢去到山阴处,站在周殊面前,葛威与赵元申依旧仿拟当年郡主和卫东来奔走的道路跑过,萧梦“咦”了一声,道:“怎地断无这个道理。啊,是了,师兄,你当日却非站在此处,当要再往左首去一些。” 周殊重又站好,葛赵二人再行跑过,萧梦本拟这次能看个清楚,岂料目之所及更加糟糕,只能看到四只鞋底,连人腿也见不着了,心中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喃喃地道:“怎么会?当日我明明见到难道师兄可他确是站在此处啊” 卫喜道:“你俩对面而站,你视线受阻,如何能看清跑过的是不是吾儿!” 萧梦明明记得当初清晰看到卫东来从眼前经过,但如今却只依稀看到两条人腿,这人是谁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而花苑是卫喜穷六年光景精心筹划布建,自是和王府一模一样,所见情形却和当时天差地别,个中缘由怎也想不通透,不禁喃喃自语道:“当日明明瞧的真切,怎地眼下却不同了?” 虞可娉问道:“萧女侠,你们呈供时,可已知道了凶嫌是谁?” 萧梦随口答道:“当日凶犯被盛大人捕获当场啊,我们自然早知道了。” 虞可娉道:“那就是了。其实当日和眼下情形类似,萧女侠也不过是见到凶嫌的模糊背影,但因盛大人当场将卫公子抓获,后来诸公也众口一辞,是以萧女侠先入为主,打从心里认定跑过的人便是卫公子,连作证时也一口咬定,只是萧女侠自己也不觉察罢了。” 萧梦道:“果真果真如此么?我怎会怎会”说到此处,自己也吃不准当年看到的是否是卫东来了。 卫喜叹道:“造孽!造孽!你二人当初在庭院私会怕人知晓,便编造谎言,后来无法自圆其说,以致愈扯愈远,终是做了假证害死吾儿!”周殊和萧梦被他一语切中要害,都羞于争辩,一齐低下头去。 盛春林道:“就算萧女侠当时没有看清,却不能断言跑过的便不是卫东来,那也不过在两可之间罢了,而我当日将其捕获当场却是千真万确,半点也不掺假。卫掌柜,下面便由我来陈述证词,免得大伙在这多费晨光。” 卫喜摇头道:“不行!须得按当年供词顺序陈说!眼下该轮到董大人与安婆婆来讲。” 盛春林见他如此固执,倒也怕惹怒了他大伙跟着一齐吃亏,拱一拱手道:“好,好,你爱怎地便怎地。” 卫喜道:“董大人,卷宗上说,你和安婆婆当晚在花苑书房饮茶,曾相继见过郡主和吾儿,我可说的没错?” 董学图道:“不错,的确如此。” 虞可娉奇道:“董大人一介文官,怎会和安婆婆共处书房饮茶?莫非二位有旧?” 董学图道:“嗯,我二人本是旧识,这次在王府重逢,我听闻她夫君令郎月前不幸过世,便想借花献佛,在花苑书房品茗宽慰。”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之前董大人说没住在文苑,是因不喜对诗云云,想来都是说辞罢。二位如此情深意重,只怕不止是旧识这么简单。” 董学图苦笑道:“老夫一把年岁,又有什么不能说了?何况我二人光明磊落,也不怕旁人闲话。不错,老夫年少时,的确和安夫人有情,我二人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正值妙龄,又都在余杭长大,互相垂青倾慕,那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安夫人娘家是当地豪杰,颇有财势,而我则家道中落,安老爷自瞧不上我这个一贫如洗的读书小子,后来把女儿和飞虎门的顶门弟子对了亲,我心灰意冷下发愤图强,历经困苦终于考取到功名,更被当朝相爷看重,招我做了女婿。自此我为官出仕,她相夫教子,二十几年来我俩再也未见过一面。那次王爷寿宴,我惊闻安夫人家中惨遭剧变,念着大家相识一场,便在花苑书房出言宽慰,除此之外再无别情。” 葛威道:“啊,原来董大人与安婆婆也和周大侠师兄妹一样,当晚借机私会来着。” 周殊怒道:“你说甚么!” 葛威道:“周大侠做得,缘何我等却说不得?你们七大派平素威风惯了,但这里地处荒岛,大伙都一般无二,你又和我逞哪般强来!”原来七大派声名显赫,他们的门人弟子在江湖上行走,时常不把十定门这样的小门小派放在眼里,葛威早已心存不满,是以一得机会,便出言讥讽揶揄,以泄多年积愤。 董学图道:“葛掌门说笑了,我与安夫人可是恪守本分,虽然少时有情,但大家二十多年未见,早已看淡天命,不过是老友叙旧罢了,谈不上私不私会。” 周殊急道:“我和师妹也无任何出格之事啊!怎地被你等说的,倒似我二人有甚私情一般!” 大伙见他一副委屈的模样,都有些哭笑不得,端木晴忍住了怒,喝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虞可娉见众人越扯越远,忙道:“咱们莫要为了这些多费口舌,还是继续陈说供词为上。卫掌柜,依你之意,大伙便齐到书房拟演当年案情如何?” 卫喜点头称是,众人转过庭角来到书房,董学图一指茶几道:“当日我二人就在桌前相对而坐,也不过喝了两盏茶功夫,便有人推门进来,原来竟是王爷的爱女郡主娘娘,那是我们在席上曾见过的。她见了我二人在此,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施礼问安,直言王府招呼不周,我们仨扯了一阵闲话,又有人满身酒气走进屋来,那便是卫东来卫监生了,安夫人和郡主不识得他,我却知道此人是丽泽书院的头名,他老师吕先生和我交情不坏,对他一向青眼有加,几次都说其是难得的可塑之才。于是我便问他缘何饮酒如此,且不在文苑陪着老师,又跑到这里做甚?卫东来却神色羞赧,也不和我回话,就在门口椅上静静的坐着。郡主盯着他瞧了半晌,想是见到他扭捏的模样觉着好笑,便出言调侃了几句,卫东来更是窘的说不出话来,郡主见这里气闷无趣,索性起身离去,隔了一会,卫监生也出了书房,以后的事情,我二人便不知晓了,这便是七年前当晚的经过,卫老先生,你熟读卷宗,老夫今日所讲,和当年的供词相较,可有什么差池?” 卫喜点了点头,虞可娉问道:“卫掌柜,董大人与安婆婆的供词便说完了?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卫喜叹道:“董大人说的倒也差不太多,但卷宗所载不过是冰山一角,我曾套问过当年跟着审堂的文书,其实吾儿与郡主从未相识,只是在花苑书房打了照面,说了几句闲话,但当时诸公在堂上无不认定吾儿意图不轨,言里言外都指明他因强奸未遂,这才愤而杀人,可是诸位明明什么也没瞧着,周大侠师兄妹更是做了伪供!大伙凭着道听途说,便认定吾儿因轻薄而行凶,真是好没道理!” 众人被他说的理亏,都默不作声,唯有盛春林心中不服,但也不敢轻易顶撞于他,虞可娉道:“卫掌柜,令郎生前可有什么要好的女伴?” 卫喜道:“吾儿是个木头疙瘩,只会埋头读书,于女色上尚未开窍,是以他如何会去轻薄郡主?简直是无稽之谈!” 赵元申这时大着胆子说道:“卫兄性子寡淡c不近女色,我等学子俱都知道,但若遇上了郡主,一朝把持不住,那也算稀松平常。” 虞可娉道:“此话怎讲?莫非郡主生的国色天香,让人一见之下便会想入非非?” 赵元申看了看众人,见大伙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剩下的一点顾忌也都抛诸脑后,说道:“咱们现在孤悬海外,还不知有没有命回去,我也不怕多说两句得罪王爷。郡主姿色倒有三分,这也罢了,更则她生性活泼好动,一个大家闺秀,不好好踞在王府待嫁,整天无事在临安城里外溜达,王爷宠她溺她,对她放任自流,旁人更不敢多嘴去管,久而久之,郡主变得有些离经叛道,于这个于男女礼教大防上更没什么紧要,卫兄不谙人事,若被郡主挑逗撩拨,这个未使不会嘿嘿呵呵” 卫喜道:“吾儿此前和郡主素未谋面,怎会就这么轻易起了邪心?” 赵元申道:“那是你不知郡主的手段。卫掌柜,说句不敬之言,若你年轻几十岁,见了郡主那般模样,也未必就这个这个呵呵。” 虞可娉道:“死者已逝,你对一个姑娘家编排这等言语,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赵元申道:“郡主的品性王府上下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慑于王爷威严,不敢谈论罢了。莫说是府内,便在临安城百姓之中,也都有所耳闻,董大人c盛大人c葛掌门,我却不信你们一丁点儿也不曾听过,你们倒是说啊,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伪供 董学图咳嗽了一声,道:“这个c这个,郡主的为人,咱们做臣子的不敢妄加评判,不过郡主与许多王公大臣的公子都很交厚,朝野中多少也都知道,只是这些官场是非不会外传,民间百姓也不见得有什么耳闻。” 葛威干笑道:“我们怎地不知?实不相瞒,郡主不但和豪门子弟要好,便是咱们江湖儿女,若谁家公子生的风流倜傥,郡主也会委身来往,我一位老友的令郎,便曾与郡主这个,嗯。” 赵元申道:“照啊,虞小姐,你听着没有,可不是我编排死人是非,而是确有其情。卫掌柜,当年在堂上我也是这么说,卫兄虽然老实,可毕竟也是七尺男儿,一经郡主撩拨,加之酒劲上头,做出什么蠢事也不稀奇。想是郡主在书房只是随口调侃,卫兄不解风情,真的追去求欢而不得,这才一时激愤行凶杀人罢。” 卫喜几年来翻了无数次卷宗,知道里头对于案发的大小细则均记录详尽,唯有凶手行凶动机始终含糊其辞,只有一句非礼未遂以至杀人,自己去监牢探视孩儿时,也没听他讲说明白,这时却见赵元申对此侃侃而谈,而这些缘由全是他自个儿妄加揣测推断得来,不禁气的浑身发抖,颤声道:“你这些全都只是你脑中的推想,当年你却煞有介事地在堂上说将出来,旁证和大人听了,对吾儿的偏见只会愈来愈深,你你果真害人不浅!” 赵元申还欲争辩,虞可娉打断道:“这些事既然只是推敲和猜测,那也不必再讲了,此案涉及两位死者的声誉,待会诸公再被问到什么,若非自己亲眼所见,还是不说的为妙。卫掌柜,下一位人证是谁?” 未等卫喜答话,端木晴道:“妹子,若我记得没错,下一个该轮到我了。” 卫喜点头道:“不错,是该周夫人说了。卷宗上所记,当年周夫人路过北首山石时,曾见到郡主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及后不久便听到了惨呼之声,推算起来,当是郡主从书房走出之后c被真凶行刺之前了。”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同去北首假山,继续推演当年情形罢。” 众人知道卫喜绝不肯在他处聆听证词,虽然此时个个疲惫不堪,也只得强打精神,站起身来准备齐到当年的案发之地,不料却听得端木晴淡淡地道:“不必了。” 大伙都是一愣,卫喜道:“周夫人,老汉穷了六年心血,断然不会放过一丝可疑之处,你若想在此草草陈说供词,那可由不得你!” 端木晴长吁了气,抬起头来,盯着卫喜一字一字说道:“我说不必去假山了,并非不想助你探究实情,而是因为全无必要,当年我所说的供词,乃是一段子虚乌有的假话,那晚我其实并未见过郡主!” 她此语一处,众人无不愕然,娄之英道:“端木姊姊,你你说甚么?” 周殊也道:“阿晴,当夜你不在房中,我才得以和师妹后来问你去了何处,你说吃多了酒心中烦闷,于是去后苑闲转溜达,又赶巧碰见了郡主,怎地怎地现下又说这些都是假话?” 端木晴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实在是对不住,那年我在堂上,并未给出真供,实因我有难言之隐。当年的枢密院王大人,与家严私交甚厚,彼时他疑心朝中有人通番卖国,因不知对方深浅,恐打草惊蛇,故不敢惊动朝廷,只得委托家严帮他积极查探。我东钱派查了半年,总算有了些眉目,恰逢秀王寿宴,王大人亦被邀出席,于是家严便托我将查察出的内情告知于他,因事关重大,我们怕留有书信惹来祸端,这件事是我亲口口述给王大人的,是以那晚我并不在此处,而是在文苑和王大人密会。只因此事牵涉太广c事体太大,我不能据实相禀,便在堂上做了伪供,假言曾见到郡主,以证自己当时仍在西花苑。由于嫌犯当场被捕,加之大伙证词众多,我想我说见过郡主,也算不得什么有力佐证,和其他证词相较起来更是微不足道,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咱们当中不少人都或隐或瞒,少说了不少实情。唉,若推演下来,卫东来果然不是真凶,那那我真是要遗恨千古了。” 卫喜听完直气的青筋暴凸,跳将起来指着端木晴鼻子骂道:“你遗恨千古又济得什么用!我儿子却含冤多年,再也活转不来了!没想到你们堂堂剑侠c朝廷命官,个个都信口雌黄,要么隐瞒实情,要么添油加醋,要么妄加揣测,天理何在!王法何在!造孽!造孽!” 娄之英见他状若癫狂,怕他激愤之下有什么出格举动,于是伸掌轻抚卫喜后背,一边将真气缓缓注入,一边说道:“卫先生,你定一定神,咱们还要继续审案。” 虞可娉也道:“是啊,你若乱了神智,如何还能为令郎伸张冤屈?” 卫喜被娄之英灌入真气,只觉周身暖暖很是受用,心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恨意难以消除,仍大口喘着粗气,盛春林见了他这等模样,再也按捺不住,说道:“卫掌柜,你也莫要因此心急气愤,纵然周夫人等说的都不是实情,那也不过是些旁证,根本无关大局,盛某可是实实在在撞见了令郎行凶,如今天色已晚,不如让我来说,也省的这般婆婆妈妈,白费晨光。” 卫喜道:“不成!须得按当年堂审的次序来说,下一个轮到的是赵公子。” 葛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卫先生,你我年岁相仿,素知咱们年迈之人的作息,老夫四只眼皮早已打架打的厉害,有些支撑不住了,不如让我先说,说完允我回去睡上一觉如何?” 卫喜摇头道:“不行!轮到谁说便是谁说,一个也不许乱!今夜若不能按序推演完案情,咱们哪个也别想睡觉!” 安婆婆道:“卫老先生,请你体谅老婆子年老体弱,咱们几个已将证词说完了的,就许我们回屋歇息罢,若你放不下心,便让我就此席地而睡也成,老身实在是受不住了。”卫喜只是不从。 虞可娉道:“卫掌柜,大伙昏迷了几天,今日又费神费力地追忆七年前的细节情形,实已都疲惫不堪了,脑中只会越来越糊,只怕也问不出什么,何况此刻已近寅时,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那时已和当晚情景不同,推演下去未免有失偏颇。不如就让大伙好好歇息,明日再继续审案。” 娄之英也道:“是啊,反正还有三日光景,大伙困在荒岛左右也逃不出去,又何必急在一时?不如让咱们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再接着推演。” 卫喜抬眼看了看众人,果然都是一副困顿的神情,他自己也着实疲倦,只是凭着一股恨意苦苦支撑罢了,于是点头道:“好,今日便审到此处,诸位便请回房睡足一个白天,咱们晚饭过后,趁着夜黑月明再来陈说案情。”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回到醒来的房间歇息,娄虞二人所在的客房极大,分为里外两间,娄之英便让虞可娉睡到里屋床上,自己则在外间将两张八仙桌拼起,和衣草草睡下。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直过了晌午才醒,两人出了房间来到外头,却见董学图等正围在庭院当心就食。原来卫喜早早便起得身来,为众人做好了餐饭,趁着大伙没醒放在了院中,自己则又回到花苑外的草屋,并不和众人照面。娄之英细细一数,见院中只有董学图c赵元申c盛春林和端木晴夫妇五人,却不见安婆婆c萧梦与葛威的身影,料想这三人仍在房中酣睡没有起来,这时饥肠辘辘,也理会不了这许多,和虞可娉一起凑过来饮水吃食,盛春林等恼他二人帮着卫喜断案,对他俩不理不睬,一语不发,只端木晴念着旧情,仍与娄虞谈笑如常。 过了一会,安婆婆从房中醒来,也来到了院中,边走边喃喃地道:“唉,老婆子果真老啦,一沾枕头便昏睡至今,眼下浑身都疼,连路都快走不动了。”董学图忙招呼她过来吃饭,安婆婆想是睡的久了,胃口倒是极佳,一口气连吃了三个馒头,正吃饮间,却听远处铁门呀呀作响,一人从假山后拐将出来,原来正是卫喜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萧梦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卫喜环顾一圈,开口问道:“诸公昨夜休憩的如何?” 众人对他恼恨入骨,都不接他话,只娄虞二人对他点头示意。卫喜又道:“可都到齐了么?怎地不见萧女侠和葛掌门?” 这时葛威也已起身来到了院中,他见到卫喜,饭也顾不上吃,唉声叹道:“卫掌柜,老夫自犬子殁了以后,这半年来心力交瘁,身子已经垮了,求你高抬贵手,看在你我同病相怜,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便饶了老夫罢,你送我们回到中土,使我能舒舒服服的吃睡,到时别说让我做供,便是叫我拿出家产来助你翻案,老夫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董学图也道:“是啊,卫先生,大伙住在这里提心吊胆,惶恐之下记性只有更乱,也未必能帮你好好审案,眼下你若肯带我们回去,老朽向你保票,一定亲自上下疏通,加之如今又有了新的证词,刑部必不敢坐视不理,那时我等再全力助你,想要洞悉真相当是不难,胜过咱们自个儿在这闭门造车万倍,不知卫先生以为如何?” 卫喜冷冷地道:“老汉正是为此而来,昨个儿足足审了一夜,却也只过了三个证词,这般下去,只怕三日之间无法审完,是以今日还望诸公再接再厉,一到夜黑,咱们便来继续审案,若今晚有了结果,大伙明个儿好好歇息一日,后天老汉便送大伙回去!” 众人见他丝毫不肯松口,心中均感愤慨,盛春林今日早前曾与周殊撺掇过一气,这时朝他一使眼色,两人心领神会,跳将起来一人抓住卫喜一条臂膀,不由分说反剪了双手摁在地上,盛春林叫道:“卫老倌儿,你这等油盐不进,咱们已忍无可忍,你说三日后才会有人来接云云,老实讲盛某是不信的,你必有法子带我们回去,若还是这般固执,瞧你两条胳膊还要不要得?” 盛周二人虽然内力全失,但毕竟正值盛年,此时将卫喜摁了个结结实实,连臂膀都要扭折了,卫喜却毫不在意,把双眼一闭,一句话也不回应。娄之英见他额头冷汗直流,知道这般下去,非将他疼晕过去不可,走上前来两手轻轻一拂,盛周二人登时撒手。 周殊怒道:“小子!你定要偏帮他了?” 娄之英摇头道:“周大侠,咱们昨日有言在先,大伙齐心好好把案子审完,卫先生便送咱们回去。我不偏帮哪一方,但你们如此用强,若卫先生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还如何唤船过来?” 周殊道:“便不用他唤船,我们自己用木板藤条造一艘船出来,又有何难!”众人听他说的鲁莽,不禁又气又笑,这海岛上只有少许荆棘杂草,连棵一围的小树也不曾见,如何能够造得船来?端木晴狠狠瞪视了他一眼,周殊也自觉失言,愤愤地皱起眉头。 董学图道:“既然卫先生坚持己见,不肯提早送大伙回去,咱们也莫要勉强了,盛大人,你意下如何?” 盛春林听出他语含责怪之意,应道:“卑职如何不想好好审案?只是我三番五次要说案情,卫老儿总是不肯,净挑些不相干的旁证来问,叫人等的好不心急,卑职怕他是故意拖延,要使什么阴谋诡计报复折磨我们,这才和周大侠出此下策,想要制服他问个明白。董大人既然发话,卑职自不敢违抗,便瞧瞧这老儿还能耍什么把戏!” 卫喜这时疼痛稍轻,说道:“盛大人不用心急,当年你最后过堂,今次自也不会例外,等审到你时,老汉还有许多话要问。”盛春林哼了一声,不再搭话,众人经此一闹,都感十分无趣,一个个坐在院中,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虞可娉忽道:“周大侠,令师妹平日可有贪睡的习惯?” 周殊道:“她练功勤奋刻苦,从不肯多耽搁半日,向来也不曾贪睡。” 虞可娉眉头紧皱,道:“这可奇了,安婆婆与葛掌门年岁大了,醒的晚了理所应当,萧女侠可是年富力盛啊,怎睡到这般时辰还不起来?” 经她一说,周殊顿时心中一紧,道:“莫非莫非师妹生了什么事端?阿晴,请你陪我陪我去她房中瞧瞧。”拉起端木晴便向东首厢房走去,众人也感事态蹊跷,一齐跟着过来观看。 周殊拍打门板,却是一推而开,原来房门竟没有锁,他不便进入女子闺房,便让妻子进去看个究竟。端木晴进去之后片刻便回,摇了摇头道:“里面没人。” 虞可娉心头升起不祥之兆,未等周殊反应过来,一个箭步率先进到里屋,见房里陈设摆件整整齐齐,无丝毫乱象,没有半点异常之处,心中愈发不安起来,这时众人也都陆续挤进房间,均看清了里头情形,葛威道:“周女侠莫非发现了卫掌柜所藏的什么机关小船,一早醒来便悄悄地独自走了?” 虞可娉道:“未必,你瞧榻上的被褥板板正正放在床头,那并非是谁自行叠起,而是建屋之时便放好了的,只怕昨晚萧女侠并未睡在这间房中。” 众人都是一惊,夜里海天漆黑一片,大海茫茫,纵使有船又能逃到哪去?卫喜道:“你们信不信都罢,这岛上并无一艘船只,萧女侠必定还在岛上,这岛也不甚大,咱们合力去找,总归能够找到。” 周殊道:“对!对!想是师妹心里害怕,躲在哪个石洞角落不敢出来了,咱们这就找去,这就找去!” 众人心中虽都七上八下,可也不敢多想,只得来到院中,先将仿建的西花苑细细找了一遍,哪里有萧梦的身影?周殊苦寻不得,烦躁到无以复加,忽地叫道:“老头儿,是不是你将我师妹私藏起了,继续逼供于她?”也不管卫喜应不应他,拉着众人奔出花苑,来到草屋之中,见里面设施简陋,只有一个床铺和一座灶台,根本藏不得人,不禁愈发慌乱,对着四野哀叫道:“师妹!师妹!你在何处?莫要吓着大伙,快快出来罢!” 虞可娉道:“除非萧女侠水遁走了,否则这岛除了花苑,藏人之处就只有一个,便是那座小林。” 周殊闻言飞步奔进林中,众人未等缓过神来,只听得林中一声哀嚎贯彻云霄,大伙一惊,已知大大的不妙,一齐奔入小林,果见周殊怀中扶着一人,那人面朝黄土,背身有一刀洞,鲜血将后背衣衫染得黑红一片,已有干涸之相,正是萧梦无疑。 端木晴虽和萧梦芥蒂颇深,但此时见到她死去的惨状,也不禁替她难过,过来扶住周殊肩头,轻声道:“殊哥,切莫过度伤心,萧师妹如何会死在此处,咱们让虞姑娘一起查个明白。” 这一句话将周殊点醒,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跃而起,一把操住卫喜的衣领,喝道:“你缘何杀她!缘何要杀她!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撺掇伪供的乃是周某,师妹不过是不肯拗我的意,这才随声附和,你为何偏偏为难于她!” 娄之英道:“周大侠,请你节哀顺变。卫先生要取咱们性命,迷翻我们时便可做了,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还请周大侠冷静分辨分辨。” 周殊道:“还有什么好辩!他昨日听闻师妹当年做的乃是假供,实则并未吃准看清了凶手,恼羞成怒之下,才杀人泄愤,又有什么奇怪!你这个老怪物,今日我便毙了你,大伙一齐死在这海岛上罢!”说着举掌便要向卫喜顶门拍落。 未等娄之英出手,盛春林抢先伸掌隔开,说道:“周大侠,且慢动手。” 周殊一愣,恨道:“怎地?盛大人又心软了?” 盛春林道:“你拍死了他,只是出一时之气,大伙可要一起在这破岛上给他陪葬,不过此人嫌疑最大,倒不能轻饶,咱们便将他软禁起来,逼供让他尽快唤船过来,待回到大陆,再想法炮制他不迟。” 卫喜冷笑道:“事到如今,诸公还不知老汉的心意,我若要泄愤,也不用动手杀人,一早留你们在荒岛上自生自灭也就够了,何须如此费力重审案情?萧女侠昨夜亲承当年并未看清真凶,那正是回到中土翻案的有力佐证,老汉干嘛弄巧成拙,反而把她杀了?” 众人一听,也觉不无道理,周殊却仍叫道:“怎地不是你杀了师妹!若非是你,还有谁会来杀她?” 卫喜道:“我自没有杀她,这岛上再无他人,凶手只怕就在诸公之中!” 众人一凛,互相对视了一番,心中都升起异样惧意,赵元申吓得一缩脖子,低声道:“谁是谁在岛上滥杀无辜?” 卫喜道:“现下案中有案,萧女侠虽非我杀,却是被我迷引至此而死,虞小姐,便请你费神费力,连带吾儿的疑案一起,找出杀害萧女侠的凶手!” 虞可娉看了众人一眼,大伙被她目光扫过,均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只听她沉吟道:“萧女侠出身八台派,乃是关世族关老前辈的高徒,素有武艺傍身,卫掌柜却非江湖中人,想要杀她,的确没那么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争执 赵元申叫道:“对,对,萧女侠自幼习武,小生可不会半点拳脚,行凶者必定不会是我,该问问葛掌门他们才是。” 葛威道:“问我又有何用,我和萧女侠无冤无仇,只在七年前见过她一次,缘何要去杀她!何况咱们十定门这等小门派武艺平平,怎敢和堂堂七大派的高徒相比?倒是这里另有一位七大派的弟子,乃是掌门嫡传,她若恼恨萧女侠,自能杀得了她!” 众人知他说的是端木晴,昨日她夫君当众说出和师妹颇有暧昧,而萧梦不但毫无避讳,反而真情流露,若端木晴就此嫉恨在心,那也是人之常情,周殊心中将信将疑,松开卫喜衣领,颤声道:“阿晴,难道难道果真是你疑心师妹,昨夜将她将她” 端木晴心中恼怒,脸上却神色如常,淡淡地道:“我没杀她!” 周殊定了定神,向众人道:“不错!我也不信拙荆会因此杀害师妹!” 娄之英一直在旁观测萧梦死因,这时开口说道:“萧女侠乃是背后中刀,以她修为,若有人近身不会不知,料来不是被人偷袭,必是她与凶手熟稔,这才毫无防备的着道。” 众人听他分析,只觉端木晴嫌疑更大,娄之英又道:“如此一来,便是不会武功之人,也能在背后杀她!” 虞可娉见众人神色各异,似乎彼此已有了猜忌之心,忙道:“萧女侠之死扑朔迷离,咱们先别忙着定论,不如诸位放下疑心,先找到行凶的凶器再说。” 众人这才留心去看萧梦,果见她背身只有一个洞孔,刺杀的凶器却不在身上,林中左近也看不到什么痕迹,卫喜道:“诸公随身的兵刃,登船之前已被我留在了中土,这一刀却不知是用何所刺。” 董学图道:“书房中不是有刀剑么?昨夜还取来给周大侠师兄妹模演切磋来着。” 赵元申道:“不错,王府西花苑的书房中,素来挂有一把长刀c两柄宝剑,另有两枚匕首架在几上,昨日我取剑时曾经看过,那里和王府一模一样,咱们快去瞧瞧。” 众人顾不得料理萧梦尸身,一齐奔回花苑书房去看,见两剑一刀好端端的挂在墙上,架上则果然少了一把匕首,娄之英将剩下的一把拿起抽出,细细端详了片刻,说道:“不错,刺杀萧女侠的,确是此物。”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知道定是有人昨晚偷偷潜入书房,偷了匕首出去杀人,只不知此人到底是谁。盛春林道:“卫老倌儿,眼下出了人命案子,等回到了中土,只怕你难脱罪过。你不肯早送咱们回去也罢,那便请你将什么朔七化气散的解药先给我等服了,让大伙有自保之力。” 卫喜苦笑道:“老汉此前并无虚言,我说那解药不在岛上,便真的不在岛上,否则若被你们自行找到,老汉手无缚鸡之力,还如何迫使诸公陈说旧案?你却总是不信。” 盛春林原也不过诈他一诈,知道解药必定不会在这岛上,可眼见萧梦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心中颇不踏实,于是又提议道:“既然这两日都回不去,不如就将刀剑分给我等身具武功之人手中,让凶手心怀忌惮,到时候不敢造次。”葛威c周殊等都点头赞成。 赵元申道:“不行,焉知那凶手是不是也会武功,我和董大人本就力弱,若再被他得了兵刃,那还了得!” 卫喜道:“刀剑放在此处的确不妥,不如一齐交给娄少侠秉公保管。” 周殊跳起道:“那怎么成!这姓娄的和你卫老儿不清不楚,怎能全都给他!”其余众人虽不信娄之英会是杀害萧梦的凶手,但这许多兵刃放在一人手里,总归心中不安,虞可娉看出众人的心思,说道:“既然大伙放心不下,不如将这些刀剑俱都抛入海中,那时便不用怕了。” 盛春林道:“好,便将刀剑都沉入海底,总胜于让凶手得去如虎添翼。”娄之英取下墙上兵刃来,众人一起跟着穿过小林来到崖边,眼睁睁看着他丢入了海底。盛春林道:“还有一把失踪的匕首,想是凶手行凶过后收了起来,若不能找到,仍是大患。” 周殊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在卫老儿房中依稀记得看到过一把匕首,却不知是也不是。”奔回草屋中去仔细翻找,顿时大失所望,原来当时瞥过的不过是把钝口的菜刀。 周殊道:“卫老儿的屋子一目了然,匕首不在其中,却不知那凶器藏在了何处,难不成要一间一间来搜?” 葛威冷笑道:“若是要搜,也该先从周大侠伉俪的房间搜起。” 周殊怒道:“葛掌门,你几次三番揶揄我夫妻二人,我敬你是武林前辈,始终不曾顶撞,你可不要觉得周某好欺负了,哼,说不定咱们八台派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便怀恨在心,借机杀害了我师妹。眼下咱们虽然内力尽失,但拳脚功夫仍在,葛掌门若有指教,不妨下场来指点晚辈一二。” 虞可娉见两人就要说僵动手,忙伸手拦道:“匕首不用找了,凶手若是有心,怎会随便藏于房中让人轻易寻到?萧女侠之死现下并无头绪,大伙莫要再相互猜疑了,此案侦破起来当是不难,等回到中土真凶自会露出马脚。周大侠,当务之急,是该将令师妹妥善安葬才对。” 周殊知她说的在理,便不再与葛威争吵,去林中将萧梦的尸身抱出。这岛上并无锹铲一类的农具,众人拾了一些干硬的树枝,七手八脚地在林外刨出一个土坑,将萧梦草草葬了,周殊伏地大哭了一场,端木晴则在旁不住地宽慰。 卫喜道:“周大侠,老汉并非歹人,我累的萧女侠惨死,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但吾儿的冤案仍不得不审,今晚咱们便将余下的证词审完,等回到中土,周大侠想要怎生出气,老汉都不会有一句怨言。”言罢自行回了草屋。 众人此时互相忌惮,已不像先前那般同仇敌忾,一个个都不说话,各自回到房中歇息。待到夕阳西斜,卫喜在院中备好了餐食,众人吃罢了饭,恰逢新月初上,卫喜道:“今日仍是月明,真乃天助我也,赵公子,该轮到你说供词了,当年你是在自己房中,咱们便一同过去推演。”引着大伙一齐进了房间。 赵元申清了清喉咙,说道:“当年的事,如今仍然历历在目!那一夜和往常一样,我始终在房中温书,那晚虽是王爷大寿,但我们做下人的,自无身份参与宴席,是以我从下午读到夜里,脑中早已昏昏沉沉。我正读的专心,忽听闻窗外假山附近传来吵闹之声,似乎是一男一女发生了什么争执,我觉得蹊跷,便打开窗户想看个究竟,这一看可乖乖地不得了,正瞧见了卫东来手持利刃刺杀郡主!及后盛大人赶到,把凶徒制服,更将王府上下俱都唤了来,后面的事,便无需小生来说了罢。” 虞可娉打开窗子,见后面假山林立,离着屋子约有七八丈远,正是当年凶案的现场。她站在窗口左右端详了一阵,问道:“你适才说,当时正在专心温书,听到外头有吵闹声,这才开窗去看个明白?” 赵元申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虞可娉道:“你听到有男女争执之声,他们在争执什么?” 赵元申道:“小生记性向来不佳,否则也不会屡试不第,时隔这许多年,他们争执什么早就忘却了。” 卫喜道:“你忘却了不打紧,当年堂审时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俱都载在了卷宗之上,我来背给你听。你说先听到了一名女子声音,那自是郡主无疑,她说公子请不要再强人所难,做那非分之想了。随后便有一男声说道郡主息怒,小可并非无礼,乃是被郡主容颜吸引,这才冒昧打扰。郡主不悦道你莫要放肆!你想做甚?这时你已经打开了窗子去看,正瞧见吾儿拿着短刀刺进郡主胸膛,郡主一声惨呼栽倒在地,之后盛大人赶到,将吾儿抓获当场,卫公子,这些证词可有没有错?” 赵元申双掌一拍,道:“不错,老先生一说,我便想起了,当年正是这样,我听到了这等争执,起了好奇之心,这才开窗去瞧,正好看见卫兄从背后抽出短刀,一把刺在郡主身上!”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我记得盛大人曾说,卫东来被抓之时,衣衫有些凌乱,尤其是下身腰带松动,裤子也都掉了一半,他却是何时褪去裤子的?” 赵元申道:“是,是,我却忘了,卫东来行刺之前,已将腰带解开,正要褪下裤子。” 虞可娉道:“此时他尚未制服郡主啊,缘何要先解开腰带?郡主若想逃脱,岂不是更不便追赶了?” 赵元申道:“他手中有刀呵,用刀逼迫就范,那也等同制服郡主了。” 虞可娉道:“你刚刚还说卫东来从背后抽出短刀杀人,怎地又说他用刀逼迫了?” 赵元申支吾道:“那个只怕小生记得混了,卫兄当是早就把刀攥在手中胁迫郡主了。” 虞可娉道:“当是?你到底有没亲眼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臆断 赵元申道:“我或许卫兄先前用刀威逼过郡主,及后又挎在了背后,我见着时,卫兄这个这个确是抽出了短刀杀人。” 卫喜道:“赵公子,你当年所说的供词,没有一句实言,还有什么好辩!” 赵元申急道:“谁说我的供词没有实言?只是年代久远,有些细节忘却罢了。” 卫喜冷笑道:“实话对你说了,吾儿从小便说不出容颜二字来!非但容颜,便是仍然c如意c人影这类的言语也同样说不出口,那是他天生的缺陷,非后天所能矫正,是以后来我看卷宗上记载你信誓旦旦地陈说听到的争执,便起了疑心。这些年来,我曾遍访你的同窗学子,打探你的为人,原来你生性喜说大话,最爱在人前夸夸其谈,讲说一些奇闻怪事,而这些怪谈大多非你所见所闻,乃是脑中想象而得。赵公子,当年你在屋中,根本没有听到吾儿和郡主争执,更加没有看到吾儿行凶杀人!这些供词都是因吾儿被抓,你自行在脑中推演得来的,是也不是?” 赵元申道:“没有c没有,纵然我平素爱说大话,但那次人命关天,岂会儿戏?那容颜二字,想是我听错了,我又不是圣人,怎会将他两人的一字一句都记得这般清楚?” 虞可娉道:“字眼记错了实属平常,但声音总不会听错。赵公子,我来问你,当时离此处最近的是谁?” 赵元申心慌意乱,却不知怎生回答,卫喜道:“葛掌门的厢房便在隔壁,卷宗所记当时他正在前院门前歇脚,而盛大人则在门洞一带,他二人离此最近。” 虞可娉道:“甚好,咱们便来测它一测。”让葛威与盛春林去到当年所在的原位,又让端木晴和周殊假扮郡主与卫东来,站在假山案发之地,向他俩耳语叮嘱了一番,周殊因师妹新丧,本不情愿模演什么劳什子案情,被端木晴好说歹劝,终是勉强同意。虞可娉将几人安排完毕,和娄之英一齐出了房间,留下赵元申连同卫喜c董学图c安婆婆在屋中。 虞可娉道:“大哥,便辛苦你了。”娄之英双腿一屈,轻轻纵上了屋顶,虞可娉点了点头,娄之英伸出右臂打了个手势,周氏夫妇得到指令,便在山石旁假意争执起来。 虞可娉等了片刻,推门进到屋中,问道:“赵公子,可听到外头说的是什么?” 赵元申一怔,茫然道:“哪里有人说话了?” 虞可娉推开窗子,众人举目一看,周氏夫妇二人果在不住地争论,卫喜道:“赵公子,你果然听不到外头的讲话之声!” 赵元申道:“这算什么!周大侠伉俪说话这般声小,哪里还算争执了,这与当年情形全然不同,怎做得数?” 虞可娉道:“好,咱们便再试一次,我让晴姊姊他们再大声些。”重又出去打了手势,这次周殊声若洪钟,果然屋内的众人都听到了。 赵元申道:“怎么样?当年卫兄和郡主便是如此激烈争执,才引得我开窗去看,我却没有说谎!” 虞可娉道:“先莫急定论。”唤葛威和盛春林回来,问道:“两位可曾听到什么没有?” 葛威道:“听到了啊,有一男一女在另一头争吵。” 盛春林道:“不错,我也听到了争执之声,听来当是周大侠的口音。” 虞可娉道:“哈!竟听得如此清晰!然则我再问问二位,当年案发之时,可也曾听到了有人争执?” 葛盛二人面面相觑,实记不起曾经听过,卫喜道:“卷宗上并未记载,此节乃是案子要害,当年两位若是听到,断不会没有口供。” 盛春林道:“嗯,我又细细回思了一遍,当年的确没有听过。” 赵元申急道:“当年与眼前怎可同日而语?葛掌门和盛大人较案发之时又年长了七岁,如此类比,毫无道理,何况适才周大侠伉俪的声音着实高了一些,当年卫兄和郡主可没这般大声。” 虞可娉道:“好!便要你心服口服,咱们再来试最后一次。”出去又重新布置,隔了片刻,三度走进屋来,赵元申未等她发问,抢先叫道:“听到了,听到了,这次果真像了一些。” 董学图微微皱眉,疑道:“我怎地甚也没听到?外头在说什么?” 赵元申道:“这次周大侠伉俪说的轻微,却不如当年郡主二人说的清楚,两人争执什么,我却也没有听清。” 虞可娉微笑道:“既然如此,此后赵公子又做了什么?” 赵元申站起将窗户打开,道:“此后我便推开窗子,看到咦?为何” 众人向窗外一眺,却见假山处空空如也,并无一人在场,虞可娉道:“这次周大侠伉俪并未在房外,更没有说一句话,却不知赵公子听到的是什么?” 赵元申怒道:“你你使计诳我?” 卫喜叹道:“我便知你当年说的必定是假供,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这时盛春林c周殊等也都回到房中,听说赵元申当年的供词也是漏洞百出,都微感汗颜。卫喜幽幽地道:“赵公子,你曾和吾儿同窗求学,想是嫉妒他才华出众,这才故意说谎害他罢。” 赵元申见到卫喜神色不善,此时也有些害怕,颤声道:“我我并非要害卫兄,卫兄品学兼优,确是让我等一众学子失色,但我却没曾想过害他。只是当日他被抓当场,罪无可恕,我我迷心发作,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供词,以飨自己的虚荣之心,我虽未听到他们争执,但的的确确看到卫兄行凶杀人,是以便想就算就算编了故事,却也无关大局” 虞可娉道:“你果真看到卫东来抽出短刀杀害郡主?” 赵元申道:“那刀明明白白插在郡主身上,我确是看到了啊。” 虞可娉郑重道:“我是问你,到底有没有亲眼见到,卫东来抽出短刀,挥刺杀人!” 赵元申一愣,道:“卫兄当时握住了刀柄,那刀就刺在郡主身上,的是我亲眼所见,那自是卫兄挥刺的了。” 虞可娉道:“不要你去推演,这么说来,你打开窗子时,只看到短刀插在郡主身上,卫东来伸手握住了刀柄,却没瞧见是卫东来亲手持刀刺进郡主胸膛,是不是?” 赵元申道:“是。可若不是不是” 虞可娉道:“用不着可若,你就是没瞧见卫东来持刀杀人,对么?” 赵元申点了点头,卫喜此时愤慨到无以复加,怒道:“你!你害死吾儿了!还说没有害他!你们你们个个都有份害他!”赵元申自知理亏,不敢正眼看他,周殊和端木晴也都低下了头。 盛春林叹道:“没想到诸位真的所言不实,不是添油加醋,便是大开臆断,也难怪卫老汉处心积虑,拐我们来这里重审案情,若不是盛某当年亲自将凶犯捕获当场,便连我都要疑心了,如今便让我来诉说当时的真相罢。” 卫喜强压住心中怒火,说道:“盛大人不用心急,还有葛掌门未曾说供,待他说完,自然会轮到你。” 葛威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说道:“唉,老夫年岁果然大了,几年前的事,居然已记不真切,脑中毫无头绪,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卫喜道:“那不打紧,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便说出提醒与你。当时葛掌门正站在自己房门之外,据说亲眼看到郡主匆匆从前处的门洞拐出,绕过厢房走进北首假山,随后又见到吾儿亦跟了过去,依照前后供词推断,当是两人先从周大侠师兄妹眼下走过,穿过门洞后再被葛掌门目击,由此官府便认定吾儿乃蓄谋跟着郡主,但此前萧女侠已亲口相承,那时并未看清走过的是谁,是以葛掌门的证词更加举足轻重了!葛掌门,我却问你,你当时果真看清楚了?可记起来了没?” 葛威见他虎目圆睁盯着自己,忙将目光错开,轻轻点了点头道:“嗯,不错,不错,那日我在酒席宴中吃多了油,只觉浑身燥热,在房中干坐了一会,觉得实在憋闷,便走出屋子在门口纳凉透气,恰好看到这二人从前处走过,拐进房后的假山,也不过半柱香光景,便听到了惨呼之声,后面的事,老夫做不大准,一会且听盛大人说罢。” 卫喜斜眼看他道:“你做不大准?卷宗上说,你看到吾儿神色诡异跟在后头,随后听到郡主惨呼,猜想是不是吾儿做了歹事,最后果然所料没错,这些可不是你当年的供词?” 葛威支吾道:“我我本随口说说,哪知文书会这般较真,连这些猜想也都以实载了,再说盛大人将令郎捕获当场啊,我却也不算胡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眼疾 虞可娉道:“你只看到卫东来和郡主相继走过罢了,如何便能推断是他做歹行凶?”葛威先前见过周殊c赵元申等人被驳斥的体无完肤,知道强辩没半点好处,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卫喜冷笑道:“便是看到吾儿跟着郡主走过,我也不信!葛掌门,我来问你,当日吾儿身穿何衣,乃是什么模样?” 葛威道:“他穿着绛蓝色长袍,下着黑灰长裤,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一掠而过,却没见他的模样。” 卫喜道:“虞小姐,请借一步,老汉有话和你细说。”两人走到房角,卫喜向虞可娉耳语了一番,只听得她频频点头,众人不知他俩弄什么玄虚,都有些莫名其妙,虞可娉待卫喜说完,冲大伙道:“咱们便来推演葛掌门的所见罢。”和众人一齐出了屋子,来到葛威落榻的房前。虞可娉又道:“葛掌门,当日的月光和今日相比若何?” 葛威含糊道:“也差不多罢。” 虞可娉道:“好,便请你老人家站在当日所在的方位,卫掌柜,你陪着葛掌门在此稍侯,诸位请随我来。”挥一挥手,引着众人一起穿过门洞。 葛威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遵言干等,也不过一盏茶功夫,虞可娉独自一人走回,边走边说道:“葛掌门,待会有人从门洞跑出,请你认上一认,跑过的是谁!” 那门洞离房前不过五六丈远,要辨出跑过之人本不甚难,岂知葛威忽然神情慌乱起来,失声道:“要我认出认出跑过的是谁?” 虞可娉笑道:“是啊,葛掌门,请留神些,已有人出来了。” 葛威一惊,果见有一人从门洞跑出,那人一溜烟从石路窜过,拐过厢房消失不见,虞可娉道:“葛掌门,瞧的如何?那人是谁?” 葛威微一迟疑,脱口道:“那还用说,是盛大人啊。” 虞可娉叫道:“大哥,请出来罢。”适才跑过那人从房后转出走到近前,原来却是娄之英。 葛掌门登时脸上一红,憋的说不出话来,虞可娉道:“葛掌门,这如何说?” 葛威道:“这这娄少侠和盛大人身形相仿,所穿衣饰也都相似,老夫一时看错,也没什么。” 虞可娉道:“五六丈远也能看错?他二人便再相似,毕竟多有不同,怕是你根本没有看清,凭着臆想赌猜是盛大人罢!” 葛威狡辩道:“娄少侠是再世仲景的高徒,他桃源观轻功无双,奔得如此迅疾,老夫一时看错也不奇怪。” 虞可娉道:“好,咱们便再试一回,葛掌门可瞧仔细了。”说罢撮指入唇,打了一记口哨。 葛威如临大敌,睁大双眼盯着门洞,只见又有一人从里头奔出,三晃两晃隐过厢房不见,他不等虞可娉发问,抢先急道:“我知道了,刚刚跑过的是赵公子!” 虞可娉道:“若从奔跑之姿来看,那人的确和赵公子有些相像。” 葛威一怔,虞可娉又高声叫道:“可惜却不是赵公子啊,葛掌门,你瞧此人是谁。” 那人听到讯号从房后走出,慢慢来到房前,葛威这才看清,原来此人确是端木晴。这时娄之英已将众人带回,虞可娉道:“葛掌门,我让晴姊姊效仿赵公子奔走的形态跑过,你果然认错,可从这里看清门洞对常人来说易如反掌,你还有何话讲?” 葛威低头不语,虞可娉又道:“葛掌门,想是你眼有疾患,你站在此处,连男女都分辨不清,当年如何肯定跑过的是郡主和卫东来?” 葛威道:“我老夫年岁大了,丧子之后悲痛交加,就此害了眼病,以致今日辨认不清,当年却并未看错。” 卫喜道:“事到如今,葛掌门还要强辩,你却莫要忘了老汉这几年经营什么营生!我先前早就查过,九年之前,余杭崇贤庄大火,当时葛掌门便在庄上做客,恰巧撞上了这无妄之灾,被浓烟熏坏了眼睛,从那时起,这双招子已不得便了,三丈之外便难以视物。这九年间,你偷偷在临安各处求医,百杏林c三笑堂都曾为你诊治过眼疾,你以为老汉会不知道?七年前参加王爷寿宴时,你患病已久,如何能看清跑过的是不是吾儿!” 葛威被他戳穿痛脚,只觉无言以对,卫喜向众人扫视一眼,怒道:“诸公先前拍着胸脯,在老汉面前信誓旦旦,直言当年做供问心无愧,乃是出于公义,现今还有何话说!你们个个都只会臆想,添油加醋地编排证词,居然毫不愧疚,若非老汉将你们聚集于此,只怕一生也都想不起来!葛威,你堂堂一派之主,想也不想便在堂上当众扯谎,实是不知所谓!你便据实说了自己患有眼疾,又有谁笑你来!” 虞可娉道:“我猜葛掌门并非怕惹人笑,而是不敢说出实话,不得已而信口雌黄。” 众人皆愣,不知此语何意,虞可娉又道:“我曾破获葛掌门家的凶案,对葛家内情略知一二,据闻十定门掌门乃是一脉单传,葛掌门与胞兄的恩怨纠缠,便是因此而来,葛掌门曾处心积虑让少主之位落在葛公子头上,为此不惜累的自己侄儿惨死在熊掌之下。七年之前,葛公子尚且年幼,葛掌门怕自己患有眼疾一事被人拆穿,若被赶下掌门之位,必无法传位幼子,只能由兄长葛姜接任,到时候大权旁落,那可有的说了,是以便硬着头皮在堂上做了伪供,葛掌门,我料想的对也不对?” 葛威叹道:“犬子和大哥都已逝了,事到如今再多隐瞒也是无用,虞小姐说的没错,当年我确是怕被人知晓,眼疾乃是重患,若让世人知了,如何还做得了掌门?是以才违心说了谎话。不过当日我的确看到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门洞跑过,后来凶手被捕当场,我便猜想这二人不是郡主和卫公子又会是谁?但现下来看,那不过是老夫无端的臆测,着实做不得数。” 卫喜听得怒火攻心,冷冷地道:“好一个无端臆测!你们个个都信口雌黄,在公堂之上不说实话,让吾儿一个大好青年,便这么稀里糊涂的下到死牢,你们所说的公义何在!良知何在!” 盛春林道:“卫老汉,你也莫要如此武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他们没讲实话,也是各有因果,并非有意为之。何况便再怎么添油加醋,说的也不过都是些旁证,唯有盛某可算人赃并获,将令郎当场抓了现行,接下来便由盛某来说罢。” 虞可娉道:“好啊,我早就想听盛大人陈说供词了,咱们便去案发之地推演推演。” 众人一齐来到花苑北首的假山之处,此处虽只是在海外荒岛仿建,但众人想到当年郡主便是惨死在这一模一样的山石旁,心底都涌出一丝丝寒意。娄之英此时才得以仔细打量这所谓的案发之地,见这里假山林立,离最近的厢房也有七八丈远,又是地处北首,幽暗僻静至极,难怪会有人挑在此处行凶,正思索间,只听盛春林道:“那年王爷寿宴,我多饮了几杯,不愿在房中久待,便趁着月明在花苑中四处溜达,闻着花草清香,果真酒醒了几分。我便这般随性走着,不意间穿过北首假山,来到那头的花圃跟前,见这里偏僻无人,只觉心中说不出的舒坦,便驻足耍了一趟拳脚,待一套掌法将将练完,耳轮中突然听见一声惨呼,那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就在身后,我急忙寻声赶去,果不其然,在这假山近处见一男子手握短刀刺在一名女子身上,那女子双目圆睁,口鼻渗血,眼见是当场绝气了,我再定睛仔细一瞧,原来此人竟是王爷的爱女郡主娘娘!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不及细想,上前一脚将那男子踹到,一个照面便将他制服。我见远处厢房的赵公子也正开窗观瞧,忙让他和我一起唤人过来,不大一会府中上下人等俱都到齐,王爷自是心肺俱裂,当晚便让大理寺升堂问案,那时我才知所抓之人乃是丽泽书院的学子卫东来,他被捕当场,自无话可说,几堂审过便都招供了。这便是当晚的经过,卫老汉,你还有什么要问?” 卫喜气的青筋暴起,道:“什么无话可说,吾儿是受刑不过,被屈打成招,不得不冤顶罪状!何况官府一心想讨好王爷,只求速速断案,尔等又乱说一气,把嫌疑都指向吾儿,便不招认,又哪里有他的活路!” 虞可娉道:“卫掌柜,先不忙平冤,咱们便请盛大人再仔细说一说,当时见到的情形如何?卫东来是何模样,郡主的尸身又是什么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刀伤 盛春林看了卫喜一眼,道:“盛某是捕快出身,虽然已过了七年,当时的景象却记忆犹新。我听到惨呼跑回假山,远远便见着郡主倒在地上,下身裙摆已被扯烂,胸口则插着一把尺来长的短刃,而卫东来腰带松弛,长裤半褪,正蹲在郡主身旁,右手尚且握着刀柄未及撒开。” 虞可娉道:“晴姊姊c大哥,便请委屈你们二位,依照盛大人所讲,仿拟下郡主和卫公子当年的姿态。” 娄之英当即折了一根树枝假做短刀,端木晴则躺在地上扮作郡主,盛春林倒也十分认真,见到两人姿势稍有差池,口中说着手中比划,把当年的情状拟演的不离十。虞可娉等他俱都说完,这才说道:“盛大人,这般说来,当年你奔到假山,第一眼看到的景象便是如此了?” 盛春林道:“正是。” 虞可娉道:“也便是说,和赵公子一样,盛大人也没亲眼见到卫东来挥刀刺向郡主?” 盛春林道:“他刺了郡主,郡主才会惨呼,我又不是赶巧撞见,听到呼叫声才展开轻功过去,自然没见着凶手挥刀。不过我赶到时,卫东来握着刀柄未及撒手,见我过来直吓得魂飞魄散,被我制服后,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扭摁他时,只闻到他浑身酒气,料想必是他酒后乱性,失了分寸要来非礼郡主,纠缠之间,不慎将郡主杀害了。” 虞可娉道:“酒后乱性云云,都是盛大人的臆测,做不得数。” 盛春林道:“最终堂审,也是定了个因奸不遂c过失杀人之罪,盛某却也没有想错。何况先不论他因何而起歹心,单单我眼见他手握短刀插在死者胸膛,他便无从狡辩,若如此还不能定罪,真当我大宋王法是儿戏吗?” 虞可娉道:“卫掌柜,卷宗上所载令郎的口供如何?可有亲承此罪?” 卫喜叹道:“唉,我那孩儿生性木讷,出了这等祸事,人早已傻了,据闻堂审之时,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便是隔日我去牢里探他,也是语无伦次,神智紧张。卷宗上只记了主审的推论c吾儿的画押,并未载得吾儿有什么口供。” 虞可娉道:“卫公子不曾亲承罪状,而推演至此,诸位又无一人亲见行凶之瞬,此案或许果真另有玄机。” 盛春林道:“又能玄到哪去?就算无人看到他刺杀郡主,但我见着时,他正握刀插在郡主身上,依常理推断,还能有什么偏差?” 虞可娉道:“按常理推断自无话可说,但偏偏世事无常,总有一些十分赶巧之事凑在一起,惹来天大的误会,此种情形却不能用常理揣度。” 盛春林嗤之以鼻,道:“又有什么巧事了?” 虞可娉道:“假使卫公子当时也在北首左近闲逛,听到惨呼亦赶奔过来,见了郡主倒在地下,慌乱之中想拔刀救人,刚刚握住刀柄,却被盛大人和赵公子目击,及后更是被盛大人一脚踹翻,卫公子是老实人,本就因惨案受了惊吓,再被众人指摘定嫌,惶恐之下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此种情由,难道便无一丝可能么?” 盛春林哈哈大笑,道:“虞大小姐,先前你总说我们不断臆测,但你这套言辞更加荒谬出格,不也是自己的臆测?” 未等虞可娉答话,娄之英忽道:“盛大人,你可记得清楚了?当年卫公子便如我眼下这般握着短刀的?这一刀是刺在哪里?” 盛春林用手点指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日便是这样握着短刀,刺在郡主的胸骨下一寸之处。” 娄之英又郑重道:“盛大人,你可瞧仔细了,卫公子果真便是这般手握短刀?没有一丝一毫之差?” 众人听他问的奇怪,都去瞧看他如何握刀,只见娄之英右手拇指在后握着树枝,却不明他此问有什么玄妙。盛春林皱起眉头,也跟着看了看他手,说道:“盛某是捕快出身,旁人想不得数年前的事,盛某却对记得真切,凶手的确这般手握短刀。” 娄之英问卫喜道:“卫先生,卷宗上所载的仵作验论为何?郡主身亡的致命伤却是什么?” 卫喜道:“据卷宗所记,郡主是被尖刃直刺胸膛,伤及肺脉而死。”董学图c盛春林等也都依稀记得,跟着一头。 娄之英沉吟了一会,抬头望着众人说道:“如此说来,大伙只怕真的全看错了,卫公子并非是刺杀郡主的真凶!” 众人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心中都是一惊,端木晴道:“兄弟,你此言何意?” 娄之英道:“人身胸骨坚硬,刺杀之人除非内力小有所成,否则是断刺不透的,那必然只能从胸骨下方刺入,而盛大人也曾目击郡主伤处的确是在胸骨下寸许,但诸位请看,若像我这般倒握匕首,从胸骨下刺向死者,刀尖必是斜而向下,那么该伤及的便是肝脾,绝无可能刺到肺脉!” 众人细细品思他的言语,娄之英调转手掌,以拇指在前握住树枝,又道:“从胸骨下刺入若要伤及肺脉,则必然如此握刀,刀尖斜上,力道凶猛,自能将肺脉刺穿。卷宗上所记郡主死于肺脉受损,而盛大人明明白白瞧见卫公子反手握住刀柄,大伙此前爱用常理推断,试问诸位,这次咱们也依常理说说,卫公子如何会反握刀柄而刺及郡主肺脉?” 众人尽皆恍然,都感此番推敲严丝合缝,似乎没什么破绽,然则此前府衙的审案c大伙的猜想,真的全然错了?盛春林犹未不服,质疑道:“便是反握刀柄,若奋力向上挺刺,也能伤及肺脉啊!” 虞可娉道:“我未曾见过郡主和卫公子,若是卫公子比郡主矮上一头,盛大人说的也不无可能。” 盛春林登时语塞,寻常男子自比女子要高,郡主又生来娇小,卫东来无论如何都难以反握刀柄刺及郡主肺脉。想到先前自己信誓旦旦声称当场活捉真凶,现下看来似乎也有不少纰漏,不由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有些彷徨无措。 安婆婆道:“若卫公子果真没有犯案,那凶手又会是谁?” 虞可娉道:“当晚宾客众多,保不齐有谁溜到此处,加之这里地处荒僻,墙外便是临街,便有外人翻了进来,也不易被人察觉,个中情由,只能由府衙重审来查了。” 赵元申道:“然则卫兄卫兄缘何腰带松弛c裤子半褪?” 虞可娉道:“大伙都说卫公子当夜多饮了不少酒水,假使他在北首闲逛时,三急之下无处方便,便想寻背阴处解燃眉之急,恰逢真凶行刺郡主,卫公子听到惨呼,来不及绑好腰带便跑去查看,见到郡主倒地中刀,他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慌乱中蹲下随手准备拔刀,却被赶来的盛大人一脚踹翻,此后众口铄金误会渐深,卫公子又口齿不利,无从解释伸张,便这么稀里糊涂地顶了冤罪。若作此假想,似乎也无不可罢。”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这推断过于匪夷所思,偏偏又合情合理,只是七年前大伙毫无他想,从王爷到府衙再到自己,都未曾想过凶手不是卫东来,这次被卫喜使计诳到荒岛,虽然一个接一个被揭穿当年供词不实,但毕竟都是些旁证,而盛春林自始至终坚信未抓错人,是以大伙也没太放在心上。此时经虞可娉一番推敲,再回思印证当年府衙的判决,似乎的确颇为草率,这些人均非心肠歹毒之辈,想到有人或曾因自己缥缈的证词含冤致死,心底都涌起一丝愧疚之情。 隔了一会,董学图道:“娄少侠分析的鞭辟入里,虞小姐推演的也是丝丝入扣,不过郡主被刺的一瞬任谁也没见过,虞小姐所说也不过是一种猜想。若凶手挺刺杀人之后,又重新想要拔出刀来毁灭证据,这时才被人目击,似乎也说得通。卫老先生,令郎或许果真不是凶手,但七年前府衙审了几日,终不会随意胡乱断案,令郎行凶的嫌疑,只怕仍是最大。” 卫喜摇头道:“任你如何说,我却不信吾儿会是真凶!” 虞可娉道:“董大人说的不错,适才小女也不过是推断一种假想,虽说不能彻底洗脱卫公子嫌疑,但两日来这一番重审下来,总算证实了当年看似板上钉钉的罪证,实则也有不少漏洞,诸位都在看似不紧要处撒了一点小慌,但这些都拼凑起来,便离真相愈来愈远了。卫掌柜,眼下大伙供词已全部说完,咱们非官非衙,在这再多争执也是无用,不如好好休息两夜一日,后天一早你带大伙回去,咱们收集了这许多新证,到时候一齐去府衙鸣冤,申请重审此案,你意下如何?” 卫喜也知虞可娉说的乃是实情,这荒岛远离尘世,自己便再不忿,至多将这些人杀了,儿子的冤屈却得不到半点平反,何况当初引他们过来,只想逼迫他们说出供词中的不实之处,并非真的想要置众人于死地,若大伙回去肯随他到官府作证,儿子莫须有的罪名便有洗刷之望了。想到此处,点头道:“不错,只要诸公答应帮衬老汉平反,老汉便说定后天唤船过来回归中土,决不食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失踪 众人虽不情愿去府衙揭露自己当年给出伪供的糗事,但一来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卫喜是大伙出岛的唯一指望,可不能轻易顶撞开罪了他二来此案重审过后疑点重重,若不给官面说个明白,也的确有些良心难安,于是也都纷纷应允。 卫喜道:“诸公愿助老汉平冤,老汉感激不尽,今儿个夜色已深,便都回屋歇息罢。” 赵元申道:“就这么这么各自回房待着?昨日萧女侠被人杀害,凶手是谁还未可知,咱们咱们何不聚在一处,胡乱捱过一夜?” 盛春林道:“此处却哪有那般大的屋子,供这许多人一起睡觉?” 赵元申道:“便在这院子对付一宿也成。” 卫喜道:“你们要如何睡老汉自管不着,不过老汉先前可说的明明白白,船只最快也要后日才到,可不是只有一夜要捱。” 安婆婆闻言摇头道:“老身年岁大了,今日见小鬼还是明日见判官全都由它,要我在这院中天寒地冻的熬上两宿,远苦于被人一刀杀了,不如回到房里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众人也觉她说的在理,此时天已入秋,荒岛又是四面环海,晚上海风一吹,院中寒冷至极,根本睡不得人,于是也都纷纷附和,要回屋睡觉。虞可娉道:“凶手杀人之心尚无定论,大伙也莫害怕,只要关好门窗,不要轻易出门,一有什么响动,便大声呼救,也不怕有人捣鬼。” 卫喜也道:“老汉指望大家替吾儿伸冤,自不会有伤人念头,这里会武的诸位除娄少侠外,全都内力尽失,想要悄无声息的杀人也没那么容易,是以大伙只要谨慎为先,当没什么大碍。” 葛威怪声怪气道:“是呵,咱们眼下内力全无,一旦与人动手,只能凭拳脚招数见真章,我素闻八台派掌法剑法都是武林一流,咱十定门这点三脚猫功夫,可伤不得萧女侠,盛大人行伍出身,单论拳脚料来也非八台派高徒敌手,安婆婆又年岁大了,董大人和赵公子却不会武功,是以也不用弄得人心惶惶,把大伙全都防着。” 他故意不提周殊和端木晴,两人如何听不明白,周殊怒道:“葛掌门,你一再讥讽我夫妇,到底出于何意?我和师妹一齐长大,情同手足,难不成我会害她?” 葛威道:“周大侠与令师妹同门学艺,功夫在伯仲之间,就算想害,也未必能轻易杀她,倒是有人深得七大派掌门嫡传,若斗将起来,萧女侠只怕不是她的敌手。”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端木晴,都齐刷刷看向于她,心中均想莫非真的是此人因妒生恨,愤而杀人?端木晴知道大伙又起了疑心,冷冷地道:“葛掌门,晚辈不知家严何时开罪过你,令你几次三番把矛头对准我东钱派,但我的确不曾杀人,这可是千真万确。” 周殊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夫妇二人,顿时火往上撞,怒道:“怎地?大伙莫非还要将我俩囚禁不成?” 端木晴一拉他手,道:“殊哥,咱们回房去罢,若谁不服,自会来找咱夫妇比划。”向众人瞧也不瞧一眼,和周殊二人离了假山而去。 葛威哼了一声,对两人极是不满,卫喜道:“诸公有什么私仇旧怨,便请等回归中土c帮老汉打了官司以后,再慢慢清算。若是这两日谁敢造次,莫怪老汉翻脸无情,到时候大伙一个也别想走脱!”言罢离身回了草屋。 众人被他一顿抢白,都颇感无趣,也都各自回房睡觉。娄之英仍将里屋让给虞可娉,自己在外间桌上胡乱睡了一夜,他体内迷药药性既散,便不再像昨日那般贪睡,天蒙蒙亮即已起身,见虞可娉比他起的还要更早,正坐在椅上蹙眉凝思,于是开口问道:“娉妹,卫公子的案子,可还有什么疑窦么?” 虞可娉道:“卫公子的案子推演至此,已非你我所能彻查了,若要深究,非由官府出面不可。我昨晚思来想去睡不踏实,只因对萧女侠之死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想要杀她?” 娄之英道:“我也想不出,但却不信是晴姊姊所为。” 虞可娉道:“却不知此人和行刺郡主有无关联。” 娄之英一惊,道:“昨日你不是说,真凶只怕是外来之人么,怎地又和这些人证扯到一处了?” 虞可娉道:“我昨日便有此疑,但当着大伙的面,却不便直言,只得胡诌了些假想,推到官府身上。” 娄之英道:“若真如此,咱们不得不防,莫要等此人狗急跳墙,来个玉石俱焚,大伙都得不了好去。” 虞可娉道:“我心中已有一计,待会咱们见机行事。” 两人说到此处,突然院中传来一声尖叫,听来倒似赵元申的嗓音,二人脸色一变,急忙推门寻声去看,只见花苑铁门半开,门前匐着一人,头顶鲜血直流,正是睡在苑外的卫喜,赵元申则站在一旁颤栗不已,一脸的惊慌失措。 娄之英急忙奔去查看,见卫喜顶门破了一洞,当是被人用钝器敲打所致,微微一探口鼻,发现尚有气息,只是双目紧闭,已昏死过去了。娄之英忙伸指点了他玉枕c曲差二穴,撕下半片衣衫给他包扎,又吩咐赵元申去取清水c床布过来,诊治卫喜的伤症。 这么一呼喝折腾,其余人也俱都醒来,出屋过来一看,都吓了一大跳,董学图道:“怎怎地又伤了人?” 周殊见倒地的是卫喜,心中大急,不住问道:“可死了没有?可死了没有?若他死了,咱们怎生回去?”他这一大声吵闹,卫喜神智回转,缓缓睁开了双眼,茫然看着众人,娄之英道:“卫先生,你伤了头骨,所幸未及致命,我已替你包扎止血,你多将养便可,莫要说话操劳。” 卫喜点了点头,董学图却问道:“卫先生,你可看清是何人打你?” 卫喜勉力答道:“我我本想进来给大伙准备吃食,一进门便被人打晕在地,不曾看见看见” 娄之英道:“卫先生,莫要再多说了,你且歇息歇息。”将他抱入自己的房中,让他在床上安睡。 回到院中,正听着众人向赵元申询问经过,赵元申道:“我清晨尿急,行了方便后再也睡不着觉,越想越觉得害怕,寻思卫掌柜正要依仗我等翻案,自然不会害我,便想去他那里躲过这两日。哪知刚走到门口,便见到卫掌柜趴在地上,满头满脸尽是鲜血,我惊恐之余失声大叫,娄少侠他们便就便就来了。” 娄之英道:“得亏赵公子起来,那行凶之人必是听到响动,不及置卫先生于死地便落荒而逃,这才救得他一命,否则就算那人不补上一棍,咱们晚来半个时辰,卫先生也得失血过多而死。” 众人都暗自庆幸,情知卫喜一死,大伙要回中土便难上加难,董学图和安婆婆年迈,此时仍十分困乏,提议回去继续睡觉,虞可娉却道:“且慢,咱们这般吵闹,怎地有人还没起来?” 众人一怔,这才发觉原来并未见到葛威的身影,盛春林道:“莫非葛掌门药性没过,此时还在昏睡?” 娄之英心中升起不祥预感,道:“何必猜测,咱们过去一看便知。” 大伙一起来到葛威屋前,见房门并未严锁,便觉有些不妙,推门进去一看,果然屋中并没有人。赵元申颤颤巍巍地道:“难道说葛掌门也出了什么差池?” 盛春林道:“这岛巴掌大点地方,不怕找不到他。”众人在花苑中兜了一圈,不见葛威踪影,又出了铁门穿过小林,将荒岛里外翻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董学图道:“真是奇哉怪也,难道葛掌门肋生双翅,竟从岛上飞走了?” 周殊随口接道:“天下哪有这等奇闻,我看葛掌门八成是捱不住苦,夜里跳海寻短见了。” 盛春林冷笑道:“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害了葛掌门后再抛尸入海,也未可知。” 周殊见他说这话时盯着自己夫妇,不由得心头怒起,喝道:“盛大人此语何意,莫非疑心我和拙荆不成?” 盛春林毫不示弱,直言道:“不错,我便是疑心贤伉俪了,你待怎地?” 周殊气的说不出话来,咬牙向他怒目而视,盛春林又道:“如今岛上一死一伤,还有一人不见踪影,死的萧女侠与周大侠关系暧昧,伤的卫老汉是囚禁咱们的罪魁,失踪的葛掌门则对东钱派成见颇深,这仨人都和周夫人有怨,天下间哪有这般巧事?” 周殊听罢愤恨难当,跳过来要和盛春林放对,娄之英急忙横臂拦开,道:“周大侠息怒,我也不信晴姊姊会无端杀人。盛大人,眼下人心惶惶,葛掌门生死未卜,还是不要妄加揣测,先找到葛掌门再说。” 赵元申道:“这小岛已被咱们翻遍了,尸身若真扔进海里,又哪里能够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软禁 盛春林道:“是啊,这般胡乱去找毫无用处。周大侠,非是我心存恶念,萧葛二人之死,令阃的确嫌疑最大,大伙隐忍不说,只有我来做这出头坏人。周夫人武艺高强,老实说咱们都十分忌惮,不如就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房中,明早离岛时再放她出来。” 周殊斜眼瞧他道:“你要囚禁拙荆?” 端木晴察言观色,见董学图c安婆婆c赵元申都闭口不言,似乎也颇认同这番言语,知道自己夫妇已被孤立,再多争执只会愈演愈遭,索性开口说道:“葛掌门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算在小妹头上,似乎难以令人信服,不如大伙齐心协力照护卫先生,等回到中土,这些是非自然都有官断。” 盛春林冷笑道:“大海茫茫,葛掌门的尸身早不知冲哪里去了,这无头官司就算回了中土,只怕也得不了了之。” 虞可娉摇头道:“那可未必。” 众人一怔,只听她又说道:“若葛掌门尸身被人从岛上扔进海中,那么不出两个时辰,必定会再被冲回岛来。” 众人尽皆费解,董学图道:“海流变幻莫测,虞小姐如何敢断言尸身会被冲回?” 虞可娉道:“这几日我曾留意过此岛潮汐变化,不过口说无凭,大伙也不必在此干耗,咱们这就生火做饭,顺便去瞧瞧卫掌柜的伤势,过两个时辰再看。” 众人回到花苑,从草屋取出家什食物草草弄了一顿饭菜,大伙吃着如同嚼蜡,娄之英去到里屋查验卫喜,见他正沉沉昏睡,知道已无性命之忧,也便放下心来,和众人一说,众人也都稍感宽慰。 两个时辰一晃即过,大伙吃饱了饭,一齐穿过小林爬上小丘,远远便看到一团黝黑的物事搁在沙滩上,众人又惊又奇,忙奔下丘来观瞧,见果然是一具尸首,只是经过海水浸泡,尸身肿胀粗胖,已看不出面貌,但从衣饰来看,自是葛威无疑。 董学图道:“这这虞小姐真不愧名门之后,连潮汐之律也都瞧的明白。” 盛春林盯着尸体瞧来半晌,向前一指道:“诸位请看!”众人顺他指头望去,见葛威脖颈上有一条半寸来宽的伤痕,当是被利刃割裂所致,伤口经海水冲刷,早已泛白发黄。 娄之英附身检验伤口,道:“嗯,刀痕与书房架上的匕首极为吻合,怕便是杀害萧女侠的那把未寻得的凶器!” 盛春林道:“葛掌门是十定门一派之主,必有惊人艺技,咱们在场众人能胜过他的只怕寥寥,凶手是从正面将葛掌门杀害,并非暗地偷袭,此人是谁,当不难猜。” 周殊知道他又将矛头指向了妻子,当即怒道:“盛大人,周某敬你是朝廷命官,对你一再忍让,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总把脏水泼到拙荆头上!” 未及盛春林接话,董学图先道:“周大侠,知人知面不知心,女子心性,最难捉摸,尊夫人虽是一派之主的千金,但若心生妒意,难保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周大侠一心回护她,于你未必便是好事。” 赵元申也道:“是呵,昨儿个我便说大伙挤在一处将就一夜,却没人肯听,你们学武之人自是不怕,但我和董大人都是书生,怎能睡得踏实?” 周殊道:“你们你们全都疑心拙荆是害人的凶手?” 盛春林道:“周大侠,你瞧见没,并非盛某一人有心针对,今晚还要苦捱一夜,若不将尊夫人看护起来,这里谁也不会心安!” 娄之英道:“盛大人,晴姊姊她” 盛春林打断他道:“娄少侠,岛上诸人中,只你一人内力无损,大伙对你信任有加,从不曾疑心于你,你可不要惹火烧身,自找麻烦!” 娄之英一时语塞,虞可娉道:“大哥,盛大人他们说的没错,便让晴姊姊委屈一日一夜,等回到中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娄之英奇道:“娉妹,怎么你也你也” 周殊大声道:“我看哪个敢碰拙荆一根汗毛!” 盛春林冷笑道:“周大侠要对我等动粗了?嘿嘿,我们许多人在这,也不来怕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端木晴眼见双方说翻就要动手,忙开口道:“殊哥且慢,咱们便忍让一番,我自个儿在房中睡上十来个时辰也是无妨。” 周殊瞪大眼睛道:“阿晴,怎可如此?” 端木晴道:“眼下要事,当以回归中土为先。两位大人,民女并非自承有罪,乃是为免节外生枝,甘愿躲在房中,这一点可要讲说明白。” 周殊明白她的心意,当此情形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允。众人一起回到花苑,寻了一间空的厢房,将端木晴锁在屋中,周殊犹为不忿,端木晴道:“殊哥,娄兄弟,你们无需担心,更不要再生端倪,咱们平安度过一日一夜,一切等回去再说。” 盛春林将房门钥匙交与董学图保管,说道:“白天大伙聚在一处,倒是无妨,深夜可须有人把守放哨,娄少侠,你功夫仍在,便请辛苦一些,在这守护一夜,我和赵公子轮流过来陪你。” 娄之英微微苦笑,知道是他放心不下,周殊怒道:“这房门好端端锁着,拙荆内力已失,她又破不了门,干么还要多此一举!” 盛春林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娄少侠厢房就在这屋子隔壁,卫老汉正睡在里头,他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说笑。” 周殊心道:“眼下且由你嚣张,待回到中土,管你什么胜大人败大人,老子都要和你算一笔总账!” 众人先去隔壁屋中探了卫喜,见他肚腹起伏平缓,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心中一块大石也都落下,念着与葛威相识一场,在小林中掘了一坑,将他妥善安葬。忙活了半天,已近黄昏,众人草草吃了晚饭,相顾无言,彼此都没什么话好说,安婆婆实在困顿,吵着要回去睡觉,众人便都四散回屋去了,只留下娄之英和盛春林在房前看着。 董学图回到房中想要休憩,却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四下里寂静无声,当是到了中夜,房门口突然传来轻微的“嘚”c“嘚”之声,董学图一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果然是有人在轻轻叩门,他不敢轻举妄动,低声问道:“是谁?” 只听门外有人轻声答道:“董大人,是我。” 董学图听来似是周殊的口音,不禁戒备心起,却不敢下床,仍隔着房门问道:“是周大侠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周殊道:“董大人莫要疑心,草民有内情禀告,绝无歹意。” 董学图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将他拒之门外,于是开门让他进来,周殊一躬扫地,道:“大人,请你为草民做主。” 董学图忙将他搀起,关上门道:“周大侠如何行此大礼?” 周殊压低声音道:“大人,你可信内子清白?”董学图微一迟疑,周殊又道:“那位盛大人是个粗人,为人固执,认准了死理便一条道到黑,董大人可莫要听信于他。” 董学图道:“这几日变故频生,老朽早已糊涂了,尊夫人是不是清白,还是等回到中土由官府定夺为上。” 周殊道:“草民正是给内子求情来啦,董大人德高望重,到时您若能仗义执言,府衙必会采信,还请回去后大人多帮衬帮衬。” 董学图道:“周大侠大可放心,老朽为官一向直性秉公,周夫人若真清白,老朽自不会坐视不管。” 周殊再施礼道:“如此多谢董大人!只是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内子在房中关一天了,连透口气也不能够,适才我曾偷偷瞧过,房前只娄少侠一人在台阶打盹,大人既信我夫妇清白,便请您老人家开恩,将钥匙给我,让我去房内陪内子一夜,以宽内子心慌之情。” 董学图眉头一皱,这才明白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支吾道:“这个这个,周大侠,你再忍几个时辰便天亮了,又何必急在一时?尊夫人一代女侠,自个儿在房中也不见得有什么事” 周殊叹道:“看来大人还是对内子有所怀疑,实不相瞒,今晚草民来寻大人,除了替内子求情,还有一件私密要来禀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白 董学图心中一奇,道:“什么私密?” 周殊道:“我师妹因何而死,这些天来草民曾细细思索,大伙都怀疑是内子因妒生恨,实则不然,其中必有隐情。” 董学图面色一变,道:“有何隐情?” 周殊道:“师妹当年目睹凶手和郡主从月亮门洞跑过,然则今番已经证实,她并未看清跑过之人全貌,那么这二人是谁,便是大大的疑问。若是有人心怀鬼胎,怕被我师妹认出,进而杀人灭口,可比内子因妒行凶入情入理多了。” 董学图沉吟道:“这番推敲也不无道理。” 周殊道:“大人明鉴。其实草民细细回思,那晚不但师妹看见了跑过的二人,我也隐隐约约见到那两个身影,只是后来卫东来被抓当场,我浑没在意,只当那人必然是他,但如今再想,那身影的确和卫公子不同,当是另有其人。” 董学图急道:“你可认出那人是谁?” 周殊道:“草民当日便瞧的模糊,眼下又时隔多年,更加难以想起了,不过这人只怕便是谋害郡主的真凶,也是害死我师妹的罪魁祸首!” 董学图默了片刻,说道:“如此说来,这人是在岛上诸人之中了?” 周殊点了点头,道:“众人之中,大人威望最高,是以草民便想依托大人为师妹做主,等回去之后,务必找出真凶,为我师妹报仇!” 董学图道:“好,你且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周殊道:“是。只是内子一事” 董学图道:“念着你对爱妻一往情深,老朽答应你了。不过我怕有所闪失,却没把钥匙留在身边,乃是藏在了北首假山处,周大侠请先行过去,我随后便到,咱二人莫要一起出门,撞见了人可不好搪塞。” 周殊欢喜应允,先开门探头看了看外头,自是一人也无,他悄声出去,独自来到了北首假山,不大一会,董学图也到了,向其中一架山石一指,道:“周大侠,那钥匙便在下数第二个石窟中,老朽年迈弯不得腰,请你自去取来罢。” 周殊闻言下腰去取,便在此时,一人从山阴转出,手持匕首急速朝他背心刺落,眼见周殊避无可避,突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一枚黝黑的物事击中持刀那人的手腕,那人拿捏不住,匕首铛啷啷掉在地上,惊得她和董学图一齐急呼。 这时已有人摇燃火扇,那人抬起头来,却见虞可娉c娄之英c赵元申c盛春林都已来到近前,就连关押起来的端木晴和昏迷不醒的卫喜也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听虞可娉道:“董大人c安婆婆,您二位在此做甚?” 那挥刺周殊的正是安婆婆,她被这么一问,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董学图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老朽原该料知此乃局也!安婆婆是被老朽拖累,是我老了脸皮求她帮忙,还请大伙不要为难于她。” 虞可娉道:“董大人,请你说清楚些,你要她帮你什么?” 董学图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隐瞒?不错,老朽是求她帮我杀害周大侠,我不但要害周大侠,便是萧女侠c葛掌门也是我害死的!” 大伙虽是意料之中,但听了这话仍不禁一震,虞可娉正色道:“你缘何要害这三人?” 董学图亦神色凝重,说道:“只因我是七年前杀死郡主的真凶!”众人又是一震悸动。 虞可娉道:“你是当年真凶,又和杀死萧女侠他们有什么相干?” 董学图苦笑道:“虞小姐,你设局哄我入瓮,必已推敲的不离十,不如由你说给大伙听罢。” 虞可娉道:“先前小女已和诸位推演过了,还是请董大人亲口说说。” 董学图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刺杀了郡主,幸喜得人顶缸,无人疑心在老朽头上,这才让我逃过一劫。没成想七年后旧事重提,大伙又齐聚在海岛上,第一日萧女侠说她当年似乎看错了人,那时老朽便起了杀心。当年追过郡主c跑出月亮门洞的恰是老朽啊,若被萧女侠想起认出,那还了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夜我便诳出萧女侠来将她杀害!原以为后面会相安无事,哪知第二日葛掌门又说自己当年老眼昏花,也看错了人,只怕追逐郡主的不是卫东来!我怕又再穿帮,于是找了由头将葛掌门骗出,故技重施也将他杀死!今夜周大侠又说他似乎也曾目睹真凶,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我惊慌之下,还哪顾得了这许多,便让他先到假山这来,再叫上安夫人暗中埋伏,想要继续灭口除根!” 虞可娉道:“安婆婆好重情义呵!这般杀人的歹事,也肯帮人去做!”安婆婆双目紧闭,一语不发,竟似充耳不闻。 董学图道:“安婆婆纯是顾念旧情,这才舍命相帮,便请大伙高抬贵手,放她一马罢。” 虞可娉道:“董大人,你这番言语不尽不实,一个劲儿避重就轻,叫人好难信服。你说因被萧女侠等当年目击,这才要杀人灭口,然则你当年因何要杀郡主?卫东来又缘何会来到西花苑,是你使计诳他来的,还是机缘巧合?卫掌柜险些殒命,你只字未提,那么卫掌柜并非由你所伤了?如此打他的真凶又会是谁?” 董学图咳嗽了一声,道:“卫掌柜也是被我打伤,至于因何谋害郡主,这个这个此事牵涉甚广,涉及老朽私隐,却不能以实相告了。” 虞可娉冷笑道:“你干么打伤卫掌柜,就不怕一棍打死了他,大伙都困在岛上?” 董学图道:“老朽一时脑热,还哪管得了这许多?” 虞可娉道:“地上的匕首,想必便是刺杀萧女侠和葛掌门c书房中遗失的那柄了,然则打伤卫掌柜的凶器,始终没有找到,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董学图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虞可娉又问道:“是不是丢入海中了?” 董学图道:“不错。虞小姐,你断案如神,老朽甘拜下风。卫老先生,等回到中土,老朽便陪你打官司,让令郎沉冤昭雪。” 虞可娉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惜啊可惜,董大人,你身为堂堂翰林,再过几年便可致仕还乡,到时候得享清福颐养天年,何等自在快活?结果临了晚节不保,最终落得个杀人欺君的恶名,死后只怕也不得安生!” 众人听她说的凄惨,也都禁不住恻然,安婆婆紧咬双唇,眼中已泛起泪花,虞可娉只做没见,又道:“卫掌柜,令郎的旧案已破,明日可安心送我等回家了罢?” 卫喜道:“是,明日辰时老汉升起篝火,便会有船接咱们回去。”众人闻听都露出喜色。 董学图把眼一闭,再也不想多说一字,盛春林见他模样有气,上前一脚将他踹倒,道:“你这道貌岸然的禽兽,仗着你那相爷岳丈的权势,这些年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当年你栽赃于人,害的老子跟着一起受屈,此番如何能够饶你?不把你捆个结实,难保不再生祸端!”言罢离了假山去拿绳索。 董学图被他踢倒在地,跌的门牙也摔掉了一颗,满嘴满鼻尽是鲜血,直疼的缩成一团,安婆婆此时再也隐忍不住,拦住奔回的盛春林道:“不关他事!莫要再为难他了,这一干罪状俱都是老身做的,与他人毫无相干!” 众人皆是一惊,董学图强忍伤痛,颤声道:“你你又何苦说了出来?” 安婆婆道:“宜生,我又怎能让你替我顶罪,平白去受半生苦楚?” 董学图道:“是我对你不住,让你一生也不快活,如今便偿还了你,又有什么不好?” 安婆婆摇头道:“当年你虽弃我而去,但时隔几十年,这些往事早成过往云烟了,我嫁给伯熊也是很好,这几十年来,也没不快活。” 虞可娉道:“先前董大人说,是安婆婆双亲嫌贫爱富,不肯成全,以致棒打鸳鸯,令有情人不成眷属,怎地如今又说是董大人遗弃在先了?” 安婆婆道:“宜生官居显赫,怎能轻易败坏名声?这里昏暗寒冷,不如大伙齐去书房,此案个中情由,便由老身一五一十地给你们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杀心 众人一起回到院落书房,安婆婆要娄之英先替董学图止血疗伤,自己连喝了三碗清茶,等大伙全都坐定,这才说道:“事到如今,老身再无任何隐瞒,今天便全都告诉大伙来听!七年前在秀王府,将郡主一刀杀害的真凶,便是老身!前两夜接连诳出萧女侠和葛掌门,将他两个残害致死的,便是老身!今晨在铁门旁,一棍打伤卫掌柜的,也是老身!老身便是这一切恶行的罪魁! 卫掌柜,你之所以留得命在,非是因赵公子恰好早起向院门走来,而是老身出手留情,犹豫不决下收了七分力道,是以没能一击致命。我这般说并非要为自己开脱,只是当时确是在一瞬间想起令郎,念到他当年替我顶罪惨死,我于心不忍,这才没有杀你。 诸位一定心奇,当年我缘何定要杀死郡主?这话便要从头说起。不错,二十多年以前,我和益生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原本想要双宿双栖共度余生,但我两家门户不等,益生虽然家道中落,可毕竟书香门第,是读书人家,他父母瞧不上我这样的江湖儿女,不肯娶我过门,无奈之下,我二人只有洒泪分离。我知益生素有雄心,将来必成大器,便要他隐瞒真相,日后若有人查察他的过往,只说是我家嫌贫爱富,不同意这门亲事。 益生果然不负众望,终是考取到功名,更被当朝相爷看中,招他做了娇客,而我则嫁给了一个大我十一岁的武林豪杰,便是我日后的夫君c飞虎门顶门弟子郝伯熊。后来我夫君升任掌门,他虽大我许多,但对我一向疼爱有加,我也渐渐领他的好,和他相敬如宾,过门一年,便为他生了一子,伯熊自是欢喜无限。 哪知好景不长,一个不慎,我在月内感染了风寒,好不容易寻了大夫诊治痊愈,却也落下了病根,自此再也不能生儿育女。伯熊得知后并未嫌弃于我,坚决不肯纳妾续弦,和我一起对这个独子加倍疼惜。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二十年,我的儿子业已长大成人,本来我一家其乐融融,岂料突然降来飞天横祸!敢问诸位,两个与你朝夕相处的至亲至爱之人,在一日之间双双毙命,此种心痛苦楚,各位可有半分明白? 诸公必然会说,你家门不幸,惨遭变故,又干旁人何事,干嘛最终迁怒杀人?嘿嘿,外间皆传他父子二人染上不治的瘟疫,这才一夜殒命,其实真相如何,除了老身之外又有谁知?都说家丑不外扬,今日事已至此,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便说与大伙听听,也不怕谁来论什么长短! 其实前日诸位说的没错,秀王府郡主的确生性放荡,绝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她仗着天生丽质,又是生在帝王之家,便整天胡作非为,在外头和许多公子少爷都不清不楚。七年之前,我那孩儿正值血气方刚,不知从哪边厢结识了郡主,被她撩拨勾引,就此无法自拔,成了她的裙下之臣。我儿为人单纯,对郡主死心塌地,为了讨好她,什么也都肯做,郡主本就任性,见了我儿这等模样更觉好笑,变着法地玩弄戏耍于他,到最后再无花样可出,竟心生了一条毒计! 你们猜这水性杨花的郡主怎地?原来她见我儿对她一片痴心,便想气一气他,惹的他跳脚发狂,好引自己一笑。这女子何其歹毒!她竟勾引我那年过半百的夫君,想来看一出吕布戏貂蝉的好戏!可怜我夫君一世英明,却也架不住这小妮子手段厉害,最终他父子俩全着了道!那一夜我儿得知了真相,他脑中一热,跑回家中质疑父亲,我夫君虽然羞愧,却也指摘儿子行为不检,才惹了这等丧气事回来,父子两个越说越僵,终于忍不住动起手来,我儿一身本领都是他爹爹亲授,他生怕敌不住父亲,便施展全力周旋,哪知我夫君那几天恰好练功岔了气息,一招不慎,被我儿掌力所伤,打的口吐鲜血,当场毙命!我儿自是追悔莫及,然而大错已成,却也无法更改,愧疚难当之下,立时便留了遗书,刎颈自尽了!可怜老身听到喧闹赶奔过去,见到这等惨事,便好似天塌下来一般,那份凄惨苦楚,便是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 我飞虎门虽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派,但在武林中也略有威名,外子和我儿突然间毙命,势必会引得外面猜疑,为免江湖上有什么流言蜚语,我便谎称他父子二人感染瘟疫,重症不治,这才一夜之间殒命。 我儿自刎前曾留有遗书,那上面将前因后果写的明明白白,我才知道他二人原是死于秀王的爱女郡主之手!怎奈秀王势大,我一介草民,连王府也进不去,更遑论寻恨报仇了。也是老天开眼,办完了丧事,我强忍悲痛收拾他父子遗物,却见到一封请柬,原来下月便是秀王五十大寿,他半年之前便发来了邀函,写明要请飞虎门的掌门前去贺寿赴宴,我暗自欢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外子新丧,飞虎门尚未选出新主,我何不以遗孀之名参与寿宴,这样便能混入王府,伺机行事。 我既已下定决心,便苦苦思索计策,冥思苦想了一个月,也才想出一条蹩脚的法子,眼见王爷寿期临近,我别无他法,只有硬着头皮冒险一试。酒席宴上,郡主也跟着王爷出来给宾客见礼,我趁人不备,偷偷摸到郡主的随身丫鬟身旁,施展妙手将一张字条塞入她的袋中,那上面罗列了我搜刮来关于郡主的风流丑事,言明要她当晚亥时独自去西花苑北首假山一叙,若她不来,便将这些丑事公布于众。我知丫鬟见了此笺不敢不报,就只怕郡主瞧了不放在心上,不肯前来。 酒席散后,我回到王府安排的下处,心中十分忐忑,实不知今晚能否得偿所愿,正思虑间,突然益生前来访我。我在席上便见到过他,当时心有所思,不敢与他多谈,益生却知我家新生变故,借口文苑烦闷,要管事将他也安置在西花苑。他为了宽慰于我,执意要在书房和我品茗叙旧,我怕露出破绽惹他怀疑,只得答允了他,我俩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我见时间紧迫,越谈越是心焦,生怕郡主来了等不到人,就此一走了之,那时再要见她可就难了。我正寻思找何借口离开,突然房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我一见此人,登时又惊又喜,原来来的正是郡主! 我略一思索,旋即明白了郡主心意,她虽不那么爱惜名声,但在自己家中有恃无恐,也不信有人敢寻她晦气,这小妮子颇有心机,竟不直去假山,便在西花苑兜转一圈,先来打探一番虚实。她自不知字条是老身放的,想是以为她和伯熊父子那些丑事老身都蒙在鼓里,见了我非但没半点愧疚,还与我俩谈笑风生。没过一会,有个书生也来到花苑房中,我那时不知此人是谁c因何要来,后来回思印证,他必是郡主邀约过来的!说来毫不稀奇,郡主风流成性,在席间见卫公子生的俊俏,便起了邪淫之心,她丝毫未将字条威胁放在心上,只以为去见一个不紧要之人,见罢之后便可尽情幽会。她在房中说的那些俏皮话,益生不明其意,还道是见卫东来形态可笑有意调侃,实则却是她言语暗示,要卫公子一会亦到假山那去等她。我坐在书房越想越气,这位郡主仗着出身高贵,全然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里,只把我们当做无情无感的草芥,今日我定饶她不过! 郡主给卫公子说了暗语,两人便相继离了书房,我借口酒醉体乏,也和益生告了别,追寻郡主而去,一路上我跟她穿过月亮门洞,拐过诸多厢房,就这么被萧女侠和葛掌门目击,但我杀心已起,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到得假山,我猛地现身在郡主近前,郡主自是吓了一跳,我趁她发愣之际,一刀刺入她的胸膛!顺手将她下身裙摆撕烂,造成因奸未遂的假象,这样官府便不会疑心在老身头上。 我杀了人后,听到脚步声响,忙隐身山石之后,便见卫公子匆匆奔来,连裤子也没提利索。虞小姐先前说的没错,他听了郡主的暗示,跑来假山等人,想是正在三急解手,听到呼叫便慌忙过来了,这读书后生哪里看过这等血腥场面?一见之下登时乱了手脚,竟要俯身去拔插在郡主身上的短刀,便在此时,盛大人从花圃跑来,正巧撞见这一幕,于是当场踢翻卫公子,将他抓个正着。赵公子这时也打开窗子观看,大呼小叫之下,苑中的人俱都到了,我趁着混乱慌忙逃回屋子,心里正盘算如何蒙混过关,益生却又来找我,原来我刚刚走的匆忙,神色极为不善,益生瞧出不妥,直问郡主之死是不是和我有关,我见他言辞恳切,这一个多月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和盘托出,益生听了后自是震惊无比,他默了片刻,问我适才行径有没被人看到,我慌乱之下哪里记得,只说似乎有人见过我追寻郡主,益生叫我不要声张,先静观其变,如今已有了卫公子这替死鬼,官府未必会疑心于我,我那时方寸已乱,还能有什么话说,只好等在房里听天由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唤船 “后来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卫公子不善言辞,早已吓得发傻官府力求在王爷面前尽早交代,案子审的极为匆忙草率我等一干人证更是各有私隐,供词中说了许多谎话。便这么阴差阳错,卫公子被匆匆定罪,他受不得狱中苦楚,没几天便寻了短见,这便是过往的真相。 老身虽然心中有愧,但毕竟大仇得报,只能说卫公子运道不佳,不幸给老身做了替罪羔羊。本来此事已经完结,没成想七年之后苦主的父亲找上门来,把我们几位人证一齐拐到海外荒岛,还在岛上造了和王府一模一样的花苑!我醒来后自是慌乱无比,益生怕我露出马脚,便偷偷在无人时安抚于我。当晚大家推演旧案,周大侠师兄妹第一个便出了状况,萧女侠最后亲承那时并未看清跑过之人,大伙散了之后,我越想越怕,于是潜入书房偷了匕首,再悄悄去叫萧女侠出来,假称周夫人有事寻她,因不便和她直言,遂托老身前来传信。萧女侠本就对周夫人心存内疚,又见老身年迈,因此毫无防备,便随我去了小林,在林中我故意让她分心,趁其不备一刀从后刺入!我杀了人后不敢久待,在滩边乱石中寻了一处将匕首藏起,这才匆忙回到房里睡觉。 第二日大伙见到萧女侠身亡自是炸开了锅,都把矛头对准周夫人,说她因妒杀人,只有益生知晓个中内情,疑心是我从中捣鬼,只是人多眼杂不便询问。到了晚上咱们继续推演案情,葛掌门又出了眼疾的闹剧,我怕再被他想起认出,索性一狠到底,在夜里约他来到海边,说有密情相告,葛掌门对我这么一个老婆婆自没什么疑心。在海边我突施冷箭,把他喉咙割断,又想将他尸身抛入海中,来个死无对证,可惜老身年岁大了,气力有些不足,忙活了半天也不得其便,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却见益生从远处走来,原来他早就疑心我要对葛掌门下手,本想阻止于我,可惜仍晚了一步,他见事到如今已无回旋余地,索性帮人到底送佛到西,和我一起将葛掌门抬上小崖抛入海中。我本想此案无迹可寻,没想到虞小姐学识渊博,竟算出海水能将尸身冲回,最后也算错有错招,大伙见了葛掌门尸身,反倒对周夫人怀疑更重,让老身又长出了一口气。 杀了葛掌门后,我和益生回到花苑,假意骗他要去睡觉,实则寻了一根矮粗的枯木,躲在铁门之侧,专等卫先生回来,若将他杀死,那时一了百了,案子没了苦主,自也无从平反。至于如何回归中土,大伙齐心协力,总有一线生机。没成想在一刹那我心慈手软,终是放了卫先生一条生路,以后的事,大伙也都知道了。”她说完这些,只觉口干舌燥,又连饮了三杯茶,目光避开众人,只瞧向躺在床上的董学图。 卫喜先前虽听虞可娉推演过心中猜疑,可此时听安婆婆将当年情由原原本本的娓娓道来,心中仍激动万分,颤声道:“你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安婆婆道:“卫先生,我说的句句属实。伤你的凶器,在东首花圃旁的榕树下,杀死萧女侠和葛掌门的匕首,仍埋在海滩乱石堆中,你们大可寻来印证。当年我为了替夫君儿子报仇杀害了郡主,累得卫公子替我顶罪,最终冤死狱中,已然铸成大错,而今为了掩饰罪行,又连杀两个无辜之人,自知罪孽深重,已无颜留在世上,益生,承蒙你多方周旋庇佑,咱们来世再见!”站起身来,低头向着石墙冲去。 娄之英见情势危急,忙使出师门绝学鹏程万里,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挡在安婆婆身前将她拦下,正色道:“安婆婆,你既有赎罪之心,怎能就此一死了之?更该随卫先生回归中土,向官府禀明真相,助他翻案,还卫公子一个清白!”这一番话说的安婆婆哑口无言,顿时断了轻生之念。 周殊脸上青筋暴跳,怒道:“是呵!你无端害死师妹,周某本想将你大卸八块,但我八台派素遵王法,便让官府好好治你的罪!” 卫喜仰天长叹,道:“东来!东来!你在天有灵,可瞧见了么?为父找到了当年杀人的真凶,你瞧见了么?瞧见了么?” 董学图此时痛楚稍轻,用足了力气说道:“老朽虽不是杀人凶手,可一直包庇安夫人,多年来知情不报,也算罪加一等了。只是想问一问虞小姐,究竟是从何时起,因何怀疑到我俩头上?” 虞可娉道:“好,我便给董大人讲个明白。萧女侠亡后,小女本没疑心在你二位身上,但昨晚所有证词说完,我便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后来终于想通个中蹊跷。咱们这里共八位人证六处口供,周大侠师兄妹为掩盖私情说了假话,晴姊姊有秘事要办也撒了谎,葛掌门怕被人知晓眼疾便胡乱搪塞蒙混,赵公子为满足私念添油加醋,盛大人粗心大意,只当自己抓对了人,他们的证词各有纰漏,唯独董大人与安婆婆两位的口供无懈可击,没有半点扯谎夸大,那时我便猜测,你二人必有古怪!此乃其一。 再者萧女侠死时,葛掌门怎生说的来着?他说八台派武功卓绝,萧女侠虽无内力,但旁人也难轻易杀她。当时有武傍身的人中,我大哥与大伙素昧平生,周大侠对师妹情深义重,他两人都无甚嫌疑,而葛掌门c盛大人身为男子,若深夜去找萧女侠,她不会不防,真放对起来,未必便稳赢得她,说来说去,大家都认为只有晴姊姊能这般杀她。但诸位似乎忘了,安婆婆是飞虎门掌门之妻,也是绿林出身,武功虽非绝顶,可她年迈体弱,又是个婆婆,萧女侠自会放下戒心,那时杀她便容易多了。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第一晚过后起身,安婆婆食量甚大,一口气便吃了几个肉包,且神情极为疲累,当时我便觉着奇怪,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晨大伙聚在一处时,我留心观察,见董大人和安婆婆睡眼惺忪,尤其是安婆婆,比昨日还要萎靡,便似一夜没睡一样。旁人听到赵公子的呼喊匆忙起身,都是穿戴的邋里邋遢,唯有安婆婆衣衫齐整,连鞋子也不像脱过的模样,我越来越是疑心,接连推演了几种情由,心中已渐渐有了计较。 那时盛大人正猜疑晴姊姊,一心提防于她,要把她锁入房中,我索性将计就计,也举双手赞成。到了晚间大伙四散回房歇了,我便悄悄逐一拜访,晓以利害,将心中推演和盘托出,更请周大侠去演一场戏,来引二位上钩。至于锁晴姊姊的房门,一早就被大哥使力震断了,卫掌柜也近痊愈,执意要来一同观瞧,是以大伙接了周大侠的暗号,便来到假山以逸待劳,等着看这出好戏。 唉,其实昨晚葛掌门给了供词,我便担心凶手会按捺不住,是以千叮万嘱大伙不要出门,没成想仍是棋差一招,非但葛掌门不肯听话,连赵公子也在清晨跑了出来,若非安婆婆还有一丝良知,赵公子又哪里会有命在?只是这些滔天罪行老天当真不会坐视不理,安婆婆,你当年虽为报仇,但毕竟是私自杀人,而今更为掩盖真相害了好几条无辜性命,早已罪无可赦,咱们回到中土后,盼你老老实实让官府审个明白,还这些亡灵一个公道!” 安婆婆自是无话可说,大伙谈了一夜,眼见天光渐亮,卫喜道:“老汉心愿已了,这便唤船过来送大伙回去,到了中土,还要烦请诸公替我继续做供翻案。”众人此时只顾眼前,听闻终于可以离开荒岛,精神都为之一振。卫喜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要娄之英c盛春林等依他之言,寻了枯木干柴在海岛四角各堆一处点燃,又在花苑当中垒了老大一坨升起篝火,不大一会,一粗四细五条青烟扶摇直上,众人尽皆叹服,暗道若是没了卫喜,自己便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这唤船之法。讯号既已发出,大伙无所事事,把苑中值钱之物尽收理了,在乱石中和榕树下将行凶的凶器寻着,一齐来到滩涂等船过来。 眼见日头飞升,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海平线才隐现出一艘船来,那船初看也不甚大,但越驶越近,不一会便到得大家眼前,原来竟是一艘十丈来长的海鹘船。那船上共有十来个水手,其中一人高呼道:“卫大哥,恭喜你大功告成,令东来侄儿平冤昭雪!”命人放下两艘小艇,向海滩驶来。 卫喜道:“此人便是我那过命老友,诸公随我一齐上船罢!”众人坐小艇上了大船,心中都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赵元申走过那船头儿身边,突然惊呼道:“咦!怎地怎地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海怪 那船头点头笑笑,却未答话,盛春林问道:“你识得他?” 赵元申道:“这是王府门上的张老爹啊,怎地怎地和卫掌柜做一路?” 卫喜和张老爹相视一笑,说道:“他是我的拜把兄弟,我俩年少便相识了,老张一生未娶,一向将吾儿东来视为己出,七年前我们一齐来到临安,我寻了药房的营生来做,他则投到王府做了门房下人,几年来我做这些布置,老张也没少出力。不过咱们话讲前头,在海外孤岛兴建花苑可不犯法,我诓引囚禁诸位,都是老汉一人的主意,这一点可要先讲说明白。” 张老爹道:“大哥,你我不分彼此,又何必交代这些?王府我是不会回了,兄弟已另寻了一处海岛,那里鸟语花香,方圆极大,可比这荒岛舒服多了,大哥若被官府治罪,等你出得监牢,兄弟便接你过去。” 董学图心中愧疚,这时说道:“卫老先生一没折磨我们,二没短了我们吃喝,在荒岛将大伙囚禁,也是为了探求当年凶案的真相,等回到中土,大伙齐给府衙进言,到时必能轻判。” 盛春林也道:“是呵,当年盛某执着己见,现下也很过意不去,卫老汉不过是恐吓了咱们几句,那也是怕大伙先行对他动手,这叫做防患于未然,也没什么不妥当。” 张老爹笑道:“我大哥宅心仁厚,从未想过要害诸位性命。如今好叫你们得知,便是你们在岛上起了歹心,真的将大哥害死,今日我见不到五条青烟自不会过来,但再过两日,我仍会驾船来接大伙回去,这是分别之际大哥对我千叮万嘱过的。说要困住你们云云,不过是些危言耸听的谎话,若不说这些,我大哥一个糟老头子,如何能让各位老爷全力配合?” 众人和卫喜相处数日,已知他不是坏人,听了这话,也都纷纷点头附和。张老爹见大伙都已坐稳,号令扬起风帆,那船顺风直下,不一会便漂出数里,众人眼见荒岛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想起这些天来的提心吊胆,无不感慨万千。 海上无事,众人闲谈消磨时光,张老爹得闻事实真相,又听说萧梦与葛威惨死岛上,惊叹之余,也替两人难过。大伙又胡乱聊了一会,周殊忽道:“卫掌柜,你既然从未起过害人之心,那么朔七化气散的解药想必不会放在中土,当是在这船上罢,现下便给我等服用了如何?” 卫喜笑道:“周大侠不提,老汉倒要忘了。我给大伙服食的化气散,无需任何解药,五日之后,内息便会渐渐复原,七日之内,保准恢复如常,说什么气息散尽c就此成为废人,那都是老汉诓人的伎俩,抱歉,抱歉,还望诸公饶恕则个。” 众人听了将信将疑,周殊忙运气试功,只觉丹田内仍空空如也,“腾”的站起身来,说道:“卫掌柜,莫不是你仍怕我们回去不助你翻案,还要用这药物钳制我等?” 卫喜道:“眼下冤案已破,老汉又何必再说假话哄骗诸位,这化气散毫无霸道之处,当真是没有解药。” 周殊仍是不信,喝道:“咱们习武之人,一生都靠功夫吃饭,解药若在船上,便请卫掌柜取出给我们服了,否则多耽搁一日,便多损一份功力,那可危害至极。” 盛春林也站起道:“周大侠,卫老汉既说没有,便是没有,再等两日运功便知分晓了,干么这般大呼小叫?” 周殊对盛春林怀疑妻子一事耿耿于怀,此刻又见他来唱反调,暗忖他毕竟是官场之人,回到中土后若刻意刁难自己夫妇,那可有好果子吃了,想到此处忿恨难平,佯装想和卫喜说话,伸手向盛春林臂膀一拨,假意要使他让开,实则是想摔他一个跟头,令他当众难堪。盛春林却早已瞧出他的把戏,笑道:“周大侠,还是别再说了,坐下好生歇歇罢。”回手格向周殊右臂,本想将他摁回座位,不想平静的海面忽地兴起一股大浪,船只猛烈一晃,周殊一个趔趄没站稳当,向后腾腾腾倒退了五六步,腰在船舷一撞,登时翻转身子掉入了海中! 端木晴心中一凉,飞奔船边叫道:“外子水性不佳,大伙快来救人!” 张老爹道:“周夫人莫要惊慌,我便让人下去施救。”吩咐两个水手带了绳索,跳入海中去救周殊。 盛春林颇感过意不去,喃喃自解道:“半日来海面都风平浪静,怎地忽然便起了风浪?” 虞可娉目眺远方,正色道:“这风浪可非平白而起,张老爹,快叫两位兄弟速救周大侠上来!” 众人顺她目光望去,都惊得血脉偾张,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离船六七里处的海中,有两头庞然大物正在厮打搏斗,这两只巨兽边斗边游,搅得海浪层层叠起,适才的波动正是因此而来。娄之英仔细看去,见其中一个是头黑白相间的大鲸,另一物比黑鲸还大,足有五丈多长,通体红黑,非鱼非禽,实看不出是何物种。黑鲸显然不是那物对手,被它追的节节败退,慌不择路之下,竟朝坐船方向游来。 张老爹急呼道:“二位兄弟,快快将周大侠救上来!咱们要转舵啦!” 那两名水手本来水性颇佳,但被巨浪一掀,一时间也难以到得周殊跟前。那黑鲸游的极快,转眼功夫便游近坐船,众人都忍不住惊呼,黑鲸把头一低,瞬间沉入了海底,从船下游过,向着大海深处行去。 这时那头巨怪也来到大船近前,只见它头颅尖尖,两边各有一只灯眼,每只眼睛便和银盘大小相似,脑下竟生出数条长长的触须,这些触须蠕动扭曲,在海面若隐若现,让人瞧着极为恶心可怖,大伙这才看清,原来追逐黑鲸的,竟是一条硕大无比的乌贼! 乌贼虽比黑鲸凶猛,智力却颇不及,黑鲸故意冲向坐船,自己迅疾沉入海底,正是要阻它一阻,乌贼行动没那么灵便,游到船前绕不过去,直气的触须乱舞,在海面胡乱扑腾。水中三人看到这番景象,均吓得面容失色,其中一名水手更是忍不住哇哇大叫。乌贼没追到黑鲸,本就烦躁不堪,这时见到海中仍有活物,将怒气全都撒在那人身上,伸出触须一把将他卷起,张开血盆大口,把他半个身子吞没,血水登时将海面染红一片。 另一名水手惊恐万分,不敢再救周殊,拼命向回游去,岂料他这一动,乌贼立时惊觉,舞动触须向他卷来。这人比先前丧生的水手机敏得多,见势不妙急忙扭动腰身,触须从他身旁掠过,这人暗暗松了口气,手脚并划打算游离,突然一股极大的吸力涌向自己后背,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原来乌贼触须生有吸盘,一张一合之间吸力极强,一经吸住便难以摆脱,是以在茫茫海中,便是大鲸c巨鲨也不敢与之缠斗。这时那名水手被触须吸住早已乱了方寸,惶恐之间让乌贼一把卷起,奋力一甩抛向空中,直扔了七八丈高,才重重跌落海面,登时摔了个血肉模糊。 周殊越看越是心惊,已瞧出乌贼视力不佳,自己有所行动才会被它发觉,当即屏气凝息,一头钻进水底。乌贼连伤两人,已无处发泄,它不敢贸然攻击大船,只得舞动触须不断搅动海水,坐船也跟着波浪不住摇晃。 周殊在水中待了一阵,他内功未复,实也憋不了许久,忍不住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呼气。便这么轻微动弹,乌贼已发现了他的所在,触须直直地向他抽来,周殊毕竟有武艺在身,虽在水中行动不便,但眼力仍在,看准这一抽的去势把身子一扭,又怕它吸盘厉害,二度潜入海中。乌贼一击走空,顿时大怒,不待周殊探头,也跟着潜入水下。 船上众人大惊失色,见一人一怪潜入了海里,都知周殊这下恐怕凶多吉少,端木晴一颗心不住下沉,有心下去救人,但自己丝毫不通水性,跳入海中也不过白白送命而已,扶着船帮喃喃自语,脸上已煞白一片。 娄之英见了她这等模样,把心一横,向张老爹讨了一柄尖刀贴身放好,说道:“晴姊姊,请你放心,但叫周大侠不死,我便救他上来!” 虞可娉一拉他的胳膊,颤声道:“大哥,这巨怪如此凶猛,你” 娄之英轻轻一挣,道:“晴姊姊当年曾救我一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夫君惨死而不顾!”纵身一跃,跳入了海中,众人都是一阵惊叹。 这时周殊又从水里冒出头来,他本就水性平平,又和乌贼周旋了半天,早已筋疲力尽,心中暗道:“吾命休矣!”眼见那怪又是一触须扫来,再无闪避的可能,只得闭目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乌贼 乌贼本拟这一扫将周殊打个脑浆迸裂,忽地水下钻出一人来,举起尖刀竖在头顶,乌贼不及回收,这一下从刀口掠过,触须登时被一斩为二。这蠢物肢体庞大,反应迟缓,也不觉得如何疼痛,只是闻到血腥更加暴怒,舞动其余触须,舍了周殊,又向那人袭来。 周殊得了喘息,这才看清舍命来救自己的正是娄之英,心中不免五味杂陈,这时船上已顺下绳子,张老爹等高声呼喊要他上来,无奈此刻海水被搅得风高浪急,一时半刻也游不过去。那边厢娄之英和乌贼斗的正急,他看准触须来势,又是一刀斩在上头,不料这次只觉那触须肌肉一陷,刀锋跟着从旁滑出,连血痕也没砍出一个。原来适才乌贼触角紧绷着扫出,这才遇刃而断,此刻肢体收放自如,它外皮又韧又滑,尖刀砍上如中蚕丝,一弹即回。娄之英暗叫不好,见那怪又伸触须过来,忙腾出左手一把操住,但觉滑腻腻极不好受,刚想再度举刀砍剁,忽觉臂膀一麻,乌贼触角生出吸力,将他左臂牢牢吸住,跟着几条触须一卷,把他团团圈起,便要往嘴里送放。 船上众人惊得大声呼叫,娄之英右臂尚能活动,忙挣扎着奋力乱斩乱刺,怎奈乌贼皮韧肉厚,竟似无知无觉,见他挣的厉害,又伸出两条触须过来缠绕。娄之英左臂传来钻心疼痛,这才看清乌贼吸盘内生有利齿,不禁心念一动,暗想常言道物极必反,既然乌贼外皮坚韧不易砍穿,那它长得硬齿处只怕会有软肋,这时已不及细思,挺起手腕看准去势,一刀刺进乌贼的吸盘。 这一招果有奇效,乌贼吸盘内皮薄肉嫩,经脉密布,这一下不仅刺了个鲜血淋漓,更令它痛楚难当,触须一松,将娄之英抛入海中。 这下虽然死中得活,但乌贼张牙舞爪更显暴怒,娄周二人处境仍十分凶险。张老爹叫道:“娄少侠,这大墨鱼的命门是在双眼,你想法刺它眼睛,当能将它逼退!” 董学图摇头叹道:“俗话说如鱼得水,这怪鱼在海中灵动至极,人怎能制服得了?” 虞可娉听到“灵动”二字心中一动,说道:“张老爹,你让坐船行到那怪面前!” 张老爹不解其意,但他是侠义心肠,在这危急关头来不及多问,忙吩咐水手转舵行进。乌贼见到大船也不害怕,仍一个劲追逐海中二人。虞可娉奋力叫道:“大哥,你让这巨兽粘在船身,再破它命门!” 娄之英先前听到张老爹喊破乌贼软肋,又见坐船朝自己驶来,心中已明了几分,再经虞可娉提醒,顿时有了计较,向周殊喊道:“周大侠,你使力托我出离水面,我来治这巨怪!” 周殊不知他要作何,此时也无暇多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潜入海里把他举过头顶。娄之英借周殊这一托之力,使出绝学鹏程万里,向坐船直射而出,堪堪抓住抛下的粗绳,船上水手刚想将他拉上来,虞可娉阻止道:“且慢。看我大哥如何施展能为!” 这时乌贼见娄之英就要逃脱,触须一划,也来到船前,伸出四只触角围捕于他。娄之英左脚在船帮一点,随着粗绳飘荡开去,乌贼一击不中,触须靠近船身,吸盘自然而然生出力道,登时牢牢吸在船上,这怪犹不自知,又伸出两只触角来追,娄之英双脚用力一蹬,身子荡在了半空,见乌贼大半身子都吸在船上,已动弹不得,忙撒开粗绳,纵身跳向它的头顶,挺起尖刀朝他眼珠刺落。 这一刀正中命门,乌贼痛的拼命乱摆,连大船也跟着一起摇晃,突然间海面漆黑一片,乌贼奋力一挣,终于摆脱坐船,娄之英又被甩入了海中,心中暗想此怪果真硬朗,那尖刀仍插在它的眼上,这样也能不死,看来今番自己要做水鬼,正待乌贼再度攻来,却见它一转身隐入那片黑水,就此消失不见。 众人愣了一会,见那团黑水越来越淡,渐渐被海水稀释复成蓝色,海面也逐步平静,这才稍稍回神。虞可娉长舒口气,道:“那巨怪逃了。”大伙也都一阵宽心,张老爹忙让水手下海驮娄周上来,二人都已精疲力竭,上来船后躺了好大一会,才能慢慢坐起。 娄之英左臂鲜血淋漓,好在乌贼利齿虽尖,却极其短小,伤口均不算深,周殊倒是无甚外伤,只是疲劳过度,连话也说不出口,两人又歇了一阵,去船舱换了干净衣衫,又回到舢板之上,盛春林很是过意不去,一个劲儿向周氏夫妇告罪道歉。 周殊此时另有心思,他先前对娄之英神色不善c言辞刻薄,只因有许多前尘过往,令他对桃源观大弟子厉知秋成见颇深,由此厌恶上了整个桃源观,倒非对娄之英个人有什么不满,此刻想起适才的凶险,对方拼了性命相救,心中十分愧疚,上前抱拳道:“娄兄弟,大恩不言谢,我先前” 娄之英摆手笑道:“周大侠,晴姊姊当年曾救我一命,令师关掌门前日也曾帮护于我,算下来还多了一次,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周殊叹道:“适才见你身手,便知你功夫不在我之下,轻功更是胜我一筹,大侠二字,愧不敢当,以后休要提了。” 娄之英道:“好啊,你是晴姊姊的夫君,我该称呼你作周大哥才对。” 周殊是直性人,自此对娄之英肝胆相照,芥蒂尽消。众人经这一险,又多了几分谈资,大船行了一日一夜,次日清晨已能隐隐见到陆地,直引来大伙一阵欢呼,周殊c端木晴和盛春林微一运功,体内已有气息涌动,知道卫喜所言不虚,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 一经到岸,众人信守承诺,陪着卫喜一齐赶奔临安府衙,张老爹先前已在岸边备好大车,吩咐伙计快马加鞭,行至午后,终于进了临安城里,到了府衙一看,十定门的几位弟子c董学图的家眷c赵元申的爹爹赵管家等俱都在内,原来这些人失踪数日,他们的至亲早已前来报案,连日来都在府衙听信,这时见到董学图等现身,都是又惊又喜。临安知府听闻此案牵涉王府旧闻,不敢自行审判,连忙通报刑部和大理寺,又请了秀王前来旁听,连夜审讯之下,将安婆婆定了重罪,董学图协同包庇,亦免官听任发落,卫喜因有众人求情,给了一个轻判,周殊等当年口供不实,本该各杖责二十,秀王法外开恩,言明既往不咎,官府乐得顺水推舟,将众人训斥了一顿了事。 案子既了,盛春林等自回家中,周氏夫妇则邀娄虞共同把盏,娄之英刚要答应,却见三师兄洪扇匆匆赶来。原来他前几日回到药房,得知师弟和虞姑娘来过,如今却与掌柜康宝一齐失踪,感到十分蹊跷,去官府报过案后,仍放心不下,这几天自行去了临安周遭找寻,今日刚刚回到城里,得知众人平安归来,这才急忙赶来府衙。待听到自家掌柜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而他潜伏在泰坤堂数年也多半是为了查案,不禁唏嘘不已。娄之英急忙将周氏夫妇予以引见,洪扇与端木晴早就互闻大名,彼此见了自少不了一番客套,周殊虽和娄之英已无嫌隙,但对桃源观成见深久,仍不愿与洪扇多有来往,夫妻二人借口旅途疲劳,和娄之英讲明这两日得闲定要过来相聚,便回了客栈歇息。洪扇自领着娄虞回泰坤堂,再度细问了这几日岛上的详尽经过,想到卫喜多年来的伪装和良苦用心,又不禁一阵感慨。 第二日起身,秀王派人来请虞可娉等到王府赴宴,名义上是谢她破获旧案,找到了杀害女儿的真正元凶,实则也是感激她在府衙全力周旋,让安婆婆肯老老实实认罪。原来昨日虞可娉已料到此案牵扯郡主绯闻,若将前因后果讲的清楚明白,于王爷脸上须不好看,便先和卫喜c安婆婆等打了招呼。众人也知若令王爷难堪,搞不好知情者会有灭顶之灾,是以彼此心照不宣,安婆婆假说嫉恨郡主年轻富贵,才临时起意生了歹心,坐堂的主审深明官场诀窍,于这些不紧要处一带而过,这才没让这皇家隐事流散出去。秀王自也心中明镜,感念虞可娉的聪颖机灵,听闻又是前相之后,便设下酒宴,请众人前来。 洪扇在京城经营多年,王官贵臣相交甚多,但秀王乃当今天子胞兄,这等机会千载难逢,那自非结识不可,于是三人一同上了马车,赶到王府。秀王虽是皇统,但他和孝宗赵昚都是太祖皇帝的七世孙,并非太宗一脉,幼时曾远离富贵,是以为人很是平易近民。席间众人言谈甚欢,秀王对虞可娉赞不绝口,说了许多恭敬虞允文的话,他也略闻过洪扇的名头,知道这人是当世神医,深谈之下,见他果真名不虚传,想起自己一名爱妃得了怪疾,受不得城中喧闹,如今正在乡下的别府养病,便出重金请洪扇前去诊治,洪扇自是义不容辞,一口答应。王爷直留三人饮到深夜方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食驿 次日洪扇不敢怠慢,一早便奔赴余杭给秀王嫔妃问诊,娄虞二人闲来无事,想起前日周氏夫妇的约定,便去到客栈拜访探望,周殊对娄之英在海拼死相救仍是感激不尽,挑了临安城最好的酒楼做东,四人边吃边谈,慢慢讲到周幻鹰身,周殊叹道:“我夫妇为这孽子跑断了腿,前者在河南才被娄兄弟见笑,今番又在江东出了丑,眼下也不知这小畜生在何方为祸江湖了。” 娄之英先前已将在隆兴的所见告知过周氏夫妇,这时见到周殊虽然口中咒骂,实则关怀之心更甚,不禁劝道:“周大哥,令郎的确顽皮了些,可他为人机警,极富智谋,纵使年纪幼小,在江湖也断不会吃亏,你和晴姊姊若不放心,大可去江西一带寻他。” 端木晴摇头道:“这小子滑头得很,先前我们得听风声来到临安,却被他先一步溜之大吉,这次在隆兴行踪败露,又见到了师祖,他是断不会在江西逗留了。哼!这个逆子,听了什么朱七绝的传言便整天惦记起来,先是和鹤鸣观的宝塔不清不楚,如今又与辛大人的扳指扯了干系,这回若捉到他,非好好看管起来不可,殊哥,我要罚他三年内不得出家门一步,你意下如何?” 周殊向来唯妻子马首是瞻,当即应道:“原当如此!先前鹤鸣观遗失宝塔闹得沸沸扬扬,武林中人人都把账算在这逆子头,实则那塔究竟是何模样c这小子从哪得来的讯息c又怎生牵扯其中,咱夫妻两个都是一头雾水,无奈人言可畏,江湖中都传言是我俩在背后教唆指使,当真令人百口莫辩!” 娄之英和虞可娉对视了一眼,当即将如何从唐州池家当铺寻到宝塔一事详细说了,又从怀中取出塔来给周氏夫妇瞧看,两人听完愣了半晌,端木晴叹气道:“看来这逆子果真和宝塔失窃有关,造孽!造孽!” 周殊道:“阿晴,咱们得尽早把这小兔崽子捉回,否则他再捅出这等丢脸的丑事,我恩师和八台派的颜面何在?岳丈他老人家的颜面何在?” 端木晴点头道:“这几日我已想过了,这般大海捞针,靠咱夫妇两个定然不成,不如赶回明州,我让爹爹多派师弟出去打探,如此才能早一日将幻鹰捉拿回来!” 周殊点头称是,端木晴又冲娄之英道:“兄弟,咱们每次相聚,总是时日甚少,明州离临安不远,你若无事,不妨和虞姑娘一同前去如何?” 娄之英知道洪扇去余杭给王妃诊病,数日间不会回城,自己待在临安确是百无聊赖,何况东钱掌门端木仲对己有恩,既然来到江南,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拜望,索性一口答应,四人约好隔日清晨启程,便散了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娄虞二人见天尚不晚,又去了六和塔拜会,得知司马先生仍未归来,不禁怅然若失。次日四人在城门聚首,买了马匹一齐出了临安,向东奔了百来里路,过了绍兴,直行到望县,见日已偏西,人困马乏,须要寻一处酒肆暂作歇息,饮喂坐骑。那望县已属明州地界,离东钱湖不过四五十里,众人微一商议,决议不进县城,在官道找了一座食驿,打算随意吃喝一番,再马继续赶路。 那食驿也不甚大,又占着官道,乃去往明州的必经之处,是以来往商客皆在此饮食歇脚,四人好不容易捱到一桌坐下,点了些肉饼面条充饥,又让店家安顿饮马,听着南来北往的行人操着不同口音谈天说地,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四人吃完会钞,刚要离了食驿,忽听一女子问跑堂的道:“小哥,这些饭钱一文不少,我再多给你半吊,要向你问一问路,请问此处向东直行,离东钱湖还有多远?那左近有个东钱派,你可知道是在何方?” 四人听有人要寻东钱派,好奇之下都转头去看,但见问话的是一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衣着打扮普通至极,丝毫不像江湖中人,不禁心中奇怪。娄之英越看她越是眼熟,猛然记起,拍腿道:“娉妹,你瞧那姑娘是谁?” 虞可娉点头道:“嗯,这是辛大人府管家之女,先前在隆兴和周公子一起走脱的便是。晴姊姊,她与令郎关系非比寻常,令郎的下落,当着落在此人身。” 那跑堂的有利可图,正滔滔不绝地给辛小姐指明方向,四人来到近前,端木晴道:“小妹子,你要去东钱派么?我便是东钱派的,如今正要回家,和你结伴而行如何?” 辛小姐见几个陌生人突然围拢过来搭话,心中吓了一跳,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端木晴微笑道:“小妹子别怕,我见你打听本派的道路,想必定是本派的朋友,特来邀你一同前往,并无丝毫歹心,你可莫会错了意。” 辛小姐将信将疑,低头踌躇不语,隔了一会,抬起头来向众人扫视了一圈,一眼看见娄之英,心中大惧,叫道:“你你是周郎的大仇人,你要作甚?如今你得偿所愿,可开心了么?你你待把我怎地?” 众人听她说的语无伦次,都是一头雾水,虞可娉隐隐猜到她话中玄机,正色道:“辛小姐,你定一定神,我们不是周公子的仇人,你可知这两人是谁?” 辛小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道:“你们你们都做一伙,哪里会有好人?我告诉你们知晓,这里是东钱派的地界,周郎的外公便是东钱派的一派之主,你们敢在敢在这里撒野,那可是自讨苦吃!” 端木晴此时也听出些许门道,笑道:“周郎c周郎,我那孩儿才得几岁,便也能做人家的郎了?” 辛小姐一愣,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虞可娉道:“辛小姐,你莫慌张,我们不是坏人,更不会是周公子的仇人,这人便是周公子的娘亲呵,她如何会害自己的亲儿?” 端木晴也道:“是啊,我二人便是周幻鹰的爹娘,那小子成天只会惹是生非,又有什么好冒认了?” 虞可娉见她仍有疑心,便道:“你若不信,那也由你,一会到了东钱派,自然便见分晓了,也不必忙在一时三刻,此处过去还有几十里路,再赶几个时辰,总归到了。” 辛小姐微一掂量,又细细打量了周氏夫妇一番,见眉眼果然和周幻鹰颇为相似,把心一横,说道:“你二人真是周郎鹰弟的双亲?那好,救人如救火,也等不及赶几十里路去东钱派验证了。周鹰弟他如今身陷囹圄,咱们快赶去救他啊!” 周氏夫妇闻听此言心中一凛,将辛小姐拉到一旁,打算细细盘问,辛小姐见娄虞二人跟来,心中有气,把嘴一撅,却不肯说话。端木晴道:“这位娄兄弟和我素有交情,也曾出手管教过幻鹰,倒被这小子记恨在心了,哪里是他的什么仇人?辛小姐尽管放心,犬子眼下究竟有何危急,还请小姐速速告知。” 辛小姐此时愈发相信这人是周幻鹰母亲,脸反倒一红,隔了半晌才道:“鹰弟他他被人捉了去” 周殊急问:“什么人捉了他去?现下他在何处?” 辛小姐见他脸青筋暴露,面目狰狞,惊得说不出话来,端木晴瞪视夫君一眼,柔声道:“辛小姐,你莫害怕,请慢慢说。” 辛小姐心中越急,越不知该从何说起,虞可娉道:“小妹子,那日在隆兴,你和周公子策马下了山岗,及后你俩又生了何事?便请你从头说说。” 辛小姐心气稍复,理了一理思绪,说道:“鹰弟曾说,他要做一件大事,这事若能成功,从此便可青史留名,流芳千古。只是此事繁琐复杂,和我一时半会也讲说不清,我只知要做此事,须从辛大人的一件物事着手,是以前阵便打算去隆兴和大人索要,不想却被这位这位娄侠客坏了好事。我二人逃出隆兴后,不敢在江西逗留,便信马由缰去到了浙南,也不知怎地遇到一伙贼人,那些人行事说话极其古怪诡异,偏说有什么线索在鹰弟身,要抓我们前去拷问,我二人向北而逃,今日跑到嵊县,鹰弟知道再也摆脱不掉,他说那些人只追他一人而已,要我快快赶往明州他外公家里去搬救兵。我虽不忍他独自抗敌,但无奈自己毫无本事,和他一起只会增添累赘,索性听从了他,一路北来到得这里,因道路不熟,特此打听,不想正撞见周伯周大侠二位,周周夫人,鹰弟被人捉去半日多啦,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咱们快去救他啊!” 周氏夫妇听到儿子处境危险,都发起急来,不住地询问细节,辛小姐被两人问的张口结舌,直急的眼中珠泪盈盈,虞可娉见大伙都乱了套,忙前劝慰,好不容易让三人心绪平复,才又问道:“辛小姐,你说要咱们去救周公子,然则他眼下在何处?还会在嵊县么?你可有什么线索?” 辛小姐摇头道:“我我也猜不出,不过鹰弟说你们东钱派人手众多,细寻之下定能找得到他!” 众人见她毫无头绪,不免大失所望,虞可娉又道:“那伙贼人是何来历,周公子可曾提过?” 辛小姐眼光一亮,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鹰弟说他们好像叫做什么菠莲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绍兴 众人闻听不禁皱起眉头,娄之英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招惹了这伙邪人,菠莲宗对朱七绝宝藏觊觎良久,必是以为周公子知道什么线索,这才穷追不舍。辛小姐,你可记得那伙人都是什么模样?” 辛小姐道:“我与鹰弟曾被他们困住,后来鹰弟费了老大周章才带我逃脱,我只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有男有女,个个都武艺高强,似乎还会妖法邪术,连鹰弟这等聪明绝顶,最后也束手无策,还是被捉了去,我却没敢细看他们的模样。” 虞可娉听闻两人曾被困住,忙道:“你与那伙人曾照过面?你可记得他们谈过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请好生想想。” 辛小姐道:“前晚鹰弟找了处土坑给我俩藏身,这些贼人找到左近,得亏鹰弟掩饰的巧妙,他们寻了半天也没瞧出破绽,可却也在我俩头顶不远处歇息了一夜,那一晚这伙凶神七嘴八舌谈论了好多,我当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哪还有心思偷听?真真儿却不记得。” 虞可娉道:“你定一定神,再细想想,他们可曾讲到过什么人名c地名?我知道这些人贯在寺庙聚会,那晚可曾提过什么庙宇c道观?” 辛小姐阖眼回思了一阵,道:“寺庙倒不记得,不过那伙贼人说过什么三当家,又提到姓方的一人,似乎本要去探访于他,但眼下他们要捉鹰弟呵,想来这等探亲访友也要搁在一旁了,除此之外说的都是他们什么教派之事,我却听不明白” 四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个猜疑,娄之英道:“江南一带若论帮派,当是扬州船帮为先,他们的三当家正是姓方,我在葛掌门婚宴中也曾见过,莫非菠莲宗提到的人是他?” 端木晴道:“这人我也素有耳闻,听说船帮帮主夏侯南c二当家白净空都久在扬州总舵,这三当家方浩故乡正在绍兴,他分管船帮的京城事务,是以常住于此。如此说来,这伙人提到的十九是他,只是船帮向来行走端正,怎会和那邪教扯上干系?” 虞可娉道:“绍兴离此不远,咱们便去探上一探,也耽搁不了多少晨光,路上再慢慢推演剖析其中关联,胜于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 周氏夫妇也想应当如此,众人牵过马匹正要赶往绍兴,辛小姐道:“那伙凶神人多势众,咱们咱们便五个人过去?可救得了鹰弟吗?” 端木晴微一沉吟,道:“辛小姐说的是,你仗义相帮前来通信,又无武艺在身,没来由让你继续冒险。眼下我便修书一封,就请辛小姐带着速速去家里报我爹爹,让他老人家派人过来接应。”当即向食驿讨来纸笔将情由粗略写了,又取下头上发簪作为信物,一齐交给了辛小姐。 辛小姐脸现踌躇,对周幻鹰的安危实放心不下,虞可娉看穿她的心思,说道:“辛小姐无须多虑,你送了信后,便在东钱派好生待着,我们一救出周公子便立刻赶回,好让你宽心。” 辛小姐也只知自己同去实为累赘,索性点头同意,接过了信独自向东去了,娄之英等四人则策马赶往绍兴,沿途之上说起菠莲宗来,周殊道:“我在川东也偶有听过这鸟教派的名头,料来自都是些蛊惑民间善男信女的勾当,只是他们不敢入川,却没听说周遭有谁曾沾惹过它,这次惹到咱八台派头上,嘿嘿,瞧我不给它好看!” 娄之英道:“周大哥,若论武功,这伙邪人便给七大派提鞋也不配,但他们诡计多端,擅使机关埋伏,行事又极果敢狠辣,倒也万万不可轻敌,咱们一切小心为上。”周殊鼻中哼了一声,仍是不以为意。 端木晴道:“兄弟,十来年前你们就曾和菠莲宗接仗,那时他们只盘踞在皖南一角,教徒稀疏,势力单薄,除了行动诡秘,在江湖中毫无气候。不料这十年发展迅猛,在江南c徽赣起了不小的声势,听说如今有教众数十万,便在北边金国也多有流窜,已成了朝廷的眼中之钉c肉中之刺。这教派引人为恶,行事鬼祟,向来为武林正派所不齿,船帮的方浩怎会和他们有所勾搭?” 娄之英道:“菠莲宗贯于蛊惑人心,要么花言巧语哄骗,要么威逼利诱要挟,方当家我虽只得一面之缘,并不熟络,但想他既为三大帮头领,品性能为必有过人之处,不至轻易被菠莲宗拿捏,何况辛小姐只听得只言片语提到,也不知他与这邪教是敌是友,咱们到时与他当面说清,看他如何讲说。” 四人的坐骑先前在食驿缓过了乏,此时生龙活虎,只一个时辰便到了绍兴地界,寻当地人微一打听,得知方浩家就在城外梁湖庄,急忙策马紧奔,赶到时已至深夜,娄之英道:“此刻前去拜访,未免扰人清梦,但事情紧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便要前去叩门。 虞可娉道:“大哥且慢,这方当家和菠莲宗亲疏未知,咱们不如先悄悄探下虚实再说。” 娄之英道:“我与夏侯大哥肝胆相照,怎好窥探他的兄弟?咱们若不先以诚心待人,如何求得别人相帮?” 虞可娉道:“你与邵大哥交情如何?可还记得汤兆图么?须知人心叵测,万一这人真与菠莲宗有所勾结,周公子就在他们手上,那时可怎么办?” 周殊道:“我八台派虽和船帮无甚交情,但也不能失了礼数,探访它当家人不走正门,传出去好说不好听。那小兔崽子若真在此处,咱们便动武抢人,他为子不孝,就让他生死由天,也管不得这许多了。”端木晴也点头赞同。 虞可娉见拗不过大伙,只得反复叮嘱留着谨慎,随三人一起叩打门环,本以为夜深人静庄上已经安睡,岂料片刻功夫便有人应门,开门的却是一个年轻后生。周殊刚要通报名姓,那青年抢先笑道:“诸位早到了一个时辰啊,我们三当家已恭候多时了。”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暗想莫非方浩在庄子周围布了眼线,早知自己要来探望?可如何又有早到晚到一说?那青年丝毫没留意众人错愕的神情,转身指引大伙进入庄子,虞可娉等四人微一点头,决议也不挑破,且看方浩究竟意欲何为,随着青年进到客厅。那青年亲自端茶递水,忙活了好一会,才退出厅去,想是去禀告方浩。 端木晴道:“真是古怪之极,莫非方当家真的与菠莲宗狼狈为奸,特意玩这些戏法勾当来哄吓咱们?” 虞可娉道:“我瞧这宅子也透着诡异,那青年显然是个练家子,当是船帮帮众,并非一般仆从下人,可他却亲自服侍客人,当真不合常理。另则此刻虽已深夜,庄上见不到人不算稀奇,但我总觉着这偌大的庄里空空如也,似乎没什么人居住,咱们可要小心了,莫中了什么奸计!” 娄之英等三人闻听此言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正思虑间,门口走进一人来,正是扬州船帮的三当家方浩。他本欲开口说话,突然看清众人面目,登时脸色一变,竟惊得哑口无言,在原地呆了半晌,猛然认出虞可娉来,道:“这不是不是虞相爷的亲孙虞小姐么?怎地突然光临寒舍?余下的朋友可怎生称呼?” 众人见他惊愕之情不似作伪,一时也不明其意,虞可娉道:“是呵,方当家,我来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桃源观弟子娄之英,是京城泰坤堂洪神医的师弟,当初在葛掌门婚宴上也曾见过的。” 当日葛天鸣成婚由喜变丧,虞可娉大显身手一举破案,在场宾客无不印象深刻,娄之英则只跟在洪扇后头,方浩未能认出,实属人之常情,他略一回思,这才想起,忙拱手道:“失礼,失礼,适才在下没有看清,娄少侠宽恕则个。” 虞可娉又道:“这二位是周氏伉俪,男的是八台派周殊周师傅,他夫人是东钱派掌门之女端木晴,请方当家多亲近亲近。” 方浩素知这两人名头,但自己和他们并无交情,在此当口这些人突然造访,实不知有何目的,虞可娉看出他脸色尴尬,说道:“方当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本来我们这次拜庄是有事请教,但瞧方当家神情,似乎庄中另有要事,若今日不够方便,咱们改日再来拜会。” 这番话本是客套之言,再是平常不过,双方略一谦让,便可步入正题,不料方浩接口道:“好啊,在下家中确有变故,不便对人明言,诸位若无急事,咱们改日好生再叙,我这便送诸位出庄。”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端木晴越是看他古怪,心中越是疑心,说道:“方当家家中生了何等变故?小妹几个虽然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助你度过难关!” 方浩凄然道:“此事方某无颜告知,但今夜确是不便留诸位在庄,还请不要多问。” 虞可娉道:“适才贵帮那位大哥连我们名姓都未及问,便引我们入庄,当是认错了人罢?不知方当家在等的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黄金 方浩脸色一变,道:“诸位,实不相瞒,我不肯让大家待在庄里,乃是出于义气,为了不让诸位受到牵连,大伙可莫会错了意。” 周殊道:“方当家,你有什么苦衷,便请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若是说的在理,周某第一个出去!” 方浩听他言语无礼,心下也自着恼,冷冷地道:“诸位今番来到庄上,却是特地来寻晦气的?” 虞可娉道:“方当家,咱们长话短说,你在候的,是不是菠莲宗一伙?你的伙计既然误认了我等,想必来者也和我们一样有男有女罢,不知是他们的香主还是堂主?” 方浩大惊,颤声道:“你们你们怎生知道?” 周殊道:“方当家,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和菠莲宗是敌非友,你若也和它有仇,那万事皆可相商,如有用得着处,方当家只管开口。你若和他们做一路,那可讲说不起,咱们拳脚上先见个明白,再慢慢等的你朋友!” 方浩定了定神,道:“在下并非与菠莲宗一路,不过周大侠有兴切磋,方某自当奉陪!” 端木晴见夫君口不遮言,险些又要说僵,忙赔礼道:“外子是个直性人,言语多有冒犯,方当家莫放在心上。实不相瞒,我二人有个独子,日前被菠莲宗抓了,咱们得到讯息,知道这伙邪人会来拜庄,今日冒昧到访,正是为此而来。菠莲宗若与当家并无交情,那么此番前来必定不怀好意,既然咱两边同仇敌忾,联手抗敌方是上策,不知方当家意下如何?” 方浩道:“原来如此!周夫人直言相告,方某自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与菠莲宗仇深似海,今夜正要跟他们算账!不过这货贼人邪得厉害,与其硬拼实非良策,方某早已设下计谋,先和他们虚与委蛇,再慢慢引他们入瓮。周夫人但请放心,令郎若被这邪教擒获,一会我套问套问便是,一切都在方某的身上。” 端木晴等都是一愣,只觉他说的如此爽快,倒似随口敷衍,不像真心实意,于是问道:“方当家与菠莲宗有何冤仇?今夜来的又是何人?还请当家的明言,待会咱们助拳,也好心中得数。” 方浩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对付这伙邪人,只有智取,诸位万万不要和他们照面。方某和菠莲宗的恩怨,一时半会讲说不清,如今正子时已近,这伙贼人眼看就要到得庄上,诸位还请到偏房回避回避,免得菠莲宗见到大伙起了疑心。” 众人见他说的如此不明不白,如何肯听他话?是以都一动不动,方浩看出大伙的疑色,正色道:“周夫人,令郎一事但请宽心,方某定能套问出他的下落,到时贤伉俪自可前去搭救。你们留在此处,若被菠莲宗撞见,让他们有了防备,岂不是打草惊蛇?” 众人越听越是疑心,一时踌躇不定,方浩急道:“再不躲避,只怕他们便要到了,那时万事皆休,你我可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虞可娉向后一指,道:“方当家,我们去到偏房,万一你与菠莲宗说翻动手,到时候远水难解近渴,不如就让我们藏身内堂,也好便于接应。” 那内堂就在客厅里间,与客厅只有一墙之隔,藏身其中极易被人察觉,但方浩此时心急如焚,把脚一跺,道:“你们不领方某的情,那也由得你们!好,诸位便请委身内堂,千万莫要发出声响。”将四人带了进去,匆匆走出房门。 那内堂里漆黑一片,众人摸了半晌,眼力方才适应,虞可娉见墙角有张大桌,忙低声道:“周大侠,烦劳你和我大哥做一做苦力,将桌子搬至此处。” 娄之英随眼一看,旋即明白,说道:“娉妹,怪不得你要来到里间,却有这等好处。”原来内堂顶端有个四掌大的格扇,上头装着格眼密布的窗棂,那是做里外通风之用。周殊与娄之英将桌子抬来,四人攀上去通过格眼一看,见客厅灯火通明,直看得一清二楚,内堂里则漆黑一片,格扇又在高处,客厅里纵使有人,若不留神却也极难发觉,在此偷窥,最是适当不过。 周殊道:“虞姑娘妙计!咱们便在这候着,瞧瞧前来的邪教妖人生得何等模样!” 虞可娉道:“那船帮伙计既能认错,想必今日来的也是两男两女,以方浩身份,说不定来的不是堂主,而是菠莲宗尊者!” 娄之英一惊,道:“莫非是丁残云等人前来?这方当家说和他们假意交情,也不知有没有玄虚。” 虞可娉道:“瞧他神情不似作伪,不过他定有其他要情瞒着我们,周大侠,晴姊姊,待会咱们见机行事,若有什么不对,便立时出去动手!” 端木晴道:“收声!有人进来了!”众人顿时住嘴,只见客厅大门敞开,有六人说笑着走进,当先一人正是方浩,众人分宾主落座后,仍是那船帮伙计上来奉茶,方浩道:“难得各位高贤光临寒舍,山庄偏远,无甚招待,还望诸位海涵。” 宾客中领头的道:“方当家哪里话,我们深夜到访,才觉惭愧。这几番交道下来,只觉和方当家极其相投,是以今番我宗四位尊者齐来拜庄,共表诚意。” 娄之英在格眼仔细辨看,见说话这人身穿一袭橙衣,正是菠莲宗二尊者张世宗,他旁边端坐一人,生的紫头紫面,口长獠牙,不是七尊者广剑凉是谁?两人对面却坐了两名女子,都穿着一身白裙,脸上罩有面纱,只不过一人面纱呈绿,一人面纱呈灰,娄之英心中略一映照,记起了这二人是四尊者文抒杨和八尊者曹茉。文抒杨身边蹲着一个少年,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却是周氏夫妇的爱子周幻鹰。 周殊看到儿子现身,虽然并无什么绳索镣铐钳制,但显然已被菠莲宗挟持住,也不知受过多少折磨,直气的火往上撞,紧紧攥住双拳,指骨已发出轻微声响。端木晴赶忙握紧他手臂,双目凝视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周殊明白妻子心意,强压住心中怒火,静静地看厅中诸人说话。 只听张世宗又道:“七尊者和八尊者,方当家都已见过,这位文四尊者在我宗近二十年,乃是我宗元老,今日也特来庄上拜会。”文抒杨起身微微施礼,却没开口说话。 方浩赶忙回礼,见文抒杨身边蹲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假意问道:“难得贵宗四位尊者大驾光临,不知这孩子是谁?” 张世宗打了个哈哈,道:“此人是本宗的一个教徒,因他不服管束,私自离教,今日我们刚好将他擒获,怕耽搁了与方当家的约会,不及将他送到舵口看管,故此带这小子一同前来了,还请当家不要见怪。” 方浩见他说的圆滑,自不便再刨根问底,彼此又客套了一番,话锋一转,讲到了正题上。众人在内堂仔细聆听,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船帮向来在沿海贩卖私盐,有宋一朝,海盐买卖皆由朝廷管控,是以船帮做这等生意自不能大张旗鼓,方浩在帮中掌管买卖帮务,不知怎地和菠莲宗扯上了干系,眼下正与张世宗等高谈阔论。周殊见他们神色亲密,丝毫不像有仇的模样,不禁有些沉不住气,虞可娉看出他有异动,忙拉过他手,在他掌心写道:“周大侠,切莫心急,再等一等看。” 周殊看对方和自己人数相当,不甘心干等,在娄之英掌心写道:“四人对四人,胜算几何?” 娄之英回写道:“两个男子武艺平平,不是你我对手,但那两个女子深藏机括,擅射毒针,极难对付!” 周殊眼见儿子委顿在地,却又无可奈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打消了用强的念头,静听厅内众人说话,只听张世宗道:“前者方当家说已备好贵帮的帮库黄金三千两,不知存在何处?咱们早生交割,好让方当家尽快周转,以补先前亏空的帮资。” 方浩道:“就在后院偏房,各位尊者宽坐,方某这便去取来。” 张世宗一使眼色,广剑凉站起说道:“好啊,我便陪方当家同去!” 方浩笑道:“在我自家院中,广尊者还怕有强盗劫去不成?无妨,我独自一人去便行。” 广剑凉道:“三千两黄金非同小可,何况分量不轻,还是让本尊帮你为妙。” 方浩道:“我有伙计在偏房守候,让他帮我便是。” 八尊者曹茉道:“众人拾柴火焰高,便让七尊者助你一臂之力,也是好的。”她说话声音婉转动听,仿佛能摄人心魄,让人乍闻之下,自觉总有三分道理。娄虞二人自不以为奇,周氏夫妇却心中暗道:“这女子口音端地好听,但不知面目生的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私盐 方浩脸色一沉,道:“四位尊者此举何意,莫不是信不过方某?” 曹茉并不答他所问,又道:“方当家,我们刚进贵庄,便觉着宅子里空空如也,请问你的家眷到哪里去了?” 方浩怒道:“什么哪里去了?此时三更已过,难道她们还不睡觉?”曹茉一阵冷笑,却不再搭话。 方浩顿一顿足,道:“好,便请广尊者和我一同去取黄金!”刚要出门,突然门外直挺挺飞进一个人来,方浩没看真切,不敢抵挡,急忙向旁一闪,广剑凉则伸掌一顺,那人身子一斜,消去了飞来的力道,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厅中。 娄之英等人偷眼观瞧,原来摔进来的正是先前引自己入庄的船帮伙计,方浩看清他的面目后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起,那伙计似乎也没怎么受伤,只是惊吓之余,话也说不利索,断断续续地道:“三当家捻信捻信已被敌人踩断了” 方浩把眼一闭,已面如死灰,张世宗等四人闻言也吓了一跳,听那伙计之意,方浩竟似在客厅布下了厉害的炸药,想要一举将自己几人炸死,外头伙计只等他不在便会点燃炸药捻信,难怪刚刚他执意要独自出去,曹茉冷笑道:“这位小哥说话好没道理啊,你怎知外面的人是敌是友?” 方浩见计划暴露,再也不用假情假意,朗声道:“守在外头的是哪一位尊者,便请一齐进来罢!”他喊了两声,外面却半点动静也无。 内堂众人心中侥幸,暗道适才得亏没有冲动冒昧现身,原来菠莲宗在屋外暗藏了帮手。周殊见方浩已和敌人说翻,儿子处境愈发危险,忙在娄之英掌心写道:“外面的尊者功夫如何?咱们对不对付得了?” 娄之英也不知是不是丁残云c张胜等在外,回写道:“不知暗藏的是何人,若是一两个尊者,咱们拼死迎战,小心两个女子的机括,也非没有胜算。” 虞可娉见局面已近失控,周殊眼看就要动手,微微审度了一番,只觉自己虽然武功低微,但娄之英和端木晴都有绝艺在身,那几个尊者的斤两也曾见过,真拼斗起来,己方加上方浩,总是赢面更大,于是在众人手中写道:“咱们再看看方当家如何说,但凡起了冲突,便出去拼杀!大哥和周大侠先制服那两个女子,晴姊姊抵一抵那两个男尊者,让方当家对付门外的劲敌,我去救周公子!”众人见她分派的稳妥,一齐点了点头。 只听张世宗道:“方当家,你如何说?瞧你的架势,今日只怕没把黄金弄到家中罢,只是那赊款的字据仍在我们手中,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到时我们只得去你船帮扬州总舵索要了!” 方浩苦笑道:“方某被你们害的凄惨如此,又有什么好说。你们还想索骗黄金,真做的一场好梦!今夜拼死一战便是了!”周殊在内堂全神贯注,见他已把话挑明,双拳一握,便要出去厮杀。 四尊者文抒杨道:“方当家,本尊先前对你的事只略有耳闻,你说我宗害你,却怎生讲说?” 周殊本欲冲出内堂,听到文抒杨说话,心中一动,竟呆立当场。方浩道:“事到如今,大伙还装什么糊涂?当初我贩卖私盐时瞎了双眼,未能识破你等真面目,若知你们便是臭名昭著的菠莲宗什么狗屁尊者,如何会和你们做半点生意?可惜明白真相时已积重难返,方某骑虎难下,便想一次翻身和你们做个了断,违心去做那丧尽天良的五石散勾当,岂料又着了你们的道,欠下了黄金巨款。这件事传扬出去,莫说我夏侯大哥绕我不得,江湖上也必都人人耻笑!你们害的方某万劫不复,还想我能乖乖就范c挪用帮中的资银?今夜但叫方某有口气在,也要你们不得好死!” 曹茉道:“方当家,你说这话可就奇了,那五石散明明是你自己海上失事,打翻了运船,干我等何事?欠账还钱,天经地义,莫非我们来要账是要错了?” 方浩道:“你们觊觎我船帮资财,使了万般的手段接近于我,此刻还有脸说这话?” 文抒杨道:“原来如此,所以方当家怀恨在心,把家眷尽都先行送走,不惜毁了庄子,也要炸死我等?”周殊听她声音越听越熟,心中愈发猜疑,凑近格眼想看个真切,但文抒杨脸上面纱罩的严严实实,哪里能看出半点端倪? 只见文抒杨环顾四周,眼光落在客厅壁炉上头,眼下天气尚热,壁炉本来空置着无用,但里头黑压压的一片,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方浩见她就要识破机关,再也不及和这伙人分辨,向前一踏步,举掌往文抒杨头顶拍过。文抒杨向后一跃,这一掌拍在椅上,登时将椅子拍的粉碎。 内堂众人见已动手,急忙踹开厅门,娄之英一马当先,直向曹茉冲去,攻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将她踢翻在地,脚尖顶在她的腰眼,厉声道:“你手指动上一动,我便将你肝胆踏裂!”转头看其余众人,见虞可娉将周幻鹰拉到了厅角,端木晴和方浩与张世宗c广剑凉斗在一处,已稳稳占得上风,那边周殊则与文抒杨斗了个旗鼓相当。娄之英不禁奇怪,心道:“当年文抒杨拳脚功夫平平,连潜山六杰中最末的石惊山石大哥也敌不过,怎地十几年不见,竟进境如斯了?”再仔细看,却发现其中关窍,原来周殊显然未尽全力,几次出手都是点到为止,竟似套弄文抒杨的招数,如同同门拆招一般,二人斗了十来个回合,周殊掌力一弹,跳出圈外大喝了一声:“且住!”厅中诸人冷不防吓了一跳,都住了手不战。 周殊再度打量了文抒杨半晌,道:“是你?你是你是文二师姊?” 文抒杨鼻中哼了一声,道:“什么文二武二?你又是何人?” 周殊适才和她伸量了一番,此时三度听到她说话,心中确信无疑,大声道:“我是周殊啊,你却不是文娟文二师姊?” 娄之英登时想起,当年大师兄厉知秋在皖南救自己时,也曾问过这位四尊者是不是八台派的文娟,后来问及此事,被大师兄一带而过,心中早已淡忘了,这时听周殊再又提起,不禁心道:“他二人原是师出同门呵,不知这位尊者会不会念及旧情,不再和我们作对?” 刚念及此处,却见那文抒杨左臂微抬,一道细微的寒光闪过,要想提醒施救已来不及,眼见便要射中周殊,突然人影一晃,一人挡在周殊面前,那寒光隐没不见。原来救人的正是方浩。 文抒杨一怔,只听方浩冷冷地道:“你们惯用这等卑劣伎俩害人,难道我会没有防备?”原来他早知菠莲宗的两位女尊重擅使歹毒暗器,那暗器并非手劲所致,乃是出于机括,往往令人防不胜防,是以内里早已穿上了特制的蚕衣,适才见到文抒杨手有异动,早做足了准备,这才救了周殊一命。 周殊见此人明明就是自己十多年未见的师姊,可却下手毫不留情,无半点征兆,不禁又悲又恨,暗想还是先打倒了你,再慢慢问话,想到此处拉开了架势,道:“阿晴,方当家,咱们先制服敌人!”众人又齐上前动手。 张世宗眼见曹茉被制,己方三人显然不是对手,急忙打了一声呼哨,门口突然闪进一个人来,那人来到端木晴等人近前,或指或抓c或拳或掌,都是一招即过,可却招招攻人软肋,倏忽间便将几人逼退,他转了这一圈,恰好来到娄之英跟前,单掌一立直拍过来,娄之英听得掌风凌厉,自己侧着身子不便硬接,左腿一点,向旁跃了开去,那人并不追击,脚尖一挑将曹茉提起,站在了四位尊者的前头,当真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娄之英这才看清,闯进来的竟是死对头阿兀,此人深得气圣黄逐流真传,武功已不在其师之下,本来己方对阵几个尊者占尽优势,可这一下形势逆转,只怕要凶多吉少。端木晴等虽不识得阿兀,但适才过了一招,也均知此人是个劲敌,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凝神应战。 张世宗知道今日已拿不到黄金,捻信虽已被阿兀踩断,但留在这是非之地毕竟凶险,不如尽早离退为上,遂开口道:“兀将军,此间事务已毕,你把那孩子讨还回来,咱们这就走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火药 阿兀二话不说,来到虞可娉和周幻鹰跟前,周殊大喝道:“谁敢碰我的孩儿!”飞起身来举掌便打。阿兀微一闪身,回敬了一掌,周殊此时状若癫狂,正要硬拼试探他的深浅,也举掌迎了上去,娄之英惊呼道:“周大哥当心!”四掌相碰,阿兀阴阳雨劲贯注双臂,周殊抵敌不住,向后奋力一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虞可娉见阿兀咄咄逼近,脸上毫无惧色,将周幻鹰向后一拨,挡在他的身前。阿兀忽道:“二尊者,此间的事你们自行了断,在下另有要事须办,少陪了!”一把抓住虞可娉的肩井穴,将她负起,飞身出了厅门。 娄之英大急,刚要跟着出门去追,却见门口一张粗绳大网扑天而下,结结实实挡在了门前,原来却是庄子的主人方浩触动的机关,只听他凄然笑道:“张世宗,我说要你们今日个个不得好死,难道便是说笑?你们只当我派了伙计在外守候,专等我不在时点燃捻信,又岂知方某如今身败名裂,早已不惧生死?周大侠,事不凑巧,赶上你们倒霉偏要今夜拜访,须怪我不得。张世宗!你们菠莲宗为祸民间,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扑到壁炉跟前,从里头摸出捻信点着。 厅内诸人大惊,原先只当他布置伙计在外点燃炸药,没料到屋里头竟也藏有捻信。广剑凉忙推开窗子,却见那网极大,连门带窗俱都罩在了里头,他急急地抽出短刀斩在网上,哪知那粗绳中混了蚕丝,一时半会竟斩不断。那边文抒杨则向方浩连射了三枚毒针,被他把头一甩,躲过了头顶的一针,其余两枚钉在身上,却丝毫伤他不得。 张世宗见方浩守在壁炉跟前,慌忙道:“快杀了他,然后斩断捻信!”方浩微微一笑,将捻信往里一送,再伸手一拉,原来这壁炉中藏有铁帘,一拉便跌落了下来,深深嵌入了泥地之中,没个半柱香功夫绝难撬开,与此同时文抒杨又射出数枚毒针,方浩再不躲避,其中一枚正中额心,登时气绝身亡。 张世宗和广剑凉气的哇哇怪叫,周氏一家也慌了心神,耳听壁炉里那捻信刺啦作响,等一会点燃了火药,大伙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娄之英在这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宝塔,打着了火扇将塔尖在上头略一烘烤,冲到门口斩向绳网,两下便将大网斩断,一马当先跳出厅去,众人见垂死之际忽现生机,都奋起精神,从门口鱼贯而出。刚踏出厅口没几步,身后传来轰天巨响,众人抵受不住冲击,被气浪掀出一丈多远,纷纷摔在地上。 张世宗等人摔得七荤八素,爬起身来仍惊魂未定,再也顾不上抢夺周幻鹰,一股脑四散奔逃去了。娄之英趴在地上只觉头昏脑涨,双耳齐鸣,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境,迷糊之中忽觉有人拉动自己,抬眼一看,见此人的白衣白裙上尽是泥污,头前的面纱也脱落了大半,露出半张年轻俊俏的脸来,正是菠莲宗的八尊者曹茉。 娄之英刚想问话,耳轮中忽又听到轰隆巨响,原来崩出的房梁二次跌落,正砸在眼前,若不是曹茉将他拖出,这会自己只怕已压在了火中。曹茉见他已出离危险,抬手将面纱重新罩好,转身便向庄外奔去。娄之英隔了一会才回复神智,见周氏一家三口虽委顿在地,却也没什么大恙,猛然想起虞可娉来,“哎呀”大叫了一声,爬起身来便奔,见一条脚印往北去了,瞧来很像阿兀的足迹,便也向北追去,这一口气直跑了十来里路,足印早不见了,荒郊四野夜深人静,哪里能见到半个身影?想到虞可娉一个妙龄女子被这女真蛮子劫持,越想越是害怕,一颗心七上八下怦怦乱跳,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可娉被阿兀负在背上,只觉他奔跑如飞,两步便出了庄子,一时间树木山石都如生了腿般向后疾驰,心中着实害怕,猜不透这人要拿自己如何。奔了一里多地,远处忽传来地动山摇之响,虞可娉斜眼瞥去,见梁湖庄浓烟滚滚c火光冲天,顿时心头一沉,不知娄之英等是生是死。她这会儿被倒负着疾行,本就已经头晕目眩,此刻再一惶恐焦急,脑中愈发沉重,竟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可娉醒转过来,只觉周遭颠颠簸簸,原来自己竟斜靠在一辆大车之中,耳听得车老板吆喝马匹,车外透出光亮来,想必已经天亮多时了,她双手一撑,想要站起看个究竟,哪知双腿毫无知觉,这才明白已被点了麻穴,心中又惊又怕,实不知阿兀要带自己去往何处。 行了一个多时辰,耳边渐渐传来熙攘人声,似乎来到了什么闹市大街。马车又行了二三里,终于停住,有人将车门打开,车帘一掀,露出一张脸来,正是阿兀。只听他淡淡地道:“饭口到了,咱们先来用饭,再继续赶路。”伸指一弹,一枚石子破空而出,正击在她膝下的承筋穴上。 虞可娉略一活动,只觉双腿已有知觉,缓了一会,总算能够走动如常,看到阿兀这一手隔空解穴端地厉害,心中也不由得钦佩。她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见果然身处闹市,只不知这是何地。阿兀留下车夫自行照顾马匹,带着她一拐,进了一家食肆叫满酒菜,也不与她谦让客气,自顾饮酒吃起菜来。 虞可娉知道在他这等高手面前,想要逃走断无指望,他既不提因何抓了自己,问了也是自讨没趣,于是也安下心来吃饭。片刻两人酒足饭饱,阿兀道:“咱们走罢。”重又上了马车,这回不再封她穴道,只是吩咐车夫慢行,自己仍坐在车前,不多说一句。 一路上虞可娉留心聆听观瞧,才知早过了京城临安,已走到了嘉兴地界,这般往北直行,真不知要去往何方,想到娄之英生死未卜,心中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害怕。到了晚间阿兀喝令停车,寻了客栈入住,让虞可娉单独住了一间,自己则榻在隔壁,仍是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地睡觉。 虞可娉心中忐忑,哪有半点睡意?她躺在床上冥思了一会,只觉阿兀既不封自己穴道,又不拿绳索绑缚,连客栈的大门也没锁住,何不就此溜之大吉?于是翻身坐起,耳听四下里寂静无声,这一开房门,势必发出声响,纵使跑出二三里,以阿兀的功夫和江湖阅历,只怕仍极难逃脱。这一白天他对自己始终以礼相待,客客气气,没半点出格的言语举动,若是逃走着恼了他,后面引来什么炮制折磨,那可得不偿失,想到此处便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决议这几天静观其变,探明他的口风再做打算。 第二天马车继续北行,连日来都是饥餐渴饮c晓行夜宿,阿兀除了打尖住店,仍是没一句废话。这一日行到淮河,阿兀带着虞可娉弃车登舟,竟渡河来到北岸。虞可娉心中一惊,暗想过了淮河,那可是进入了金国境内,这人莫非要带自己回家不成,几次想问,终归忍住,阿兀仍雇了马车慢行。 一路无话,这天穿过了大名府,在官道上行了一天,众人腹中都已饥饿,本想随意寻处食肆买些吃喝,岂料一路走来,连遇了三家食驿,全都关张大吉,车老板心中纳闷,困饿焦躁之下,不免满嘴牢骚,不住咒骂。 又行了十来里,远远见到前头一家食肆飘着酒幌,车老板大喜,急忙催马疾行,到得近前一看,果然门庭若市,里头坐了不少行走商客。向小二微一打听,才知原来适才经过之处有座九雁山,近来不知从哪聚集了一伙强人,专门打家劫舍,那些官道的食肆不敢再做生意,是以纷纷关了。车老板闻听吓得一惊,道:“你们怎生不怕?若我们吃到一半,那些贼匪来了,可如何是好?” 小二笑道:“此处早已远离九雁山地界了,那伙强人不会巴巴多跑几十里路,来寻本店的晦气,客官只管放心慢用。” 阿兀叫了饭食,却没有叫酒,虞可娉心中奇怪,暗想这一路来见他无酒不欢,顿顿都少不了喝上几碗,今日因何一反常态?岂料更怪的还在后头,阿兀叫了一桌好菜,却连筷子也没举过,米饭也不曾吃得半口,只拿了五六个白面馒头啃食,虞可娉心中一动,暗想莫非他瞧出了什么古怪?阿兀见她也不动碗筷,心中顿时了然,举臂做了个请用的手势,低声道:“是我自己疑心太重,不干饭菜的事。” 虞可娉道:“既有疑心,缘何还吃馒头?”阿兀摇了摇头,不再回话。 虞可娉又道:“我知你的心思,若一口不吃,未免没有气力,待会与人动手只怕不利。酒菜易做手脚,馒头用白面蒸食,难以下毒,是以你只吃馒头,其余则不饮不喝,是也不是?适才我见到那些关门的食肆颇觉古怪,想必你也早已看出了。既然疑心有不妥当,不如什么也别吃喝,饿上一夜也没什么打紧。”说着将筷子一放,连馒头也都不碰。 阿兀见她不肯吃喝,也不规劝,只淡淡地道:“也好。”仍继续啃食馒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三雄 阿兀吃完了饭,两人出了食驿,车老板也已酒足饭饱,又饮好了马,阿兀道:“若沿官道前行,要走百里才到得集镇,那时只怕已过午夜,咱们抄近路走,可少行四十里,刚好赶得及住店。”催促车老板加鞭快行。 虞可娉见他今日处处出人意表,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坐着车中道:“兀将军,你捉了小女究竟想要作甚,此时还不以实相告么?” 阿兀没料到这许多天她始终顺从,今日却突然问出这话来,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说实话。虞可娉又道:“眼下你大敌当前,就算改了道路,也未必能避得过去,再不肯说,小女可不奉陪了。”原来她猜到阿兀必有可怕的对头在这附近,一会两方若闹将起来,自己想要逃脱,他便无暇追赶,只是这些时日思来想去,一直猜不出他捉自己有何用意,初时还怕这女真蛮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可一路来见他始终规规矩矩,连话也不肯多说,当真令人捉摸不透,是以打算问个究竟。 阿兀默了半晌,刚想应答,忽然车老板急拉缰绳,马车骤然停住,原来小道前站了四人,为首的三个大汉都生有七八尺高,他们身后则站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阿兀借着夕阳看清三个大汉面目,朗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位兄长在此!” 其中一个大汉厉声喝道:“你这逆种!谁是你的兄长!盖氏一族出了你这等忤逆血脉,乃是宗门之大不幸,你还有脸和咱们称兄道弟?”剩下的两名大汉也破口咒骂,虞可娉在车中听得真切,这两人说的既不是汉语,又不似女真话,但语带愤恨,显然对阿兀恼怒至极。 阿兀道:“若非顾忌血脉,三年前我便不会留手。” 那领头的大汉道:“你心中有愧,谁又要承你的情!这三年我兄弟勤修苦练,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今日咱们便算一算总账!” 阿兀素知这三人深浅,单打独斗他自是不惧,但三人联手,却也不易对付,何况一别数年,对方究竟进境如何,终归难料,而他们身后还站在一人,也不知是何方高手,审度下来,形势极为不妙,于是说道:“诸位要找我报仇,那也无话可说,我身后的马夫和车上乘客却与此事毫不相干,先让他们散开,咱们再来分辨。”向车老板吩咐了一声,让他折返马头顺原路而回。 那大汉道:“哪有这等便宜的事!”抬手飞出一把钢刀,向车老板斩去,他身后那位老者眼光一盛,脸现异样,似乎想开口阻止,却终是慢了一步。 阿兀轻舒猿臂,将飞刀稳稳摘下,往地下一抛,冷冷地道:“三位兄长恁地残忍,连一个马夫也不肯放过?” 大汉怪叫一声,道:“和你还有什么好说!”招呼两位兄弟,三人一齐跳出,将阿兀围在垓心。 阿兀见到三人所站的方位c脚下的步伐,心中登时明白了几分,朗声道:“盖氏三雄向被称作契丹第二武士,如今练就了厉害的阵法,看来这头名的称呼,只怕是要易主。” 那领头的大汉是盖氏三雄的大哥,叫做盖和,他向兄弟盖单c盖弼一使眼色,盖单心领神会,脚下一动,举起弯刀向阿兀斩去。阿兀深知这三人的兵刃不仅怪异,还时常脱手而出,做飞刀使用,是以格外留神,见他一刀砍来,把身子一矮,不去攻他上盘,反向他双腿踢去。 盖氏三雄心中一惊,原来他们兄弟三人几年前曾败在阿兀手下,那一战后方知人外有人,自己和阿兀差的实在太远,纵使三人合力,也难以与之抗衡,于是这些年潜心钻研阵法,数载下来竟也小有所成,自觉此阵演练的天衣无缝,只要所站方位不被破坏,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哪知阿兀上来即看出个中关窍,第一招便攻盖单下盘,他若脚下一乱,此阵就此废了,这时盖弼不及细想,急忙斜劈来救,阿兀左手在地上一撑,翻转身子伸出二指,直取他的双目,盖弼为保阵法,竟不敢撤步躲闪回护,只盼大哥能及时援手。盖和大急之下,来不及阻挡阿兀,只得围魏救赵,举掌向敌人头顶拍落。 阿兀正是要引盖和出手,先前他已看出三雄摆成阵势,威力必然要比平时的合力大出数倍,若纠缠起来,只怕一时半会不能摆脱,而他们身后还有一名帮手,那人若过来加害虞可娉,自己可没法分身救她,是以心中打定主意,拟一上来便打伤一人,那时此阵已破,便不足为患了。他知道阵法的奥妙全在方位,故此招招都奔对手下盘而去,等引到盖和发掌过来,急忙就势转身,同时递了双掌过去,两人四掌相交,各运内力比拼起来。 阿兀只是忌惮三雄阵法,若论内功,他独得气圣真传,天下早已罕逢敌手,这时见盖和不闪不避,心中甚喜,暗想打倒了一个,阵法便即破了,剩下盖氏两兄弟和那老者,自恃当不难取胜,想到此处忙催动气息,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出,本拟盖和抵受不住便会撤掌,不料突然之间,自己身子一晃,只觉一丝邪气直窜入心脉,心中暗叫不好,只得缓缓收回内劲,盖和大喝了一声,双手一撤,向后飘出丈余站定。 阿兀气息已乱,过了片刻,才运息将那股邪气堪堪压住,但仍觉着有一股异力在体内游动,微一回思,便即明了,铁青着脸说道:“很好,很好,我百密一疏,终归还是着了你们的道。嗯,这法子用于旁人,半点用处也无,确是我一时大意轻疏了。” 盖和适才拼尽了全力,总算大功告成,内息一时半会提不上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兄弟盖单见阿兀中了暗算仍可以气定神闲地说话,不敢大意上前,接口道:“嘿嘿,谁不知你是气圣高徒,阴阳雨劲端的厉害?若不想出这等高策,让大哥和你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如何胜得了你?也多亏晁老先生肯施援手,否则以你之能,只怕不会轻易上当。” 阿兀点头道:“不错。若是寻常药物,万难下在白面馒头中而不觉,而我如不催动阴阳雨劲,这番做作不但要失手,和我比拼之人只怕还有性命之忧。虽然棋行险招,毕竟最终还是让你们得逞了,盖老大肯冒险试这一丝可能,这份胆识便让阿兀很是钦佩。” 盖单见他依然侃侃而谈,实猜不透他此时内力到底剩下几成,眼见大哥战力已失,阵法已然无法结成,一时不知该不该喊那晁姓老者下来助阵。阿兀也想摸清那人是谁,又开口道:“树后那位前辈,不知是何方高人,盖氏三雄向来不通医理,这法子想必是阁下所出罢,可敢以实相告么?” 那老者道:“告与你知却也无妨,老夫姓晁,我师兄便是渤海派姓吴的。” 阿兀点头道:“原来是渤海派的插翅锦晁万鲲前辈,久闻在渤海派中,自掌门吴浴以降,素以晁前辈为先,盖氏三雄三年前销声匿迹,想必是投到渤海派去了。如此说来,前辈今番是定要来蹚这浑水了?” 晁万鲲从树丛中走出,来到阿兀近前,说道:“此事虽说是你们家事,但你祖上和我渤海派同宗同源,大家都是渤海国的遗后。本派在海外建这一片净土,对于故国后裔向是来者不拒,是以老夫这次给盖氏兄弟帮手,助他们清理门户,也不算蹚什么浑水。” 虞可娉在车中听得真切,她对渤海派的掌故略有耳闻,知道自唐以来,北方临海有一古国,唤作渤海国,历兴二百余年,后被契丹人所灭。灭国之后,故国中有能为的遗老遗少不甘被外族统治,于是杨帆出海,在汪洋中寻了一片海岛开宗立派,那便是渤海派了。听这老者口吻,阿兀似乎和他们颇有渊源,可这位气圣高徒明明出身女真贵族,又怎会和渤海国后裔扯上干系?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兀听了晁万鲲的话并不争辨,凛然道:“既然前辈执意要横插一手,那也无话可说,你们是要继续结阵,还是一个个上前来个车战?” 晁万鲲吃了一惊,原本以为阿兀中了暗算,功力必定大为损耗,但听他语气,似乎仍有余力迎战,一时间倒也难以分辨,不知此人究竟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艺高胆大。他不敢冒然动手,决议旁敲侧击探一番虚实,若阿兀果真负伤,时辰长了必然露出马脚,于是开口问道:“若要切磋,也不忙在一时三刻,老夫有一疑问,想要先吐为快,我们连番布置,沿途接连收买了三处酒家,又在第四处串通掌柜伙计,编了一套故事诱你上当,缘何你会识破,半口酒菜也不肯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寒气 阿兀冷笑道:“山贼一说荒谬至极,那三处酒家虽然关张,但毫无破败之象,哪有躲避祸乱荒废月余的模样?必是有人故弄玄虚,得知了我的行踪,几日前预先打下了埋伏。先前我还道是薛王一党要图谋不轨,到了林中才知,原来是盖氏三雄和前辈在此静候。” 晁万鲲道:“气圣高徒心细如发,果真令人钦佩。难怪盖老大说你不易对付,执意不肯在酒菜中做下手脚,生怕打草惊蛇惹你怀疑,这才迫得老夫费尽心机,将党参c鹿茸c杜仲特制成药,混在白面之中,做成馒头引你吃食,你可解这其中的奥妙?” 阿兀点头道:“此计的确高明,这些大补之物色味不浓,和在面中确是令人难以察觉,而寻常人食之也没什么打紧,便是我吃了,也毫无损耗,没半点不妥。可若与人交手,运起本派绝学来,那便会给对手可乘之机。盖老大冒着生死大险,甘愿自损功力来破我神功,令我体内寒气大作,这番胆勇果真了不起!” 原来盖氏三雄和阿兀渊源颇深,素知他的能为深浅,这次前来找他寻仇,不但请了渤海派的高手助拳,更是处心积虑,想着如何破他功力,再添取胜之道。三雄知道阿兀不会轻易上当,先前在酒家布置的几番做作,皆是要引他吃那特制的馒头,这些大补之物吃了对常人有益无害,阿兀自也没有例外,只是黄逐流一派有门独到的内功绝学,唤作阴阳雨劲,那是说一股内劲中饱含冷热两种力道,令对手抵受起来顾此失彼,端的厉害无比。适才阿兀情势紧迫,便运这阴阳雨劲与盖和比拼,若在平时也还罢了,今日他食了大补之物,体内自然而然多生出几分寒劲抵御,运功之下难免有一丝偏颇。盖和正是抓住这一点点可乘之机,将毕生功力聚在一处,化作一缕游丝侵入阿兀气息之中,引得他不由自主以阴力相抗,最终被寒气自噬,果然奏了奇效。 晁万鲲微微点头,拱手道:“自古斗智不斗力,若按武林规矩,自不该使这等阴损手段,更不该以四敌一,以多取胜。可今日是为盖家清理门户,不是论武较量比试高低,既然单打独斗这里无人是你对手,那只好迫不得已,使些旁门左道了。” 阿兀道:“我与盖家的恩怨是非,前辈未必得窥全豹,你若执意插手,那便和三雄放马过来,咱们一较高下。只是这马夫跟车中客人与此事毫不相干,我先放他们走脱,你我再大战一场!” 盖弼喝道:“这里谁也别想走脱!”抬手掷出飞刀,向马夫斜斜地劈去,阿兀眼见那马夫不及闪避,被飞刀直直斩在颈上,一声惨呼摔下车来,登时气绝身亡! 晁万鲲顿足怒道:“盖老三!那人不过是个寻常车夫,冤有头债有主,干么要殃及无辜!” 盖弼道:“今日定要叫这杂种有死无生!这逆贼在金廷身居要职,他师父又是三圣之一,武功盖世,这事若传了出去,谁人能敌得过?” 晁万鲲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渤海派孤悬海外,从来不怕金兵,便是气圣黄逐流来了又如何?大不了拼死一战,也算为武林正道尽一份力。何况咱们前头为布陷阱,不知和多少店家打过照面,黄逐流要查,终归能够查到。” 盖弼狠狠地道:“那一会儿便将这些掌柜c跑堂全都杀了,以绝后患!” 晁万鲲闻听此言气的浑身栗抖,一张脸已涨成青紫色,盖氏三雄的老二盖单急忙喝道:“三弟,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咱们只要报仇,怎能残害无辜百姓!当务之急,是要先拿下这逆种。晁老前辈,我瞧这人不过是虚张声势,不如咱们一齐上前,把他战败再说。” 晁万鲲虽然愤恨盖弼杀了马夫,但见适才弯刀飞出时,阿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未出手施救,便知他果真功力大损,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下。这时虞可娉见生了变故,已从车中走出,阿兀拾起弯刀斩断拴马的车绳,向她低声道:“我要助你的事,终是没做。待会你跳上马背,任凭东南西北,自行逃命去罢!”虞可娉听他说的凄然,似乎自知凶多吉少,不禁微微皱眉,刚想多问几句,被阿兀托着胳膊一掀,已让她翻上了马背。 盖氏兄弟和晁万鲲有九成把握猜他功力耗损,却无人敢上前第一个出手,阿兀转过身来,微微笑道:“你们真当区区补物,便能引我内息不畅,就此动不了手?盖老大虽有大勇,但以他的修为,如何能轻易伤我?你们大可仔细瞧瞧,眼下他还有命在么?” 三人闻言大惊失色,都急忙转头去看,老二盖单和胞兄关系最好,心神激荡下连声呼道:“大哥!大哥!”见盖和双目微闭微睁,仍好端端在树旁打坐,心中便知不妙,刚回过神来,只觉一股大力袭向自己前胸,赶忙举起胳膊架掌相还,却终究慢了一步,被阿兀一掌打出六步多远,口中鲜血狂喷,登时委顿在地。 盖弼反应迟缓,晁万鲲却早看得分明,见阿兀出手突袭盖单,也抡起双手催动掌力向他拍去,阿兀出招前已料到他出掌的方位,斜身挺臂一带,借着晁万鲲的掌力,又轻轻跃回马前,半跪着单手拄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晁万鲲见他脸色忽白忽青,额顶青筋凸现,知道适才这下偷袭已耗尽了他剩余的功力,如今便是寻常少年也能将他打倒,当下不及理他,和盖弼一起查看盖单的伤势,见盖单虽然身受重伤,但性命尚自无忧,一颗心也才慢慢放下。 虞可娉见了阿兀脸色,知他内力损耗极大,此时半点战力也无,留在此处必定有死无生,虽然这人和自己是敌非友,但就这么见他死于非命,心中终是不忍,于是开口说道:“兀将军,不如我拉你上来,咱俩共乘一骑,先逃命要紧!” 阿兀从地上捡起一根硬枝,撑地站起,摇头道:“马儿负了两人奔不起来,几步便会被人追上,你还是自行去罢!” 盖弼隐约听说二人要骑马逃走,猛然跳起,高声喝道:“逆贼,你连伤我两位兄长,让你一人抵命,岂不便宜了你?你的朋友也休想走脱!”狂奔过来,便要拦虞可娉下马。 阿兀等他奔到近前,抬起手来袖带风声,向他腰眼拍落。盖弼见他仍有气力出掌,也暗暗吃惊,急忙灌劲于臂,顺着他的掌风回击,边打边叫道:“好!老子便先毙了你!”不料一掌拍去,竟空空如也,对方的掌力似乎消逝的无影无踪,只见阿兀一个铁板过桥,脊背堪堪贴在了地面,那个硬枝却被他插在地上,直直地挺在那里。盖弼一心要杀阿兀,出掌力道猛了,此刻收势不住,硬生生撞了过去,被竖起的木枝恰好顶在腰眼章门穴上,周身突感一酸,霎时便动弹不得。 阿兀知道这一下与自己出手点穴大为不同,盖弼之所以中招,全靠他自身出手力道凶猛,那硬枝不过是寻常之物,虽然点中了章门穴,可毕竟不及指力深厚,过不了片刻便能恢复如常,此时机会稍纵即逝,赶忙挺起身来,挥舞顺手抄起的弯刀,用余劲在马臀处虚劈了一招,那马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地尥起后腿,这一蹄子不偏不倚,正正踢在盖弼的下颚,盖弼飞出两丈多远,满头满脸皆是鲜血,顿时不省人事。 原来马骡之物,脖颈极硬,生性不能扭转回看,它既瞧不见自己身后,若感知到后方有险,便会本能地抬腿后踢。阿兀先前诱骗三人上当,奋尽全力掌伤盖单,实已到了强弩之末,他深知自己再无气力打倒对方,这才使下计谋,算准了马匹所处的方位,故意掌带风声,逗引盖弼发力还击,终于一击得手,又去了一个劲敌。 马匹踢伤了人,自己也受惊不小,仍不住地前踢后尥,虞可娉赶忙死死勒紧缰绳,以防摔下马来。阿兀道:“你只管抓紧缰绳,却不要死命勒它!”伸出弯刀,在马臀上轻轻一戳,那马吃痛之下惊得更加厉害,不再原地打转,一声长嘶,载着虞可娉向西边泼辣辣地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计胜 晁万鲲见阿兀被盖和破了功力之后,仍能在电光火石间使计连伤两人,而他利用骏马踢中盖弼,所算的树枝挺直方位c对方出手力道c马匹出腿角度,无一不恰到好处,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心中也不禁暗暗钦佩。阿兀此时连站着的力气也无,只得缓缓坐在地上,运动真气调解内息,晁万鲲见他脸若冰霜,嘴唇发紫,知道是他寒气发作,于是说道:“眼下我要取你性命,不是好汉行径,你的苦主盖氏兄弟如今都已负伤,老夫不能替他们做主,便带你和盖氏三雄一起回蝎子岛去,交与掌门师兄发落罢。” 他打定主意,本拟先上前去封住阿兀周身几处大穴,行到一半,忽地心念一动,暗想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且足智多谋,适才明明都已功力枯竭,却仍能连伤两人,这次端坐在地上,焉知不是故技重施,引自己上当?想到此处计上心头,伸足卷起一块茶杯大小的石子踢向阿兀,重重打在他前心上,阿兀支撑不住,仰头栽倒平躺于地。 晁万鲲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学武之人便再伪装,对于暗器总有本能的闪避之举,然则适才阿兀应声而倒,连一丝细微的破绽也无,自是身受重伤无疑。他这时虽已笃定无碍,但毕竟忌惮阿兀厉害,先不去靠近他上身,以防他猛然出手,伸指点中他腿上的伏兔穴,见他仍是毫无反应,终于确保无误,再度举起手指,朝他胸前膻中穴点落。 指头刚触及阿兀胸口,忽见他嘴角隐隐藏着一丝诡笑,晁万鲲顿生不祥之感,与此同时,只觉阿兀胸口犹如暗涌漩涡,而自己的内力似乎正从指头一点一滴渗出,被他吸食了去,这下不由得心中大骇,暗想黄逐流何时钻研出这等功夫,竟能吸人内力,当真是闻所未闻,直如同妖法一般。此刻不及多加细想,连忙运气相抗,将渗出的内力缓缓汲回,突然之间,一丝寒气顺着指头从阿兀体内传过,霎时便串满全身,晁万鲲脑中打了个电闪,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可却为时已晚,那丝寒气在四肢百骸游走一遍后直入心脉,顿感寒彻入骨,他功力不及阿兀深厚,无法强行压住这股阴劲,蹬蹬倒退了几步,一跤坐倒靠在了树上。 阿兀缓缓撑地坐起,重又运息内调。他适才的确功力尽失,被那枚石子击中摔倒,倒非演戏作态,而是真的经受不住。晁万鲲第一下出手点穴时,他心中已有了计较,运起本门内功心法“百里跬行”,那是他师徒平日练功强身自补的法门,旨在行功之后,将内力散于周身各处,令每一处经脉都能与内息遥相呼应,而丹田肚腹一带是内息源头,此处不用修炼,是以倒显得空空如也。这法门临敌时非但无半点用处,一个不慎反倒会立时毙命,但阿兀此时别无他法,只得以身试险。晁万鲲第二次伸指点来未受任何阻隔,惊觉内力倾泻而出,他可不知是因阿兀胸中空洞,还道对方又用了什么诡计邪法,当即奋力急收内力,阿兀趁此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功力将体内寒气汇至胸口,终于诱使晁万鲲连同阴劲一起吸入。这股寒气来自阴阳雨劲,连阿兀自己都压制不住,晁万鲲更是难以抵受,片刻便觉浑身冰冷,忙也后退坐倒在地,运功相抗。 这一下风云突变,这五人一齐身受重伤,谁也不能移动半步,树林中顿时寂静无音,只偶有清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传来沙沙之声。五人中除了盖弼被马匹踢中昏迷不醒,其余四人受的均是内伤,这四人都是一般心思,各自静静运起内力,企盼早一步能恢复行动,只要自己早得片刻,便可置对方于死地,众人的生死存亡,实在这一线之间。若是阿兀能先一步行动,他虽然内力大损,但仍可提刀将几人一一刺死,而晁万鲲等有任何一人能先动弹,那么制服阿兀更不是难事。本来五人里盖氏三雄一方占得其四,取胜的概数极大,但四人中老三盖弼晕厥,老大盖和为使阿兀上钩,先前已耗尽所有功力,没半点保留,今日要想恢复实属天方夜谭,老二盖单被一掌击在胸腹,同样受伤不轻,晁万鲲则被阴劲所噬,要想化去这股寒气也不知要耗费多少辰光。而阿兀身为气圣弟子,内功修为原比这几人要高,但他重伤之后接二连三地运息使力,早已大伤元气,这时候双方半斤八两,都不知谁能活到最后,只能安心运气引功,将生死付诸天命。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众人依旧动弹不得,耳听头顶有老鸹呀呀而叫,心中都升起不祥之兆。阿兀虽然受伤最重,但初始之因乃是自身阴阳雨劲的寒气,他循序化解,慢慢已起了功效,两手撑地微微一动,只觉已有了几分力气,只是腿上被点穴道尚未冲开,还不能站起走动。晁万鲲等见到阿兀移动,心中大骇,急忙催动内息,寄望于立刻恢复功力,但这运气引功之事,实在半分勉强不得,越是心烦气躁,越易大出岔子,晁万鲲急切之下,行功猛了几分,顿觉半边身子寒麻难当,适才积攒的一丝内力也都付诸东流,知道要赶在阿兀前头复原再无指望,只得暗自叹了口气,闭目就死。 盖和也知今日凶多吉少,刚想交代几句遗言,忽听二弟盖单说道:“大哥,晁老前辈,这逆种的死期已至,咱们得救了!” 盖和与晁万鲲同时“啊”的一声惊呼,见盖单一面说话,一面缓缓站起,向前跨了一步。二人脸露喜色,知道这下形势逆转,己方看来胜券在握。原来盖单虽然胸口中掌,但那时阿兀已然负伤,掌力不及平日的一成,盖单经过这大半个时辰调养,已恢复了些许功力,饶是如此,他仍无法行走如常,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动,从地上拾起一把弯刀,向着阿兀走去。 晁万鲲道:“盖二侠,先制服了他,留下活口回岛再行处置。” 盖氏三雄恨阿兀入骨,如何肯听这话,盖单愤愤地道:“晁老前辈,这人诡计多端,多留一日,便多一番凶险,适才咱们吃了多少暗亏,岂能再留他活在世上!”举起刀来,离阿兀已不过五六尺远。 阿兀此时双腿仍无知觉,眼见盖单挺刀过来,这次再无可避,暗叫一声:“吾命休矣。”脖颈一扬,束手待毙。盖单与他近在咫尺,这几步却好似远隔重洋,越是焦急,挪动的越慢,好容易捱到他身前两尺来远,举起手中刀来,正待砍落,却听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响,那马奔的迅疾,眨眼间便奔到众人近前,马上乘客挥动一枝柳条,吧的一声打在盖单腕上,盖单拿捏不住,弯刀登时跌落在地。 众人抬头观瞧,原来驰马奔回的正是虞可娉,她先前被惊马驮着,直飞奔了二十多里,那马才情绪稍定,虞可娉控制了缰绳,引马缓缓而行,心中越想越觉不对。本来她与阿兀是敌非友,这次更因被他掳掠北行,才遭受了这场风波,但这一路上阿兀彬彬有礼,从未有半点非分之举,而他遇临大敌,也一心不肯拖累自己,为让自己先行逃命,不惜耗损功力和对方拼个两败俱伤,此人到底本性如何,着实捉摸不透。她纵马又走了几里路,猛然想起阿兀临别时所言,说什么“要助你的事终是没做”,心中疑惑愈来愈深,暗想莫非阿兀此次胁自己北上,当真不是要为难加害?她临行前已看过阿兀面色,知道这人身受重伤,怕是已敌不过盖氏三雄,想到此处把心一横,调转马头,决心奔回来看个究竟。就这么又奔了二十多里,恰好看见盖单提刀欲杀阿兀,匆忙间折下一根柳枝,这才救了阿兀一命。 晁万鲲与盖氏兄弟见阿兀的同伴去而复返,心中都是一凉,盖单犹自心有不甘,见她一介女流,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重又捡起弯刀,依旧砍向阿兀。虞可娉柳条一挥,再度打向他的手腕,盖单这次有了防备,弯刀一斜,打算用刀背搪过,但重伤之余,哪里有这力气?弯刀被柳条抽中,二次从盖单手上脱落,掉在了地上。 虞可娉跳下马来,将弯刀拾在手中横起,刀尖指向盖单道:“这位大侠看来已无力再战,还要继续行凶么?” 盖单恶狠狠地道:“怕你怎地,有种给老子一刀来个痛快!” 虞可娉笑道:“你想的倒美!你们和这人有仇,真刀真枪比拼便是,干么暗地里下绊子,耍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害人?那马夫和众位并不相识,并非武林中人,又干么恁地残忍,毫无征兆便飞刀将人杀了?今日你想死的痛快,可也没那么容易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身世 盖单道:“我落入你手,还有何话说?没想到堂堂气圣高徒,还要假借一个小姑娘之手杀人,嘿嘿,看来和咱们也不过半斤八两。” 虞可娉与盖氏三雄无仇无怨,更不知三人底细,怎会轻易杀他?只是看这人死到临头兀自嘴硬,有心戏谑他一番,挺刀笑道:“适才令昆仲怎生说的来着,哪有这等便宜的事?你想一死百了,可也太过轻松了些,我便挑断你的脚筋,再卸你一条臂膀,让你永世行不得凶,终生只能做个车夫驾马赶车,权当给死去的车老板还一世债罢!” 阿兀坐在地上急切道:“虞姑娘,手下留情!莫要伤他性命!” 虞可娉听他声调有异,心中十分诧异,索性再试他一试,举起刀叫道:“杀人偿命,他们害的陈师傅身首异处,我便依葫芦画瓢,也给他来个一刀两断!” 阿兀连咳数声,劝阻道:“莫要莫要伤得他们”一口真气运行不顺,又大声咳了起来。 虞可娉见他和盖氏三雄刚才明明生死相搏,此刻却又拼命回护三人,着实令人费解,当即问道:“适才这人可是要来杀你呵!你干么定要饶他?” 阿兀平复了一会,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虞姑娘,今日你饶他们得过,随后我再慢慢向你诉说情由。” 虞可娉见他极力维护盖氏兄弟,心念一动,在盖单眼前挥动弯刀,说道:“好,这里一共四个人,晁老爷子是渤海派前辈,出身名门正派,我自不会伤他,余下三个叫我饶过,那也不难,只是须答应我三件事,一命换一件,可是划算至极。” 阿兀道:“哪三件事?” 虞可娉道:“头一件,便是要和我讲明你因何不肯杀了盖氏三雄。” 阿兀道:“这个自然,先前已答应你了,余下两件如何?” 虞可娉道:“第二件,你为何劫我北上,要胁我作甚,这件事须原原本本说给我听第三件,我听完之后,要去要留,皆由我自己做主,你不得强逼于我!你可答应?” 阿兀道:“我还道是哪三件事,虞姑娘,你全然会错了意。我请你来,并非出于歹心,也从未想过用强留你,只是此事有超常理,路上始终不得机缘开口,这才让你误会渐深。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这两件事我原本便会做,算不得什么交换,你另说两件难事罢,等我伤愈,自会替你去办。” 虞可娉摇头道:“我没什么事要你去办,便就这两件,你答不答应?” 阿兀道:“自然答应,只是如此姑娘太亏了些。这样罢,这两件事权且攒着,等哪一天你想起要做什么,抑或碰到了什么难处,我再来助你不迟。” 虞可娉本就无心杀害盖氏兄弟,把弯刀远远扔进树丛,道:“好,便这么说。咱们走罢。”牵过马匹重又套上大车,拖起阿兀,将他架进了车中,自己则跳上车头做了马夫。盖和与盖单眼睁睁看着两人驾车远去,却不敢再出言挑战,生怕一语不慎,再惹那女子回身杀人。阿兀在车中回首道:“三位兄长若仍有怨念,尽可再来寻小弟切磋,小弟定当奉陪!”马车支支轧轧没入林中,就此消失不见。 虞可娉驾马重又走上官道,见盖氏兄弟果然未曾追赶过来,这才问道:“兀将军,眼下该去往何处,要不要赶到城中,给你请个大夫诊伤?” 阿兀道:“我只是内息岔了,北边不远有一集镇,到那找一处不打眼的客栈,让我安心运气修养两日,便可复原,倒无需寻请大夫。” 虞可娉依言赶车北行,走了三十余里,果然有一座大集镇,两人在镇角幽僻处寻了一家客店安顿,阿兀经过一路颠簸,内伤又重了几分,他让店家将客房打扫干净,又吩咐取了诸多馒头清水搁入,向虞可娉交代这两日他在房中一步不出,只静心疗伤,等两日后恢复痊愈,那时自当将一切以实相告。 虞可娉此刻若要离去易如反掌,但她有心探究阿兀动机,这时倒也不忙走脱,想起那晚耳听梁胡庄炸声连连,记挂起娄之英来,从店里讨来笔墨纸砚,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笺,又让店家寻了集镇的信使过来,请他送信到临安泰坤堂去。那信使听闻要从金国跑到南朝这般远,本不愿去,及后见到虞可娉拿出一封二十两的白银,比他一年的工钱还多,便欢天喜地的接了,当夜便动身南下送信。 如此过了两日,到第三天头上,阿兀已恢复了七八成功力,连日来他吞津吐气,腹中十分清淡,今日稍有复原,便叫上了一桌好菜,让店家都搬入房中,又邀了虞可娉一起就食。虞可娉知道他要向自己述说实情,便欣然应允,阿兀见她不但这两天未走,且自己功力恢复,她仍泰然处之,没有半点惧色,不禁赞道:“你果然不同寻常女子,前日我身负重伤,你为何不一走了之?” 虞可娉道:“你连凶神恶煞的敌人都放得过,又怎会为难我这等小女子?” 阿兀道:“我听闻你连破奇案,江湖上人称女中狄公,你若是小女子,这天下间的巾帼英雄,只怕没几个了。” 这番恭维虞可娉已不知听过多少次,可被一个年轻男子当面直白讲出,仍让她脸上一红,低头道:“兀将军,连日来我瞧你作为,倒不似印象中的歹人,不知你今次捉小女过来,到底所为何故?” 阿兀道:“此前在姑娘眼中,在下是何等样人?莫非就是无恶不作的歹徒么?” 虞可娉道:“你是气圣弟子c金国的将军,又是金使刘车千这恶贼的护卫,还听从臭名昭著的菠莲宗调遣,种种行径,虽不敢说无恶不作,可也必然不是善类!” 阿兀道:“此话却也没错。” 虞可娉道:“然则我曾听说,你为救一群无辜汉人百姓,故意输给船帮帮主夏侯南,还为此不惜自损身体。再则前番狸子坞菠莲宗聚会,我们曾栽在这邪教手中,也是你执意要来解药相救,才让我大哥娄之英免死于蝎毒。这次盖氏三雄摆明了要取你性命,可你以德报怨,饶他们不死,至于留下多少后患,那也不用说了。这些明明都是大丈夫所为,与歹徒二字相去甚远,而你是金国将军,服侍发髻俱是女真打扮,但汉语说的字正腔圆,饮食作息也和汉人一般无二,是以阁下到底品性如何,究竟是金人还是汉人,小女着实猜摸不透。” 阿兀道:“我是何人,此事说来话长,在下不善言辞,也不知从哪说起,不如我先来说一个故事,那日在林中我曾答应过你,和你讲明因何不杀盖氏兄弟,那也和这故事息息相关。” 虞可娉停箸道:“好,请你说罢。” 阿兀道:“我只在幼时和玩伴讲过故事,成人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若说的不通,还请你见谅。”顿了一顿,又道:“这故事要从大金兴起说起。百年之前,北方还是大辽国的天下,他们国力昌盛,雄踞长城南北,是中土第一大国,那时女真不过是关外的小小部落,每年都要给大辽国纳贡称臣。女真英雄不甘低人一等,几代下来,终于出了太祖皇帝这样不世出的大豪杰,他励精图治,终于统一女真各部,将所有女真人聚在一起发展壮大,厚积薄发数十年,总算把不可一世的大辽国踩在了脚下,进而统一了北方,建立了大金国。” 虞可娉哼了一声,道:“金兵固然勇猛,但灭辽却非一国之功,乃是宋金合力将大辽覆灭。之后金人便背弃盟约,围攻大宋都城开封,这才将中原花花世界占为己有,好厉害么?” 阿兀道:“两国相争,各有立场,那也不消说了。汉人强盛时,也曾把异族赶往北方苦寒之地,异族强大时,亦有五胡乱中原,这些大是大非,咱们就不妄加争辩了。我要说的故事,便是从金国大兴后说起,金太祖皇帝当年南征北战,除了本族子弟外,曾有三大宗族追随左右,出了不少名将大帅,姑娘可曾听闻?” 虞可娉道:“仆散c术虎c纥石烈三家,是完颜家最得力的力助,嗯,我听说你便姓做纥石烈,莫不是这里头有你祖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弑父 阿兀道:“姑娘说对了一半,纥石烈兀蛮是我在朝廷做将的官名,若说是我的姓氏,却也不完全,我便继续来说故事。太祖皇帝得了天下,各大宗族也纷纷裂土封侯,纥石烈的家族,被封在燕云以东一带,那里正是契丹人的发迹之地。大辽覆灭以后,留在故土的契丹人反心不死,时常生起暴乱。皇统九年,朝廷发生内斗,海陵王完颜亮弑君篡位,契丹人趁此机会大举谋反,当时驻军在北方的纥石烈撒哥巧用民兵,终于将叛军扑灭。他为树立军威,杀鸡儆猴,将谋反主使的家族老小一个不留,尽都诛灭,本以为可就此敲山震虎,让反叛余孽彻底死心,不料却弄巧成拙,惹来一场大祸事。 那叛军的主使头领有一位家将,乃是渤海国后裔,当时为保全性命,假意向朝廷投降,撒哥一来看他武艺超群可为己用,二来也是有意拉拢,让前朝顺民尽知大金肚量,便饶他不死,还给了他一个官做。这位家将蛰伏数年,把妻儿家眷尽都送走藏起之后,终于有天原形毕露,在宴席中刺杀撒哥,幸得当时侍卫奋勇当先,才没让他得逞,那家将眼见行刺不成,便逃之夭夭,从此杳无音讯。 本来各为其主,这人想要为叛军头领报仇,委身假降虽不够磊落,但兵不厌诈,却也没什么不妥。撒哥从此加强防卫,一年多来,再也不见这家将踪影,料想必是他势单力孤,不敢再行造次,慢慢也就放松了戒惕。哪知一年之后,这人突然现身,做出了天底下最无耻最卑劣的勾当! 原来他眼见撒哥势大,自己根本无力行刺,便想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复仇手段,趁帅府防护有漏,竟将撒哥的小女儿掳掠了去!撒哥自是惊怒交集,派了大批人手寻访解救,直找了几个月,也没有女儿和那家将的讯息。就这么过了半年有余,突然有一天,撒哥的小女儿现身城中,自行回到了帅府。”他讲到这里,似乎情绪略有波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连斟了三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虞可娉已隐约猜出他的身世,心中也不禁震动,问道:“接下来如何,那小女儿可有什么损伤?” 阿兀凄然道:“比损伤还要厉害一百倍一千倍!撒哥见到女儿的模样,直气的暴跳如雷,向着天空对那名家将破口大骂。原来小女儿已身怀六甲,有了那家将的骨肉! 那人当真是禽兽不如!俗语道祸不及妻儿,他与撒哥有仇,便该真刀真枪战个明白,纵使敌众我寡不是对手,想要偷偷行刺下毒,也当只冲一人而来。可这人卑鄙无耻至极,他见对撒哥无机可乘,便将人家的女儿掠去,却也没立时杀了泄愤,而是想出一条毒辣的计策! 这家将带着小女儿一路去了长白深山,寻到人迹罕见的山洞安顿了下来,半年多来对人质始终好米好菜的侍奉,从不打骂一句。那小女儿彼时年方十七,为人单纯,初时还对他十分惧怕,时候久了,便也习以为常。孤男寡女在野外朝夕相对,那家将略施手段,不久便让其有了身孕。小女儿尽管知道这人是父亲敌人,可待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依赖,虽也偶尔怀恋外头的世界,但有时想想便这么在洞中安稳一生,也未尝是件坏事。 可惜好景不长,那家将等到小女儿开始显怀,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对她冷言寡语起来,时而更恶语相向,只是好吃好喝仍不间断,又熬制了许多保胎养身的草药给她服用。又过了几个月,家将看火候已到,便带着小女儿下得山来,将她孤零零丢在城中,自己则扬长而去。 撒哥见爱女被人害成这样,自是又疼又恨,有心打掉胎儿遮掩家丑,但小女儿此时身怀六甲,强行堕胎自家性命也是难保,知道是那家将特意算好时日将人送回,就是要让他全家上下两难。撒哥无奈之下,只得一面派人捉拿家将,一面让女儿在家中准备,悄悄地产子安胎。” 虞可娉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 阿兀犹如未闻,停了一会继续说道:“那家将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哪里还敢露面?官府自是寻他不着,小女儿则在不久后诞下一个男婴。忽忽数年过去,婴孩已长成了小童,这些年他母子二人独处家中,却没有一天好过。小女儿的兄弟嫌她丢了家族脸面,生下仇人之子,姊姊们则怪她不守贞洁,那时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该遭人玷污,撒哥虽疼女儿,可为保声誉地位,不被政敌抓住把柄,也是不准她离开帅府一步,把她娘俩幽禁在偏院,连前厅也不许去。有一次,那小童顽皮,偷偷跑到前厅玩耍,正赶上撒哥在会见宾客,帅府上下向来对这小童冷眼相待,总觉着他是契丹人的野种,不是自家子弟,于是他几个舅舅便要捉他出去,以免在此丢人现眼,惹客人笑。偏偏那小童不服,上蹿下跳将前厅搅了个天翻地覆,把舅舅们耍的团团乱转,连头发也没让他们摸到。撒哥正觉难堪,那来访的客人却抚掌大笑,原来他看中了小童的资质,想要收做弟子,传他衣钵。 撒哥对这个外孙毫无留恋,见有人肯带他离去,自乐得眼不见为净,于是一口答应。小女儿虽有不舍,但见有世外高人肯收儿子做徒,那总比待在帅府尽受委屈要强得多,索性也应允了。也是天不佑人,就在当天晚上,那小女儿便留下遗书,吞金自尽了。撒哥自是悲痛不已,将女儿厚葬之余,心中十分诧异,实不知她因何寻死,那封遗书中尽是她对孩儿的鼓舞鞭策,也没半点线索。府上有的说她舍不得儿子远离,情急之下一时想不开,有的说她见儿子有了归宿,忆起了自己的丑事羞愤难当,这才和尘世做了了断。只有那小童心中清楚,他母亲这些年来遭受了多少折磨,一来是亲人冷落,令她毫无退路,二来她虽知那家将当初心怀不轨,可不知怎地,心中就是对他难以忘怀,这空中楼阁其实早已让她生无可恋,此时见到儿子被高人收纳,必有大好前程,心中再无任何牵挂,于是一死百了,那是有自寻解脱之意。小童深知母亲一生的不幸因何而起,于是小小年纪便种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赌誓将来一定要手刃那家将,为母亲报仇。” 他说到此处,又连饮了三杯酒,问道:“虞姑娘,故事讲到这里,想必你也猜到一二了罢。” 虞可娉点头道:“嗯,那小童便就是你,纥石烈撒哥是你的外公,那收你做徒的自不用说,必是气圣黄逐流了。至于那位家将,我斗胆猜上一猜,莫非此人姓盖?不知他与盖氏三雄有何关系?” 阿兀道:“姑娘所料不错,那位家将便是姓盖,他做了这件丧尽天良的大恶事后,再也不敢在金国逗留,带着家眷跑到西辽国藏了十几年,忍不住西域的苦寒,又举家去到了大宋国。我艺成之后,曾遍访他的下落,终于在二十一岁那年寻到了他,于是邀他出来比武,最终一掌结果了他的性命,为母亲报了大仇!” 虞可娉听说他手刃自己生父,虽然这家将罪大恶极,与他不共戴天,但毕竟弑父有违常伦,心中不免微感寒栗。阿兀对此不以为然,仍继续说道:“那家将此前生有三个儿子,武艺虽非绝顶,但心意相通,三人合力也不容小觑。三年之前,他们自恃武功大成,便前来找我,说我大逆不道,又骂我是外头的野种,一心要报杀父之仇。我与他们言语不和,当场动起手来,他兄弟三人悲愤交加,心神激荡,并非我的对手,我瞅准机会将他们一一打败,念在大家一场渊源,没取他们的性命,没想到这三人毫不领情,如今仍设计埋伏,对我痛下杀手,要不是姑娘折回头来相救,在下此刻已随小鬼上路了。” 虞可娉点了点头,终于明白阿兀先前为何叫盖氏三雄做兄长,三雄又为何对他一口一个逆种地称呼,而兄弟三人说的古怪语言,自是契丹语无疑了,想到此处说道:“他们虽然三番五次找你报仇,但毕竟和你同宗同源,乃是血亲,是以这次你仍饶他们不死,不肯让我下手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中都 阿兀叹了口气,道:“盖氏三雄名声不坏,在江湖没什么劣迹,他们父亲作恶害我娘亲,没道理把账算在儿子头。至于要为父报仇,那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不妥,若因此杀了他们,未免有失道理。” 虞可娉道:“你留仇人在世,盖氏兄弟阴魂不散,以后可有苦头吃了。” 阿兀道:“他们若还要寻我报仇,那自也由得,想来总有一天会知难而退。” 虞可娉道:“你如此心胸,着实不像坏人,与宋人作对c做刘车千的护卫,还算各为其主c职责所在,但为何要偏帮作恶无算的菠莲宗?又为何掳我到北地来?” 阿兀苦笑道:“我带姑娘北,并非出于歹心,乃是是想救你一命。” 虞可娉越听越奇,想起在枣树岭马蹄庙外曾被他一掌击伤,就此埋下病根,莫非此人说的救自己一命,便指此事?可武林中人拼杀争斗,生死都是平常,负伤受损更不在话下,这位气圣高徒怎会因此而记挂于心?于是问道:“将军此语何意,还请分说明白。” 阿兀道:“那日在唐州城外,我和那位姓娄的朋友动手过招,不想一个不慎,误伤了姑娘。我掌力中含有阴阳雨劲,那是本门的至高绝学,一掌击出,往往含有四种后劲,对手就算不当场毙命,也必身受内伤,不日便会伤重而逝。姑娘当时有树根挡着,虽看似受伤不重,但这后劲仍留在了身,若不医治,只怕有性命之忧。” 虞可娉愈发觉得古怪,戒备道:“刘车千是我娄大哥的杀父仇人,当日也正是因此人而起冲突,你是刘车千南下的护卫,咱们本就宋金有别,又互相为敌,你打伤了我乃天经地义,怎地怎地,相救一说又从何谈起?” 阿兀神色一窘,道:“我我误伤了你,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不忍你因此毙命,是以才要救你。” 虞可娉冷冷地道:“你虽救过汉人百姓,但我听闻你十几岁时便跟随师父拜访潜山派,一夜之间连败潜山六杰,将对头一一杀死。你小小年纪,对待敌人便毫不手软,这些年做金国将官,必也杀伐果决,怎地到我这里,突然发起善心来了?何况若是救人,缘何不能一早便说?又何必巴巴跑到北国来,赶往中都?” 她接连几问,处处指明要害,直问的阿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虞可娉站起身道:“既然无法讲说明白,那勿怪小女不能奉陪,我这便要去了。前日在树林中你曾答应,我若要走你不得阻拦,你是成名剑侠c气圣高徒,不可说话不算,咱们后会有期。”将凳子一推,便要转身离去。 阿兀把心一横,道:“姑娘且慢!在下说要救人实是出于挚诚,并无半句谎话。我知此事于理不合,是以没打招呼便用强带你北,路也不敢以实情相告。姑娘既然问起,大丈夫敢想敢为,那也没什么隐藏,先前恩师曾将荒野破庙的见闻讲与我听,说你揭破穿墙案妙推如神,又全力周旋保了船帮帮主夏侯南性命,指明恩师若将他杀了,我未免会抱憾终生,那时我听了便思之神往,大有惺惺之感,及后亲见了你,却不慎将你误伤,令我好生愧疚。虞姑娘,实不相瞒,自那次起,我便对你一见倾心,后来又听了你许多断案的事迹,对你的伤势更增挂怀,几番寻你都不见踪影。那日你们在狸子坞中了菠莲宗圈套,我碍于不便未能立时相救,此后你们又自行逃了,直到前日在梁胡庄才再度相遇,我见机不可失,这才用强将你掳来,一心只想助你疗伤,并无他意。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可没半句谎话。” 虞可娉虽常在江湖走动,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但听他当面向自己吐露倾慕之情,仍着实吓了一跳,脸登时红了起来,明明想要夺门而逃,可双腿却不听使唤,一步也迈不出去。 阿兀看出她脸现恐惧,忙正色道:“虞姑娘,我阿兀行端走正,并非浪荡之徒,对你虽有垂青之心,却没非分之想,我带你北,实因这伤症全天下只有恩师一人能治,这次赶往中都,也是和此事有关。这一路我不敢与你多说只言片语,就是怕你误会生出戒心。我在北方长大,不懂你们南国礼节,若说的不对,还请你见谅,你若仍不放心,大可在此地请几个丫鬟婢女服侍左右,从今日起,我不再和你多说一句,你的伤症,却不能再多耽搁了。” 虞可娉初听他吐露心迹时心中一阵阵发毛,脑中更是空白一片,此刻略微回过神来,心绪稍稍平定,暗忖此人若要非礼,将自己掠来的第一天便能做了,可这一路他始终规规矩矩,分明是个守礼君子,眼下表白心声,一则是情势所逼,须说实话,二则也因他出身蛮夷,不得儒家教化,在男女情愫不懂遮掩,是以尽管仍心有余悸,但已不如先前那般忐忑,定了定神,道:“我信你不是无耻放浪之辈,只是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见过几面,倾慕垂青云云,小女愧不敢当,此话以后休再提了。” 阿兀拿得起放得下,此前只一心想给虞可娉治伤,其余并无多想,是以听了这话毫没在意,说道:“一切但听得你,我已近痊愈,明日便可动身,两天后当到中都了。” 虞可娉道:“且慢。我虽信你,但尚未答应和你前去疗伤。天下名医所在多有,又何必非得你师徒来医治?” 阿兀长叹一声,道:“虞姑娘,非是在下夸口,御气运息之术,天下间只怕无人能出恩师其右,本派的内劲独特霸道,莫说神医妙手,就是武圣剑圣c七大派掌门这些武林大宗师,也化不掉你体内的异气,我若再添二十年修为,或可勉强一试,但眼下只我恩师一人才能救你。” 虞可娉道:“他如何相救?” 阿兀道:“以气逐气c以阳克阴,方能将你体内寒气化掉。” 虞可娉哈哈一笑,撇嘴道:“我曾听闻令师脾气颇为特立独行,这以气逐气之法极其耗损功力,依他秉性,缘何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姑娘损伤自身?” 阿兀道:“姑娘客气了,恩师脾气岂是特立独行,可说是这个很是古怪了。恩师平素极少扶危救困,更遑论舍己救人,若这么干巴巴让他老人家治伤,定然不成。” 虞可娉警觉道:“所以你要带我一同去中都求他,说你垂青于我,让他瞧在你的面,务必救我一命?” 阿兀苦笑道:“恩师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他早年家中曾遭不测,亲人个个都身首异处,自此之后,对谁也不放在心,我虽是唯一的亲传弟子,但他待我也没什么亲厚,断不会为我而损耗自身。何况这时恩师当在洛阳,并不是在中都。” 虞可娉奇道:“那我们要去中都作甚?” 阿兀道:“到了便知分晓。非是我故意卖关子,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无十足把握定能办成,不如去到中都,边做边解释给你来听。” 虞可娉权衡利弊,虽不信亦不愿让黄逐流为自己疗伤,但对阿兀如何打动这位铁石心肠的气圣十分好奇,再则她前日写给娄之英的信笺中,曾指明会在中都等候相见,这阿兀明面是金国特使刘车千的护卫,与他同行,或许能探听到卢轩的下落,那时二人汇合,再离了中都追讨仇人不迟,想到此处,便点头应允。 阿兀脸现喜色,道:“好,明日便找丫鬟婢女来陪你,咱们一早动身赶路。” 虞可娉摆手道:“我要婢女作甚?咱们仍雇车前行便是。”暗想你若真想行凶,便一百个婢女也拦你不住,又何必多此一举,增添累赘。当夜两人各自早早睡下,第二日起身,在集镇寻了大车,向北直行往中都赶去。 阿兀伤未痊愈,白天仍需打坐调息,是以马车行走不快,直走了两日才到中都。那中都是彼时华夏第一大城,乃是金国的皇都,虽不如开封c临安那般繁闹,但城中红楼画阁,绣户朱门,建筑个个宏伟壮丽,端的气势非凡。虞可娉此前从未来过,这时瞧见中都的架势,心中也不禁一阵赞叹。马车顺着阿兀的指引,穿过一条闹市后向东一拐,走出二三来里,接着向南转过,来到一座酒行停住,阿兀示意虞可娉下车,和马夫会过了账,两人一齐走进店中。 虞可娉见这酒行门面也不甚大,店中柜陈列着各地美酒,供顾客挑选沽买,实不知阿兀缘何要来此处,莫非此人犯了酒瘾,要买些回去解馋?可适才闹市中大小酒行无数,这里却地处偏僻,店前门可罗雀,连人也不见几个,干么非得巴巴跑到这小店来沽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夺嫡 阿兀看出她的疑惑,低声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随我来。”和酒行掌柜略一点头,那掌柜毕恭毕敬,让伙计继续招呼客人,自己引着二人来到后堂,开了角门放他们进入。 虞可娉见门后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方,不禁生出惧意,阿兀一马当先,带她走了进去,原来里头是一条长廊,二人行到尽头,阿兀把门一推,顿时豁然开朗,外面竟是一所庭院。 虞可娉放眼看去,微微吃了一惊,见这庭院足有丈方圆大小,四周则围着五六座房舍,没想到临街不起眼的小小酒行,后头竟别有洞天。阿兀径直走向中间房舍,早有几人闻声从里面走出,见到阿兀都毕恭毕敬的行礼,阿兀环顾众人一眼,道:“虎琪何在?” 人丛中有一人当是头目,忙站出回道:“禀告将军,自月前接到将军传书后,必兰校尉连日都在京里打探布置,今日仍是早早便出门了,想来申时当回。” 阿兀微一摆手,吩咐让人准备茶水点心,向虞可娉道:“虞姑娘,这位必兰校尉是我得力心腹,咱们来此要办的事,都要着落在他身,便到里头稍稍歇息,等他一等。” 虞可娉早已看出这些人是他下属,对于自己这等陌生面孔到来,莫说相问,便连诧异之情也不敢显露,只是这里地处偏僻,门面又刻意遮掩,究竟此地是什么地方,阿兀身居何职,却是不得而知。阿兀等茶点备好,将众人喝退,才又说道:“虞姑娘,我知你心中必有诸多不解,此前你曾连番质问,问我缘何要与菠莲宗混在一处,左右无事,我便前因后果俱都说给你听。” 虞可娉道:“将军肯说最好,免得小女一头雾水,心中不安。” 阿兀道:“当今天子大定皇帝,是太祖阿骨打的亲孙,大金国的第五个皇帝,他十几年前平定海陵王之乱,功劳极大,即位之后修养生息,从不与邻国开战,令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是以金国到军将下到子民,俱都真心臣服。可日子安稳了,皇室内部便易生出祸端,虞姑娘,你长于南朝,不知可否听过,大金国中有二子夺嫡的传闻?” 虞可娉道:“皇子夺嫡之事,我中原历朝历代所在多有,毫不稀奇,我记得刘车千曾说他是替什么薛王办事,这王爷似乎野心极大,怕便和争夺皇位有关罢。” 阿兀点头道:“不错。大定皇帝生有数子,本已设立了楚王完颜允恭为太子,但允恭体弱多病,难堪大用,其他皇子便纷纷动心,觊觎太子之位,其中以薛王完颜允济c郑王完颜允蹈势力最大。我恩师便是郑王允蹈的座宾,是以我也算是郑王一派。” 虞可娉道:“郑王既与薛王争位,那刘车千分明是薛王一派,缘何你要保他?” 阿兀苦笑道:“我们虽暗里各为其主,但明面都在金廷做官,是大金皇帝的臣子,公派调遣仍以朝廷指令为先。两位皇子为了皇位寸土必争,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薛王正是知道我恩师和郑王一党,才故意奏调我护卫刘车千南下,此举一来敲山震虎,二来若能抓住我什么把柄,也好趁机削弱郑王的羽翼。我和刘车千同行,自不会真心实意保他,那刘车千又何尝会把我当做自己人看待?是以一到南方,他便将我支开,要我和菠莲宗一路,说这教派与朝廷定有秘约,让我尽力周旋帮衬。我虽知菠莲宗不干好事,但因职责所在,不能与刘车千撕破脸皮,只得阳奉阴违,偶或替他们出手做事,免得落他口实。那日在狸子坞你们被这教派擒获,我本欲设法相救,却不知哪位朋友先我一步,将讯息传给了潜山派弟子。后来我见菠莲宗多行不义,净干些男盗女娼c蛊惑人心的勾当,便有心脱身远离,打算一走了之,却在前日被张世宗央求,说要和船帮的当家交割财物,他怕有所闪失,请我跟着一同前往,让我躲在暗处以作支援。我初时并不知姑娘也在梁湖庄,进屋见到你后,便下定决心,正好就此请你北来,求恩师给你疗伤,以遂我的心愿,这便是以往的经过了。” 虞可娉沉吟了半晌,这一路她与阿兀相处日久,知道此人性子质朴,不善作伪,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定然不是编来哄骗自己,于是说道:“原来你和菠莲宗混在一处,并非出于本意,这邪教祸国殃民,也不知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勾当,你再若撞见,当该出手惩戒才是。只是如此一来,却不怕刘车千告薛王,借机对付于你么?” 阿兀道:“眼下我要做一件事,这事一做,那便算和薛王一党撕破了脸皮c明面与薛王为敌了,哪里还需理会什么刘车千c菠莲宗?” 虞可娉这两日始终参不透他来中都作甚,此时听他再度提起,不禁奇道:“你究竟要做何事?” 阿兀刚想讲说,忽得屋外有人传报,那位必兰校尉已从外头赶回,阿兀大喜,忙吩咐让他进来叙话。不大一会,一个七尺汉子风一般走进屋来,虞可娉细细打量,见此人比阿兀大着几岁,长得额宽嘴阔,身穿绛蓝裘袍,果然一副女真本族人的穿戴面相。那人见到阿兀先行了礼,旋即瞥了虞可娉一眼,愣了愣神,接着噼里啪啦讲了一番,似乎语带询问,虞可娉半句也听不明白,原来他说的正是女真话。 阿兀没有答他,先向虞可娉道:“虞姑娘,这位必兰虎琪校尉,本在中都任职做官,后来朝廷调动,要让他离了京城,虎琪为保大局,遂辞官不做,如今只在京中得个闲职。他与我同为郑王效力,也是王爷极其看重的干将。” 虞可娉听他说为保大局云云,心中已然明了,接口道:“原来如此,初时我还不知此地为何处,因何弄得如此隐秘,现下想来,这里便是郑王爷安插在京城中的据点罢。” 阿兀道:“不错。王爷数年前便被调离中都,分封在彰德府一带出任节度使,那薛王可始终留守京城,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王爷如何会无动于衷?是以除了拉拢文武百官,更在这偏僻处设立了小皇城司,日夜监视京里的一举一动,适才姑娘见过的诸人,都是王爷在京中的探子和眼线。” 虞可娉点了点头,阿兀又道:“虎琪,这位虞姑娘是自己人,有什么你但说无妨,她听不懂女真语言,你讲汉话就是了。” 必兰虎琪见阿兀连主子的隐秘实底都讲给虞可娉听,知道这女子非比寻常,自己也不必再有所忌讳了,于是开口说道:“将军传信吩咐的事,如今已有了着落。前日我寻到一位老者,年岁c籍贯俱与那点子相似,据咱们抓来的狱卒辨认,便是身形样貌也有七分相像。”他这回说的是汉话,虽不像阿兀那般字正腔圆,但也吐字清晰,毫无卡顿。 阿兀喜道:“甚好。如此一来,这事便成了一半。”见虞可娉仍是一脸费解的模样,便解释道:“姑娘一直问我来中都要办何事,现下我便说给你听。恩师性子古怪,待人极其冷漠,若这么空口求他,他定然理都不理,须得替他做一件难事,说不定便能打动他老人家,那时再央他运功疗伤,当不在话下。” 虞可娉冷笑道:“你师父武功绝顶,是当世三圣之一,又有什么难事做不到了?” 阿兀道:“姑娘有所不知,恩师虽技艺惊人,但他老人家也有未解心结。数十年前,恩师的亲叔一家被奸人陷害,落了个满门抄斩,那元凶却是我师祖的挚友。后来恩师亲自带我去找元凶的后人算账,大仇总算是报了,可有一事恩师却百思不解,始终参详不透。那害人的凶手明明和我师祖相交多年c肝胆相照,却因何起了歹心,非要置自己好友于死地?他老人家只知此事依稀与当年的朱七绝灭门一案有关,但个中情由究竟如何,因年代久远,物是人非,早已无从得知了。本以为此事会成千古之谜,恩师这一生也无从解惑,不料前些日朱氏宝藏被旧事重提,江湖传言四起,不少当年之事重又被人拿出来翻讲,我师徒顺藤摸瓜,也查到了些许端倪。” 虞可娉先前曾听娄之英和邵旭粗略提过这些代恩怨,隐约知道此事和七条线索之一的铁尺有关,但她本就所知甚少,这时更不忙提及,顺口问道:“查到了什么端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蒲察 阿兀道:“刘车千南下,明里是受了举荐替大金出使宋廷,暗里则是接到薛王指派,到南方去寻朱氏宝藏的下落。朱七绝的事众说纷纭,本来谁也不知哪句是虚哪句是实,但这刘车千却信心十足,对许多线索都了如指掌,只是我和他亲疏有别,这些讯息从何而来,他断然不会说给我听。后来我明察暗访,总算找到了些许眉目,原来数年前刘车千曾审到一人,这人与朱七绝乃是同乡,对朱家的事所知甚多,朱氏灭门之后,这人隐姓埋名,跟踪探访我师祖多年,师祖被害以后,他又去到了那元凶所在的州县居住。我思来想去,这人定然知晓我师祖因何与挚友反目成仇,否则他不会无端耗费十来年光景,周旋在二人身边,若是能将他擒获,问出当年事由的一二,或许能解开恩师心结。” 虞可娉心念一动,记起前时翁仁失忆,邵旭等讲起翁仁好友陆广的经历,与阿兀提到的这人极其相似,莫非无巧不巧,便是同一个人?想到此处好奇心顿起,不禁问道:“将军提到的这老者,可是姓陆?” 阿兀一怔,奇道:“姑娘怎生知道?” 虞可娉道:“令师祖黄琛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说的那位害他的挚友元凶,便是潜山派前掌门花铎冲。当年你师徒二人去天柱山寻仇,本拟将潜山派徒子徒孙赶尽杀绝,却最终仍是放过了一人,可没错罢?” 黄逐流当年带领弟子将潜山派挑落,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阿兀这时听虞可娉能够讲出,丝毫不觉奇怪,淡淡地道:“不错,恩师被桃源观的厉大侠相激,饶过了邵落归的幼子。嗯,是了,那位姓娄的朋友当年也在天柱山中,这些事他自会说给你听,只是又和姓陆的老者有何关联?” 虞可娉道:“这姓陆的处心积虑潜伏在舒州多年,潜山派遭此大难,他岂会错失这落井下石的大好良机?几天后便设伏拦截厉大侠他们了,好在天佑良善,正巧被端木女侠赶上解围,那位陆老板偷鸡不成落荒而逃,就此没了音讯,如此看来,当是他心有余悸,不敢留在南方,索性跑到金国避难,却不想更入虎口,撞上了刘车千这恶贼。” 阿兀拍手道:“原来姑娘对这人所知甚多!妙极,妙极!等将姓陆的擒住,咱们严问厉讯,到时姑娘再旁敲侧击一番,就不怕此人不招!” 虞可娉道:“这人叫做陆广,听将军语气,似乎抓他过来还颇费手脚,这人便在京城罢?莫不是关押在薛王府中?” 阿兀道:“不错,咱们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回中都,正是要来诱擒此人。当年刘车千抓到陆广,得知其与朱七绝同乡,且掌握诸多宝藏的线索,那自是如获至宝,严刑拷问了几年,终于问出了几条线索,这才请旨南下。他为讨好薛王,表决忠心,南下时特地谴人将陆广秘密送往了中都薛王府中,半个月前,我得此消息,便托必兰校尉查察一二,如今已有了些许眉目。” 虞可娉道:“薛王府莫不是还有班房监牢?即便是有,以将军身手,若要硬夺当也不难,想是将军顾虑薛王权势,怕给郑王招惹是非,打算阴差阳错地将陆广偷出,再把捉到的那人作为替身放入牢中,来它个偷梁换柱,是也不是?如此一来,那位被捉的老者可是无辜至极!” 阿兀道:“姑娘放心,我岂会做残害无辜百姓的丧良之事?个中情由容我细细讲来。薛王府官面上自不会设什么班房,但他身为皇子,乃是一方藩王,怎能没有自己拷问敌人c关押冤家的牢狱?只是这些场所十分隐秘,外人极难得知。薛王手下有一得力干将,叫做蒲察贞赞,正是这些琐事的总管,此人谨小慎微,又兼万般精明狡猾,囚犯落入他的手中,那便十拿九稳,没有半点闪失,陆广也在其看管之下。我既要做这个案子,就不怕和薛王翻脸,陆广在中都一事所知之人甚少,案发之后,刘车千略加推想,便会把账算到我的头上,郑王和薛王早已剑拔弩张,面心俱都不和,我又何必遮遮掩掩?只是蒲察贞赞奸猾,虎琪查了十来日,仍未找到关押陆广的所在。” 虞可娉道:“适才听这位必兰校尉禀报,将军说此事已成了一半,想必如今已知道监牢的方位了?” 阿兀摇头道:“尚未查出,我请姑娘同来,便是想求你给参详参详,待会虎琪将近日所得讯息详加陈说,还请姑娘多多推演,想出法子捉到陆广。” 虞可娉知道阿兀虽然性子淳朴,却非迂腐直肠之人,从他佯败夏侯南c智胜盖氏三雄便能看出,这人临敌时智谋百出,区区一个监牢所在,又怎会束手无策?想到此处偷偷察辨阿兀的神色,见他虽然语带询问,可眼中却无丝毫迷茫之相,便知他早有计策,只是故意请自己帮忙,让法子从自己口中说出,不禁心念一动,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时也不忙说破,就势问道:“既然如此,便请必兰校尉说说,这位蒲察贞赞有何喜好或痛脚,他的亲人密友,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足以令他分心挂怀?” 必兰虎琪脸色一动,道:“姑娘真是一针见血,句话便能找到关键所在。蒲察贞赞本人尽忠职守,一心一意为薛王效命,没有半点私心,外人若想寻他把柄,那真是难上加难。不过他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业由果敢勇决,颇有乃父之风,贞赞为了囚押稳当,时常故布疑阵,将重要犯人转移到不同的隐秘监牢看管,这些皆是大儿子业由统筹负责,他另外两个儿子则很不争气,是十足的纨绔子弟。我奔波了半月,虽没找出牢狱的所在,却也查到了一件隐事,贞赞的小儿子徒单,瞒着父亲与当今宰相之子合开了一家赌档,这徒单整天吃喝玩乐,哪里会做什么生意,是以账目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前时宰相之子要来核账,徒单登时慌了手脚,好说歹说蒙混了过去,将那冤家哄走,可短了的银两却逃避不过。如今他大哥业由已得知此事,成天没价地追问数落,早已把徒单逼得焦头烂额,可这败家子儿一无是处,父兄的重要机密,都不会让他知道,便是把他捉来威逼利诱,也未必能套出监牢的方位。”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关押陆广的具体所在,都要着落在蒲察家的大儿子业由身上?” 必兰虎琪点头道:“正是。我曾捉到一名薛王府狱卒,据他所言,王府牢役一日三次轮班,都是蒙着眼睛被马车拉进拉出到狱中交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到了何处,牢狱的方位,只有蒲察贞赞和他大儿子业由知道,说不定还是业由知道的多些。” 虞可娉微一沉吟,想起虎琪适才曾说寻到一名老者和陆广十分相似,脑中顿时转了数转,前后一加推演印证,对阿兀的计策已猜到了分,微笑道:“将军既派必兰校尉寻来了替身,这引蛇出洞之计想必早已盘算得当,又何必让小女出丑,来徒费心神时光?” 阿兀道:“我虽有拙计,却怕考虑不够周全,是以需姑娘审度把握。何况我为人一向粗鄙,若说由我想出法子抓到陆广,恩师断然不肯信的。” 虞可娉早明他的心意,知道他有计策不说,故意引自己布置出来,等真捉到陆广,那时自己便占首功,再去求黄逐流时,就多了几分胜算,此刻见他已把话挑明,也便说道:“将军好意,小女俱都明白,你的妙计我来猜上一猜,若有什么纰漏,将军务须及时雅正,可千万别误了大事。” 阿兀和必兰虎琪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虞可娉道:“蒲察家的长子业由老成,幼子徒单纨绔,二人想必打小便不和睦,是也不是?” 虎琪道:“不错,业由看不惯弟弟玩世不恭,徒单瞧不上兄长一丝不苟,两人性子的确不合,只是业由办事得力,深得父亲喜爱,又兼长着几岁,便时常管教两个弟弟,是以徒单有些怕他,轻易不敢与其顶撞。” 虞可娉问道:“徒单这次亏空账目,一共短了多少银钱?他蒲察家填补上很费力么?” 虎琪道:“据说短了白银一万六千两!蒲察贞赞只是薛王府的一名家将,虽说家底殷实,但若填补这么一个大窟窿,可也着实费力,何况非到万不得已,他兄弟怎敢将这丑事禀告父亲?是以贞赞此刻尚不知情。” 虞可娉道:“嗯,一万六千两,数目着实不小,不知你这据点中眼下可否凑得出来。” 阿兀道:“郑王在京城怎会没有经费?区区一万多两白银,还是不在话下。” 虞可娉道:“我便知道这一出离间引蛇之计,将军早已准备妥善了。此计的第一步,便是要想法将这一万多两白银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徒单的账上。” 虎琪瞪大双眼道:“姑娘是说要贿赂徒单?那又怎能偷偷送他银钱?何况徒单未必知道关押点子的所在,就是问他只怕也是徒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演戏 虞可娉偷眼瞧向阿兀,见他面无神情,知道他一心要自己来布置计策,便道:“这钱断不能让徒单知道来自何处,非但不能让他得知,他的兄长父亲c薛王府一干人等,都不能知道,这笔进账越是稀里糊涂c越是说不清楚越好。” 虎琪一切听从阿兀调遣,见他毫无异议,便点头道:“这个好办,我们与京城的各大钱庄c当铺均有往来,其中有三家更是自己人,让这笔银钱悄悄进入徒单的账中,当也不难。” 虞可娉道:“甚好。便请必兰校尉安排,放白银两万两给到徒单。此计的第二步,需让人散步谣言,就说掌握朱氏宝藏线索的知情人,如今正在京城之中,江湖上各大门派帮会都已获此讯息,早有豪客出价五万两白银的悬金,要赎买此人。这谣言务必要散的更快c更广才妙。” 虎琪道:“这事也不算难,我们在中都养了不少闲汉,把这话以一传百,不出半日整个京城便妇孺皆知了。” 虞可娉道:“第三步,请必兰校尉选出几名弟兄,假扮江湖中人演一出戏,来个以假换真。” 虎琪一头雾水,疑道:“演一出戏?敢问如何演法?” 虞可娉瞥了一眼阿兀,道:“将军的妙计,只怕和小女如出一辙,不如咱们将这出戏各自写在纸上,互相印证补漏一番,以保万无一失,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阿兀知道她号称女中狄公,自是心高气傲,不愿独占这出谋捉人的功劳,便也笑道:“在下想了数日才勉强挤出一个法子,姑娘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看出个中关窍,即便你我计策相同,毕竟还是你技高一筹,到时陆广仍算你捉到的。不过也罢,咱们便分别写在纸上,让虎琪来一一印证罢。”两人拿过纸笔,刷刷点点各写了一张文字。 虎琪拾起两人的纸笺看罢,点头道:“不错,你二人所谋大致不差,果然妙计!卑职这便去安排布置!”转身出了厅门,阿兀与虞可娉相视一笑,心中都对对方十分钦佩。 如此过了几日,这一天傍晚,京城怡心楼里热闹非凡,一位青年汉子喝的醉眼惺忪,携着一名中年汉子走进怡心楼来,里面的龟公见是此人,忙笑脸相迎,将两人引到二楼安坐,不大一会,老鸨搔首弄姿扭着过来,远远见到那青年便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小哥来了,几日不见,你可瘦了许多,想必小哥公务繁忙,今日终能得闲,来姐姐我这捧场啦。这位老板又如何称呼?” 那青年微一摆手,道:“不必多问,便请小红c燕琴过来给我哥俩陪酒!” 老鸨咯咯一笑,道:“本院近日来了不少新粉头,不如叫过让小哥挑来看看?” 那青年不悦道:“新人我不熟络,就请小红c燕琴过来!” 老鸨道:“非是我不愿请,今日正是不巧,小红两个皆已被人点了。” 青楼中粉头陪客在所难免,那青年也不在意,随口道:“那便让若喜c欢欢过来也成。” 老鸨脸露尴尬,支吾道:“她二人二人如今也不得空闲” 那青年本就喝的两颊绯红,闻听此言面色更加红了,道:“怎恁地倒霉,小雅可在么?” 老鸨道:“王小哥,本院新来的粉头,着实不错,不如便请两位试试,挑上一挑” 那青年见她语焉不详,登时怒从心头起,借着酒劲拍桌站起道:“他娘的,今日我盟兄来京城投我,怎会这般不顺遂,一个相好的都叫不来?我却不管,任你看哪个生客折寿,便打发他走,让小红c欢欢她们任来两个便成!” 老鸨道:“却却使不得,今日本院来了一个豪客,共点了九个头牌,小红她们俱都给他陪酒去了。咱们新来的姑娘,也都” 那青年将桌子拍得山响,打断她道:“妈个巴子的,哪里来的冤大头,要在怡心楼装傻充愣?把头牌全都点了,让其他客人喝西北风去?” 那中年汉子咳嗽了一声,低声劝道:“老弟,京城里藏龙卧虎,咱们莫要声张,可别给你主子招惹是非。” 那青年只是仗着醉意借题发挥,被他盟兄一说,登时有些醒了,气呼呼地重又坐下,老鸨也跟着赔笑劝道:“王小哥是蒲察少爷的眼前红人,咱这一带背靠薛王府,姐姐哪里敢得罪你半分?只是青楼规矩,客点必到,小哥今日来的晚了些,我去给你找两位新晋的年轻粉头,保你今晚过后忘了小红。” 那青年叫做王虎,正是在蒲察业由手下效力,他平日时常来怡心楼寻欢作乐,这里离薛王府极近,是以楼中的老鸨姑娘皆巴结奉承与他。今日他一位朋友从外地来中都探望,两人酒足饭饱,他便夸下海口,引着来到怡心楼,没成想事不凑巧,平素相熟的粉头皆被人点去,这时想到这豪客如此手笔,只怕权势不低,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 老鸨欢喜而去,不大一会,两个粉头如期而至,王虎见其中一个娇小可人,虽不如燕琴等娇艳妩媚,可也别有一番风味,心中的不快早已一扫而空,又和他盟兄把盏起来。 二人喝了一会,正开怀之际,突然听到楼下大堂传来嘈杂之声,中间掺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王虎眉头一皱,道:“大哥,平日这怡心楼从没这么多是非,今晚也不知为何如此倒霉,咱兄弟喝个花酒,也喝的这般扫兴!”眼见这嘈杂声不断,忙吩咐一名粉头去把老鸨唤来。 老鸨满脸堆笑进来,道:“小哥,那位客官喝的有些醉了,便再忍一忍,等我们劝他回了里间再说。” 王虎愠道:“什么人不懂规矩,在楼子里还要大吵大闹?” 老鸨赔笑道:“便是便是那位出手阔绰的豪客。” 王虎好奇心起,问道:“京城中怎会有这等山毛野兽,这人是谁?可是什么来头?” 老鸨道:“这人这人的确不是本地常客,听说他从异乡过来,是江湖上什么门派的一派之主” 王虎听说此人不是京中权贵,心登时放下一半,招呼他盟兄道:“大哥,咱们去看看,这人耍什么酒疯?” 那中年汉子劝道:“莫要生事,你我自顾喝酒是了。” 王虎道:“只到二楼廊上看看,哪里会生什么事?”拖着他盟兄出了里间,老鸨却也不敢阻拦。 王虎二人来到廊上,见廊中早已涌出许多酒客,都在看楼下的热闹丑态,他二人也跟着向下一张,只见一群男女围在大堂空处,正呼呼喳喳地大喊大叫,杯盘酒碟洒了一地,王虎粗略一数,原来只有四个男子,另有十一二个姑娘在他们左右相陪,小红等都赫然在列。只听其中一个面相威武c长满腮须的男子突然高叫道:“你那塞北的百亩良田,一年又有几分收成?我这件大事一成,便一万亩c十万亩田地也不要了。” 他对面一个紫脸男子仰天笑道:“老章,别的我却不知真假,这大话你今晚可说了不止一万遍c十万遍啦,哈哈,哈哈!” 那老章道:“且让你多笑几日,哼,一生窝在塞北的山沟沟里,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便知足了,哪会明白我这件震古烁今的大事!” 这话似乎恰好刺在那紫脸男子的痛处,他面色一沉,愤愤地道:“我有几斤,你有几两,大伙相交几十年,心中都有明镜。老章,咱们各能守住祖宗基业,那便很了不起了,说什么震古烁今,嘿嘿,那叫不自量力!” 老章道:“你不爱听,那我便不说。我来中都办这件大事,也没成想能在此处碰见了你,明日你接着访你的友,我便要离了京城回塞北了,今晚咱们何必去争这些短长?来,喝酒!喝酒!”转头将粉头递过的酒盅咬住,脖子一扬,将美酒一饮而尽。 那紫脸男子听他念叨了一个晚上,心中不满几乎按捺不住,大声道:“这件大事,那件大事,到底是何事?每每问你却又不说,你可卖的哪门关子?你这打小爱说大话的毛病,到老仍没改过!” 老章听他数落自己,也不生气,仍摇头晃脑地道:“郭老弟,这事说与你知也没什么,只是你一向嘴大,什么事到你耳里,都要不妙。” 坐在紫脸男子下首的青年汉子笑着接口道:“舅舅,既然章老伯不肯讲说,咱们又何必多问,想是兹事体大,这京城不比塞北,说出来只怕要招惹是非,还是别问了罢。” 老章见姓郭的外甥嘲讽自己,仍没有半点不悦,摇头晃脑地道:“贤侄,你想激我也是无用,这事不用在你们面前吹嘴,等我办成了,天下皆闻我的名头,又何必向你们夸三道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老章 姓郭的紫脸男子把嘴撇成了八字,不屑道:“别人不知,我还不熟你的秉性?打小你便极爱夸口,以一说十,小溪说成大江,都是你的本色,你的大事能有多大?这几日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朱七绝的宝藏线索显露中都,更有人出赏悬金索买,你的破事还能大过它去?” 老章闻听此言嘻嘻怪笑,回道:“嗯,嗯,不大,不大。嘿嘿,出赏悬金,若找不到门路,赏金再多又有何用?”他身后那人听了这话略微变色,伸手抻了抻老章的衣裳。 姓郭的听出他话里有话,疑道:“你这事难道真和朱氏宝藏有关?咳,咱们边塞之人何德何能,敢与中原群雄相争?若说门路,你我都是泥腿子出身,天上就算掉下馅饼,也砸不到咱们头上,自是我想错了。” 老章嘴上说不受激将,实则很怕被那姓郭的瞧不起,闻言笑道:“老弟,咱俩虽是旧识,可也有几年不曾见了,哥哥我早已今非昔比,那宝藏线索若被人拿下,缘何不能是我?” 他二人在大堂高谈阔论,廊上围观的酒客本是闲来瞧瞧热闹,这时听到提起朱七绝的名头,不免纷纷耸动,有几人已交头接耳起来。王虎见他盟兄一脸茫然,遂解释道:“大哥,你才到未久,这几日京里早已传翻天了,说有什么朱氏宝藏的线索现身中都,不少江湖豪客c武林异士都出了巨赏,更有人拿出白银五万两,只为求得线索,但这线索究竟是个何物,小弟我一心在王府当差,这些江湖之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是以倒也不知。” 那姓郭的听老章言外之意,似乎说的正是朱氏宝藏一事,心中颇为不信,撇嘴道:“有人出几万两来找线索,且尚未寻到,这种好事能轮到你?” 老章道:“是不是我,老弟早晚自会知道。” 姓郭的外甥道:“我听说这线索并非一言一物,乃是一位知情人,或许这人和章老伯有些交情也说不定,那样自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不过既然涉及宝藏,那便极为私密,再多打听,颇有不便,舅舅,还是别问了罢。” 老章道:“还是贤侄明白事理,我这把年纪,早已不把这些口舌之争放在心上了。” 姓郭的大笑道:“哈哈,我便知道你惯常故弄玄虚,罢了,不问,不问。”忙岔开了话题,又和粉头们说笑起来。 老鸨见缝插针,急忙过来规劝几人回到里间,老章前面说在兴头,却不得朋友相信,正闷闷不爽,见老鸨过来打扰,把气全都撒在她的身上。老鸨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念这人出手豪爽,也不与他计较,自上楼安抚其他酒客去了,任由他们在大堂继续胡闹。 老章犹自不忿,咒骂道:“这婆娘当真狗眼看人低,从没把咱们外乡人放在眼里。嘿嘿,郭老弟,便和你说了实话也无妨,他京城能人再多又如何?那朱氏宝藏的线索,还不乖乖落到我这外乡人手中?” 老章下首那名同伴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秘密,心中一阵慌乱,忙打马虎道:“郭大爷,帮主今日喝的有些多了,您别放在心上,咱们这便散了回后头客房歇息罢。” 老章见姓郭的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腾地一下站起,正色道:“老弟,我这可不是醉话!那线索的确是一个人,这人眼下就在我的手中。还怕人知道不成!” 他同伴听了暗暗叫苦,姓郭的见他说的认真,也不敢把话说绝,阴阳怪气地说道:“嗯,看来老章你所言非虚,不过这是机密大事,兄弟我是没眼福亲见了,呵呵,呵呵。” 老章抬手一拉姓郭的臂膀,说道:“这人就囚在我房中,咱们到后面一看便知!”原来怡心楼后还经营着客栈,老章等人正是榻在此处。 他下属吓得连连摆手,低声劝道:“帮主,咱们” 老章把头一摆,打断他道:“老四,你莫废话!先回去和老三c老五通报一声,我们随后就到!” 姓郭的闻听此言嘻嘻怪笑,说道:“对,对,先回去布置妥当,随便找个什么人顶缸,反正我也辨不出真伪,老章啊老章,这一套你玩了几十年,还不够么?” 老章气的青筋暴露,他下属上前低声道:“郭大爷若真想看,咱们一并过去便是了,还是莫要在这人多的地方吵闹。” 姓郭的道:“我喝醉啦,如今走不动路,你们说是便是,我不去看了。”他外甥也道:“是啊,我的小雅c娟娟也要看,舅舅的若喜c心儿也想一饱眼福,咱们总不成带着佳色浩浩荡荡一齐过去,不看啦不看啦,不如留在这继续吃酒。”转头亲了一口身边的粉头,把众娼子逗得咯咯乱笑。 老章再也按捺不住,把心一横,吩咐道:“老四,你去把那人带来,咱们就在这让郭老弟看个明白!” 他下属老四脸色大变,老章又喝道:“咱们明日便离京城了,怕他鸟甚!快去带人!”见老四仍是无动于衷,便要继续发作,老四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违抗命令,一溜风从后堂穿过走了。 廊上围观酒客中也有不少江湖中人,听说掌握朱氏宝藏线索的知情人即将现身,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大堂,老章见楼上楼下的目光齐刷刷盯在自己身上,似乎很是受用,竟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来。不大一会,那老四从堂门走进,身后则跟着一个形色委顿的老者,老章十分得意,比划着说道:“老弟,这人便是愚兄略施小计,花了两万两白银买来的线索,至于他的名头,却不能说与你知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日后是非自有公论。” 姓郭的虽不肯就信,但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自也无法反驳,嘿嘿干笑了两声,却不敢多问。老章只为让朋友心服,这时目的已经达到,也颇自觉有些逞强,微一使眼色,示意下属再将人押回,老四巴不得他早早下令,领着那人匆匆忙忙又回后堂去了。 王虎待他俩从楼下走过时,看清了那老者面容,不禁一怔,微觉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盟兄看他脸色有变,忙问端倪,王虎愣神道:“这人倒很像王府的一名囚犯。” 他盟兄笑道:“王府的犯人,怎会无端跑来此处,想是你眼花了。” 王虎回过神来,想起王府看管犯人极为严格神秘,自己身为业由心腹,每次出入监牢也是蒙眼被人带入,何况那眼熟的囚犯也没见过几次,身形样貌记得也不大真切,必是看错了无疑,想到此处登时释然。 这时大堂里姓郭的气焰全无,已不再和老章抬杠,喝了两杯酒后觉得索然无味,和外甥领着几个粉头回了里间,老章没了对手,自也懒得留在大堂,也跟着一齐去了。廊上众人见已无热闹可瞧,都纷纷散了,王虎二人亦回到自己房中继续喝酒。 他两人连吃带笑,喝到中夜方休,睡眼惺忪之下各带了粉头寻空房歇息,这一觉直挺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王虎匆匆洗了把脸,让他盟兄去左近茶楼相候,说是去王府点了卯后再来作陪,二人离了怡心楼,各自分头去了。 王虎走过两条街道,向西一转,进了一所宅院的角门,原来薛王府占地极大,此处正是蒲察等家将处理公务之所,他刚走进院中,便见蒲察徒单满脸喜色,正从自己身前踱过。王虎知道此人不学无术,极少帮衬家里做事,一个月里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心里虽然瞧他不起,面上可不敢有半点不敬,赶忙上前躬身施礼,徒单似乎心情不坏,微笑道:“王小乙,我久不来这了,大哥今日火急火燎叫我过来,你可知为了何事?” 王虎昨儿个白天便离了王府去会盟兄,此刻哪里敢说实话,只得含糊道:“回禀三公子,属下不知。” 徒单也不过是与他寒暄一句,闻言点了点头,径直来到跨院一间屋舍走进,那里正是蒲察家长子业由的办公之地。业由此时正在书案前翻阅名册,见他就这么大咧咧地推门而入,眉头一皱,质问道:“老三,一早便使人传你,怎这时才来!” 徒单嘻嘻一笑,道:“赌档有些琐事,小弟略加料理便赶来了。大哥找我来何事?” 业由环视一圈,让端茶递水c润笔研磨的几个小厮退了出去,房中只留下自己兄弟两人,这才正色道:“你说何事?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徒单一向对这位兄长畏惧有加,这时见他脸色阴沉,特地将闲杂人等俱都赶出,问出的话却又莫名其妙,心中颇有些害怕,先前的愉悦全都一扫而空,颤声道:“大哥此语何意?小弟小弟不甚明白。” 业由却不立刻回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只把徒单瞧得心里发毛,才又说道:“这几日京城中传言四起,你作何想?” 徒单脑中迷惘,茫然道:“什么什么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内讧 业由厉声道:“老三,你若跟我装糊涂,那还是省了!这事非同小可,多耽误一刻,咱们家便多一分凶险,最近京中有人说朱氏宝藏线索现身中都,你可知是指什么?” 徒单长舒了一口气,道:“大哥说的原来是朱氏宝藏!小弟也曾听人议过几句,不过那都是他们江湖泥腿子偏爱的调调,小弟哪有闲心去理这些,这又跟咱们家有什么相干?” 业由将桌子一拍,喝道:“老三啊老三,你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朽木不可雕也!半年之前,爹爹曾经交代,归德观察使刘大人遣来一名囚犯,说此人熟知许多朱七绝当年的事,要我们务必严加看管,当时咱们兄弟三人俱都在场,还向爹爹打了包票,这些事你便左耳朵听进c右耳朵放出,到眼下全都忘了?” 徒单经他提醒,脑中略一回思,似乎确是有过此事,只是他平日只管吃喝玩乐,根本没把父兄的交代放在心上,这时听说传言和自家有关,也不由得心中一紧,道:“大哥,如此说来,这些天在京中盛传的朱氏宝藏线索,莫非和咱家看管的囚犯相关?” 业由道:“今日我得到消息,昨夜有人大闹怡心楼,一位塞北豪客放出豪言,说已拿到了宝藏线索,还将那知情人拉到了堂子中显摆炫耀了一番,此事不少人都亲眼目睹,当不会错。” 徒单道:“是谁这般大胆无耻,敢放这等大话?” 业由道:“我曾找人详细问过,据说那人姓章,生的满脸虬髯,讲话又是塞北口音,若我所料没错,这人便是江湖上双驼帮的帮主章成,人送绰号活钟馗的便是,此人在塞北一带很有威望,家底也颇殷实,只是听说几年前双驼帮总舵惨遭大漠风沙吞食,自此销声匿迹,已久不闻于江湖了。这次章成只身前来中都,若说他觊觎宝藏线索,寻了什么途径最终得逞,确也不无可能。” 徒单道:“大哥是疑心这个什么章成把咱家看管的囚犯弄到了手中?嘿嘿,我虽不常在家中做活,但却深知爹爹的为人,他老人家素来谨慎机警,为王爷效力多年从未出过纰漏,区区一个囚犯会看管不住?何况大哥不是一向帮辅爹爹么,那犯人还在不在牢中,大哥一看便知,又何必无端猜来猜去,费这许多心思?” 业由仍盯着他道:“半个月前,王爷接到刘大人密报,说恐怕已有人惦念上了那名囚犯,要咱们务必加强戒备。爹爹担心生出事端,索性把囚犯转到了一处秘密之所,还备上了三个月的口粮,连狱卒也不交班轮换了,吃喝拉撒俱在里面。这半个月我也不敢去那里半步,就是怕被敌人盯上,借机闹出是非。” 徒单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冒险前去验证了。我始终不信那姓章的会这般神通广大,竟能把咱家看管的囚犯弄出监牢。” 业由道:“章成虽然远离中原,可也是江湖成名人物,只怕不会轻易说这大话,咱们监牢戒备森严,硬抢硬夺自无可能,再说若闹出这般动静,我一早便知道了,最怕是人家使了什么巧计,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犯人弄到手中。” 徒单奇道:“使用巧计?又如何能神鬼不知的把人劫走?除非除非是了,除非有人里应外合,来助他得逞!” 业由眉毛一挑,死盯着徒单,既没点头也没有答话。 徒单先是一愣,随即身躯一震,明白了兄长的心思,一颗心砰砰乱跳,蹙眉道:“大哥,你你不是疑心我从中捣鬼罢!” 业由道:“若没内应,此人断无可能将囚犯悄悄夺去。” 徒单大声道:“大哥,我连监牢的方位c囚犯的姓名都不记得,哪里做得了这事!何况此事关系到咱们全族身家性命,我又怎会反叛自家!” 业由并不回应于他,话头一转,问道:“你那赌档的烂帐,如今可怎么样了?” 徒单轻咳了一声,道:“这事小弟自能料理,不劳烦大哥操心了!” 业由冷笑道:“是呵,昨日你账头刚好有白银两万两进来,填补完了,也还有几千两富余,自是不用再操心了!” 徒单急道:“大哥,你你竟查我的账目!那两万两是昨日我和史老板赌斗捶丸,他输给我的!” 业由道:“比试捶丸,哪里会有这般大输赢!” 徒单道:“本来本来一开始也是小打小闹,后来史老板比红了眼,便收势不住了,小弟昨日运道亨通,那又那又何罪之有?” 业由凝视他的双眼,冷冷地道:“老三,大家是一奶同胞,这事我先前说了,为兄自会想法子帮你过关,可你却耐不住性子,偏偏要走歪门邪道,你一招棋错,咱们全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那章成说此事足足花费了他两万两白银,而你昨日又恰好赢了人家两万两,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你这次真的令人失望之极!” 徒单猛地站起,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色,辩解道:“大哥,我没做过!你若不信,自去问史老板去,再不行咱们去将那姓章的连同他所谓的宝藏知情人一同抓来,更证小弟清白!” 业由道:“我一早便派人前去怡心楼打探了,回禀说里头静悄悄地声息全无。咱们只是替王爷做事,又不是办案差官,怎能在京城大摇大摆的随意抓人?” 徒单虽然不学无术,但却心眼活泛,不似业由这般一丝不苟,他微一思索,一条诡计从脑中蹦出,说道:“明目张胆的抓人自是不成,咱们可派人化妆改扮,就说去怡心楼来抓奸夫,破门后先别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抓回再说。若这人真是咱家对头,那自不消说了,若是一场误会,官面追究起来,咱们便推个一干二净,上下打点一番了事。” 业由虽不愿给薛王招惹麻烦,但此事非同小可,总要冒险试上一试,见徒单信誓旦旦地出谋划策,似乎确是心中无鬼,把心一横,唤小厮去传自己的心腹干将刘庆c王虎过来。不大一会,二人走进谒见,业由将适才徒单的计策布置了一遍,让二人乔装一番,再带十来个拳师前去拿人,叮嘱千万不可撞见官府中人,力求速战速决,一切把人带回再说,二人领命而去。 王虎听说要去怡心楼抓人,而此人正是昨夜在大堂炫耀的那位虬髯客,心中不禁忐忑起来,生怕把自己也牵连在内,和刘庆带着拳师匆匆赶去,呜嗷乱叫着撞门而入,却见里头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无,眼见店家怒火冲天,一面使人报官,一面纠集小二要来和己方理论,两人想起业由叮咛的话,不敢再做停留,急忙带人逃回薛王府中。 业由听说屋中无人,并无丝毫意外,冷笑道:“这人得了天大的好处,必然及早溜了,哪会等着别人来抓?人家先前早就筹备得当,想是我今晨派人前去打探时,他们就已远离中都数十里了。” 徒单听兄长话里话外仍在疑心自己,又辩解道:“大哥,欺世盗名之辈,世上所在多有,一些江湖宵小胡乱编造谎言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必也是有的。那所谓的知情人昨日自是不少人见过,但咱家的犯人又有几人得见?焉知不是那姓章的故弄玄虚c赚人上当?” 业由见王虎刘庆仍在房中,不愿当着下属的面与兄弟争执,更怕徒单果真有鬼,再被外人所知那便糟了,于是把手一挥,示意二人出去。王虎见两位主子面色凝重,知道此事极其重大,再也不敢多加隐瞒,将昨夜在怡心楼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业由听他说到关键处,急忙询问那知情人的身形样貌,却越听越是心凉,原来那人和自己所说的囚犯体貌俱都相似。他内心虽已有些慌乱,表面上却仍波澜不惊,又假意问了几句话,这才心平气和的吩咐二人退了下去。 此时房中又只剩下了蒲察兄弟两人,业由斜眼看着徒单,说道:“王虎曾也去过监牢,见过那囚犯几次,他都说昨日见到的十九便是此人,你还有何话说!” 徒单满脸委屈,撇嘴道:“大哥,我说没有做过,你就是不信。就算果有内应,却因何必然是我?缘何不能是你的心腹手下?缘何不能是二哥?” 业由道:“你二哥的能耐脾性,你我都心中透亮,便十个绑在一块,也想不出这等法子,更干不出这等勾当!” 徒单见他说来说去就是认定自己为非作歹,心中冤枉至极,大声道:“大哥,今日务必要证我清白,咱俩现下便赶去监牢,瞧瞧那犯人是不是还在狱中,到时你落得心里踏实,小弟也能洗脱嫌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隐牢 业由权衡利弊,只觉若再不去验个究竟,自己寝食难安不说,兄弟也会就此反目,何况若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也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总好过在家中坐以待毙,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站起道:“好!咱们便去验证验证,不过此事万万不可让爹爹知道。若那犯人果真被人掳走,咱们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这活钟馗揪出来!” 他二人准备得当,不敢带一兵一卒,只身各骑了一匹马,出了中都城北门而去,也不过行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处墓地,那墓地背靠一片乱石岗,坟头大小不一,倒似一片荒地一般。业由驾马饶了一圈,确保左右无人,这才跳下马来,带着兄弟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坟跟前,他在坟角处连掀带摸,触动了机关,那墓门吱呀呀的开启,徒单瞪大双眼道:“原来咱家还有这等本事,竟在此处藏了如此隐秘的牢狱!” 业由道:“爹爹向来谨慎,在中都城内外设立了七八处牢狱,从未有过半点纰漏,否则如何能得王爷器重?这里地方不大,却极其隐蔽,专门用来看管重要的犯人。”二人说着,已抹黑走到坟墓深处,原来底下竟挖了一所地窖,业由掀开地板木门,里面终于露出光亮来,两人顺着梯子下来,早有狱卒听到声响,知道多半是主子巡视来了,慌忙奔过来迎接。 徒单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地窖,见里头也不甚大,统共只有一处牢房,阴暗暗地也看不清关了几人,又有一老二少三个狱卒在此当值,这些狱卒已有半月不见天日,每天只偶或上去透气片刻,因此一个个脸色煞白,没有半点神采,业由道:“老陈,犯人如今何在?” 那年老的狱卒道:“回禀大公子,就在牢房之中。” 业由察言观色,不见老陈有何异样,眉毛一挑,说道:“提他出来给我瞧瞧。” 三个狱卒不敢违令,其中一个来到牢房跟前,也不喊话,摸出腰间短棒,咣咣地在铁栏上敲了数下,只见阴影处缓缓有一物移出,曝露在了灯光之下,却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 业由大踏步走上前去,仔仔细细打量了老者几番,终于认定此人正是当初爹爹叮嘱自己严加看管的重犯陆广,他仍不放心,伸手拉起老者的左臂,见他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齐根而断,这下更无疑义。本来犯人没有遗失本可安心,可业由脑中却嗡嗡作响,只觉有更大的隐患深埋其中,只是这隐患是什么,却一时理不清楚。 徒单见兄长愣在当场,只道他冤枉了自己不好意思,微微笑道:“大哥,我一早便说是有人故弄玄虚,这下可放心了罢。呵呵,也不知那姓章的闹着一出以假乱真图些什么!” 业由大叫了一声,心中突然明镜,吩咐狱卒道:“快!快!打开牢门,我要带犯人速离此地!” 徒单一时没回过神来,奇道:“大哥,你要提犯人到哪里去?” 业由道:“咱们中了敌人的奸计了!这牢狱此时只怕已被人识破了!闲话少说,这里向后一箭远,有一处山洞,正是通往背面的乱石岗,洞口已用草料c枯枝封起来了,你速去把洞口破开,咱们带着犯人先回王府再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传来嘎嘎声响,地板木门已被打开,却有一人跳了进来。地窖里灯光虽然微弱,但业由等仍看的清楚,来人身穿一袭黑衣黑裤,头戴黑帽,面裹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正虎视眈眈盯着众人,徒单喝道:“咄!你是何人?敢擅闯薛王府监牢重地!可要命么?”那人不答他话,向前缓缓走了一步,地下影子经油灯一映,拉成了长长一条,叫人瞧着好不渗人。 业由暗想先前驾马行进时未见有人跟随,开启墓门前也曾特地查看,左近并无一个人影,却仍被这黑衣人识破机关,可见此人必定身怀绝技,若要硬碰只怕吃亏,忙喝令三名狱卒抵住敌人,自己带着兄弟和陆广一马当先,要从乱石洞中逃出,不料三个狱卒连一合也走不过,转瞬之间便被打倒在地,紧跟眼前一花,那人已到了自己面前。业由此时无暇细想,一招力劈华山击向对手面门,徒单也挥舞双拳,想要助兄长一臂之力,可他二人如何是这人对手?黑衣人伸出手指左右一挥,点在兄弟俩的膻中穴上,拉过陆广扛在肩头,就势跳出了地窖,三步两步便出了石墓。 他一到平地,再也不用伪装乔扮,顺手把面罩摘下,原来此人正是阿兀。阿兀见到蒲察兄弟的马匹毫不客气,扶着陆广跨上马背,二人共乘一骑,不一会便来到了北门城外,必兰虎琪早已备好了马车等在此处,两人一同架着陆广上了大车,片刻间便回到了酒行后院。 两人携着陆广甫一进门,必兰虎琪便嘻嘻笑道:“虞姑娘果然神机妙算,这条计策大功告成,点子如今已经到了咱们手中!”原来散布宝藏线索谣言c买通史老板亏输两万两白银c使人假扮江湖豪客大闹怡心楼等,都是阿兀等人的布置,那“活钟馗”章成和他郭姓密友都是虎琪挑选的精细人所扮,双驼帮本就远在塞北,几年前又遭遇了天灾,帮主章成生死未知,在中都假扮成他自是极难叫人识破,至于那位众目睽睽下被老四带来带去的“陆广”,自是前些时虎琪寻到的替身。要说这计策也不甚高明,但蒲察兄弟互相猜忌,恰好徒单又有烂帐在身,这才一击即中,引得业由心慌冒险去监牢查看,终于被阿兀顺藤摸瓜,一举将陆广捉回。 阿兀一路上只求速回,并未仔细打量过陆广,此时和虞可娉c虎琪一齐细瞧,见他容颜憔悴,双目无神,两鬓皆是白发,看起来足有七十多岁,知道这些年他在狱中受尽了非人折磨,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意,说道:“陆前辈,我们不是歹人,和刘车千c薛王都不做一路,你到了这里,只管放心吃饭睡觉,等将养一阵,咱们再来叙话。”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 虞可娉见陆广神情怪异,嘴巴干张了几张,却说不出话,不由得起了疑心,道:“这位陆前辈莫不是受过什么损伤?” 虎琪闻听忙去查看陆广口鼻,见他舌头完好,不似身有残疾的模样,不禁十分纳闷,不知他因何说不出话来。阿兀沉吟片刻,冷冷地道:“我猜这是刘车千施展酷刑的杰作!” 虞可娉点头道:“嗯,想必刘车千抓到他时,千般刑都用过了,可却仍不得宝藏线索,这才想出这等歹毒的法子治他!” 虎琪此时仍一头雾水,奇道:“什么歹毒的酷刑?” 阿兀叹道:“任你剥皮剜眼c砍头挖心,江湖汉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你若把一人独自囚在牢中,五六年也不让人和他说一句话,个中滋味,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虎琪瞪大了双眼,揣摩了一番此种心境,顿觉不寒而栗。阿兀见陆广才从狱中出来,一时半会不得适应,便道:“今日权且作罢,等陆前辈吃过了饭,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咱们再来详谈。”让虎琪安排宿寝供陆广歇息。 次日直到午时,陆广方才起身,阿兀又吩咐给他准备餐食吃完,见他精神略微好转,这才将他请到房中叙话。陆广这些年饱受牢狱之苦,昨日才吃了数载来的第一口饱饭,睡得第一场好觉,虽对阿兀等有所感激,但戒备之心丝毫不减,仍神情警惕地看着虞可娉和阿兀二人,揣摩他们的心思。 阿兀看穿他内心所想,微笑道:“陆前辈,你莫会错了意,我们这次救你出来,并非想要套问什么朱七绝的事。我叫做阿兀,我的恩师便是气圣黄逐流,你可听说过么?” 陆广这些年被关在监牢,终日无人和他说话,便是送饭送水,也不过由狱卒拿着哨棒敲打提醒,从没一人会和他交谈半句,几年下来,早已被折磨的性情大变。昨日阿兀突然向他问话,他一时不得适应,竟张口结舌讲不出一个字,所幸经过一夜休整,现下已能说出话来,只是经年不曾开口,未免有些口齿不利,结结巴巴地答道:“自然听听说过。” 阿兀道:“我恩师有纵横天下之能,自不会觊觎什么朱氏宝藏,是以前辈可以放心,今番我要问的事,只和潜山派有关。” 陆广听他提起潜山派的名头,不禁一愣,脑中记忆翻滚而出,想起诸多往事来,阿兀又道:“恩师一家,和潜山派有莫大渊源。我师祖黄琛与潜山派掌门花铎冲本来交厚,后来不知为何,师祖被他这位挚友陷害的满门抄斩,全家都死于非命。此后恩师虽携我挑落潜山派报了大仇,但他两位为何反目,花掌门为何定要置好友于死地,恩师始终猜想不出。前辈曾在我师祖故里江州住过数年,及后又搬到潜山派所属的舒州做起了买卖,想必对两家恩怨略知一二,不知陆前辈肯否以实相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围困 陆广对朱七绝的宝藏线索所知甚多,当年花铎冲与黄琛因铁尺反目,他自是一清二楚,否则又怎会巴巴地穿梭在江州c舒州两府之间,布局经营多年?只是这事涉及到朱氏宝藏,前些年他不巧被刘车千捉住,只在熬刑不过时透漏一二保命,那正是他苟延残喘的命门,如何肯轻易就说?索性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我却不知。” 虞可娉早看出他生了疑心故意不答,特地激他道:“想来此事也和朱七绝有关,前辈不肯明言罢?” 陆广道:“花掌门心有恶念,无端害了自己好友,这等丑事岂会轻易让人知晓?我不过是曾在江州住过,机缘巧合下又去舒州开了米店,什么朱七绝c潜山派,这些江湖门户之争,我可半点不知。” 虞可娉笑道:“陆前辈这话骗骗别人,或许能蒙混过关,但小女子却不相信。我识得你一位故交,叫做翁仁,他老人家曾将前辈早年生平说给我听,前辈祖籍咸平,正是朱七绝的同乡,又怎会半点不知?” 陆广听她提到翁仁的名字吃了一惊,瞠目道:“你你他早已他哪里能记起这许多事?” 虞可娉道:“翁老先生的确曾脑子生病,许多以前的事都不清不楚,但前时在舒州已经痊愈,早把往事都想起来了。”把助翁仁拾回记忆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陆广听她将翁仁的身形相貌描绘的丝毫不差,又提及了许多只有他二人知道的年轻往事,心中早已信了大半,只是这些年他被人囚禁,全是因为朱氏宝藏,是以但凡涉及到半点朱七绝的话题,总会本能地生出警惕,等虞可娉俱都说完,他依旧摇了摇头,道:“我我的故里的确在开封咸平,但近年来我年岁大了,又兼终日无人跟我说话,脑子已成了一团浆糊。非是我不直言相告,实不知也,你们若是不信,把我继续囚禁也好,送回薛王府也罢,便是万般酷刑加身,我也仍是这一句话。” 阿兀知道他在牢狱苦捱数年,早已变成了惊弓之鸟,这时也不忙逼他,让他好生将养些日,好吃好喝地款待,等他慢慢解除了戒心,再详细套问不迟。想到此处正要叫人接陆广出去,却见虎琪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脸上神色慌张至极,阿兀看出他有异动,心中升起不祥之兆,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虎琪急道:“大事不妙!薛王府连同宗正寺带齐了人马,已将酒行团团围住!” 阿兀闻言吃了一惊,暗想薛王府也还罢了,那宗正寺乃朝廷九寺之一,专管皇族事务,犹以镇压反叛为著,他们怎会也无缘无故跟来这里?怕虎琪一时搞错,忙又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确有宗正寺的人前来?” 虎琪道:“哪里会看错!宗正寺的巴大人和薛王府的蒲察贞赞各带了人马一齐前来,眼下老于正在前门和他们应付交涉。” 阿兀拍腿道:“这里败露了!他们有备而来,老于定然应付不了,快叫兄弟们结阵拦在通道小门,另查点人数,看有谁此刻不在。我去后门查探查探。”虎琪得令而去,阿兀出得屋来,也不及奔到后院,飞身跃上屋顶,俯身向外一张,原来后墙也已聚集了不少官兵,约有七八十人,正由几名军官指挥呼喝,对院落已成围困之势。阿兀下来回到屋中,虞可娉见他双眉紧蹙,忙问情势,阿兀道:“若是薛王府追寻踪迹,查到了前辈被咱们救来这里,那也不过是悄悄的前来要人,断不敢在京城大张旗鼓地围困酒行,更无权调动官兵助阵。只怕是有人栽赃嫁祸,安了什么重罪在我等头上,连宗正寺也都惊动了。” 陆广才脱虎口,这时又要遭遇劫难,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双腿一软,瘫在了椅上。阿兀道:“虞姑娘,在下时运不济,你跟着我,总有无数风险,今番我定想法保你和陆前辈出去,让恩师治好你的伤症!”带着两人走出屋子,见郑王的心腹同僚俱都各操兵刃集结院中,正守着通道入口静观其变。 虎琪见他们出来,忙过来道:“适才查点人头,只乌答补一人不在。” 阿兀道:“嗯,想来此人变节叛了郑王,必是他告密薛王府,诬陷咱们造反,这才引来宗正寺的官兵!” 虎琪咬牙道:“原来是这个鸟贼捣鬼,若撞在我手里,定叫他生死两难!” 阿兀道:“两王相争,各施手段不足为奇,咱们若不是在薛王府安插了眼线,又哪能获取这许多讯息救出陆前辈。只是宗正寺此番前来动静不小,必已惊动了朝廷,咱们可不能给郑王招惹什么是非,断不能落入这些人手中。兄弟们,若他们进来,大伙拼死一战便是了。”院中诸人皆大声应和。 便在此时,只听前屋酒行传来一阵骚动,不大一会,已有脚步声从通道传来,听来足有五六个人。虎琪一打手势,院中各有一人持刀站在入口两旁,等小门被人推开,急忙挥刀直下,只听两声惨呼响彻空中,两个官兵脑袋骨碌碌滚在了地下,仍在通道的官兵见生了异状,吓得不敢向前,呼喝着纷纷退了出去。 阿兀吩咐将小门重又关上,传令道:“秦玉c忽鲁罕,速去将后门封死,那里易守难攻,只你二人把守即可。”原来院落后方皆是二三层的小楼,便是后门围墙也有五六丈高,官军若想从后头攻入颇不容易。阿兀又道:“虎琪,你挑出三名有轻身功夫的兄弟,和我一起到屋顶上观瞧!” 众人跃上屋顶,见街上挨挨挤挤站满了官兵,足有一百多个,为首两匹高头大马端坐两人,正是宗正寺的巴大人和薛王府的蒲察贞赞。阿兀心道:“这伙人若一拥而上,我想脱身不难,但虞姑娘和一众兄弟怕是在劫难逃,这可如何是好?”饶是他平素临敌智谋百出,此刻面对这训练有素的军队,也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官兵已看到屋顶有人,急忙禀告上司。巴大人先前派人进去捉拿要犯,不想出师不利,弄得两名下属身首异处,一时间不敢再轻举妄动,眼下正自恼火,得闻有人现身,忙微抬左手,高声喝道:“汝等何人?胆敢以下犯上c谋害官差!徐州兵马副统制纥石烈兀蛮可在里头?” 阿兀道:“下官便是。大人薄暮率兵前来,可是捉我的么?不知下官法犯何规,律犯何条?” 巴大人冷笑道:“你涉嫌蓄谋早饭,在京中做非法勾当,本官特来请你去府衙一问!” 阿兀道:“这阵仗也忒大了些,想阿兀何德何能,值得大人弄出如此大声响。便请大人将官军撤了,一个时辰后,下官自去衙上给大人报到!” 巴大人道:“哪里容你在此讨价还价?若再负隅顽抗,莫怪本官不给你留情!” 阿兀道:“大人公事公办,下官自没话说,可大人身旁那名将官,瞧来像是薛王爷的家将蒲察贞赞,不知此人到来为何?” 巴大人道:“你和我乖乖回去府衙,一切便都知晓了。” 阿兀道:“下官还有要事在身,眼下尚不得便,待我料理得当,明儿个一早便去衙里自首。大人还是先请回罢。” 巴大人白费了一番口舌,心中怒极,抽出腰中短刀,便要发出号令。阿兀拾起一枚瓦块,投射而出,正中巴大人手腕,直疼的他哇哇怪叫,短刀也掉在了地上,阿兀又连掷数枚瓦片,登时又打倒了几个官兵,余者见有危险,本能的都向后退,官军阵型不禁有些凌乱。 巴大人勃然大怒,把手一挥,调拨弓弩队站到前排,一个个张弓搭箭,都指向了酒行,蒲察贞赞微微变色,在巴大人耳边低言了几句,巴大人略一点头,又高声道:“纥石烈将军,你若拒捕到底,本官可要下令强攻了,到时候万箭齐发,任你武功滔天,怕也难逃公道!” 阿兀见到蒲察贞赞的举动,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想来他们忌惮陆广在自己手中,绝不敢轻易放箭,若真伤了这位宝藏线索的知情人,王爷那里只怕不好交代,于是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大人众目睽睽,尚未审讯便判下官死罪,只怕不能令人信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水攻 巴大人见他临危不惧,倒也有些一筹莫展,他确是不敢下令弓弩手乱射,原来昨日蒲察兄弟被阿兀点倒,隔了好一会才自解了穴道,出了这等大祸,他二人不敢隐瞒,回家一五一十向父亲禀告。蒲察贞赞闻知大惊,急忙派人查探,可哪里有陆广的半点踪迹,正焦急间,酒行的乌答补前来告密,将郑王在京中布置的据点眼线c阿兀到来后如何使计掳走陆广等俱都交代了一遍,贞赞见事态严重,已牵扯到二王相争,不敢自作主张,赶忙通报薛王。薛王的众智囊微一商议,公认这是剪除郑王羽翼c往郑王身上泼污水的大好时机,于是勾结宗正寺的巴大人,带齐人马出兵酒行,一则将陆广擒回,二则端了郑王在京中的据点,三则借此诬陷郑王早饭,此乃一箭三雕之计,可谓狠辣至极。 巴大人虽带了弓弩队,但不过做虚张声势之用,这时见阿兀不怕,倒不知该如何是好。蒲察贞赞看阿兀有恃无恐,心中有气,从背后拽出弓来,搭上利箭,“嗖”的一声向阿兀射去。 阿兀看准来势,伸出两指,将飞驰的利箭轻轻一夹,稳稳地放在屋檐上,街上官军见了他这等神技,都由衷的发出赞叹。蒲察贞赞见对方威风更增,心中气愤至极,又搭上一支箭来,对准屋顶另一人射去。那人跟阿兀和虎琪都相距甚远,自己功夫又是平平,一时躲避不及,被一箭贯穿咽喉,当场气绝身亡。 阿兀大怒,拾起瓦片连挥,纷纷朝贞赞掷去,贞赞的两个儿子业由和徒单急忙舞动兵刃击落瓦片,以保父亲周全。这样一来官军更不敢离酒行太近,又退出了两三丈远。 阿兀仍不解恨,愤然道:“可惜我的金丝硬弓不在,否则定射他个对穿肠不可!” 虎琪道:“咱们这里也有弓箭,我去给你拿来。” 阿兀道:“寻常弓箭经不住力,定会被我拉断。”突然灵机一动,道:“你去下面拿两张弓来!” 虎琪飞身下房,不一会带了两张大弓和一桶利箭上来,阿兀将两张弓并排握在左手,右手拾起贞赞适才射来的箭搭在弦上,叫道:“先来个一报还一报!”左手微一侧移,这枚箭挂着风声呼啸而出。 蒲察贞赞见他张弓搭箭瞄着自己,早已全神贯注的防备,不料阿兀发箭时手上一划,这一箭并未向自己射来,倒是直奔小儿子徒单而去,徒单哪里抵得住这两张弓合并射出的神力,登时被利箭穿胸而过,死于非命。 蒲察贞赞大恸,正恍惚间,阿兀连珠箭啪啪疾射,其中一枚正中巴大人的坐骑额头,那马顿时栽倒,众官兵忙扶起上司,巴大人见势不妙,号令退避三舍,全军又移出五六丈远。 这下宗正寺的官军进退两难,若放箭强攻又怕伤了人质陆广,若靠的太近又性命不保,只得继续将酒行围住,再细谋计策。阿兀等虽一时无忧,但外头仍被官军层层包围,大伙依旧无法逃出生天,两边顿成僵持局面,任哪一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阿兀跳下房来,留虎琪等人监视,眼见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深知多捱一刻,己方等人便多一分凶险,天知道薛王会不会一狠心咬牙传令,不顾陆广的生死,那时万箭齐发,大伙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他召集众人商议对策,这些郑王心腹平日擅于探听监视,本都是心眼活泛之辈,但此刻面对军兵围困,一个个却都束手无策c歪招频出,有的说打开大门冲出和官兵拼命,生死由天,有的说挖一条地道绕过官军,偷偷地潜伏出去,更有甚者说便投降和宗正寺去府衙,到时候辨明是非,也未必便能定罪,阿兀冷笑道:“今日薛王摆明了要栽赃郑王,你我不过都是棋子,谁和你来辨什么是非?若再有人存了投降的心思,我阿兀第一个饶他不过!”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商讨了一番,依然毫无建树,阿兀道:“虞姑娘,你号称女中狄公,可有没有什么高见?” 虞可娉摇头道:“行军打仗,我可一窍不通,眼下咱们以少对多,断然不是官军敌手,将军武艺高强,不知能不能去制住那发号示令的高官,以此要挟寻一线生机?” 阿兀道:“擒住巴大人倒也不难,只是宗正寺官军多为皇室宗亲,专为天子效命,一两个长官的性命,未必就放在心上,擒不擒他,都是无用。”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唯有硬拼一途了,你们担心郑王被抓住把柄,不如就在内院放起火来,将酒行付之一炬,大伙再趁乱奔逃,那时宗正寺既无犯人也无罪证,也诬陷不了什么。” 阿兀道:“这法子我也想过,常言道水火无情,真烧将起来,可比官兵可怕的多,那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策,不到逼不得已,不能冒此大险。”想到又已过去半个时辰,外头不知有何异状,于是二度跃上屋顶查看,见宗正寺的兵马整整齐齐围在七八丈远处,似乎并无强攻的打算,只是官军身前堆了许多物事,黑暗暗的却看不大清,阿兀心中奇怪,问道:“那乌七八糟的是些什么东西,适才天未全黑,你们可看着了么?” 虎琪道:“好像是些水囊c洒子c麻搭c铁猫儿之类。” 阿兀心中一凛,急道:“除了搬来这些物件,他们可还有什么举动?” 虎琪道:“却也没什么特别,巴大人曾传了令去,似乎还要调兵过来,想是他不知咱们虚实,仍怕人手不够罢。” 阿兀道:“糟糕!糟糕!他们是要调潜火队过来,一会儿唧筒c火龙一到,便要来个水淹七军了!”心中下定决心,吩咐不用再在屋顶监视,领着几人一齐跳回院中。 虞可娉见他面色凝重,知道情势不容乐观,刚想要问,阿兀把手一挥,唤过一名同伴道:“把秦玉c忽鲁罕叫来。”那人领命而去,将守在后门的两人叫回。 阿兀见众人俱都在了,深呼了一口气,说道:“敌人调了潜火队过来,只怕要用水攻,不出半个时辰,这里定会汪洋一片!” 众人一惊,虞可娉道:“想来便是放火也无用了。他们怕乱箭伤了陆前辈,便打算引水进来,到时候官军趁乱一冲,来个浑水摸鱼,抢人便容易多了。” 阿兀道:“不错,他们知道我有武艺在身,硬闯怕我以前辈为挟。若是放水进来,任谁武功再高,也是施展不出!”他顿了一顿,又道:“各位兄弟,为今之计,只有咱们先发制人,冲出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若侥幸留得性命,便投漳德府去,若敌不住对手,那也不能给人留下口实。大伙轰轰烈烈来一番大战,也不枉这同袍一场!” 众人听出他话外之意,那是说要么死战得脱,要么与敌人同归于尽,却绝不能做人家的俘虏,以免拖累郑王。这些人久得郑王恩惠,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此时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一个个都视死如归,没有半点怯色。阿兀低声对虞可娉和陆广道:“两位到时紧随于我,但叫阿兀这条命在,也先保二位周全。” 陆广这些年饱受牢狱之苦,早已被折磨的毫无胆识,颤声道:“冲出去和官军硬拼,那如何如何能有生路?可还有别的法子没有?” 虎琪当此危难仍不失英雄本色,调笑道:“这四下里都被官兵围了,咱们又没地道,哪里还有别的出路?除非太乙真人从天上驾鹤前来,方能救你出去。” 众人束衣提刀,正打算冲出搏命,忽听外头官兵传来一阵阵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怪异景象,阿兀也是一愣,想要再度飞身上房查探,猛一抬头,就见黑绰绰的夜空之中,似乎有两头大鸟自南而来,寒夜森森,也看不清是什么鸟类。这两只飞禽越飞越近,眨眼功夫已到了酒行上空,在天上盘旋了几圈,竟慢慢向院中飞落。 众人惊喜交加,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有人道:“莫非世上真有神仙?太乙真人果然救咱们来啦!” 阿兀自不信鬼神之说,等那两只大鸟落地,借着微弱月光仔细打量,这才看清两物的相貌,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两只飞禽硕大无比,其中一只立于地上足有一丈多高,另一只略小一些,却也有尺高矮,两鸟外观生的一般无二,都是通体绛蓝,翼尾长满红色的斑点,白白的长喙挂于嘴前,似鹤非鹤,似鹰非鹰,便这么金鸡独立地站在院中,端的神色非凡。 阿兀一生走南闯北,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大鸟,此时乌云飘移,月光更浓,猛然发现两鸟背上竟各负着一人,那两人跳将下来,却是一对青年男女。阿兀见两人相貌生疏,不禁起了戒备之心,正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只听身后虞可娉拍掌叫道:“啊?怎地是你们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怪鸟 那青年男子道:“虞姑娘,我们知你有难,特来救你!”见阿兀挡在身前,还道虞可娉仍被他挟持,不由分说,飞起一脚直奔阿兀天冲穴而来。阿兀见这一脚招式精妙,颇具名家风范,心里吃了一惊,把头一甩,伸指向那人脚面弹去,那青年不等招数使老,左手在地上微微一撑,右拳笔直挺出,直捣阿兀中宫,阿兀侧身一避,那青年再度变换招式,两臂划圆,又朝阿兀打来。 阿兀见他连施三招,招招都精妙绝伦,出手方位c力道又恰到好处,直如拳经剑谱一般极致,难得他年纪轻轻,居然习得如此上乘功夫,实不知这人到底是谁,眼见他双掌袭来,有心试试他功力深浅,也跟着运气于臂,回敬了一掌。 那青年经不住阴阳雨劲的神力,两人三掌一交,腾腾倒退了几步,被同来的女子伸手一抚,这才堪堪站定。那女子不等阿兀收招,举起右臂一顿,一支袖箭从手中飞出,直奔阿兀射来。 阿兀见自己若是躲闪,袖箭势必会射中身后众人,连忙挥动衣袖,掀起了一股大力,那箭被这股力道带动,微一转向,竟直直地射向了旁边的树干,从头到尾没入了其中。 那对青年男女见阿兀如此神通,都惊得脸上变色,虞可娉忙过来道:“孙大哥c程小姐,莫要误会,兀将军并非咱们敌人。”原来骑着怪鸟来的两人,正是娄之英的结义兄弟孙立琢和黄龙庄的千金程鹊。 孙立琢听说此人便是阿兀,心中更增警惕,重又拉开架势,问虞可娉道:“这人便是劫持你北来的元凶?” 虞可娉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危机重重,也不便多讲。两位怎会到这里来了?我娄大哥呢?” 孙立琢道:“娄大哥知你被这人挟持,和我等一路寻来中都,查了两日正无头绪,今日听闻官面要捉拿反叛纥石烈兀蛮,便想着你当也在此,只是这里已被官军围住,大伙不得硬闯,索性由我和程姑娘骑着重黎c吴回进来一探,你果然便在这里。” 程鹊冲阿兀道:“兀那鞑子,我知你是气圣高徒,若讲拼斗,我等自都不是你的对手,但眼下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如高抬贵手,放虞姑娘跟我们离去,也好省些气力和你的对头周旋。” 阿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虞可娉道:“孙大哥c程姑娘,这位兀将军并未强留于我。”见孙程二人神情错愕,忙又说道:“这件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你说要我和你们离去,眼下这里已被官兵重重包围,咱们如何能够逃出生天?莫非要我也骑着这两只巨鸟飞走么?” 孙立琢甫一进来便在思量如何对付阿兀,这时听说虞可娉来去自由,并未被人软禁,不禁有些将信将疑。阿兀看出他有疑虑,说道:“虞姑娘,既然你的朋友来了,又有法子救你出去,那自是再好不过,你也不必跟着蹚这浑水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他日等我求得师父有了定论,再做打算!” 虞可娉点头道:“好,我若不在,你们尽可放开手脚拼斗,好过多一个拖累。只是只是这鸟可负的起两人同乘么?”原来她见这两只怪鸟虽比金雕还大,但毕竟只有丈余来高,若驮起两人只怕很是吃力,更遑论飞行了。 程鹊道:“吴回是个壮士,重黎却是巾帼,它略微小些,驮不得两人,待会让孙师兄驾它,咱们两个共乘吴回,远了不敢多说,飞离此处二三里当是不难。” 虞可娉道:“这里金兵甚多,便过了两三里,只怕也难免一战。” 孙立琢道:“无妨,你知娄大哥此刻却在何处?他正和我大姊c妹子赶往金人的皇宫,待会几把火烧起来,这群金兵救驾心切,必然要回去帮手,那时中都城里大乱,咱们要逃出城去可容易的多了。” 阿兀闻听此言喜上眉梢,暗想若娄之英等真在皇宫大内捣乱,放起火来,潜火队自不必说了,宗正寺的兵马也非回宫救急不可,到时候只剩下蒲察贞赞率领的薛王亲兵,自己同袍的逃生之机便大大增加了,于是说道:“甚好,虞姑娘,现下便和你的同伴乘鸟逃罢。” 孙立琢见阿兀果真不为难自己几人,倒也有些出乎意料,此时也不便多想,拍手道:“好,咱们这就走罢!” 程鹊摇头道:“我飞来时曾经看到,金兵中有弓弩队在列,吴回驮着两人,必然飞不太高,到时乱箭一射,只怕要出岔子,不如等小神医他们烧了皇宫,外头金兵一乱,咱们再行出去,便保险的多。” 阿兀道:“不错,那时我再率众兄弟出去交战,官兵更无暇去管你们。”众人商议得定,阿兀重又命人去屋顶查探,只等城中有了火势,大伙便见机外冲。 虞可娉此刻才得闲细看这两头大鸟,见它们不仅个头庞大,姿态样貌也与寻常鸟类不同,浑蓝的毛羽中布满了红色斑点,比雁鹤多了一丝威猛,比鹰雕多了一丝灵动,更奇的是,原来这鸟并非金鸡独立站在院中,而是只生了一足,那足却有小树般粗细,爪子宛如几把刀铲嵌入泥里,顾盼之际,确是神威凛凛。她知道黄龙庄擅于驯兽,这两只异鸟必是程鹊驯养的,于是问道:“程姑娘,这鸟如此非凡,常所难见,究竟是什么种类,是你从庄上带来的么?” 程鹊道:“此鸟唤作毕方,并非我所圈养,乃是我与孙师兄在山东救得的,我给他们雄的起名叫吴回,雌的叫做重黎。” 虞可娉惊道:“我曾见古书有云,毕方是传说中的讹火圣鸟,当年黄帝大战蚩尤,便有这鸟助阵,我只道它是故老相传的虚幻之物,没成想天下间真有此类。” 程鹊道:“古书所录的种种异兽,常人大多以为是神话传说,人间所无,但其实天生万物,不曾见得未必世间没有,毕方虽然身躯庞大,可它性子温顺,并不好斗,相助黄帝作战云云,想是后人胡乱编造的。” 众人听说了这怪鸟的名头,都好奇心起,纷纷过来围观,只陆广一人呆立在原地没动,神情十分委顿,阿兀道:“陆前辈,我瞧你身形步法,年轻时当也练过武术,待会你随在我左右,只顾防身便是,我来保你周全。” 陆广叹了口气,道:“年纪大了,已经不中用了,这些年被那姓刘的无端折磨,连琵琶骨都给穿了,哪里还使得出什么武功!想是老汉年少时不做好事,到头来老天报复,令我晚年不得安生。罢了,罢了。”转过头来,又对虞可娉道:“小姑娘,多谢你和这位将军救我出来,老汉活了一把年纪,酸甜苦辣俱都尝过,也没什么可憾。等你逃出生天,有朝一日能再见到我那翁仁兄弟,求你托言几句让他知晓,当年遇见他时,我为掩饰身份,故意没将年少时的事讲给他听,这才令他数十载困顿失忆。唉,这些年在狱中,只有此事,我时常懊恼后悔。”说到此处,不住地摇头叹息。 虞可娉见他毫无斗志,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知道待会若随着阿兀他们冲出,面对数百金兵,定然是凶多吉少,想到此人对朱七绝所知甚多,如能保他命在,将来或许会有用得到处,不禁心念一动,道:“孙大哥c程姑娘,咱们也救这位陆前辈一同出去如何?” 程鹊眉头一皱,道:“毕方虽大,但背负两人已是极限,吴回尚勉力能驮起咱们两个女子,重黎要驮两个男子,那却万万不能!” 虞可娉道:“你我来骑重黎,让孙大哥带陆前辈去乘吴回,可行的通么?” 程鹊道:“重黎若驮着你我二人,只怕飞不出百步。” 虞可娉道:“即若如此,不如让陆前辈随你们乘鸟出去,瞧来他也不过八九十斤,未必便比我重过多少。我虽功夫不济,但总好过他年老体衰c身有残疾,待会趁乱自保,也未尝不能逃脱。” 程鹊心中微微有气,暗想若非你和娄之英关系非比寻常,我们如何会甘冒大险前来救你?此刻你挑三拣四,还要多救一个人出去,宁可自己以身犯险,也要保那人周全,当真是好不晓事,正想反唇相讥,却听孙立琢道:“虞姑娘,我虽不知你缘何执意要救这位前辈,但以你之智,断然不会无理取闹,这样罢,你和程姑娘带着这位老人家乘毕方逃走,我留下来从金兵中突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鬼火 程鹊急道:“这如何能够?” 孙立琢笑道:“我只顾逃命便是,金兵又非要捉我,不会全力和我周旋。” 程鹊道:“待会万箭齐发,谁还来和你周旋!何况这两只神鸟乃是你我所救,只会听咱俩的话,小神医本想亲自来此,也因此鸟认生而作罢,你若不来驾乘,只我们仨如何能逃脱?” 孙立琢道:“重黎性子最是温顺不过,让它和虞姑娘多亲近亲近,我在旁教授指引,当也不难。” 程鹊把脚一跺,道:“罢了!罢了!你们要做英雄,我难道便是懦夫?一会你与这位老人家同乘吴回,我与虞姑娘来坐重黎,大伙生死有命c富贵在天罢!” 正争论间,房顶有人下来禀报,说宗正寺已集结潜火队,立时便要水攻,阿兀心中一沉,道:“看来等不及城中大乱了。虞姑娘,我们先行冲出,等外头官兵散乱,你们再乘鸟飞走!” 便在此时,西南方向突有光亮现出,黑夜之中极其显眼,众人顿时一愣,但见又有一人跳下房来喊道:“城里有火光啦!有火光啦!巴大人已喝令停止进攻啦!” 阿兀大喜,赶忙亲自飞身去看,不一会便跳回道:“西南方火势冲天,那里正是皇宫的方位,宗正寺似乎已有部分人马返回救驾,外头官军已有些乱了。秦玉,你带六名兄弟从后门冲出,牵掣后墙官兵!虎琪,你带四名兄弟从房顶翻出,权作先锋冲锋陷阵!其余人等,随我从通道钻出,紧跟虎琪身后抗敌!众位同袍,咱们本次只为逃命,不为杀人,大伙若侥幸得脱,先在荒野山林中躲避数日,再慢慢到彰德府汇合,绝不可拖累郑王!”众人俱都领命。 阿兀分派得当,对虞可娉等道:“眼下官兵尚有秩序,待我们冲出,必然一阵大乱,那时便请诸位乘鸟飞走,咱们青山不改c后悔有期。”言罢率领众人分头冲出酒行。 程鹊听到外头交战呼喝之声大作,便道:“咱们走罢,再迟片刻,官兵非冲进来搜寻不可。”让孙立琢带着陆广跨上雄鸟吴回,自己则翻身骑上雌鸟重黎,伸手一拉虞可娉,二人同时横在鸟背之上。 孙立琢打了一声呼哨,道:“程姑娘,请你们先行,我在后头为你们保驾!” 程鹊点了点头,也嘬嘴成哨,用手轻拍毕方的长颈,重黎挥舞翅膀,缓缓腾空而起,直飞了十几丈高,径往东北而去。 虞可娉骑在鸟背之上,只觉离地愈来愈远,心中也不免一阵惶恐,吓得紧闭双目,不敢多看一眼,隔了好一会,心绪才慢慢平复,睁眼一张,只见身后西南方向火光冲天,脚底下无数官军正与郑王的众心腹交战,早已乱的不可开交,于是向远处四外一眺,知道只要向东飞过两三个街口,就非宗正寺的屯兵之地,若到得那里,便算是柳暗花明c死里逃生了,刚想出言提醒,突觉坐骑向下一沉,似乎有些力有不逮,只听程鹊慌道:“糟了!重黎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只怕飞不动了。” 虞可娉见此时大伙正在官军头顶,若掉下去,便会深陷重围之中,忙道:“一会离地近了,我便跳下去杀敌,那时鸟儿驮着你一人,便可重又起飞,请你快去皇宫引娄大哥来救我!” 程鹊道:“先别灰心,我再激它一激!”从怀中摸出笛哨,运气吹动起来,重黎听闻哨声,精神为之一振,狠命挥动了两下翅膀,又奋力飞起丈余。 街巷中有军官听到哨声,也抬头观瞧,见适才那两只大鸟又飞到了空中,急忙请示巴大人。巴大人先前分兵一半回宫救火,这时正被阿兀率人冲的焦头烂额,早已顾不得什么薛王指令,气急败坏地道:“放箭!放箭!”弓弩队纷纷架起弓箭,向四人两鸟射去。 重黎驮着两人本已到极限,这时为躲避箭雨,更加无力飞高,只得慢慢地下落,孙立琢见势不妙,急忙催动吴回来救。原来吴回毕竟雄鸟体大,虽载了两名男子,却不像重黎这般吃力,它来到近前挥舞翅膀,将羽箭纷纷拍落,重黎得此喘息,重又昂起头颅,三度飞升起来。无奈宗正寺的弓弩队训练有素,十人一组轮番上阵,竟毫不停歇,雄鸟吴回一个闪避不及,被冷箭撩中单足,虽然只是擦破了一点油皮,但疼痛之下,胆子有些怯了,登时没了气力,向北一拐,飞过几重屋顶,栽落在街口之上。 重黎与吴回向来比翼双飞,这时见雄鸟负伤掉落,双翅一抖,也跟着飞来地上。程鹊见孙立琢和陆广无甚大碍,心中松了口气,拉着虞可娉跳下鸟背道:“两只鸟儿气势馁了,已驮不得人,咱们便这么逃罢!” 她话音刚落,就见街角转过一小队官军,足有二三十人,呼喝着朝众人攻来,孙立琢道:“咱们往东头去奔,我来断后!”挥舞双掌,将抢前的几名金兵打翻在地,领头的军官见他手硬,挺起长枪过来接战,两人斗了十来个照面,竟不分胜负。原来此人毕竟不比寻常官兵,乃有武艺在身,孙立琢虽比他高明十倍,但一则手无寸铁,二来在围剿之中难免顾此失彼,是以一时战他不倒,众金兵得此机会,又向虞可娉等人围来。 程鹊抬手射出一枚袖箭,先放倒一名金兵,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一柄四寸来长的细棒,交给虞可娉道:“你把它举过头顶,待会听我哨声,狠命摇晃便是。” 虞可娉接过一看,细棒顶头竟嵌着一支火折子,这时也不及揣摩,见程鹊已拿出哨笛吹奏,忙高举过头摇动,火折子经风一吹,顿时燃了起来。 重黎听到哨声,来到虞可娉背后,把嘴一张,喷出一股浊气,这气遇火即着,竟呈蓝绿之色,火苗直串出六尺多远,把众官兵吓了一跳。虞可娉惊道:“原来故老传说果然不假,毕方真的能喷火助战!” 程鹊道:“此鸟口中津液特殊,沾上火星能成鬼火,故而才被古人讹传。咱们先吓金兵一吓。”说着又吹动哨笛,重黎不断喷火而出,官军见这怪鸟异象横生,不但不敢近前,反而惊得频频倒退。 此时街角又转来一小队金兵,为首的将官似乎军衔更大,他见部下有临阵脱逃之意,心下大怒,叽里呱啦地大叫起来,金兵得他指令,重又奋勇当先,一哄而上来捉众人。孙立琢此时已将持枪军官打败,抢过一柄长刀过来帮忙,他常年在庄中独自练武,极少在江湖上与人实战,这时把浑身本领施展开来,金兵哪里是他对手?只是女真人矫勇好斗,虽敌不住他,但仍个个争先,把四人两鸟团团围在街心。虞可娉见官军越聚越多,孙立琢纵然厉害,自己和程鹊却都武功平平,陆广更是毫无招架之力,这般下去大伙只有等着束手就擒,心中十分过意不去,高声道:“孙大哥,程姑娘,你们快乘毕方飞走,我和陆前辈在一起,暂能得保性命,待你们和娄大哥会合,再来监牢救我!” 孙立琢和程鹊如何肯抛她而去,何况此时金兵足有四十多人,毕方要想飞起谈何容易?正激战间,忽听外围官军哀嚎咒骂之声不绝于耳,众人举目一看,见有一人手持长槊闯进,那把大槊抡将起来,金兵登时被扫倒一片,原来正是阿兀到了。 众金兵慑于阿兀的神威,一时不敢靠近,只等长官发号示令,阿兀不待那名军官说话,飞身挺起长槊直刺,将他刺了个对穿,旋即转身回奔,又朝官军杀来。众金兵失了头领,又见他来势凶猛,大部分已不敢恋战,纷纷逃走去搬救兵,剩下的几人仍想立功,拼死上前交战,早被阿兀挥舞大槊,一槊一个,俱都打倒在地上。 众人见危机解除,都松了一口气,孙立琢累的气喘吁吁,向阿兀微一拱手,以谢相救。阿兀道:“我见到两只大鸟摔落,便知你们有险,因此特地赶来帮忙。虎琪等已拼死向东突围,薛王府和宗正寺的人马都追他们去了,但此地仍不宜久留,咱们向北行罢,诸位请随我来!”带着四人二鸟穿过旁边小巷,隐进茫茫夜色之中。 虞可娉等被阿兀带着七拐八绕,走的尽是住户稀少c墙高巷深的阴暗小路,一路上再也未遇到金兵,但耳边却时常传来官军的指挥呼喝之声,知道因皇宫失火,整个京城早已草木皆兵,心中不禁慨道:“若非有此人带路,我等焉能轻易走出中都?”孙立琢和程鹊本来对阿兀敌意颇深,此时也只得收整心绪,默默跟在后头行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出城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已来到城墙根下,阿兀道:“眼下京里大乱,城门是别想出了,咱们只有翻过城墙外逃。中都城中,但数这里守卫最弱,待我上去打倒卫兵,你们便也跟着一齐越过,那时便无忧了。” 孙立琢见大金中都的城墙足有六七丈高,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平素只在家中练武,轻功虽也不赖,却从未在这般光秃秃的高墙上攀过,实不知自己有无此能为,阿兀看他脸现为难,已猜出他的心意,又道:“我先去寻些绳索c铁链来,待会拉大伙上去。” 程鹊道:“不用!请你上去制住守卫便可,我们仍骑着重黎c吴回飞过城墙。” 虞可娉道:“鸟儿不是负伤了么,如何还能驮人?” 程鹊道:“适才我曾细细查看,吴回只是足上受了轻伤,两只鸟儿不过吃了惊吓,长途跋涉固是不成,但载着咱们飞过城头还算绰绰有余。” 众人商议得当,阿兀提一口真气向空中一窜,紧接着伸足在城墙一点,腾地高出了丈余,只见他手脚并用,使出纵天梯的功夫,三两下便攀上城头。孙立琢在下看着,心中不禁一动,暗道:“难怪近来江湖上盛言气圣高徒青出于蓝,连爹爹也时常把他挂在嘴边,以此来鞭策我勤奋用功,看来此人果真名不虚传,修为远远在我之上,只是不知和大姊想比,两人孰高孰低?”正胡思乱想间,阿兀已探出头来,向大伙招手示意。 程鹊道:“城头守卫已除,不怕有人上报咱们的行踪了,这就走罢!”让孙陆二人仍骑着吴回,自己和虞可娉跨上重黎,随后吹奏哨笛发出号令,两只大鸟振翅高飞,驮着四人飞过墙头与护城河,稳稳落在了地上。 虞可娉道:“孙大哥,咱们到何处与娄大哥会合?” 孙立琢道:“大伙早已说好,天亮时在城外五柳坡相聚。只是只是”原来毕方中途受袭跌落,其后众人被阿兀带着出城,已非先前谋划的路线,眼下四野茫茫,放眼皆是长草树林,哪里还知道五柳坡在何方? 这时阿兀也已赶到,见众人一筹莫展,说道:“诸位要去五柳坡么?那里地处偏僻,确是个避祸的好所在,请随我来!”一马当先钻进了丛林。 孙立琢与程鹊看向虞可娉,见她微微点头,便也不迟疑,跟着一起穿过树林。一会忽东一会忽北,行了约十来里路,转过一座山岗,来到一处小丘近前,孙程二人眼睛一亮,认出正是先前与娄之英等约定的五柳坡。众人恶战了一夜,此时才算真真正正地脱离险境,长出了一口气后,顿觉疲累不堪,一个个都坐在地下调息休憩。虞可娉见娄之英尚未到来,不禁有些担忧,孙立琢道:“他与我大姊c妹子一路,说好只是放火,断然不会有事,想是对皇城道路不熟,来的没咱们这般快。” 虞可娉听说孙妙珍也来了中都,这才微微宽心,她对孙氏弟兄缘何会与娄之英c程鹊相遇十分好奇,适才战事紧张无暇多讲,这时自要问个明白。孙立琢刚想诉说经过,突然想起阿兀也在身侧,斜眼向他一瞥,阿兀知道他们对自己仍有戒心,微微一笑,负手向西走出一箭之远,在一棵大树旁安心运息打坐。孙立琢见他走远,定了定神,这才把近日的往来情由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孙立琢与父亲孙协大吵一架后,虽然第二日服软认错,但父子间自此便有了隔阂,等到娄虞二人离了孙家庄后,他更是郁郁寡欢,整天只知道埋头练功,有时一两日也不和父亲说上一句话,孙协还道他知耻而后勇,终于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才如此刻苦,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此过了月余,孙协的一位族兄寿诞,孙家庄大排筵宴,恰逢孙立珅从外地赶回,席间谈起江湖中的见闻,直听的孙立琢心潮澎湃,为之神往。他关心义兄娄之英的安危,便出言打听,孙立珅看了看伯父孙协,未敢立时答话,孙协冷哼了一声,道:“我也曾听说了,娄贤侄在隆兴辛大人的府上,曾与见棺不见关的关风交手,后来你们那不肖的大姊赶到,众人合力才将关风打跑,嘿嘿,白石菩萨,年纪轻轻便不知天高地厚,哄骗无知的善男信女上当。哼!居然敢以菩萨自居,岂非亵渎神灵?” 孙家众族人听他又当众数落女儿,都不免觉得尴尬,一时间无人敢于接话,孙立珅大着胆子说道:“二伯,那白石菩萨的称号,都是都是江湖朋友送的,倒非大姊自封。” 孙协冷笑数声,他亦不愿在族兄寿宴上扫了众人雅兴,又喝了几杯水酒,便借口酒醉拂袖而去。他一离席,孙立珅没了顾忌,便将这些天听到的江湖故事大书特书,尤其孙妙珍如何徒手连败应彪c如慧c关风三人,说的更是神乎其神,把一干小辈听得如痴如醉,直饮到中夜方休。 第二日孙立琢正在练功,突被孙协唤来校验功课,他近来和父亲略有生疏,又因前晚折腾了一夜,精力颇有不足,招式使得未免滞慢了些。孙协本就心情不顺,见儿子依旧不争气,心中更是烦闷,将他重重责骂了一顿,父子二人又闹了个不欢而散。孙立琢吃罢了晚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自打从闽北回家以后,这些年从未踏出过鄂州地界一步,而家里的几个族兄堂弟却能时常到江湖中行走历练,大姊孙妙珍更是在外无拘无束,好不自在,连幼时一同长大的娄之英,如今也算小有名头,谈吐举止无不老成练达,只有自己始终憋在家中,终日不得出去。他越想越觉着委屈,在床上猛地坐直了身子,脑中只剩一个声音翻来覆去地回荡:“我要离了鄂州!我要离了鄂州!” 他便这么坐了片刻,心绪逐渐平稳下来,想起父亲平日的管束,知道若真这般胡闹下去,后果必将不堪设想,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重又栽倒在床上。但这念头既已涌出,便再也挥之不去,他连翻了几次身子,眼见窗外月亮高升,月光洒在院落之中,地上的落叶清晰可见,突然心中也跟着一片雪亮,腾地一下坐起,将衣服细软收成一个包裹,悄悄打开房门,趁着庄里四下寂静无声,头也不回的走出庄去。 他刚刚走出村口,忽觉身后似乎有人,猛然回头去看,果见一个人影鬼鬼绰绰地跟在后头,这一惊非同小可,直吓得他向后窜出丈余,狠命定了定神,这才借着月色看清,原来跟在自己身后的却是亲妹子孙妙玫。 只听孙妙玫冷冷地道:“二哥,深更半夜地,你背着行囊要去何处?” 孙立琢支吾道:“没什么,我想起六姐六姐前些天曾说野杏林出了大虫,左右无事,想去会一会这畜生。”孙妙玫皱眉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他右肩包裹之上,却没搭话。 孙立琢闹了个大红脸,又道:“我我怕这畜生厉害,是以带了不少狩猎的工具。你这事我不想声张,便没叫哪个兄弟同去,你也不要禀告爹爹。” 孙妙玫道:“哦。原来如此。” 孙立琢见她对这番鬼话毫不反驳,心中更加别扭,突然问道:“妙玫,此时子夜已过,你又出来作甚?” 孙妙玫紧盯着他的双眼,隔了好长一会,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作甚,我便也想作甚!” 孙立琢不知她话中藏有什么玄机,仍继续遮掩道:“妹子别闹,那大虫非同一般,你若和我同去,真是危险至极。” 孙妙玫道:“二哥,你不是去捉大虫,你是要离家出走,对不对?” 孙立琢一惊,脱口道:“你你怎知道?” 孙妙玫道:“你我乃一母双生,所谓心有灵犀,我又如何猜不透你的心思?昨晚席上,我就见你对江湖上的事思之神往,今日又被父亲无端责骂,便知你定然不会服气,势必也想去外头闯荡一番。我已在这等了一个晚上,本以为今夜你不会现身,没成想还是来了。” 孙立琢叹了口气,道:“罢了,便都说给你听也是无妨。不错,我是要离了孙家庄,是要离了鄂州,不过却不是和爹爹怄气,只是我已生的这般大啦,除了闽北极荒之地,还未去过他处,是以想四处走走,去瞧瞧天下究竟有多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走 孙妙玫道:“你你不怕爹爹责罚?” 孙立琢知道这个妹子自小便极听父亲的话,从不敢忤逆长辈,这次出走让她撞见,她势必不敢隐瞒,若禀明了父亲,自己便无法走脱了,于是温言道:“好妹子,你莫害怕,眼下便乖乖回房睡觉,等明儿个庄上不见了我,只道是我擅自离家,无人知晓你我今夜曾经照面,今后就算爹爹责罚,也只罚我一人便是。” 孙妙玫道:“既已见着,如何装作未曾见过?” 孙立琢不敢在村口与她过多纠缠,只得继续求道:“妹子若定要禀告爹爹,也请你念在兄妹情面,高一高手,过它一两个时辰再说不迟。” 孙妙玫摇头道:“二哥向来便知,小妹生性老实,一贯讲不来假话,再说诓骗双亲乃大逆不道,这让我如何做得?” 孙立琢见她如此执拗,心中怒火渐生,厉声道:“妙玫,你是断然不肯让我走了?实话告与你知,今日我意已决,非离了鄂州不可,任谁也别想阻拦。妹子,你眼下功夫比不过我,可不要自讨苦吃。被封了穴道锁在柴房,这滋味你我可都受过!” 孙妙玫见哥哥发怒,却毫无所动,仍平静地道:“我只说我讲不来假话,可没说要拦你,也没说定要禀明爹爹。” 孙立琢一怔,一时未明其意,随口道:“等明日爹爹问起,你不禀明爹爹,那是隐瞒真相,和说假话又有什么分别?” 孙妙玫道:“是啊。所以我思来想去,若明日我也见不着爹爹,那便不算欺瞒。” 孙立琢与她心意相通,一经提点,便立时明白,忙正色道:“不可!你我若都出走,爹娘必定焦急万分,若因此惹出个好歹,咱兄妹如何能够心安!” 孙妙玫道:“二哥,你适才说自打出生之后,除了鄂州和闽北,哪也不曾去过,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缘何你能去得,我就去不得?” 孙立琢急道:“你和我怎么相同,你一个女孩家,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多有不便,怎能跟着我这混小子一般胡闹?” 孙妙玫把脸一扭,淡淡地道:“哦,原来你与爹爹一样,也不大瞧得起女子。” 孙立琢毫无此意,被妹妹这般冷言冷语的揶揄,顿觉说不出地难受,略微提声道:“我哪有这等念头!妹子,你生性好静,对闯荡江湖从无向往,为何突然也要出去,当我果真不明白么?” 孙妙玫脸上顿时绯红一片,好在夜色茫茫,也不会被兄长发觉,她低下头去,喃声道:“左右我都是这番话,要么带我一起出去,要么我回到庄里实话实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字都清晰可闻。 孙立琢心中焦急,他二人在村口已交涉许久,一会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被人发现,那便前功尽弃,这几月都别想再出门了。想到此处把心一横,顿足道:“好罢!你随我来,咱们先远离庄子再说!” 孙妙玫大喜,兄妹两个不敢迟疑,当下展开轻功向东南疾奔,直行了六十多里,天光已经大亮,他二人虽然困乏,但仍觉着离鄂州太近,生怕庄里派人来追,又咬牙行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大治县境内,这时再也支撑不住,赶忙寻了客店歇脚休憩。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日昳方醒,只觉得口干腹空,让客店备了饭菜,边吃边想着如何躲避父亲的追捕,孙妙玫忽道:“二哥,我们这次出来,先奔哪里去啊?” 孙立琢一怔,他先前只想着要出来闯荡一番,说到真正去何处,虽然脑中有过几次模糊的构想,但每每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索性避而不念,打算离了庄子再说,这时经妹子提起,也有些茫然,喃喃道:“你说我们该去何处?” 孙妙玫把头一低,轻声道:“咱们你江湖上可有什么过命的朋友,咱们寻他去成不成?” 孙立琢霎时明白她的心意,接口道:“我除了鄂州便只到过闽北,能寻的朋友只有娄大哥了,只是天地茫茫,又到哪里找他?” 孙妙玫仍不抬头,依旧低声道:“谁说要去找他了。二哥,咱们有几年没见大姊啦!这次既然出来,如何能不先去探她?” 孙立琢拍手道:“照啊,前些时大姊刚和娄大哥会过,咱们这便去大姊家,一则探望大姊姊夫,再则也好打探打探娄大哥的下落。” 二人有了投奔着落,精神都为之一振,匆匆吃罢了饭,便继续上路南行,连日来晓行夜宿,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鄱阳湖畔。他兄妹只知道孙妙珍一家住在鄱阳左近,但详尽方位却不大了然,两人只得一路打听,不料却越走越偏,竟行进了一片荒野之中,眼见日头偏西,方圆几里更无一处人家,二人投宿无门,不由得焦急起来。本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露宿野林实乃家常便饭,但孙氏兄妹自幼未曾离过家门,哪想过要受这般苦楚?是以只有不停加快脚步,顺着羊肠小道飞奔,希冀寻到一两户去处。 他二人又奔出了三四里地,来到一处岔道跟前,原来不远处有一座山岭,将道路一分为二,孙立琢顺着两条小道张望,见都不似有人烟的模样,不禁愁上心头,他与妹妹商议半晌,仍不知该如何定夺,正无措间,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响,二人回过头去,见有三人身披蓑衣蓑帽,也冲着岔道疾行而来,瞧他们的身形步法,当是有功夫在身,孙立琢道:“有人来了,正好咱们问一问路。”待这三人走近,张口道:“劳驾,三位老哥请缓一缓步。” 那三人听到陌生路人相叫,也是一愣,为首一人抬起头来,皱眉道:“什么事?” 孙立琢见这人生得一张马脸,面皮黑中泛黄,眼睛嘴角均向下吊着,瞧着便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再看那身旁两人,也都目露凶光,朝自己怒目而视,便知这三人必定不是善类,他定了定神,继续问道:“看三位打扮,当是本地住户,小弟兄妹乃外乡人,想要打听打听,这左近可有什么人家可以借宿?” 那马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把头一扭,道:“不知道!” 孙立琢吃了个闭门羹,但他仍不死心,又道:“那么请问兄台,这两条岔路,哪条通往集镇近些?” 那马脸汉子身旁的一个矮黑瘦子很不耐烦,破口道:“爷爷们还有急事要办,没空和你小子在这啰嗦!大哥,咱们走罢!”三人理都不理,径直往东南那条岔道奔去。 孙氏兄妹不但没能打听得道路,还无端被这三个恶人辱骂了一番,都觉得好不心烦,孙妙玫道:“这仨人生的这般凶悍,一看就不像正派之士,他们往东南去了,咱们却不要与他们同路,便走另一条岔道罢。” 孙立琢抬头看看天空,道:“太阳要落山了,咱们加快脚步,看能不能赶在天黑前出了山岭。” 二人展开家传轻功疾奔,不一会便行到了山岭脚下,孙立琢这才看清,原来东南小道绕在山前,弯弯缠缠连绵不绝,西南小道却绕在山阴,若想快速越过山岭,这条正是近路。两人歪打正着选对了路,都觉得颇为兴奋,赶忙加紧脚步奔行。此时日头正往西方直坠,眼瞅便要天黑,孙妙玫忽见山腰处隐隐绰绰似有房屋,连忙提醒哥哥观瞧,孙立琢张目一望,果见眼前的岭上有一座庙宇,兄妹二人大喜,不再顺着小路奔走,改道径向山上攀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庙前。 孙立琢见这所庙宇也不甚大,不过只有三两间屋舍,瞧来不像是香火旺盛的模样,但院墙砖瓦齐整,门前尘土干净,知道必定有人在里头居住,于是叩打门环,直等了好一会,才听庙门吱吱呀呀的开启,一个老和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脸茫然地打量着二人。 孙立琢见这老僧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生的慈眉善目,一副淳厚面孔,连忙作揖道:“大师叨扰。弟子兄妹二人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方圆数十里只见到贵刹一处房舍,不知大师肯否布施,收留弟子一夜?” 那老僧微微蹙眉,似乎不大情愿,孙立琢见他脸现犹豫,怕他因顾忌妹子乃是女眷,于出家人不方便,赶忙又道:“大师放心,我兄妹都是江湖子弟,并无市井男女那般矫情。大师若觉得留宿不便,也请让我们进到院中,弄些米粥清水给我们饮食,待会我二人就在屋檐下将就一夜,天光一亮便继续赶路。另则弟子亦不敢平白打扰大师清修,临走之时,香资自当加倍奉上!” 那老僧听他说的如此客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口诵佛号道:“两位施主言重了,我佛慈悲,怎会让二位露宿屋外?便请到房中安睡一夜。只是小庙简朴破陋,还请施主莫嫌局促。”说着将庙门大开,引二人来到堂上安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张九 孙立琢见今夜有了着落,心中对这老僧感激不尽,连忙请教法号,原来这僧人唤作正德,本出家在隆兴府佑民寺,近二年才到鄱阳湖这荒野山庙中住持。这座无名小庙只有一间大堂c三间屋舍,连带正德和他弟子,就只师徒两人居住,是以留出空房给孙氏兄妹过夜毫不费力,孙立琢二人得闻又是连连称谢。 正德唤弟子上来献茶,孙立琢见来的这小和尚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长的眉清目秀,憨态可掬,不自禁生出亲近之感,问道:“敢问小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那小和尚木讷地摇了摇头,正德道:“他是老衲的座下弟子柳弥,天生患有残疾,乃是一个聋哑儿。”孙氏兄妹均感恻然。 正德又道:“我先前听施主说二位并非世俗男女,乃是江湖中人,不知两位仙乡何处c如何称呼?” 孙氏兄妹对他不便隐瞒,当下将姓名家乡俱都说了,正德听完眼前一亮,追问道:“两位施主姓孙,又是从鄂州而来,不知和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孙家庄有何关系?” 孙立琢一怔,没想到赣北荒郊野岭上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僧也知道这些武林掌故,答道:“不敢欺瞒大师,弟子兄妹正是来自孙家庄。” 正德道:“难怪二位施主器宇轩昂,一看便知是非凡之辈,原来竟是名门之后。” 孙立琢先前见过他走路步伐,似乎不像身有武功的模样,不禁疑道:“大师既知孙家庄的名头,必是武林前辈名宿,不知大师艺从何派?可是少林么?” 正德摇头道:“老衲半点功夫也不会,哪里有什么门派?贵庄在江湖中号称七派三帮四大庄,庄主孙协更是武林三圣之一,老衲虽是方外之人,却也听过这些高人的大名。” 孙氏兄妹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这时才知自家的名头如此响亮,不仅在武林中人尽皆知,便是一般百姓也多有耳闻,心中不自禁生出自豪之情。三人正交谈间,忽然庙外又传来叩门声,正德眉头一皱,道:“敝寺常年不见香客,今日不知怎地,竟有这许多施主前来造访。二位且在这里宽坐,老衲去去就来。” 孙氏兄妹眼见他出得堂去,不大一会门口便传来说话声,讲话之人初时声音极大,几句过后便轻不可闻,又过了好一会,正德重又走进堂来,他身后却跟着一对中年夫妇,穿的土里土气,脸上神色谦卑,一看便知是两个庄户人。 只听正德道:“阿弥陀佛,敝寺今日当真蓬荜生辉,这对张氏伉俪,也是赶路迷了方向,欲在敝寺投宿一夜,不知两位施主意下如何?” 孙立琢慌忙施礼道:“大师是宝刹主人,弟子何德何能可以多言?一切但听大师吩咐。” 正德点头称好,又向那对夫妇引见孙氏兄妹,那庄稼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憨然道:“小人张九,这是这是浑家周氏,小人不会说话,二位公子小姐不要见笑” 孙立琢见他额头渗汗c耳根憋的通红,知道这庄稼汉没见过什么世面,遇到生人连说话都不自在,为免让他难堪,只微微点了点头。正德见天色已黑,忙吩咐柳弥准备素面素菜,众人又闲谈了几句,那张九不善言辞,他妻子周氏更显拘束,十句话也插不上一句。不大一会,柳弥备好了饭菜,趁张氏夫妇出去净手之际,孙妙玫低声道:“二哥,我瞧那汉子神色慌张,说话吞吞吐吐,不知有什么异状。” 孙立琢道:“想是庄稼人老实,不擅应酬罢了。”孙妙玫还想再说,见二人已回,便闭口不言。孙氏兄妹和张九夫妇赶了一天的路,此刻都饿了半晌,只一会功夫便将几碗素面吃的干干净净,正德师徒也未曾用膳,陪着一起吃了两碗。众人吃毕,柳弥起身收拾碗筷,张九急忙要来帮手,柳弥连连推脱,两人正相互客套,庙外三度传来敲门声,正德喃喃道:“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要来投宿?”站起想要出去开门,张九突然神色大变,一张脸瞬间煞白,原地愣了半晌,猛地一把拉住正德衣袖,正德被他吓了一跳,疑道:“施主缘何恁地慌张?拖住老衲却是何意?” 张九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抖了抖嘴唇,双膝一软,突然跪倒在地,哽咽道:“高僧,高僧,请救小人夫妇一命!”他妻子周氏也跟着一齐跪下。 正德慌忙将两人搀起,道:“施主何出此言?” 此时庙外叩门声愈来愈紧,张九不敢拖延,直言道:“小人不能再多隐瞒,其实我夫妇二人乃为避祸逃难,这才慌不择路误入山林。如今仇人追到这里来,还望高僧救我们一救!” 正德皱眉道:“二位施主因何事被人追杀?若是沾上什么官非,老衲庙小人微,只怕也是爱莫能助。” 张九听出他不想惹祸上身,急的二度跪倒连连磕头,边哭边道:“小人一个农夫,哪敢违抗国法c私自潜逃,是小人不慎惹上了江湖帮会,如今被他们追的连小外甥都丢了,只得我夫妇两个苦命奔逃,万望高僧救咱们一救!” 正德踌躇不语,孙立琢眼见张九夫妇声泪俱下c浑身颤抖,耳听外头不仅接连叩门,还夹杂着呼喝之声,只怕再迟一会便要硬闯进来,于是开口求道:“大师,我瞧这对夫妻老实巴交,不似歹人,便帮衬他们一次也没什么,何况来的也未必便是他们仇家。” 正德也听出外头来者不善,叹了口气,道:“好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殿第二座佛龛后头有一暗门,本是一处菜窖,如今天热,里头却没东西,你二人到那里躲避片刻罢。”吩咐柳弥带张九夫妇去了,自己则到院中开门。 孙氏兄妹听庙外叫的凶恶,怕正德吃亏,也跟着一齐出来,正德打开庙门,外头的人毫不客气,将门大力一推,有三个汉子两前一后大踏步走进院中,其中一个矮小黑瘦,一个长手长脚,后面那人则生了一张马脸,孙氏兄妹定睛一看,正是适才途中遇到的三个赶路人。 正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深夜到访,可是要借宿么?” 那黑矮瘦子喝道:“老和尚,我们在外头叫门半天了,怎恁地迟才来开门?” 后面的马脸汉子按住他肩头一顿,道:“我兄弟性子急躁,大师莫要见怪,我们并非要来投宿,乃是来寻两个人。” 正德假作惊讶道:“寻人?不知施主此语何意?” 马脸汉子刚想再说,忽然看到孙氏兄妹也在此处,不禁一怔,道:“两位脚程好快,竟先于我们到了庙中!” 孙立琢道:“想是后山路近,前山绕远罢。” 正德也道:“是啊,这万松岭前山尽是松树,开路之人特地避开树丛,弯弯绕绕修了小道,自是比后山远得多了。” 马脸汉子不愿再扯路远路近的话头,正色道:“大师,除了这二位高贤,可还有其他人在庙中借宿?” 正德垂首摇了摇头,马脸汉子又道:“有一对农夫农妇,当是不久前途径此处,可不曾来投宝刹?” 正德仍未抬头,回道:“不曾见过。” 马脸汉子脸上疑色尽显,续问道:“不对啊,我们连天追赶,顺着足印一路到此,便在庙前一带没了踪迹,那夫妻不在贵宝刹却在何处?” 正德道:“施主说笑了,老衲不曾见过你说的那对夫妻,又怎知他们在何处?” 黑矮瘦子道:“他二人的足迹分明就在此处不见了,你说未曾见过,咱们如何得信?倒不如让咱们搜上一搜!” 正德听他言语不善,心中十分不悦,沉脸道:“这位施主好大的官威啊,敢问三位可是建昌县的官差么?” 马脸汉子不想再一味拖延,笑道:“哪有咱们这般苦的官差?那些官老爷一个个高高在上,岂会管民间百姓的疾苦?咱们追那对夫妇却是要为民除害!大师,情势紧迫,休怪兄弟们无礼了,我却不信那两个贼人不在庙中!”这次不再等正德回话,带着那两人从他身旁一掠而过,向几间房舍冲去。 孙立琢怕有闪失,连忙望向正德,正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过半柱香光景,那三人从房中悻悻而出,显然是一无所获,黑矮瘦子口中还在不住低声咒骂,孙妙玫趁他经过身边时,笑问道:“我见几位兄长身手矫健,那对夫妇想必是一般庄户人,怎会追他们不上?” 黑矮瘦子啐了一口,道:“这两个鸟贼有些邪门,对这山岭似乎很是熟悉,他娘的,莫非他们从这左近飞走了不成!” 马脸汉子见找不到人,不敢过多耽搁,生怕再误了追赶,向正德告了个罪,带着二人匆匆去了。孙立琢待他们走远,这才说道:“大师功德无量,终是救了那夫妻一命。只是这三人虽生的凶恶,但也并非完全蛮横无礼,倒不知是什么来头,也不知张九夫妇如何能得罪于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扶难 正德道:“咱们问一问张九便知。”三人一起奔进正殿,将张九等人带出菜窖。 张九见危机已除,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拉着周氏向正德连连叩头,又对孙氏兄妹频频道谢,鼻涕眼泪擦了好一会,这才作罢。 正德道:“适才紧迫,二位施主未能诉说详尽,此事来龙去脉究竟为何,两位现下可否见告?” 张九道:“恩公询问,小人怎敢隐瞒半分?我和浑家本是邻县大安村的农户,因我妹子嫁在建昌,是以我们时常来此走动。可怜我那妹子妹夫命苦,前些时误服了毒井水,就此一命呜呼,留下了七岁不到的小外甥孤苦伶仃c无人照料。我夫妇二人一商议,决心把我外甥接回抚养成人,于是这才巴巴赶到建昌,本已和当地保正交付妥当,不料半路杀出一伙凶神恶煞,为首的一个长脸相公,非说这孩子是我妹子与他们什么寨主的私通之子,要强夺我外甥过去!我想我妹子一辈子安分守己,绝不会做有违伦常的事,除非当年被人用强霸占,但我夫妇两个外地农户,不敢与他们本地帮会争执,只得表面答应,暗地里趁其不备,带着外甥逃出村庄,这一路被他们追的天昏地暗,也不知该奔往何处。昨夜我小外甥不慎走失,如今生死不明,我夫妇又被他们苦苦追赶,弄得奔逃无门,真不知我张家前生造了什么孽债,要我们今世受这等折磨。”说起自己的惨状,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和周氏哭作一团。 孙立琢道:“什么帮会这般野蛮凶恶,要来夺取幼童?” 张九哭道:“小人只是个农夫,听不懂他们的话,就是说了,我也记不住名字。” 孙立琢道:“我曾听说,江湖上有个教派,叫做什么菠莲宗,专干欺民诱拐的勾当,可看这几人的穿着举止,似乎又不大像,你们可有印象么?”张九摇了摇头。 孙立琢还想再问,正德口诵佛号道:“世间恶人所在多有,老衲无能无为,除不了恶,能保施主性命,已算尽了全力。两位不如早些歇息,待那几人一夜走远,明晨你们再行上路,他们便难以追上了。” 张九夫妇再度叩谢正德,柳弥见已无事,便继续拾掇碗筷,正德突然“啊”的一声惊呼,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孙立琢道:“大师何事惊慌?” 正德急道:“不妙!不妙!适才那三人将几间屋子搜了个遍,当时找人心切,怕是瞧得不大仔细,但若在路上回想起来,这桌上一共摆放了六副碗筷,必然大起疑心,定会再回到庙中,那时再细细搜捕,菜窖中只怕藏不住人了。糟糕!糟糕!” 张九闻言大惧,急的团团打转,又哭了起来,正德道:“为今之计,两位只有从后山趁黑逃离,免得让他们回来逮个正着。” 张九哭道:“那几个人武功高强,我夫妇两个深夜逃路,不出二里就会被他们追上。” 正德道:“那也强过在此束手待毙,两位施主莫再犹豫,早逃一刻,便少一分凶险!” 张九道:“我和浑家实是跑不动了,高僧请你发发慈悲,再想法子救我们一救!” 正德见他只会一味哀求自己,也不禁气上心头,顿足道:“你也说这几人武功高强,老衲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挡他们得住!眼下劝你早走,才是真正的救你!” 张九见他发怒,知他说的都是实情,绝望之下,拉过周氏一起给正德又磕了三个响头,道:“高僧说的也是,小人夫妇这便从后山下去,便是摔死在崖脚,也好过落在那些恶人手中。”抬起衣袖把眼泪一抹,就要和周氏下山。 孙立琢听他说的悲壮,伸手一拦,道:“后山尽是峭壁,外头又没月色,你们这么冒冒然下山,只怕凶多吉少。” 正德道:“前山倒是平坦,但那几人回来庙中找不到人,必然原路去追,前山没什么地势可借,只怕不出几里便会追上。” 孙立琢道:“我看二位倒不忙先逃,便在庙中躲避一夜,或许那三人并未觉察异状,你们这一去,若在路上撞见,反是弄巧成拙。” 正德道:“万中有一,若那伙恶煞果真再来,却又如何是好?” 孙立琢道:“无妨,若他们真回到庙里,我来阻他们一阻。” 张九道:“多谢公子好意,但那三人端的厉害,尤其那长脸相公,我妹子村上八九个青年壮汉都敌他不过,公子可别为了救我夫妇,累了自己性命。” 孙立琢笑道:“这倒不怕,晚生自幼也曾习武,抵住这三个恶人,当也不难。” 正德拍手道:“照啊!我却忘了,施主是孙家庄人,区区几个帮会的帮众,又哪里值得一提?”见张九一脸不解,又道:“张施主,孙家庄是江湖第一大庄,庄主孙协更是武林中最顶尖的高人,这位小居士正是来自孙家庄,他若出手帮你,你夫妇二人便可高枕无忧,哪里都不用逃了。” 张九大喜过望,又要跪下给孙立琢磕头,孙立琢眼疾手快,未等落地便将他搀起,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大叔不必客气,今晚请安心睡个好觉,晚生兄妹左右无事,明早便陪你一起去寻外甥。” 张九感激的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泪又止不住涌出,正德正想出言宽慰,庙外突然又传来了砸门声,孙立琢双眉一立,道:“贼子来的好快!”让张九夫妇到里屋藏好,与孙妙玫c正德一起来到了院中。 他三人刚出了正堂,就见院中“嗖”c“嗖”跳进两人,正是先前来过的马脸汉子和黑矮瘦子,他们那长手长脚的同伴轻功不佳,此时才慢慢从墙头滑下,原来这三人砸了一会门不见有人来应,再也忍耐不住,直接翻墙而入,却与孙立琢三人撞了个正着。 马脸汉子阴沉着脸道:“大和尚,你尚未辨明是非,便包庇那对夫妻,真是莽撞至极!” 正德仍装作一无所知,道:“施主在说什么,老衲听得十分糊涂。” 马脸汉子急躁之下,再也顾不得礼数,喝道:“老子没空在这和你贫嘴,这便进去揪那两个罪魁出来!”说着便要往屋里去闯。 孙立琢斜里跨出一步,挡在三人身前,道:“且慢!” 马脸汉子一愣,道:“阁下也要趟这个浑水?哼,窝藏那两个贼人,你也定是帮凶,老子本不想和你计较,你却反来要替他们出头么?” 孙立琢道:“兄台适才说大师不辨是非,那么这里头的前因后果c孰是孰非,不如咱们先在此说道说道?” 马脸汉子瞧他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把嘴一撇,道:“小子,你想充当英雄,恐怕要吃大亏,识趣的闪到一边,免得老子多费力气!” 黑矮瘦子也跟着叫道:“统统给我让开!待爷爷捉到了人,再来和你们算账!” 孙妙玫抿嘴笑道:“你俩一个自称老子,一个自称爷爷,原来你竟比他还大着一辈儿。” 黑矮瘦子本是马脸汉子的下属,对这调侃极其忌讳,高声怒道:“女娃娃胡说什么!快闪开了!”见她正好站在自己身前,便伸手轻轻一拨,打算将她推开。 孙妙玫抬手一抓,正好扼住他的手腕,就势一带一送,那黑矮汉子收势不住,竟回手向自己脸上打去,吓得他赶忙把头一甩,这才免了当众出丑,饶是如此,这一巴掌却重重打在颈上,拍的脖子好不生疼。 马脸汉子看出孙氏兄妹会武,这时不敢大意,厉声道:“好啊,原来不是充当英雄,而是那两个点子伏下的帮手,弟兄们,咱们先料理了这仨人再说!”一束腰带,便要下场动手。 孙立琢向正德道:“大师,你且回屋暂避一避。妹子,你来给我掠阵,看为兄来斗一斗恶人!”未等马脸汉子出手,当先一招象山出云,直奔对方面门而来。 马脸汉子见他出拳迅猛,急忙把头一甩,就势一招恶狗横行回击,二人便战在一处。孙立琢除了早年和娄之英切磋过武艺之外,就只前时与天池派的方平打过一架,抛开庄里自家兄弟,再也没和外人有过伸量,这时与这马脸汉子交手,心中既有兴奋,又有三分怯意,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栽在这无名之辈手下,是以招招小心,两人斗了十来个回合,竟不分胜负。 他心里忐忑,那马脸汉子则更心惊,眼见这青年虽然年少,但每招每式都凌厉至极,远非自己所能比拟,再勉力撑个一二十招,便非败不可,想到此处急忙大叫道:“老田c大风,这小子手硬,大伙一齐上啊!”黑矮瘦子和长脚汉子听他招呼,抽出腰中短刀,也奔过来加入战团。 孙立琢被三人围攻,心下有些慌乱,他平日切磋练习极少以一敌多,这时见又来了两人,还都手持兵刃,自不免有些畏首畏尾,好在他比这三人武功高出甚多,全力周旋之下,尚未有一丝败象,那三个恶汉则边打边口中咒骂,污言秽语说的好不难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诱拐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孙妙玫看兄长久战不胜,怕他有什么闪失,瞅准机会跳过,一把拉住那长脚汉子的手腕。长脚汉子正全力与孙立琢拼斗,对此毫无防备,慌张之下,急忙举刀回剁,孙妙玫斜身闪在一旁,顺势拉着他的胳膊一扭,登时将他的肩骨脱位,长脚汉子立时短刀撒手扑倒在地,直痛的哇哇大叫。 马脸汉子等三人本来就在勉力苦战,这时去了一人,更加不是孙立琢对手,黑矮瘦子耳听同伴撕心裂肺地怪叫,心中又急又怕,刚想举刀来劈,却被孙立琢一脚点在胯上,这一下暗含旋劲,黑矮瘦子站立不稳,滴溜溜转了两个圈子,一头磕在院中槐树干上,竟闭气晕了过去。 马脸汉子见两个同伴全都伤了,决心孤注一掷,挺过双掌运起毕生内力,朝孙立琢打来。孙立琢此时信心渐长,道了声:“来得好!”也运力举掌回击,两人四掌相交,马脸汉子腾腾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口中吐出一股鲜血。 孙立琢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否则家传的归藏功全力施为,马脸汉子十条命也都没了,只是张九先前说的不清不楚,这三人身份来历不明,此时手下留情将他们制服,正好可以套问。马脸汉子虽然口吐鲜血气息闭塞,但伤势不重,仍坐在地上咬牙喝道:“贼小子,老子看走了眼,没想到你这等厉害。你便杀了我们,那也不算什么,早晚有一天,粟帮主会带着众位弟兄将你等连根铲除!” 孙立琢皱眉道:“什么连根铲除?你们这些恶人为害乡里,欺负穷苦百姓,死到临头居然振振有词!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所属何帮何派,可敢说么?” 马脸汉子啐了一口,道:“小贼,我瞧你年纪轻轻,武艺高强,不像贼头鼠脑的模样,为何也要做伤天害理的勾当?你给他们卖命,又能得什么好处?难道还真信他们不成?” 孙立琢听他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心里倒有些糊涂,拾起地上短刀,作势喝道:“你这汉子,不要顾而言他!你们究竟何门何派?受谁的指使来为难那对庄户夫妇?” 马脸汉子把脖颈一扬,道:“你杀了我们罢!老子皱一皱眉头,不算三江帮的好汉!” 孙立琢心中一惊,暗想三江帮是江湖三大帮之一,向来与扬州船帮、西北神牛帮齐名,在武林中声望不低,怎会做私通民女、强抢幼童的营生?难道是帮中出了什么私德败坏的头领,瞒着帮众派人来做这些无耻勾当?可看这马脸汉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却又似乎不像,于是追问道:“阁下果真是三江帮的?” 马脸汉子冷笑道:“我死都不怕,又有什么好瞒?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上人称‘穿江龙’袁在彪的便是,那两位英雄的名头也都告诉你听,一个是‘黑头蛟’田崇,一个是‘通天鳄’李大风,咱们都是三江帮的好汉,在粟帮主帐下听令,你杀了我们,嘿嘿,还指望逃出鄱阳么?” 孙立琢越听越是古怪,心中隐隐觉察到似乎哪里不对,马脸汉子袁在彪见他发愣,又道:“小贼,你也敢通一通姓名么?免得老子到了阎王殿还不知冤家是谁!” 孙立琢道:“我……”孙妙玫抢前一步,低声道:“二哥,这事定有蹊跷,先不忙说,咱们继续问他一问。”转头道:“我俩的名姓,一会自会告诉你知,便请你先说说,为何要追那对农夫农妇?” 袁在彪斜眼看着孙氏兄妹,道:“你们到底要弄什么玄虚?” 孙氏兄妹面面相觑,不知他此语何意,孙妙玫又道:“三江帮名声在外,你们既称是帮中好汉,缘何要欺凌一对乡下庄户?” 袁在彪咬牙道:“你们要砍要剁,趁早给爷几个来个痛快!莫再消遣老子!我早知你们这伙邪教徒擅于刑讯逼供、蛊惑人心,想从老子口中套问什么,嘿嘿,那是白日做梦!” 孙立琢此时早已一头雾水,道:“邪教徒?你却说谁?” 袁在彪见他满脸困惑,不似作伪,心下也自怪,道:“你们不也是菠莲宗的?要不干么替那两个贼人卖命,来阻我们?” 孙氏兄妹闻言大惊,孙立琢道:“什么菠莲宗?是张九夫妇说你们强抢他外甥,还要害他们性命,我兄妹这才仗义相助,和那邪教又有什么相干?” 袁在彪道:“强抢他们外甥?可是那对贼夫妻亲口说的?” 孙立琢道:“却不是你们的什么寨主当年欺凌他妹子,如今你们要夺人血亲,把人家赶尽杀绝?” 袁在彪虽然武功平平,但毕竟江湖经验丰富,他直勾勾看着孙氏兄妹脸上认真的神色,脑中思索了半晌,突然间哈哈大笑,直笑的牵引到胸口伤势,又猛烈咳嗽起来。孙立琢被他笑的心里发急,怒道:“有什么好笑!” 袁在彪道:“小子,你才吃了几天干饭,便来学什么打抱不平?你不辨是非,就替那两个菠莲宗恶贼出头,被他们戏耍的团团乱转,真可谓蠢到头了!” 孙立琢适才就已隐约觉着哪里不对,这时回想起张九夫妇的神情举止,再印证袁在彪的话,心中早已乱成一锅浆糊,孙妙玫见兄长发愣,忙道:“二哥,即若张九撒谎,这人说的也未必便属实了,焉知是不是他垂死挣扎,故意诳诱我们。” 袁在彪道:“我说的对与不对,你们把那两个贼夫妻唤出来和老子对峙,到时候一问便知。就只怕……嘿嘿,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孙立琢道:“妹子,你守着这三人,我去叫张九夫妇出来。”飞奔进了里屋,只一会功夫,便垂头走了出来,身后则只跟着那个哑童柳弥。 孙妙玫不见张九夫妇,心中也升起不祥之感,问道:“人呢?” 孙立琢摇头道:“不在屋中,便连正德大师也不见了,就只留下小师父一人。” 袁在彪道:“原来如此。好贼秃,竟也和菠莲宗做一伙!小子,你这番大错已铸,他几人这一去,又不知要害死多少幼儿男女!” 孙立琢听的心惊肉跳,他此时已知自己被骗,对袁在彪颇为愧疚,微一拱手道:“袁头领,敢问你说的铸成大错、害死幼儿,此语何意?” 袁在彪道:“小子,我便告诉你知,那对贼夫妻是菠莲宗教徒,乃是坑拐幼儿的惯犯,在赣南、湘东一带干过不少孽事,前日竟又跑来建昌县犯案,拐走了一个六岁的男童。鄱阳湖是我三江帮所在,出了这等恶事咱们焉能不管?是以粟帮主派了我三人捉拿恶贼、找回幼童,不料这对贼夫妻端的奸猾,咱们追踪了几天,却总被他俩逃脱,今日总算在庙中堵了个正着,却没成想……,嘿嘿,小子,现下可知道你这翻胡闹何等紧要了么?” 孙氏兄妹听的冷汗直流,心想若果真如此,他二人好心帮张九夫妇脱逃,反倒是助纣为虐了。孙立琢颤声道:“你……你这话可是当真?” 袁在彪道:“我敌你不过,又何必骗你。那对贼夫妻和秃驴方丈若不是心怀鬼胎,又怎能不理会你俩,偷偷地逃了?” 孙立琢先前遭受诓骗,全因自己兄妹毫无江湖经验,轻信人言,这时虽觉得袁在彪说的在理,但也不敢就这么相信,迟疑道:“他们不知你我战况,或许不敢在此逗留,也未可知。如今那几人都不在,只有你的一面之词,叫我如何得信?” 袁在彪道:“那贼秃不是还留了弟子在这?你们问他便见分晓!” 孙立琢道:“这位小师父是个哑儿,说不出话来。”孙妙玫道:“无妨,我去拿纸笔来!”飞奔到正殿,寻了草纸写上“方丈在何处”五个大字,递给柳弥观看。柳弥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孙立琢抢过纸笔,又写了几处疑问,全都不得要领,连问了几次这才明白,原来柳弥竟不识字。 孙妙玫道:“小师父既说不出话,又写不出字,就算知道那几人所在,咱们也不得而知了。” 袁在彪道:“那也未必。”一指地上昏厥的黑矮瘦子,又道:“我这田崇兄弟,有个胞弟乃是天生哑儿,是以自幼便会手语,你们快去把他救醒,让他来套问。” 孙立琢踌躇不语,暗想此人和你一伙,若到时得了讯息,却故意糊弄我们,那岂不糟糕。袁在彪见他不为所动,急道:“进山前那男童还在贼夫妻手中,眼下不知被藏到了何处,早一刻拿获他们,那孩子便少一分凶险,你还犹豫甚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田崇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孙立琢被他一喝,脑中顿时清醒,心想即便错信了他也没什么,但若果真累了幼童性命,那可是天大的错事,于是赶忙从缸中舀了一瓢清水,将那黑矮瘦子田崇浇醒。 田崇醒来见到孙立琢站在眼前,未等坐起便破口大骂,一个打挺跳起身来,还想继续放对,袁在彪急忙喝止,言明孙氏兄妹误信了张九,这才生了误会,如今正主俱都跑了,只有一个哑儿知道下落,众人与他无从下嘴,专等田崇来问。 田崇性子暴躁,虽已知孙立琢不是敌人,却仍“蠢小子”、“贼森头”的乱骂不止,孙立琢自觉理亏,也不与他争辩,单看他如何与柳弥交论,却见二人不断打着手势,时而舒缓时而迅疾,过了一会,田崇接连比划,柳弥却不再回,只是不断摇头,田崇也不怎么遗憾,走过轻轻抚了抚柳弥的光头,似乎以示安慰。 袁在彪急问:“老田,如何?” 田崇骂道:“他*娘*的,当初走进山路,本以为这两个鸟贼不会武艺,脚程必然不快,可追到日落仍被他们远远甩开,我还道是咱兄弟功夫退步,原来这二人并非误走山林,而是特地投奔这贼秃来的!他们熟悉地势,自远非我三人可比,直娘贼,竟恁地奸猾……”后面仍唠唠叨叨骂个不停。 袁在彪打断他道:“老田,晚些再说不相干的废话!这小和尚到底知不知道几个点子到哪去了?” 田崇道:“小和尚不知那对贼夫妻的来历,也不知他们和贼秃跑到了何处,不过他说后山有一座隐秘山洞,老秃驴时常从外头背回些宝贝,却不曾藏于庙上,想是都往那山洞搬了。老秃驴若要逃走,那些宝贝不会不要,或许眼下就藏身在洞中也说不定。” 袁在彪道:“甚好,你问他那洞穴在哪?” 田崇道:“那是老贼秃的隐事,他不知情。” 袁在彪道:“谁知是不是他师徒沆瀣一气,故意愚骗我们,你去略施小刑,逼他带路,也让他见见咱们三江帮的手段!” 田崇道:“大哥,使不得,这孩子并非和他们一路。” 袁在彪道:“你如何得知?” 田崇凄然道:“我家中惯有聋哑之人,熟知他们的习性,这孩子不是天生的哑儿,乃是后天被人刺聋毒哑的!” 孙立琢闻听心中一凛,急忙示意柳弥张嘴来看,果见他舌根萎缩、舌苔发黑,与常人大异。袁在彪愤愤地道:“这伙邪人手段残忍至极!可惜我现下使不出力,大风又伤了胳膊,老田,你便独自去追,可要万分小心些!” 孙立琢此时又愧又恨,挺身道:“我也去!”田崇本仍恼他先前出手坏事,但想此人武艺高强,有他相助胜过自个儿一人去追,便也不置可否。柳弥虽不知山洞具体方位,但却数次看见正德往后山东南去过,于是二人根据他的指引,出了后门往东南便奔。行了一里多地,山路已十分陡峭,田崇轻功未至上乘,行的小心翼翼,他见孙立琢游刃有余,开口问道:“适才你们便从这后山攀上来的?” 孙立琢道:“不错。我们从西边山岭上来,那时未曾见到什么山洞,看来柳弥小师父所言不错,咱们继续向东南去找。” 田崇听说他兄妹这般厉害,暗想这两人必定出身名门,只是当前救人要紧,也无暇多问。孙立琢见田崇越走越慢,夜黑之下,也不敢催他,只得又道:“这里地势险要,那三人不会武功,只怕尚未走远,老哥你且慢行,我先往前瞧瞧。” 田崇对他始终有气,断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咬牙道:“不必,我和你一齐走!”两人加快脚步,又行了一里路,眼前出现一条峡谷,约有两丈来宽,孙立琢眼力极佳,借着月光一眼瞧见峡谷对侧有一凹处,草木与其他地方颇为迥异,于是说道:“田老哥,我看那边很是古怪,咱们过去瞧瞧。” 田崇抬头看了看山路,道:“好,咱们从上头翻过岭去,行的快些,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孙立琢道:“从岭上翻过,多有耽搁,不如就越过峡谷,片刻便到。” 田崇伸长了脖子,见峡谷足有两丈多宽,往下看去,黑绰绰地深不见底,心想这谷口宽度已非人力所能跃过,你便再厉害,难道真能生出翅膀飞过去不成?于是冷冷地道:“小子,人有极限,如何能跳过这般宽的深谷?莫要再说笑了,咱们乖乖去爬山岭,好过在这里多费唇舌!” 孙立琢道:“老哥且莫误会,凭空跃过自无可能,但是你瞧,”一指谷口上方的崖壁,续道:“这里有不平处,好似石阶一样,咱们借一借力,未始不能从峡谷跳过。” 田崇顺着他的指头观瞧,见光溜溜的崖壁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缝,凸出的地方不过半个脚掌宽窄,哪里称得上什么石阶?以自己的功夫,断无可能借力跃过,若勉强逞能,非跌入万丈深渊不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皱眉不语。 孙立琢看出他有所顾忌,微微一笑,道:“老哥莫怕,我和你一同过去。”也不等他答应,拉住他的手往前一纵,在崖壁上借力一点,田崇毕竟也有武艺在身,人在半空自然而然生出潜力,跟着踏在石缝处用力一踩,二人三点两点,就此跃过了峡谷。 两人踏过崖壁只在一瞬,田崇初时尚未发觉,此刻回过神来,才感到一阵阵后怕,只觉脖颈微微发凉,心中对孙立琢怒极,喝道:“小子,你不要命,没得让爷爷跟着一起遭殃,才学了几天功夫,便自认神功盖世了?好威风么?” 孙立琢拉他过来本是一番好意,这时见他发怒,倒似自己刻意卖弄一般,不禁暗中感慨道:“我初涉江湖,不懂江湖人的心性,自己往往想当然之,到最后总免不了弄巧成拙,看来以后行事须得万般谨慎才行。”也不再多加解释,微一猫腰,和田崇一起狂奔,只一会便到了那凹处前。 两人奔近了这才看清,原来此处果然蹊跷,那周遭的长草足有一人来高,排的整整齐齐,一看便不似野生,草丛后头影影绰绰似乎有一处洞穴,田崇低声道:“这草是人为种的,必是要掩盖什么,莫非后面便是山洞?” 孙立琢武艺虽高,但江湖经验极浅,碰到这等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田崇自语道:“若他们果真在此,不知里头有没有设下机关埋伏,就算不是他们,若有什么野兽穴居,咱们也不能冒冒然进去,得想办法试他一试。”见长草在夜间已挂满了露珠,突然灵机一动,掏出火石火镰,拾了地上一把枯草点燃。 孙立琢看出他要去点那排长草,低声道:“老哥,水火无情,莫要引起了山火,到时一发不可收拾,那就糟了。” 田崇把眼一翻,道:“你懂甚么!草上全是露水,断不会烧将起来,只会生出浓烟,那时后面是人是兽,便知分晓了!”举手把草丛点着。 果然长草潮湿,根本烧不起来,那火苗半燃半灭,生出一股股浓烟,小半回飘到两人面前,闻着好不刺鼻,大部分却都被吹进后面的洞穴之中。不大一会,里面传出一阵阵咳嗽声,听来似乎只有一人,田崇连忙又拾枯草,不断扔进草丛,黑烟便愈发浓烈起来,里面的人再也忍受不住,顾不上火烧,从里头穿过草丛而出,原来正是方丈正德。 田崇厉声道:“哈哈,老贼秃,知道爷爷的厉害了么!可还有谁在里面?” 正德被熏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道:“莫再烧了,还有个……有个男童在洞里。” 孙立琢听说有幼童在里头,便要奔进去救,田崇冷笑道:“小子,别那么莽撞,等烟散了再说。”捡起一棵憨大的树枝,将火头一一打灭,黑烟直飘了好一会才散。 孙立琢见草丛后头果是一座山洞,好像也不甚大,当是藏不了人,于是一马当先跳了进去,原来里面竟布置的井井有条,有一张竹床,两张竹凳,又有几个大木箱叠靠在洞壁,却不见有什么幼童,他这时已对正德恨之入骨,喝问道:“洞里哪里还有男童!” 正德哭丧着脸道:“我什么都说,但求饶我一条老命,那孩童就在左首第二个木箱中。” 孙立琢赶忙打开箱子,果然里面卧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只见那孩子小脸通红,双眼紧闭,两片嘴唇憋得煞白。孙立琢一颗心扑腾腾乱跳,用手试探孩子鼻息,发觉尚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将他轻轻托起,抱着出了洞穴。 田崇见他出来,急忙过来瞧看,待看清了男孩面容,拍手喜道:“不错,便是草湖村老刘家的幼子!他们来求粟帮主救人,这下咱爷们总算没有丢脸!” 孙立琢见这孩子饱受折磨,心中愤恨交加,冲正德厉声道:“好贼僧,骗的我好苦!那一对夫妻呢?可到哪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德 正德吓得一缩脖子,道:“他们他们失足摔下山了。” 孙立琢惊道:“什么?你莫不是又来诳我?我来问你,你可是那邪教菠莲宗的教徒?” 正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犹如捣蒜,口中不住告饶,孙立琢道:“你且起来,我正问你,你和那菠莲宗有无相干?那对夫妇是你什么人?” 正德仍跪着道:“只求饶得我性命,我便什么都说。” 孙立琢怒道:“谁来和你讨价还价!”看着他那惫懒的神情,和先前的一脸忠厚直是判若两人,不由得越想越恨,便要过来踢他两脚出气,田崇伸臂一拦,道:“小子,你问的不得其法,怎能治得住这头老奸巨猾的秃驴?咱们押他回去,让我袁大哥好好审他一审!” 孙立琢道:“那对贼夫妻怎么办?” 田崇道:“既然没藏在山洞,此刻早去的远了,漆黑夜色之下,你也未必追的上。还是先回去审这秃驴要紧。” 孙立琢知道自己经验不丰,远不及袁在彪干练精细,此时又记挂妹子安危,于是点了点头。田崇将男孩负在背上,两人押着正德,已不能再从峡谷跃过,只得绕路翻过岭去,又兼正德年老体衰,直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庙上。 袁在彪正等的心焦,这时见他二人归来,还带回了一老一小,那小的正是先前被诱拐的孩童,不禁眉头一松,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地。孙妙玫自兄长出去便一直挂怀,此刻见他无恙,也过来问询经过。孙立琢和田崇便将往来情由说了一遍,袁在彪道:“好在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被迷药迷晕了过去,否则人没捉着,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咱爷们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田崇道:“两个点子跑哪去了,就只着落在这老秃驴身上。大哥,你来审个清楚,咱们再去捉人不迟。” 正德突然再次翻身跪倒,口中连呼饶命,直言自己知无不尽,什么也都肯说。袁在彪见了他的模样,便知这人不是善类,若平白相问,他慢慢周旋,只会徒耗时光,看来非得先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于是说道:“贼秃,我先前见你,便知你不是好人,只是当时追人心切,给了你可乘之机,哄骗这年轻后生与我作对。别的暂且不说,我来问你,你那个小哑童徒弟,是几时收的?” 正德眨了眨眼,道:“是两年前收的,那时贫僧见他残疾人可怜,无人照拂,便收留他做了端茶扫地的弟子。” 袁在彪点头道:“甚好!”从供桌上取过一支烛台,将长烛拔掉,露出细细的烛签来。他示意田崇牢牢按住正德肩头,不等正德反应,一铁签刺进他的左耳,这一下掌握的恰到好处,并未伤及脑颅,只堪堪将他的耳膜穿破,直痛的正德嗷嗷乱叫,满地打滚,鲜血流了一地。 袁在彪厉声道:“眼下我有数个问题要来问你,你若再胡说一句,我便将你另一只耳朵也都刺聋,那时你听不到我说话,咱们只能以笔代口。你若接着胡说,便砍你一根手指,连说十句谎话,两个手掌都不用要了!你听清楚了没有!” 正德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不住地拼命点头,田崇怕他失血过多,忙撕下他直裰一角给塞入耳中,过了好一会,正德才稍缓过来,坐在地上低声呻吟,一颗光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袁在彪道:“现下你说实话,这哑童到底怎么来的?他可是天生的聋哑儿?” 正德忍痛道:“我说,我说,求你莫再折磨于我。贫僧两年前接管这座小庙,当时无人与我打理,便有人赐我这个小童,来给我贴身服侍。因因这小童是从民家诱拐来的,我们怕他起了异心,抑或走漏消息,便将他将他刺聋了双耳,再拿哑药与他喝了,他年纪幼小又不识字,那便万无一失” 堂上众人听得无不愤慨,只是还有诸多不解之处,不能鲁莽伤他性命,只得对他怒目而视,正德吓得直缩脖子,袁在彪道:“谁赐你小童,你效命于何人?你和那两个直娘贼,可都是什么菠莲宗的么?” 正德道:“我我三人俱是菠莲宗教徒,那赐我小童c命我守把山庙的,是分管鄱阳一带的堂主” 袁在彪和田崇c李大风互看了一样,愤愤地道:“早些年我便听说过你们,在皖南c浙西一带惯常为非作歹,没成想如今也敢跑到鄱阳生势!你们到得这里,有几年了?” 正德战战兢兢地道:“贫僧来此不过两年,堂主他们当有四五年了罢。” 田崇家里亲人身有残疾,对聋哑人的痛苦深有体会,这时再也忍耐不住,跳起骂道:“恶贼秃!恁地歹毒!将这孩子折磨的不成人样,爷爷一会儿若不炮制你一番,我来当你孙子!” 正德慌忙跪倒,连呼道:“好汉饶命,这孩子不是我刺聋毒哑的,堂主交与我手中他便这样了,这二年我虽使唤于他,但从没有过半分虐待。” 田崇道:“你现下才来推脱,又有谁会信你?” 孙立琢道:“这人说的只怕也是实情。” 田崇道:“小子,你又有什么见地了?” 孙立琢道:“田老哥,依你之见,这小和尚柳弥的哑语如何?可算熟练通达么?” 田崇道:“我打小便和胞弟习练手语,几与哑人无异,这孩子跟我也差不多罢。” 孙立琢道:“是了,柳弥眼下瞧来十四五岁,两年之前来到庙上,也有十来岁了,若那时才被拐来,如何会不识得字?再者这老贼如此猥琐,也未必会什么手语,柳弥却只怕已哑许多年了。” 袁在彪沉吟道:“不错,看这秃驴一副孬相,必不敢再说假话。想是菠莲宗手段残忍,在孩子幼小时便将其拐来,再弄成残废训练为仆,长大供他们使用,受害的孩子必然众多,柳弥怕只是其中一个!” 正德连连点头,道:“是,是,堂主香主捉了孩童,听话的便哄他们入教,不老实的便训成仆从,柳弥只是硬分给贫僧的,和贫僧并无相干” 田崇怒道:“柳弥的事,我一会儿自问他便知。你也是这邪教的教徒,如何敢说并无相干?”越想越是愤恨,飞起一脚踢在正德尾闾骨上,直疼的正德呲牙咧嘴,却不敢痛呼一声。 袁在彪道:“我且问你,你在教中但任何职?那两个贼男女,又是什么来头?” 正德忍痛拂掉额头汗珠,回道:“贫僧贫僧是本教的一名接管,奉命在此庙当个住持,寺庙本是我教接头聚会的所在,但这里地处偏僻,一两个月也无有教徒来过,是以贫僧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夫妻两个我曾在教中集会上见过几面,只知道他们也是本教教徒,底细却并不相熟” 袁在彪:“你不相熟?那缘何要帮他们?又怎与他们一起哄骗这个后生?你都原原本本讲来!” 正德偷偷望了孙立琢一眼,道:“是,是,我全都说了。今日傍晚孙少侠兄妹前来投宿,这寺庙是本宗私隐之所,我本不愿相留,可孙少侠答应多送香资,我一时贪财,便引了二人进来。后来又有人过来砸门,却是张九夫妻到了,他们不知庙里有人,一进来便大呼小叫,说正被仇人追杀,要在这里避上一避,我急忙喝止,告诉他俩有生人在庙中,他们问我是谁,我忽然心生一计,让这夫妻俩扮个可怜,好哄孙氏兄妹助他们退敌。我想孙少侠出身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孙家庄,武艺必定不凡,有他相助,再强的敌人也能打退” 袁在彪等三人听闻孙氏兄妹来自孙家庄,不由得同时惊呼,袁在彪朝孙立琢拱手道:“原来阁下是孙家庄的,果然名不虚传,敢问与武圣孙协怎生称呼?” 孙立琢道:“那便是家严。” 田崇一撇嘴道:“武圣的儿子又怎地?你不辨忠奸,一上来不问清楚便将我们打伤,好有道理么?” 袁在彪道:“这事后面再说,先让这老秃驴把话讲完。” 正德继续说道:“孙少侠忠厚仗义,自对张九那套言辞信以为真。几位第一次来时,大伙本以为能蒙混过关,不想诸位好汉经验老道,发现破绽后二次折回,咱们只有骗孙少侠来出头。我三人知道这误会只能拖延一时,不敢再在庙中停留,便从后门溜之大吉。张九夫妇进山时嫌赶路累赘,曾将拐来的孩子藏在后山山洞,这时也无暇去取,只想着逃命要紧。只是后山实在过于陡峭,又是夜黑看不清路,我们走过鹰嘴岩时,他夫妇俩一个不慎,竟双双跌入了崖底!剩下贫僧一人年老体衰,再也不敢冒险前行,只得原路返回,打算躲在山洞避过,没想到好汉们神通广大,竟能找到此处。眼下贫僧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没有半句假话,只求好汉饶我性命。”言罢又是一阵磕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旧识 田崇道:“你倒奸猾,说的那对贼夫妻死无对证,爷爷又怎知你是不是打着别的算盘,故意胡诌一番,只为掩护他二人远走?” 正德急道:“好汉爷爷明察,他二人跌落山崖,乃是贫僧亲眼所见,好汉若是不信,我这便带你到山底找寻他们的尸首!” 袁在彪盯着正德看了一阵,认定他并未说谎,道:“老刘是本帮供奉柴伙的樵头儿,他丢了儿子报官无用,来求帮主相助,咱们这才知道那对夫妇的恶行。他们为非作歹多年,除此之外也不知干过多少坏事,粟帮主言明要活捉回来问个清楚,眼下既已死了,那也无话可说,只是此刻夜黑,又哪里能寻得到?就等明早天光大亮,再由你这秃驴带路,即便这二人摔成肉饼,咱们拾走一两根尸骨,也好回去交差!” 众人忙活了一夜,都是又累又困,当下将正德锁进厢房,袁在彪放心不下,又吩咐田崇和李大风轮流守在门口,以防正德使诈逃走,田崇咒骂道:“老秃驴,你奶奶地给我乖乖呆在房里,不要耍甚么花花肠子!干了这许多缺德事,等帮主审完,瞧我怎生来炮制你!” 此时夜过四更,离日出也没几个时辰,众人胡乱睡了一夜,等清晨醒来,打开厢房大门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就见正德直挺挺斜仰在床上,双目圆睁,早已没了气息。袁在彪上前查看了半晌,皱着眉道:“这秃驴被活活吓死了!” 田崇急道:“山岭方圆数十里,没这老贼秃带路,咱们哪里知道什么鹰嘴岩,又如何能找到那两个贼子的尸首?这秃驴怎恁地胆小,竟会被生生吓死!” 孙立琢顺口接道:“这人年岁也不小了,他昨夜亲见那对夫妻摔下山崖,临睡又被田老哥一番恫吓,经受不起如此煎熬,也在情理之中。” 田崇本就十分懊丧,此时听了这话,心中更增愤恨,怒道:“小子,你还敢在此说这风凉话?若不是你,我们如何会这般狼狈?武圣却又怎地?如今那两个正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去给我们找来!” 孙立琢虽见他说的无礼,但自己的确理亏,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得尴尬一笑,袁在彪道:“孙少侠,咱们帮主有令,要捉那对夫妻回去,现下这两人连同贼僧俱都死了,咱哥几个口说无凭,便请少侠兄妹和我等一同回见帮主,把前因后果讲个清楚。” 孙立琢知道这几人心中仍有怨怼,若真就此让孙家庄与三江帮结下梁子,实在得不偿失,何况昨日自己打伤了别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也确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说道:“三位头领放心,不才被那几个恶人蛊惑,以致生了误会,自是要和贵帮粟帮主面述实情,不会让三位头领为难。” 袁在彪见他肯去,自是挑不出理来,三人便和孙氏兄妹带着柳弥c刘家男童一起上路。三江帮总舵就在庐山脚下c鄱阳湖旁,袁在彪和李大风伤势都不算重,众人走了一日一夜,第三天午后已赶到帮中。帮主粟尘听说武圣孙协的子女到了,亲自在山上正堂迎接,袁在彪将这几日的追捕详情一一禀明,孙立琢见他说的客气,并未言及自己有什么不是,暗想大丈夫敢作敢当,便将被正德诓骗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直言此番特地前来拜山赔礼,粟尘听罢哈哈大笑,道:“孙少侠,你们连除三恶,又将孩子顺利抢回,实乃功德一件,中间小小误会,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我与你孙家向来交厚,大家自己人,用不着这般客套。”吩咐手下将男童送回刘家,又让人先妥善安置柳弥,再慢慢寻其亲人。 孙立琢见粟尘性子爽朗,处事干脆利落,确是一副大豪杰风范,心中也不自禁赞叹。粟尘待分派得当,又道:“孙少侠,令兄妹来的凑巧,有几个江湖朋友,都是出自名门大派,现下也在敝帮做客,今日我便做一做东道,引大伙结识言欢,岂不是快事一件?” 孙立琢见他盛意拳拳,暗想若真能结交几个江湖豪杰,也不枉自己兄妹瞒着父母出来走这一遭,于是欣然答允。粟尘带着二人来到会客大厅,里头早已坐了三男一女,其中坐在西首的一对青年男女颇为引人注目,男的三十岁不到年纪,脸色白中透黄,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那女子则生的伶俐精巧,虽然皮肤略黑,却仍不失美色,她肩头攀着一只小巧的动物,长得似貂非貂,一见有生人进来,便在那少女两条臂膀c脖颈之间窜来窜去,瞧来好不活泼可爱。 孙立琢一进到厅中目光便在那动物身上,没去留意东首两人的相貌,孙妙玫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二哥,你瞧那人是谁?” 孙立琢这才扭头去看,见那边厢坐着一老一少,老的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孔十分生疏,那年轻的却是旧识,正是前阵在鄂州和自己交过手的天池派弟子方平。 方平未等粟尘引见,先自站起身道:“果然是孙氏昆仲到了,久违久违。” 粟尘和他身旁的老者都是一愣,粟尘道:“原来方老弟认得孙少侠兄妹?” 方平淡淡地道:“嗯,有过一面之缘。” 粟尘见他不愿多说,再瞧孙方两人神色,似乎都颇不自在,便知这中间定有文章,这时自不能多问,赶忙打了个哈哈,道:“先前说了有贵客来访,那便是孙家庄的孙氏兄妹到了。孙少侠,我来给你二位引见引见。”先指了指方平和他身边那位老者,道:“这两位是天池派贺经纶贺老前辈的高足,方少侠与你相识,那也不消说了,他师兄楚怀璧楚大侠,一手电光剑纵横天山南北,在西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威名不在其师之下,实乃当今武林名宿!” 孙立琢没听过此人名头,但也连忙施礼问候,楚怀璧道:“楚某久居西域,在中原是个无名小卒,粟帮主如此抬爱,可太折煞人了!”接着又说了几番客套的言辞。孙立琢见方平对自己不冷不热,神色极其漠然,似乎对以往过节仍耿耿于怀,于是也只拱了拱手,权且做个招呼。 粟尘又一指坐在西首的青年男女,道:“这二位是川东黄龙庄的少庄主程骏和他妹子程鹊,程庄主与我乃是刎颈之交,大家都不是外人,你们多亲近亲近。” 程骏病体在身,讲话有些吃力,只微微点了点头,程鹊却对生人毫无见外,她见孙立琢对自己肩头的小动物十分关注,眼中一直充满好奇之色,便道:“孙师兄,你也喜欢这獾儿吗?它是我前日才在庐山上捉到的,尚未被我驯熟,还并不认主。你若喜爱,便送给你也成。” 孙立琢见程鹊如此大方,对她顿生好感,问道:“这是头獾子么?怎地头背俱是白色,与寻常山獾大不相同啊。” 程鹊道:“此物叫做蜜獾,极爱偷食蜂蜜,乃是毒蛇的克星,端的厉害无比。” 孙立琢道:“原来便生的这般模样!我也曾听人说过,蜜獾产于天竺,中土并未有之,怎么又会在这庐山上了?” 程鹊听他能说出这动物来历,心中十分高兴,道:“孙师兄见识很高啊,蜜獾的确非中土所有,但此物命数极强,想是当年不知怎地被人从天竺带到了鄱阳一带,就此在庐山生息繁衍,如今山上并非一只,你若想要,这只便送给了你,我再去捉来便是。” 孙立琢摆手道:“程姑娘客气了,我幼时也曾养过小兽,略知动物的秉性,它们一旦认准了人,便再也不会易主。何况你我乃是初会,我怎好平白受此大礼?” 粟尘见这两个年轻人少年心性,净说些斗兽玩闹的孩子话,直弄得旁人插不进嘴来,忙将二人打断,吩咐下人排摆茶点,说起众人在江湖中的见闻来。原来程骏c程鹊自五坡集与娄之英分别后,在沈善长家中又住了几日,程骏身子已逐渐复原,二人告辞了沈家,本打算乘着马车慢慢驶回川东,不料行到临江军时突遭连绵大雨,下了几日才停,程骏阴雨天中受了寒气伤症复发,已行不得长途,兄妹两人微一商议,想起左近庐山脚下的三江帮帮主粟尘,和自己父亲交情莫逆,于是赶车来到鄱阳投奔养伤,如今在三江帮已住了月余。楚怀璧师兄弟则是前两日才到,他俩与粟尘素不相识,乃是神交,只因要找同门弟子宁怀真,听说其失陷在鄱阳湖的一个岛中,兄弟俩不知内里深浅,不敢冒然去探,遂来到三江帮中,求粟尘派人刺听虚实,粟尘见大家都是武林正道,便一口答应,谴人去湖中查了两三日,却连半个消息也无。 众人又闲谈了一阵,方平忽道:“前时粟帮主曾派帮里弟兄追踪人贩,听说今日已回来了,不知结果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争口 粟尘道:“孩子倒是追回了,只是两个正主失足跌死了,倒便宜了他们!” 楚怀璧道:“哦?有这等事?那位袁头领精明练达,不如就请他来给大伙说说详情如何?” 粟尘明白他俩的心思,这几日自己接连派人出去探听宁怀真的下落,却半个音信也无,楚方二人早已焦急万分,前天袁在彪等奉命捉拿贼夫妻,也曾允诺顺道打探消息,这时既已回来,这对师兄弟自要问个明白,于是传令唤那三人上来。不大一会,一个黑矮瘦子走进厅中与众人参礼,正是那“黑头蛟”田崇。 粟尘道:“田崇,怎只你一人来了?” 田崇道:“回禀帮主,袁大哥受了内伤,此刻才刚刚睡下,大风兄弟右臂脱了臼,如今正由帮里的大夫调治。追拿恶贼的始末属下都是亲历,便由属下一人来说也是一样。” 楚方师兄弟和程氏兄妹听闻都是一惊,楚怀璧道:“我先前听说那对贼夫妻只是寻常市井人贩,怎能将袁头领打伤?可是有什么厉害的帮手相助么?” 田崇斜了孙立琢一眼,道:“那对贼子确有同党,不过只是个年迈的老僧,是我兄弟三人运道不佳,与人生了误会,这才不幸负伤,倒也没什么大碍。” 孙立琢知道他碍于粟尘在场,特意轻描淡写地做了回避,自己若也一声不吭,倒似不够磊落,于是接口道:“都是小子识浅,被那几个奸人蛊惑,一时激愤之下,误伤了几位头领大哥。”将在荒岭庙中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粟尘怕他年轻人尴尬,一等他说完,便笑着道:“孙少侠也是侠义心肠,救人心切,那菠莲宗惯常使计害人,生了这小小误会,也算不得什么。何况孙少侠乃武圣之后,必然技艺惊人,得亏他手下容情,留了余地,否则在彪等人岂止受这一点点轻伤?” 他说这话本意乃是为孙立琢开脱,以免其总记挂于心,内存愧疚,就此伤了两家和气,可田崇听在耳中,只道是帮主责怪自己三人无能,心中不免忿忿不平,禁不住道:“是啊,孙少侠的确武功高强,那峡谷足有几丈来宽,我亲见他如同鸟儿般一跃而过,若不是由他提携,我非和那对贼子一样,跌到崖底摔成肉泥不可!” 粟尘听他说的阴阳怪气,眉头一皱,喝止道:“田崇,你胡说甚么!人有极限,如何能跨过几丈宽的峡谷?捉捕人贩的经过都已讲完,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且退下去罢!” 田崇对孙立琢犹自不服,恶狠狠地瞪视了他一眼,便要出去,方平看在眼中,突然问道:“田头领且慢,你三人果真是和孙少侠交手负伤的?” 田崇不敢再在粟尘面前多发牢骚,冷冷地道:“也怪我们话没讲清,这才生了误会,须怨不得孙少侠。” 方平道:“你说孙少侠飞过数丈宽的峡谷云云,老实讲方某是不信的。实不相瞒,这位孙兄弟的功夫在下曾见识过,虽然确有真才实学,但袁头领是贵帮旱寨六大头领之一,你们三人合力敌不过孙少侠,只怕这里头另有隐情。” 田崇摇头道:“孙少侠是武圣传人,的确技艺超人,我们输得心服口服,没什么隐情。” 楚怀璧这时突然问道:“师弟,你何时见过孙少侠的功夫?怎未曾听你说过?” 方平当日与孙家冲突之后,又在鄂州住了月余,暗忖出了师门已久,正打算要回天山,却接到师兄楚怀璧一封书信,言明另一位同门师兄宁怀真失陷中原,此刻被困在鄱阳湖中,如今楚怀璧已出了西域,不日便到鄂州。方平听说宁师兄遭困,也是万分焦急,等楚怀璧一到,兄弟俩便马不停蹄赶赴江西,结果到了鄱阳一看,这湖泊碧波浩渺,直如同大海一般,哪里能找到半点头绪?两人正一筹莫展,楚怀璧忽然想起赫赫有名的三江帮就在左近,虽然自己与他们并无交情,但七派三帮四大庄时常互通有无,帮主粟尘也和恩师贺经纶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便老起了脸皮,来求三江帮相助。方平先前和孙家庄交手,尽管事出有因,乃是替舅舅讨理,但毕竟伤了名门正派间的和气,何况自己最后败在了娄之英掌下,终非什么光彩的事,是以一路上从未向楚怀璧提过。今日他在三江帮中与孙氏兄妹二次相见,听说孙立琢才又大出风头,而这小子脸上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倨傲神色,令人瞧来十分厌恶,便忍不住出言讥讽了几句,却被师兄突然问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僵在那里说不出话。 孙立琢哪知这些前因后果,见方平迟迟不答,还道是他顾及两家体面,怕自己再生误会,于是顺口说道:“前日在鄂州时,方大哥曾与小子平手切磋过,咱们年轻人胡闹以武会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并无什么门户纷争。” 楚怀璧道:“师弟,你与武圣之子交过手,怎不和为兄说说?必是你不是人家对手,自己羞于启齿罢!” 孙立琢忙道:“楚前辈莫要误会,当初大家只为切磋技艺,都是点到为止,谈不上谁胜谁败。” 他这番话本是想淡化当日的矛盾,免得楚怀璧继续深究,扯出两家为了世俗事务而起纷争,当着粟尘c程骏等江湖豪杰的面须不好看,但在方平听来,这话就好似他那日大获全胜,此时特意卖好说成势均力敌一般,倒显得自己低他一等了,于是愤然道:“孙兄弟话说的好巧啊,这事何须避讳,当日胜负如何,又有什么不能说了?” 孙立琢没料到他会突然语带挑衅,不由得一时愣住,程鹊插口问道:“方师兄,那究竟是谁胜了?” 方平道:“那日因我舅父与他孙家生了些许纠葛,原本都是小事,大伙既然撞见了,便有心过过招式,切磋技艺,我和这位孙兄弟大战了一场。孙兄弟,就请你自己说说,当时若非有人出手相助,后果会是如何?” 孙立琢不愿在众人面前与他争论口舌,淡淡地道:“嗯,当日多亏方兄手下留情,是我败了。” 粟尘等人听他直承其事,心中都升起疑窦,暗想他堂堂武圣之子,怎会敌不过天池派的二代关门弟子?程鹊却看出他言不由衷,似乎并未把这些胜负之数放在心上,这两日她与楚方师兄弟多有接触,只觉这二人颇为自大傲慢,很是目中无人,知道他们久在西域坐井观天,对中原武林缺了敬畏之心,这时见到方平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只觉更加有气,追问道:“当日具体情形如何?两位不妨说说,也好令小妹开开眼界。” 孙妙玫素知兄长脾气,适才见到众人脸色,心中已然不平,暗想自己兄妹被人看轻也没什么,但若就此坠了孙家庄的名头,那可得不偿失,及到程鹊发问,便抢先答道:“当日方师兄与我二哥交手,的确是不相上下,到得后来两人比拼内力,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幸亏我娄之英娄大哥出手化解,才将两人分开,如何便是我二哥败了?方师兄,我来问你,及后你与我娄大哥切磋,连战了两场,却是孰胜孰败?” 方平当日不敌娄之英乃是实情,是他生平憾事之一,这时听到孙妙玫提起,只得涨红着脸道:“咱们眼下说的是我与孙兄弟间的较量,你也会说那是姓娄的朋友相帮,敢问这位娄朋友,可也算孙家庄的?” 孙妙玫见他有些胡搅蛮缠,撇了撇嘴,并未理他,程鹊则喜道:“你们也识得桃源观的娄之英吗?” 孙立琢点头道:“他是我的结义把兄啊。程姑娘莫非也认得娄大哥?” 程鹊听说他和娄之英是金兰兄弟,心中又多了一丝亲近,笑道:“怎不认得?这位小大夫曾与我兄妹共同患难,我大哥的伤症,有一大半也是他诊治的。” 粟尘等人虽没见过娄之英,但也听闻过此人名头,知道他和虞可娉近来屡断奇案,是江湖上的新晋之才,便也跟着谈了几句。程鹊瞥了一眼方平,道:“这位娄少侠我是见识过的,功夫在咱们小一辈中算得上出类拔萃,若是胜了方师兄一招半筹,实也平常。” 楚怀璧和方平脸上同时变色,方平硬着头皮道:“非是方某找寻借口,那日我连战数场,又和孙兄弟比拼过内力,其实早已力竭,与娄朋友只是隔空过了几下剑招,算不上真刀实枪的切磋。只可惜眼下那位娄朋友不在,否则方某便和他在众位面前献丑一番,也能给大伙助一助兴!” 楚怀璧道:“那位娄少侠是桃源观的高足,观主余真人号称再世仲景,医道的确天下无双,武功一途,却未必已至化境,和武林三圣更不可同日而语。娄少侠既然不在,你便让孙公子再指点一番,想必也会受益匪浅。” 孙立琢听他意思是要方平向自己挑战,赶忙连声推却,楚怀璧道:“孙少侠,看来我天池派的功夫,便连请教一下孙家也不配啦。甚好,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巨岩 粟尘听出他话中有气,急忙出言劝阻,但他亦不愿得罪孙家庄,是以说的不温不火,楚怀璧道:“粟帮主,非是我师兄弟闹事,今日的聚会千载难逢,七派三帮四大庄俱都有人在场,我天池派久在西边,只怕已被中原武林远远甩下,武圣孙协乃当世绝顶高手,他的令郎必已得其真传,上次我师弟既落了下风,今次遇见,又怎能失了讨教?”原来楚怀璧一生长于天山,平日极少出得西域,他本是贺经纶的第二大弟子,后来冷怀古被革出门,他便升为天池派大师兄,在天山一带说一不二,这世间除了师父,几乎谁人也不放在心上。这时听说自己师弟前阵曾败于什么姓娄的青年手下,再瞧粟尘c程骏等人的神色,竟对此毫不在意,似乎并未将天池派武功放在眼里,不由得心下恼怒,于是便想让方平挑战武圣之子,若是胜得一招半式,也好为他天池派争一争光,免得让人小瞧。 方平自然知道师兄的心思,上次他与诸位孙氏兄弟交手未讨得便宜,至今仍不服气,只是怕师兄责骂,一直不敢提及,这时得到楚怀璧鼓励,更是毫不犹豫,站起身来向孙立琢拱手道:“孙兄,赏个脸罢,咱们便在各位前辈耄老面前耍一耍如何?” 孙立琢暗想今次本就是背着父亲私自出庄,若再在江湖上与正派结下仇怨,回去非被重重责罚不可,是以只是摇头不肯。方平道:“莫非孙兄心下怯了,不敢应战?孙兄放心,你我只是伸量武艺,让诸贤看看孙家庄和天池派是否各有所长,又非性命相搏,你却怕个什么?” 这话说的挑衅之味极浓,粟尘等听在耳里,都微微皱眉,孙立琢却仍无动于衷,依旧默然不语。方平笑道:“记得那日我曾听说,孙兄已是令家族小一辈中的翘楚,方某则是我恩师的关门弟子,天池一派中,功夫数我最末,孙兄既然不肯接仗,那也只得由你。嘿嘿,嘿嘿。”说罢回到座位当中,不住地摇头冷笑。 众人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摆明了是说孙家后继无人,武圣子孙已不是天池派弟子的对手,程鹊瞧不惯他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说道:“孙师兄武艺如何,我不曾知晓,不过那位小神医娄之英的确技艺不凡,这个我却是亲见,孙师兄既能与他结拜,想必两人定在伯仲之间,那日对阵方师兄不曾取胜,只怕也是他虚怀若谷,不愿伤了两家和气罢。”孙立琢见她几番回护自己,心中颇为感激,向她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方平听程鹊又提及娄之英的名头,似乎特地要让自己难堪,再见孙立琢与她眉来眼去,只觉二人脸上尽是嘲弄之色,不由得越想越气,倏地站起道:“孙兄,便请你公道讲一句话,你我相较,究竟孰高孰低?你若是不服,咱俩便痛痛快快地伸量!你若真的心服,那就请和诸位言明,你家传的神功不敌我天池武艺!免得这么不尽不实的传扬了出去,江湖朋友只道我天池派终日窝在西域不敢出来,是欺世盗名之辈!” 他这么一挑明,两人便已不再是个人比试高低,而是涉及到了门户之争。孙妙玫低声道:“二哥,你再不肯下场,妹妹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了。”孙立琢此时别无他法,只得站起道:“方兄,你定要小弟献丑,那恭敬不如从命,小弟便和方兄走上几招,也好让粟帮主c楚前辈能指点一二。” 方平道:“甚好。拳脚你我已比试过了,咱们今日不如较一较剑法!”原来那天他与孙立琢交手,二人打到最后比拼内力,虽然当时并未吃亏,但也由此而知孙家家传的归藏功非比寻常,这次若打到后面再成僵持,自己可没必胜把握,是以便提议比剑。 粟尘听说两人要比试兵刃吓了一跳,暗忖刀枪无眼,任谁一方若有了损伤,三江帮都逃不得干系,刚想出言劝阻,却听方平又道:“粟帮主但请宽心,我和孙兄弟不过是随意切磋,心中都有分寸,断不会出手无度,平白惹出是非,孙兄,你说是也不是?” 孙立琢也是少年人心性,这时既已答应下场,又被他一再相激,哪里还肯示弱,于是接口道:“不错,久闻贵派素以剑法着名,拳脚却非所长,小弟既然请教武功,又怎能舍本逐末,不来讨教贵派精髓?” 粟尘见这两个年轻人互不相让,只得暗暗叫苦,方平又道:“粟帮主若还不放心,那也好办。前日我游历庐山,曾见到西去二里有一处巨岩,足有十来丈宽,便好似一座擂台,孙兄弟不如和我移步彼处,咱二人在那上头比剑,正与三江帮无关!” 孙立琢道:“一切悉听方兄安排。”两人携手出了厅门。 粟尘知道他说的地方唤作八仙崖,那岩石虽然庞大,但上头溜光水滑,离地足有一两丈高,一个不慎摔将下来,也是非同小可,忙将帮里大夫唤来,又使人抬着程骏,带着楚怀璧等众人一起往八仙崖赶去。 方平与孙立琢此时已到了岩石底下,方平道:“孙兄,适才田头领说你轻功盖世,犹如鹏鸟一般飞过峡口,不如你也在此显露一番,让兄弟开开眼界。” 孙立琢抬眼看去,见这巨岩足有一丈多高,上面布满了青苔,想来必是滑溜至极,暗道:“你想让我难堪,可也没那么容易!”伸足在山壁上一踏,就势一跃而起,翻身跳上了巨岩,那岩上全是露水苔泥,极难立足,他双脚甫一沾地,便向前滑行,忙把腰身一扭,顺势转过身来,稳稳地亮了个起手的架势。 这一下兔起鹘落,借巧卸劲,端的轻盈漂亮,岩下众人无不暗暗喝彩,就连方平也感到心中钦佩。他先前来过此处,自然知道如何上去,也在壁上一踩跃起,从半空直接抽出腰中宝剑,轻轻落在八仙崖上,起手道:“孙兄,请亮剑出招罢。” 孙立琢从家中私逃,只带了一柄寻常钢剑,这时也抽将出来,道:“方兄,你我点到为止,还请手下留情,小弟先递招了!”长剑直直挺来,乃是一招平平常常的“要离刺鹫”,方平见他虽然剑招朴实,但出手凌厉带风,倒也不敢小觑,忙立剑相迎,二人便战在一处。 他两人数十天前有过交手,但那是在平地赤手相较,与今日在光滑的岩石上比剑不可同日而语。孙立琢上次与方平对掌吃了大亏,此刻不敢有丝毫大意,一套刺客绝剑使得密不透风,而方平曾隔空输给过娄之英,是以这次不敢尽使天池快剑,倒把师门中所有剑法穿插使出,时而急切时而缓慢,舞的极为好看,两人一个稳重一个炫目,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众人在岩下观瞧,见孙立琢虽然未露败象,但一招一式极其死板,远不如方平轻巧洒脱,全然没有武圣之子的风采,不禁都心下称奇。孙妙玫见兄长处于下风,也急的直皱眉头,程鹊就站在她的身边,见她神色焦虑,便轻声问道:“孙家妹子,我瞧令兄的身法出手,功夫当远不止如此,却为何有些畏首畏尾,好似放不开手脚?” 孙妙玫情急之下,连家事也不遮掩了,低声回道:“程姑娘有所不知,我爹爹素来盼二哥成才,能光大孙家门楣,是以平日督促极严,一个错招漏招也容不得,弄的二哥有些循规蹈矩。莫说这般比武,就是和族兄族弟同门切磋,他也极其谨慎,不敢有半点冒进。” 程鹊是个直性人,心想这般比下去,孙立琢岂不是有败无胜的局面?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索性高声叫道:“孙师兄,你看狼獾捕蛇c鸬鸟捉鱼,无不是虚虚实实c真假交汇,鸟兽尚知道伺机而动,人又怎能一成不变?眼下令尊又不在此,你便随心所欲使一次剑,是胜是负,又有什么干系?” 这道理本来浅显至极,孙立琢自小练功,心中并非全没想过,他也曾自接招式c临机制变,无奈孙协管得实在太严,见他稍有妄动,便重惩严戒,是以十数年下来,早已养成了一招一式严丝合缝的习惯,这时听到程鹊提醒,心中猛然明亮,暗道:“照啊,此刻爹爹又不在这,我又何必如此死板c框着自己?左右不过败给于他,不如就此痛块地大战一场!”想到此处,突然剑交左手,使起了列寇画符,同时右掌呼呼挂风,向方平频频击去。 方平见他突然变换招式,比刚才的稳中出剑凌厉了数倍,登时有些措手不及,急忙跟着一起变招。孙立琢此时担风袖月,已把生平所学融会贯通,将平日常想却不敢做的连招一一使出,拳剑并用,左手或挺或刺,右手或拍或点,把方平逼得手忙脚乱,直引得岩下众人不住发出赞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轮战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若论真实功夫,方平本就稍逊一筹,只是孙立琢临阵经验尚浅,又过于墨守成规,是以他早先还能微微占据上风。如今孙立琢通权达变,心中枷锁已然打开,归藏功的根基便逐渐显露出来,方平这时头顶已冒出冷汗,他隐隐听到下头有人喝彩,知道断不是为了自己,心头一急,自然而然将最娴熟的一十三招天池快剑使出,可这快剑最讲究迅捷疾速,八仙崖上青苔遍布,本就十分滑溜,方平轻功又未至化境,几招使出,突见孙立琢又换回刺客绝剑,一招“豫让剃须”直奔自己眉心而来,连忙斜身急转,却不料脚下一滑,就此站立不住,便要往岩底栽落。 孙立琢见情势危急,赶忙伸手去拉他衣衫,方平性子极为刚烈,挥剑道:“谁要你来好心!”孙立琢不敢大意,只得也挺剑相迎,两剑相绞,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方平向旁一歪,大头朝下直直地撞向地面,此时要想翻身业已不及,他急忙抛开长剑,伸出右手在地上一撑,这才勉力调转过来,一跤摔在地上。 那八仙崖足有一丈六尺来高,方平下坠之势力道极大,再加上自身重量,区区手腕如何能经得起这股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他右手腕骨已然折断。方平紧咬牙关扶着手臂,豆大的汗珠从额顶渗出,粟尘连忙唤帮中大夫给他包扎诊治。孙立琢见他负伤,刚想跳下崖来观看,却听楚怀璧高声道:“孙少侠且慢!待楚某上来说话。”双腿在山壁上一蹬,轻飘飘地落在了八仙崖上。 孙立琢赶忙施礼道:“楚前辈见谅,小子不知轻重,害方兄不慎失足,还望前辈宽恕则个。” 楚怀璧摆手道:“胜败兵家常事,是他自己学艺不精,须怪不得人。真正的天池剑法远非如此。” 孙立琢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敢去接,随口道:“岩上青苔滑溜,任谁落败都属寻常,小子不过运道稍好,侥幸占了一招先机,却并非强于方兄,等改天方兄伤愈,我再在平地上讨教天池剑法。”说罢便想跳下八仙崖。 楚怀璧微微挪步一拦,冷冷地道:“孙少侠要讨教真正的天池剑法,又何必另择时日?今日我便和你比划几招,看看天池派和你孙家的功夫,究竟孰高孰低。” 孙立琢大惊失色,慌忙道:“楚前辈说的哪里话,小子是你晚辈,怎敢与您老人家动手!” 楚怀璧摇头道:“不对!我虽然大你几十岁,但令尊和我恩师乃平辈论交,武林三圣向来与七大派掌门齐名,算起来你我都是名门正派的二代弟子,如何不能切磋武艺?” 孙立琢一时语塞,支吾道:“这……这……如何能够……” 方平这时手腕已敷上草药,又用了两块夹板固定,虽然依旧痛入骨髓,却仍咬牙叫道:“不错!方某适才说了,我是恩师的关门弟子,天池派的功夫,十成还未学到一成,今次败了自无话可说,却非是我天池武功不行。诸位若想见识真正的天池派绝学,今日有我师兄在此,正可为大家一展风采。” 程鹊道:“楚大侠要显露天池绝技,那也好办,这庐山上怪石横生,到处都是峭壁,便请楚大侠在这涧崖绝壁中舞一舞剑,那样足显英雄本色,又何必再和孙师兄伸量?” 楚怀璧脸色一变,道:“女娃娃,你当楚某是杂耍小子么?孙家庄武功向为四大庄之首,我天池派则远居西域,久不来中土,只怕已被江湖公认为七大派之末,今日便来讨教一讨教功夫,也不够格么?” 程鹊还欲再说,程骏一拉她衣袖,微微摇了摇头。粟尘在岩下道:“楚大侠何出此言?天池派雄踞天山,贺掌门更是江湖人公推的武林宿老,又有谁敢轻视一眼、说半句闲话?孙少侠年纪资历均浅,绝非楚大侠的对手,你二人比试徒伤和气,不如就此收手,大伙一齐回到厅中,待粟某摆下酒席,咱们继续举杯清谈,岂不快哉?” 楚怀璧听完微觉有气,他在西域向来心高气傲,只觉天池武功天下第一,不料这次来到中原竟处处碰壁,在江湖上奔走了数十日,连师弟的影子也未曾寻到。这几日住在三江帮中,粟尘虽然满口答应,接连派出人手打探消息,可两三天过去仍是毫无结果,楚怀璧嘴上不说,心中却早已不满,只觉粟尘并未把天池派放在眼里,只是碍于情面敷衍自己。今日见孙立琢到来,粟尘、程骏等人都另眼相看,和对待自己师兄弟远不可同日而语,不禁更为不悦,待到方平落败,他心中烦闷已到顶点,似乎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对天池派指手画脚、冷嘲热笑,于是把心一横,决心老起脸皮向武圣之子挑战,好让大伙见识见识天池派真正的绝学。粟尘在下头规劝他的话,此时听来全都变成了挖苦奚落,是以仍是一动不动,依旧挡在孙立琢身前。 孙立琢见场面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讪笑道:“楚前辈明鉴,小子功力尚浅,断然不是前辈的敌手,比与不比,小子都必败无疑。还请前辈能退让一步,免得晚辈当众丢人献丑。” 楚怀璧见他说话得体,心中的气倒消了一半,正犹豫间,忽听下头方平叫道:“孙兄,那日我曾亲耳听你兄弟讲起,说你是孙家庄当世小辈中最杰出的人才,是也不是?” 孙立琢一怔,想起当日孙立珅的确说过这话,只得点了点头,方平又道:“既然如此,你作为贵庄翘楚,自承不敌我师兄,那便是说,孙家庄的功夫不敌天池派了?” 他这话一说,众人脸上无不变色,要知武林中人切磋较量实属平常,但若涉及到门派高低之争,那便非同小可,实已干系到各派的声誉。楚怀璧眉头一皱,喝道:“师弟,你说的什么话!孙少侠尚且年轻,若生到你师兄这般年岁,焉知不会接过武圣的名头?只是那时楚某行将就木,也无从与大成的孙少侠比较了。不过我在二十岁时,若与你在这台上对敌,呵呵,那可断不会拆这许多招,十五招之内,必能一脚将你踢下岩去!” 他这话明褒实贬,那是说虽然两人差了近三十岁,看似无从比较,但自己像孙立琢这般大时,可比对方要强的多了,如此说来,仍是显得孙家庄人才匮乏、后继无人。孙立琢适才与方平拼斗,刚在武学上略有突破,本就十分亢奋,此时被楚怀璧一再进逼,也把心一横,暗道:“我不过敬你年长,这才处处礼让,难道还真的是惧怕你不成!你们要占些嘴上便宜,也便算了,但若想压过孙家庄一头,那可不行!”想到此处,忙抱拳施礼道:“小子虽不成器,但前辈一再相邀,若还不答应,倒显得小子矫情了。这样罢,楚前辈便请来指点几招,若晚辈招架不住,那时再认输不迟。” 楚怀璧听他敢于应战,倒也对他生出几分钦佩,粟尘见两人真要动手,又在下面劝道:“楚大侠,孙少侠算不算孙家小辈第一高手,其实尚无定论,你二人这场比试,到头来也比不出什么道理。” 楚怀璧冷冷地道:“然则孙家小辈的第一高手却又是谁?粟帮主,你的好意,楚某十分承情,你是怕我输给这个少年,面上须不好看,呵呵,天池派的功夫虽非上乘,可也没那么不堪。粟帮主但请放心!” 粟尘本想继续规劝,但见他已心生误会,似乎有些埋怨自己轻看了天池派,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只得退后一步叹了口气,楚怀璧抽出剑来,大声道:“孙少侠,前辈之称,愧不敢当,但我毕竟痴长你几岁,便先让你三招,另则咱二人只比招数,不比内力,此话我可要说在前头!”要知孙立琢今年刚满二十岁,楚怀璧则年近半百,他大了近三十岁,也就多了三十年的功力,比拼内力实算以大欺小,因此便大声说出来,好让岩下众人得知。 孙立琢见他那柄宝剑长逾三尺,剑身青绿透亮,被阳光一照,隐隐有一层剑芒在侧,便知必是名家神器,这时不敢有丝毫怠慢,也挺起宝剑,起手道:“前辈承让!”举手分心便刺。 楚怀璧信守诺言,前三招果然不还一剑,只觉孙立琢的剑招也并不怎么犀利,却听对方叫道:“三招已过,请前辈指教!”猛然换了招式,顿时剑雨如飞,原来孙立琢颇有骨气,并不肯占三招便宜。楚怀璧道:“来得好!”舞动宝剑,与他斗在一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快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若论真实功夫,这二人各有所长,孙立琢年少气盛,又不再拘泥于父亲严教的死板招式,将剑舞的飞快,倒也颇具声势,而楚怀璧毕竟是当今天池派顶门弟子,虽在中原名声不响,但在西域时常和西辽、吐蕃的高手过招,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尤其一手天山电光剑,更是他的成名绝技,孙立琢剑快,他比其还要快上一倍,只见两柄剑在八仙崖青光闪闪、上下翻飞,犹如两条蛟龙出海,在云端虚实互击,瞧来十分好看。 两人斗了三十来个回合,孙立琢渐感对方出剑一招紧似一招,似乎越来越快,自己招架的已有些吃力。楚怀璧看出他力有不逮,一剑平直刺出后,双脚一转,回身从腋下挺出一剑来,这一招唤作“管中窥豹”,乃是从天山雪豹捕猎的招式中演化而来,最是出其不意,往往令人防不胜防,楚怀璧凭这一招杀手锏曾击败无数西域高手,此刻使将出来,自是威力惊人。 孙立琢知道他的宝剑锋利,先前以快打快,一直不敢与他相碰,这时见这一招精妙绝伦,自己再无可避,只得勉力用剑去挡,两剑相交,但听得“呛啷”一声,孙立琢的宝剑被一削为二,剑头翻滚了几圈落下岩去,直没入了泥中。 楚怀璧一怔,疑惑道:“孙少侠的宝剑,难道并非从家中带来?” 孙立琢道:“是从家中带出的,不过却并不是什么宝家伙,只是平时练功的寻常钢剑,断了倒也无妨。” 楚怀璧摇头叹道:“是楚某少虑了,我这柄剑,乃是敝派祖传的名器‘雪竹青’,最是锋利不过,我只道孙少侠携的也是贵庄神剑,是以没有多问。适才的比试不算,咱们仍是不胜不败!” 粟尘见此局面正利于收场,忙接口道:“是啊,你二人显露神技,令我等大开眼界,既然胜败难分,那也不用比了。”顿了一顿,怕楚怀璧还要挑理,又继续说道:“楚大侠虽是剑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便不用名剑,楚大侠仍技高一筹,孙少侠,你说是也不是?” 他想两人争斗,主因楚怀璧师兄弟要为天池派正名,孙立琢乃是勉强应战,这时正好可以借坡下驴,双方都能留有颜面,不料孙立琢答道:“小子自是不如楚前辈功力深厚,不过家父所学庞杂,授我的剑招拳招不计其数,小子适才献丑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远非孙家庄武功全貌,这一点可要讲说明白。” 楚怀璧听出他有不服之意,冷笑道:“看来孙少侠是意犹未尽了?不如你我再伸量伸量拳脚如何?” 孙立琢摇头道:“天池派素以剑法闻名,楚前辈更是个中高手,比试拳脚甚是无趣,咱们仍比剑法。” 楚怀璧双眉一挑,把雪竹青插入鞘中,道:“好啊。粟帮主,便请你借两柄寻常宝剑来,我要与孙少侠继续切磋,看看孙家庄还有甚么高招!” 粟尘连连叫苦,见这二人都不退不让,不敢再胡乱劝说,吩咐帮众取过两把长剑,掷入二人手中,楚怀璧道:“现下宝剑相同,孙少侠不必再有顾虑,六十招内我若不能取胜,便算楚某认输!”这次不再多行试探,上来便快剑如飞,两人二度比武交战。 孙立琢知道对方比自己剑快,是以不再以攻对攻,而是抱元守一,招招后发后至,他心中打定算盘,暗想既然你已出口六十招内要将我打败,那么我便严防死守,等你急躁起来,再转守为攻,来个一击即中,于是将一柄剑舞成一个剑圈,直防了个密不透风。两人战到三十来合,楚怀璧突然举剑直劈,趁孙立琢回剑略微迟疑,身子一斜,又是一招“管中窥豹”回身刺来。孙立琢自始至终都在提防他这一招,见这一剑过来,急忙双腿一蹬,向后滑出一尺,满以为尽能躲过,哪知“管中窥豹”不愧为楚怀璧赖以成名的绝学,他这一转身颇有玄机,一击不中,就着一转之势向前一踏,宝剑又递进了二尺有余。孙立琢大惊,赶忙向后疾退,却忘了自己是在巨岩之上,登时一脚踏空,从八仙崖急坠而下。 众人同时惊呼,程鹊连叫:“孙师兄小心!”却见孙立琢举剑在壁崖上一刺,冲缓了下坠之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楚怀璧四十招内便大获全胜,心中甚是得意,不免有些口无遮拦,脱口道:“孙少侠承让了。呵呵,看来孙家庄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就听岩下有个银铃般的声音笑道:“谁说孙家的武功不过如此?”听来似乎是个女子。楚怀璧连忙转头去看,就见人丛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男一女,男的和孙立琢年岁相仿,生的颇有英姿,那女子则三十岁不到年纪,虽作妇人打扮,却仍不掩绝色,楚怀璧对两人极其陌生,可瞧粟尘、程骏等人神色十分自然,似乎早与他们相识,不禁心中疑惑,猜不出这二人是谁。 孙立琢眨了眨眼,看清了二人面容,顿时大叫一声扑奔上前,原来这两人正是自己的亲姊姊孙妙珍和结义兄长娄之英,他此时已顾不上失态,连声叫道:“大姊、娄大哥,你们何时来的?怎么会做在一处?” 孙妙珍笑道:“这事过会再说,待我先会一会高人。”向前踏出两步跃起,伸手在崖壁上一撑,轻轻飘飘地落在了八仙崖上。 楚怀璧一瞧她上崖的姿势轻松曼妙,便知此人不是等闲之辈,这时看清了她的容貌,见她生的脸如白玉,鼻挺唇红,果然十分秀丽,实不知这娇小的女子是何等人物,于是微微欠身道:“这位夫人尊号如何称呼?不知上得岩来,要对楚某有何见教?” 孙妙珍道:“不敢当。小妹娘家姓孙,适才被楚老师指点武功的,便是我的亲兄弟。” 楚怀璧心中一惊,他在西域也曾听过武圣孙协有个长女叫做孙妙珍,似乎本领十分了得,只是这些传言说的不尽不实,平日也没放在心上,是以刚刚见到孙氏兄妹,全然没有想起孙家还有这一号人物,这时连忙正襟施礼道:“原来是孙女侠,久仰大名。” 孙妙珍道:“楚老师客气了,先前我在下面曾听到,楚老师似乎对孙家的武功颇有微词,认为有些名不副实?” 楚怀璧心中连连叫苦,他适才话一出口便即后悔,深知自己这番言语十分轻浮,实在有失身份,此刻对方既挑了理,自也无话可说,只得勉强一笑以示歉意,孙妙珍却不依不饶,续道:“我兄弟根基倒是扎实,但他临敌经验实在太浅,和身经百战的楚老师相比,实有天地之别,这般比斗下去,就是再战六百回合,也施练不出孙家武功的精髓……” 楚怀璧听出她话里话外是在说自己以大欺小,取胜不过是因自己大了几十岁,江湖经验丰富罢了,脸上顿时也有些挂不住,问道:“不敢请教孙女侠,贵派武功的精髓却是甚么?” 孙妙珍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孙氏要诀,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二十四个字,‘让不如抢、退不如逼、突不如围、进不如接、止不如传、直不如转’,楚老师,听清楚了么?可记住了没?” 楚怀璧听她说的不伦不类,什么抢、接云云,实是不知所谓,又问自己记住了没,更是莫名其妙,不由得直皱眉头。岩下孙氏兄妹却知自家武功中从未有过这些口诀,孙立琢心中明白,大姊故意大声说出,表面是应答楚怀璧,实则是在指点自己,这几句话他虽然并未立时参透,但已隐隐悟到了一些武学至理,心中也不禁一阵欢喜。经此一役,孙立琢便不再是那个墨守成规、只懂得循规蹈矩的练武少年,自此拨云见日,日后终成一代武学高手。 孙妙珍见楚怀璧一脸茫然,又道:“各门各派的武功口诀,本就晦涩难懂,外人极难明晰,楚老师听不明白,也是理所当然。何况口说无凭,若要体会孙家庄功夫的精髓,还须在拳脚刀剑上方能见得真章。” 楚怀璧见她说的咄咄逼人,知道再不服软,孙家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只得低声道:“孙女侠,是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令尊技艺绝伦,贵为三圣之一,楚某怎敢小瞧贵派的武功?其实大家各有所长,各擅胜场,原也论不上谁高谁低。” 孙妙珍点头道:“是啊,楚老师这番话可说到了点上,武功派别本就分不出高低贵贱,只是演武者不同,所展现的功力不同罢了。好比贵派的天池武功,本也包罗万象,剑、刀、拳、气均占着武林一绝,而楚老师数十年来却只专心练剑,剑术倒是炉火纯青了,可呈给世人的天池派功夫却只有三四成,也正印证了这番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招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楚怀璧心中十分不悦,暗想我已向你赔过不是,可你始终喋喋不休,抓着话把儿不放,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于是双眉一挑,说道:“武术贵精不贵多,学的庞杂,未必便有过人之能。俗语说一招鲜吃遍天,楚某认为,任一武功若能练到极致,那便无往不利、无坚不摧,不知孙女侠怎么看?” 孙妙珍道:“武功精熟倒是没错,不过一项功夫练得久了,往往深入骨髓,临敌时难以变化,若被敌人抓住一招之错,那便极易脆败。” 楚怀璧哼了一声,道:“楚某的剑法虽不值一哂,但在西域大小数百战,倒凭着它不曾败过。中原的高人自多如过江之鲫,可若说能让楚某脆败,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罢!” 孙妙珍道:“小妹不过打个比方,功夫练到楚老师这般地步,自是难得的很了。俗话说遇高人不可交臂而失之,小妹眼下一时技痒,也想来讨教两招,不知楚老师意下如何?” 楚怀璧暗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替孙家庄找回场子,今日不如就让你姐弟心服口服,也免得在这听你没完没了地纠缠啰嗦!”于是言道:“讨教愧不敢当。适才听孙女侠一番言教,想来在武学一途必有独到造诣,楚某倒也真想见识见识。不知孙女侠使得什么兵刃?”原来他为人十分精细,眼见孙妙珍身无长物上得岩来,怕她在下面藏着什么神兵利器,自己可不能掉以轻心,不如就问个清楚,若有必要,自要再用回宝剑“雪竹青”,那便不怕暗中吃亏。岂料孙妙珍答道:“我不用兵刃,楚老师请吧。” 楚怀璧道:“哦,原来孙女侠擅长拳脚,好,楚某便和你斗一斗掌法。” 孙妙珍摇头道:“不,天池快剑是楚老师的成名绝技,我要讨教的便是剑法。” 楚怀璧一怔,疑道:“你要赤手空拳、用掌法拳技来和我的剑法过招?” 孙妙珍道:“也不是,我不出任何招式,但凭步法来接楚老师的剑招。” 楚怀璧心中大怒,喝道:“孙女侠,我敬你是武圣之女,与你始终好言相对,你怎消遣起楚某来了?” 孙妙珍正色道:“小妹绝非胡说。你我相较关乎到我孙家武功的名声,小妹又怎敢数典忘宗、拿祖传的技艺来开玩笑?实是真心实意向楚老师讨教!” 楚怀璧听她说的郑重,终于知道她不是说笑,暗想:“是你自己大言不惭,待会若是败了,还想再用兵刃和我比试,那楚某可要少陪了。”又见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倒也不敢大意,主动舍长取短再提比试拳脚,于是微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楚某便不长进一回,用我的快剑来领教孙女侠的妙招。不过咱们有言在先,楚某百招之内若不能胜出,那便也算作败了!”其实以他身份,用长剑而对方赤手,更又讲明不用招式,百招之数早已给足了面子。 孙妙珍把双手一背,道:“好啊,便请楚老师先进招罢!”楚怀璧毫不客气,挺起剑来直刺中宫,孙妙珍脚步一滑,斜身将这一剑躲过,楚怀璧连刺三剑,都被她轻描淡写地避开,不由得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看来这女子必有过人之处,她敢如此口出狂言,轻功必然了得,我可不能马虎大意!”想罢一剑紧似一剑,和孙妙珍上下翻飞,斗在了一处。 岩下众人中,孙氏兄妹素知大姊之能,粟尘亦和她颇有相交,但即若如此,也实不敢相信孙妙珍能不出一招战败楚怀璧,只有娄之英先前曾见过她赤手击退持剑的关风,知道此人犹在楚怀璧之上,孙妙珍就算不能取胜,撑过百招当是不难。程氏兄妹、方平、田崇等则与她只是初见,这时见了她的神技,都不禁瞧得呆了,程鹊低声问孙立琢道:“令姊的功夫也和你同出一门么?怎地瞧来不大相像……” 孙立琢道:“我大姊天赋异禀,学了什么往往都能举一反三,她身形如此飞快,就算和我所使的步法一样,瞧来也比我高明的多。哎呀,可惜、可惜……”原来楚怀璧连连出剑,一招使得略微猛了,被孙妙珍一闪,自己险些掉下岩来。他初时还想着为免对方难堪,出剑时多少收着狠辣,只想在六七十招时将她逼下崖去,大家脸上却都好看,可如今五十招已过,孙妙珍不但身法迅捷,脚步还时常踩在意想不到的方位,令他衔接每一个后招都十分别扭,这时再也顾不上颜面客套,直使出一十三式天池快剑来,只盼能一剑将她趁早击败。 孙妙珍边闪边道:“楚老师不是有一手绝世招数吗?缘何还不使出?” 楚怀璧知道她说的是那招绝技管中窥豹,心想必是适才我和孙立琢对决时被你瞧见了,此刻你要我使出来,我就偏偏不使,再说你已有了防备,这一招便打了折扣,若一击不中,不但惹人嘲笑,我更就此没有了杀手锏,你既然提到此招,只怕心里也是有所顾忌,我便留待后面出其不意刺出。想到此处顿时神台清明,又加紧了剑招,只等逼出那必胜的时机。 可他越是心急,就越适得其反,只觉孙妙珍处处都站在难以置信的方位,令他不由自主的直劈斜刺,倒像是引导着自己出招一般。他正想极力摆脱这等被动局面,却见孙妙珍倏忽间转到了自己身后,这时根本不假思索,脑中想也不想便回身一招“管中窥豹”直直刺出,心中连叫不好,想要撤回宝剑已然不及,右脚往前一踏却一脚踩空,原来不知不觉中两人已斗到了八仙崖边缘。楚怀璧虽从岩上摔落,但他毕竟有上乘武功在身,应变已出于本能,立起宝剑在崖壁上一钉,就势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岩下众人都瞧得呆了,不用一招一式而将天池派顶级高手逼下崖台,这绝技当真是闻所未闻。楚怀璧则面如死灰,暗想便是恩师贺经纶,也未必能有此修为,一时间心灰意冷,只觉自己练了大半辈子武功,到头来仍一无是处,当真是可悲可笑。孙妙珍此时也下得崖来,向楚怀璧躬身施礼道:“楚老师承让。” 楚怀璧索然道:“是楚某坐井观天了,孙家庄的绝学果然名不虚传,远胜我天池派武功!” 孙妙珍道:“楚老师言重了,先前你我便曾说过,武功门派没有高低之分,大家各有长短罢了。” 楚怀璧道:“是。武功没有贵贱之别,个人修为却有高低。是楚某自己学艺不精,没能掌握本派的精髓,实则我恩师所学多我百倍,天池绝学远非只有剑法。” 孙妙珍听他说的丧气,知道他此时心中有股无名火,只是无从发泄,于是说道:“楚老师说的哪里话,老师剑术之高,当世罕见,小妹能够侥幸得胜,全仗苦撑了九十余招,眼看就要混过百合之数,这才迫得老师冒险一击,失误掉下岩来,若在平地相较,小妹早败多时了!” 楚怀璧适才全力应战,早已忘了清点招数,顿时有些茫然,脱口道:“你我已拆了近百招了?” 岩下众人大多也未数过两人战了多少回合,只有田崇点头道:“不错,我刚刚曾在心中默记,楚大侠和孙女侠二人不多不少,恰恰战到九十九招!” 楚怀璧登时了然,知道孙妙珍故意拖到近百回合,好得以给自己按个口实,不要令天池派过于难堪,心中对她的敌意倒渐渐消退。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说一切早在此人掌握,先前几十招时便可将自己轻松击败?直到此刻,他仍不敢相信天下间能有人有如此修为,只觉这场比武如梦幻一般,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疑问:自己勤修苦练这数十年,可都练对了吗? 孙妙珍见他脸上神色惊疑交加,忙道:“楚老师,好叫你得知,小妹并非本领强过了你,只因先前观看你和舍弟比试良久,寻到了老师功夫上的一处破绽,这才偷了个巧。否则以楚老师几十年的精修,小妹怎敢自不量力、狂言不出招式迎战?” 她这话说的倒也是实情,楚怀璧成名已久,在七大派弟子中也算出类拔萃,绝非泛泛之辈,纵使比孙妙珍逊色三分,但也无对方不出招式而自己持剑落败的道理。楚怀璧此时脑中混沌,一时未解其意,怔道:“什么破绽?” 孙妙珍道:“我在山头过来时,见你第一次和舍弟比剑,便用了回身斜刺的绝招,待到得岩下,你和舍弟二次比试,又是用的这招取胜,饶是舍弟小心提防,却仍躲不过这精妙一刺,敢问楚老师,那是什么招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服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楚怀璧听她说的诚恳,似乎并无嘲讽之意,便苦笑道:“那是楚某从本门绝学中自行演化得来的,叫做‘管中窥豹’,嘿嘿,又哪里是什么绝技了,到头来还不是败在了这最精熟的一招上!” 孙妙珍叹道:“楚老师不是败在这一招,恰恰是败在了‘精熟’二字上!否则又怎会步步深入,明知此招行险,却仍情不自禁地使出?自古常言熟能生巧,那确是没错,但若拘泥于此不能自拔,那便会熟极生拙啊!” 楚怀璧一怔,只觉“熟能生巧、熟极生拙”这八个字十分耳熟,猛地记起在十几年前,恩师贺经纶指点自己武功时,也曾评了这两句话,只是那时自己技艺已成,只道是恩师随口督促,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如今再听到孙妙珍指出这武学障来,又想起比武前她曾说武功精熟便难以变化、被人识破极易脆败云云,陡然间茅塞顿开,明白了许多先前未解的道理。他本是聪明之人,这时既然想通,落败之事便也不再挂怀,对孙妙珍这才彻底钦服,暗想她如此年轻,却有这般修为见识,看来武圣嫡传果真名副其实。 众人中娄之英、粟尘等均有习练精深武功,听了孙妙珍这一番剖析,与自身功夫微一印证,都各有不同体会。方平修为较浅,对这些话颇不以为然,见师兄仍呆在当场若有所思,还道他一蹶不振,担心就此生出病来,于是忙过来劝慰。楚怀璧回过神来,向孙妙珍一躬扫地,道:“多谢孙女侠指点。”语调极是中肯,无半点讽刺之意。 粟尘这时才得闲向孙妙珍招呼,走过来哈哈笑道:“姜夫人大驾光临,粟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孙妙珍回道:“你我比邻而居多年,粟帮主又何须客气。小妹今日本是有事来拜,不成想竟在此处撞见舍弟舍妹,那倒是意外之喜了。” 田崇听说这位大高手就住在附近,自己却从不知道,不禁失口问道:“孙女侠也是鄱阳人士吗?我怎地从未听过?” 粟尘笑道:“姜夫人的名头没听过倒不打紧,但本地有位白石菩萨,向来锄恶扶弱,你却知不知道?” 田崇等几个三江帮帮众都张大了嘴,白石菩萨在鄱阳一带几乎被百姓奉为神明,可谓妇孺皆知,难道竟便是眼前这个女子?粟尘见大伙神情错愕,程骏、楚怀璧等也是一头雾水,于是续道:“个中情由,咱们回厅里把盏详谈再说,何必还站在崖下苦吹凉风?”暗想一会可得想尽办法规劝,务须化解孙家和天池派的恩怨。 孙妙珍道:“先不忙去到厅中,我和娄兄弟来时曾救得一人,如今正在托贵帮大夫医治,咱们不妨先去瞧一瞧他。” 粟尘心想若救了寻常百姓,自无需引这许多人前去观看,想来此人必有来头,于是问道:“但不知二位救的是谁?” 娄之英看了楚怀璧师兄弟一眼,接口道:“这人倒也和楚前辈、方大哥颇有相关,在下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便是宁怀真宁前辈,他也是天池派的高足。” 楚怀璧和方平同时惊呼,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众人疾步奔回总舵医馆,正赶上帮中大夫忙前忙后煎药,卧榻上则躺着一人,楚怀璧定睛一看,却不是师弟宁怀真是谁?他见宁怀真双目紧闭,意识全无,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乱跳,实不知师弟伤势如何。娄之英道:“先前我曾瞧过宁前辈的伤情,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加之连日来精力耗竭,如今昏睡过去罢了,其实并没什么大碍,将养时日便能复原。” 楚怀璧虽不懂医术,但他内功深湛,伸手摸了摸宁怀真的脉象,见果然气血如常,并无衰败的迹象,这才稍许放下心来。他和方平都是满腹疑问,孙立琢也想知道大姊与义兄因何相携而来,众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粟尘见状忙道:“既然宁大侠无碍,眼下天色已晚,咱们不如回到厅中用膳,大伙边吃边谈,等宁大侠醒转再来问个明白。”吩咐让人安排下宴席,把程骏、孙妙珍等互相引见了一番,又问起孙娄二人拜山的缘由,娄之英把过往情由一说,众人这才知道端倪。 原来那日绍兴城外陡生变故,梁湖庄固然化成一片废墟,虞可娉更是被阿兀挟持而走,娄之英向北追出四十余里,直到了一片丛林,终于失了二人踪迹。他彼时六神无主,只得没头苍蝇般乱撞,到了嘉兴、海盐的镇上随处打听,问了诸多食肆客栈均不得要领,后来见到一群倒卖腊肉咸鱼的商贩,把人问的不耐烦起来,其中一个小贩心肠颇坏,谎称看到相似的两人往西南去了。于是娄之英一路向西找寻,途中遇人便再打听,有的人摇头不知,有的人则随口敷衍,就这么错打错着,竟来到了江西境内,这时再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终于知道自己上了大当,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想起孙妙珍就住在左近,暗想此人功夫犹在阿兀之上,若得她相助,解救虞可娉便多了几分把握,索性直奔鄱阳而来。孙妙珍听说虞可娉被人掳走也吃了一惊,她与娄之英交情非比寻常,自不能袖手不管,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寻到阿兀的踪迹,两人对此毫无头绪,实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孙妙珍想起三江帮帮主粟尘和自己素有相交,而他帮里能人众多,若求他发动帮众在江湖上搜寻,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两人当夜便动身赶赴庐山,雇了艘小船横穿鄱阳湖而过。那鄱阳湖连绵近百余里,是当世中原第一大湖,小船行了一夜一日,在湖心的无名岛上补充给养,娄孙二人在船中坐的烦闷,便也来到岛上透气,见这小岛虽然不大,可在鄱阳湖中方位独特,恰是过往船只必经的所在,久而久之,这无人荒岛上便有人来经营生意,倒也搞得热闹非凡。娄之英见岛边还停着其余补给商船,本也无甚稀,可猛然间发现岸上有两人相貌熟悉,微一回思,竟是当日在狸子坞参加菠莲宗集会的两名教众,暗想这两人从鄂北来到江西,必然揣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自己既然撞见,可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悄悄和孙妙珍说了,二人上前略施手段,便将那两人制服。威逼审讯之下,一人骨头极硬,另一人则贪生怕死,言明他们菠莲宗擒获了一位武林高手,如今就囚在这座岛上,由一名尊者带着其余教众看管。娄孙心想菠莲宗为难的必是武林正派,既然得此讯息,则不能不救,于是押着两人带路,直行到岛内深处礁洞,才见到领头的正是五尊者张胜。以张胜的功夫,加上区区十来名菠莲宗教徒,又怎是这二人的对手?那张胜为人极其奸猾,眼见势头不妙,便呼喝众教徒齐上,自己则趁乱溜之大吉。娄孙二人将这伙乌合之众杀散后奔进礁洞,果见里头昏睡着一人,娄之英仔细辨认此人相貌,发觉却是在豫南见过的天池派高手宁怀真,于是便雇人用舢板抬着上船,一路送上了庐山。孙妙珍早年曾来过这里一次,三江帮倒有几个水旱寨主识认得她,知道她是帮主的贵客,赶忙盛情招呼款待,二人得知粟尘等这时正在八仙崖比武,尤其孙立琢、孙妙玫兄妹也在此处,哪里还能安心等候,便也飞奔前来观瞧,却正赶上孙立琢两次败于楚怀璧之手,这才有了后面赤手对持剑、无招胜有招的妙局。 楚怀璧虽然惨败折了颜面,但一来适才已想通释怀,二来师弟宁怀真又被此人所救,对孙妙珍早已心无芥蒂,只不住地敬酒称谢。众人又喝了一阵,娄孙二人说起此番来意,粟尘听罢皱眉道:“若是那女真蛮子果然来了江西,我散人出去打探,要获取他的踪迹不难,就怕他捉到了人便立时向北,一心要回北国老家,那咱们在这多费周章,可都是徒劳了。” 娄之英其实早也想过这一层,只是先前一时慌乱,才冤走到江西,不得已而求孙妙珍和粟尘帮忙,他如何不知阿兀去往北方的可能极大?可如今又过去了三两日,阿兀两人只怕早去的远了,北国茫茫数百万里,又怎知他会带着虞可娉藏在何方?想到此处心中更加自责,止不住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粟尘看出他的心思,道:“娄兄弟,你也莫要灰心,那女真蛮子既捉了虞小姐去,必不肯轻易害她,他掳人行路,自要掩人耳目,那么要寻他的足迹当也不难。” 娄之英急道:“粟帮主此话怎说?他若北行入了金国,贵帮如何能够查到?” 粟尘笑道:“咱们三江帮的弟兄自无追查北方风土的能为,但江湖上贯传‘七派三帮四大庄’,三帮是哪三个想必诸位是知道的,然则三帮各自的营生,娄兄弟却可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去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摇头道:“小子不知,便请粟帮主指教。” 粟尘道:“敝帮地处鄱阳湖,这里的来往水利、商官通行、黑白两道,都和敝帮略有瓜葛,那也不必多说了;神牛帮南临川陕、背靠塞北,处于大宋、大金、西夏、吐蕃之间,维系着几国的马匹私贩生意,西北一带,自是他们的地盘;而扬州船帮倚着江南水道,长江、淮水及大小运河每天往来船只何止千辆?这些营生一大半都和夏侯老儿有关,是以若论财力,三帮中当以船帮为先!” 娄之英听不出这些与阿兀有何关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程鹊心直口快,追问道:“粟帮主解释的极透,可这与解救虞家妹子又有什么干系?” 粟尘道:“诸位莫要心急,粟某并非特意絮叨,而是讲说明白好让娄兄弟心安。我今夜便散人出去打探,只要那蛮子往西来了,一日之内必有消息,但若他果真向北去了,那也无需慌张,虞小姐既被他掳绑,没来由千里迢迢他一人背着行路,必然要雇车雇船,嘿嘿,由大宋北回金国,长江乃必经之路,过江摆渡这块肥肉,他夏侯老儿如何肯放?那里俱是他的门生,女真蛮子何日从那经过,渡江后又雇车去了何处,去船帮一问便知。我与夏侯南交情不浅,一会儿便修一封,娄兄弟带着前去拜山,粟某这几分薄面,他夏侯老儿终是要帮的……” 娄之英经他提点,心中登时雪亮,拍腿说道:“照啊!阿兀从绍兴北回,过江必然要从镇江、建康登船,那里正是船帮总舵的所在!粟帮主,实不相瞒,小子也与夏侯大哥交情莫逆,却不劳烦帮主修引见了,我自去寻他便是。”言罢便要起身趁夜赶路,众人急忙过来相劝,最后讲明孙氏姐弟三人陪他一同前往扬州,明日一早醒来便即动身,这才将他劝服。 孙妙玫自娄之英现身之后,只在先头打过一声招呼,此后一直远远站在人群之中,便是酒席桌上,也特地坐在自己大姊和兄长身旁,与娄之英隔了两人之多,自始至终都不曾交谈一句。这时眼看酒席就要散去,众人都在闲谈流动之际,她才不经意走到娄之英身旁,轻声道:“娄大哥,我听说那个阿兀是气圣之徒,端的厉害无比,待遇到他时,我姊妹三人合力舍命缠他,那时你自去救虞家妹子,保你万无一失。” 娄之英道:“阿兀本领虽高,却也未必强的过大姊。何况你们与娉妹乃是寡交,若真有危急,怎好让你们冒险拼命?那自该由我抵挡杀敌!” 孙妙玫鼻子一酸,低声道:“嗯,虞家妹子和我们交情不深,自及不上与你交厚……” 她这句话说得声如细蚊,娄之英却没听清,随口问道:“妙玫,你说什么?” 孙妙玫微微摇头道:“没什么。” 这句更加轻不可闻,娄之英眉头一皱,还欲再问,却被楚怀璧走来打断,说也要尽绵薄之力,欲带着方平一同前去救人。娄之英知道他说的乃是客套话,只因自己救了他同门师弟宁怀真,这人想要报恩,于是婉言谢绝。众人又寒暄了一阵,粟尘安排客房给各人住下,娄之英本想再与孙妙玫多说几句,但见她对自己颇有躲闪,似乎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心中记挂着虞可娉的安危,也无暇多思,向众人告了安,自回房中睡觉。 第二日起身,众人正欲启程,却见程鹊兴冲冲跑来,言明多一人便多一份力,她也要跟着大伙同去北国。原来昨夜程骏与妹子席后相商,想到娄之英几番救过自己性命,这次正是报恩的大好时机,索性便由程鹊替代兄长帮忙救人,留程骏一人在三江帮安心静养。娄之英素知程鹊有驯兽之能,暗想金国是阿兀老家,此番北上的凶险自不必说了,若能带她同去,说不定还有出其不意之效,于是欣然答应。粟尘为五人备好了马匹,众人快马加鞭晓行夜宿,赶了两天两夜,第三日一早终于到了镇江。 船帮总舵就在长江边上,众人写了名帖前去拜望,不巧帮主夏侯南却不在帮中,二当家白净空与娄之英也算旧识,他早听大哥说过与其有患难抗敌之情,是以对众人格外亲近,大伙谈起前日方浩的不幸遭遇,都是唏嘘不已。娄之英急于追踪阿兀下落,不敢多有耽搁,将所求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白净空笑道:“娄少侠放心,这人若从江南北上,必要在建康一带渡江,诸位稍坐片刻,我传令下去,不出半日定有消息!”唤来帮中几个得力的干将,将阿兀和虞可娉的相貌描绘了一遍,吩咐即刻散去打探。 船帮在江南果然名不虚传,及过午后,便有人回来禀报,身后还带了一个船行老板叫做刘七,说是接过一个女真汉子带同一名女子的生意,身形相貌依稀便是阿兀和虞可娉的模样,白净空闻听急忙细问详情,刘七禀道:“六日之前,小人的船当确是受了一个金人雇用,那人生的颇为魁梧,他还带了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的眉间生了一枚黑痣极其显眼,瞧来令人印象深刻,是以小人至今记得。” 娄之英和孙氏姐弟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喜色,白净空知道找对了人,心下也很欣慰,追问道:“这些人渡江之后要赶赴哪里?你可知道?” 刘七道:“二当家,这次您可真问对了人,我大哥刘三,便在长江北岸开了车马铺,专做南北过往生意,那女真人出手极为阔绰,给足了金银要雇车赶往中都,是以我大哥亲自上阵,眼下只怕就快到了罢。” 娄之英见如此轻易便获悉了阿兀的去处,顿时喜上眉梢,向白净空一躬到地,道:“白当家,大恩不言谢。事出紧急,在下却不在此逗留了,等我从北国回来,再来拜谢白当家和夏侯大哥!” 白净空知道他心情急切,也就不多挽留,说道:“娄少侠若需人手自管吩咐,我船帮还有几个得力之人,办事极为稳妥,当可助诸位一臂之力。” 娄之英道:“不用,我们几人足矣,只烦劳白当家使人渡我们过江便罢!” 若论使船船帮自不在话下,刘七张罗忙上忙下,不出一个时辰几人便渡过了长江。众人甫一上岸便马不停蹄继续赶路,进了金国境后更是日夜兼程,这一天来到了黄河岸边,河道上来往船只多是小艇小舟,好不容易找到一艘可以运送马匹的大船,船火儿将牲口赶入后舱,娄之英等正打算从前舱鱼贯而入,身后一个中年生匆匆忙忙从岸边奔来,挤过众人便往船舱赶去,那搭桥的木板颇为狭窄,他行进时不小心和孙立琢一撞,两人微一趔趄,都险些掉入河中。中年生微一拱手,向几人告了个罪,又转身急急奔入船中。 孙妙珍低声道:“瞧这人下盘步法,当是武功不弱,别是船里有什么江湖是非,咱们待会小心为上。” 众人踱进船中,见内舱果然甚大,里头坐了三四十人,大多是寻常穷苦百姓,只有一人身着华服,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瞧着气宇不凡,不是哪里的乡绅便是官场上的士族。那中年生先前一副急吼吼的模样,此时却安坐在船舱一角,双目半闭半睁,像是困倦了一般。娄之英等寻了干净处坐下,耳听船家放出号子,知道便要立时开船,却见舱门帘子一掀,又走进两人来,这二人衣着也颇华贵,相貌气度均不似常人,娄之英眉头一皱,心中暗道:“那中间坐着的士绅和这两人都不是寻常人家,就算出行不图奢靡,也没来由挤这穷苦人的坐船,可别真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和孙氏姐弟、程鹊等耳语了一阵,大家心中都留了戒备。 后来的两人向船内目视了一圈,大大咧咧往舱中一坐,却隔了那士绅不远,其中一人上唇胡须极重,宛如一个八字,眼中精光闪闪,瞧来也是身具武功,但他对另一人似乎颇为恭敬,两人倒像是一对主仆。船启没过多久,那八字胡便和左右百姓攀谈起来,讲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平常话,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谈到了近来的赈灾事宜上,周围船客本是有的没的与他搭讪,但听到这事,都纷纷来了兴致,七嘴八舌互谈了起来。原来上月黄河突发泛滥,山东境内不少州县都受了波及,金世宗完颜雍颁下圣旨,拨了国库出来赈灾,但官场黑暗,就这么层层下来,最后到了灾民口中的,不过都是些薄粥粗饭,弄得当地百姓怨声载道,人人苦不堪言。这艘坐船的乘客以两岸居民为主,大多都受了水灾,是以谈起此话题,个个都义愤填膺,直骂朝廷不公,不把百姓当做人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士绅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八字胡斜眼瞧那士绅,见他始终一言不发,于是咳嗽了一声,接起身边船客的话道:“其实本朝圣上也非无情,我听说他为了救助灾民,特地颁了指令,将宫内一年的膳食缩减了一半,单这一笔经费,便是数量不菲。” 那船客哼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为何到了咱们百姓手中,却连半个铜板也算不上?我瞧定是皇帝骗人,说些好话来哄灾民!” 他身边一位老者言道:“倒未必是皇帝骗人,山东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体恤爱护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天下间的凤凰就只一只,剩下的乌鸦么,嘿嘿,那都是一个颜色。” 先前说话的船客是个年轻后生,他一时未解其意,手挠脖颈道:“老伯,你说什么?哪里来的什么凤凰、乌鸦?”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皇帝老儿固然爱惜百姓,但他远在中都,总不成千里迢迢跑来山东亲自发放灾款,这些个银钱,可都在谁那里呀?” 那后生也曾听长辈议论过官场是非,一经提点立马明白,愤愤地道:“不错,不错,朝廷拨给咱们灾民的善款,都被这帮贪官污吏给黑了去了!老伯,你说这些官老爷不怕皇上彻查吗?他们怎恁地大胆,连灾款都敢贪污?” 那老者道:“所以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瞒上不瞒下,乃是官场例行之则,古语云山高皇帝远,便是这个道理,本地官员官官相护,早已狼狈为奸惯了,其实莫说远在中都的皇帝老儿,便是钦差大人到此亲查,也未必能有什么作为。”那身着华服的士绅听到这几句话,身子微微一颤,但旋即又重新镇定,将头扭向窗口,似乎不再听众人的谈话。 八字胡抬头轻轻瞥了士绅一眼,接口问道:“是呵,各地的州府郡县,哪里的官老爷不贪污敛财?我老家沂州,当地的知府便是城中首富!老伯,但不知贵宝地这里,又有哪些出了名的大贪官大污吏?” 那老者很是老成,之前大伙泛泛而谈,他还敢多说几句,这时听人点名道姓问起本地官大人的是非,却知不能多言,只抿嘴笑了笑,不再接口答话。那后生船客年轻识浅,还道是老者答不上来,争先抢道:“我知道,我知道。东平府的王大人、商河县的蒋大人,前几日都暴毙家中,我听人说,是有一位侠客出头为民除害,割了两人的首级去,连官印也都失而不见,只因他们贪剥了赈灾的灾款,这两位大人,只怕便是本地最大的贪官!” 他说了这件轶事,周遭船客都来了兴致,又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民间百姓常受官府欺压,大侠客为民请命除恶惩霸这样的传闻,向受穷苦百姓的青睐,这时既有人牵头,大伙都不可遏制,纷纷数落起本地官府的作为来,有的说眼下山东境内官员人人自危,不少都请了武林高手来做护卫,以防被人偷袭,有的说那侠客是蓬莱岛的仙人所化,专门来世间惩罚恶人,就是武林高手也济不得事,还有的说王大人和蒋大人绝非最大的贪官,只盼那侠客再接再厉,多杀几个恶贼,好给两河的百姓出气。 八字胡等人声稍轻,开口问道:“逝去的两位大人并非最大贪官?倒不知还有哪位比他们还贪,那位大侠客怎不去将他除了?” 一名船客正说在兴头,听他询问便道:“王大人蒋大人便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地方官员,又能贪得多少?朝廷这次赈灾,装模做样派了巡按御史甘大人来体察民情,嘿嘿,这位甘大人可是个手眼通天的能人,听说灾款的十之七八都落入了他的口袋,他身居如此高位,怎能不做好防范?那位侠士便再厉害,只怕也无能为力。” 八字胡道:“哦?如此说来,这位御史甘大人,才是最大最恶的贪官了?”他说完这话,偷眼去看那华服士绅,见他仍若无其事地瞧着窗外,好似半点没听见一般。 对面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冲先前船客说道:“老兄这话也未必便是实情,我听人说,这位甘大人是个好官,他本是大公无私之人,一心要为山东百姓做事,却因此得罪了本地官员,被人排挤陷害,才落了如此名声。” 那船客道:“被人排挤陷害?既然如此,他是堂堂御史大人,为何不出来和百姓说明?又为何不北上中都与皇上分辨?现下可好,这位甘大人踪影全无,即不现身也不回诏朝廷,还不是夹带了灾款私逃么?” 那汉子道:“我听人说,甘大人不仅挡了本地官员的财路,连朝中权贵也都得罪了,因此不敢再回朝廷复命,只得辞官不做远遁乡里,眼下就是已被人害了也说不定。” 那船客冷笑道:“你听人说,你听人说,你事事都是听说,能做得什么数?” 那汉子怒道:“我是听说,你难道就是亲见了?这些官场是非本就是不传之秘,你我这般泥腿子又哪里弄得清楚!” 那船客腾地站起,道:“你说谁是泥腿子来着?”周围船客见两人说翻要起冲突,都赶忙过来劝架。 八字胡的主人始终没有说话,这时忽然道:“各位老乡稍安勿躁,大伙随便谈论几句,犯不上为此而动干戈,眼下船已驶到河心,若是出了状况,大伙都会跟着一齐遭殃。” 这人说话似乎自带一股威严,众人听了他话,都乖乖坐下不再纷争。孙妙珍向娄之英等耳语道:“这位好大的架子,必不会是个等闲之人,瞧来适才吵架的两个汉子和他们也都是一路,却不知这伙人要耍什么花头,咱们可别要牵扯其中。” 那人等众船客安静下来,又再说道:“天子管教万民,文武百官治理国家,里头的繁复庞杂,可不是咱们寻常百姓所能见识明白的。各位老乡,我便问大家一句,那些个朝廷大员、本地的父母官,缘何他们能够身居高位,而不是由咱们这些百姓来调治天下、管理地方?” 众船客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何意,先前的中年汉子道:“还不是因为他们刻苦读,考取了功名?抑或在边疆一刀一枪拼命,搏了个封妻荫子?咱们寻常百姓若有这等本事,谁还会窝在黄土里种地啊!”众船客听他说的实在,有不少跟着笑了起来。 那人道:“是啊,所谓十年寒窗苦读,这些人又经历了多少大浪淘沙、千军独木,如此千辛万苦,却又为了什么?还不是名利二字?等到他们位及权臣,借此牟些私利,早已成了官场上的惯例,这时你若不同流合污,那便什么事也做不成!” 众船客都是寻常的平头百姓,哪里听得懂这些,一个个都面无表情,不知该不该插嘴说话。那身着华服的士绅听到此处鼻子哼了一声,却仍未转过头来,那人看在眼里,又继续说道:“就说那巡按御史甘祥甘大人,坊间的传闻版本虽多,却都有各自的道理。若说他贪婪成性,贪钱最多,所谓人为财死,那也实属平常。若说他与百官格格不入,那也不是他有什么大公无私,不过是为了搏一个千古流芳的名声。其实说来说起,自古至今,这世上哪有什么清官?惺惺作态之辈只是求名不求财罢了,谁也不是圣人,都绕不开名、利这两个字!” 这番道理倒令众船客耳目一新,不少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中年汉子带头说道:“是啊,我先前说甘大人不肯顺从官场规矩,倒也并非看他是个清官,念及他的好处。此人特意沽名钓誉,不肯接受贿赂,也只是爱惜自身羽毛罢了。” 那士绅听到这里终于转过头来,向那人微笑道:“先生此言未免有失偏颇,天朝自古至今圣贤诸多,清官、好官更是不胜枚举,其中固然有沽名钓誉之辈,但也有不少一心为社稷、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好人,就这么一棍子俱都打翻,只怕不大妥当。” 那人点头道:“嗯,不错,这位老乡见识高明,那么甘御史究竟是何等样人,老兄可有什么高见?” 那士绅摇头道:“我不认得此人,不敢妄下评语。不过若有人一心为民,那便是个好官,当为天下百姓之幸事也。” 那人道:“纵然史上有过一心为民的清官、好官,但毕竟都是少数,官场自有规矩,自始皇登基以来,这规矩早已运行了千年有余,谁若不想遵守,那便是阻了所有士大夫的生路,到时候人人自危,无人真心替朝廷办事,国家便要大乱了,那时百姓颠沛流离,无法安居乐业,又何幸之有?” 那士绅叹道:“士大夫者,作而行之是谓也。昔日文正公曾言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才是士大夫的本色。若因官场浑浊,便一心只想自保,甚而同流合污,则气节何在?又岂不惹后人耻笑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甘祥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那人笑道:“老兄这话未免天真了些,百官皆有上司,最大的便是天子,为官的若不守规矩,则上不能博取天子信任,中不能泽惠同僚,下不能服众百姓,那时万事皆休,什么都做不了,又谈何气节?” 那士绅道:“孟圣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若什么都为讨好上司,置百姓于不顾,那这官做来又有何用?”见那人还欲争辩,又道:“这位先生智识高远,想来必非寻常草民,你我既然见解不同,那也不用再多说了。”言罢转过头去,继续看向窗外。 那人却不依不饶,仍旧说道:“好一个民为贵!孟圣人的话,总归是不会错的,然则如何为民办事,却是一门大大的学问!实不相瞒,在下确和官场中人多有来往,这山东地界的官儿,本来都是好的,朝廷拨来了赈灾银款,大伙依照规矩上下活动,原也能让众百姓度过难关。岂料来了一个什么御史甘大人,非要一丁一毫的苛察,把个山东官场搅得乌七八糟,灾款更是一文钱也发不下去,大伙逼不得已,只得联名弹劾了他。各位老乡说说,这位‘清官’好似一心为民,可又真正为百姓办成了什么事?” 船上众百姓此前对巡按御史甘祥的事只是道听途说,哪里知道这些官场见闻,这时听的好,又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那人又道:“其实世上哪有什么一心为民的好官,他要收买人心,笼络百姓,不过是为博一个好名声罢了,想要千古流芳,却不顾万民生死,到底为民还是为名,只怕世间自有公论罢。” 那士绅听他说到这里,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几番欲开口说话,终究还是隐忍住了。先前和孙立琢冲撞过的中年生始终眯着眼靠在舱壁瞌睡,这时突然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道:“能把贪赃枉法说的如此义正严辞,嘿嘿,阁下真乃当世才。” 娄之英见他也掺和进来,心中暗道:“这些人在此一唱一和,也不知有几方势力要来生事,瞧来只怕是金国官场的明争暗斗,可别把咱们搅和在里头才好。”只盼着坐船快些驶到对岸。 那人微微一笑,对中年生的话充耳不闻,仿佛没听见一般,仍继续说道:“那位甘大人也是头老奸巨猾的狐狸,一遭弹劾,不等朝廷批复,自己先来个辞官不做溜之大吉了。呵呵,天下间哪有这等便宜的事?现在山东大小官员俱都派出人来找他,各位老乡,若谁撞见了此人,便请和当地的衙门通报一声,也算为咱们两岸百姓出一口恶气!” 众船客经他连番煽动,对巡按御史甘祥已颇为痛恨,不少人都破口大骂起来,那士绅听得不堪入耳,站起身来欲走,八字胡微一滑步,阻在了他的身前,笑道:“船未靠岸,老兄要去哪里?” 那士绅道:“舱内憋闷,我到外头透一透气。” 八字胡的主人瞪眼盯着他道:“若是心中憋闷,舱内舱外都是一样,是不是呀,甘大人!”后面三个字说的一板一眼,口音咬的极重。 那士绅脸色顿变,含糊道:“先生说的什么,我不清楚。”向旁一闪,欲从八字胡身边走过,八字胡伸出手来,轻轻一拉,便把士绅右臂绞在了背后,直疼的他呲牙咧嘴,头上冷汗直流。 那主人喝道:“甘祥!你躲了几日,想要这么悄无声息地到乡下隐居,可也没那么容易!好告诉你知,我乃济南府正五品上骑都尉李劲松是也,比巡按御史大人自是大大不如,但捉拿逃亡钦犯甘祥却是职责所在!等到了岸边,便和我去济南府衙打官司罢。” 那士绅脸色煞白,惨然道:“你们认错了人,我不是甘祥。” 李劲松道:“认没认错,咱们到了府上一辨便知。” 那士绅臂膀被八字胡牢牢钳住,知道逃走无望,把心一横,凛然道:“不错,我便是甘祥。我却并非要逃往乡下,乃是赶往中都去和圣上辨明是非!你们山东的地方官贪污灾款,只因我秉公严查,便联合起来陷害于我,如今弄得我官职不保,还要害我名声,我如何肯去济南府和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理论!” 李劲松冷笑道:“去与不去,可由不得你。” 甘祥道:“甘某一向为人清正,朝廷上下皆知,你们想就地私惩于我,等消息传到中都,瞧圣上饶不饶得你们!” 李劲松哈哈大笑,直笑了好一阵才道:“甘大人啊甘大人,赶情适才的话卑职是白说了?你以为灾款下来,只有本地官员来分汤捡药?朝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个不需要打点,哪个不需要照料?你今次这番作为,得罪的可不止是山东的同袍,朝中的大小权贵个个都恨你入骨,不怕你得知,吏部郎中杜严章杜大人如今已到得济南府上,你有什么话,到时和杜大人讲说去罢。” 甘祥在朝中向来受人排挤,知道杜严章正是自己的死对头,这次落入他的手中,想必定会凶多吉少,只得仰天叹道:“国之不国、相之不相,如此暗无天日,这官不要也罢!你们残害忠良,是非终有公论,这里的百姓都是见证,我甘某人坐得端行得正,你们要陷我失节,却看能不能挡住世人的悠悠之口!” 李劲松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名声!流芳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罢,今世的罪却够你受了。”一使眼色,八字胡向下一摁,甘祥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娄之英看在眼中,低声向众人道:“这位甘大人瞧来是个好官,咱们要不要救他一救?” 孙妙珍道:“此事疑点甚多,这两人怕是早已将这甘大人盯上了,若要捉人,为何不在陆上动手,跑到船上行事何等不便?此乃其一;再者甘大人手无缚鸡之力,那八字胡一人对付便绰绰有余,又何必安插了许多帮手隐在船客之中?如此大张旗鼓,只怕另有图谋。眼下还在河中,若动手惊翻了船,可要累及无辜遭殃,咱们等靠岸再说。” 此时甘祥被摁在船板苦不堪言,李劲松明里紧盯着他,脸上却神情严肃,时不时向旁一瞥,娄之英暗道:“他已将苦主甘大人制服,缘何神色还如此紧张,仿佛如临大敌一般?”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正看见那中年生又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心中顿时明了:“原来他是在提防此人。难怪先前故意不接这生话茬,有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不敢搭话,倒显得做作了些。” 李劲松见船已驶过河心,离岸边不过二里水程,向八字胡一使眼色,八字胡心领神会,微微一拧甘祥的臂膀,甘祥痛楚难当,不禁低声呻叫起来。中年生一撑舱壁站起,慢慢悠悠来到几人近前,开口说道:“两位大人捉差办案,既已拿到了人,押到府衙也便是了,又何必虐待于他?” 李劲松向后退了两步,喝道:“你是何人?我们在此办理公务,又与你何干!” 中年生道:“山东官场乌烟瘴气,个个都是假公济私、唯利是图之辈,难得来了一位巡按御史甘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本想着肃清本地的不良之气,却被这里的奸臣佞党害的无路可走,弄得百姓依旧水深火热,我身为山东济州府的子民,如何能说与我无干?” 李劲松侧身喝道:“官面上的事,你懂甚么!这位甘大人坏了本地规矩,大伙人人自危,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耽搁了救灾,否则岂会无端多出这许多难民?此人才是祸国殃民的罪魁!” 中年生哈哈大笑,道:“李大人的歪理层出不穷,真真儿令人大开眼界。你们这些官老爷个个贪得无厌,整天坐在官位上,一想保住乌纱,二想多多发财,分赃之后剩些残羹剩饭打发灾民,得保地方不反、天下不乱,那便能交差了,可几时想过百姓的死活?如今甘大人一到,你们贪钱不成,又不舍真的发放灾款,就全都赖到他的头上,还美其名曰甚么坏了官场规矩。嘿嘿,当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李劲松喝道:“逆贼!青天白日之下,你敢口出狂言,诽谤朝廷命官,可是要zao反么?” 中年生又向前踏上一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官儿的若都如同尔等这般尸位素餐、损公肥私,咱们百姓便都反你却又如何?” 李劲松环顾一周,道:“本地的官府早已做好了赈灾筹备,是这甘大人到来搅闹官场,才让乡亲们流离失所,你倒不妨自己问问,这船里的老乡究竟恨的是谁!” 此前一直搭话的泥腿汉子是李劲松的爪牙,听到此处第一个振臂呼道:“御史甘大人一心只为名声,不顾官场规矩,不管咱们的死活,大伙自然最痛恨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书生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舱内船客适才说了不少非议官府的话,及后听李劲松表明身份,都怕遭到迁怒报复,这时再被那泥腿汉子扇风鼓动,也都跟着纷纷附和,责骂数落起甘祥的不是来。甘祥跪倒在舢板上紧闭双目,听的不住摇头,一张面皮白的甚是吓人,中年生见百姓被蛊惑的颠倒黑白,甘祥脸上尽是失望之色,顿时激起了侠义心肠,运气大喝道:“众位乡亲,莫要听这人搬弄是非,什么官场规矩?贪赃枉法难道还要百姓感激涕零不成?甘大人为民鞠躬尽瘁,宁可舍了官爵和性命不要,也要与这帮贪官污吏拼斗到底,他又何错之有?你们如此呵责一个好官,让他怎能不伤心落泪?这人摆明了也是恶官的鹰犬,大伙可莫要叫他骗了!” 泥腿汉子一跃而起,道:“你却在骂谁?俺也是一介草民,说句公道话又怎地了?” 中年生斜眼冷笑道:“我虽眼力平平,但也瞧得出谁是忠厚百姓,谁是恶官的凶奴!”也不等泥腿汉子搭话,左手成抓,疾向他咽喉狠抓。那汉子见这一招出手凌厉,不敢再装模作样,腰身一扭闪过,顺势伸出二指向中年生双目点去,中年生龙抓本是虚招,后手早有提防,举掌横起一档,那汉子收势不及,二指戳在掌心,直痛的深入骨髓,他此时也顾不得伪装身份,大呼道:“点子手硬,二哥快来助我!” 此前与他假意争执的那名船客闻声跃起,右手单拳直击中年生面门,中年生侧头冷笑道:“二哥三哥四哥,原该一起上来才好。”不去回击攻过来的那人,却飞出双脚,转身向他后方的两名船客蹬去,那两人猝不及防,被他双双踢中胸口,登时口喷鲜血负伤栽倒。泥腿汉子大惊,正愣神之际,忽感掌风扑鼻,原来是中年生举掌拍到,慌乱间急忙架起双臂格挡,却仍迟了一步,被一掌击在肩头,将肩胛骨打了个粉碎。他那帮手眼见三名同伴被一一击倒,气势先自馁了,等到中年生抡掌过来,一时乱了方寸,来了个顾上不顾下,被一脚蹬在胯上,也跟着摔倒委顿在地。 这事不过是在一瞬之间,那中年生各用一招便将四人打倒在地,足见此人身具高深武功,孙妙珍低声道:“这人身手不下一般武林门派的掌门、派主,瞧他用意,当是要救这个巡按御史甘大人,这两名官老爷怕是要倒大霉。” 程鹊道:“听来御史甘大人倒确是个好官,但盼这位大侠能得偿所愿,救他脱离毒手。” 李劲松见四名手下不堪一击,又后退了两步,中年生道:“李大人,你埋了四个草包在人丛之中,能济得什么事?咱们好商好量,你们放了甘大人,我也不来与你为难,待会到了岸边,自行逃回济南府罢。” 李劲松兀自强作镇定,喝道:“你究竟是何人?一心要劫取朝廷钦犯,可是甘祥的同党么?” 中年生道:“我与甘大人萍水相逢,今日乃是初见,此前并不相识。只因他一心为民,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我便要来打抱这个不平!” 李劲松道:“你想单枪匹马劫走罪犯甘祥,可也没那么容易!你以为打倒了几个差官便能为所欲为?乡亲们!若非要犯甘祥来山东搅闹,灾款早便下发下了,如今我们捉了他去,将他顺利送到府衙治罪,那便一了百了,大人们体恤民情,必会将朝廷拨款尽早派发。可这位大侠定要与官府作对,不肯让罪犯归案,到时候又要弄得赈灾遥遥无期,各位老乡,你们却答不答应?” 众百姓都是短见薄识之辈,一经他煽风点火,都跟着焦躁起来,有几个年轻的船客愤然站起,护在八字胡和甘祥身前。中年生眉头一皱,心中暗暗叫苦,对付官府爪牙,他自不用客气,可对这些穷苦百姓也讲武弄粗,那便大违初衷,眼见甘祥万念俱灰,脸上充满了失望之色,知道在此人心中,皮肉之苦、生死性命倒也不算什么,但他一心为民,到头来却被百姓误解痛恨,那才叫人难过。想到这里把心一横,道:“众位乡亲,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且听我来一问,你们是恨贪官,还是恨要将贪官铲除的甘大人?” 李劲松道:“谁阻碍了发放灾款,乡亲们便恨谁!” 中年生道:“是!杀了贪官,那便无人阻碍发放灾款。” 李劲松冷笑道:“天下官员何其多!你杀的尽么?” 中年生道:“杀不尽,却可杀几个以儆效尤。诸位乡亲,东平府的知府王宝、商河县的县令蒋大昭,这两个贼官便是死在我的手中!可我一人能为有限,如今我要救御史甘大人出去,好令他上奏朝廷,肃清山东官场的不良之气,你们到底让是不让?” 众人闻听皆是一惊,两名赃官被杀的传闻在两岸家喻户晓,百姓早已将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士奉若神明,他们对甘祥、李劲松讲的官场是非无从分辨,但对这为民除害的大侠客却打心眼里钦佩赞同,这时听说便是此人,一个个脸上都现出崇敬之色。李劲松见众船客动摇,喝问道:“口说无凭,你想临时抱佛脚蛊惑民心,却有谁来信你?” 中年生见百姓果然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叹了口气,道:“明知你是用计激我,但这次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本想放你们得过,是你自己一心求死,今日只好再杀两个贼官祭天。众位乡亲,请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瓦纽,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正是两枚官印。 一个青年船客失声叫道:“是两位大人丢失的官印!原来他果真便是黄河大侠!”众船客都是一阵骚动,李劲松嘿嘿冷笑道:“好啊,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杀你个二罪归一。” 八字胡不等主人下令,将甘祥往地上一掼,飞身来战中年生。中年生眼见他拳脚齐到,叫了声:“来得好。”合掌上前迎战。那八字胡可比四个寻常官差厉害的多,出拳凌厉有风,步法沉稳灵动,饶是如此,却仍不是中年生的对手。两人战了十来个回合,八字胡被一掌扫中肚腹,只觉五脏如翻江倒海一般恶痛难当,知道自己并非其敌,连忙跳出圈外,倚靠舱壁调气运息。 中年生道:“你诱我出头,却只带了这等帮手,又怎能捉得我去?今番只怕连自家性命也要赔上了。” 李劲松淡淡地道:“原来阁下早知道了。” 中年生见他毫不慌张,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顿时心下一震,重向四周船客看了看,一眼瞥见娄之英等众人,还道也是官府请来的帮手,心中暗叫不好,一把拎起甘祥的腰带,双腿一点,冲到舱门跟前,正想夺门而逃,却见门外伸出一对手掌,携挂风声朝自己面门而来,中年生不敢怠慢,赶忙放下甘祥,举起双掌迎架,四掌相交之下,只觉对方内力惊人,急冲冲后退了几步,险些气为之闭。 李劲松哈哈大笑道:“逆贼,我千里追踪,早已布下了天罗地,你且到窗边观瞧!”一拉窗棂帘布,众人无不大惊。原来此时坐船并未向对岸靠拢,而是顺流直下,重又驶入黄河河心,只因行的缓慢,舱内竟无人知觉。不仅如此,河面又排满了小艇小舟,上头有不少官兵手持刀枪弓箭严阵以待,将坐船困在了中间。船上众百姓见了这等阵仗,都吓得聚作一团,连大气也不敢出,娄之英等则暗叫糟糕,当此形势,任凭武功再高,冲出坐船面对滚滚河水也无从施展,众人低声略一商议,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伺机而行事。 此时舱门亦已大开,有两人闯进舱来,其中正有和中年生对掌之人。李劲松道:“两位上差,卑职已验明正身,杀害朝廷命官的,确是此人无疑。”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从左右同时猱身而上,和中年生战在了一处。中年生与先前对掌之人功夫在伯仲之间,此时以一敌二,那便远远不是对手,苦撑了二十来招,被一拳击中后背,仗着自己功力深厚,才没当场吐血,但丹田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四肢毫无力气,却已不能再战。李劲松看出便宜,抽出佩刀上前一挺,指在他的眉心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中年生调匀气息,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调来这许多官军和高手,原来不是要捉甘大人,是要拿我来着?” 李劲松冷笑道:“逆贼,今日便让你做个明白鬼。我有何德何能,能调遣这许多官军?这两位上官更是潞王府的高手,乃是杜严章大人亲自向王爷借调来的,实话便对你说,便是杜大人自己,如今也亲自到了,今日我看你是难逃公道!” 中年生苦笑道:“连吏部郎中也都来了?呵呵,当真是好大阵仗,可也太瞧得起在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郎中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李劲松恨恨地道:“好得意么?你刺杀朝廷命官,这是何等的大罪!不将你绳之于法,各州府县哪有一天能睡上好觉?甘祥不守官场规矩固然可恶,但你一天不除,本地的大人们日夜都不得安稳。你连犯两起命案,之后便销声匿迹,我们这十来日都要跑断了腿,也遍寻不到你的踪迹,好在杜大人到来后神机妙算,猜到凶手定会为了甘祥再次出头,于是我一路追寻,发现了你的蛛丝马迹,这才跑到船舱来引你上钩,否则甘祥这糟老头子一介文官,如何一路顺畅逃到此处?嘿嘿,杜大人果真料事如神,你确然受不了激将,三言两语便让我们套得官印出来,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逃得掉么?” 中年生默然不语,他深知李劲松说的确是实情,原来上月黄河突发泛滥,金国朝廷拨下钱款救助灾民,却被山东当地官员一顿搜刮,灾款十成还剩不到一成,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不说,更令难民灾民增多无数,其中尤以东平府的知府王宝、商河县的县令蒋大昭贪剥最多。这中年生侠义心肠,偷偷暗杀了两名贪官,山东官场自是上下震动、人人自危,本月已派出无数捕快班头捉拿凶手,无奈中年生行事干净利落,没留下半点痕迹,这些官差徒查了半月,却一点眉目也无。此时适逢甘祥被陷案发,吏部郎中杜严章来到山东监督彻查,便想索性将计就计,一面大张旗鼓地捉拿甘祥,一面利用他的清官名声引真凶现身,李劲松等其实几日前便已寻到甘祥踪迹,只是尚未发觉其他异动,一时无需打草惊蛇。这两日忽然见到有一中年生在甘祥身后忽隐忽现,众官差便起了疑心,于是打算试他一试,又怕此人实在武功高强,是以不仅借调了潞王府的武林高手,还特意布置在黄河中心动手,以确保万无一失,令凶徒难逃法。李劲松在船中对甘祥的百般诋毁、万般凌辱,都是为了诱使中年生上当,之后果然一激奏效,这才趁着他与八字胡交手之际发出信号,引了官军前来。 甘祥强忍着臂膀疼痛,咬牙凛然道:“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侠士之腹!这位壮士若非为了救我,为了山东百姓,如何会坠入你们的圈套!杜严章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居然出此龌蹉之策,当真是恬不知耻!” 只听舱门处有人说道:“甘大人,你大祸将至,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这世间的事,可有哪一样你看顺眼的么?” 李劲松抬眼一看,原来正是吏部郎中杜严章到了,赶忙过来行礼道:“大人,凶犯虽已被制服,但此人野蛮凶悍,是个亡命之徒,大人又何必亲临险境,沾染这些晦气?舱里狭小局促,还请大人回到官船,待卑职绑缚了两名钦犯,再一起回济南府衙细细审查。” 杜严章看了中年生两眼,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见甘祥委顿在地,鼻中哼了一声,昂首道:“甘大人,你一意孤行,如今招惹了朝廷上下百官全都记恨,现下可后悔了么?” 甘祥与此人向来不睦,暗想既落入他手,左右捞不得好去,索性一语不发,来了个视而不见。杜严章心急上得船来,只为奚落几句这个朝廷夙敌,见他此刻毫无精气,也觉老大没趣,又见船舱内空气不通,里头各种气味鱼龙混杂,闻着好不难受,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李劲松押解中年生和甘祥,自己转身出了舱门。 娄之英低声道:“听来甘大人是个清官,那生我瞧着也是个侠义之士,你说咱们救他俩不救?” 孙立琢道:“清官也是金国的官,救他作甚。” 孙妙珍摇头道:“金国的官也好,大宋的官也罢,山东的百姓也都是汉人,敢以民为先,那便是好官,咱们该得救他。” 这时李劲松已唤来官兵将受伤的四名官差抬进了外头官船,娄之英从舱门望出,见杜严章乘坐了一艘大船,和客船用三根铁锚牢牢拴住,中间只搭了五尺来宽的木板过路,不禁皱眉道:“若在这里动手,眼下地处河心,就是救了两人也逃不掉。不如擒贼先擒王,捉了那个吏部郎中为质,再使小船过河。只是那官身边好多侍卫,舱内的两人也都是硬手,两船之间只有一座木板,实是难攻易守,若一击不重,对方有了警觉,咱们可都要遭殃。” 众人低声商议了一阵,只觉若在平地也还罢了,纵使不能成功,大伙亦可全身而退,但在这黄河之上,此举实在是过于冒险,一着不慎引发混战,只怕都要葬身鱼腹,是以倒也不敢轻举妄动。李劲松此时已让官兵将中年生捆缚,却兀自放心不下,怕他功力复原后抵抗,又将他两臂脱位,押着他往官船走去,中年生虽然疼痛难当,但仍咬紧牙关,连哼也没哼一声。 娄之英看在眼中侠心顿起,低声道:“再不救人,可就错了时机,说不得也要犯险一试!” 孙妙珍道:“官军戒备森严,要擒吏部郎中谈何容易,此时若有法子引发官船混乱,咱们伺机而上,那便不难成事。” 程鹊忽然灵机一动,道:“我放獾儿出来,此物细小敏动,不易被人察觉,待他咬了那个大官儿,对面船上必乱。” 孙立琢喜道:“程姑娘此计甚妙,等獾子得手,官兵侍卫乱了阵脚,要擒那官儿便容易多了。” 程鹊道:“我才驯了几日,也不知它听不听话,咱们任天由命罢。” 娄之英道:“好,就请程姑娘一试。待乱了后,便由我和大姊、立琢去官船擒人。妙玫,此举毕竟凶险,你和程姑娘留在此处,等我们捉到了人,逼那官发出号令,你们再带这位侠义生和甘大人过去。” 孙妙玫听他分派,竟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言语中似乎大有怜惜之意,不禁脸上一热,宛有一团盛火从额头烧到耳根,轻声回应道:“好。”众人此时神情紧张,也没谁留意于她,程鹊将蜜獾从怀中放出,轻拍了几下獾儿的尻背,那蜜獾跐溜一声窜到墙根,顺着舱壁溜出了客船。 程鹊站起来到舱门跟前,守在门口的官兵见有百姓异动,急忙喝止道:“兀那女子,你做甚么?”程鹊却没理他,见蜜獾已溜进官船,于是瞅准了杜严章所站的方位,搭指成哨吹动起来。官兵见她行迹古怪,顿时起了疑心,抽出腰刀刚想喝问,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正是蜜獾听到哨声号令,窜到杜严章脚边顺腿直上,在他腮处狠咬了一口。杜严章疼的呜嗷大叫,他身边的侍卫赶忙围拢过来,有的来捉行凶的蜜獾,有的查验大人的伤势,官船上立时便乱作了一团。 孙妙珍道:“动手吧!”和娄之英同时飞身而起,夺过舱门跳上官船,孙立琢紧随二人其后,路过李劲松时顺手拍了他一掌,将他震翻在地。那两个潞王府高手见势不妙,也连忙奔往官船相救,可这些人哪里会是孙氏姐弟和娄之英的对手?也不过一瞬之间,吏部郎中杜严章便被娄之英生擒在手,此时他脸上犹自疼痛难忍,但脊背要穴攥在别人手中,自己两臂半点力气也无,根本抬也抬不起来,只得不住地呲牙咧嘴缓和痛楚。 众官兵和侍卫投鼠忌器,一时不敢上前抢人,又见上司脸上怪相横生,心中即觉焦急又感好笑。孙立琢朗声道:“诸位官老爷稍安毋躁,如今吏部郎中大人就在我的手中,你们切莫妄动,方能得保大人平安!” 李劲松此时已爬起身来,见杜严章身陷敌手,而这几人身法之快、武功之高,实是生平未见,倒也不敢再行嚣张,大着胆子问道:“几位高人是哪里的朋友?你们挟持了大人,可有什么图谋?” 娄之英道:“这位御史甘大人分明是个清官,那救人的生也是个侠肝义胆的义士,我们今日想要打抱不平,来个一命换两命,你们放了这两人,我包管郎中大人毫发无损。” 李劲松心中犯起了嘀咕,这些天来连日追踪甘祥、查察杀害朝廷命官的凶徒,众差官早已被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同时抓获,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放虎归山?可眼下吏部郎中就在别人手中,若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同样逃不脱干系,便这么一犹豫间,娄之英抓住杜严章后背的脊中穴,微一催动内力,杜严章但觉周身酸麻,不由得高声哼叫起来。娄之英低声向他耳语了一番,杜严章忍痛咬牙道:“逆贼,你们犯上作乱,还敢劫掠朝廷要犯,眼中可有王法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野外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孙立琢笑道:“我们又不是金国的子民,谈什么犯上?你这官儿说话倒也硬气,不如就此下令让官兵上来混战,大伙来个鱼死破了事。” 杜严章只是不愿在下属面前失了威严,倒也没想不惜命般的舍身报国,索性把眼一闭,不再开口说话。娄之英知道多僵持一刻便多一分凶险,见李劲松等虽不敢上前,但也没有丝毫放人的意思,其中关节还是要着落在这大官儿身上,不得已只有使出阴损招式,伸出二指点在杜严章腰间京门穴上。杜严章初时还未怎样,不过转瞬之间,便觉周身寒气逼人,有如一支支冰丝射入自己体内,即痛非痛,即痒非痒,仿佛被无数次掷于云中,又无数次从空中摔落,这滋味实比疼痛还要难受百倍。要知娄之英在桃源观学艺一十六年,医术虽不如厉知秋、洪扇等高明,但也习得有师兄们的六七成,这一手并非武林中惯常的打穴之法,乃是他这一门医武结合的绝技,杜严章虽然硬朗,但这份苦楚可连想都未曾想过,此刻身临其境,真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娄之英抽离手指道:“杜大人,你若还不下令放人,咱们就再比比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指头硬。” 杜严章哪里还敢再尝这等滋味?微一点头,道:“好,你押我过去,我命他们将两个钦犯放了。” 娄之英冷笑道:“郎中大人,你莫想耍什么花招,只管在这吩咐便是,自有人带他们过来。” 杜严章眼下无计可施,只得喊道:“李都尉,先将犯人放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李劲松暗想你是中都派下来的大官,我们都听你的分管,既然发话放人,将来一切自由你去顶缸,将中年生和甘祥往前一推,道:“你们走罢。” 这两人手脚均被绑缚,行动极为迟缓,孙妙玫和程鹊上前斩断绳索,带着二人来到官船,杜严章道:“人犯交与你们了,你放本官回去,我下令不追踪你们。” 孙妙珍道:“杜大人,这茫茫河水之上,我们哪里走得脱?说不得还要请你送我们一程。”当下选了一艘能容纳十人的小船,众人押着杜严章一齐登入,只留了一名艄公,其余官兵全都赶下船去,孙妙珍朗声道:“诸位官老爷后会有期,可务必看好你们的坐船,若敢向前移动半尺,当心杜大人掉进水中喂了王八!”言罢向东一指,艄公划动船桨,小船顺流直下,荡漂漂往下游驶去。 众官军眼巴巴看着上司被挟,倒也真的不敢轻举妄动,小船在河心顺水直行,不一会便驶出二十余里,中年生此时已被接上了臂膀,他与甘祥都有一肚子话要问,只是碍于杜严章在侧,一时不便开口,小船默默又行了十来里路,众人眼见北岸有一处密林,便让艄公驶近登岸,却留了杜严章和艄公在船上。娄之英道:“赃官,你残陷忠良、祸害百姓,本应一刀将你杀了,但一来咱们有言在先,二来我等有好生之德,这便放你回去。金国多些你这般贪官恶官,乃是大宋之福。今后你好自为之!”命艄公划船西回。 众人虽知官兵一时半会追不到此处,但仍不敢在岸边多待,钻进丛林又向北行出十余里,翻过一座大岭,这才寻了空地坐定。甘祥不会武功,早已累的满头大汗,中年生则拱手道:“承蒙各位朋友仗义相救,大恩不敢言谢,请先受在下一拜。”说着便要俯身行礼。 娄之英赶忙伸手相搀,道:“先生舍己为人,明知官府布置重重却仍独闯龙潭,正是英雄本色、我辈楷模,又何必行此大礼?” 中年生听他言语朴实,乃与自己志同道合,心下也很欢喜,忙问众人名姓,娄之英将大伙一一做了介绍,待回问他时,那生叹气道:“非是我不肯讲,实是在下的名声在江湖上颇为不佳,你们知我身份,断然不会认我这个朋友。在下姓黎,名字却不说了,诸位的恩情,黎某没齿难忘,还请诸位见谅。” 娄之英等人暗想武林中人素有怪癖,不愿抛头露面的江湖异士大有人在,何况此人身担杀害朝廷命官的干系,既然不肯说出名姓,那也不用勉强。此时甘祥缓过乏来,也跟着一起道谢,娄之英道:“甘大人还要去京里告御状么?我们恰要赶往中都,不如大伙结伴而行。” 甘祥摇了摇头,道:“皇上既派出杜严章来查我,只怕朝中已无人肯与我站脚助威了,上京也是徒劳。唉,这黑不溜秋的乌纱帽不要也罢,老夫便就此告老还乡,携了家眷到穷乡僻壤隐姓埋名去罢。” 娄之英道:“可惜我等有要事在身,不能护送甘大人回乡了。眼下趁着杜严章等未缓过劲来,大人速速带着家眷逃遁罢,不出两日官府必定在山东大肆搜查。” 中年生道:“无妨,我送佛送到西,来保甘大人一家老小平安。事态紧急,便和诸位高贤就此别过,相救的大恩,黎某他日必定舍命相报!” 娄之英心中惦念虞可娉的安危,也无暇与他客套,几人便在山岭挥手道别,中年生引着甘祥向东去了。娄之英等没了马匹,只得徒步继续北行,众人日间大闹黄河官船,知道早晚要被金国官府通缉,是以不再到城里打尖住店,只在密林山丛之中餐饮歇息,好在程鹊捕猎之术出神入化,大伙接连几日品尝山肴野蔌,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日天色已晚,众人行到景城郡前,那已是沧州地界的管辖,大伙不敢到城中留宿,绕过城区来到一处深谷,打算胡乱将就一夜。那山谷尽头有一块巨岩生的特,岩面平整如镜,岩顶伸出老大一截石伞,如同半只巨大的蘑菇,睡在上头既能抵御风霜,又能防范野兽侵袭,正是绝佳的好宿处。于是众人跃上巨岩,孙氏姐妹和程鹊三个女子睡在岩根,娄之英则与孙立琢睡在岩口,其时正值八月天气,秋风习习,已有了些许凉意。娄之英记挂起虞可娉来,心中莫名的涌出一阵烦躁,忽听孙立琢轻声道:“大哥,你可睡着了么?” 娄之英“嗯”了一声,孙立琢又道:“大哥,我知你在担心什么,那个阿兀虽然厉害,但虞家妹子才思敏捷、心眼活泛,有道是智胜于力,便是落在这气圣之徒手中,只怕也吃不了亏。” 娄之英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此人是要胁迫娉妹做什么事,可别有什么歹念才好。” 孙立琢道:“大哥,我前些时曾问你,是不是钟心虞家妹子,你嘴上不认,实则内里早已情根深种,对不对?” 娄之英隔了良久,才低声道:“兄弟,你我无话不谈,我也没什么好瞒你,先前我与娉妹在一起时,还不觉什么,但这次她被人劫掠生死未卜,我遍寻不着,这几日……这几日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孙立琢一时未有接口,娄之英还道他已睡着,想起适才吐露了肺腑之言,心中倒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合眼入睡,却听孙立琢道:“大哥,自从武夷山一别,咱们可有四五年未见了罢?” 娄之英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句话,顺口回道:“是啊,有整整五年多未曾见过了。” 孙立琢道:“嗯,我和妙玫都有五年未见你了。这次咱们一路走来,大哥总有些魂不守舍,那是心有挂念,也算情有可原,可你为什么不怎么和我妹子说话?” 娄之英一怔,细细追思这些天来的经历,自打从三江帮启程之后,确是没和孙妙玫说过几句话,不禁沉吟道:“妙玫生来性子羞涩,似乎不善言辞,有几次我要找她说话,却仿佛都被她避开了。唉,兄弟,最近我思绪烦乱,也不曾在意这些,若是因此开罪了她,你可要帮着劝说劝说。” 孙立琢苦笑一声应了,心中暗道:“其实娄大哥并非愚钝之人,只是一颗心都扑在了虞姑娘身上,全没留意他人。我妹子的性儿我再清楚不过,她越是有心,就会越离你远远的,生怕被人察觉丝毫。”想起妹子生出这等孽情,只怕今后要一生受苦,心中也不自禁难过。他又胡思乱想了一会,耳听娄之英传来轻微鼾声,只觉自己的眼皮也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忽听耳边传来“吧嗒”一声轻响,不禁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去看,却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只鸟儿飞行中慌乱,竟屙了一泡屎在自己身侧,倒险些落在额头上去。这一下梦中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来眼望四野,猛地发现岩下有一身影在左顾右盼,瞧来好似程鹊的模样,他站起回望岩根,果然那里只睡了两人,顿时好心起,想知道程鹊在闹什么玄虚,见娄之英仍在酣睡,也不去叨扰于他,轻手轻脚地从岩上滑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森蚺 程鹊听见声响,回头见到是他,微微点了点头,孙立琢笑道:“程姑娘,大半夜的,你做甚么?” 程鹊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低声道:“嘘。莫要声张,我的獾儿丢了。” 孙立琢吃了一惊,他知道连日来每逢夜宿,那蜜獾都是偎在程鹊身侧熟睡,从未有过一次例外,这次居然不见了,那必有什么蹊跷,低声问道:“可找到足迹了么?会不会獾子起夜,去行方便了?” 程鹊摇头道:“已不见了半个时辰,此物生性好斗,若我所料没错,这附近当有它的天敌克星!” 孙立琢虽知蜜獾来历,却不熟识它的习性,不知它天敌究竟是何物,追问道:“会是什么?可能寻到踪迹么?” 程鹊指着地上道:“你瞧这是什么?”孙立琢借着月光细看,黑绰绰地却也看不清楚,程鹊拉着他走出一箭之地,转到一处石地来,又指道:“你看。”孙立琢见石地上斑斑点点,原来竟是一滩滩鸟粪。 程鹊道:“前面必有鸟群受惊,飞到此处有不少都吓得失禁了,看来此物来头不小。” 孙立琢惊道:“这般凶猛么?獾儿莫非也是被它所吓,就此逃之夭夭了?” 程鹊道:“你不知蜜獾的性儿,此物最为骁勇,对头越是凶悍,它便越有斗志,就是面对比自己大上十倍的虎狼,獾子也丝毫不惧。它断然不会逃走,怕只怕是它嗅到了那天敌的气息,寻着挑战去了。” 孙立琢奇道:“到底獾子的天敌是什么东西?” 程鹊道:“我也吃不大准,是以打算寻迹去看一看,孙师兄,你敢不敢一起去?” 孙立琢暗想这物不是猛禽便是猛兽,不如叫上大姊和娄之英一起,以便互有照应,于是说道:“好啊,我去叫娄大哥他们。” 程鹊摆手道:“不行。人若多了,极易打草惊蛇,弄不好便将那东西惊走了,到时大伙谁也瞧不着什么。便只你我二人,你敢不敢去?” 孙立琢如何肯在她面前示弱,点头道:“好,便只我和你去,待会若有危险,我护着你便是。” 程鹊一愣,抬眼盯着他一会,扑哧一笑,道:“走罢。”两人顺着石地又走了半里多路,地上的鸟粪已逐渐没了痕迹,前方却出现一道岔口,程鹊道:“那物既然能引诱獾儿过去,必定在方圆五里以内,咱们便往东碰碰运气,但愿别走错了路。” 两人向东走出二里多地,程鹊忽地驻足扬手,轻声道:“孙师兄,你听。”孙立琢侧耳听了半晌,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哀鸣之声,但也听不大真切。要知程鹊自幼研习捕猎驯兽之术,对如何听声辨音c如何追踪围捕极为精熟,远非常人能比,她又静听了半晌,扭头向北道:“在这里了。孙师兄,咱们务须小心为上。”又向北行出一里,那声音愈发分明,好似鸟鸣,又好似烧柴时发出的噼剥之声,听起来好不怪异。两人寻声而去,走出三四丈远,来到一丛灌木跟前,见灌木之间长满了一人来高的长草,而那声音听来似乎就在眼前,知道穿过草丛便见分晓,于是二人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拨草慢行,未等走出灌木丛,鼻中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腥气,孙立琢轻声道:“程姑娘,獾子的天敌究竟是什么?” 程鹊道:“是蛇。蜜獾与蛇互为天敌,要是碰见,必定拼个你死我活。适才附近的鸟儿都被此物惊走,若我所料没错,这里只怕有条天下罕见的大蛇!” 孙立琢虽然武艺超群,但听闻眼前会有毒蛇出现,心里也一阵阵发毛,见此时已来到灌木丛边缘,和程鹊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定了定神,轻轻拨开眼前杂草,向外头观瞧,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巨蟒,那蟒身形甚大,瞧来足有三丈多长,腰身宛如一个十岁孩童粗细,通体布满了黑灰相间的条纹,皮肤上似乎有一层又滑又稠的粘液,凡它游到之处,地上都会留下一道湿痕,叫人瞧着好不恶心。孙立琢提鼻一闻,那腥气正是由此而来,不禁蹙眉道:“原来世间竟有这般大的巨蟒。” 程鹊低声道:“这不是蟒,此物叫做森蚺,在中土极为罕见,这家伙双眼无有视力,全靠一只鼻子狩猎,咱们可莫让它察觉了。”轻轻拉断身旁一把杂草,把它揉的粉碎,将汁液涂抹在自己和孙立琢额头脸颊之上。 孙立琢暗暗称奇,再度细细打量森蚺,果见他头顶两侧生了一对灰眼,和身上花纹极为相近,就像只有眼皮没有眼仁一般,若不细看当真难以发觉,暗想天生万物造化巧妙,这庞然大物若再眼目锐利,世间哪里还有动物是它敌手?只见森蚺在原地游了几圈,开始围着山石徘徊起来,程孙二人不知它此举何意,正诧异间,突闻那如烧柴般的噼剥叫声竟从山石里传了出来,两人这才恍然大悟,暗想里头必有洞穴,只是二人身处山石背后,瞧不见前面光景。程鹊微一示意,孙立琢心领神会,与她一起轻手轻脚绕了半个圈子,借着月光一看,不禁瞠目结舌。 原来山石前端有一处洞穴,洞口正有一只无与伦比的大鸟站立当前,那鸟足有一丈多高,浑身长满了绛蓝色的羽毛,两翅和尾羽生有红色星斑,嘴前一支长喙又白又尖,在茫茫夜色中显得格外鲜艳,直如同泼墨的山水画中独有一只彩色凤凰,叫人瞧着好不离奇。孙立琢从未想过世间还有如此巨大的鸟儿,忍不住喃喃道:“怪哉!怪哉!既有巨蛇又有奇鸟,莫非咱们误入了仙境不成?” 程鹊也瞪大了双眼,端详了那鸟好一阵子,这才说道:“原来古书上所载竟是真的,若我所料没错,这便是西山经里提到的神鸟毕方。” 孙立琢闻言一惊,道:“毕方?那不是传说中护卫黄帝的火鸟么?怎难道人间果有此物?” 程鹊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先前也不敢相信,可它活生生就在眼前,如此怪异庞大的巨鸟,你我可曾见过?你再看它外貌羽色c嘴喙顶冠,加之生有独足,无一不吻合古人所描绘的模样,却不是毕方是何?” 孙立琢先前没有留意,这时定睛一看,果然那毕方鸟只生了一只脚爪,只是那脚爪异常粗壮,立在地上比寻常鸟儿还要稳健灵活。就见毕方双目如炬,狠命盯着洞前的森蚺,随着森蚺的来回游走而扭动身躯,将白白的长喙始终正对着对方。孙立琢心下奇怪,暗想森蚺便再凶猛,也断然吞不下毕方这等庞大的巨鸟,却缘何要来人家的巢穴挑衅?程鹊似乎看出他心有疑惑,轻拍他的臂膀,将头一扬,低声道:“孙师兄,你瞧。” 孙立琢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就见那山洞里头,影影绰绰似乎还卧着一只大鸟,猛地恍然道:“原来如此,这毕方鸟正有一对,想是在此孵化后代,却引来了巨蛇贪嘴偷蛋。咦,那鸟似乎” 程鹊点头道:“不错,里头的毕方鸟伤了,洞口这只正在守护于它。” 孙立琢道:“看来此鸟倒也情深意重,我瞧那巨蛇有恃无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怕这对鸟儿不是它的敌手。” 程鹊道:“嗯,我幼时曾听爹爹讲过上古时的奇珍异兽,提起毕方鸟时,说它们虽曾追随黄帝征战四海,但其实性子温顺,并不好斗。我那时只当做传说故事来听,断然不曾想到今日竟能在此间遇上。” 孙立琢道:“那巨蛇反复游走,正是在耗费毕方的精力,要趁它精疲力竭时来个致命一击,却不知毕方能撑到几何。” 程鹊道:“森蚺虽然罕见,毕竟只是人间之物,毕方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神鸟。孙师兄,我要想法救这对鸟儿一救!” 孙立琢听说她要相救毕方,那便是要与这凶猛的巨蟒开战,心下着实吃了一惊,但旋即想到她黄龙庄世代驯兽,想来必有制服蟒蛇的办法,于是问道:“程姑娘要拿下那巨蛇,可有多少把握?” 程鹊道:“这般大的森蚺,我也是生平未见,把握却不敢说,若是运气不错,差不多能有六成。” 孙立琢吓了一跳,道:“既然毫无把握,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鸟兽拼命?咱们不如回去罢。” 程鹊微笑道:“孙师兄,你不是养兽人,体会不到养兽人的心思,今日这事千载难逢,我若袖手不管,终生都不会快活,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孙立琢自识得她后,只觉这少女说话行事处处透着爽快,自己的姊妹之中,无一人像她这般率直洒脱,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脱口道:“好,我便陪你一起斗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斗蛇 程鹊摇头道:“孙师兄,你虽然武艺高强,但不会捕驯之术,对付不了这等猛兽。待会我出去搭救毕方,无论外头情形如何,你都要留在灌木丛内,不可踏出去半步,切记切记!” 孙立琢见她说的郑重,只得点头答允。这时那巨蛇森蚺已不再左右游走,而是摇摆身躯,忽前忽后的弯曲扫动,地上的沙石与它腹鳞摩擦,传来一阵阵刺耳之声。毕方见它飘忽不定,也跟着不断扭动头颅伺机反击,口中还发出噼剥噼剥的哀鸣,正是两人先前听到的叫声。程鹊轻轻地束一束衣衫,将贴身的匕首摸出,别在了自己身左,又从地上拾了一根小臂般粗细的木枝,插在了腰间,及后打开随身的百宝囊,从里头掏出几个香袋来,选了其中一个攥在手中,又将其余的放回,转头向孙立琢道:“孙师兄,我这便去了,请你不要走动,在此给我掠阵!”说罢拨开了草丛来到空地,先打开香袋,撒了一丈多长的粉末拦在灌木丛前。 此时一蛇一鸟形势正紧,都未留意旁边的动静。那森蚺不住前后扭动,令毕方既不敢下嘴,也不敢松懈,只有跟着它一齐摇摆转动。森蚺游着游着,突然腹上一弹,直向左移出五尺,跟着身子一转,似乎要从旁侧闯进山洞,毕方大急,连忙斜转去啄对头,哪知森蚺此举乃是虚招,见毕方果然上当,扬起头来一甩,已翻到了此鸟的背后。毕方身躯庞大,转身极为不易,这时也知道不妙,赶紧奋力扇动翅膀想要飞离,却依旧晚了一步,被森蚺挺起蛇尾,“啪”的一声,结结实实鞭在了顶门,饶是它冠厚羽丰,这一下仍被抽了个七荤八素,一时间缓不过气来。 森蚺刚想继续发动进攻,打算给毕方致命一击,忽觉身后似乎有什么异动,赶忙转过身来,扬头吐出信子不住试探。其实这巨蛇双眼并非全盲,只是视力十分低下,瞧东西都只有一副模模糊糊的影像,看到有人站着自己跟前,心中倒也有些忐忑,口中接连发出咝咝之声。原来娄之英等为躲避金国官府追查,故意寻人迹罕见的山野歇息,此地方圆百里无半点人烟,森蚺平素横行山林,从未见过人类,这时猛然见到一个人影,叫它如何能不警觉?程鹊见它蛇头高扬充满戒备,好似随时都会发起攻击,却半点惧色也无,一面紧盯着它一吐一缩的信子,一面绕着圈子不断撒出粉末。要知程家庄的人行走江湖,身上历来带有各种驱兽捕兽的药粉,她适才拿出的香袋,正装有围蛇赶蛇的妙药,只是这些粉末对付一般小蛇绰绰有余,但森蚺若此庞大,究竟能起几分效用,那可半点把握也无。她边走边撒,把一香袋药粉堪堪撒完,正好围成了一个半圆,将森蚺困在了山石根下。 森蚺闻到药味虽不像寻常蟒蛇那般失了神智,但也觉着十分刺鼻,扭动着身躯打算来攻身前这人。程鹊见它露出躁态,心下已有了计较,拾起地上一根枯枝,斜着向右刺出,森蚺见这一刺奔自己头颈而来,连忙盘起身子,将蛇头埋在当中,不等枯枝撤回,再度挺起蛇尾剪来,程鹊手腕一转,躲过这一扫之击,反倒向它尾巴打落,森蚺首尾感应相连,有人攻它头颈,它便甩尾还击,有人攻它蛇尾,它便本能地张嘴去咬。程鹊见它扭头去咬枯枝,正好撒开手去,一把将蛇尾攥在了掌中,森蚺愈发惊恐烦躁,使出全身力气一扭,想要将敌人缠裹,程鹊早已料到此招,顺着它的方向一同扭转,虽然身子躲过,但左臂却被蛇尾结结实实地缠上,森蚺此时怒惧交加,转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便向程鹊咬落,程鹊忙抽出腰间木枝向上一递,森蚺正好一口咬在树棍之上,四只尖齿深入木里,一时倒也挣脱不掉。 孙立琢在草丛中看的真切,见一人一兽势均力敌,已成僵持局面,心里担心程鹊的安危,再也顾不得她的嘱托,大喝一声跳将出来,抽出长剑斩向蛇身。哪知森蚺皮肤极是坚韧,被劈中只向下一陷,跟着往上一弹,竟将宝剑荡开,可这一下虽未刺破外皮,却也令它痛楚难当,森蚺恼羞成怒之下,尾巴一收,弃了程鹊,直奔孙立琢而来。 程鹊急的直跺脚,道:“孙师兄,你怎地不听我话?快些小心!”孙立琢见森蚺咬向自己,速度之快,不亚于武林顶尖高手,当下不及细想,转身躲开了这雷霆一击。岂料森蚺常年捕猎,一招之后紧跟一招,竟衔接的天衣无缝,孙立琢若与高手对敌,尚能判断对方招数套路,可对付这等猛兽,则半点经验也无,尽管躲过了蛇吻,却被森蚺一卷,将整个身子缠在了其中。程鹊大急,眼见孙立琢四肢躯体皆被蛇身缠绕动弹不得,而这时无论刀砍剑刺,非但毫无用处,更会令森蚺越勒越紧,当下不及细想,急忙对准蛇眼射出一支袖箭。要知蛇皮固然坚韧非利刃所能伤破,但眼睛却和万物一样,乃是最柔软薄弱之处,可惜程鹊慌乱之下,这一箭失了准头,只擦破了它一点眼皮。森蚺勃然大怒,张开大口刚要向孙立琢咬落,忽觉脖颈一紧,一时竟动弹不得。 原来毕方此时已缓过劲来,见有两人跑来帮助自己,精神为之大振,在森蚺背后张开长喙,一把将蛇颈叨住,森蚺冷不丁被它偷袭,自然而然地力道一松,孙立琢就此滑落在地。程鹊见毕方并无必胜之算,只要微一松口,便会被森蚺当场反击,连忙赶将上去,二度攥起蛇尾,又被它将左臂缠上。这时森蚺奋力挣扎,已将毕方摆脱,见尾巴又被人抓住,急急地扭动头颅,还欲再咬程鹊,程鹊这次手中没了木棍,倒也不知该如何应付,情急中忽然想起一事,此刻也顾不得细想真伪,大呼道:“孙师兄,快拿出火折子摇开举过头顶!” 孙立琢无暇分辨这中间的道理,赶忙掏出火折子摇开,向上奋力一举,那火折遇风便着,霎时便窜出半尺来高的火苗。森蚺虽被吓了一跳,但也没放在心上,还要继续去咬程鹊,便在此时,毕方突然跳到近前,对着火苗一喷,一团火球迎风而生,结结实实打散在森蚺头上。程鹊正要等这巨蛇分心慌乱,将左臂狠命一翻,露出森蚺的谷道来,右手掏出腰间匕首,奋力向里一刺,森蚺顿时痛不欲生,尾巴一松放开程鹊,欲向草丛游去,程鹊大叫道:“孙师兄,快斩巨蛇的头颅!” 孙立琢拾起地上的长剑,见森蚺行动已变迟缓,对准蛇头一剑斩落,说来奇怪,适才拼尽全力也没砍动蛇皮分毫,这时寻常的一剑,便将巨蛇头颈砍掉。程鹊见孙立琢愣在当场,急忙拉着他向后一纵,就见那断了的蛇头猛然从地上弹起,长着血盆大口仍要咬人,幸亏程鹊眼疾手快,否则二人非被咬中不可。那蛇头一击不中落在地上,又一张一合地空咬了几下,这才慢慢不动,孙立琢又惊又奇,喃喃道:“怎会怎会有这等事,莫非这真是蛇精不成?” 程鹊道:“蛇类与人不同,全身经脉互为独立,即便身首异处,仍能折腾一时半刻。”伸脚踢了踢蛇身,果然那蛇尾又摆了几下。 孙立琢只觉今夜所经所历处处匪夷所思,不仅撞到了前所未有的巨鸟、怪蛇,更亲眼目睹了毕方喷火、森蚺断头能动等种种奇观,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程鹊知道他有满腹疑窦,但自己有一句话更急着要问,于是抢先说道:“孙师兄,咱们说的好好的,你藏身树丛之中不要出来,怎地不听我话?” 孙立琢脸上一窘,道:“我见巨蛇缠住你的臂膀,怕你吃亏,便想出来帮手。先前先前我曾说有了危险要照护于你,没成想这蛇如此厉害,我不懂捕兽之法,险些弄巧成拙,差点帮了倒忙。惭愧,惭愧。” 程鹊听他说的赤诚,心中也升起一丝异样,微笑道:“孙师兄,当时情势危急,你急于救人顾不了这些,那是人之常情,我自也感激不尽。不过我却并非疏忽被蛇尾缠住,乃是故意诱它上当,俗语说打蛇打七寸,那是说要击准蛇的要害,一击毙命,但森蚺体型庞大,皮韧肉厚,它的脊椎和心肺,咱们是打不坏的,那只有从另一处命门着手,便是它的谷道。”说着一翻蛇身,露出了森蚺的肚腹,孙立琢仔细一看,果然黄白的蛇腹根处有一小孔,上头只遮有一层薄薄的鳞片,正是它平日排泄秽物的谷道。程鹊接着道:“我诱它缠住臂膀,正是要牢牢攥住蛇尾,又使木棍抵住蛇口,它首尾不能相顾,我自能用匕首破它命门。此物全身坚韧,只这一处柔软难防,因此我便大胆一试,索性总算运道不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驯鸟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孙立琢这才明白她在灌木丛中的种种筹备,心中对她愈加钦佩,道:“是啊,这巨蛇外皮本厚实得很,可不知为何,适才我随手一剑便将蛇头斩落了。莫非它的脖颈也是要害命门?” 程鹊摇头道:“不是,是它谷道被破,全身没了劲道,肌肉不再紧绷,那便和寻常动物一样,任谁也都能斩杀了。” 毕方先前与森蚺酣斗良久,本已精疲力竭,这时逐渐缓过劲儿来,知道眼前二人并无敌意,乃是舍命帮助自己,冲着他们低鸣了几声,以示感谢。孙立琢道:“程姑娘,毕方缘何能喷出火球?你让我高举火折,想必早就知道了罢。” 程鹊道:“古人称毕方为火鸟,说它曾以火神侍宠之身协助黄帝征战,民间又有人说它是致火之妖物,能给家宅带来火宅,是以谓之不祥,其实这些都非空穴来风,我曾听家父说过,此鸟口中津液特殊,只要碰到一点火星便着,适才情急我想起这事,便打算撞运一试,没成想果然灵验。” 孙立琢拍手道:“原来如此,它口中所喷的,想是便如墓场中常见的蚀骨鬼火一样,只遇风即着。真乃神鸟也。” 这时毕方已回到洞口,却不进入,扭头看着孙程两人,口中发出一阵阵哀鸣。二人这才想起洞中还有一只鸟儿,连忙奔过去查看,只闻得洞里腥气扑鼻,原来有两只巨大的鸟蛋破碎在地,蛋黄蛋清洒的到处都是,又有另一只毕方双眼紧闭卧在洞中,却不知是死是活。孙立琢走上去低身摸了摸,见它仍有活气儿,忙仔细查看,只见毕方的单足上有两个小眼,四周即黑又肿,心中已经了然,抬头道:“这鸟儿还没有死,但已被蛇咬了,想是中毒晕了过去。咦,獾子也在这里。”见蜜罐正躺在毕方身后,也是一动不动,刚想伸手去摸,程鹊急道:“孙师兄且慢,凡是巨蟒,必然没有毒性,毕方和獾儿又怎会中毒?只怕这洞里还有其他蛇虫!” 她话音刚落,毕方身后猛然窜出一条黑黄花斑的锦蛇来,孙立琢猝不及防,被它在手背咬了个正着,眼看程鹊射出袖箭将锦蛇钉死,突然一股麻意从心底涌上额头,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一合向后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立琢慢慢醒来,只觉头皮涨的厉害,适应了好一会,双目才能视物,见除了程鹊之外,大姊、妹子和娄之英也都来到了洞中,洞口则已现出鱼肚白色,粗略一算,自己昏迷了足有两个时辰,忍不住道:“大姊,你们也都来了,我可是中了蛇毒么?” 孙妙珍嗔道:“你这般胡闹,怪不得爹爹要把你圈在家里。若不是程家妹子及时相救,你这会还有命在么?” 孙立琢被姐姐当众数落,尤其是当着程鹊的面,心里顿感十分窘迫,红着脸却说不出话,程鹊道:“其实我不过是通风报信,暂缓了毒症发作。还是要谢小神医施展妙手,最后孙师兄总算没什么大碍。姜夫人要怪,就怪小妹顽皮,引了孙师兄出来冒险,却不干他的事。”知道孙立琢仍一头雾水,当下便将经过讲说了一遍。 先前孙立琢被锦蛇咬中昏迷,程鹊立时大急,知道蛇毒攻心必死无疑,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先用嘴小心翼翼将毒一点一点吮出,想起娄之英是再世仲景的弟子,便打算奔回巨岩求救,谁料刚走到岔路正撞见娄之英和孙氏姊妹三人。原来孙妙珍毕竟内功深湛,程鹊和孙立琢起身闲话,随后又结伴离去,如何能不被她察觉?只是连日来她但觉二人相处融洽,自己这个弟弟本来规矩内向,可与这俏皮姑娘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如今两人清白相交,此刻若是出言相询,倒反为不美,索性便假装毫不知情。可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二人归来,心中不免担心起他俩的安危来,于是叫醒娄之英和孙妙玫,三人一同出来找寻,直寻到这分岔路,正不知该走哪条,恰巧程鹊此时赶回,将斗蛇的经过粗略说了,众人急忙飞奔到洞中,娄之英对症下药,这才救了孙立琢一命。 孙立琢听说程鹊不顾安危帮自己吸允毒血,脸上一红,再度向程娄二人称谢,娄之英摆手道:“你我自家兄弟无须客套,再说救你的首功,当记在它头上。”伸手向地上一指,原来说的却是走失的蜜獾,见孙立琢仍不解其意,娄之英又道:“我幼时求学曾看医上说,獾子的血可解蛇毒,得亏师父师兄督促的严,这一条倒也记在心中,今日一试果然灵验。兄弟,不仅是你,便连那只神鸟我也都救了。” 程鹊接口道:“也是老天眷顾,咬了孙师兄的是寻常锦蛇,毒性并不太烈,若换做那银环蛇、赤练蛇,便十条命也都没了。” 孙立琢这时头脑又清醒了许多,苦撑着坐起身来,见蜜獾乖乖地趴在地上,似乎十分虚弱,又向洞口张望出去,两只毕方倒是神采奕奕,远没了适才的委顿模样,心下顿感欣慰,感叹道:“今夜虽然胡闹,但总算功德圆满,终是救了这对神鸟。这里是它们的巢穴,咱们占了人家的屋子,那可多有不便,何况还要尽早赶路去救虞姑娘。”说罢便要挣扎着站起。 娄之英摁住他道:“贤弟,你中了蛇毒,十个时辰内不宜走动,咱们便在此休息一日,也耽搁不了什么。”众人商议得当,就在洞中铺了草席,又歇了一日一夜,翌日清晨才又重新上路。蜜獾先前被放了血,几日内不得复原,程鹊白天已在林中寻了不少蜂蜜,又在洞中用枯枝软草给它布置了一个小窝,将它和蜂蜜都放入其中,边轻抚它的背毛边道:“獾儿啊獾儿,你在这里乖乖休养几日,好好陪着毕方,等我们办完了事,再回来接你。”蜜獾轻声回叫,仿佛听懂了一般。 众人收拾妥当,便起身赶路,两只毕方跟在后面,直走出了七八里路,仍紧跟在大伙后头,程鹊回身笑道:“两位鸟兄鸟嫂,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二位便请留步罢。” 两只毕方一左一右,来到程鹊和孙立琢跟前,低下头分别去蹭二人的脸颊,孙立琢摸着毕方脖颈,也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鸟兄鸟嫂,咱们先行别过,待我等回来再与你们相会。” 两只鸟儿抬头高鸣了几声,却不肯回走,仍亦步亦趋地跟着众人,孙妙珍道:“这对神鸟恋上你俩啦。程家妹子,你家学渊源,善于驯兽,不知能不能收了这两只鸟儿?” 程鹊心念一动,道:“咱们此去中都,那个阿兀不但自己武功高强,他身为金国将军,更能调动军队官兵,若能驯服可驮人飞起的神鸟跟随,实乃咱们力助,我便试它一试!”自此开始每日习练驯化毕方,两只鸟儿毫无反感,与程鹊、孙立琢二人倒愈发亲近,程鹊为了称呼方便,给两只毕方都取了名姓,雄的叫作吴回,雌的唤作重黎。众人收了一对大鸟,不便再从集镇、城邑走过,特地选了偏僻的野路而行,不日已临近金国京城中都,大伙微一商议,只觉中都城内戒查森严,众人齐去多有不便,只由娄之英和孙妙珍进城打探,剩下三人两鸟则留在城外五柳坡等候消息。 娄孙二人在中都转了两天,却没摸到半点阿兀的线索,要知阿兀等众郑王眼线潜伏京城,行事从来小心翼翼,生怕被政敌察觉知晓,娄孙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探查,只在市井中胡乱打听,哪里能得到什么消息?到了第三日仍毫无头绪,娄之英发起急来,打算冒险到中都府衙捉一两个差役来问,却突然听说城中生了事端,据传宗正寺派了大队人马赶往城北时和坊酒行,要捉拿反叛纥石烈兀蛮一干人等。二人探得讯息确凿,忙奔到城外来和程鹊等商洽,众人但觉虞可娉若仍与阿兀在一处,此时凶险极大,救人当刻不容缓,可酒行已被官军重重包围,想要闯进谈何容易?孙妙珍武功虽高,但在千军万马面前,也无施展的余地。程鹊盘算了半晌,忽然道:“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我和孙师兄骑着两只毕方飞过官军头顶,到那个酒行里一探究竟,虞姑娘若在,便设法救她一起再飞出来。” 娄之英道:“好!便这么办!程姑娘,我来和你一起乘毕方去酒行。” 程鹊摇头道:“这几日我已瞧出,两只鸟儿只认我和孙师兄,只听我俩的呼哨,小神医要去,只怕毕方不肯服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放火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好不容易得到一点虞可娉的线索,怎肯让别人冒险救人,自己作壁上观?只是程鹊说的乃是实情,要他驾驭毕方,的确有些勉为其难,一时间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孙妙珍道:“程家妹子说的是极,只是若真寻到虞姑娘,两只鸟儿驮了三人,只怕飞不太远。何况阿兀武艺高强,未必便能轻易将人救出。如咱们能引得中都城内大乱,到时官军鸡飞狗跳,阿兀也顾此失彼,那时救人就得便多了。” 娄之英拍手道:“妙计,咱们这便去皇宫大内刺杀金国皇帝,抑或杀一两个朝廷重臣,必能引起官兵大乱!” 孙妙珍道:“皇宫里层层戒备,守度森严,刺杀皇帝谈何容易?再说就算行刺成功,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到宗正寺耳中,我看不如就在皇宫内放一把火来,到时中都城必然内乱!” 众人都觉此计甚佳,于是商议得当,由娄之英、孙妙珍、孙妙玫先行潜入城中,伺机到皇宫放火,一个时辰后程鹊与孙立琢驾乘毕方去酒行救人,天亮前大伙再到五柳坡来汇合。 娄之英三人进入城中,摸到皇宫跟前,宫墙虽高,但这三人轻身功夫何等了得,跃入皇宫自不在话下,但见宫内房殿屋舍都是由黄砖红瓦所造,极不易燃,不禁有些犯难,不知该如何下手。孙妙珍抽冷捉了一名落单的太监,威逼他领着大家来到尚衣库前,那里正存放着皇帝亲眷所用的驾头、衮冕、镇圭、袍服等物,都是极易烧着。三人等候时机,估摸程鹊和孙立琢已到得酒行,便上前打倒守卫,将尚衣库点燃。 皇宫内带刀护卫巡逻严密,几步间便一班班地来回走动,这时见到宫中失火,都一窝蜂过来查看。孙妙珍道:“咱们得厮杀一阵,否则被人扑灭了火头,那便前功尽弃!”三人冲入人群之中,与众护卫展开激战。 皇宫护卫虽非武林绝顶高手,一个个却也都非同小可,娄之英本没太多实战经验,但连日来时常请教孙妙珍武学,进境十分迅速,不仅自己杀的兴起,见孙妙玫斗的吃力,还不时帮着她来解围。孙妙珍见火势逐渐高涨,火苗窜出四五丈高,再也无法轻易扑灭,便招呼二人撤离。三人展开轻功,翻越宫墙而出,一面躲避护卫追捕,一面防着撞见官兵,便这么打打停停,总算摆脱了围追,顺利出了中都城。 他三人怕被官兵护卫寻到踪迹,特地在城西外绕了好大一圈,才往五柳坡赶去。等绕过山岗,远远见到小丘上立了两只大鸟,又有几人围坐在树下,其中一人蓝衣蓝裙,生的娇小玲珑,却不是虞可娉是谁?娄之英大步奔上前去,失声道:“娉妹,你……你……”一时语带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虞可娉见他风尘仆仆,眉毛须发均有被火熏燎的痕迹,又见他容颜憔悴,脸上又急又喜,知道这些天他必对自己日夜挂怀,心下也一阵感动,颤声道:“大哥,我没事,我很好。” 娄之英重重点了点头,一眼瞥见树旁站着的阿兀,也不和众人商议,大喝一声飞扑上前,举掌便劈。阿兀侧身躲过,娄之英变掌为拳,又是一招一炁三清,一拳化三拳雷霆而出,阿兀接连躲过三招,向后跃出丈余,朗声道:“娄朋友,你若再不停手,在下可不留情了!” 娄之英喝道:“你我是敌非友,有何情面可言!”脚下滑起脱渊步,又舞动双掌过来进逼。阿兀眉毛一竖,挺臂接过,与他战在了一处。 娄之英先前与阿兀曾两度交手,都是数招内便落下风,知道这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但此时怒意伤心,义愤难平,也想不了许多,是以招招都是拼命的架势。孙妙珍在旁看了一阵,知道娄之英不是此人对手,高声叫道:“兄弟,你且退一旁,让我来会一会气圣高徒!”见娄之英抽身困难,立起单掌打向阿兀。阿兀腹背受敌,右臂一划,跳出丈余站定,见攻过来的是个美艳少*妇,瞧年岁和自己上下相仿,而适才这一掌凌厉挂风,功力远在娄之英之上,知道此人是个劲敌,微一拱手,道:“请问夫人是谁?” 孙妙珍道:“小妹孙妙珍。久闻阁下大名,听说阁下武功已不在令师之下,小妹今日特来领教。” 阿兀心中一惊,他亦听过武圣长女的名头,知道此人的父亲和自己恩师齐名,其已尽得祖上真传,若是被她缠上,只怕后患无穷,于是仍拱手道:“原来是孙女侠,家师与令尊乃是旧识,他二位老人家并无交恶,你我又何必在此无端较量?” 孙妙珍道:“大家武林同道,切磋武艺实属平常,那也算不得什么。”不等阿兀答话,左脚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阿兀见她踏出的一脚看似平淡无,但实则踩中的方位极为巧妙,任你或纵或跃、或闪或避,她都有无穷后招跟上,这一步若踩的实了,便被她占了先手,自己必将极为被动,是以想也不想,催动内力也跟着迎前一步。他双手仍是抱拳施礼的姿势,两只袍袖一经真气鼓动,都飘荡了起来,如同一只大鸟展开双翅。 孙妙珍暗中喝了一声彩,右手横着直直扫出。这一下不掌不拳,既无掌法的犀利,又无拳招的精妙,倒像市井闲人打架一般,阿兀却看出这一扫的厉害,知道若闪躲过去,又要被她抢了先机,索性双手一分,立掌向前拍去。孙妙珍见他突然以攻代守,而这一下势猛力沉,乃是扭转局面的妙手,也暗自佩服他的应变,这时已无法退让,也跟着伸出双掌迎接,归藏功和阴阳雨劲两股大力一撞,两人都晃了几晃,各自跳出丈余站定。 孙妙珍暗暗心惊:“都道黄逐流的高徒声名鹊起,修为不在其师之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如此内力,比我只高不低,今日只怕胜负难料。”阿兀则更感惊异,要知三圣虽然齐名,但都各有所长,他气圣一门,炼气之术可谓天下无双,可适才比拼内力,自己却没占到什么便宜,而对方不过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一介女流,生平所遇的敌人中,从无一人如此棘手,心中也不禁生出些许惧意。 这时虞可娉走上前来道:“兀将军,今日咱们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罢。” 阿兀扭头看了陆广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虞可娉见状又道:“我虽不知陆前辈和黄家惨案有何关联,但令师名声不佳,颇有些喜怒无常,到时候若迁怒于陆前辈,那岂不是推人入了火坑?是以他不能与你同走。” 阿兀道:“但你体中内伤终是隐患……” 虞可娉打断他道:“内伤我们自有办法解救,却不劳烦你向令师求情了。”娄之英听她和阿兀对话,似乎两人并无敌意,心中很不是滋味,踏上一步喝道:“娉妹的伤势乃是拜你所赐,谁要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有谁要去求黄逐流医治了!” 阿兀道:“娄朋友,非是我大言不惭,本门内功十分独特,这伤势非天下名医所能诊治,只有家师耗费功力来救,方有一线之机。你和虞姑娘非亲非故,这事只怕不好由你做主。” 娄之英本就对他怀有恨意,适才听他和虞可娉的对话,更是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心中再也按捺不住,重又拉开架势,大声道:“我娄某人对天起誓,今生势必亲手治好娉妹的伤症!此时我便要先替她报了那一掌之仇!” 阿兀看他又要情急拼命,眼见今日敌众我寡,单孙妙珍一人,自己便未必能有胜算,知道虞可娉和陆广任哪一个也无法带走,暗自叹了口气,向虞可娉微一示意,转身跃上山坡,三蹦两蹦翻过了山岗,就此消失不见。 众人一则大战了一夜身心俱疲,二来刚刚相聚有一肚子话想说,是以谁也无暇追踪阿兀,都围坐在一起诉说往来情由。虞可娉拉过陆广,向娄之英道:“大哥,你可识得此人是谁?” 娄之英端详了半晌,脑中毫无头绪,只得摇了摇头。原来当年陆广身为米铺店东,自是一副富态潇洒的模样,而如今这些年饱受牢狱折磨,身子都残废了,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风采?是以娄之英全然没有想到。虞可娉道:“大哥,你曾说过幼年的故事,当时和你大师兄、邵大哥一起前往明州,途中遇了有人劫道,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么?” 她一提醒,娄之英脑中登时打了一道厉闪,又再看了看陆广的容貌,恍然道:“原来你是舒州米行的陆老板!你……你……怎地变成了这幅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南回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陆广被他叫破过往身世,却认不得他是谁,一时不敢轻易回答。虞可娉道:“陆前辈,当年你乘人之危,在明州野外要抢夺潜山派的传家之宝,为难受伤的厉大侠和两个孩童,可还记得此事?” 陆广当年处心积虑蛰伏舒州,对潜山派上下十分熟悉,眼前这年轻人虽长大变了模样,但瞧来绝不会是邵旭,又想起先前曾千方百计追寻朱七绝宝藏的线索,到头来却因此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真是造化弄人,报应不爽,不由得苦笑道:“嗯,你是厉大侠带的那孩子。呵呵,老汉多行不义,这些年来异想天开,到最后不但是一场泡影,自己更是由此成为了废人,嘿嘿,报应,报应。” 娄之英脑中有诸多疑问,不知陆广因何会在此处,虞可娉便将阿兀如何掳掠自己来到中都、如何要求黄逐流来治自己的内伤,如何使计将陆广从薛王府救出等别来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娄之英听说阿兀此番劫掠虞可娉的由头是要救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怏怏地道:“娉妹,他既然在大名府受了重伤,你怎不趁机逃出寻我?” 虞可娉道:“我怕胡乱寻你不着,特意写了信笺使人送到洪神医那去了,打算老老实实在中都等你,没成想最终出了这等祸事。” 娄之英只觉这理由十分牵强,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便追问,生怕是因自己关心则乱,问多了倒显得矫情小气。众人折腾谈论了一夜,天光早已见亮,五柳坡虽然偏僻隐秘,但毕竟仍离京城中都太近,大伙简略收拾匆忙起身,沿着山岗又走出百余里地,只等绕过了直沽寨,这才寻了一片密林歇息。众人微一商议今后打算,虞可娉先开口道:“小妹承蒙各位兄长姊妹挂怀,为了救我跋山涉水深入虎口,还险些陷入绝境,这份恩情令小妹感激之余,又颇感惭愧。如今咱们大闹了中都皇城,金国境内不宜久待,须速速南回为上。”转头看了一眼陆广,又道:“陆前辈,先前救你确是意有所图,但如今阿兀不在这了,也无人要你做什么,你这便去罢。” 陆广脸现迷茫之色,喃喃自语道:“我……我去到哪里?我在牢里待了这些年,可还有什么地方可投?” 虞可娉道:“我记得曾听人说,你家乡便在开封咸平,何不回到故里去寻亲人朋友?” 陆广听她提到亲朋,眼睛略微一亮,定声道:“咸平老家早就无甚亲友了。这些年我在狱中,唯感牵挂愧疚的好友便是翁仁。我听虞小姐说,前些时才在舒州见到过他,既然此人还在世间,我总要去见上一面,便请虞小姐指引道路,告诉我他那豆腐坊开在怀宁县何处,老汉纵然一路乞讨,也要找到向他当面谢罪。” 虞可娉叹道:“好罢,常言道送佛送到西,既然救你出了苦狱,那便好事到底,也不用指引你了,我们带你同去舒州便是。大哥,你说成不成?”最后一句却是对娄之英所说。 娄之英也想再和邵旭相聚,便点头道:“好啊,反正都要南归,便顺路再去一次天柱山也无妨。” 程鹊听说要去舒州,她同胞亲二姊正是嫁给了潜山派的新任掌门邵旭,如今也有一年未曾见了,便也叫着要一同前往,孙立琢和孙妙玫也纷纷表态要跟着大伙同去潜山做客,孙妙珍却不同意,直言两位弟妹私自离家太久,她非亲送回鄂州不可。孙立琢好不容易得此机会在江湖上走动,怎肯就这么轻易回家,是以仍一个劲儿央求大姊,孙妙珍看了妹妹一眼,长长叹了口气,道:“立琢,你已经不小啦,这番偷偷出来,可知父母有多担心?若是让二老急出个三长两短,你兄妹二人于心何安?” 孙立琢心中很是郁闷,但知大姊说的乃是实情,自己再这么胡闹下去,的确有违孝道,只得怏怏地低下了头。孙妙珍看着弟妹闷闷不乐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她执意要回鄂州不去天柱山,的确是怕父母担惊挂怀,但更为紧要的是不想自己姐弟三人再与娄之英等同行。这一路北上,孙妙玫对娄之英态度冷淡,叫人瞧来颇不寻常,孙妙珍与她是一奶同胞,如何看不懂妹妹的心思?她眼见娄之英早已钟情于虞可娉,对自己这个妹子并没什么特殊情谊,先前为了救人大伙自要合在一处同心协力,如今人已救得,又何必让妹妹陷入这缥缈无果中不能自拔?是以坚决要带孙立琢兄妹回家。本来鄂州与舒州同在南边,众人还可再顺一段路途,但孙妙珍不愿妹妹再和娄虞有过多纠缠,借口当下人多惹眼,极易引起金国官兵盘查,提议还是分散南回为妙。娄之英等见她姐弟三人心意已决,也不好劝说,虞可娉又一再拜谢相救之情,程鹊也和孙立琢相约有朝一日定要来川东黄龙庄做客,到时必会带着他赏遍庄内的珍异兽,众人这才惜惜分别。 娄之英眼见孙氏姐弟往西南官道去了,暗想自己这四人二鸟若还穿山过岭绕城行路,只怕十来日也到不得舒州。程鹊也早见陆广年老体衰,加之身有残疾,在荒野中行进十分吃力,索性把心一横,向两只毕方道:“鸟儿啊鸟儿,我们就要去南方啦,你和我们行在一处,确是多有不便,再则南方酷暑炎热,也不知你俩经不经受得住。不如就此回山东老家,待我和孙师兄得空,再去山东看你。” 两只毕方颇通人性,知道她要与自己分别,向天高鸣了几声,又同时低下头去,微微点了几下头颈,倒似向她鞠躬答谢救命之恩一般,程鹊忍泪挥了挥手,两只大鸟展开巨翅,头也不回地向东飞去。 众人没了这两头庞然大物,自不用再刻意寻荒野行路,但他们前日大闹中都皇城,仍不敢大张旗鼓地打尖住店,在附近盐山县找到一家冷清的车行,使足银钱雇了一辆大车,一路上饮食住宿都由马夫出面办妥,到了运河又搭商船顺流南下,便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金宋交界,待到得长江,再雇船西行,直到了舒州才弃船登岸,穿过了怀宁县辖境,当日便到了天柱山。 邵旭见娄虞到来自是大喜过望,又见姨妹程鹊也一同来了,心中更是高兴,忙唤出夫人来和她姐妹相聚,只是不知大伙带来的枯槁老人是谁。娄之英道:“邵大哥,这位老先生你我都曾见过,你可想得起来他是谁?” 邵旭自问道:“你我都曾见过?”再又仔细端详那老者面容,猛地记了起来。原来毕竟陆广当初和邵家久打交道,邵旭对他印象十分深刻,眼下虽然样子变了,但五官相貌仍印在脑中,是以略微细看便认了出来,此时见他全无当年米行店东的风采,不禁十分诧异,脱口问道:“你是广记米铺的陆老板?你怎生……怎生变成了这幅模样?” 陆广苦笑道:“少派主,小老儿自作孽不可活,想是先前坏事做的太多,老天要惩戒于我罢。” 邵旭本对当年陆广乘人之危的行径耿耿于怀,否则也不会一回到舒州便向翁仁兴师问罪,但此刻见他一张枯瘦的脸上皱纹堆垒、面色蜡黄,手上脚上俱有残疾,心中恨意也都消了,正声道:“贤弟,你如何撞见了陆老板?可是特地带他来见我么?” 娄之英道:“邵大哥,自你我上次一别后,小弟又生了不少事端。”将连日来所生之事简略陈说,尤其讲到虞可娉如何被擒,如何阴差阳错地救了陆广,众人又因何来到天柱山等近来的事细致说了一遍,邵旭听罢后叹道:“陆老板,当年你费尽心机要寻朱七绝宝藏线索,到头来正因这线索而致多年受苦,也可谓一报还一报了。”顿了一顿,又道:“那时我家惨遭不幸,你跑来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本来这些旧账邵某时刻记在心中,想着总有一天要与你清算,但如今看你满面沧桑,似乎颇有悔改之意,这些往事便都既往不咎了。你要寻旧友老翁,他那家豆腐店狭小局促,也不好说话,不如我派人请他来天柱山一叙。”言罢使人去怀宁县告知翁仁。 翁仁听说失散多年的发小陆广现身,生意也顾不得做了,随着报信人急急赶往天柱山,刚踏进邵府厅门,一眼便看到陆广坐在其中,见这位老友老态龙钟、形神颓废,惨象不可名状,顿时眼角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陆广看他奔进,也跟着身躯一震,忙站起迎上前去,二人四手相握,久久说不出话,过了良晌,翁仁才开口道:“陆大哥,你……你……” 陆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老弟,我……我对你不住,这些年来,你可受苦了。” 翁仁慌忙将他搀起,道:“大哥,往事都是过眼云烟,你我都已这把年纪,又何来谁对谁不住、受什么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王头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陆广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时二人已遏制不住心中悲喜,都纷纷落下泪来。娄之英、邵旭等见他俩当着众人的面真情流露,也暗自生出感叹。两人哭诉了一会,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也觉有些失态,翁仁问道:“大哥,这许多年,你去了哪里啊?今番回来先到天柱山,可是专程来向邵掌门谢罪的么?你放下心,邵掌门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老弟我纵使什么都不要,也要替你求下这份情。” 邵旭笑道:“老翁,什么顶天立地?你莫先扣一顶高帽给我,到时我真要清理旧账,倒不算是个好男儿了。罢了罢了,当日陆老板虽不仗义,毕竟没能酿下不可挽回的恶果,而我年前回到舒州,不分青红皂白便来向你老翁问罪,也可算十分鲁莽了。咱们两相抵消,陆老板当年的事就此算了,也不用你来求什么情。” 翁仁大喜过望,急着要向邵旭叩头道谢,被邵旭伸手一把拦住。陆广老泪纵横,深鞠一躬道:“少派主,当年我确是存了趁火打劫之心,但却从未想过要害你性命。其实老汉本不是惯于为非作歹之人,只是那些年鬼迷心窍,发了不可收拾的春秋大梦,如今想来,当真好不后悔。” 翁仁也道:“是啊,我和陆大哥是普通农户出身,青年时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断不是天性歹毒的恶人,只是后来缘何要做那等事,那时我从西域回来失了记忆,却也稀里糊涂……” 陆广听他提及失忆,又升起了愧疚之心,接口叹道:“兄弟,这些年我在狱中,时常记挂起你。那年在庐州撞见你后,我本十分高兴,还接你回怀宁居住,一心想把朱七绝之事告与你知,好让咱兄弟俩共同参详,合创一番事业。岂料相处之后才发觉你脑中患疾,已失了记性,我不敢告知你实情,也不敢和你讲说过往唤起你的记忆,就是怕那惊天秘密不胫而走,弄得天下皆知,那我多年经营便全化作乌有了。便这么让你浑浑噩噩地过了这许多年,那时我一心图谋各种线索,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在监牢受了百般苦楚,就愈发觉着对你不住。前时虞小姐救我出来,说你终于找回了记忆,我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下一半。唉,其实当年我若早早地和你叙说少时经历,只怕早就治好了你这疾症,又何必耽搁这许多年,令你白白耗费大好时光!老弟,今日你我相见,哥哥便把这许多年来的前因后果,一丝一毫地说给你听,绝不隐瞒半点情由。” 邵旭知道这两人有无数贴己话要说,于是便道:“老翁,你有日不曾来了,今日正好在山上用膳,权当我给陆老板接风。待你俩吃过了饭,再回豆腐店好好叙旧。” 陆广却摇头道:“少派主,今日我要说的事,可不单单给翁老弟一人来听,我要让少派主、娄英雄、虞小姐俱都知道,老汉当年为何来到怀宁盯着邵家,为何拦在半路索要潜山派至宝,又为何被奸贼刘车千抓住受尽折磨。这件事非同小可,涉及天下苍生,是以定要讲说明白。” 邵旭知道此事必和朱七绝有关,他虽不觊觎什么宝藏,但想到师祖、父亲、兄长们的生死都和这事有所牵连,也想一探究竟,于是点头答应,吩咐掌厨预备酒菜。戎飞有事不在家中,众人吃罢了饭,程氏姊妹仍回内房自叙闺话,厅中就只留下娄虞、邵旭、翁仁四人,等着听陆广讲说往事。 陆广喝了一大口酽茶,长叹了一声,这才道:“今日要讲的事,老汉从未对第二个人讲过,可憋在心里快四十年啦,如今便和诸位说说。我看少派主器宇轩昂,娄英雄气度不凡,虞小姐更是聪慧过人,大伙都有吉人之相,但愿今日说的这些线索,能助各位成全大事,那也不枉老汉耗费的几十年辰光了。 这事要从老汉的生平说起,我于政和四年生于开封府咸平县,那时还是徽宗天子掌管天下,中原的花花世界仍是咱们大宋的国土。在我十二岁那年,金人挥军南下,徽钦二帝国破被俘,整个北方都被女真人占据了,开封是旧朝国都,本来战火不断,但我家乡一带却风平浪静,开始我年纪幼小,不知是何缘故,后来逐渐长大,才知是因乡里有一位大人物,就连女真人的首领兀术也都礼让他三分,那人自然便是朱七绝了。朱家在咸平是第一大户,光院落就有六层,可他家业虽大,除了家人弟子之外,却没多少仆从佣人,是以若有什么活计,便时常雇佣当地的青年劳力前去帮闲,我和翁老弟都是其中之一,这些往来事故,想必翁老弟也曾讲过罢。” 翁仁点头道:“不错。我拾回记忆后,把在咸平的事都和邵掌门等述说过了,只是我始终不明白,咱俩同在朱家做活,为何我什么都不知晓,而你不但练就了一身武功,更是获取到了世人欲求而求不得的朱家宝藏线索?” 陆广又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也是歪打正着、机缘巧合,世间的事,总是这般莫名其妙。你可还记得朱管家下面那个王头儿么?” 翁仁道:“我自然记得。朱家没几个亲养的伙计,劳作的事,都是雇佣我们来做,这人便是时常监管我们的伙计之一。他老成持重,总是一副凶巴巴地模样,那时我很怕他,是以也没怎么打过交道。” 陆广道:“是啊,翁老弟你一向老实木讷,朱家不许咱们在劳作时闲谈,你便规规矩矩,从不在朱家多说一个字,连管事的王头儿你也是能避则避,哥哥我却在村里游手好闲惯了的,平日喝酒耍钱,无所不好。那王头儿只是面相老成,其实不过三十出头,比咱们也大不了几岁,当时我一眼便看出,此人也是个好耍子的赌鬼,我有心和他近乎,特意趁歇息时与他闲聊几句,开始他还一本正经地怒叱我不好好干活,后来慢慢熟络了,也就放下了架子,和我有了来言去语。再后来我三番五次撺掇于他,最后终于被我怂恿动了,有一天他偷偷出了朱府,和我一起到邻村赌档痛痛快快地耍了一场。 朱家规矩一向严厉,从不许仆从伙计擅自外出,王头儿几次偷偷溜出和我耍钱,早有把柄攥在了我的手上,老弟,后来你不曾留意么?派给我俩的活计总是比别人少得多轻得多,你当是什么缘故?只是这秘密是我向王头儿讨得好处的法宝,务须小心隐藏,因此我连你也都瞒过了。” 翁仁略微回思当年情形,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是因咱俩做事勤奋,他才刻意褒奖。不过朱家的规矩确是严酷,莫说朱七绝和他的家人,便是仆从伙计,除了管家和这个王头儿,我也不曾见过第三人,每次前去做活,总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是以后来倒去的少了。” 陆广接口道:“嗯,咱们年岁大些后都知道,朱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朱七绝更是当世第一高手,莫说是你,我也觉着在朱家做活总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怖,因此也打了好几次退堂鼓。好在我和王头儿逐渐熟络,我俩外出耍钱时,也曾偶或向他探听一二,我问他我已在朱家做活这般久了,为何从未见过主人的面?他说朱七绝几乎经年不在家中,每次不是打南边归来,便是从极北苦寒之地而回,见不着他实属平常。我又问他就算主人不在,为何连他的弟子家人也都不曾见过?王头儿说他主人曾定下门规,不许朱氏一派的后人踏入江湖,是以他虽传授弟子儿孙本领,却不让他们轻易出得家门,别说是我,便连王头儿自己,也只分管外头的杂活事务,并未见过朱七绝的子女和弟子。” 众人听到都是一惊,这王头儿是常年住在朱家的长工,居然从未见过朱府内宅的家人,当真是令人闻所未闻,虞可娉笑道:“朱七绝的家是皇宫内院么?便是在宫中,管事的太监也断不会不识得嫔妃皇子呵。这个王头儿许多年来在朱府上下走动,难不成和朱七绝的子嗣弟子一个照面也不曾打过?” 未等陆广答话,翁仁抢先摇头道:“这个我却知道,以王头儿的身份,他在朱府是无法随意走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赌债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众人一愣,都不知此语何意,陆广进解道:“不错,我们到朱家做活的第一天,便被告知,朱家的每一道门、每一座院墙,每一颗树、每一片山石,都暗含机关消息,若是私自乱走,触动了机关,则后果不堪设想。朱七绝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才,不仅武艺高强,还通晓五行八卦之学,他家中遍地都是埋伏,内宅更是重中之重,连王头儿这些亲养的伙计也不知道路径,是以他说从未见过朱氏一派的家人弟子,倒也是实情。” 娄之英点头道:“怪不得朱七绝的遗徒在紫翠庄做下大案,江湖中人却都毫无头绪,原来确是极少有人见过他们。” 邵旭也道:“朱七绝一生纵横武林,必是看到了江湖人的下场,他能为越高,树敌就越多,是以不愿自己的后代再重蹈覆辙,索性断了他们的入世之路,让他们少与外人见面。他家中仆从伙计不多,想来也是这个缘故。” 翁仁道:“这些事情,老弟我也都知道,前回也都略微提过了。陆大哥,你说来说去,还是未讲出如何探到了朱氏宝藏的秘密啊。” 陆广道:“诸位莫要心急,容我将当年生过的事一毫不差地讲出来听。我在朱家做活了大半年,便和王头儿在外头赌玩了大半年,王头儿虽被朱家严管,但他却是个无比胆大果敢之人,每次下注都大的要命,可惜有一次他运道不佳,连输了十一道彩,不仅带来的银钱输个精光,还欠下了赌档一大笔债。自来赌场无善类,我们没什么贵重的物事抵押,赌档如何肯轻易放我俩走脱?后来总算王头儿苦苦哀求,债主看我俩是这里的熟客,这才勉强答允宽限几天,让他到外头筹钱来还。 出了这档子事,我俩自是垂头丧气,离了赌档便各自回家去了。在家中我越想越是不对,豪赌的是他,欠钱的也是他,如何把我也牵连在内了?赌场的债头才识得他多久,肯宽限与他,还不是因为他是我带过去的伴当?他若就此躲在朱府不敢出来,债头自不敢招惹朱家,但到时候要拿我出气,我却冤是不冤?想到这里我再也坐立不住,便想去朱家瞧瞧王头儿到底耍什么花样。 我来到朱府门外,却不敢叩门叨扰,更不敢越墙而入,天知道哪下触动了机关,那非死无全尸不可。就这么在朱府墙外守了两日,仍是想不出主意,到了放债期限的最后一天夜里,我把心一沉,决心回去睡个大觉,天亮之后,债头爱怎生处置便怎生处置,这叫做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刚想转身回去,突见朱府角门轻轻开动,从里头走出一个身影来,却不是王头儿是谁?我看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暗想先不忙跟他招呼,不如跟着看他意欲何为再做打算,哪知这一跟便足足走出了十多里路,王头儿净挑偏僻的乱岗杂径行进,最后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密林,左右查看自觉无人在侧,便在地上掘起坑来,我躲在树后观察琢磨了良久,始终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想索性抓他个现行,直接向他问个明白。 我跳过去大喝了一声,王头儿自是吓得魂飞魄散,待看清了是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质问我为何跟踪于他。我毫无避讳,将心中顾虑向他说了,王头儿却笑着说道:‘老弟,你怕我拖累了你,我心中却比你怕上百倍!那赌档若真跑来朱家索要欠债,被我主人知晓了,你道我还有命在么?是以这几天我挖空心思,偷了些物事出来,如今正想埋在这隐蔽之处,不想却被你撞见了。’ 我探过头去观看,见他提了个小铁箱出来,那里头装满了珠宝玉器,还有一本薄薄的经,这些珠宝还债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供日后继续耍子,看来这次的难关总算过了,只是他偷了朱府的钱,就不怕主人家查验追究么? 王头儿听了我的疑虑,却告诉我知,朱家不仅家业庞大,朱七绝更有宝藏无数,仅在咸平家中,这样的珠宝便有几十大箱,丢了这十几颗,查也难查得出,更遑论深究追讨了。我又问他那本经是什么,王头儿说那是朱七绝收集的一本寻常拳谱,他家里珠宝繁多,典籍藏更是数不胜数。王头儿故意偷了本拳经出来,一旦东窗事发,丢失的除了珠宝还有武功秘籍,势必能栽赃到武林人士的头上,而王头儿不会半点功夫,到时自可躲避嫌疑。 我不住赞叹王头儿此计绝佳,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两眼放光,执意要分些珠宝给我,以尽朋友情谊,我却知他是怕我去朱府告发,特地收买于我,想要拉我下水。朱家势力何等雄大,我若收了贼赃,日后追踪起来,岂不是惹火烧身?是以始终坚辞不受。王头儿见我冥顽不灵,终于发起狠来,说我若不收这些珠宝,可不要怪他不讲情面,我见他眼中露出凶光,心里也感到害怕,暗想别是他起了杀心,要将我葬身在这密林当中,就算他不敢杀我,日后我仍要去朱家做活,他仍是我的顶头上司,想要整治于我,那还不易如反掌?我思来想去,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便提议不要珠宝,让他把那本拳经送与给我。一来我在此处耍了心眼,若是收了珠宝,无论偷偷藏了还是拿出去变卖花销,将来追查起来总有踪迹可循,那拳经不过是一本籍,我看熟之后,一把火烧成灰烬,那便死无对证,任谁来问也都不怕。二则我也确是酷爱武术,可惜自幼父母早亡,家中没什么条件聘请名师,只跟着村里的壮汉练过几天把式,而朱七绝收藏的拳经必然非同小可,我若能循法习练,他日自能成全气候。王头儿只盼拖我下水,能少分给我珠宝,他更是求之不得,于是便一口答应,经此一次,我俩人便愈发亲密了。” 翁仁忍不住插口道:“陆大哥,我说怎地自十九岁起,你便时常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来,后来你还说我不会功夫,不肯带我去南边探秘,想来你必是每天深夜练功,这才终于练就了这一身本领罢。” 陆广苦笑道:“那本拳谱并非什么高深的武功秘籍,不过是一套入门的罗汉拳经,何况我习练时年岁大了,又没师父指引,哪里算有什么本领?对付寻常百姓也还罢了,若是遇上武林高手,就只有乖乖投降的份儿,少派主和娄英雄当日都是亲见,那东钱派的端木女侠,武功高出我何止百倍?何况若我真有本事,又怎会让刘车千轻易捉住,忍受这许多年非人的折磨?只不过年轻时我不知天高地厚,自恃练过几年功夫,便也打起了朱氏宝藏的主意,嘿嘿,当真是可笑至极。” 邵旭见他说的凄切沮丧,知道这人被囚禁后心性大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欺凌弱小、趁火打劫的卑劣小人,对他的恨意又消了几分,出言宽慰道:“陆老板,如今你和老翁团聚,早年的心酸过往,也不用多想了,你适才说和王头儿愈发亲厚,后来便又如何?” 陆广道:“是,我后面要说的事,诸位只怕难以相信,莫说是大伙,便是我自己,也时常觉得那如一场梦境一般。呵呵,就因为这一场大梦,让我半世都活在了虚无缥缈之中,最后险些连老命也都葬送了。” 众人知道他要步入正题,都聚精会神的聆听,陆广清了清喉咙,续道:“那次密林埋宝之后,我和王头儿心照不宣,都绝口不提此事,朱家有了活计,我仍前去帮闲,只是王头儿心有所忌,倒是不敢多去赌档了,有时一两个月也去不了一次。我们在咸平日子过的安安稳稳,然则中原地带却并不太平,大宋丢了半壁江山,如何会甘心服气?是以不断派兵和金人交战,力图收复失地,其中尤以岳家军最为悍勇,他们势如破竹,一路杀到河南境内,眼看就要夺回旧都,却被高宗皇帝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终于在风波亭以莫须有之罪将其处死,一时间百姓纷纷哀悼,都为岳将军愤懑不平。 民间百姓都说害死岳武穆的是大奸相秦桧,但当时江湖上却流传着另一番主见,说风波亭一案却与朱七绝有关,后来武林豪杰群策群力,共同集结到咸平讨伐,最终将朱家满门老小连同下人仆从全都杀害,朱氏灭门的惨案,也可谓轰动一时了。翁老弟,当时咸平的可怖景象,你可还记得么?” 翁仁点了点头,道:“那些前来讨伐的都是武林中大有身份的名门宗师,他们怕殃及无辜,先将村里的乡民全都赶到了山上,我记得在山洞中时常听到朱府传来厮杀嚎叫之声,乡亲们都吓得肝胆俱裂,后来这些人在朱家放了一把大火,那火光直飞冲天,连对面山头都映红了。陆大哥,幸喜那几日你不在村中,否则见了这等惨相,只怕一生都要常做噩梦。” 陆广摇头道:“老弟,其实是我诓骗了你,当日我正在村中。” 翁仁道:“后来你不是说那几天恰好去了邻村么?你说你就在村中,我怎不曾见到你?” 陆广向众人扫视了一眼,缓缓地道:“只因灭门的当日,我就在朱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暗门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众人闻听无不惊骇,要知当年牵涉到朱家灭门的都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耄老名宿,四十年前便已年岁不小了,如今仍活在世上的屈指可数,而陆广彼时不过是一个寻常乡下青年,他居然也是亲历者之一,且在灭门后仍能活命,叫人如何能不称?虞可娉道:“陆前辈,你说灭门当日你在朱家,却是怎生说法?” 陆广道:“虞小姐、少派主,这事涉及到朱氏宝藏的诸多线索,且容我一一说来。风波亭案过后没多久,民间便有风言风语,说咸平要遭大难,那时我自不知是和朱七绝有关,每天仍浑浑噩噩的度日。那天一早起来,我闲着无事,便想去邻村耍几把碰碰运气,走到村东头时,见陈婆子家里新烙的炕馍喷香扑鼻,便向她讨了两只放在身上,也幸喜有这两只饼子,最终救了我这条命出来。我刚出村口,正迎头撞见王头儿往村中走来,他甫一见我,便急急地拉我到林中,查看了四下里无人,才悄悄地对我说,要我去朱家办一件事。 原来他近来得到风声,说朱家恐要遭受大难,他怕自己受到牵连波及,决议一走了之。本来拍拍屁股离了咸平也容易的很,但他自觉在朱府辛辛苦苦十几年,就这么两手空空走了,实在心有不甘,于是打算收罗些珠宝银钱再走。他说自己一个人办不成这件大事,因此叫我助他一臂之力,事后自会和我公平分账。 我虽平日里游手好闲,但要去朱七绝的家里偷东西,这我如何敢做?于是便婉言回绝,还问他为何定要拉我同去,他一人怎么便办不成。王头儿却说朱七绝的财物眼下都收在东房中,那里机关重重,想要偷取很不容易,非得两个人不可。我一听更加怕得要命,人人都知道朱七绝善于五行八卦之术,他的家中都是消息布置,若谁不小心触动,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以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最后王头儿发起急来,说今日若不帮他,他便立时向朱家告发,将当年偷盗珠宝的事栽赃到我头上,大伙来个鱼死破。我知此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赌徒,他见朱家就要遭难,左右都讨不得好去,就想干脆博一场富贵,今天我若不应他,他真会拉我同归于尽,到时候朱家追究起来,我一个乡下青年怎能应付得了?于是我把牙一咬,索性应允了他,准备和他一起干这场大案。 我随王头儿悄悄溜入朱府,也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不同,王头儿却说府里上下早就鸡犬不宁了,据传内宅还生了不和,似乎有弟子与朱七绝反目,连管家这几日也都不见了踪影,如今府内无人管事,正方便我俩大展拳脚。我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东首的房门前,那是我先前做活从未来过的地方,我见整个屋子平平无,和一般的房宅没什么两样,实看不出险在何处,为何定要两人前来偷盗,王头儿却不走正门,拉着我绕到房后墙,指着墙角说道:‘这东房藏了不少朱老爷的密宝,是以机关最多,咱们若堂堂正正地穿门而过,定然凶险无比,好在我在朱家留心多年,知道墙角地下有一处暗门,那里直通后墙,可以进到东房中。’ 我一听是这个道道,顿时明白了他叫我的用处,那必是他怕自己进到屋中被人察觉,是以安排我在外头守把放哨,于是一拍胸脯道:‘王大哥但请放心,你进去办事便是,外面自有我在这里。’ 王头儿却摇头道:‘万不可这样。一来暗门机关在房外,操纵颇为复杂,你一个村汉只怕无从下手;二来此处是朱府禁地,我在这里现身都有口难辩,何况你这个外人?若是被人发觉,咱们俩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只有你从地道偷偷潜入房中,多寻些金银珠宝出来,我在外头放风接应,这事才有妥当。’ 我听他说完直吓得两腿发软,那地道黑咕隆咚,天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机关埋伏,再说王头儿若要使诈,他在朱府熟门熟路,我如何是他对手?是以怎么也不肯答应,王头儿叹了口气,道:‘你如此胆小,就算摸了进去也成不了事。罢了罢了,我便进去走这一遭,咱们赌一赌运气,但愿别有人从这经过才好。’ 我听他这么一说,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勇气,伸手拦住他道:‘王大哥,你说的对,若我守在外头,有人来了只有穿帮的更快,不如就让我进去试试,成了那便半生富贵,若是不成,左右不过一条命罢了。’ 王头儿见我肯去很是高兴,笑着说道:‘小子,若是不成,你再出来便是,也断不会丢了性命。何况这事我已谋划良久,哪有不成的道理?’说着便在墙角摸动开关,就见草地上吱呀呀开出一个大缝,原来草下铺着铁板,正是地道暗门的所在,我把心一横,打摇火折一头便扎进洞中。 进了地道我反而没先前那般害怕,向前走了十来步远,却有一段石阶铺在眼前,我顺阶梯而上,里头越来越窄,原来竟已来到了东房的夹墙之中。我依照王头儿的指点,摸到了凸起的开关,满以为一扭便开,不料石墙却纹丝未动,初始我还道是自己力气不够,抑或用错了方法,于是便上下左右,前扭后拧,直折腾了半晌,仍是找不到要领。我寻思只怕是王头儿未交代清楚,于是打算先出去问个明白,怎知刚刚下了石阶,就听见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这一下可把我惊得魂飞魄散,只道是被人撞破了行窃之事,可等了半晌,暗门却没什么异动,只听得王头儿与那人交谈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我想必是王头儿引开了来人,这地道里无有暗门的机关,我便心急也是无用,不如老老实实等他抽出身来,那时自会再回来救我。 我在地道里暗无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想来总有三四个时辰罢,仍不见王头儿回来,便开始慌张起来,不知他出了什么岔子。又等了约莫半天时间,外头仍是声息皆无,我由怕变怒,心里不住地咒骂王头儿,不知是他故意陷害与我,还是真的撞上了什么意外,我从地下爬上夹墙,又从夹墙溜到暗门,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了几十趟,仍不知该如何是好,急躁之下,便试着在壁上反复摸索,果然地底下并无暗门开关,我估摸着此时应已到了深夜,于是轻轻叩打铁板,外头仍无半点回应。我心中愈发绝望起来,又累又乏之下,竟慢慢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少个时辰,醒来时只饿的两眼发昏,这才想起足有一天没得进食。我站起紧贴着铁板侧耳聆听,外头连个鸟叫的声音也无,朱府倒像空了一般,我心里又急又怕,暗想自己就这么死在了夹墙中,天下间除了王头儿再无第二人知晓,几百年后若有人推倒屋宅,看见一堆白骨在内,必然觉得无比蹊跷,定会嘲笑我这个憋在墙缝里的可怜虫。一想到此处,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实在太不值当,索性便大喊大叫起来,心想就算被朱家的人抓住与我算账,哪怕一刀把我杀了,也好过在这地狱中苦苦煎熬。可是我声嘶力竭地喊了半晌,除了自己的哭叫之外,始终没听到半点别的声息。 我心中绝望到了顶点,瘫坐在地上气力全无,暗想难道就这么活活饿死在黑洞中不成?我伸手抚了抚肚皮,突然碰到怀中的物事,才想起早晨曾从陈婆子那讨过两个大饼,这时急忙掏出吃了一张,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我吃饱了饭,精神为之一振,重又燃起生存斗志,想着指望外头有人来救极为渺茫,不如在洞里自寻出路。我爬上石阶来到后墙机关反复拉扭鼓捣,仍是一无所获,我不死心,在墙壁中一寸一寸的摸索,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触动了一个机关,只不过那并非通往房的门径,而是壁上一处钱眼般大小的圆孔,我俯眼上去一张,整个东房全都映在眼中。原来洞中石阶上来,却比地面高出了五尺有余,那孔虽与我眉眼齐平,但实则已近房顶棚,因此房中一切都尽收眼底,我见房里光线昏暗,推算时日,当已至傍晚,那么我在这黑洞里已待了两天一夜。此时虽还没找到出路,但有了光亮照进,脑中又平静了许多,我心神一定,顿时觉得乏累起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正朦胧间,突然听到房传来声响,我一下从梦中惊醒,急忙凑到小孔去看,却见房里漆黑一片,原来竟还未天亮。模糊之中,但见房门大开,有两个黑影从外面蹒跚而入,那两人进来后打着了火折掌灯,我这才看清,其中一位眉须皆白,是个年迈苍苍的老僧,另一人则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生的仙风道骨,眉宇间尽是英气,诸位,你们猜此人是谁?” 众人心中都知他说的是谁,异口同声道:“莫不是朱七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画卷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陆广吁了口气,点头道:“不错,正是名扬四海、天下第一的高人朱七绝。我当时自不知来的两人是谁,只看到他们相扶相搀坐到了椅中,彼此都没有说话,我心中升起了活命的一线之机,暗想此刻若大叫起来,他俩多半会救我出去,于是便仔细在小孔中张望,就见这二人端坐着紧闭双目,脸上都布满了黑气,不知怎地,我竟吓得不敢出声了。过了良久,那中年人率先睁开双眼,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朱七绝苦心经营数十年,仍是功败垂成。可笑,可笑。’ 我一听这人便是名震天下的千手圣侠朱七绝,更吓得六神无主,心想此人武功之高世所罕有,我在夹墙里就算屏住呼吸,也必会被他发觉,这时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就听那老僧接口道:‘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有求皆苦,无求乃乐。檀越既已尽全力,有此结局,实乃天数使然。’ 朱七绝苦笑道:‘朱某之生死不足挂齿,只可惜这件大事未成,天下间的百姓不知又要捱多少年疾苦。’ 那老僧道:‘善哉,善哉,檀越以天下苍生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如今武林中人误会渐深,听说已有大批高手齐集杀入河南,老衲这次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居中调停,当众分说明白。’ 朱七绝咳嗽了几声,道:‘大师美意,朱某心领。今日累得大师与我共同负伤,佛体受损,朱某心中早已万分愧疚,如何还肯再令大师涉身犯险?何况深渊有底,人心难测,焉知来犯者中,又有多少人别有图谋、心怀鬼胎?这一劫但由朱某一人受着便是。’ 我听他说到此处,这才松了口气,先前我还纳闷,暗想以朱七绝的武功修为,断无察觉不出夹墙内有人的道理,这时终于明白,那是受了内伤的缘故,可据说此人功夫登峰造极,实已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世间又有谁这般厉害,能将他打伤?只听那老僧又说道:‘嗯,人心难测,檀越今次受了反噬,就此生了提防,原是人之常情。你既不要我来居中说情,那么适才说有求于我,想来必是另有他事了。’ 朱七绝面色极其凝重,正声道:‘不错。近来江湖上传言颇多,有不少脏水都泼在了朱某的身上,正给了这些伪君子真小人可乘之机。他们大举来到河南,大师可知其意为何?’ 那老僧叹气道:‘正所谓名高引谤、树大招风,檀越胸中包罗万象,更和庙堂往来密切,民间早有传闻,说檀越囤积了大量的珍财和经典藏在暗处。这些瑰宝涉猎之广、数量之大,如何能不令他人眼红?只是先前师出无名,现下檀越头上的污名愈传愈广,江湖中人大多不知真相,倒要让檀越受冤受苦了。’ 朱七绝冷笑道:‘我辈之所图,又何须让碌碌庸人知晓明白?再说好朋友讲究肝胆相照,大师和我相交数十年,自始至终都对朱某毫无置疑,从未逼问过一个字,这份恩情,便令人没齿难忘。’他说到这里,似乎牵动了体内伤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站在夹墙里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他俩再次说话。” 众人听陆广转述朱七绝的言语,似乎此人并非卖国求荣的大奸大恶之徒,倒与数十年来的江湖传闻颇为不符,也不知这里有什么玄虚。而那老僧与朱七绝莫逆相交,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却不知这人是谁,只听陆广继续说道:“他二人停了一会,那老僧才又道:‘檀越今夜不顾伤势,定然要带老衲到这房中来,不知究竟所求为何?’ 朱七绝道:‘大师明鉴,我看不出三日,那班人马就要杀到敝府门前,听说就连贵寺的僧侣也在其中,此事大师若应承下来,只怕颇有后患。’ 那老僧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深信檀越为人,这件事你要求我,必不会为一己私欲,定与天下苍生有关,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能为众生出力,老衲便被天下英雄所冤所误,又有何畏?’ 朱七绝哈哈大笑,道:‘大师不愧为朱某平生知己!实不相瞒,江湖传言并非不实,我确是藏有惊天宝藏,只是此事干系到天下大局,我却不能详说个中情由。数年前我便猜到早晚会有今日之劫,是以早就层层布局,将这些宝藏分为若干线索,分别封在不同物事之中,大师请看。’说着站起身来,缓缓踱到西首架跟前,我听到这里好心起,将眼睛紧紧凑在小孔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见朱七绝将左扇挂板轻轻一掰,架第三层便有一处暗格弹起,他从里头取出一部画卷来,扬起说道:‘我将线索分藏在七个物事当中,这幅画便是总纲指引。’ 我原以为他要将此画送给那老僧保管,哪知他连展开都未展开,便将画卷原封不动放回暗格,又来到了东首架跟前,这次却看不清他如何鼓捣的机关,只见他打开了一个铁箱,从里取出另一件长长扁扁的物事来,少派主,你可知那是什么?” 众人听他口吻,已猜到此物为何,一齐点了点头,陆广接着道:“不错,便是老汉当年念慈在慈的那把铁尺。但听朱七绝说道:‘这把尺子,乃是众线索之首,若不得它,纵使其他物事都收集到,那也万事皆休。’仍不将这物交给那老僧,依旧安安稳稳地放入箱中。 接着又见他走近墙角,这时朱七绝背对小孔,却完全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又从哪里取出一座小塔来,向那老僧道:‘这是用波斯玄晶所造的一座宝塔,遇火则锋,可切金断玉。’言罢仍放回原处。 那老僧慧根渊深,看到这里已然明白,问道:‘檀越将线索分离,那是怕聚在一处,宝藏若轻易落在奸人手中,便要天下大乱了,是也不是?’ 朱七绝道:‘大师慧眼,此事干系重大,朱某不得不防。’ 那老僧道:‘好,檀越要交给老衲什么物事,但请吩咐,老衲必定妥善看管。’ 朱七绝边走向案边道:‘这东房中原本有五支线索,其中一枚骠国翡翠扳指,早先我已交由咱们的老友辛赞啦,如今还剩下这一件物事。’说着从案拿起砚台来,将底座一推,从里头摸出一块石板,伸手递给了老僧。 那老僧低头端详了半晌,想是石板刻得有字,我在小孔却看不真切,直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檀越但请宽心,此物老衲暂管一时,待此间敌人退却,再来双手奉还。’ 朱七绝摇头道:‘我声名已毁,就算这次能侥幸脱逃,也不能再办这件大事。何况此番乃是天下英雄群起而攻,朱某纵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逃一劫。还请大师将此物费心存留,待后世才俊来承此重任。’ 那老僧道:‘好,你有什么子侄弟子,将来让他到少林寺寻我便是。’ 朱七绝苦笑道:‘我哪还有这等福分。只看后世何人有缘,若他能将线索集齐,尽数破解,那便是天意,至于此人是忠是奸,是智是愚,那也都听天由命。但请大师尽量将石板藏好,莫要让小人轻易得逞便罢。’ 那老僧道:‘檀越放心,老衲回到寺中,便将这上头的文字抄录在我手绘的经中,然后再将石板毁去,管叫外人不得而知。’ 朱七绝道:‘大师恩德,朱某永生不忘。便请大师移步,咱们去西房再走一遭,我将剩余两件物事说给你听。’他二人吹灭灯火,关上房门而去,小孔顿时又成漆黑一片,我站在夹墙之中,一时竟有些呆了。” 陆广说到这里,只觉口渴难耐,向下人讨了茶水,足足喝了三杯才歇。娄虞二人听他提起少林寺、手绘经云云,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已了然,知道那老僧必然便是盗案中众人提及的上代高僧洪廷法师。陆广喝罢了水,抹了抹嘴说道:“诸位莫怪,只因老汉想起艰辛往事,心口喉咙有些不适。我眼见朱七绝二人离了房,仍没敢出半点声音,想到自己竟无意间获悉了武林中无数高手都欲求不得的惊天秘密,心头也涌起一股兴奋,但旋即便低落下来。我一个将死之人,知道这些又有何用!我胡思乱想间,小孔中慢慢透出白光来,原来日头逐渐升起,我已在墙中待了三天了。我将剩下的饼子掰开吃了一半,翁老弟,说出来却不怕你们笑话,我口渴至极时,便连自己的尿水也都喝了。又这么苦苦捱了半日,我身子愈发虚弱,意识也都渐渐模糊了起来,有时我想朝外面大喊,指望有人救我出去,有时又怕弄巧成拙,仍盼着王头儿能回来找我,更多的时候,则迷迷糊糊做起了春秋大梦,幻想有朝一日将朱七绝的宝藏全都挖掘出来,自己成了统领武林的一代枭雄。就这么半睡半醒间,突然听闻外头传来喊杀之声,这声音时近时远,时停时骤,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当下。又过了一会,东房的房门忽地大开,我一下子惊醒,连忙凑到小孔去看,就见一个中年汉子闯进房来,在屋里来回翻找,也不知他怎生弄得,竟将西首的铁盒打了开来,那汉子脸上露出喜色,刚把铁尺放入怀中,门口又闯进一个人来,和那汉子年岁相仿。他两人耳语了一阵,便又跑了出去,这时外头早已喊杀声不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逃生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邵旭听他说起这两人,已隐约猜到是谁,但仍忍不住追问道:“你看到那后闯进来的人,生的怎生模样?” 陆广道:“少派主,你所料没错,这人正是贵派的先祖花铎冲花掌门,那先进来的则是江州‘无形手’黄琛黄大侠,我那时自不认得二人是谁,待他俩走后,又有好多人陆续闯进东房中,有的是光头和尚,有的做道士打扮,也有不少俗家男女,他们个个如同凶神恶煞,进来后便大呼小叫,乱翻乱砸,我在夹墙越瞧越是心惊,这才明白当是朱七绝的仇家到了。再后来外头喊杀声愈发剧烈,慢慢竟传来毕毕剥剥的火烧之声,我凑到小孔拼命去看,就见房外隐隐约约透出火光,我心中一阵发毛,知道自己的大限终于到了。又过了一会,夹墙里开始闷热起来,我见房内尚未有火,便顺手摸了摸外壁,果然有些发烫,原来屋外也跟着烧了起来。此时我反倒略微平静了些,只是内心涌出一股凄楚,想到这夹墙就如同一只现成的火炉,而我则是炉中的一块人肉,到头来连尸骨也都不见,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世间惨事,只怕莫过于此了。 想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正自悲自泣,突然头顶露出一丝光亮,我心头一震,站起向上看去,屋顶果然有阳光照进。原来房四周皆由坚固的大理石所筑,但顶棚却是木制,大火烧将起来,外墙不易损毁,木头却率先着了起来,此刻我心中的求生之念,也如同这大火般熊熊燃起。我踮起脚尖狠命去推屋顶,尽管烫的两手生疼,但木板在火烧之下早就松动,被我推开了老大一个缝隙,这时我顾不得满手大泡,奋力踩着墙壁攀上屋顶,就见朱府上下早已乱成一片,到处都是冲天火光。我站在屋顶寻觅出路,见外墙火苗都有一丈来高,不敢就这么冒冒然跳下,只得沿着屋脊避开烈火行走,打算到前门处翻下,哪知走到一半一脚踩空,踏在了烧焦的木板上,登时便掉入了屋中。 这下直把我摔了个半死,险些连腰也都折断了,但我不敢多有耽搁,勉力爬起身来打算逃离,突然想起朱七绝说的宝藏线索来。也是鬼使神差,我来到东首架前,有样学样地掰动挂板,那暗格果然跟着弹起,我取出画卷,又记得墙角还有一座宝塔,于是走过去打算再碰碰运气,可翻弄了半天,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想适才无数人曾在屋中走动,说不定是被哪一家给搜刮去了,这时外头火势渐大,我不敢再多逗留,把画卷往怀里一塞,匆匆逃出了东房。 我知道朱府此时聚集了不少朱七绝的仇敌,且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士,若不慎被他们发觉,把我也当成了朱家一员,那这条小命可就要交代。好在此时四周都是熊熊烈火,想要趁乱逃出也并非全无机会,我见左右无人,便顺着墙根溜到前院,打算从角门逃离,哪知刚刚拐出东跨院,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咄!兀那贼子,却往哪里去!’这一声直把我吓得魂飞天外,暗想自己虽躲过了夹墙火烧,但终归还是难逃一死,情急之下我捡起地上的碎砖,想要奋死一搏,可还未等转过身来,就听又传来一声惨呼,正是从先前呼喝的那人口中发出,我连忙扭头去看,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一掌打在一名道士头上,那道士眼睛鼻嘴俱是鲜血,竟被这一掌给震死了,原来他口中喊的贼子并非指我。这时又有人闻声追到这来,那青年不等来人奔近,抽出宝剑屈身横着一斩,把那人自膝以下的双腿生生斩断!接连的惨呼声传出,自又有不少人向此处奔来,那青年不敢久留,向着西首狂奔而逃。我见那群凶神恶煞俱都追他去了,无一人顾及于我,正是机不可失,于是赶忙连滚带爬地钻过了角门,就此出了朱府。” 众人听他提到一个青年,都不知那人是谁,料想不是朱七绝的后代便是弟子,陆广能这么活着逃出,也当真算是命大。翁仁说道:“陆大哥,难怪隔了几日后咱俩相会,我见你容颜憔悴,双手都是伤痕,那时还道你在邻村耍钱又和人起了冲突,却没想原来竟是这等际遇。” 陆广道:“我从朱府死里逃生,不敢在左近逗留,当真去邻村躲了几日,那些天我一面养伤,一面反复去想朱七绝那晚所说的话,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要闯荡一番事业!” 翁仁道:“嗯,朱府被一把火烧尽,整个村落也受了波及,许多房舍都跟着付之一炬。咸平没了朱七绝的照拂,再也不复往日安宁,我们这些了无牵挂的青年,便想着到外头谋生糊口。那日你回来后,我和齐家老三、老四商议,决定一起到陕南兴元府去投他们的舅舅,本以为你也会一同前往,哪知你却悄悄拉着我说,你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广道:“那时我也不过二十出头,确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弟,我父母去世的早,又没什么兄弟姊妹,在我心中,自是以你最亲。朱七绝已然身故,天下间知晓朱氏宝藏秘密的,除了替他保管若干线索的寥寥数人外,就只有我陆广一人了。我怕天有不测风云,若哪一天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大秘密岂不石沉大海?于是我便将听到的诸般线索宝贝俱都讲给了你听。要办这件大事,你身无武功,带着你只会多增累赘,索性我便孤身一人南下,本打算大功告成后你我共享富贵,没成想再次相遇时,你竟已成了失忆之人。” 翁仁叹道:“造化弄人,我一生波折,总算老天开眼,派了虞小姐来治好了心症,这些年豆腐店红火,日子倒也过的安稳。陆大哥,那日你离了米铺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舒州,这十几年来,究竟去了哪里?” 陆广苦笑道:“还是从朱府灭门后说起罢。等你们去了陕南后,我也离了咸平,乘船来到宋境,沿途上偶或撞见江湖中人,听起大家都在谈论朱氏宝藏的事,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得意。朱七绝当日说的明白,那幅图画是所有线索的总纲,任你能为再高,将其他宝贝全都齐集在手中,没了总纲指引只怕也是徒劳,而这幅重中之重的至宝图画,如今正在我这个乡下小子的怀里,这叫我如何能不翘起尾巴?我顺着运河一路向南,直行到了平江府,见那里富足繁华,便安顿了下来,一面寻了营生来做,一面思索下一步的谋划。 我想起朱七绝曾说他共有七件宝贝,其中五件藏在东房中,分别是一副图画、一把铁尺、一座宝塔、一台砚石和一枚扳指,如今总纲图画在我手中,那扳指听闻已送与了一人叫做辛赞,砚石则在当晚赠给了那位少林高僧,而铁尺和宝塔,都是混乱中被人抢了去的。宝塔何时丢的我不知道,但拿走铁尺那人的相貌,可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脑中。我又想起朱七绝曾说,那铁尺乃是众线索之首,若不得它同样万事皆休,于是便打定主意,打算先从这把铁尺着手。 我在平江府一住半年,做散工挣来的钱,大多都花在了说人的身上。这些说人走南闯北,从不在一处长留,最喜欢说些武林中的闻异事,我便常常使钱请他们喝酒,打听江湖上的诸般见闻。从他们口中我慢慢得知,当日赶赴咸平讨伐朱家的,都有哪些门派、帮会,哪些武林异士、首脑人物,再后来我又旁敲侧击这些大人物的相貌,最后终于被我摸清,那天在房取走铁尺的,当是江州南华派的‘无形手’黄琛无疑。 我那时年轻气盛,真格是说做就做,当下便离了平江府,一路赶往江州,途径浙江野牛岭时,遇到了家乡邻村的赌友宋保全,原来他早年离了咸平南下,如今正在此地落草。少派主、娄英雄,当年我鬼迷心窍,在明州设伏截击你们,所倚仗的便是此人了。我来到江州无事可做,恰逢当地米铺招工,我便寻了这营生来干,也该我时来运转,做了不到一年,那店东见我为人勤快,又机灵好学,竟升我当了米铺掌柜,自此我便在江州住了下来。 我明里暗里打听,知道黄家是江州城里的大户,黄琛更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要想摸进黄家寻到铁尺,再将它偷出,我自问没这个本事,于是只能接着供米送货的机会,来多探寻些讯息。我知道有一人与黄琛来往密切,时常到江州与他相聚,少派主,那便是贵派的师祖花铎冲花掌门,他也正是那晚来东房寻黄琛之人。我在江州一住经年,明明知道铁尺就在黄家,可却半点法子也无,后来突然有一天,江州府衙传下令来,将黄琛一家老小全都羁押判了死罪,没几日便押赴刑场问了斩,这件事在江州城轰动不小,老百姓私底下猜测,都说官老爷不按律例如此急切地处死黄家老小,必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情,有的说黄琛得罪了官府,有的说黄家有人私通金国,还有的说是江州府尹觊觎黄家的财富,种种不一而足,而我的心中,却有另一番猜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黑牢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陆广说到这里,却住口不讲,端起茶碗用顶盖反复拨弄茶叶,一口一口慢吞吞的抿喝,邵旭看在眼里,正色道:“陆掌柜,敝师祖的事虽不光彩,但错已铸成,便想藏掖也是无用,何况十二年前黄逐流登门讨债,我潜山派已将这笔血仇还的一干二净!这里都是自家人,你有什么猜想,但说无妨。” 陆广听他这般说,这才放下茶碗,接着说道:“民间百姓多是茶余饭后的道听途说,不似我这般整天盯着黄家,自会天花乱坠的胡猜,我却知那几日贵派师祖花掌门也在江州,但不知为何,他却没去找过黄琛。诸位请想,花掌门和黄琛交情非比寻常,照常理看,若至交摊了官司,自己哪有不现身置之不理的道理?何况黄家和官府素无往来,怎会结得什么仇怨?府尹又何必急冲冲将其处死?我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事必然和花掌门及那柄朱家遗留下来的铁尺有关。 黄家上下既然已被治罪,铁尺自不会还在家中,如此一来,我留在江州又有何用?于是我便向店东辞了活计,打算到花掌门所在的舒州去,继续窥探铁尺的下落。店东念我多年苦劳,临行时给了我一大笔银钱,我便用这钱在怀宁开了广记米铺,就这么在天柱山脚下住了下来。 后面的事,少派主也都粗略知道了。花掌门自黄家一案了结后,没过一年便逝去了,令尊邵掌门接过了当家的令旗,继续统领潜山派,之后的几年,我月月亲自将米供送来,就是为了查寻铁尺的蛛丝马迹,也渐渐摸清了它就在贵府之中,只是我忌惮邵掌门和潜山六杰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直到那日黄琛的后人、三圣之一的黄逐流找上门来,将少派主逼的远走他乡,我这才迷了心智,做了那损阴丧德的勾当,少派主,老汉早已知道错了,对尘世也没有什么可恋,你要罚我杀我,老汉绝无半句怨言。”说着双膝一屈,跪在了邵旭等人的面前。 邵旭被他勾起往事,心中也涌出一丝痛恨,可如今真要对这残废老人施加报复,却非好汉行径,于是把手一挥,让翁仁将他搀起,说道:“陆老板,当年的事,老翁已替你还了,从此以后咱们既往不咎,眼下还请你继续说说,那日之后,为何再也不见你回到舒州,你却去了何处?” 陆广叹了口气,道:“那日我在明州被令姊端木女侠所败,想起她精妙的剑术,较我高出何止一点半点?我又想厉知秋厉大侠也因我加重了伤势,如今我已得罪了潜山派、东钱派和桃源观三大门户,这南边是不敢待了,更不敢回到怀宁县去,索性便重又北上,来到了金国,没成想那便是老汉噩梦的起始。 我在金国亦不敢回去咸平,生怕被人顺藤摸瓜,寻到家乡找我算账,于是便在山东一个乡村住了月余。我想铁尺近来是不用指望了,那宝塔我没有头绪,但既已来到北方,何不探寻下扳指和砚石的着落?我记得朱七绝曾说扳指送与了叫做辛赞的人,于是便四处打听,这一问可乖乖地不得了,此人虽然默默无闻,但他的亲孙却大有盛名,那正是在北地聚集义军、此前刚刚单枪匹马在几万金兵中擒回叛徒的大英雄辛弃疾!如今他受宋廷册封,早就举家搬到南边去了。我见扳指没戏可唱,又记起那晚朱七绝将砚石交给老僧时,那老僧曾说要将他抄录在经中,我想朱氏宝藏的线索极为私密,这老僧写好了,未必会告诉同门和弟子真相,那么若要偷出,也并非全无可能,于是我又巴巴地赶往登封,在嵩山脚下住了下来。 这一住又是数年光景,却仍然一无所获,少林寺戒律森严,里头高手如云,我虽进到过寺中几次,但莫说什么经,便是当年那个老僧也不曾见到。四年之前,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想什么劳什子朱氏宝藏了,老汉已年过六旬,又无子无女,就算收集齐了线索,又要花多少晨光来查找挖掘?即使拿到了宝藏,我一个糟老头子又有几年可以挥霍?想到此处我心灰意懒,打算离了登封,回家乡咸平了此一生,唉,没想到便是这一招错棋,害的老汉自己踏入了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脸上现出了狰狞之色,干咳了几声,才又说道:“我变卖家当离了嵩山,先投到许州小镇一家客栈之中,结果当夜便得了下痢之症,那镇上没有医馆,只有一个跌打大夫住在破庙,给我随意开了几副没用的药方,于是我便愈来愈重,直到后来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只剩下一口气在。店东怕惹上是非,执意要将我送到庙中等死,我苦苦哀求也不济事,便在此时,一位同宿在店中的房客看不下眼,先是出钱让伙计到城中给我请来名医,又后几日天天给我端水端药,在他精心照料之下,我逐渐康复,最后终于痊愈了。 这下我死中得活,连忙去问恩公的名姓,原来此人叫做王正,乃是洛阳白沙县人氏,如今正在登封府衙当差,这次来许州处理公务,恰好赶上我时运不济,便出手帮衬了我一次。他还问我缘何落魄在此,我对着救命恩人不愿胡说八道,将这些年的遭遇粗略说了,只是朱氏宝藏事关重大,我却没有多讲,只匆匆一笔带过,他也没有多问。我见此人不但心地良善,且见多识广,与我很是投契,便不打算回去咸平,想跟着他一起到登封落脚,他听了很是高兴,于是便在登封安置营生让我住了下来。 如此过了半年,我俩越走越近,我感念他的恩德,有一次酒后失言,将朱七绝的事略微提了一些,他听闻后兴致极大,不住地问这问那,我见他如此亢奋,遂起了疑心,说了些皮毛便止口不言。及后的日子我暗中观察,发现他不仅时常**我的话语,竟还偷偷翻找过的我的东西!我心里愈发害怕,决议赶紧离了登封,去乡下躲一阵子再说,不料未等我逃走,王正便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把我抓到了狱中。 我在大牢里慢慢得知,原来这人自始至终都没安着好心。要知道金人虽然占据了中原江山,但对汉人百姓很不放心,尤其是对北地武林人士,则更提防有加,少林贵为汉人门派之魁首,金廷如何会不小心留意?这个王正正是朝廷派去监视少林寺的探事,他在登封当差已久,对少林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而那几年我时常在少室山走动,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以他瞅准机会,特地尾随于我,在我的食饮中下了猛药,又假情假意卖好给我,和我成为生死之交,再慢慢**我的真话,那可比冒冒然抓我审讯稳妥多了。后来他得知我频繁出入少林是和一个宝藏有关,又见我似乎起了疑心,便撕破了脸皮,直接将我下到了狱中。 因这件事干系重大,他自己做不得主,于是请了他主子出来亲自过问。王正只是寻常官差,自不懂朱氏宝藏的珍贵,他主子则是绿林出身,听闻我知道宝藏线索大喜于色,把我刨根寻底问了个通透。我深知落在了这些人手中,早已是死多生少,那些线索是我保命的法宝,我多一日不说出来,便能多保一天性命,若是全盘托出,只怕第二天便要死无全尸,于是我索性给他来个徐庶进曹营,任你千问百问,我自封口不言。只是这一下我可吃了苦头,那人使尽种种手段,万般酷刑,只把我折磨的死去活来,变成了今天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晦气模样,唉。”他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这些年非人的遭遇,心中又是一阵阵刺痛。 娄之英已猜到王正的主子是谁,道:“陆老板,囚禁你的那个主子,想必便是刘车千了?” 陆广点头道:“不错,此人正是归德观察使刘车千,他们要逼问宝藏线索,又无甚罪名安插在我头上,倒也不敢将我公然囚禁,只得把我关在私狱之中。要是官家的牢房也还罢了,那里耳目众多,他们还能有所忌惮,但在私狱中,那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鞭打、锥刺都是家常便饭,便是火烙、水溺等厉刑也动用了数次,后来刘车千见我骨头极硬,种种酷刑加身仍逼问不出一字,倒真怕把我折磨死了,那可算前功尽弃,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更加毒辣的严刑来,他们将我关在一个九尺见方的黑牢中,只一日三餐有人送来饮食,却不许送饭的狱卒和我说半句话。一开始倒没什么,我见他们不再施刑于我,反而松了口气,心想我正不愿说出宝藏线索,你们不来和我讲话,那却再好没有,可日子一长,这没人说话的滋味,真比杀了头还要难受,那刘车千诡计多端,擅察人心,便这么安安稳稳地押了我半年,突然有一天又来给我施刑,我这次心中毫无防备,终于受刑不过,向他吐露了实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东归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道:“三四年前你便和他说了线索的秘密,缘何前些时他才动身逐个找寻?” 陆广苦笑道:“我虽一时抵不住酷刑,但也没全失了心智,第一次只将朱家灭门当日的情形说了个大概,随即便又闭口不言。那刘车千知道我还有所保留,徒折磨我也无甚鸟用,索性再度把我关在黑牢之中,仍叫人不跟我讲话。便这么又过了半年,他又亲临施刑于我,这次我抵受不住,终于将第一件宝贝的线索吐露了出来,那便是辛家的扳指。 刘车千很是老练持重,又极富耐心,他问出一条线索来,并不急于继续逼问,把我关押后派人在江湖上查察了一阵,知道我说的确是实情,辛家果然有一枚视若珍宝、却又来历不明的翡翠扳指,顿时大喜过望,终于确信我真的知道朱氏宝藏的线索,只是辛家已在南朝为官,他不得接近,只有慢慢想法子徐徐图之。半年之后,他又来拷问于我,逼我说了第二件宝贝,那便是少派主家的铁尺了。 我故意先说出这两条线索,只因一则辛家和少派主家都在南朝,他一个金国官吏不得就便,二来你两家都势力庞大,一个在大宋官场颇有威望,一个是武林七大派之一,要令他不敢轻举妄动。果然刘车千查明了少派主家的铁尺下落,也只得乖乖搁在一边,如此又过了半年,刘车千来牢中探我,这次却不再用刑,而是跟我来了个‘君子之约’,他说只要我每隔半年说出一件线索,那就不用再忍受苦楚,但却仍要独自关在这黑屋之中,等七个宝贝全部说完,便放我回到乡下。我知他在诓骗于我,等我将秘密全盘托出,那便到了大限之日,但我着实受不住这般非人的酷刑,于是先假意答允了他,并告知他说,后面的线索我只知藏在何种宝贝之中,这些物事散落给了何人、到了何处,我却不大了然,之后便说出了那座玄晶宝塔。 刘车千料定我不敢骗他,便真的派人去访宝塔的下落,这一找足足找了一年多,才打探出一些眉目,原来岷山鹤鸣观藏有一座晶塔,在观中素被视为珍宝,料来便是那朱七绝的遗物,可鹤鸣观也是武林七大派之一,观里高手如云,他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又到牢里问我第四件宝贝。其实我在朱家只偷听到五条线索,那另两家物事,朱七绝讲的明白,乃是藏于西房中,我却如何得知?于是我耍起了心眼,随意编了个东西,也说不知散在何处,打算蒙混过关,哪知刘车千老奸巨猾,一眼便看出我在信口胡诌,他恼羞成怒之下,喝令再次给我上刑,把我打得死去活来,连琵琶骨都给穿了。 这一次他们下手太重,直打得我躺在牢中数月起不得身,刘车千见我命危,倒也不怎么逼迫。如此又过了一阵,直到半年之前,他突然将我从黑牢中提出,连日不停歇地审讯,要我把其余宝贝线索全都说给他听。我经他连番审问,终于知道为何他如此急切,原来江湖上出了一件大案,正和朱七绝的遗徒及朱氏宝藏有关,如今武林中人俱都摩拳擦掌,想要一探究竟,再不容他像先前那般优哉游哉地慢慢套问、慢慢思量。我见他这次真的发起狠来,倒不敢再有所隐瞒,将图画和经的事都说给了他听,那图画我不敢带在身上,早就藏在登封城外的隐蔽之处,刘车千亲自将画布取出,自是如获至宝,至于经,虽也在七大派之一的少林寺中,但毕竟属金国管辖,他有的是办法前去盗取。我说完这两件宝贝,已没什么私密在心,自认死期已到,岂料刘车千这时倒不信我了,他认定我仍知道剩余两条线索的下落,一时不便杀我,只是他要奉旨前去南朝办事,怕我留在私狱有什么闪失,便把我移到了别处,我后来听虞小姐说才知,那是将我这活线索进献给当朝的薛王了。再后面的事,那也不消说了,兄弟,你我今生仍能够再见,实要感念虞小姐的大恩才是。”说着再度跪伏拜倒,翁仁想起虞可娉救助自己失忆的恩情,也跟着一齐跪拜。 娄虞急忙上前将二人扶起,虞可娉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陆前辈、翁老伯,当年你们住在咸平,可识得宋自通么?这人约莫比你们小着几岁,当时该是个少年。” 邵旭道:“宋自通?那是四大庄之一的紫翠庄庄主啊,此人也是咸平人?” 虞可娉点头道:“不错,两位可曾识他?” 陆广和翁仁面面相觑,各自追思了一会,陆广才喃喃地道:“莫不是宋保正家的三公子?我却不记得他的名讳?老弟,你可曾记得?” 翁仁也摇了摇头,见陆广仍紧锁双眉苦心追忆,忙劝解道:“大哥,这些陈年往事,记不起了也不打紧,今后你我二人共度余生,过往的那些个苦难,都不用去想了罢。” 邵旭也叹道:“陆老板,你处心积虑数十年,好好的生意也都舍弃,南来北往地奔波蛰伏,到头来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得如此下场,真可谓是明珠弹雀了。” 陆广苦笑道:“那是老汉多行不义,年轻时自不量力,连武林的边儿都没摸到,便做起了春秋大梦,这一梦数十载,到如今也该醒了。少派主,你一表人才,风采犹在令尊令师祖之上,老汉将知道的朱氏宝藏秘密都说出来,盼你能再自行寻到另两件宝贝,到时候集齐线索,早日将宝藏发掘。” 邵旭正色道:“家严、家兄和我师祖之死皆与这宝藏有关,敝派当年更是因此而惨遭灭门,我又如何会去再碰这东西?何况如今潜山派百废待兴,邵某早已立下誓言,今生必将本派发扬光大,已正七大派之名,是以也无暇顾及其他。陆老板,你受了这许多年的苦楚,眼下已和老友团聚,便回到县里安度晚年罢,那金国的薛王和刘车千势力再大,也断不敢明目张胆地跑到大宋抓人。” 虞可娉却道:“薛王虽不会亲自来捉你回去,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若武林中人知道有这么个宝藏活线索住在舒州,你们猜又会如何?” 翁仁点头道:“虞小姐说的不错,大哥,我这便回去收拾细软,咱哥俩月前便动身,等悄悄离了怀宁,随便跑到哪处乡下去住,又有谁能找到?”当下翁、陆二人拜别邵旭等众,自回豆腐坊拾掇筹备。 邵旭见二人出了厅堂,才道:“这人原本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乡下青年,就因无意偷听到了武林中天大的秘密,便一发不可收拾,临老得了这么个残魄的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 娄之英道:“是啊,可见私欲害人,报应不爽,富贵之梦做的多了,终归要自讨苦吃。” 邵旭笑道:“兄弟,这话也不尽然。陆广武功平平,又无甚才学,以他的心智想找全线索,自是痴人说梦,何况此人心术不正,就算取得了宝藏,也与天下苍生无益。然则兄弟你却不同,如今线索已获其五,你有虞姑娘相助,定能将七个物事全都找到,把宝藏掘出,那时青史留名、光宗耀祖,自是指日可待。” 娄之英道:“大哥,实不相瞒,便是第六件线索的眉目,小弟也略知一二,只是天下英雄多如牛毛,我又有何德何能,敢觊觎这武林中第一大宝藏?便是咱们知道的宝贝,那宝塔固然在我手中,铁尺也在大哥家里,辛大人的扳指如今在孙姊姊处,这些都还好说,但画布被卢轩把持,经守在少林寺藏经阁,还有第六个不知是何物的东西也被紫翠庄死死看牢,这几样又如何能轻易得到?我若也做这春秋大梦,岂不和陆老板一样,成了自不量力的痴人?” 邵旭道:“先前我听你说,虞姑娘的顽症只有黄逐流耗损功力方能治愈,但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肯低头向这恶人求告,如今只有寻到朱氏宝藏里的医典,才有一线之机,你可还犹豫什么?” 娄之英道:“这一节路上我也想过,早先便说要带娉妹回武夷山,让恩师给她瞧瞧伤症,可惜后来好事多磨,生出许多事故,才没有成行。这次说什么也要带她回观里撞撞运气,就算要寻宝藏医典,如此大事,也须先禀明恩师他老人家才对。” 邵旭见说不动他,便不再强求,忙岔开话题,说起江湖上近来的见闻。及到第二日起身,娄之英便要辞行众人,带虞可娉一起东归治伤,邵旭知他用情深切,这是他当前心头一等一的大事,也就不多加挽留,和程鹊一起,直送出十几里方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绝症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二人自梁胡庄分离以来,这是头一次独处行路,本来心中都有好多话要说,但娄之英想起她与阿兀这些天在中都互无敌意,言谈中似乎还颇亲近,心里始终老大不是滋味,说话间总带着三分尴尬。好在邵旭特地挑选了两匹上等骏马供他们赶路,是以三日便到了武夷山脚下,待翻过了苍屏峰,行到六曲畔北岸,那是娄之英幼年时常玩耍之地,他见这些熟悉的风景一如往昔,心情畅快之下,顿时将烦恼都抛之九霄云外,和虞可娉说笑着走上山去。 李潜听闻师弟回来,心中也很高兴,不等他过来参拜,自行跑来他房中探望,娄之英慌忙施礼,道:“小弟刚刚到家,正欲拾掇好东西,去给师父师兄请安,怎好劳烦师兄亲来了?” 李潜摆手道:“你我自家兄弟,何必俗套。六师弟,这次你回来的正巧,师父和有宝、冯昆正在内院炼丹,明日便又要独自闭关禅修了,你若晚回来一天,只怕见不到他老人家。” 娄之英脸上一红,道:“二师兄,小弟这次归家,还带了个朋友,如今正在前厅等候。”当下将如何识得虞可娉,又因何带她上山的经过简略说了。 李潜听说他带回来一个妙龄女子,又见他言语吞吐、神态窘迫,心下已明白了几分,笑道:“师弟,咱们本就医者父母心,何况这位姑娘又因你而伤,你带她回来诊治,那也是理所应当,待会儿我与你一并向师父恳求便是。” 娄之英大喜,当下带师兄去到前厅引见虞可娉,李潜见了二人的神情,心里更加了然,他虽名为娄之英师兄,但因余仙年岁即长,又时常闭关清修,厉知秋则常年在江湖上游走,是以教授小师弟的重任,倒大半落在他的头上,此时见这昔日的顽童已长大成人、心有所系,自也不免心中宽慰。 待到晚间,余仙炼丹已毕,娄之英惶恐中引虞可娉来拜,余仙见到吓了一跳,等细细端详过虞可娉的面容,才道:“老道冒昧,适才略有失态,只因虞小姐形貌颇似老道识得的一位故人。” 虞可娉心头一震,道:“家祖、家叔都曾在朝中为官,莫非老人家曾见过他们?” 余仙道:“听闻虞小姐是前相虞公允文之后,令祖一脉,老道无缘得见,世间人有相似,恐是老道记错了罢。之英,你既与虞小姐为友,且不可怠慢了她,待我闭关之后,你可要好生招呼。” 娄之英拜倒道:“恩师,弟子这番斗胆带她进观,并非全因与她交厚,还有要紧事恳求恩师。”当即将这半年多来在江湖上的所遭所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余仙听完后紧锁双眉,道:“气圣黄逐流非同小可,他这一门的内功复杂霸道,非一般药理所能调治,待我细瞧一瞧再说。”当下便给虞可娉把脉诊伤。 娄之英双目紧盯师父的脸色,但盼能听到一句“有救”,那便万事大吉,岂料余仙诊查良久,脸上无哀无喜,直过了好长一会,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娄之英顿时如坠冰窟,颤声道:“师父,娉……她的伤症,可……可医得么?” 余仙眼皮一耷,道:“气圣一门的阴阳雨劲名不虚传,若用补药,虽能化解阴劲,但势必阳火虚旺,五脏皆焚,若用祛药,则可压住阳劲,但阴水冲宫,百骸俱寒,都是有死无生之法!难!” 娄之英大恸,一时竟不知说何是好。余仙略欠一欠身,又道:“虞小姐,老道无能,克制不了你体内的伤症,我观中有百还丹一十八枚,全都送与了你,当可延寿。” 虞可娉倒十分坦然,道:“余真人、娄大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当日武圣孙庄主也曾说过,这等伤症仅通医理是治不了的,晚辈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娄之英急道:“对,对,孙伯伯当日说,需有内力高强之士方能化解,只是他不懂医术,不敢轻易下手。师父,若你与孙伯伯联手,可否能救娉……虞姑娘?” 余仙摇头道:“武圣虽强,但黄逐流一门内功古怪,若去胡乱调理内息,只怕要弄巧成拙,使不得。” 娄之英心中五味杂陈,犹豫半晌,才道:“莫非……莫非只能让那个阿兀去求黄逐流来亲治了?” 余仙道:“之英,非是我泼冷水,虞小姐内息中虽是阴阳雨劲,但已存在体内良久,就算黄逐流肯耗损功力医治,想要痊愈只怕也不超过一二成。” 娄之英此时脑中一片浆糊,本来还想再问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虞可娉却镇定自若,问道:“余真人,您瞧了我这伤症,可知还剩下多少阳寿?” 余仙双眼阖闭,道:“你每隔两月服用一粒百还丹,当还有三年可活,三年之中,若能不操劳、不动气,则还可续命两年。” 娄之英听闻后悲痛交加,只是碍于师父就在跟前,才强忍没有失态,虞可娉正色道:“三年,嗯,可也足够了。” 余仙睁开眼道:“虞小姐,老道虽研习了大半辈子医,但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怎知天下间有没有哪个内力高强的名医,或什么万法皆灵的医典,能帮你疏通经脉,化解这股霸道内息?何况天下之大无不有,若是哪里生了前所未闻的灵芝人参、雪莲碧草,被你撞见服了,只怕也有效。你万不可灰心放弃。” 娄之英听提到医典,猛然想起朱氏宝藏来,先前他对朱七绝的医能救虞可娉本不抱什么期望,一则此从未有人见过,都是道听途说,二来朱氏宝藏人人觊觎,又兼线索繁杂,找不找的到都在两可之间,这叫他如何肯信?但此时听恩师提及,就如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当下将所知道的朱七绝大小是由俱都说了,最后则道:“师父,孙伯伯、邵大哥、戎师兄都曾鼓舞弟子,让弟子收集线索,掘出宝藏,那鹤鸣观宝塔如今正在我的手中,但弟子始终谨记本门教规,绝不敢贪心增欲,行蚍蜉撼树之事。可依眼下之见,虞姑娘内伤难治,只有寻到医,方能有一线之机,但朱氏宝藏名震四海,引天下英雄共逐,想要拿到绝非易事,弟子鲁钝,实不知该如何是好,请恩师点化。” 余仙道:“之英,我虽养你成人,授你武功,但并非你的父母,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若觉独木难支,这桃源观内俱是你的家人,你想求谁,便可求谁。”顿了一顿,又道:“之英,幼时我便观你红尘未尽,不是个修道之人,如今你长大了,更不必像你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一样,终日留在道观之中,明日我要清修数月,你若待得烦闷,便可向二师兄禀明,随虞小姐下山去罢。” 娄之英听出师父是默许自己到江湖中找寻朱氏线索,向余仙拜了三拜,拉着虞可娉退出四御殿,两人一起到内院探望大师兄厉知秋。厉知秋三年前外出遭遇变故,与人对掌身受重伤,这些年一直神志不清,余仙纵然连施妙手,也始终不见起色,最后只得派了两三个道童日夜照料。娄之英进到房中,见大师兄仍躺在床头昏迷不醒,只凭参汤补药吊着一口气在,心中立时涌起一股酸楚,又想起虞可娉的伤症前程难料,顿觉悲从中来,这一晚都闷闷不乐,用罢了膳便沉沉睡下。 次日一早余仙便将观中诸事分派妥当,随后独自一人出了观门,绕过桃源观行往后山,李潜、娄之英等素明师父脾性,知道他每一年里倒有一大半时光要闭关清修,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虞可娉却颇觉新鲜,问道:“余真人此去何处?若要清修,缘何不在自家观中?” 娄之英道:“观里固然也可闭门修炼,但毕竟人多嘈杂,此去向西二十里有一个龙川谷,那里人迹罕至,有大小六十四洞,是清修的极佳之地,是以恩师向来去此处修炼。” 虞可娉道:“余真人一人去到谷洞清修,身边也无个道童服侍,岂不苦哉?” 李潜道:“清修,清修,本就要无私寡欲,如何还需人来服侍?何况恩师数十年来寒暑不断,修道时向来不许旁人打扰,便是我们几个弟子,就算碰到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也不可去找他老人家。” 娄之英笑道:“是啊,有一年观里走水,火势极大,大伙好容易才将烈火扑灭,虽没伤及人畜,但也损毁了不少道藏经卷。大师兄见事关重大,不敢等师父回来禀告,自己硬着头皮去龙川谷找寻,但那峡谷横穿几座山脉,谷内共六十几个天然石洞,大师兄寻了半日也没找到。及后数月师父回来,对观中失火倒不怎么在意,却将私自找他的大师兄数落了一顿,自那以后,我们便有天大的事,也不敢在师父清修时叨扰于他。” 虞可娉沉思道:“哦,原来如此。”见娄之英虽在说笑,但神情中仍掩盖不住失落沮丧,倒笑的十分勉强,知道他仍对自己的伤势耿耿于怀。她有心要助娄之英开心解闷,将这些烦恼抛却,于是又接着道:“大哥,我看你这里山水连绵,风景极美,不知大哥有没有雅兴,带我在这武夷山中转上一转,去瞧一瞧你幼时玩闹过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情意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心中正自烦闷,经她一提,倒也想去山间排遣散心,二人和李潜打了招呼,出了道观向北,直奔天游峰而去。一路上虞可娉不住打听,娄之英便将沿途的响声岩、玉华洞、铁象石等一一说给她听,待行到九曲溪时,娄之英道:“娉妹,这条小溪,我儿时常和四师兄、五师兄来此玩耍,你别看它水浅,但这溪弯弯绕绕,又是从山脊流下,夏天水位一涨,也很是湍急。四师兄为人最是胆小,下水时不肯脱净衣服,总是弄得道袍尽湿,等晚上大伙穿好干衣服准备回观,他却怕师父师兄责骂,往往坐在岩上急的大哭。”这一讲又想起来不少童年趣事,心中顿时轻快了许多。 虞可娉道:“原来便是此处。我听说朱老夫子前阵游历武夷,曾作诗一首,起名叫做九曲棹歌,想来说的便是这里。” 朱老夫子便是紫阳先生朱熹,乃当代第一大贤。娄之英点头道:“不错,朱夫子便是这左近的南剑洲人,这地方人杰地灵,大词人陆游如今也在山下的建宁府做官,去年他生了背痈,还是师父亲去给治好的。” 二人一路闲谈,不觉间已来到天游峰脚下,虞可娉见这峰并不甚高,似乎没什么特,却听娄之英道:“娉妹,武夷山若论景致,天游峰当排第一,此峰山下山上风光全然不同,我多说无用,咱们上去一瞧便知。” 天游峰不过百丈来高,二人脚程飞快,不一会便来到了峰顶,虞可娉站在岩上放眼望去,不由得发出一阵阵赞叹。原来眼前白云飘飘,几与山顶齐平,又恰逢晨曦刚过,白茫茫的烟云弥漫山谷,清风一吹,那云飘荡起伏不定,宛如海中的波涛。虞可娉赞道:“好一片云海!大哥,你瞧西南方的彩云时聚时散,变幻莫测,真如仙境天宫一般。无怪乎此峰被称作天游!” 娄之英也觉得心旷神怡,道:“是啊,小时候我一受师兄责骂,便偷偷跑来山顶,看着云朵飘来飘去,恨不得一脚踏上也跟着随风飘走,后来年岁大了,明白了师父师兄的用心,这峰顶倒来的少了。” 他二人背靠巨松,并肩坐在岩上,同被眼前的华美景致所陶醉,一时间都忘了说话。过了好长一会,虞可娉忽道:“大哥,你我相识有多久了?” 娄之英一愣,不妨她突然问出这话来,答道:“有大半年了罢。” 虞可娉道:“我自幼生长于宅门,除了学文习、练些防身的武艺,从未在外头待过,这大半年发生的事,真比我一辈子经历的还多。” 娄之英叹道:“只可惜你遇上了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累得你身受难治重伤,也不知该如何诊除。” 虞可娉道:“就算治不好伤,那也不算什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只要开心快活,便不枉走这一遭,若不快活,长命百岁又有何用?” 娄之英虽听她说的豁达,但生死大事又怎能不放在心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两人默了一会儿,虞可娉头转前方,盯着眼前的浮云又道:“大哥,这大半年来,能识得你,跟你一起走南闯北,经历这许多事,我很开心。” 娄之英身躯一颤,他二人自相识以来,虽然互生情愫,但始终克己复礼,莫说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便是贴心话也从未说过,这时听她这般言说,隐隐有表白心迹之意,不禁脸上一红,道:“我……我……也开心的很。”这话刚一说完,只觉一颗心直扑扑地乱跳,仿似要从口中蹦出一般。 虞可娉转过头来,道:“大哥,既然你也开心?为何还要这般闷闷不乐?” 娄之英垂首道:“我原本以为恩师能救得你,没成想却事与愿违。只怪我敬师不到学艺不高,若是能敌得住阿兀,如何会令你受伤?” 虞可娉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这事又非全因你而起。大哥,若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你怪不怪我?” 娄之英想起适才她吐露情意,心中又涌起一股甜蜜,不假思索道:“娉妹,就算全天下人都来怪你,我也不怪!” 虞可娉听他说的赤诚,心里很是感动,脸上也微微泛起一丝红晕,道:“大哥,余真人只说他治不了,可没说我这伤无法可治,别说朱七绝的遗典是真是假,就是天下的能人高手、珍异草,虽然凤毛麟角,也不见得就遇不到,你如此灰心,又怎能带我去撞这运气?” 娄之英一怔,暗忖她这话也不无道理,天下之大无不有,我若率先消沉,娉妹岂不更加绝望?想到这里心中猛地重又燃起斗志,大声道:“对!娉妹,咱们便先拿朱氏宝藏碰碰运气!” 虞可娉道:“大哥,我说的话,你可记得了?人在世间若是开心,便只活三年、五年又有什么干系?这几年我日日都要和你在一起,但你三年里要是日日都拉长着脸,我可不干!” 这话说的再直白不过,娄之英此时心中喜大过忧,突然觉得天下间便有再难的事也都不怕,情不自禁攥起虞可娉的手道:“好!娉妹,咱们日日都快快活活,一起找治伤的法子。等你痊愈,我便到你川中去拜会你爹娘。” 虞可娉微微点头,将头斜靠在他的肩上,二人心意相通,望着山谷间的白云,也仿佛置身其中。他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等太阳西斜,才起身下山回观,待众人共用晚膳,李潜见两人言辞闪烁,对话神态十分做作,但无人留意时却又眉眼带笑,神情较之昨日更加亲昵,心下顿时明镜,也感到一阵阵好笑。 及后几日,娄虞二人便在武夷山中四处游玩闲逛,将山中美景名胜俱都走了一遍。他二人自相识以来,不是查案缉凶,便是追找仇人,从未有过如此惬意安适,加之刚刚互诉衷肠,表白心意,只觉世间若有神仙,也不过如此。娄之英早先只因对师父满怀希望,回来却听师父说无法可施,这才一时间灰心丧气,但经虞可娉开解,也觉局面仍与回观前一样,并无更恶劣之处,心中也慢慢释怀了。这些天两人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商讨朱氏宝藏,都知若想寻到医典,必要先集齐线索,宝塔、铁尺、扳指都还好说,那经被少林高僧把守,画布在奸人卢轩手中,还有两个一明一暗,一个在紫翠庄被宋自通视为珍宝,一个更不知藏在何处,这些都需从长计议,好在江湖上掌握七件线索的人寥寥无几,也不怕被谁抢在前头,二人心情松弛,倒也不怎么着急,连日来不是登山便是戏水,只把武夷山当做了人间仙境。 这一日两人从丹霞嶂下来,回到观中时见院里停了两辆大车,车身涂满了红蓝桐漆,拉车的都是塞北良驹,瞧着便十分气派,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来到观里拜会。娄之英见五师兄冯昆正在院中,急忙赶过去问道:“师兄,观里来客人了?不知是哪里的权贵?” 冯昆笑道:“我也不知,二师兄正在殿里待客,师弟,我听说客人倒好像是来寻你和虞师妹的哩。” 娄虞二人一头雾水,互相谈论着走进五方殿,刚一进门,就见主客座上端坐一人,那人虽在和李潜搭话,但眼睛始终盯着门口,一及两人进来,便站起道:“娄少侠、虞小姐,多日不见,马某特来探你们啦!”说着躬身施礼,唱了个大大的喏。 娄之英定睛一看,原来此人竟是璧野庄的庄主马于仁,连忙回礼道:“小子何德何能,得受马庄主如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 马于仁哈哈笑道:“犬子无恙,马某感念二位的恩情,莫说施礼,便是刀山火海,也都肯去走一遭了。” 娄之英知他说的是前时马新自*焚案一事,他儿子受不了周遭的闷气,和戏班班主共谋假意自戕,后被虞可娉识破,但两人玉成其美,并未立时告知马于仁,而是留下了马新的信,言明一个月后方可拆看,如今时限早过,马于仁必已知道真相了。虞可娉道:“马庄主,当日我未以实情相告,实因想遵从令郎本心,并非有意骗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马于仁道:“虞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今番来,正是特地来谢二位。”原来马于仁看过信后,始知儿子并未身亡,心里顿觉宽慰,只是每每想起他随着戏班四处讨生,着实有些放心不下。一个月前,马新突然传回家,写明自己一切安好,待到来年开春,戏班将回到灵县,那时他自会回到家中,马于仁这才略微宽心。眼见夏去秋至,他们家每年此时,都会从豫中下到岭南璧野庄总舵过冬,是以这次也不例外,本来从河南一路南下,沿途无需经过武夷山,可马于仁感念娄虞相救爱子的恩情,虽不知二人是否会在山上,但想就算只拜谢娄之英的师父余仙,那也算表了自己一份心意,因此备足了厚礼,特地从赣北绕路前来拜山,没成想无巧不巧,娄虞二人这些天正在观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食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马于仁真心感怀娄虞的救子之恩,见到二人喜形于色,吩咐随行下人将车中的礼物俱都搬到殿内,那都是河南当地的知名特产,虽然并非名贵,但足见筹备用心,李潜和娄之英推辞了一番,最后盛情难却,也都勉力收下了。 娄之英不见方秀林的身影,问将起来,马于仁道:“秀林要先回南庄布置,他带着家眷物资,行李众多,绕路上山多有不便,我便让他先行去了。今次只我老哥一个前来拜山,幸喜娄少侠和虞小姐正好都在,只可惜恰逢余真人闭关清修,马某不能得见仙风道骨,实乃遗憾。” 李潜道:“我这个小师弟下山外出,家师一向放心不下,他若知师弟这般出息,竟能引得四大庄之一的马庄主登门造访,心中必也欢喜。”众人又客套了一会,眼见饭口已到,李潜忙安排下宴席,桃源观是正一道派,不忌荤腥,马于仁一边品尝闽北当地的山珍地鲜,一边再度感叹此番未见余仙之憾,席间又说了不少夸赞“再世仲景”的话,李潜谦道:“马庄主言重了,家师不过是一个寻常大夫,大家送了个过誉的称号,都是朋友间的玩闹抬爱,须当不得真。” 马于仁道:“行医比不得习武,若说武林之中,有人互相吹捧,做欺世盗名之徒,那自所在多有,但医者实打实地救死扶伤,容不得半点虚假。何况余真人誉满天下,都说世间没有他治不好的伤症,莫说再世仲景,便是再世扁鹊、再世华佗,依我看也都当得。” 他这本是极为平常的恭维话,若在以前说了也不算什么,可如今正勾起了娄之英的心事,李潜怕师弟闻之陡增烦恼,连忙岔开话题,马于仁为人精明,看出这其中有异,担心是自己说错了话,便试探着问了几句,娄之英怕他多想,遂将虞可娉的内伤简略说了,马于仁叹道:“原来两位离了鄙庄去到唐州,竟生了这等事故,那阿兀在北方颇为有名,听说已尽得气圣真传,当时虞小姐既然伤了,为何不去寻我那本家兄弟照料?” 娄之英道:“我们得罪了薛王特使,不敢在金国久待,也怪我一时大意,误以为娉妹的伤已经好了,若然早些回到观里,说不定师父还能诊救。” 李潜摇头道:“师弟,你也莫要全揽上身,师父终究不是神仙,天下间疑难杂症不一而足,他老人家又岂尽能医得?山野民间多有世外高人,咱们再慢慢寻访便是了。” 马于仁道:“难道山野间不足道的杂医偏方,会比余真人还要高明?” 李潜看了娄之英一眼,道:“是啊,行医不比武学,没有高低上下之分,一个神医纵使手段高超,也有他治不了的绝症,而一个乡下大夫,哪怕医术平平,但有祖上传下的秘方,便能将这神医无法可施的病症解开。师弟,你说是也不是?”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娄之英所说。 娄之英明白师兄的心意,知道他仍是变着法的开解自己,于是跟着点了点头。马于仁沉吟了半晌,正色道:“两位恩公,马某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娄之英等不知他为何突然神情严肃,忙问道:“马庄主有什么要讲,但说无妨。” 马于仁道:“我璧野庄南舵建在巨象岭下,那里正是归善县的管辖,只因地处沿海,县中便有许多藩人,其中有个郎中来自大食,为人很是古怪,既不食荤腥,也不饮素酒,每日早晚还要朝拜不知哪里的神明。他随着商船来到中土,在归善县开了个小小的医馆,可平日里乡亲们有了病痛,他却连一般的跌打、伤寒都治不好,便这么苦捱了半年,一次县里一位豪绅生了怪疾,勃颈处长了老大一个肉瘤,遍寻大夫而不得治,后来就连广州府的名医也都请来了,却仍然无法可施。要知那脖颈乃是人之命脉,咽喉食道皆在此处,又有谁敢轻易动刀来割?是以肉瘤越生越大,最后不得以请那大食怪郎中来瞧,说来也是真神,那怪郎中连开了几副闻所闻问的稀药方,没过几日,肉瘤竟自行掉了。自那之后,大食郎中名声大噪,从此一般的小病再也不瞧了,但凡谁得了疑难杂症,中土医师治不好的,便由他出手诊治,这些年来,倒也流传下了不少佳话……” 娄之英听到这里,心中猛然升起一丝希望,未等马于仁说完,便抢先问道:“马庄主,这位海外神医现在何处?”他生怕此人已离了中土,到时候说的再妙,也要大失所望,是以要先问在前头。 马于仁道:“我开春离了总庄北上,那时此人还在岭南,马某适才听说虞小姐伤症难治,心中便有了这个计较,待我这次回去探探,若这人还在,无论花多少重金,也要请他来武夷山给虞小姐瞧病。” 娄之英眼望李潜,道:“师兄,医道一途你胜小弟百倍,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李潜道:“虞师妹的伤因中土武学而起,照理来说不同于一般的怪病,但我听说波斯大食一带也有不少武学高手,且那边的医理与中土大有不同,师父治不了的病症,他们或有良方也未可知,试上一试总归无错。” 娄之英道:“好极!马庄主,也不劳烦你请神医过来了,明日我和娉妹便随你一起南下,亲自去请这位海外神医坐诊来看。” 马于仁大喜,道:“娄少侠和虞小姐肯赏脸光临敝庄,马某三生有幸,南边总舵不似灵县分庄那般寒酸,二位这次可要多盘亘些日。”当下众人商定得当,吃罢了饭便早早歇息,第二日起身,娄之英向诸位师兄一一辞行,李潜又对他千叮万嘱了一番,众人这才洒泪而别。 马于仁先前和方秀林分道而行,只赶了两辆大车过来,一辆自己乘坐,一辆装满了礼品,眼下空出了一辆,正好腾给娄虞二人,他为赶山路,特意挑选了四匹上等的大宛名驹,是以脚程极快,不一日已来到了岭南境内。 七派三帮四大庄名震江湖,其中璧野庄最为特殊,它本是马家一位先祖于仁宗年间所建,当时在河南山东一带颇为有名,及到后来靖康之难,中原国土皆被金人所得,一时间义军频起,战火纷飞,马于仁的父辈见家乡不可久待,便举家南迁,他们与岭南戚家世代交好,马于仁的叔父马弘与戚家当家戚东山也是拜把兄弟,因此马家不远千里来到南方,两家就此合二为一,重塑了璧野庄的声威。时至今日,马弘离世已久,戚东山则年事渐高,庄里的大小事务,都由戚家的二儿子戚箜主持,马于仁虽也名为庄主,但他一年中倒有大半不在南方,是以璧野庄在江湖上的名头,倒是以戚箜为先。 众人来到庄上,方秀林知道主家这几日便回,早已准备好来给马于仁接风,见他带了娄虞二人回来,更是喜上加喜。戚箜听闻家中来了客人,也慌忙出来迎接,娄之英见此人只比马于仁大着几岁,形貌颇有英姿,虽是一庄之主,但神情和蔼,满面善意,令人瞧着极为亲切,心中顿时生出好感。戚箜听了娄虞二人屡断案的事迹,尤其更使得马于仁父子关系缓和,对他俩既感激又钦佩,安排庄里忙上忙下,直把两人当做了上宾。 娄虞二人在璧野庄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要去归善县寻访大食神医,马于仁自是当仁不让地做起了向导,三人乘车来到永湖镇上,马于仁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找到了那大食郎中所开的医馆。娄之英和虞可娉都是第一次来到岭南,见此处不仅风俗迥异、口音难辨,更住了不少金发蓝眼、高帽浓髯的番邦男女,与中原景致大不相同,心中也都觉着新鲜。三人走进馆去,见有一个年轻后生正坐在门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端,真如木雕泥塑一般。马于仁认得他是大食神医收的汉人弟子,平素正是由这师徒二人照料医馆,于是赶忙上前招呼,可连叫了三声,那后生宛如未闻,直叫到第四声时,才反应了过来,看见三人后吓了一跳,马于仁道:“小秦哥,你独在这里做甚么?蒲罗拔师父可在么?” 那后生神情迷茫,一时认不出马于仁是谁,脸上肌肉扭曲,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马于仁心中一沉,大声道:“小秦哥,你师父蒲罗拔大夫到哪里去了,可有什么事吗?” 那后生被他一吼,似乎略恢复了神智,看着马于仁点了点头,颤声道:“师父……师父……冤枉,他被官爷们给带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孔目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娄之英等三人身躯一震,马于仁追问道:“你师父被谁带走了?他生了什么事端?” 那后生断断续续地道:“柴保正死了,柴保正死了,师父……昨晚没出去过,他们抓错了人,师父冤枉的,他昨晚没出去过。”反反复复说了几遍,三人才明白了个大概。 马于仁道:“永湖镇本地保正叫做柴通,听这般说,此人怕是已经遇害了,却不知蒲罗拔师父为何惹上了这官非!咱们去县里问一问便知。”向小秦哥问明了缘由,原来今儿个一早,便有一班官差来到医馆,说本地大户柴家出了命案,保正柴通死于非命,据传番医蒲罗拔与此案有关,不由分说便将他带往县衙审讯,小秦哥被吓得不知所措,只有坐在馆里发呆,如今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马于仁探明了情况,道:“这事咱们不知道前因后果,不好妄下论断,县里的李孔目和我交厚,咱们这便过去问一问虚实,若蒲罗拔神医真有冤屈,但教虞小姐在,真相便能水落石出。” 三人不敢耽搁,驾车疾奔归善县衙,璧野庄是博罗郡辖内第一大户,虽不在县城内,但不少官差都识得马于仁,听说他来探访李孔目,忙将几人请到衙中。李孔目刚刚忙完公务,见半年多不曾谋面的老友来访,也很是高兴,两人寒暄了几句,马于仁道:“李兄,我这次来,也算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位朋友是我从闽北千里迢迢带到岭南,就为了访一访海外神医蒲罗拔,可今晨我听医馆的学徒说,他吃了柴保正的官司,如今正在县中受审,不知此事详情如何,李兄肯否见告?” 李孔目神情尴尬,强笑道:“马庄主,你我虽然熟络,但这是衙里的紧要公务,叫我如何能对外人言说?何况柴保正遇害一事并未在县里声张,此案还没半点头绪,恕我不能奉告。” 马于仁又问道:“那蒲罗拔大夫呢?他可确是押在衙中?” 李孔目摇头道:“马庄主!马大哥!这事你便再问十遍,李某也不敢多说一字。实不相瞒,镇上死了保正可大可小,要是上头追究下来,逾期破不了案,莫说是我,便是县老爷也得跟着吃灰!说不得,说不得。” 马于仁道:“李兄,我来向你打探案情,并非为了一己私利,也是想为咱们归善县出一份力,早早拿获真凶。我带来的这两位朋友,乃是天下间断案才,衙里有他们相助,此案必定手到擒来。” 李孔目仔细打量了娄虞几眼,见两人年纪轻轻,不似有什么高深,心中很不以为然,道:“县里三年没出过人命案啦,这次一来就是大案,倒死了本地一位保正,要想轻易破案,却谈何容易?”言下之意,实不信这两个年轻人有什么断案的能耐。 马于仁道:“若说逢案必破,那是大话,但这位虞小姐近来的确屡破案,我在北国便曾亲眼见过。” 李孔目本不想再和他就此事纠缠,刚想再打发几句含糊过去,忽然听闻眼前这妙龄女子姓虞,心中猛然一动,问道:“你说这位……这位虞小姐,曾破过什么案子?” 马于仁沉吟了一阵,道:“我也记不大真切,虞小姐、娄少侠,若有遗漏之处,还请你们自个儿说说,我记得有十定门葛家毒酒案、乌金帮二当家穿墙案、少林寺失案,还有犬子的案……” 李孔目未等他说完,一拍自己大腿,道:“呀,莫不就是你!那隆兴府奸杀案、秀王府栽赃案,也都是你这姑娘……虞……虞小姐侦破的吗?” 马于仁道:“照啊,我本以为咱们岭南地处偏僻,原该不熟悉中原一带的事,这两日我在庄上,讲起虞小姐的神迹也总是无人知晓,没想到李兄一提便知,看来官场中人果然不似一般乡野村民,这些案想必早已在各府各衙中广为流传了。” 李孔目摆手道:“非也非也,其实咱们岭南山高皇帝远,确是不知中原人那些掌故,只因衙里有一仵作,极其迷恋古史上的悬案、谜案,他钻研完中的案件,又开始收集当下各地的案,远到吐蕃、西夏、大理,近到大宋、北金,都一一涉猎。此人与我交情不赖,近一年来,他听不少客商说过虞小姐的事迹,也会偶或讲给我听,是以我倒也略闻一二。” 马于仁喜道:“妙极。李兄,这么说你是肯让虞小姐和娄少侠参与断案了?” 李孔目沉吟了半晌,道:“此事须得禀明县老爷,不过镇上保正身亡乃是头一等大案,县里这帮衙役久疏战阵,已多年没碰过人命官司了,只怕难以摸到头绪,若有虞小姐相帮,想来大有益处,也不怕老爷不允。” 马于仁大喜,道:“好,便请李兄先说说,蒲罗拔神医因何牵扯其中?” 娄虞二人因远来是客,先前始终没有说话,这时见李孔目有所松动,未等他回答马于仁,虞可娉抢先道:“李孔目,蒲罗拔的事先不忙说,我想问柴保正死于何处?由谁查验的尸首?当下捕快那可有什么呈文?” 李孔目道:“案子今晨才由柴家来报,点名道姓指认番医蒲罗拔乃是元凶,衙役们怕夜长梦多,是以先去捉了他来。如今尸首还在柴家停着,正由樊捕头带人在那里查探。” 虞可娉道:“原来尸首还未曾查验,那事不宜迟,恳请李孔目派人带我等到柴家看看,以免有什么关键遗漏。” 娄之英低声道:“娉妹,不要先见见那位大食大夫么?” 虞可娉深知他首要记挂的是自己伤势,一门心思想要让本地神医先来看看,但如今这位大食大夫涉嫌谋害人命,已被羁押在监,就算能够见着,又哪有心思来给人诊病?于是摇头道:“大哥,如今官差正在柴家查案,咱们若不过去,只怕误了时机,那位大食神医若果真冤枉,咱们破不了案,拿不到真凶,又怎能救他?” 李孔目略一思索,道:“虞小姐说的是,既已请你查案,县里上下便该全力配合。我让副班捕头蓝元宝带你们去柴府便是。”当下传来蓝副捕头,命他引三人前去柴家。 永湖镇虽不在归善县中,但也离县城不远,出了东门五里便到。那副班捕头蓝元宝三十来岁年纪,为人十分健谈,一路上天南海北说个不停,可待三人问起案子,他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虞可娉道:“蓝捕头,你久在县衙当差,怎地出了这等人命大案,却知之甚少,这是何故?” 蓝元宝笑道:“咱们县里的大小差事,平素也都由樊捕头包办了,何况这样可以名扬岭南、升官发财的大案,如何会落到小人的头上?”正闲话间,众人已到了柴府门前,门口正有两名差役看管把守,见到副班捕头来了,忙引着进入跨院,拐到东首的房中来,原来永湖镇保正柴通正是死在此处。正班捕头樊春见蓝元宝带了三个生人进来,眉头一皱,道:“老蓝,你又唱哪个调调?引这许多不相干的人来到案发地,却要作甚?” 蓝元宝赔笑道:“樊捕头,这是璧野庄的马员外,你可不记得了?” 樊春本也识得马于仁,只是不太熟稔,与他没甚交情,冲着马于仁微一点头,仍皱眉道:“老蓝,我问你带人到此处,欲要作甚?这里是案发之地,人命现场,不得随意进出,你不知道么?” 蓝元宝仍端着笑脸道:“这二位是马员外从中原带回来的朋友,擅于推演断案,老爷特让李孔目派他们前来协助捕头破案。” 樊春脸上尽是不悦之色,打量了娄虞二人几眼,道:“老爷如何会让外人参与断案,可有文?” 蓝元宝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呈给樊春道:“事发紧急,只有李孔目的批文,请樊捕头过目。” 樊春接过信笺打开,见上头写明特请建宁府政和县布衣娄之英、隆州仁寿县布衣虞可娉协断本地保正被害一案云云,下头落款正是李孔目和衙里的印章,不禁心中一紧,原来他与李孔目素来不睦,这封信要是别人写的也还罢了,可是由李孔目传下令来,如若不听,到时候尽有小鞋穿了,索性把牙一咬,道:“县老爷既已发话,想来二位必有过人之处,眼下仵作正在验尸,两位若要问案,但请自便。”说着倚门垂首而站,冷眼看着众人如何应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仵作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虞可娉道:“大哥、马庄主,我先瞧瞧再说。”绕过眼前的两名差役,来到案跟前,只见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俯卧在地上,头顶上方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流的满地都是,那血因时辰久了,早已凝结发黑,令人瞧着极为可怖。一位三十岁上下的仵作正在埋头仔细查验尸身,似乎对适才几人的对话充耳未闻,虞可娉绕着柴通尸体转了两圈,抬眼看了看房陈设,见案四四方方地横在尸首之后,上头笔墨纸砚、镇纸、木杯等排放的丝毫不乱,门口又有两把太师椅贴墙而立,西、北两向的柜齐齐整整,一本也没有掉落,唯独东首的架被翻的乱七八糟,本洒落一地不说,斜下角的几个暗屉也都半开半合,不知里头装了什么物事。虞可娉心下略感怪,见那仵作仍在聚精会神地验尸,清咳了一声,道:“这位仵作大哥,敢问怎生称呼?” 那仵作抬起头来,见一个陌生女子站在眼前向自己问话,微微吃了一吓,转过头来看向樊春,眼中露出问询之色,樊春鼻中哼了一声,把头一扭,竟视而不见。蓝元宝看在眼里,陪笑道:“老宋,这是县老爷和李孔目请回来的上宾,专来协助咱们破案,你有什么发现,不妨和这位小姐说说。” 那仵作虽然验尸时略有呆气,但实则是个精细之人,听说虞可娉是由知县指派而来,又见了樊春的神色,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躬身唱了个诺,道:“小人叫做宋巩,司任衙门仵作一职,不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虞可娉笑道:“不敢当。宋仵作,我想问问,这位柴保正死了有多久了?你查验尸身,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宋巩道:“依当下所察而言,小人愚见,此人乃受钝器所伤,以致头颅破裂而亡,当死了有五六个时辰了罢。若问还有无其他外伤,是否还有真正死因,须容小人回义庄细细查看才知。” 虞可娉见这仵作谈吐不俗,言语周密,心中顿生出好感,她又环顾四周,不见有什么异样,接着问道:“可知凶器为何?” 宋巩道:“小人才随众位捕快大哥到来未久,只知死者是被粗壮之物所击,但凶器尚未来得及找寻。” 虞可娉道:“我听说今早已抓了嫌犯到县衙,怎地验尸却来得这般迟?” 樊春倚门而立,斜着眼道:“虞小姐,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们岭南不比你中原地大物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里衙役稀少,公务又多,早上既已知道了嫌犯,总不成让他跑了不是?哪里还能分派出人手前来验尸?如今大伙辛辛苦苦来这一趟,早饭也没吃上一口,可也够瞧的了。” 虞可娉道:“是小女无知,樊捕头莫怪。敢问今晨是何人报案,又因何笃定蒲罗拔大夫就是凶嫌?” 樊春道:“自是柴府管家来报的案。这里是行凶之地,不便多说,你有什么疑问,咱们回到衙里再讲。” 虞可娉知道这人对自己一行抱有敌意,与他多言无用,索性不再和他搭话,俯下身来自己查看尸体的伤口,等靠近尸身,提鼻子一闻,突然嗅到一股怪味,脑中略一分辨,问道:“怎地有股梅子的味道?” 她这话本是问向宋巩,但宋巩此时若有所思,似乎并未听见,蓝元宝接口道:“莫不是柴保正死前曾吃过杨梅?” 虞可娉摇头道:“一个人杨梅又能吃得多少?断不会留有余味至今。”站起绕到案前观看,见案上正放着一只木杯,忙轻轻提起放在鼻中一嗅,道:“是这里了。” 娄之英道:“是杨梅酒么?这人昨晚却不知喝了多少,以至于过了几个时辰酒味仍旧未散。” 虞可娉又在案四周绕了两圈,自语道:“嗯,这杨梅酒确是有些古怪。” 樊春大声道:“喝酒又有什么古怪?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凶器!老宋,你看看这致命之伤是因何所致,待我调配人手,纵使将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凶器找到!” 宋巩被他一喝,才缓过神来,道:“伤口狭长而深,当是被硬物狠命打砸所致。” 樊春大步走到案前,拿起镇纸道:“可会是这个?” 宋巩摇头道:“此物太厚,不易成长形伤口。” 樊春又一指长凳,道:“这又如何?” 宋巩道:“此物太大,若举过头顶下砸,凶手力有不逮,伤口不会如此之深。” 樊春道:“那又会是何物?便请大伙先都出去,我分派几人细细在房中找来再说。” 娄之英道:“凶器若是凶嫌自带,抑或行凶后被他带出房,这里又哪寻得到?” 樊春冷笑道:“朝廷侦案自有规矩,须得先在案发之地找寻了再说,若寻不到,再做他想。各位请挪步罢。” 虞可娉忽道:“樊捕头且慢。”径直走向西首柜,那里左侧墙面正挂着一把雁翅刀,虞可娉伸手将它轻轻取下,递给宋巩道:“宋仵作,你看这刀柄形状,可与死者伤口吻合?” 宋巩接过刀来仔细查看,见刀柄形状与伤口果有吻合之处,点了点头道:“若说是它,也确有几分道理。可是这上头半点血迹也无,如要查验,须等我回到义庄,用竹刀一层一层慢慢剥刮柄漆,或能找到些许血印。” 虞可娉摆手道:“无需如此麻烦,便请樊捕头让几位差役大哥在院中掘一个五尺小坑,再让柴家送些酽醋和米酒、另拿一捆秸秆来,烦劳烦劳。” 樊春将信将疑,他虽反感虞可娉等横插一杠前来断案,倒显得自己十分无能,但此人毕竟是由知县和李孔目指派,她既已发话,面上总要说得过去,于是只犹豫了片刻,把手一挥,吩咐几个捕快去院中刨挖土坑。不大一会小坑掘好,柴府下人也将秸秆茶酒俱都送到,虞可娉亲自接过铁锹,将坑里四周泥土拍的平平实实,彷如一个深嵌在地下的石锅,然后掏出火石点燃秸秆,往石坑里一丢,烈火熊熊一烧,登时将石坑四壁烤的油光锃亮,如同四面黑镜一般。 那团秸秆须臾便即烧完,虞可娉待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将酽醋和米酒一股脑倒入坑中,醋酒经高温一蒸,顿时升起腾腾雾气,只见她握住刀鞘,将刀柄顺进蒸汽之中,过了约半柱香时光,蒸汽俱都散尽,虞可娉将雁翅刀提起,向前一递,道:“宋仵作,请你看看,这刀柄可有什么变化?” 宋巩接过刀来查看,瞬时瞪大了双眼,道:“这……这……果然!竟恁地神!” 樊春听他语调有异,也连忙过来观瞧,见刀柄上星星点点,的确有一些隐隐的血印,心中大感蹊跷,只听虞可娉道:“凶嫌用刀柄将柴保正击毙,以为把上头的血迹擦净,便可万无一失了,但刀柄乃是木铁合制,击打时鲜血早已渗入其中,又哪里擦得尽了?是以我用这小小土法,便能让凶器献出原形。” 蓝元宝道:“凶手为何不把此物带走?那样一了百了,不是更加稳妥?” 虞可娉道:“房里的物件,柴家上下必然十分清楚,若这么显眼的宝刀不翼而飞,岂不是人人都能猜到此物做了凶器?” 她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在场众人无不点头赞同,樊春见此人果然有些门道,心里倒也不敢小觑与她,只是嘴上仍不肯示弱,道:“既已找到凶器,那么便请大伙先回衙门,待我慢慢参详了案情再说。” 虞可娉道:“樊捕头,柴府的家人、仆从,还须烦劳先召集起来,咱们先问一问再回衙门。” 樊春白眼一翻,道:“柴保正的夫人和子女伤怀过度,如今不宜受审,这些下人仆从都蠢如牛马,也未必能说出什么。何况今儿早上我已上下问过了一遭,你有什么要听,不妨先问一问我。” 虞可娉见他仍是极不配合,也不与他多加争辩,道:“好,那么便迟些再问也无妨。樊捕头,这里一片狼藉,可知有没有丢失什么物事?”伸手指向房东首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柜。 樊春头也没抬,道:“柴家说那里惯有一些银票、当据收在此处,只是平素都由柴保正亲自掌管,最近有没有存放什么,却谁也不知,总之当下屉中连半个纸片也无。” 蓝元宝道:“数月前博罗郡出了个江洋大盗,犯下不少案子,至今仍未破获,莫不是这贼子最近又跑来咱们归善县,连柴保正也被他盯上了?” 樊春破口道:“丢老母!咱地界多少年未出过命案啦?定是这飞贼来此偷盗,被柴保正撞了个正着,便恶向胆边生,对其下了毒手。王八羔子,胆敢跑到归善县杀人,若让我捉到,非活剐他了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三疑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宋巩此时喃喃自语道:“怪哉怪哉。”虞可娉对此人甚感兴趣,见他似乎心中另有所思,很想知道他有什么见地,遂接口道:“宋仵作,你觉得哪里怪了?” 宋巩不假思索道:“柴家虽然失盗,但我瞧着,怎地也不像是飞贼所为?” 樊春皱眉道:“老宋,又要犯毛病了不是?你一个仵作,懂得什么抓差办案?凭你也想讲出什么高论吗?” 宋巩惊得一缩脖子,虞可娉道:“樊捕头,众人拾柴火焰高,就让宋仵作说说,也未尝有什么损害,何况我亦觉得这非是一般的江洋大盗犯案,不,八九不离十,此案定然不是盗贼所为!” 樊春见上头指派的“钦差”处处和自己唱反调,还道她是故意刁难自己,心中顿时打起了十二分警惕,暗忖不如先由着她再说,一抬手道:“好,老宋你有何高见?” 宋巩看了虞可娉一眼,大着胆子道:“依小人愚见,若说此案是寻常大盗所为,则有三个可疑之处,恐怕不大解释的通。” 虞可娉眼前一亮,道:“妙极。有哪三处可疑,请宋仵作逐一说说。” 宋巩道:“各位差头儿请看,这房里桌椅齐整,墙上丹青、墨宝完整无损,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除了东首被折腾的乌七八糟以外,西首、北首两处柜都是丝毫不乱,此乃疑点其一。” 蓝元宝一时未明白他的意思,脱口问道:“有什么可疑?” 宋巩道:“寻常盗贼怎会对柴家如此熟门熟路?又怎能一击即中,知道只东首柜藏有银票?” 蓝元宝恍然大悟,道:“照啊,若是一般盗贼,原该将整个屋子翻个底儿朝上才对!” 樊春哼了一声,冷笑道:“飞贼都惯于踩点,那大盗事先已在柴家探明了虚实,早知财宝都藏在东首屉中也说不定。” 宋巩道:“既然知道财宝的方位,又为何要翻乱一整个柜?直接在屉中取走银票,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难惹人怀疑?” 樊春一愣,狡辩道:“或许那大盗只知财宝藏在东首,但具体在何处,却须翻找一番,也是有的。” 宋巩笑道:“樊捕头说的在理,推演案情,总不能一竿子捅到底,任何一丝一毫可能,都不该草率排除。这只是我心中想的一处可疑,还有一处,则更加让人困惑,这位大小姐,你适才说柴保正口中有梅酒气味,而案上的木杯,正是盛酒的容器,可是如此么?” 虞可娉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不错,宋仵作觉得有什么怪?” 宋巩道:“先前我也曾在尸首上闻到杨梅的气味,可在房中粗略查验了一次,除了那个木杯,再无一物沾染过这种味道,而杯中的酒则一滴不剩,那么为何木杯会如此干净?那杯子如此小巧,柴保正断不会只饮这小小的一杯,然则酒桶或酒壶却在何处?为何房中找寻不到?” 这次樊春不再即刻反驳,而是紧缩双眉,思索宋巩的话,蓝元宝依旧追问道:“老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巩道:“我猜凶嫌必和柴保正熟识,柴保正见他进来,并不慌张,依旧继续饮酒交谈,也是那人行凶后故意翻乱东首柜,拿走银票,意图伪装成盗贼潜入的模样。这凶嫌事后将酒桶或酒壶取走,说不定那上头有什么线索,能够指正凶嫌的身份,只是我有一点尚未想通,他既然怕杨梅酒暴露痕迹,又为何不将木杯同时取走?” 虞可娉道:“他没取走木杯,或许只因酒桶里面,并未藏有什么罪证。” 她这话本来另有深意,樊春却正好借杆上爬,跟着接口道:“是啊,这事虽然蹊跷,却也不值当大特,也许盗贼亦是贪杯之人,便连这美酒也一同盗去了。” 宋巩微微一笑,道:“樊捕头说的是。小人还有最后一处疑虑,最是可疑。众位大哥久在衙里当差,对抓差捕案必然十分在行,敢问各位差头儿,江洋大盗一般都怎生模样?若是行窃中被苦主撞见,可会留活口?” 蓝元宝道:“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净做些损阴丧德之事,他们名为贼,实为盗,若作恶时被人撞破,往往都会行凶杀人,绝不会留有活口!” 宋巩道:“如此说来,江洋大盗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作案时必会携带趁手的家伙,以备不时之需了?那么此案若是盗贼所犯,又为何不用自己的兵刃,而要随手拿起屋中的物事行凶?众位差头儿,你们抓过的贼人中,可有这般的么?” 他这番剖析说的极具道理,众捕快面面相觑,不由得纷纷点头,宋巩又道:“依我看这凶嫌非但是柴保正的熟人,且他初来时还并未存着杀人之心,但不知柴保正因何惹恼了他,才让他突然痛下杀手。樊捕头,咱们若是按着盗案来查,只怕要延误抓捕真凶的时机。” 樊春这次无话反驳于他,干咳了几声,道:“老宋的话也有几番道理,李长腿,一会你便带着刘三,去摸查下柴保正近来和哪些人往来。”那两个捕快领命应诺。 虞可娉忽道:“宋仵作慧眼如炬,我这里还有一问,想让诸位大哥替我解惑,敢问这把雁翅刀,可是什么宝贵名器么?” 樊春道:“先前问过柴府家人,这屋中除了屉中银票,就属这把宝刀最为名贵,听说是太祖时期传下来的宝物。”说着将雁翅刀轻轻抽出半截,刀锋经阳光一照,竟闪出一道亮光,直夺人的二目,果然是一口刃如秋霜的宝刀。 虞可娉道:“此刀如此锋利,为何凶手不抽出刀来,那样杀人岂不更有把握?可他偏偏用刀柄打砸,既不应手,也难一击毙命,这又是为何?” 蓝元宝沉吟道:“难道凶手并未想要杀人,只是过于愤恨,才失手将柴保正打死了?” 宋巩摇了摇头,道:“非也,我查验伤口得知,这人并非只砸了一下,而是连打了数下,每一下都深入半寸,这才将柴保正头骨砸裂。如此行径,直是要置人于死地,又怎会是失手?” 众人闻听也都觉着怪,凶手明明想要杀人,但却不用锋芒利刃的宝刀,而用刀柄打砸,此举的确过于反常,娄之英低声道:“娉妹,你是故意试探,还是确也不知为何?”虞可娉摇了摇头。 樊春长出了一口气,道:“此案既然疑点重重,当须回到衙里好好参详才行。老宋,你回义庄等候,午时我让人把尸身送过去,你再仔细查验一遍。林老黑,你留在房继续查找蛛丝马迹,看看有没什么线索,其余兄弟,随我一起回衙里点卯!”转头看下娄虞等三人道:“虞小姐,便请你也移步和我一起去衙门罢。” 虞可娉知道此人心胸狭隘,极不情愿让自己参与断案,似乎很怕被抢了功劳,是以才邀自己回到衙门,那是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当下也不戳破,微笑道:“樊捕头,我们一早出门,到现在连半口干粮也没吃过,你和差大哥们先回衙门,放我们去镇上食铺喝口热茶成不成?” 樊春知道劝不动她,但觉和此人在一起自己浑身都不自在,若能离她远些,也未尝不是好事,于是略一点头,和蓝元宝一起,带着众差役自回衙门去了。 宋巩在先前听樊春称呼虞小姐时,心中即有了一个猜疑,待后来虞可娉施展手段,验出刀柄的血印,到适才樊春二度叫出虞小姐的称谓,心里便愈发肯定,等众捕快差不多走尽,仗着胆子上前问道:“这位大小姐,我听樊捕头言语,似乎小姐本家姓虞,但不知识不识得前相爷虞公允文?” 虞可娉道:“那正是家祖啊,宋仵作也是他老人家的旧识?” 宋巩顿时喜形于色,颤声道:“小人何等身份,哪里高攀的上虞相爷。只是小人自幼酷爱推演断案,后来又做了衙门仵作,便把古往今来的案、大江南北的悬案收罗了个遍,虞小姐的名头,近来我是听得多了,那毒酒案、穿墙案、焚火案,尤其是秀王府栽赃案,实是神乎其神,令小人钦佩不已。” 虞可娉、娄之英和马于仁三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已了然,原来此人便是李孔目所提的那个仵作,果然他对虞可娉十分熟悉,娄之英笑道:“宋仵作,说到推演一途,看来你也不遑多让,世间虞姓人所在多有,便是同音的,也有于、俞、余、鱼等大姓,你却能一语中的,一下子便猜到娉妹的身份,也可谓神乎其技了。” 宋巩憨笑道:“这位兄台想必便是娄英雄了,你二人近来屡破大案,中土人士哪个不知、谁个不晓?适才虞小姐施展绝技,半柱香功夫便查出了凶器,我听说又是姓虞,这又如何会作二想?今日小人福分不浅,竟能得见两位真尊,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嘿嘿,嘿嘿。” 娄之英心想,除了你这等对推演断案痴迷之人,又有谁会知道我俩的名头,什么中土无人不知云云,实属夸大其词,但见此人眼下正在兴头,也不愿去点破,只听虞可娉说道:“宋仵作,如今饭口已到,尸身还要晚些才会运到义庄,你若不嫌弃,便同我们一齐吃顿便饭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牛四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宋巩大喜,道:“小人正有许多问题,想和虞小姐请教。”四人告别留守的捕快林老黑,信步来到镇上。等走出十来步远,马于仁才愤愤地道:“这个樊捕头恁地可恶,我们来助他断案,他却千般不愿万般不愿,倒似要害他一般。” 娄之英道:“想是这里太平的久了,向来没什么大案,县里的差役懈怠惯了,这次有外人参合进来断案,他却怕被人抢了功劳。” 马于仁啐了一口道:“此人心胸也恁地狭隘了些,他阻挠咱们面见柴府的家人,便是存心不良,虞小姐,等屋里的捕快走了,咱们再折回来向柴夫人他们问话。” 虞可娉摇头道:“柴府的家人,等过一两天再问也不迟。” 马于仁一愣,疑道:“樊捕头极不配合,必不肯向咱们面述案情,若再不去问柴府家人,如何能知昨晚生了什么事故?又怎能弄清蒲罗拔大夫因何牵扯其中?” 虞可娉笑道:“马庄主,欲速则不达,柴家昨夜的情景,眼下并非十分紧要,柴保正是本地知名的大人物,咱们先去街上打听打听,瞧瞧乡亲们都怎么说。宋仵作,柴保正贵为一方豪绅,在永湖镇上,可有什么产业?” 宋巩笑道:“柴通在此地耕耘多年,据说镇上有一半产业都和他有关,米铺面店、酒肆茶坊,要么是柴家亲自经营,要么就是他的门生所开,虞小姐想去哪一家?” 虞可娉沉吟道:“敢问这些产业中,最大的是在何处,最小的又在何处?” 宋巩道:“我虽住在县里,但也知永湖镇上最大的饭庄鹅仙楼,正是柴保正家所开;最小的却不大了然,咱们须问一问当地百姓。” 虞可娉道:“好,正好腹中饥饿,便先到鹅仙楼尝尝再说。” 永湖镇本不甚大,那鹅仙楼离柴府不过两三条街,众人几步便到。娄之英见这座食肆只有二层来高,虽远比不上临安、隆兴等大城酒楼,但在这南方小镇中,也可算是首屈一指的气派。此时离晌午尚早,店中几乎没什么食客,四人来到一张靠窗的方桌坐定,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计忙前忙后擦抹桌案,询问众人的吃喝,等点过了酒菜,虞可娉道:“小哥,左右无人,你来陪我们说几句话可成?” 那伙计虽然年轻,但食客见得多了,自有一套应对之策,笑道:“小姐说笑了,小人一个跑堂,哪里敢和客人同桌?” 虞可娉察言观色,顿时明白了此人的心意,从袋中摸出一把碎银道:“小哥,我从北方远道而来,不熟这里的风土人情,想要探探本地的虚实,却苦于无人问询。这里有些闲散碎银,小哥若愿和咱们说一阵子话,不妨拿去买碗茶喝。” 那伙计见了银钱喜逐颜开,道:“小姐有什么要问,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说着便伸手去拿桌上碎银。 虞可娉举臂隔开,道:“小哥,咱们有言在先,我这里有关于镇上的几处疑问,你若答上一条,便可拿走二钱银子,答上八条,便可拿走一两,可听懂了么?” 那伙计四处张望了一番,道:“好,小姐要问便请快些,等会掌柜一到,小的便伺候不得了。” 虞可娉道:“镇上的柴保正昨晚死于非命,你可知道?他是这酒肆的店东,既已过世,你们可怎生得办?” 那伙计道:“柴保正身故的事,今儿一早便传开了,镇上有哪个不知?不过他虽是店东,但鲜管这里的事务,一切都由王掌柜操办,柴保正虽然死了,柴家又没倒掉,却怕甚么?” 虞可娉拨出二钱银子,道:“嗯。那么我想问问小哥,柴家上下有几口人,柴保正可有什么兄弟姐妹?他身故后,谁来接管这座鹅仙楼?” 那伙计支吾了半晌,道:“柴保正家……似乎,他两个儿子……柴保正有没有兄弟?想来却没听说。” 虞可娉见他答不上来,又道:“柴保正在永湖镇产业无数,鹅仙楼只怕算最大的了,那么其余还有哪些,小哥可否知道?” 那伙计又应付了几句,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虞可娉又道:“小哥,柴保正在镇上的口碑如何?你却如何看待此人?” 这次那伙计把脖颈一挣,道:“小姐、各位客爷,这个我却知道。非是我要说死人坏话,柴保正在百姓眼中只怕不大受待见,此人颇为嫌贫爱富,他是本地保正,但镇上的穷苦人家,他连瞧也不瞧一眼,便是我们的工钱,也是能拖便拖,能克便克。听说近来还把乡下的什么农田搞得人心惶惶,惹出不少是非。” 宋巩笑道:“小老弟,你这也听说那也听说,连本地的根底都不知道,可确是永湖镇人么?” 那伙计涨红了脸道:“我虽是邻县稔山镇人,但到这里也半年有余了,各位客爷还有什么要问,我必知无不言。”说着双眼不时瞥向碎银。 虞可娉笑道:“小哥,每一处集镇,必有一个包打听的人物,当地大小是由,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便请小哥辛苦一趟,去寻永湖镇上这般人物来,这一两多碎银,不用你答什么,仍旧照给。” 那伙计一拍大腿,嘻嘻笑道:“小姐何不早说?若论包打听,这里我牛四哥若称第二,永湖镇哪个能称第一?先前我怕被他抢了赏钱,才没敢叫他。既然小姐肯打赏小的,我立时便唤他下来。”说着腾腾跑上楼去。 不大一会,伙计从二楼引了一人来,也是做跑堂打扮,瞧来比前一个也大不了几岁,但神情却十分老练世故,虞可娉知道此人便是牛四,冲他微一点头,牛四赔笑道:“各位客爷,我听说大伙要问永湖镇上的事,非是小的说句大话,这镇上便是张家点火、李家放屁,我牛四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客爷有什么要问,请尽管吩咐。”说着也是两眼不住瞥向碎银。 虞可娉这次摸出一锭大银,笑道:“小牛哥,咱们闲聊几句,只要你不掺杂一句假话,这三两银子便请拿去买酒喝。” 牛四吞咽了一口口水,道:“绝不掺假,绝不掺假,小的若有什么不知,以实相告也便是了。” 虞可娉道:“镇上柴保正身故,想必小牛哥是知道的了,我想问问,柴家都住着何人,柴保正都有哪些亲眷姊妹,你可清楚?” 牛四笑道:“柴家是我店东,这个小的怎会不知?柴保正的夫人是本县大户刘家的二小姐,嫁到柴家已有二十几年了。柴保正没有妾室,柴夫人给他生了二男一女,大儿子早先在京城临安求学读,一年前才回到镇上,二女儿幼时便夭折了,还有个小儿子今年才满十岁,柴府如今便只住着这一家四口,其余都是仆从下人。至于柴保正的兄弟姊妹,他老家本也是乡下农户,后来柴保正独自一人去到县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及后又来镇上做了本地保正,便和乡下的穷亲戚都断了根苗,似乎好些年不曾往来了。” 虞可娉点头道:“不错,小牛哥说的很是详尽,听你之意,似乎柴保正有些嫌贫爱富,不大瞧得起乡下的亲戚?” 牛四道:“小的只是店里的伙计,不敢妄议主家的是非,不过我在永湖镇二十多年,确是少见有乡下亲戚来投柴家,有一年似乎哪里来了一个什么三叔,穿的破破烂烂来寻柴保正,却被他喝令我们将其赶出鹅仙楼,连柴家的门也不曾让进。至于说店东是不是嫌贫爱富,嘿嘿,嘿嘿,我只记得他时常拖欠伙计工钱,你若打碎个茶碗、碰坏个酒壶,那可遭了,非罚的你半月白做不可,这些年要不是王掌柜人好,全力帮我们维护周旋,嘿嘿,只怕小的几个也挨不到今天。” 虞可娉点头道:“看来柴保正平素对伙计们十分苛刻,那么在外头如何,他在镇上名声怎样?可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牛四道:“小的久在店里做事,极少去探外头的是非,只听说柴保正虽是一方之长,但却从不为百姓做什么事,镇上的穷苦人家,大概没多少念他的好处。他和镇上的富户走得都近,不过若真论交情,似乎也算不上有什么深浅,其中有个邝掌柜原本和他交厚,两人有金兰之谊,可近年来却突然反目成仇,如今早已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了。” 虞可娉和娄之英、宋巩对望了一眼,几人心中都默默记下,虞可娉接着问道:“孟子曾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可见人一旦陡富,便极易忘本,这二人如此交厚却仍起争执,只怕也和钱财有关。小牛哥,除了邝掌柜外,本地还有没有什么柴保正的仇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茶坊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牛四听她问出这话,似乎警觉了起来,干笑道:“小的只是一个酒楼伙计,和这些富户老爷们全无交集,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门门道道?这个却说不上来。” 虞可娉见他神色惊慌,也不愿为难于他,将银子在他眼前一晃,道:“那也不算什么,小牛哥,我还有最后一问,柴保正在镇上产业无数,你可知道几家?” 牛四道:“这个小的却再清楚不过,待我给小姐一一数来。”虞可娉怕记不真切,向他讨来了纸笔,他说一个便记一个,里面既有茶肆,也有当铺,足足有一十七家之多,等到全部写完,虞可娉道:“甚好,我却都问完了,宋仵作,你可有什么要问?” 宋巩摇头道:“小姐高看了,小人不过是个仵作,哪里懂得察审断案?” 虞可娉知他谦虚,将银两给了小伙计和牛四,那两人欢天喜地的去了。众人吃罢了饭,才正到午时,鹅仙楼里的食客逐渐多了起来,虞可娉提议去镇上那一十七家铺子走走,宋巩道:“虞小姐、娄英雄、马老爷,晌午已过,尸首和凶器只怕已送到了义庄,小人得先回县里,待忙活完了,再来镇上找寻诸位。” 众人点头应允,等来到街上,宋巩才走出两步,猛然回头道:“虞小姐,小人有一事不明,足想了一个时辰,到如今仍未想通。敢问小姐当时如何能一眼看出,那雁翅刀便是凶器?” 虞可娉笑道:“此事说破毫不稀,不过只在本地才灵,到了北方,我也未必能够想到。” 宋巩闻听一头雾水,虞可娉又道:“当此入冬季节,北方早已天寒地冻,蚊蝇虫蚁不得入目,但在南方,却仍温暖如春。当时我见数只飞蝇绕着宝刀打转,便猜上头必然沾有血迹,后来一加验证,果然如是。” 宋巩拜服道:“小姐果真观察入微,可见断案不仅要心思缜密,还得见微知著,当真是学无止境。”边叹边去了。 娄之英道:“此人才智似乎不亚于娉妹,只可惜年岁大了,若是年轻二十岁,将来必是栋梁之才!”三人随意谈着,依据牛四的指引,去了和柴通相关的那十来家商铺,既有镇上最大的茶庄、瓷器店,也有不起眼的绸坊、酒行,里头的掌柜、伙计听说三人为探店东的虚实而来,有的侃侃而谈,家长里短地说个不停,有的三缄其口,生怕言多必失惹祸上身,也有的随口敷衍,说些无边无际的胡话,三人直访到了傍晚,已走过了一十六家,说起柴通的为人,多数都没什么好话。待剩到一家时,宋巩已从县里放衙,正好寻了过来,虞可娉道:“宋仵作,你下午重验尸身,可有什么发现。” 宋巩道:“我查验柴保正尸身,除了顶门的致命伤,只左臂上有一处烫疤,瞧来当有月余了,料想和本案也无甚关联。我再细细对比刀柄及伤口,此物确是杀死柴保正的凶器无疑,不过此乃意料之中,也没什么稀,但有一事颇为古怪,我看尸首口角、腋窝、腹沟等处,很是干燥粗糙,且有不少丘疹、疱疹、脓包,有些地方还有蜕皮和角化之状,若我所料没错,此人当长期服用白矾一类的毒物,莫不是有什么亲近之人,时常给柴保正下毒?” 娄之英闻听身躯一震,虞可娉见他神色不善,道:“大哥,你知是什么缘故?” 娄之英定了定神,正色道:“这是服食五石散的症状!” 虞可娉也跟着脸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宋巩道:“五石散是朝廷禁药啊,柴保正却从哪里搞来?我在本地做了十来年仵作,从未见到有人服过,原来吃了五石散,便是这般症状。” 娄之英幽幽地道:“看来岭南本是一片净土,如今也被这邪魔外道糟蹋了。” 虞可娉道:“此事和凶杀案有多少关联,暂且先搁一旁,还剩一家茶肆,似乎是柴保正家最小的产业,咱们先访过了再说。” 四人信步走到镇子东北角,那里正有一间小小的茶坊,原来此处已是永湖镇镇口,平常有不少往来行人出入,正好顺道来买一碗水喝。四人走近观瞧,见这铺子门面极小,里头大大小小也不过四张茶桌,此时天色渐黑,并无一名客人在内,只有二男一女三名店家在铺里闲坐,看到有茶客进来,慌忙过来招呼。 虞可娉细细打量,见其中一位老者约莫五十多岁,另有一名年轻后生和妙龄女子,都做茶博士打扮,知道前者当是这里的掌柜,只是心中十分纳闷,暗道如此小巧的一家茶肆,缘何要雇佣这许多人手?那老者见马于仁衣着华丽,娄虞等也都气度不凡,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过来迎待,虞可娉道:“掌柜辛苦,敢问怎生称呼?” 那老者笑道:“老汉姓李。”吩咐那两个青年男女排摆茶壶茶碗,另随了四碟花生、瓜子、蜜饯、红枣端上。众人见这铺子虽然不大,但桌椅干净素雅,杯碗俱都精致,这一天奔走疲累之下,寻到这么一个幽静平宁之处,心中自都欢畅,虞可娉道:“李掌柜,再泡一壶清茶,也装些蜜子过来,便请三位同吃。” 李掌柜连连摆手,坚决不肯,娄之英便让多加了些瓜果蜜饯,请他们同桌来吃,李掌柜仍是坚辞不受,陪笑道:“四位贵客若觉无聊,老汉便陪着说下闲话也无妨,茶水却不喝了。” 虞可娉道:“好啊,李掌柜,你在这茶坊做了有多久了?” 李掌柜道:“老汉年轻时便在镇口摆过茶摊,那时风里来雨里去,才叫辛苦。后来被请到这里做了掌柜,不用再吃外头的尘土,也算是前世修福了。” 虞可娉听他言语,似乎不像先前那些铺子的掌柜市侩,接着问道:“请了你的人,可是永湖镇的柴保正?” 李掌柜一怔,道:“听小姐口音,倒不像岭南人,怎地知道本地的掌故?” 虞可娉道:“李掌柜,实不相瞒,昨夜柴保正殁了,县里很是重视,特请了我等来镇上协助断案,这茶坊也是柴家的产业,我们照例来问一问。” 李掌柜叹了口气,道:“苍天无眼,似柴保正这等好人,竟不得善终,小姐、各位客爷,你们有什么要问,老汉知无不言,只盼能早日抓到凶手!” 除宋巩外,娄之英等三人都是一愣,这半天他们访了十六家店铺,从无一人说过柴通的好话,纵使有些掌柜伙计碍于情面,或怕惹是非,也不过点到为止,像李掌柜这般发自肺腑地直言柴通好处,还是第一次听闻,虞可娉道:“李掌柜,柴保正平素对你很好么?” 李掌柜道:“老汉说了,早年我曾在镇口摆了茶摊,每日风餐露宿,很是艰苦。后来县里嫌我的摊子挡路,不让我继续营生,是柴保正盘下这座铺子,改做了茶坊,赏了我口饭吃。莫说是我,便是罗子、碧云,这里哪一个没受过柴保正的恩惠?” 众人知他说的是那两个年轻的茶博士,娄之英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过来同饮茶水,那叫罗子的后生十分扭捏,倒是唤作碧云的女子毫无拘谨,先向众人道了个福,随即挨着李掌柜坐下。虞可娉道:“看来柴保正倒是个善人,不过我听镇上不少人说,柴保正颇为吝啬势利,不大瞧得起穷苦百姓,李掌柜可怎么看?” 李掌柜愤愤地道:“墙倒众人推!柴保正在世时,这些人便不停地巴结谄谀,总想拿些好处,现如今柴保正死了,便一个个落井下石,编排主家的是非!” 虞可娉道:“我还听说,柴保正曾有个结义兄弟,如今因乡下农田的事与他反目,李掌柜可知有什么内情?” 李掌柜啐了一口,道:“说起那姓邝的来……”刚说了一句,就听门口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匆匆跑来,边奔边叫道:“老伯,李婶子又病发啦,你快回家看看!” 李掌柜神色一变,急道:“各位客爷,老汉家中生了变故,要先回去料理。碧云、罗子,你们来招呼几位客老爷饮茶。”趿拉着鞋火燎地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何事惊慌,那罗子性格木讷,不善言辞,仍躲在柜里不肯说话,碧云则道:“几位客爷莫怪,掌柜家中的李大婶久病在床,他夫妇两个又无儿无女,只得李掌柜一人照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由他家楼下卖饼的小民哥唤他。” 虞可娉此时细细打量碧云,见她和自己年岁相仿,虽然容颜算不得甚美,但五官颇为标致,在这南方小镇中,倒也别有风味,于是接口道:“原来李掌柜家有难经,他如此负担,柴保正仍请他来做掌柜,看来的确心地不坏。” 碧云道:“是啊,柴老爷是大大的好人,知道掌柜家里困难,他便时常帮衬,店里生意有了耽搁,他也从不计较。” 虞可娉道:“是么?我却听镇上的人讲起柴保正来,似乎都不大赞许,据说他连自家的亲戚都不照护,又如何会这般善待毫不相干的李掌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田产 最快更新上善经最新章节! 碧云撇嘴道:“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我便是柴老爷家的远房亲戚,早先本不在永湖镇居住,去年我娘病逝了,我才从粤北摸到此处投奔柴老爷。他见我一个女孩家孤苦伶仃走投无路,虽然这座小小的茶坊已有了掌柜和一位茶博士打理,但他仍安排我在这里落脚,每月按时发放工钱供我度日,这却不是善人,又有谁是?” 众人听她将柴通说的好似一个博施济众的大善人,与日间听到的传言截然不同,都微觉怪,娄之英道:“有道是众口铄金,市井中的言语本就当不得真,看来咱们还得回衙里听听差役们怎生说才行。” 碧云道:“柴老爷的名声,多数都是那个邝掌柜败坏的,他在镇上就没说过一句柴家好话,大伙听得多了,也就慢慢信以为真了。” 虞可娉道:“听说邝掌柜本和柴保正是金兰兄弟啊,他二人因何反目结仇?” 碧云道:“好像关乎乡下的什么田产,都是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这些老爷们的事情,我一个奴家也不大明白。” 虞可娉一努嘴道:“那位小哥呢,可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那躲在柜里的后生听谈论到他,不但没有搭言,反倒脖子一缩,又向里挪了半步,碧云笑道:“罗子哥是李掌柜的外甥,向来就不爱说话,他更加不知这些镇上的是非。” 众人又闲话了一阵,见这姑娘虽然开朗健谈,但性子淳朴,于人情世故其实不大了然,只会反复说柴通的好话,知道也探不到什么有见地的讯息,于是便会了茶钱起身告辞。等来到街上天已傍晚,马于仁提议到归善县内请众人用膳,宋巩却神情扭捏,似乎有什么心事,虞可娉道:“宋仵作,你莫客气,咱们劳苦一天,随便吃口便饭,也算不得什么。” 宋巩道:“小姐说的是,小人也想随在小姐身边,多学些断案神技,只是……只是……” 马于仁道:“你怕衙里有人说三道四么?这个无妨,待我去和李孔目、樊捕头等周旋便是。” 宋巩神色尴尬,道:“小人心中并无这般计较,只是小人的浑家临盆在即,只怕近几日家中便要添丁,所以这个……这个……” 众人闻听哈哈大笑,马于仁道:“原来如此。老宋,今日便放你大假,待你宋家增了人口,咱们再去叨扰你的喜酒。”宋巩口中不住称谢,和大伙告了辞,自回家中去了。 娄之英等三人展开轻功,不一会已赶回归善县,马于仁特地去衙里请了李孔目和蓝元宝共用晚膳,本也想叫上樊春,以缓白日里众人间的嫌隙,可却在县衙中遍寻不着,李孔目不悦道:“这厮准是又跑去赌坊耍子去了,他这恶习不除,早晚遭来飞天大祸!” 虞可娉道:“此人好耍钱么?他家中境况如何,可算富裕?” 李孔目冷笑道:“富贵人家怎会出这等下三滥的赌徒?我看他每月的俸饷倒有大半都献给了赌坊老板,也不知一天到晚哪来的这许多闲钱!” 马于仁早就看出李孔目和蓝元宝平素都与樊春不睦,这时既寻不到人,正好乐得不用请他,忙岔开话题,挽起二人手臂,大伙一起去到县里的酒楼吃饭。席间李孔目问起日间查案的进展,马于仁道:“断案一途,马某是个外行,不过今日走访了柴家在镇上的大小铺产,虞小姐必定会有收获。李兄,早上走的甚急,未曾问明蒲罗拔大夫因何牵扯其中,如今你已请了咱们协助查案,当可明言了罢。” 李孔目道:“樊捕头没和你们说么?哼!准是这厮小肚鸡肠,见你们来历不明便多加排挤,不肯交心!事关案子你们有什么要问,今夜都由我们来诉说明白,蓝捕快,便请你将蒲罗拔的事说给大伙听听。” 蓝元宝应声道:“是。马庄主,想是你久在北方,对本地的事有些生疏了,蒲罗拔大夫当年本是一个小小的番医,后来给一个豪绅治好了怪病,这才得享大名,成了岭南一带的神医妙手,你可记得那豪绅是谁?” 马于仁恍然道:“照啊,我却忘了,那豪绅刘员外,便是柴保正的岳丈!” 蓝元宝道:“不错,当年蒲罗拔大夫能平地声雷,也是得了刘员外不少资助,自此他便算依附了刘家,后来虽然刘员外逝了,但他和柴保正仍十分交厚,这些年从未短了走动。昨个晚间,柴保正患了头风,蒲罗拔大夫到柴家出诊,他便是柴通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是以今晨管家一发现尸首,咱们便请他回来问话,倒也并非要治他罪。” 虞可娉道:“柴保正最后见到的是前来会诊的大夫?他一夜未回房睡觉,柴夫人不曾觉察么?” 蓝元宝道:“柴家说柴保正在房通宵达旦乃是家常便饭,是以柴夫人毫不稀,并未感到什么异样。” 马于仁急问道:“既然不是要问罪蒲罗拔大夫,缘何此时仍不将他释放?”原来他带娄虞二人来到岭南,本就是奔着海外神医而来,暗想自己曾夸下海口,若是如此收场,实在过意不去,是以三句话不离此人,定要问个明白。 蓝元宝道:“蒲罗拔昨夜出诊柴家,但今晨我们遍搜房,并未找到半点药膏药汤的痕迹,白天大伙轮番审讯,蒲罗拔又说柴通其实并未患病,只是拉他过去谈心,但两人究竟谈论什么,他却语焉不详,说的含含糊糊,令人不得不生疑。他是面见柴通的最后一人,供词中又有诸多疑点,是以就算他不是凶嫌,衙门也不能轻易放他。” 虞可娉点头道:“柴保正昨夜绝不是问诊蒲罗拔大夫,他若真患了头风,又怎会饮酒?料想他叫蒲罗拔大夫过来,当是为了别的事。” 马于仁道:“若有隐情,咱们便去当面和蒲罗拔大夫问个清楚,也好尽早还他清白!” 虞可娉道:“他对着差役大哥们不肯说,对咱们也未必就肯张嘴。何况真凶一日不得归案,他便一日洗不脱嫌疑,就算见了只怕也是徒劳。” 李孔目道:“虞小姐说的不错,当此时候,蒲罗拔断不可放,若要彻底救他,只有快快破案方是良策。关于案情你们还有什么要问,尽可讲来。” 虞可娉道:“我听镇上的人说,柴保正生前有个结拜义弟,两人本是过命的交情,后来不知因何反目成仇,这些年都闹得不大痛快,却不知李孔目和蓝捕头知不知道内情,这二人到底为何事而起争执?” 李孔目多在衙门口里办公,于这些民间谣传只略有耳闻,详情却不大了然,蓝元宝则久在市井厮混,对此事倒是一清二楚,于是接口道:“便是那个邝思文邝掌柜,这人本也是个富商,当年和柴保正交厚时,也得了不少百姓暗里的指摘,后来他和柴保正翻脸,反倒博回了好名声,眼下在镇上倒是口碑极佳。” 众人不解其意,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蓝元宝继续道:“其实他二人闹翻也没那么多年,不过是一年前的事罢了。当时县内有个传言,说本朝三司使韩大人年岁大了,这二年内就要致仕还乡,而他老人家的故土正在咱们博罗郡。似他这等达官贵人,家丁仆从不计其数,颐养天年如何能没有地产、田产?于是乎本地不少豪绅都跃跃欲试,妄图将自家的土地卖出个好价,柴保正也是其中之一。早先他发迹后,曾在乡下购下过老大一片村落,如今正适于卖与韩大人,可是那片地里住了二十来户村民,就靠着这点收成吃饭,若将田产卖了,这些人都要背井离乡去讨生活,他们如何肯干?是以便一齐找到柴家,打算讨要说法,可柴保正是个铁石心肠的大商人,哪里会管村民们的死活,他使人一通乱棍将大伙赶出镇子,仍然我行我素,打算将乡下的土地置卖。 这些村民见柴通不为所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去求邝思文帮忙。原来邝掌柜早年也有不少营生,可他财道不旺,几年折腾下来,早已败了个底儿掉,后来索性不再自己经营生意,而是去给义兄柴通做打副手,也算跟着混口饭吃。本来大伙求他,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原没指望他会出什么力,能给说上几句好话,让柴通给大伙安置时别那么苛刻,也便知足了。谁知这个邝思文一反常态,坚持要为村民们讨回公道,又是组织大伙报官,又是安排大伙滞产,竟与自己的东家唱起了对台戏,来了个针锋相对。他二人自此便撕破了脸皮,成了冤家对头,也正因如此,柴保正在镇上的骂名愈甚,而邝思文倒成了仗义扶危的大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空屋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刘禾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柴府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跟踪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番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设局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贩药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填房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戒酒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山庙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阳山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遗书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头七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碧云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弑父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起名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铍针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慈岩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冯府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赌债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癞子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耿四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判教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破锥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护教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赠尺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清忠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岳飞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七绝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金印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旧宅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偏厦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铜箱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盗图 正文 第三百章 十招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异攻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重伤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吴县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血渍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江淮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贴纸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暗箱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武经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散功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辞岁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屠苏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白家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祠堂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村口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破阵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龚温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休妻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幽栖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才女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侍女 娄虞二人听到这里心中已经了然故事里的女子自是朱淑真自己丈夫便是指的龚温至于那个大英雄却不知是江湖上哪一位成名人物。虞可娉道:“那个女子虽与丈夫分开但后来听到他深陷异国囹圄还是念着夫妻情分托了江湖上的朋友前去相救是也不是?” 朱淑真这时已不再喻掩答道:“是啊虽说是他休了我但一切根由全因我而起此是我生平一大愧事托人救他不过是了却心愿罢了。” 虞可娉点头道:“如此说来小姐说的憾事便和那个大英雄相干了?” 朱淑真目视远方悠悠地道:“我既嫁了龚温那是将这两人都负了自那以后我与他再也无缘相见本来这辈子也没抱什么奢望可如今阳寿将至忽觉死前若不能见他一次实乃终生之憾而吴掌门正与他交情莫逆是以我托吴掌门救人之余还求他请那人过来谁知世事难料眼下吴掌门身受重伤已办不得这事了看来我命该如此实为天意也。” 娄之英听她说的凄凉动了恻隐之心道:“敢问小姐那位大英雄姓甚名谁我们愿代劳送信请他过来和小姐团聚。” 朱淑真摇了摇头淡然道:“那人脾性古怪除了吴掌门这样的挚友外人是断不肯相见的惹恼了他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我命格不佳这一生数度拖累旁人若因此事而让二位有何闪失那可是憾上加憾了。” 虞可娉道:“我们只是送信何况那位大英雄与你有旧断不会为难跑腿之人小姐只怕是多虑了。”娄之英也跟在一旁相劝朱淑真始终不肯到了最后她站起身来道:“两位厚意奴家感恩不尽此事我能一吐为快已然知足了。我有些头痛要回房歇息多谢二位仗义相助救了龚先生。”唤侍女过来替自己行待客之礼。 娄虞见她如此固执也不好继续相逼自觉留在此处兴致索然便起身告辞朱淑真也不挽留带着侍女直送到门口这才款款而回。娄虞二人行出里许来到岔路口上虞可娉忽然勒马停步娄之英心中纳闷道:“娉妹可是忘了什么事么?” 虞可娉道:“大哥适才咱们辞别朱小姐时你可留意那侍女的神情?” 娄之英摇了摇头虞可娉续道:“那位侍女在门口朝我们连眨眼睛又不断微微点头必是有话要说只是碍于主人在场不好当面直言。我想此刻她定在赶来咱们在路口候她一候。” 娄之英将信将疑但他素服虞可娉之能左右无事便多等片刻也是无妨两人候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果然远远见到一个身影面朝这边疾走正是朱家那名侍女。 二人翻身下马那侍女奔近后脸上神情一松露出欣慰之色道:“谢天谢地两位贵人有情有义又兼机智过人当真是老天保佑!” 虞可娉道:“这位姊姊我猜到你有话要对我们言说可是和小姐的心愿相干?” 那侍女拼命点头道:“不错小姐之所以郁疾缠身盖因对心上人朝思夜想终日苦闷所致我在老爷家时便服侍小姐了这二十年来一切都看在眼里。如今小姐时日无多只盼着吴老爷子南下助她了却心愿可突然生出这等事故小姐心中的失望之情那也不消说了她心绪不佳适才若有什么怠慢奴婢先在这里替她谢过。”说着便要下拜行礼。 虞可娉连忙过来搀扶道:“既然如此我们想要帮她为何她又不肯?” 那侍女道:“小姐向来不求于人便是当年做了出妻也未曾向娘家哭诉过一次这回相求吴老爷子也是犹豫良久才终于横下心来何况这件事牵涉男女私隐她更加不会托付外人但小姐心中的苦楚我却再清楚不过若不能见那人一面必会抱憾而终。是以我想……我想恳求二位替她寻那人过来与小姐相会……” 娄之英道:“这位姊姊你不必难为情我们本就要帮小姐姊姊既然追踪出来必定知道那人是谁、仙乡何处便请以实告知我们这就动身。” 那侍女脸上顿现尴尬道:“其实……其实我并不知晓那人的姓名我虽服侍小姐多年但每每提及此人小姐总是一笔带过刻意不讲他的名字我也只在十几年前见过他一次记得他约莫四十岁不到年纪衣着十分随意邋遢讲话更是大大咧咧如同一个市井闲汉只是两眼炯炯放光瞧来十分有神……” 娄虞二人面面相觑暗道你既不知此人名姓却叫我们如何找寻?那侍女未留意两人神色继续说道:“此人祖籍何处我不知道不过听小姐说这些年他隐居鄂西熊山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娄公子、虞小姐恳求两位发发慈悲助小姐了却心愿大恩大德奴婢终身不忘!”这次不顾阻拦执意拜下身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娄之英好生为难心想既不知道此人姓名又不知住在熊山何处要想找到岂不难过大海捞针刚想再问几句就听虞可娉在旁边道:“好!我们便去找他出来要他来和朱小姐相会!” 那侍女感恩涕零不住口的道谢最后从怀中摸出一个方胜来道:“这是我从小姐那里偷偷顺来的你们若找到那位大英雄可以此为信物。”将其递给虞可娉眼睁睁看着她收好又道:“小姐刚刚睡下我不可出来太久若被她察觉可就糟了。两位恩公盼你们一切顺利、马到成功!”和二人告了辞一路碎步回去了。 娄之英叹道:“这位姊姊虽委身为婢可对主家情深义重着实令人钦佩。只是……只是她既不知道那人姓名也说不出具体的方位所在这叫我们如何找寻?” 虞可娉道:“熊山虽大但慢慢摸索终归会有头绪大哥咱们走罢。” 娄之英心下疑惑道:“娉妹适才在朱家时你便执意让朱小姐说出私隐定要助她完成心愿如今即使线索渺茫你也锲而不舍仍要勉力一试为何你对她如此用心?” 虞可娉纵马缓缓而行道:“我不知道我一见到朱小姐便觉着十分亲切一个濒死之人生前不能遂了心愿未免太过凄惨了些咱们若能促成此事那是自种善果也算是功德一件。” 娄之英听到她说濒死之人心头一震想起她眼下也是身负内伤和朱淑真所不同者不过是还有寻到医典的微小希望而已想到此处十分后悔暗恼不该多此一问徒惹她勾起心事于是一扥缰绳掉转马头向西道:“好娉妹咱们便去鄂西找找看不管成与不成总要尽心竭力才是!” 两人纵马向西疾驰连日来穿过黄山、舒州、鄂州、荆门每天晓行夜宿不敢有一刻多耽期间也曾动过拜会邵旭、孙立琢的念头但想到朱淑真命在旦夕便将此念打消就这么一路飞奔这一日终于来到了南漳县两人略一打听得知此处是荆湖北路最西的一座城池往前便是熊山于是快马加鞭出了县城径往山区而行。 他俩本以为纵马奔驰一圈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时顺着线索再来打探寻人便容易的多哪知熊山之大超乎想象直飞驰半天前后左右全是深林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眼看傍晚将至虞可娉忽见北方隐隐有炊烟升起二人精神一振掉转马头往北而行不一会便到得跟前原来竟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落。 娄之英放眼望去见这村子约莫十来户人家其中有一户颇为气派盖着高高的院墙比其余几户加起来还大门外还有不少壮汉来回走动似乎是在巡逻放哨便道:“娉妹天色已晚咱们只能到村子里去投宿了。这户人家显是本地的大户说不定还是此处的里正或庄主咱们便去叨扰一晚罢顺便打听打听道路。” 虞可娉把嘴一撇道:“一个十来户的村落还要请人把守巡逻好稀罕么?大哥这地主只怕不是良善之人咱们可别自讨没趣还是随处寻个人家借宿算了。” 娄之英听她说的在理便点头答允二人牵马绕过那个大户来到一所民宅跟前向主人说明了来意那主人名叫贾二为人十分热忱直说自家简陋破败却仍把两人请进屋来又吩咐浑家端茶递水款待宾客。 娄虞和他客套了几句打听起了去熊山的道路贾二笑道:“二位不熟本地地理可全然会错了意熊山不是哪一座山脉而是指这里的一大片山林此处方圆四百余里都算做熊山。” 娄虞一惊暗想熊山如此之大要寻一个无名无姓的人那是不用指望了贾二见他俩错愕宽慰道:“若想找路明天我带你们问问乔大哥他是本村的猎户对熊山十分熟悉不过今晚先不用想这些待吃罢了饭我带你们和大伙一起到蒋四爷家看捉鬼去!”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蒋家 娄虞又是一愣暗想他怎地忽然说起什么捉鬼的事来?况且寻常百姓一谈到鬼怪往往怕的要命这人却兴高采烈还说和其他人一起去看莫非本地的村民都如此胆大不成?贾二看他俩诧异忙解释道:“两位不要误会这里的住户大多姓蒋那蒋四爷是本村第一大户他侄子更曾在府衙当差前几天他家中闹鬼折腾了好一阵才将鬼驱走没成想那些妖魔阴魂不散隔三差五又来滋扰蒋四爷没法只得去雇附近村子的青年昼夜把守家宅昨儿个更将熊山一带有名的双面神请了来今晚正是双面神大显神威之际他豪言必能将鬼怪捉住如此场面咱们怎能不看?是以大伙约齐了晚上同去蒋家!” 娄虞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料想这里必是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被本地村民误当成妖魔作怪而先前见到的那所大庄院自就是蒋四爷家无疑了那个双面神却不知是何等人物。这时贾二也跟着浑家到厨房张罗饭菜娄之英见屋中没人轻声道:“娉妹待会他们去看‘捉鬼’咱们也跟着去么?” 虞可娉道:“那个双面神既在熊山有名说不定会认得朱小姐说的那人咱们便去与他结交趁机打探内情。” 两人商议得当在贾二家匆匆吃过了饭直等到戌时过半几个青年七嘴八舌来到贾家门前招呼贾二一同前去蒋四爷家贾二带着娄虞和几人略一说明那些青年见有外乡人在更加胡吹乱嗙一路喧嚷着赶往蒋家。 蒋宅闹鬼一事全村皆知本来一开始传的神乎其神村民们都有些害怕但据说连续几晚鬼怪都没有得逞如今更有了双面神坐镇大家胆怯消弭之余又起了猎奇之心不少年轻人都相约今晚来看捉鬼好戏蒋四爷正要借着人多壮胆是以开放院门来者不拒放村民们进入娄虞放眼一张见足有十五六人暗忖如此阵势莫说鬼怪便是神仙也无可遁形了娄之英左右环顾不见有主人模样的人在于是问贾二道:“贾大哥那带头的可是本府管家么?怎地不见蒋四爷?还有那个双面神又是何许人贾大哥以前可曾见过?” 未等贾二回话同路前来的一个青年接口道:“双面神这里又有几人见过了?嘿嘿我倒有幸见过他们一面这二人脾气古怪说话高深莫测待会咱们可都打起机灵免得多嘴惹恼了他们可有苦头吃了!” 娄之英一愣暗想这青年口称“他们”、“二人”难道双面神不是一个人的绰号竟是指两个人不成?刚想再问个明白就听那管家高声道:“各位邻里静一静蒋四爷和双面神到!” 话音刚落就见主宅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衣着华丽满面荣光与周围村民实有云泥之别他身后站着两人面目身材均生的一模一样却是一对孪生兄弟娄虞看清这两人模样一时不能自已不禁抚掌而笑直引得村民们纷纷侧目。 双面神这时听到异动也扭头来看其中一人怔道:“咦?这不是……娄兄弟吗?”另一人则拍手道:“啊哈果真是娄兄弟和虞家妹子你们可是特来探望我兄弟俩的吗?”说着走下台阶硬拉着两人来到蒋四爷面前道:“老蒋这两位是好朋友有他俩助阵今晚咱们是有胜无败啦!”原来这二人正是叶氏兄弟。 底下的村民面面相觑不知这两个外乡人如何与蒋家攀上了关系蒋四爷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诸位高邻辛苦今日敝府请来高人捉鬼正要烦大伙做个见证不过大家聚在院中想那恶鬼胆怯恐就不敢来了不如就请到偏房宽坐外头有任何响动也都不要声张等大功告成再让大伙来一开眼界。”吩咐管家准备茶点带同村民到偏房去了。 叶氏兄弟很是兴奋拉着娄虞问个不停可他俩言语颠倒、一口三舌越说越是缠杂娄之英笑道:“两位大哥咱们待会闲谈不迟你怎地不给我们引见引见本宅主人?” 叶氏兄弟恍然大悟连忙介绍三人相识原来蒋四爷早年曾在少林寺学艺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也算半个武林同道他后来专心从商老了又回到偏野山村隐居虽不再和江湖人物来往但也听说过桃源观的名头对前丞相虞允文更是崇敬有加见叶氏兄弟这两位朋友来头不小赶忙唤过下人安排重席来给两人接风洗尘。 娄虞说起到熊山的用意因事关朱淑真隐私只说是来寻人叶氏兄弟听了连连摇头叶聪道:“你们说的朱小姐咱兄弟不知是谁熊山方圆几百里大她既讲不出那人所在的方位你们便是找上一年只怕也寻不到哩。” 蒋四爷道:“朱淑真小姐我却听过据说此人词作传遍天下是当朝有名的才女可她既要寻人怎地不说此人姓名?” 娄虞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叶明道:“这事明儿个再说兄弟咱家便在往西一百二十里处等今晚办完了事你俩到我家中坐坐我师……我家左近有一位前辈高人当真是无所不能到时咱哥俩求他帮忙或许能有一线之机。” 娄之英想起二人兵器之奇、招数之妙足见教他们的那位前辈高人绝非泛泛这人既久住在熊山说不定真能指点迷途、以助寻人于是说道:“好既然如此今晚我先帮两位大哥出出力。蒋四爷听村民说本宅最近闹鬼不知前因后果如何还请四爷讲明。” 蒋四爷嗤道:“鬼怪一说不过是敝府的下人愚昧以讹传讹罢了但这伙邪人确是刻意装神扮鬼妄图浑水摸鱼行不轨之途。前两次都是老儿我奋起神勇豁出性命不要才堪堪将他们击退如今我请了双面神叶氏兄弟他哥俩刀剑合璧任你何等妖魔鬼怪只怕也要难逃公道了!” 虞可娉听蒋四爷也一本正经地说出“双面神”这个称号又想起叶氏兄弟说话惯常颠三倒四适才却被村夫说成言语高深莫测不禁哑然失笑叶明道:“虞小妹子你笑什么?莫说是有人故意捣蛋便是真有鬼怪咱哥俩也都不怕!” 娄之英想起初识二人时便听他俩说要夜间赶路捉鬼也跟着笑道:“是呵两位大哥自是不怕恶鬼但上次讲到山怪二位仁兄似乎颇为忌惮叶二哥据闻幼时还曾因此吃过大亏又怎知今日来的不是此物?” 叶明闻之脸色一变道:“山……山鬼?不不会的不是山鬼对不对?” 娄之英本是开开玩笑但听他反问的语气颇为惶恐心里很过意不去暗悔不该出言吓他刚想解释就听叶聪道:“二弟你莫要杞人忧天山鬼法力何等惊人又岂会几次三番被蒋老爷击退?这必是有人故意扮鬼眼下咱们得了娄兄弟相助要逼他现形还不手到擒来么?” 叶明听大哥分析的在理心中一块大石慢慢放下娄之英问道:“既知是有人扮鬼那他必有所图蒋四爷贵府可是有什么贵重财物被人惦上了吗?” 蒋四爷摇头道:“不是是小侄在外惹了仇家他应付不来便逃到敝宅躲难。可这伙邪人阴魂不散却偏偏不肯光明正大的叫板直搞些装神扮鬼的勾当倒弄得整个村子人心惶惶。” 娄虞原本以为此事是乡民间的胶葛纠纷有人对蒋家或觊觎或报复才弄出这些是非但这时听说是他侄子在外头招惹了仇家再想到装神弄鬼四个字心中都升起不祥征兆异口同声道:“这仇家可是菠莲宗吗?” 叶氏兄弟顿时愕然叶明道:“你们……你们怎么一下子便猜着了?咱哥俩也是听了蒋老弟自述其事才知道来的是这伙恶贼!” 娄之英见果然又是菠莲宗捣鬼想到此处穷乡僻壤他们千里迢迢杀奔这里此中必有内情于是问道:“原来当真是这邪教么?不知蒋少爷因何得罪了他们四爷肯否见告?” 蒋四爷道:“两位既是双面神至交老儿还有什么好瞒?便让这孽障亲自来给二位陈说。”吩咐下人唤侄儿过来。 那人名叫蒋韦自逃到乡下后终日躲在内宅不敢出来这时听到叔叔叫他硬着头皮来到前厅见除了叶氏兄弟还有外人在场不禁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看娄虞二人的面孔畏的连连缩脖虞可娉见他神情有异不禁起了疑心只是碍于情面不便直问就听蒋四爷斥道:“这是娄少侠和虞小姐他二位乃是双面神的挚友还不赶快过去施礼参见!” 娄之英见此人比自己大着几岁便道:“蒋大哥我们也是来助你的便请说一说你是如何招惹到邪教菠莲宗的?” 蒋韦低着头道:“我……我……便是他们……” 蒋四爷喝道:“孽畜!事到如今可有什么好瞒?还不是你自甘堕落加入了那个什么教派才惹了这些是非回家!” 娄之英吃了一惊没成想此人居然正是菠莲宗的教徒虞可娉想起适才他的古怪神情问道:“原来如此蒋少爷你可是曾见过我们?”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 无头 蒋韦身子一震却不答话虞可娉又道:“蒋少爷如今你已回头是岸和那些邪人分道扬镳了眼下大伙同仇敌忾是特来帮你的你若不说实话又叫我们怎么出尽全力?” 蒋韦看了一眼叔父下定了决心抬起头道:“嗯我……我确是识得两位。” 娄之英大奇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却半点印象也无只听蒋韦又道:“半年多前在蕲州城外狸子坞当时两位大闹集会我就站在丘下……” 娄之英恍然大悟想起那晚菠莲宗集会自己二人和张世宗等大打出手当时虽说做了乔庄但毕竟难掩真容一众教徒自是看的清清楚楚而这人躲在人群之中他俩毫无印象那也是理所当然就听蒋韦接着道:“那一日大会本要选出庐州新任堂主我那时不知好歹正位列四位候选之一……” 虞可娉道:“据我所知菠莲宗等级森严都是层层提拔而上的那么蒋少爷此前已坐上香主之位了?” 蒋韦道:“是两位和本……和这教派久打交道看来对他们已了如指掌了。当年我远离家乡本在宣州府衙当差有一次我粗心大意不慎在公务上铸成大错便这么被同僚要挟就此加入了菠莲宗因我身在公门又兼心思活泛不出两年便做上了当地的香主只是我虽在教中但时刻不忘祖宗教诲伤天害理的事却一件也没做过……” 虞可娉知他这话有一半是说给叔父来听怕他絮叨起来没完便打断道:“蒋少爷你既在菠莲宗如鱼得水如今又怎地被他们四处追杀可是惹了什么事吗?” 蒋韦道:“此事又要从狸子坞说起了那日新选的庐州堂主李本剑在混战中被人击碎头骨而死这堂主之位又空缺了出来尊者们便指定我来出任。我做了堂主慢慢接触到了教内的机密更成了三尊者的心腹前些时我将一本鄂东皖南的教徒名册不慎弄丢本以为解释清了便没什么没想到……这些尊者不依不饶定说我是包藏祸心想要反叛王佛。我知叛教乃是第一重罪若被用了极刑非死上十回八回不可是以我乘他们不备偷偷跑了出来投奔到叔父家中。本来这里地处偏僻我藏身于此无人察觉可这伙人神通广大没过几日便摸上门来前两次若不是叔父他老人家将他们击退只怕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虞可娉心感蹊跷疑道:“是什么名册如此重要值得他们不远千里也要跑来熊山追杀?” 蒋韦道:“这教派见不得光向来在意名册机密极怕有什么落到官府手中他们疑心我叛教是以定要除我而后快。” 娄之英点头道:“不错当日我追踪曹茉她也誓死不肯交什么名册出来。蒋大哥前几日来的可都是谁又是如何装神弄鬼的你却还认得出么?” 蒋韦支吾着答不上来蒋四爷叹气道:“这孽障吓得躲在房中并未和贼子照面还哪里谈得上认不认人那两次都是老儿带着庄客打发的!” 娄之英知道蒋四爷虽曾在少林派学艺但武功不见得有多高深既然他能将敌人击退那么来犯的只怕不是那几个尊者而不过是寻常会武的教徒有自己和叶氏兄弟在此把守当是十拿九稳了于是续问道:“四爷前两次他们来攻的情景如何还请详说一二。” 蒋四爷瞥了一眼侄儿道:“这孽障半个月前回家一开始并未向我吐露实情我只道他在外头经历了风霜想要回来安心调养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六天之前的夜里突然一个马面怪闯入府中连伤了我几个庄客更将管理花圃的老花匠活活吓死我从梦中惊醒初始也被吓了一跳后来神智稍清终于辨出这怪物乃是人扮的他头上顶着马面腰上系着马尾浑身上下一团青色夜里骤见之下确是十分阴森可怖。我奋起神勇和这怪物斗了起来那人见这穷乡僻壤居然有人会武似乎十分诧异他不敢恋战斗了十来个回合看庄客也都醒了便虚晃一招翻墙远逃了。 我见此人身手不凡料知不是本村的村民而我近些年少离家乡也不会惹到什么仇家思来想去这事还要着落在这孽障身上果然一问之下他向我和盘托出原来这冤家居然加入了邪教更惹了他们到家寻仇他说那人这次徒劳无功必然不会甘心下次若再来只怕会纠合更多人手我心中一惊赶忙召集庄客分发家什布置又派人去邻村雇佣青年过来帮忙过了三天果然这伙邪人去而复返这次来的共有五人为首的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长毛怪其余人等也都扮成无常鬼、判官鬼的模样。他们本以为这次来的人多可以一举将老儿打倒就此将敝府攻破却没想到老儿我早有准备伏下的庄客一拥而上和这五人混战了起来。那个领头的长毛怪本领着实不弱老儿我连同邻村两个习武的后生与之合战也不过堪堪平手剩下的四人则武功平平被庄客们打的落花流水那长毛怪见形势不妙呼叫同伴一齐逃了。这一仗虽说胜了但我深知他们若再有一两个高手同时到来庄客再多也不济事于是便去请了双面神过来坐镇如今赶巧又有两位高贤相帮那可真是如虎添翼敌人再狠也都不怕了。” 娄虞二人这才明白原来菠莲宗每隔三日便会前来生事是以村民们也都猜到今晚必定还有“鬼怪”现身而有了双面神降妖伏魔大家非但没有害怕还相约一齐来看好戏。没想到叶氏兄弟看似疯疯癫癫在此处却声望巨隆被百姓视为神明虞可娉道:“两位叶大哥待会敌人来犯咱们打算怎生应对?” 叶氏兄弟扭头互视憋了半天叶聪道:“一切都由蒋老爷布置咱哥俩只管动手便罢。” 蒋四爷道:“这次不知他们会来几人、又要扮做什么我怕他们见了人多投鼠忌器不敢进来便让庄客们都伏在院里不在外头巡视了。等到他们现身老儿我带几个后生先去迎敌若对头厉害我们抵敌不住再请双面神和二位高贤出面那时所有庄客蜂拥而上必能擒到一两个头目。如今大伙只需慢慢静养再过一个更头想必他们就该来了。” 娄之英只道晚上来的会是菠莲宗寻常教徒便没怎么放在心上虞可娉却对蒋韦的遭遇颇为好奇但攀谈了几句总也问不出什么要领叶氏兄弟则兴致勃勃大谈上次在马蹄庙与丁残云等人的恶斗直听的蒋四爷频频点头心中更加安定自若了。 一更天转瞬即过众人正谈话间忽听院里传来惊呼蒋四爷脸色一变道:“来了!各位请在窗口掠阵待老儿去看个究竟!” 他推开房门闯出娄之英等人都奔到窗前蒋韦吓得欲逃回内宅虞可娉拦道:“蒋少爷你不如就留在大伙身边若敌人使了调虎离山之计你独自一人只怕更加不妙!”蒋韦又是一惊点了点头矮身畏在窗下却不敢往外去看。 这时院里已灯火通明六七个庄客点起火把围在蒋四爷身后将院门照的透亮只见那里赫然站着一个无头怪物!屋里众人这时也瞧的真切就看那怪身高八尺有余周身一片漆黑脖颈上面空空如也竟然没有脑袋。蒋四爷冷笑道:“朋友可又来了么?今番怎不见了你的同党?” 那怪没有头颅也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个声音道:“山野蠢夫谁来与你废舌?乖乖把你侄子交出我饶你一村人不死。”这声音极其尖刻听起来倒似兽叫让人不禁毛骨悚然那几个庄客受他恫吓不由自主地倒退了数步。 蒋四爷知道他们装神扮鬼就是为了吓唬寻常村民这时若喝令大伙硬着头皮齐上只有适得其反于是跳前一步举拳直击道:“我若不交你待怎地!” 无头怪不避不让等他这招使老向旁微一闪身挺臂顺势一架蒋四爷受力不住蹬蹬往后踉跄了几步双腿一点飞脚二度踹来无头怪仍不慌忙斜身让过举掌反劈下来蒋四爷躲的慢了些被一掌掠中脚面只感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咬紧牙关三度猱身而上两人便斗在了一处。 娄之英看了几眼道:“两位大哥蒋老爷远非那人敌手咱们这就上罢。” 叶聪怪眼一翻道:“宰鸡宰鸭焉用牛刀?兄弟你先宽坐待哥哥去料理了他!”和弟弟叶明微一点头两人飞身来到院中。 无头怪知道今日蒋家伏下了帮手之所以未将蒋四爷打倒便是要引人出来这时见了叶氏兄弟也毫不慌乱体内发出嗬嗬怪响只见墙头蹭蹭又翻进两人一个马头马尾一个浑身长毛正是先前来过的马面人和长毛鬼。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四章 笛声 叶氏兄弟抽出身上兵刃道:“好啊都到齐了看我哥俩祭出法宝来现你们这些鬼怪的原形!”举起刀剑一个横劈一个反撩登时将这三个怪物笼罩在刀光剑影之下。 那马面人和长毛鬼有备而来也抽出身上长刀往上一迎与叶氏兄弟斗了起来无头怪虽不用兵刃可他拳掌交错只等有了空隙便实施偷袭这三人两守一攻竟配合的天衣无缝。叶氏兄弟虽是以二敌三但他俩一奶同胞心意相通加上这一套刀剑阵法练了十数年兼有高人指点越斗越是自如倒慢慢占了上风此时五人已交手三十来合叶聪将日月刀剑划了个半圆正是一招吴刚揽月马面人急忙闪身却不防左侧还有人在被叶明使乾坤剑刀一割竟将半个马头削了下来。 马面人挂着另半个马头极为不便口中怒叱将头套揭下抛在地上娄虞在屋中借着灯火看的真切不禁心中一惊原来此人正是菠莲宗的三尊者丁残云。那长毛鬼和无头怪早因乔扮遮挡眼目极为不便这时见已穿帮也就不再掩饰长毛鬼将毛发一掀露出一张紫脸来口上一侧生有獠牙正是七尊者广剑凉那无头怪把黑色长袍甩掉衣服跌落在地却仍直直的撑着原来里头暗含支架伪装成了双肩正好弄成一副没有头颅的模样就见此人额头凸起半根头发也无却是菠莲宗的头领尊者木归。 叶氏兄弟见了丁残云分外眼红大喝一声又与三人战在了一处此时五人剧斗剑气横飞已把院中诸人逼到了墙角娄之英隔着窗子问道:“蒋老爷你说第一天那马面人与你斗了个旗鼓相当但恕在下直言此人位列菠莲宗尊者第三武功比蒋老爷怕是只高不低怎会与你战成平手?” 蒋四爷摇头道:“不是他不是他那天来的人本事平平断然不是此人。” 话音刚落就听木归口中连打呼哨墙外又接连翻出五六个怪物都是做马面人、无常鬼、判官鬼的模样原来他见久战叶氏兄弟不下怕贻误正事便号令伏下的教徒现身打算一同杀进内宅。这边蒋四爷见势不妙也将隐在偏房的庄客、壮丁唤出足有二十来人眼看双方就要一场混战这一仗交手下来必定死伤无数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墙头阴暗处传来一阵笛声那声音沉闷浑厚远无寻常笛子的清亮叫人一听之下但觉浑身无力不少庄客都以家什拄地神情颇为委顿就连蒋四爷和虞可娉也略感头昏脑涨娄之英见蒋韦脸现痛苦忙撕下衣角棉布道:“蒋大哥你塞住耳朵。娉妹这人在用上乘内力催动笛声你运气调息便没事了但不知此人是谁功力竟能如此深厚!” 那笛声只能让寻常百姓发昏无力对武功高强之人却无甚作用饶是如此叶氏兄弟仍旧吓了一跳飞身飘出圈外高声叫道:“是谁?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吹得可真难听死啦!” 笛声戛然而止就见西首墙角人影一晃有人飘落在院中一个青袍老者手持铁笛缓步走到木归等人身前娄之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此人正是菠莲宗护教冷怀古虞可娉眉头一皱喃喃道:“怎地阵仗如此之大竟连他也来了?” 叶氏兄弟并不识得眼前这人可见他身形飘逸、气度非凡适才吹奏笛子时又内力浑厚显然是个劲敌是以打起了十二分小心。木归等人本想在上司面前大展神威将蒋韦拿下却不料厮杀了半天连屋子也没进去最后仍不得不由护教下来救场脸上均无比尴尬。丁残云道:“冷护教……” 冷怀古摆手拦道:“各位辛苦。乱杀一气徒劳无益只会耽搁时光这两兄弟曾得高人传授确是难缠待我前来会斗他们。” 他平常与人动手极少使用兵刃这时以一敌二加之叶氏兄弟刀剑太过古怪笛子倒不插回腰间向斜一竖反手便朝叶明刺落。叶明见他这一招迅捷无比自学艺以来从未见过心里倒是一紧忙挥刀去格冷怀古铁笛一转早已向叶聪劈头斩来叶聪正要相救兄弟见对手突然变招慌忙横剑自保这时叶明回过神来也挺刀夹击三人便斗在了一处。 娄之英在屋里看的真切他数次见过冷怀古出手更是与之三度交锋但这回才算真正见识到这位天池派弃徒的真章不禁为叶聪叶明兄弟捏一把汗。原来叶氏兄弟自小操练过一套阵法又仗着兵刃奇特怪异配合起来威力惊人宛如一个人生了四手四足对上任何高手都难以落入下风可冷怀古东点西刺或横掠或直劈招招都不使老竟让二人无法联合总是疲于互救这样一来形成不了阵法自是左支右绌、顾此失彼场面显得极其狼狈。叶聪几次想要站住方位和兄弟互成犄角无奈冷怀古的铁笛脱胎于天池快剑端的迅疾如电一个没留神被对手一招点在剑身上只觉半边臂膀酸麻手上登时没了气力“铛啷”一声日月刀剑跌落在了地上。 冷怀古一脚将剑踏住手上却不停歇连点五下笼住了叶明周身五大要穴这五下任一招点的实了叶明都非受重伤不可。便在此时一道黑影破空而出直奔冷怀古的后心冷怀古耳听风声不善但觉这股劲道浑厚绵延似乎暗含极大的内力他不敢回身撩拨只得侧身一矮躲将过去就见一枚暗器从旁掠过“咚”的一声没进院墙竟将砖墙穿透露出了一个鸽蛋大小的圆洞。 冷怀古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枚暗器疾劲超常足见发送之人内功深厚不在自己之下怎地这荒山野村中竟伏得如此高手?便在此时一人从屋中窜出将庄客跌在地上的铁棍拾起横在身前原来正是娄之英。 冷怀古看清眼前青年的面容眉头一皱暗想适才的暗器绝非此人发出屋里必然藏着更加厉害的高手这时倒不忙对付叶氏兄弟双手一背冷笑道:“小子关风那一掌居然打你不死如今你还敢出来动武背后可是仰仗着谁?” 娄之英道:“你这邪教一日不除在下怎敢瞑目?我与你为敌背后自是倚仗着全天下万千百姓!” 冷怀古心想此人当日重伤如今捡回一条性命武功就算没被废掉也必大不如前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屋中必定还有深不可测的强援看来只有三招两式将他打倒才能逼那人现身于是竖起铁笛道:“人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且看你福分究竟深浅如何!”起手一招“盘天甲子”中的池海闻涛直刺而来。 娄之英见他这一招凌厉不敢怠慢忙横棍招架。冷怀古见他不闪不避居然举棍硬接也十分诧异他笛子虽然短细但灌注内力后不亚于金刚岩石满拟这一下必将铁棍磕飞哪知两者相交只觉犹如击中石柱对方的力量竟不亚于己这下大大出乎意料忙收势站住重新凝视眼前这个青年。 娄之英适才见他挺笛直刺怕闪躲之后失了先手索性硬起头皮催动内力硬磕了这一下实则心中十分忐忑兵刃相交后只觉虎口发麻险些连铁棍也把握不住急忙定了定心神见对方脸现疑窦知道上善经的内功显出了威力连这位武学大宗师也都震住了不由得信心大增将棍子一竖斜指南方井宿星竟是来自上善经的怪异招式。 冷怀古见他不但内功无损招数也十分古怪更加坚信背后有高人指点高声道:“何方神圣在此消遣冷某还不肯现身吗?” 他连叫数声自是无人应答娄之英道:“你们跑到这里装神弄鬼反倒自己风声鹤唳若世上真有神明哪里会让尔等邪人活到今日?” 冷怀古大怒道:“朋友你不出来可别怪我下手无情!”心中打定主意将铁笛舞动数圈宛若一朵朵莲花正是生平绝学“盘天甲子”将娄之英笼罩在笛刺之中。他这招数是从天池派代代相传的“五十盘天剑”演化而来自行改良增减变为了六式每式十招凑成了甲子之数再融汇天池快剑进去端的厉害无比。娄之英见他招数奇快果真是出手如电瞧起来令人眼花缭乱忙奋力挥动铁棍抵挡可他初学上善经未久这是第一次拿来和绝顶高手对决如何能够应付自如?几次都险些被对方戳中总算冷怀古心中有所忌惮六分用来对敌还有四分则在警惕屋内的高人生怕对方突然窜出突袭否则若真全力施为娄之英非脆败不可饶是如此他仍支撑的十分勉强七八招中也还不上一手斗将下去只怕再有十余招便要败了。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驱鬼 冷怀古看出他虽招式诡异、内力浑厚但显然尚未得其法料想必是仓促间现学了什么武功连忙加紧出招恨不得一举将他击倒。娄之英见他一招快似一招早已应接不暇眼看对方一招斜刺铁笛就要戳中腰间环跳穴这时想也不想脚下自然而然施展出脱渊步躲过了这雷霆一击。 冷怀古见他这一下身法飘逸脚步出人意料不禁“咦”了一声娄之英自己也是一怔脑中顿时灵光乍下双足一滑举棍朝对手打落。冷怀古不期他突然反攻而这一招若有若无脚生四象棍子如同从四面八方打来似乎难以躲过忙运气于臂挺起铁笛格挡两个兵刃相碰发出铮铮声响铁棍登时断为了两截而冷怀古则退出数步把脚跟一顿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这才稳稳站定。 原来他的铁笛乃是精钢所铸而娄之英手中铁棍则是寻常家什两股大力相交之下棍子自是被从中折断。冷怀古兵刃虽然无恙但这一招出其不意自己内息尚未运足也被震的膀臂发麻胸中逼住了一口真气。这时虞可娉隔窗观察良久看出冷怀古对战时神情游弋不时瞥向屋里心中已猜到十之八九急忙高喝道:“好招好招先生不必出手我大哥便能将敌人教训的服服帖帖厉害厉害!” 冷怀古脸色一变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心中惧意大增眼见叶氏兄弟重拾兵刃各庄客也都摩拳擦掌士气旺盛知道今夜闹将下去只怕要吃大亏长啸一声翻墙飞身而去木归等人见护教撤离不敢在此久待也纷纷越墙而出众庄客刚想出去掩杀却被蒋四爷唤住只得回身关紧院门口中兀自叫骂不迭。 冷怀古奔出五六里那口真气方才复原回头远远望去并无一个人影追过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地此时头脑清醒不免疑窦更增只不知娄之英身负重伤之后缘何内力没有受损反而远高于前而他适才出招诡异脚步如幻如影更是从所未见实不知此人受到了何人指点心里愈想愈是烦躁不等木归众人追来自行先往东边去了。 蒋家村这一仗大获全胜不仅蒋四爷和众庄客欢欣鼓舞那些在偏房观战的村民也都兴高采烈蒋四爷吩咐发放美食美酒款待亲邻更令重摆宴席给叶氏兄弟和娄虞庆功叶聪叶明此时已问清冷怀古身份不禁叹道:“原来便是此人我听说他当年是七大派一等一的才俊只因生了什么事故自此性情大变从此走上了邪路。娄兄弟几日不见你可武功大进了啊只怕再勤练几年便要赶上咱哥俩啦。” 众人听他俩大言不惭都暗自偷笑叶明又问道:“兄弟我见你适才左支右绌本来甚是狼狈怎地忽然脚步一转便即反败为胜将敌人一举击退那是什么招数?” 娄之英笑了笑不知该如何解释原来他刚刚施展新学的上善经武功只因内力修为短浅招数不够纯熟不免逐渐落入了下风及后冷怀古一招刺向环跳穴这一下本万难避过可人遇到危急往往会依赖本能化解脚下自然而然使出学了十数年的脱渊步躲过了这一劫。要知武学一途极其复杂深奥一种武功自创而传总是顺乎天道若施展时夹杂其他功夫尤其涉及到内功心法便是十分危险之事极易走火入魔是以娄之英既用了上善经上的武功便不敢随意混杂桃源观的师门功夫何况以他眼下的修为就算异想天开妄图糅合两种武功也难以做到协调共存但他毕竟悟性颇高这一下误打误撞后突然间福至心灵一边运起上善经中的内力一边脚下使出脱渊步而棍法又是经书上载的枪棒功夫倒打了冷怀古一个措不及防就此将菠莲宗一干恶贼击退。经此一役娄之英又隐隐悟到了一层武学至理自此初窥高深武学的门径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 叶氏兄弟见他不答话刚想再问却见蒋韦忽然皱眉放下碗筷跟叔父说自己头昏脑涨想要早些歇息又向众人告了罪起身要回内宅。虞可娉将他叫住道:“蒋少爷先别忙休憩今日之事我有几处疑问还需要蒋少爷见告一二。” 蒋韦本就一直愁眉苦脸此时听她一说脸上更是难看只是碍于叔父在场不便回绝只好回身落座道:“我知道的俱都说了小姐还有什么要问?” 虞可娉道:“你是菠莲宗一方堂主适才来的几个牛头马面还有那个持短笛的老者想必定然知道是谁了?” 蒋韦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个马面人是三尊者丁残云长毛鬼是七尊者广剑凉无头怪是大尊者木归那个使铁笛的高手是……是……只怕当是宗主座下的冷护教罢……” 虞可娉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恁地叫做只怕是?” 蒋韦道:“堂主地位低下原也见不到护教我也不过是胡乱猜想……” 虞可娉道:“蒋少爷倒猜得准。这人我们久打交道也算个旧识他确是菠莲宗的护教冷怀古。” 蒋韦不明她颠来覆去只说这些要做什么只得讪笑了几声虞可娉又叹道:“蒋少爷适才你说是因何事反出菠莲宗来着?” 蒋韦神情闪烁低声道:“是……是我弄丢了名册被他们诬蔑叛教这才引来了追杀。” 虞可娉蹙眉道:“什么名册如此紧要竟引得这许多尊者三番五次来犯?” 蒋韦道:“名册上录了不少重要教徒这些人在民间各有身份一旦散布出去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是以他们断不肯善罢。” 虞可娉道:“菠莲宗名册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听说很多名册虚虚实实上头录的不少都是化名、假名这样一本东西也值得这般多的尊者出手?而惩治一个反教的叛徒更不必惊动堂堂护教罢?” 蒋韦支吾道:“这名册……这本名册十分特殊乃是冷护教亲自保管的因此这个……和一般名册大不寻常。” 虞可娉道:“你刚刚还说自己身为堂主根本见不得护教那么如此重要的东西又怎会落到你的手中?” 蒋韦一时语塞蒋四爷熟知侄儿秉性见了他的神情气的把桌子一拍道:“好啊原来你先前讲的都是谎话!你说!是不是你起了贪心去偷了这么一本祸害来倒把祸惹回家门来了!咱们蒋家没你这种不孝不实的子孙你若不说实话便趁早滚出村子去到山外自生自灭罢!” 蒋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哀道:“孩儿不敢相骗叔叔前头说的句句都是实情今日若将孩儿赶出便十条命也都没了还望叔叔留我在家中护我周全。” 蒋四爷见到他的模样心中愈发肯定他有所隐瞒拿手点指蒋韦鼻梁直气得说不出话来虞可娉则摇头道:“蒋少爷你这话未免天真了些如今连菠莲宗护教都惊动了他若再来就凭你叔父的武功加上庄里十来个庄客可有丝毫胜算么?” 蒋韦如何不知叔父的斤两?只是自己无依无靠出了这等大事唯有寻这世上唯一至亲避难他转过头来双眼盯着叶氏兄弟露出乞求之色忽然伏下身去咚咚咚磕起了响头。 叶氏兄弟虽然直率纯真却不蠢笨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叶明道:“蒋老弟适才你也看到了咱哥俩和冷怀古交手虽不致吃亏可要取胜也是万难何况我俩总不能在你家里守护一生一世啊日后他们若再上门总是难以抵挡依我之见蒋老弟还是远走为上。” 蒋韦哭道:“他们神通广大任我跑到天边也能找到无处可逃无处可逃了!” 蒋四爷叹气道:“孽畜!罢!罢!我蒋家一门都陪着你一起扛这飞来横祸罢!” 他这话说的既悲壮又凄惨蒋韦听了更增自责眼泪止不住的下落虞可娉道:“蒋少爷我有一条出路你要不要听?” 蒋韦听了赶忙转身又要给她磕头虞可娉拦道:“此事不能谢我你要别人救你须先自救我来问你你到底犯了何事竟惹了菠莲宗护教亲自追杀?” 蒋韦听她又问起这事一时天人交战止住了哭声道:“若说出实情便有法子救我?” 虞可娉知他心中防御只剩一线道:“这是自然冷怀古武功绝顶我大哥其实并非敌手但他为何落荒而逃你可瞧出了么?” 蒋韦一脸愕然其余众人也是一头雾水虞可娉续道:“只因他心中有所忌惮怕屋里有更厉害的强援是以才不敢恋战至于他怕的是谁我也不知两位叶大哥你们知道吗?” 叶聪听出她话里有话也自警觉了起来道:“问我干么?我怎会知道!” 虞可娉却不再继续追问转头又对蒋韦道:“蒋少爷两位叶大哥自不能在此照护你一世但你却可以追随他们呵你去求求他们到叶大哥的家中躲避时日那伙邪人就不敢来犯了。” 叶氏兄弟面面相觑虽不愿带此人回家但若见死不救开口拒绝实在有违侠义之道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蒋韦刚要继续求情虞可娉却道:“蒋少爷路已给你指明但你若不说实话这里仍无人能救你。” 蒋韦踌躇了良久道:“我……我不敢说此事若泄露出去我不但死无全尸更会饱受凌辱死后也永世不得翻身!” 虞可娉笑道:“他们哪有这般厉害能害你生生世世?你说出实话两位叶大哥便带你回去也就不用再怕他们你叔父一家也能无恙。” 蒋韦知道再隐瞒下去已无可能把心一横道:“他们之所以非置我于死地不可只因我……我……曾偷见过菠莲宗宗主一面!”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宗主 众人都是一惊娄虞二人尤为震动他们素知菠莲宗极为神秘几个尊者都不轻易在江湖上露面护教身份也鲜为人所知至于宗主则更是诡秘莫测无人知晓甚至世上究竟有无此人也未可知如今蒋韦却说亲见过这位邪教的大魔头这如何能不令人咋舌?娄之英道:“蒋大哥此话当真?” 蒋韦哭丧着脸道:“事已至此我还怎敢再胡说一句?那日我本被尊者号令前去打扫庙房这等粗活一般教徒也都能干既然要我一个堂主去做今日接待之人可想而知自是大不寻常了想到此处我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收拾布置。唉只恨前一晚我在赌场耍的太狠直到天亮方休那时在庙里实是困乏至极我便想先小寐一会等养足了精神再干活不迟于是隐到庙中佛像背后打算打个盹歇息。哪知这一盹不知睡了多少个时辰醒来后却模模糊糊听到说话的声音原来庙里正有两人在交谈这一下直惊得我魂出天外尊者下令时如此隆重来此聚会的必是本宗的大人物了就听一人怪声怪样地说了数句另一人则应道:‘是宗主明鉴。’就这一句便让我万劫不复了。我熟习教规知道擅自探听尊者、护教身份已是死罪而本宗宗主更连尊者也不得相见如若有人违背将受三十六道大刑死后挫骨烂肉让你永世垂狱。我正惊急那后面说话之人武功高强已听出佛像背后有异喝道:‘是谁?’便要赶将过来我吓得魂都飞了总算这庙是我管辖之地我知道佛龛底下有一个暗道于是想也不想便打开机关钻了进去回身将铁门牢牢卡死头也不回的向前爬去。我一出地道再也不敢在那里久待便连夜奔回家来了。只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神通不出几日就找上门来累的叔父一家也跟着担惊受怕。我之前所以不说出实情实因被他们吓得怕了若吐露一字传了出去只有死的更快!因此……因此先前不敢讲说实话……” 虞可娉道:“原来如此那么他们这般急于杀你想必定是你和谈话的两人都照过面了?” 蒋韦道:“是在庙中听到异动来追我的便是冷护教至于宗主我……我却不大看得清……” 虞可娉道:“一座庙殿能有多大你既躲在佛像背后良久怎会看不真切?” 蒋韦道:“我……我也不知我说不上来只觉着宗主的面孔甚是虚幻瞧来很不真实倒像在梦中一样。那是一张蜡黄色的圆脸上面五官生的极其诡异他说话时脸上半点神情也无眼珠、鼻子动也不动只有嘴巴一张一合倒似一个扯线的木偶让人看了既惊又怕。” 众人听他描述的如此离奇也都感到阵阵寒意虞可娉精通易容之术却明白其中的关窍说道:“那是用特殊皮革做的面具只不过做到如此贴合逼真一般的兽皮难以生效只怕这邪教又干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众人一时不明其意叶聪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蒋四爷沉吟道:“虞小姐莫不是说那是一张……一张人皮?” 众人又是一惊虞可娉道:“我不过是依言推测却不曾亲见。蒋少爷那人除了面孔古怪说话声音可有什么特别?” 蒋韦连连点头道:“有!有!他的声音奇特之极哑哑中又带着尖利好似两个瓷碗互相刮来刮去听着极其刺耳我便是由此声音吵醒的。若说他是女人语调口音却十分雄壮若说他是男人嗓音又实在太尖了些确是世间罕有嗯世间罕有。” 叶明笑道:“这般不男不女的莫非是没了卵蛋的太监?” 虞可娉听他说的粗鲁皱了皱眉蒋韦摇头道:“不是不是阉人的声音我也曾听过绝无如此铿铿之声。” 叶明道:“那却是为了什么?虞家妹子你可猜得到?” 虞可娉虽然博学聪慧一时间也无头绪娄之英却道:“我知道那是用忍冬加上银丹草再配以二十一种药材提炼而成一物人服了后可以改变嗓音十二个时辰后才会恢复原状。” 叶聪道:“天下间竟有这般神奇的药物!兄弟改日你也提炼一回让咱哥俩试上一番成不成?” 娄之英道:“此物配比繁杂时辰火候要求微妙极为讲究小弟我尚未学会。” 叶聪失望道:“如此好玩的事不去学它着实可惜了还是这个什么宗主识货知道此事有趣的紧。” 虞可娉道:“我看菠莲宗宗主整治此物并非为了有趣他跟下属见面也要费尽心机制作面具、改变嗓音你们说这是为了什么?” 娄之英沉吟道:“想来此人有头有脸是大有来历的人物。蒋大哥你可还记得他的穿着有甚特别之处?” 蒋韦皱眉冥思憋了半天茫然道:“我……我不记得了当时事在紧急我只顾逃命若不是他面孔和声音过于奇特料想我也不会留意。” 虞可娉知他这次再无隐瞒道:“记不起来也便算了说不定哪一天受到什么启发再想起不迟。” 蒋韦道:“我将实情俱都说了虞小姐双面神肯……肯收留我么?”他本是向叶氏兄弟求救可却不敢向他们多看一眼生怕被回绝后没有余地只好继续追问虞可娉那也有求她疏通之意。 虞可娉道:“两位叶大哥菠莲宗为祸人间已久首脑个个故作神秘藏在暗处变着法害人这位蒋少爷见过宗主乃是世间少有的人证若有一天能将这个大魔头揪出那是为国为民的第一大事功劳名垂千古你们保他周全便算为民请命也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大功德二位要不要做?” 叶氏兄弟一时踌躇既为她言语所动心中又尚存着些许顾虑虞可娉趁热打铁续道:“你们不必惧怕冷怀古熊山天大地大你们带蒋少爷回深山老家此人未必能够找到。” 叶聪若有所思仍沉然不语叶明却大声道:“谁说咱哥俩怕他!蒋老弟我们便带着你回家看这伙邪人能耐你何!” 叶聪伸手拽了拽兄弟衣袖叶明一抚道:“大哥此事无妨我心中自有计较。蒋老弟我话说在前头你去我家咱们可要约法三章头一件事便是我家往西五里的燕弧岭你无论如何不可翻过可能答应?” 蒋韦自无异议只有拼命点头叶明道:“好既然答允那便无事大哥你说成不成?” 叶聪不置可否虞可娉笑道:“叶二哥你说约法三章那么另外两条又是什么?” 叶明一愣支吾了半天道:“这个……还有两条那么……那么……” 叶聪此时舒展眉头神色一正终于下定了决心接口道:“还有两条眼下先留着不说蒋老弟只要在我家中乖乖听话咱哥俩便护他周全!娄兄弟、虞小妹子你们既来到鄂西却不可过我家门不入明儿个一早便一齐到我家去我倒要看看这伙邪人能耐咱哥俩如何?” 他这番话说的豪气干云倒令娄虞打心眼里钦佩虞可娉暗忖教他哥俩武功的必是一个前辈高人若能向他打探当地的风土人情说不定朱淑真的委托便有了线索于是一口答应下来。众人安睡了一夜第二日起身蒋韦和叔父洒泪挥别蒋四爷虽送走侄儿却仍不敢大意依旧留了邻村的青年壮力守护以防菠莲宗再来偷袭。村民们见双面神要走都争先来送直出了村口方休。 众人辞别村民一路向西行出十五六里翻过一座小丘转而向北又走了四五里路来到一个深谷跟前那谷也不怎么险陡只是谷下方圆极大上头长满了珙桐树竟是一片密林。叶氏兄弟想也不想便带着大家往东而行娄之英心中纳闷问道:“两位叶大哥贵府不是在西边吗?怎地却往东走了?” 叶明把眼一瞪道:“你没瞧见那里是个深谷么!咱们往东翻过回首山绕路过去却也远不了多少!” 娄之英放眼望去见他说的那座回首山离此足有二十余里而翻山过去还要再绕路也不知要多走几何眼见这条深谷坡势平缓莫说叶氏兄弟有武功在身纵是寻常健壮的村夫穿过去也非难事想不通他俩为何要多此一举非得绕远回家于是续问道:“这谷底可是有什么沼泽险地么?”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 穿谷 叶明道:“谷底倒没什么可翻过岭去是一大片森林方圆数十里都无半点人烟多得是豺狼虎豹行走极其不易还是绕过回首山再折向西方便。” 娄之英暗道以我们几人的武力便遇到几头猛兽也没什么好怕不知一向勇往直前的叶氏兄弟为何会这般谨慎刚想再问叶聪先道:“兄弟你不熟本地地理不用再多说了便听咱哥俩一次无妨。” 娄之英见他已这般说自不好再多讲于是跟着叶氏兄弟又往东行众人走出十余里眼见回首山就在眼前叶聪突然“咦”了一声虞可娉见他眼盯地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路上多了许多脚印绵绵延延直通山上忙问道:“叶大哥可有什么不妥吗?” 叶聪道:“有人……有人近来从这里走过。” 娄之英道:“这里就只一条山路往来人群行走留下足印也没什么稀奇啊。” 叶聪摇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此处百里之地只我叶氏族人十来口居住除咱哥俩外我们家人足不出户已有十数年没到山外了这里断无生人经过的道理。” 娄之英又仔细辨了辨道:“看脚印当有数人翻山过去了若是蒋家村的人不会赶在咱们前头那会是谁?” 他自己说完心中突然一震其他四人也都恍然异口同声道:“是冷怀古他们!” 虞可娉道:“这伙邪人本就从东边来既然没有得逞怎不待在原地伺机反扑反倒折回去了?” 叶聪突然大叫一声急道:“他们不是折回去了他们是要到我家中去!” 娄虞心中纳闷暗想众人一早便起身赶路菠莲宗又怎知道蒋韦要到叶家?这时叶明也跟着大声道:“不错!他们是从东南而来这里地处蒋家村东北若是返回怎会途径此处?必是他们忌惮咱兄弟的本事想到要以家人为挟逼咱们就范大哥可怎么办?” 叶聪此时已略显惊慌道:“家里人都不会武若真遇上他们那可糟了!快追!快追!” 娄之英见他兄弟确是十分惶恐宽慰道:“两位叶大哥莫要着慌刚刚你们还说这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菠莲宗也不明此处地理又无从打听未必便能找到贵府。” 叶聪脸上一红道:“兄弟实不相瞒那日我们被丁残云欺骗未能识破他的丑恶嘴脸还当他是好朋友已将……将我家的住址告诉过他了。” 娄之英一惊道:“那事不宜迟咱们快去追过!” 众人刚想拔步虞可娉却道:“叶大哥这脚印已凝固成形这伙邪人早已去的远了这般追踪徒劳无益只怕赶不到他们前头。” 叶氏兄弟方寸已乱只在原地顿足急切道:“怎么办!怎么办!” 虞可娉道:“为今之计只有回身向西穿过山谷咱们抄了近路想必还来得及。” 叶明连连摇头道:“不成!去不得山谷去不得!” 虞可娉心想山谷处若有什么寻常险阻你大可明说但几次三番都不肯捅破内中必有蹊跷于是又道:“深谷再险也比翻山绕路快得多咱们若再不决断就真来不及了!” 叶明仍是不肯把头一甩便要向回首山奔去叶聪伸手将他拉住凝色道:“老二虞小妹子说的对眼下只有冒险穿过山谷才有一线之机!” 叶明大急道:“大哥咱们怎敢……怎敢去到那里!” 叶聪经他一提脸上闪过一丝惧色但旋即镇定正声道:“事在紧迫还有什么好说左右都是一死总得冒险一试。何况已过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还……总之若因此耽搁令爹娘有半点损伤你我可能心安么!” 叶明听他提起双亲救人之心大盛终于将恐惧抛之脑后道:“好!便穿谷过去看老天究竟帮不帮咱们!” 众人打定主意向西折回不一会又来到深谷边上叶氏兄弟长吁了口气把心一横率先冲了下去众人中蒋韦武功低微虞可娉内力浅薄行走山路略有吃力叶氏兄弟不免焦急了起来叶聪道:“娄兄弟事在燃眉我们等不及了此去向北穿过密林五里外便是谷口转过去那里又有一片森林你们就此一直向西过了林子翻过两座小丘便是我家。咱哥俩先走一步你照护虞家妹子和蒋老弟慢行。” 娄之英点头道:“好两位叶大哥先回去救人要紧!” 叶聪嘱托完毕却不离去又犹豫了半晌道:“兄弟出了谷后你们不要在林子里耽搁能走多快便走多快若真……若真遇到什么风吹草动那就攀上珙桐大树千万不可轻视切记!切记!” 娄之英见他说的郑重虽不明其意但也跟着点了点头叶氏兄弟不等他回话展开轻功一溜烟冲到谷底隐入密林就此不见。虞可娉道:“大哥他们如此惧怕你说这谷里究竟有什么?” 娄之英摇头道:“我也不知这对兄弟思绪非凡迥于常人说话有时未免颠倒了些。总之咱们一切小心为上。” 三人来到谷底这才明白此处确是荒芜密林中并无任何人迹道路娄之英抬头观日辨别方向道:“叶氏兄弟说向北五里便是谷口咱们加紧些脚程只怕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天黑了。” 三人穿进密林就见这里参天大树一棵挨着一棵每一株都有七八丈高枝叶极其茂盛竟将阳光都遮住了蒋韦见林中昏暗阴冷想起叶氏兄弟对这山谷十分忌惮心里跟着害怕起来似乎双腿也没了力气。三人边摸索边行有时树荫太过巨大已看不到头顶太阳娄之英只得展开轻功攀到树上查看如此走走停停短短五里竟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谷口转过山坳一看前方又是一大片森林。 娄之英见夕阳已经西斜而蒋韦和虞可娉气力不支都累得浑身大汗于是说道:“再往西直走翻过两座小丘便到叶家了可眼下日头就要落山不到半个时辰天便要黑了我怕到了林中迷路不如去前面歇息一阵等北斗星初上咱们再行赶路。” 虞、蒋二人自无异议三人快步进到林子里这才发现和之前的密林大不相同尽管这里也都长满了高大的珙桐树却并不密集林中还有许多空旷之处更有不少小山包小土丘道路虽宽但更崎岖难走娄之英飞身上树举目向西望去竟看不到叶聪所说的山丘看来这森林广袤无垠也不知道有多大下来和二人说了大伙都很怅然。 虞可娉拿出干粮肉饼分食问道:“蒋少爷叶氏兄弟如此惧怕这里可我看那密林除了阴暗难行也没什么特别你是本地人可知为了什么?” 蒋韦摇头道:“我少小离家后来在外当差极少回到村里也不知双面神在怕什么。” 娄之英道:“听叶大哥的口吻似乎林中有凶狠的猛兽适才的密林小且褊狭又在山涧之中不利野兽生长这片森林可要宽大得多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待会赶路还要谨慎提防。” 眼见太阳西坠片刻功夫天色便暗淡了起来三人吃饱歇息已足抬头瞧见月光明亮将面前的一座土包照的油汪汪地心中也登时通亮了起来娄之英见北斗星已现辨了辨方向带着二人向西而去也不过行出三五里路左首的林中突然扑策策乱响倒把三人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却是几只獐子因有生人走动惊得它们乱跑虞可娉皱眉道:“大哥你说的没错看来这座林子不太安生咱们还是快行走过为妙!” 三人一路疾驰过了一座土丘又听到潺潺水声竟有一条小溪从前穿过溪旁又有不少野兔、花鼠见有人来都纷纷逃散原来这座森林水草肥美生果丰富由此栖息了不少野兽。三人又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片空旷之地忽然阵阵阴风吹过娄之英长于武夷熟知山区风貌急忙停住脚步低声道:“不好这林中只怕真有猛兽。” 蒋韦吓得两腿发软道:“可……可怎么办?”话音刚落就听远处隐隐传来野兽低吼的声音三人闻之皆都色变娄之英虽有武艺在身但若真遇见猛虎黑熊等皮糙肉厚的大兽却也不易对付这时倏地想起叶聪走前的嘱托道:“咱们到树上去避一避。”三人手脚并用各爬到身旁的珙桐树上。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八章 花鹿 娄之英到了树顶目光已能及远就见西边几里外树摇沙飞颇有异动虞可娉攀爬的大树离他不远问道:“大哥你说那里是什么?” 娄之英道:“是猛兽在追赶猎物大家收声它们似乎要过来了!”只见那股异动渐渐东移宛似在一片密林中画了一道直线不一会一头花鹿猛地窜到了空地上紧跟着传来一声恶吼犹如天空打了一个霹雳又有一只吊睛白额的巨虎从林中蹦出那花鹿此时已失魂落魄只没命价的乱跑本来它在林中尚能借着树木遮掩绕行避过追击现下在空地上无处可躲只有撒开蹄子狂奔猛虎没了丛林遮挡当真是如虎添翼两三个起落便已迫近向花鹿飞扑了过去那鹿本能的往左一拐打算避开这雷霆一扑哪知猛虎这下乃是虚招正是要诱它转向在空中铁腰一扭斜下里反撩过来一掌将花鹿打翻在地那鹿垂死挣扎站起想要再逃被猛虎两只后脚一掀再次跌翻了个跟头这时老虎转过身来不等它再有反应一口咬住了脖颈花鹿便就此不动了。 树上三人看的心惊肉跳但想猛虎既已捕到猎物定会离去美餐一顿那时便可悄悄下来绕过继续赶路可是老虎叼着花鹿既不吃食也不远行而是一步一步走到南首林子边上狠命往下一掼那鹿直的隐入地里竟而消失不见了。 三人心中好奇眺目去看原来林边有一个极深的土坑花鹿被丢入了坑中只因隔得远了先前没有看真切。娄之英见这土坑深愈九尺直上直下四壁光滑绝非自然而成而坑边更有许多杂草掩饰显然此处是个陷阱心中暗道:“难道是猛虎早先挖下此坑特用来囤积食物的?不老虎虽然凶恶力大但绝无本事挖下如此一个大坑而坑边又堆了这些杂草野兽哪里会有这般智慧?”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眼前一花那鹿竟在坑中醒转翻身站起原来适才老虎并未将它咬死而是含在了嘴中。花鹿见自己处于深坑更为惊怖四脚猛蹬想要一跃而上可惜周遭无所借力蹦了几蹦也不过跳起三四尺哪里能够跃出?娄之英见花鹿没死心里更加骇然暗道:“饿虎逐鹿是刻意将其赶入空地的莫非这虎竟是由他人饲养便如猎户身边的猎犬专做捕猎之用?那么此人驯兽手段之高怕是不再程氏兄妹之下。” 老虎将鹿丢进坑里围在上头转了几圈低吼一声似乎颇为兴奋反身隐入林中不见三人舒了一口长气虞可娉道:“大哥那兽去的远了咱们走罢。” 娄之英道:“且慢。凡是猫属一类必定谨慎警觉别是它躲在林里暗中窥探咱们再候上片刻若果真并无动静再下去不迟。” 三人就这么等了一炷香时间果然草丛里窸窸窣窣那猛虎并未走远。三人屏住呼吸眼睁睁瞧着林子就见两个黑影一前一后从里头跳出原来竟是两头未成年的小鹿。它俩一路低嗅慢慢来到了坑边花鹿听见脚步熟悉仰起头啾啾而鸣两只幼鹿听了一路飞奔来到坑前见了眼前场景只急的团团乱转也跟着鸣叫起来一时间三鹿齐啼一大两小三个声音在空地上头盘旋不散。 虞可娉听到它们哀鸣起了恻隐之心道:“大哥这两只小鹿定是花鹿的幼子它们找妈妈来了若这么守着不肯离去早晚成为虎腹之餐得想办法救它们一救。” 娄之英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仍不想多生事端从怀中摸出一枚铁球运力打在了坑边两只小鹿受了惊吓本能的飞奔开来但没跑出几步就又转头奔回仍围在坑边哀叫。 娄之英叹道:“罢了我去救母鹿上来你们先不要动。”从树上溜下向陷坑走去。两只幼鹿突然见到有人吓了一跳急忙奔到林边却仍不肯就此离去只在原地不停打转娄之英笑道:“莫怕我来救你们妈妈啦。”飞身跃进坑里将花鹿挟在腋下脚下使出鹏程万里在坑壁轻轻一点跳了上来。 小鹿见到母亲得救又叫了起来娄之英将花鹿放在地上轻拍它的脊背道:“去和你的孩子团聚罢。”那鹿死中得活撒开蹄子奔到子女跟前回头望了一望转身带着小鹿没入林中。 娄之英盯着坑边枯草忽然心里一动把它们都堆在坑口将其半遮半掩这才重新爬回树上虞可娉见了他的举动心中纳闷疑道:“大哥你做甚么?咱们还不走吗?” 娄之英道:“饿虎捕食并无一口不吃便藏匿猎物的习性而那陷坑又深又平绝非自然形成野兽也断无本事挖掘是以我猜是有人驯兽特地让老虎来捉活鹿。” 虞可娉道:“嗯适才我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叶氏兄弟说了这里方圆百里并无其他人家而听他俩口气叶家也不会有人敢到这谷里来却不知此人是谁难道便是叶氏兄弟的那位师傅?” 娄之英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叶氏兄弟如此惧怕这里想来不会是他们的至亲这人既能驯服猛虎本领必定高强眼下不知他是敌是友我不敢冒然相候只好重新躲回树上待他来了再说。” 虞可娉登时明白了他的心意道:“好咱们便等这人过来若果真是个明事理的便向他打听朱小姐要寻的那人线索。” 蒋韦在另一棵树上听得不太真切却也知道二人是在商量暂不下树赶路似乎要等候什么人过来心里虽然忐忑毕竟不敢多嘴催促只好紧紧抱住枝干心里倒盼无人过来才好。如此等了一炷香功夫但觉阴风阵阵袭来林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吼草丛一分适才那只猛虎率先跳出它身后则跟了另一个东西出来三人借着月光一瞧不禁瞠目结舌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老虎身后跟了一物浑身生满了棕红毛发额顶微微凸起宛如长了一只肉角一双眼睛好似两盏红灯竟是直立着走来的娄之英等三人从未见过这等怪物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那怪身高丈余生的肩宽臀厚胸前有两个肉球走起路来巍巍乱晃体态形貌极其像人却比人大了足有一圈高了足足两头。老虎引着怪物来到坑旁将枯草尽数拨开向里一张见坑中空空如也这一惊非同小可直吓得团团乱转慌做了一堆儿。 那怪也向陷坑看去见里头并无猎物猛然大怒两只灯笼般的眼睛射出寒光盯着老虎在看。老虎此时已瘫倒在地上就听股下水声潺潺竟吓得屎尿齐流了。那怪肝火更旺突然挥动臂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击在老虎头上登时便将它的脖椎打断猛虎哼也没哼一声四肢突然松软了下来竟当场气绝了。 树上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娄之英深知民间常说老虎乃铜头铁尾豆腐腰头骨最是坚硬不过便是学过武功之人也无把握轻易将猛虎击毙但这怪居然一掌便把虎头打断足见膂力之强超乎寻常而它究竟是人是兽却也分辨不出。那怪打死了老虎并不离去而是左右张望挺起鼻子乱嗅猛然间转过头来月色下瞧得分明见树上赫然趴着三个活物于是怪叫了几声迈开两条长腿向着三人奔去。 蒋韦吓得哇哇乱叫那怪吃了一惊旋即勃然大怒冲着他所在珙桐扑了过去。蒋韦哀嚎道:“娄少侠救我!”娄之英看的真切见那怪奔到树下想要蹦起攀爬无奈体型过于庞大只跳了二尺来高双臂吃不住身体重量只片刻便从树上滑落于是便道:“叶大哥曾说遇到危急便爬树避难想来此物笨重上不得树蒋大哥莫怕!” 蒋韦见那怪物在树下龇牙咧嘴一张长脸若猿若人仿佛野兽成精一般明知它攀不上来但心中仍害怕至极索性紧闭双眼死命抱着枝干不放就听砰的一声闷响珙桐树一晃自己险些跌了下来这一下直吓得魂儿都飞了赶忙睁眼去看就见那怪背倚树干正用脊梁去撞大树。 娄之英叫道:“蒋大哥小心务须牢牢抓紧!”他若不出言提醒蒋韦尚可靠着本能勉力支撑他这一指引蒋韦登时意识到处境危急心里愈发慌了只想拼命抓住枝干可越使力就越适得其反终于那怪又一下狠狠撞来他只觉两臂一滑从树上连磕带碰跌落在了地上。 第八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蔓藤 娄虞二人同时惊呼娄之英此时不及细想未等那怪靠近蒋韦从树上飞跃而下一掌拍了下去。怪物耳听风声不善身子一侧挺臂硬挡但听“啪”的一声那怪腾腾倒退了三步娄之英则被格出半丈有余脸上写满了惊愕。 原来他从树上飞下时早已运力于臂这一掌虽然出的仓促但借有下坠之势威力自也十分惊人若是打在人身上早将对方臂膀打的骨断筋折了可这怪物随随便便一挡便将自己弹出数尺而它竟似毫发无损这叫人如何能不惊怖?那怪虽未受伤但也被这一掌震的胳膊发麻心中怒气更盛恶吼一声张着血碰大口向前扑来。 娄之英这一年曾恶战过不少武林高手每次都险象环生之前在四圩村更是几乎毙命却从未有过一丝惧怕可此时见了这个怪物不知怎的心中竟一个劲儿的发毛。那怪见他呆立不动伸出两只大手合力向他头顶拍落娄之英瞅准时机将身子一矮怪物两个巴掌拍在了一起发出穿云裂石之响娄之英见它虽然力大却并不怎么灵敏于是也挺起单手运气于臂一掌击在了对方的小腹上。要知无论人兽腹部都是最柔软脆弱之处若被打重便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娄之英这一掌打将下去触手虽也极软却觉着滑不溜丢竟顺着肚皮抹了过去只有两三分力道施在了那怪身上。怪物疼的微微咧嘴更激发了斗志怒吼声响彻天地胡乱舞动起双臂或抓或抡向着娄之英袭来。 娄之英看它势大倒也不敢与它硬接瞅准时机侧身避过反手一掌击在它的背上那怪略一踉跄就势两臂撑地飞起双脚向后猛蹬又被娄之英闪过。这怪物虽然声势惊人但动作迟缓好比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力士以招式而论自然不是娄之英的对手可它毛粗皮厚直似长了钢筋铁骨即便被灌注了内力的拳脚打在身上也是毫不在乎仍怪叫着拼杀这样一来倒成了有胜无败的局面。娄之英越斗越是心惊见这怪打了半晌仍掌掌生风竟似有无穷无尽的体力这般下去自己毫无取胜之道正焦虑间就见那怪又是一巴掌抡来这一下极难避开索性把心一横暗道:“好畜生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力气!”挺起右臂举掌相格就听“啪”的一声两掌相交娄之英向后飘出丈余只觉胸中内息翻涌一时竟回不过气来。 原来那怪虽然不会内功但力大掌硬恰似一个外门高手而娄之英毕竟重伤刚愈这下对掌倒吃了暗亏此时不敢冒然追击只得凝神专心运息复原。那怪尽管糙实可也被掌力震得不轻向后连滚了三个筋斗才化解了这一掌之势它滚到树下正好见到蒋韦匆匆忙忙又要爬树于是舍弃了娄之英嗷喝了一声跳在半空伸手去抓。蒋韦适才吓得两腿发软隔了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此刻正在树腰向上攀爬被那怪一把拉住后心衣衫跟着一起跌落了下来。那怪将他往地上一掼伸出蕉叶般的大脚踏在胸口张开血盆大口便朝蒋韦的喉管咬去。 娄之英此时内息稍平见事发危急赶不及奔去救人忙摸出两枚铁球激射而出打在怪物的后背上竟像打中石墙硬瓦那怪半点知觉也无仍张着大嘴咬将下去蒋韦早已吓得两眼呆滞连呼喝也都忘了虞可娉把眼一闭不忍见这残忍一幕。便在此时一条蔓藤不知从何处飘荡过来正扫在怪物的腰间这一下来去势大那怪如此身躯也经不住这一扫之力登时飞出四五尺远一跤摔倒在地上它未及站起又一条蔓藤从林中飞出正缠在它胸前两个肉球上怪物哇哇大叫声音中已略含惊恐。娄之英心中纳闷暗想蔓藤再长也绝无长到五六丈的道理刚想顺藤探究是何人施救就见第三条蔓藤又飘了出来这次和前两回大不相同藤上却挂了一人娄之英此时才得以看清原来是有人将数条蔓藤拼接了起来使其宛如一条长龙。那人借着惯力荡到空地如同从空中飞出一般他甫一落地便绕到怪物身后就势将藤子勒在其脖颈上速度之快直如鬼魅娄之英见了暗暗心惊心道:“这人是谁身法怎如此之快生平所遇的人中无一人有此功夫怎地这荒山野岭还有这等高人?” 那人勒住怪物脖颈不敢松懈拾起地上另一条蔓藤也攥在了手上怪物被两条绳索锁住纵使力大竟也动弹不得它四肢胡乱扑腾挣了半晌依旧毫无用处直被勒的青筋暴露眼看便要没了力气突然乱蹬的一脚踢飞一块石子不偏不倚正击在了蒋韦的额头上蒋韦大痛之下疾声惨呼那人略一分神手上劲力未免松了一松怪物但觉有机可乘下巴一收将勒在脖颈处的蔓藤让进了嘴中它奋尽全力狠命咬了下去只听“吧嗒”一声藤条断为了两截而怪物的门牙也被磕掉了几颗它脖上没了束缚胸前的绳索便不足为惧一矮身子忍痛从下面钻过见西、南两面俱都有人转身便往北跑经过蒋韦身边时将他抓在手上狠力向上一抛这一下直把蒋韦扔了七八丈高几与珙桐树顶持平娄之英不敢伸手去接知道若使力不当两人都非受重伤不可微一犹豫就见制服怪物那人轻轻叹了口气足下一蹬在树干连踏三脚人已飞向半空伸手一把揪住蒋韦衣领又在树上连点三下荡漂漂落了下来将蒋韦轻轻放在了地上。 娄之英见他两次施展身手动作之快直超乎想象远比自己高出百倍实不知此人是人是仙于是细细打量就见他身穿粗布麻衣腿上一条素罗长裤其中一边的裤脚破烂已久脚蹬一双草鞋脸上长满了胡须头发胡乱盘在一起既不像农夫也不像猎户更瞧不出年岁几何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施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那怪……适才那怪也不知是何物倒厉害的紧。不敢请教前辈尊号?” 那人白眼一翻骂道:“谢你*娘*的屁!要不是你们几个胆大妄为敢夜闯野人谷何至于老子辛辛苦苦布下的机关毁于一旦?” 娄之英一怔不解他话中含义这时虞可娉也从树上溜下拉起蒋韦来到近前参拜那人怒哼一声指着蒋韦道:“你这孬种堂堂七尺遇事只会胡喊乱叫但凡硬气一回又岂能让山都逃脱?” 蒋韦此时惊魂未定并未听清那人在说什么只得唯唯而应虞可娉怕他更加生气道:“前辈……” 那人把手一挥打断她的说话又向娄之英道:“小子你功夫不赖适才那一掌海底捞月以下击上倒也算是高明看你年纪轻轻料也是从前人那里学来的老子十来年不问世事看来是孤陋寡闻了竟瞧不出你的师承。” 娄之英刚刚和怪物对战因对方一味蛮打而桃源观的功夫讲求飘逸潇洒应付起来颇不自如是以想也不想使出的都是上善经里的招数这是朱七绝四十年前留下的遗作那人眼力再高看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娄之英想他有恩于己纵使不明他的身份但也不能刻意相瞒于是答道:“晚辈娄之英是武夷山……” 那人眉头一皱似乎极不耐烦将他也打断道:“谁要听你在此罗唣?你爱是谁便是谁与老子何干!”身子一转向北奔去边奔边叫道:“你们几个从哪边来滚回哪边去若再往前走瞧还要命不要!”他奔走极快几个起落便隐入林中听声音已是从里许之外传来可入耳字字清晰仿佛就在身边一样足见此人无论轻功还是内力都到了深不可测之境三人听了不禁咋舌。 娄之英道:“这位前辈行事真怪问我师承却不肯让我陈说听他口气似乎那怪物是他刻意布置机关引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虞可娉道:“这位老先生称怪物作‘山都’七百年前南朝有位大家叫邓德明著了一本《南康记》上面记载了一物便叫做山都据说此物外貌似人浑身长有长毛却有四五丈高其实便是故老传说中的野人。” 蒋韦此刻神智已清听到这话又吓了一跳道:“莫非刚刚……刚刚抓住我的是个野人?它确是十分高大可也不见得有四五丈高……” 娄之英道:“书中记载多有夸张不过这野人骨硬肉厚力大气足比一般的武林高手还要难缠也难怪叶氏兄弟对这深谷格外惧怕原来竟有此物在这称霸。” 蒋韦道:“是啊那头猛虎如此凶恶也被它一掌打断了脑袋那位老先生也劝咱们原路返回那么……那么……”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章 山都 娄虞二人对视了一眼相顾而笑娄之英道:“蒋大哥那怪物吃了这一吓必然躲了起来咱们再返回绕山而走只怕后天也到不了叶家我看前面路途不远等出了野林便没事了你莫要怕。” 蒋韦支吾道:“娄少侠说的是只是……只是我现下两腿发软已走不动了咱们歇一歇成不成?” 娄之英知他心中仍有惧意故意推脱不愿前行不过适才激战了一场自己也着实有些疲累于是说道:“好罢咱们便休憩一阵再走。”三人拿出干粮水饮又饱餐了一顿娄之英走到空地将山都磕掉的牙齿拾起拿过来和二人仔细端详就见是几颗方方正正的板牙虞可娉道:“凡是兽类必生犬齿且其余牙齿也多尖利只有人的牙齿平平整整没有棱角看来这怪物的确是人的近亲不是野兽。” 娄之英将牙齿包好收入怀中盯着地上蔓藤若有所思隔了一会道:“咱们走罢这些藤子嫁接不易拿上或许有用待我收拾一番。”将藤条缠缠绕绕卷成一个圆环跨在了肩上。 蒋韦见他收拾蔓藤突然明白他是怕再遇上山都到时对付起来多一层办法不禁又害怕起来可此时有求于人不敢违娄虞的意只得硬起头皮跟着二人前行好在这一路风平浪静再也没遇到什么山鬼野兽直走的斗转星移眼看就要天亮终于出了野林来到一座小丘跟前。 娄之英道:“叶大哥说翻过前面两座小丘便是他家了。”话音刚落忽听不远处隐约传来呼喝之声三人脸色一变均想只怕叶家已出了事急忙快步奔上小丘却听出声音并非传自西边而是来自左首的山涧三人循声赶去就见涧里二人五兽斗的正烈那五兽长毛直立和适才见过的山都外形相似其中一头尤为雄壮高大而那两人一个身穿青袍一个白衣白裙头罩绿纱正是菠莲宗的护教冷怀古和四尊者文抒杨。 娄之英细看山涧形貌原来此处是个天然形成的深沟三面都是陡峻光滑的峭壁只有一面是狭长的入口此时正被那五个山都死死挡住冷怀古和文抒杨几次想要冲出都被它们乱拳乱抓挡了回来实不知这两个武林高手如何会被困在这里。虞可娉冷冷地道:“恶有恶报。这两个奸贼本是从后山绕道而行的怕是不熟地理迷了路竟在这里撞上了野人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娄之英这时被涧内战斗吸引并未留神她的说话只见冷怀古左冲右突铁笛不时戳在山都身上却丝毫不能伤到对方半分他偶或竖起一掌拍中山都脊背臂膀也只是令它疼的哇哇怪叫斗意却又更盛。那边文抒杨则更狼狈料是先前试过蜂锥刺不穿山都皮肤竟不再使用机括只舞动短刀挥杀她武功未至上乘应付这群野人更显捉襟见肘左臂衣衫已被撕烂连面纱也要将将脱落。这二人越打越是心惊眼见四周都是五六丈的光滑陡壁唯一的出口又被五个怪物封死而这群怪物刀枪不入拳掌不受战的兴起则愈发勇猛其中一头还不停仰天哀嚎也不知是不是在呼喝同伴援军这般斗将下去自己非毙命在这荒野深谷不可两人不禁焦躁起来文抒杨微一慌神被山都一脚刮倒冷怀古赶忙来救不防另一头山都伸出利爪一把撩在他小臂上登时抓了个鲜血淋漓。 娄之英见这两人顷刻便要毙命于此想到冷怀古一代宗师竟死于山林野人手中也不禁动了恻然之心又看见文抒杨困兽犹斗的模样猛地忆起一段往事道:“娉妹我要去救人上来!” 虞可娉一怔道:“菠莲宗为祸人间又跟咱们势同水火干么要救?” 娄之英正色道:“为了一个人为了一句话。”见情况危急来不及多加解释略一沉思将肩上蔓藤展开牢牢系在涧边的一棵大树上眼里伸量了一下长短把藤条另一头围在腰间高声叫道:“文姑娘我来救你!”左手抓紧藤绳双腿一蹬从丘顶飘飘荡荡的飞下。 冷、文二人在危难中陡然听见人声精神都是一震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却不禁微微变色文抒杨见他显然是为救自己而来深知自身武功平平难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求生机会拉住冷怀古的臂膀道:“护教你我一起上去!”冷怀古微一点头看准来势一把握住娄之英伸出的右臂三人在涧底荡了半圈飘飘然回到了丘顶。 冷怀古死里逃生豪气复燃指着涧底喝道:“长毛畜生!恁地可恶若不是占了地势冷某焉会斗你不过!”运用内力搬起一块大石狠狠掷了下去。山都见巨石坠势凶猛急忙跳在一旁石头刚好落在了涧口冷怀古并不停缓又接连搬起三块大石掷下四块巨石叠在一起竟将涧口封了个严实五头山都没了出路登时急的哇哇大叫。 娄之英看在眼里乜然道:“冷前辈你把这群野人困在山涧将他们活活饿死未免残忍了些。” 冷怀古道:“小子你救了冷某一次我很承你的情可若就此对冷某指手画脚嘿嘿未免想多了些。” 娄之英摇头道:“我并非为了救你而是要去救她。”说着一指文抒杨。 文抒杨一阵冷笑道:“你要救我怕也是受了你那师兄的指使罢。” 娄之英凄然道:“我大师兄卧病在床已有三年不曾醒来了。但我年幼被你勒绑后来曾谈起这段往事大师兄说他与你有旧若再相遇必会努力劝你弃恶从善我想师兄既有如此念想今日你有凶险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文抒杨把脖颈一扬道:“既便如此我却不领你们的情。不过你救了我咱们之间的旧账今日权且不算但他的性命今天我非取不可!”说着一指蒋韦。 蒋韦被她点名吓得一缩脖子娄之英皱眉道:“你这女子仍和十几年前一般恶毒!你战我不过便想伤他也是徒劳。” 文抒杨一阵冷笑倏地抬起胳膊一枚蜂锥激射而出。娄之英说话时便已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修习上善经后眼力手脚均比先前高出十倍一见文抒杨肩膀微耸便从怀中掏出乌金铁尺在空中一划将暗器吸附其上挺身挡在蒋韦跟前。 文抒杨一怔冷怀古轻咳一声道:“这小子手中家什是你蜂锥克星四尊者暂退一旁待我将他制服你再将叛贼正法。” 娄之英怒道:“冷怀古你好歹也算一代宗师如此恩将仇报心中可有羞耻二字?” 冷怀古今日被野人困住又为娄之英所救乃是生平一大辱事他出身名门正派礼义廉耻深刻内心被其一质问多少有些脸红可这尴尬之色转瞬即逝立复铁石心肠冷冷地道:“今日你施以援手冷某答应饶你一次绝不伤你和这女娃的性命但本宗叛徒却不得不杀你若碍事冷某只有陪你走上几合。” 娄之英大怒冷怀古言下之意便是出手将自己拖住只要不痛下杀手那就不算忘恩负义到时再由文抒杨刺杀蒋韦便容易的多了。虞可娉道:“大哥菠莲宗的邪徒哪有道义可言?这番你可救错人了!” 冷怀古道:“没有道义却有家法叛徒今日必除!小子看拳。”挺起单臂直捣中宫娄之英明知这一接仗蒋韦须臾便会毙命在文抒杨的毒针之下可冷怀古出手凌厉自己别无他法只得挥尺迎击。两人甫一交手第二合冷怀古便轻舒猿臂往左首一带娄之英不由自主也跟着跳在一旁将蒋韦曝露在文抒杨面前后者微微冷笑举臂将蜂锥射出直奔蒋韦眉心。 娄之英心中一沉暗暗懊悔适才不该救人而虞可娉武功不济更无铁尺在手只得眼睁睁看着蒋韦受死便在此时就见黑光一闪一个物件亦从树后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撞在蜂锥之上将其荡开两枚暗器纷纷落地众人定睛观瞧原来阻隔毒针的竟是一支小巧的弩箭。 娄之英得此空隙施展脱渊步滑出圈外重又护在蒋韦身前。众人顺着来箭方向望去就见树丛中蹲着一人穿的邋里邋遢满脸长满须发娄之英等三人一眼便看出此人正是先前在平地上救过自己的那位老者。 冷、文二人忽然见到生人均是一怔冷怀古暗暗心惊想到以自己的修为居然没察觉到旁边有人可见其必非善类只怕武功犹在自己之上文抒杨则惧意更甚她这蜂锥乃是机括射出寻常高手内力再高、手法再快也难以用另一枚暗器后发先至将其撞开此人究竟是谁在场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娄之英见他二次施手援救知他是友非敌亦且武功高强但有此人帮忙局面大大不同于是赶忙参礼道:“多谢前辈相助这两人恬不知耻、忘本负义我才救得他们性命他们便要出手伤人还望前辈给弟子做主。” 那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白眼一翻道:“你们之间的仇怨干我屁事?”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一章 弩箭 冷怀古听他口气似乎并非一心与己为敌而这人声音高亢仿佛曾在哪里听过但却一时想不起来。娄之英先前和他打过交道素知此人脾气古怪当下也不介意仍毕恭毕敬道:“前辈你适才要捉山都如今涧里正有五头待将他们饿的困乏那便手到擒来了。” 那人嘿嘿冷笑道:“你眼睛长狗身上了?哪里还有山都?” 众人一惊齐向山涧看去就见四块大石纹丝未动困在里面的山都却踪迹全无。那人又道:“山都若这么好捉又岂会成为千年传说?几块破石头便想堵住可也忒小瞧它们了!” 冷怀古越听他的声音越熟心中狐疑起来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文抒杨见上司突生惧意心下颇不以为然她本和另一个护教风泣血一系只因此次事关重大才随着冷怀古一起追杀蒋韦这时见他犹豫不定皱起眉头道:“谁关心这几个畜生的死活要死也得他死!”抬起胳膊又向蒋韦射出一枚蜂锥。 她说话本是为了惹人注意趁对头分神之际一针便能夺命岂料树后那人早已识破伎俩也早早射出一支弩箭这回来的更快未等蜂锥飞到一半便将其撞落。文抒杨这时业已看出此人也是用机括发射暗器只不过无论机械还是手段都比自己高明的多她心中怒极将右臂一转对准了树后那人冷怀古大惊声色道:“不可造次……”可仍晚了一步这枚蜂锥早已射出。 那人不慌不忙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听破空之声铮响第三支弩箭又出这回非比寻常比前两次都要迅疾凌厉将蜂锥荡开不说势头竟然不减直奔文抒扬而来。文抒扬哪里能够躲开?正要闭目待死却见那支弩箭飞到中途竟能转弯临近时突然向上一挑将她的面纱斗笠一劈两半打落在地上。 菠莲宗四尊者和八尊者身为女子一向头罩面纱从未有人见过她们的真容这时众人都转头来看就见文抒扬一张皎白面孔眉眼弯弯鼻挺唇红容颜十分秀丽只是两眼暗含凶光让人瞧着不寒而栗她年纪算来总有四十多岁可除了眉梢略有皱纹不见半点老相倒像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美妇。冷怀古怕她再有出格举动伸手将她拦住道:“四尊者不要鲁莽先辨明是非再说。” 那人终于站起身子缓步走出树丛冷笑道:“凭你邪教匪首也配谈论什么是非?” 冷怀古仔细打量此人虽见他须髯相连已瞧不清面容但终是认了出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抱拳道:“原来是前辈到了。” 那人嘿嘿笑道:“冷怀古你我年岁相仿你也犯不着自谦。” 冷怀古凛然道:“前辈和恩师平辈论交我称呼一声也是理所应当。” 那人啐了一口道:“理所应当个屁!你早被天池派革出门墙还说什么恩师?”冷怀古默然。 那人转头又向文抒杨道:“你这机括想必是姓风的婆娘传授的这玩意不过占了个出其不意若论力道、速疾都只是下品嘿嘿在老子眼中只算是糊弄人的把式罢了。” 文抒扬又惊又怒可适才亲眼见过此人手段倒也不敢莽撞。冷怀古虽听他语气愈发不善但仍不肯死心硬起头皮指着蒋韦道:“这人是本宗叛徒在下今日要处理教务前辈肯袖手么?” 那人道:“什么教务?你菠莲宗臭名昭著别人改邪归正又有什么不对?你要带走这个孬种也成咱俩先大战三百回合你若胜了全都依你!” 冷怀古深知自己远非此人对手看来今日又不能得逞此地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凶险于是微一欠身道:“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辞咱们后会有期。”一拉文抒杨转身便走。 那人久隐山野已十数年未和人对决过眼下摆着一个大高手冷怀古在此不禁技痒难耐足下一顿飞身到了冷、文二人身后。冷怀古耳听风声不善急忙回身举笛相隔那人赤手空拳连出数招冷怀古奋起全力抵挡他二人以快打快不过须臾已斗了三十来合突然啪的一声两人一触既离各自跳开数尺分别站定。 那人道:“不错不错你出了师门另辟蹊径比天池快剑还要快上三分看来已不在贺老儿之下了这邪教有你这等人撑腰要想铲除倒也棘手。” 冷怀古适才全力以赴这三十合虽只刹那但已将毕生绝学施展尽致最后对掌跳出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浑身精疲力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娄之英看出那人本领高冷怀古许多刚刚自己一时脑热救了冷文二人如今正有机会修正于是施礼道:“前辈这两人在菠莲宗位高权重为祸民间已久晚辈先前一念之差救了他们险些铸成大错恳请前辈帮忙收拾残局不要放走这两个邪徒。” 那人把牛眼一瞪道:“毛头小子何须你来提点?本来我欲借机为民除害你既然在此多嘴我却偏偏不干!” 娄之英大急道:“前辈这两人手段残忍今日放虎归山以后不知要害多少百姓!” 那人冷笑道:“那你适才干么救他们?冷怀古一代宗师我要杀他怎么也得百合以上滥好人你来做却要我替你卖力杀人想也休想!” 娄之英一时语塞冷、文二人见他俩斗口正有机可乘刚想溜之大吉就听那人高声道:“冷怀古你且听仔细了我今日饶你乃是念在跟贺老儿的旧情上这个孬种的事你最好断了念想你们这伙邪人但凡有一个敢到岭后的叶家生事瞧老子使什么手段炮制他!” 冷怀古脸色一变蒋韦的所见所为事关菠莲宗重大机密他若得此人庇佑那可大为不妙但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用只怕耽搁久了自己二人也无法脱身索性微一点头和文抒杨展开轻功瞬间消逝在茫茫林海之中。 娄之英纵然焦急却深知此人禀性若再多说几句惹恼了他只怕会引火烧身索性退在蒋韦侧旁垂手相待。那人看了他的架势哼了一声道:“小子我赶走了你的劲敌你倒防起我来了我若想要这孬种的性命凭你挡得住我么?” 娄之英被他道破心思脸上一红道:“晚辈不敢。” 那人道:“适才见了你的步伐才知你是桃源观一门余老道是你师父还是师祖?” 娄之英先前和野人相搏并未使出师门武功适才和冷怀古激斗也是一合即停只是滑出时用了脱渊步便被此人一眼看穿足见其眼光之毒于是恭恭敬敬地道:“正是家师。” 那人点头道:“料来余老道的徒孙也没这等功力不过除了桃源观的师承你另有其他功夫在身那是什么老子可眼拙了。” 虞可娉怕娄之英直言不讳轻易将上善经和朱七绝的事和盘脱出于是抢先道:“前辈莫非通古晓今竟将天下武学窥其全豹尽都认得了?” 那人听她暗含讥讽也不着恼道:“若论所学庞杂我却不如孙协但天下间高深武功殊途同归。小子你后来习练的功夫只怕不是有人传授当是从先辈留下的什么古文秘籍中自学来的好在上头记载的功夫合乎道家一脉否则你无人指点自行强练无异于引火自焚。” 娄之英听他说的暗含武学至理不禁若有所思虞可娉却岔开话题道:“前辈你刚刚提到岭后叶家可是识得这家人么?” 那人又把怪眼一翻道:“老叶家和我比邻而居多年这方圆百里就咱们两户人家我怎会不识得?老实跟你们说我是受人所托才过来帮你们打发强敌难道你以为是老子大发善心特地来救余老道的门人吗?” 娄之英听他对自己恩师似乎颇有成见但这人脾气太怪却也不敢多问。那人一摆手道:“走罢老叶家就在眼前今番若不讨他家二斤米酒来喝可对不起这张肚皮。”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趿拉着草鞋转身便冲上了土丘。 娄虞听说他与叶家熟络已略微猜到此人身份于是放下所有戒心跟着一齐翻过土丘。那人脚步极快奔了一阵见三人远远落后忽地生出一个心思冲娄之英道:“小子前面山岭过去再有五六里便是叶家你我赛一赛脚程看看谁能先到。” 娄之英一惊道:“前辈说笑了晚辈微末伎俩岂敢和前辈比赛?” 那人多年未与武林同道切磋虽知对方是个后进但仍按捺不住道:“你全力以赴就是让我瞧瞧你底子如何。”不等娄之英答应展开轻功向前奔去。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二章 米酒 娄之英少年心性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脚下施展师门绝学也跟着奔近初始二人还能齐头并进等驰出二里那人脚下生风越走越快娄之英则内息微乱知道自己适才一味抢先已破了真气这时欲速则不达便想追赶也力不从心索性放缓脚步边奔边调和气息。那人行到前方树林已察觉他落在后面便停下等候待他到得跟前这才说道:“小子你功力不足一上来就提气疾奔又岂能不乱?先坐下好好调息再说。” 娄之英听他揭穿自己脸上一红赶忙在树下盘膝打坐行功调气就听那人又说道:“厚而疾洪而迅平则定徐则绵。小子你轻功根基不赖只是御气之术全然走岔了路嘿嘿量余老道也没本事教你此等运息法门这怕是你后天自学来的你记住这十二个字若使对了路前途不可限量。” 娄之英听他所说竟一语点破了自己修习上善经所遇到的武障将他这番话在心中反复印证果真悟出了几分道理他打坐了一炷香时间内息已恢复如常这时虞可娉和蒋韦也赶了上来那人道:“转过林子便是叶家你们的好朋友已恭候多时了。”引着三人穿过树丛果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小庄院。 院子门前站了两人一见众人现身急匆匆迎将上来正是叶聪叶明二位兄弟他俩见了那人先拜了三拜道:“老人家要您费心啦孩儿不争气这般大了还要请您老人家帮忙出手。” 那人一摆手把蒋韦向前一推道:“人我带过来了。俗语说的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们敌不过冷怀古又逞什么英雄自不量力想要救人?嘿嘿你哥俩虽然天真却也不是蠢蛋我猜定是有人言语挑逗逼着你俩做冤大头!” 虞可娉见他说这话时眼角不时瞥向自己当下也不在意嫣然笑道:“前辈你不是要喝老叶家自酿的米酒么?让我们也尝尝鄂西本土的酒水风情成不成?” 那人蔑然道:“什么鄂西本土?老叶家的米酒是正宗江南名酿不下绍兴女儿红乃是当世一绝天下独此一份女娃娃懂个屁。”提起美酒忽地馋虫难耐也不跟众人招呼自己一溜烟进了庄子。 叶氏兄弟相视一笑引三人进了家门二人的父母亲眷都在院中迎客知道娄虞是兄弟俩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他们久不与山外之人交道这时见有客人拜访都倍感欣喜亲切不断拿出珍藏款待。娄虞见叶氏兄弟的父母谈吐典雅所知甚博并非寻常的山野村夫一问之下才知原来叶家的祖上久居江南五代时期曾做过南唐国的大官后来战乱频生宋太祖一举荡平南朝叶家祖先怕受牵连于是隐姓埋名跑到鄂西的荒山中自力更生百余年下来不但相安无事反倒开枝散叶成了熊山一带有名的大族。叶家祖上除了在南唐国身居要职还有一门家传手艺酿造的米酒响彻江南虽然现已迁到了内陆但传了几代仍不中断是以那老者一提起来便酒虫上头便是这个道理。 这时叶家已备下了酒席将那老者和娄虞三人奉为上宾叶氏兄弟和几个长者则坐在主席相陪。那老者吃饭之前先连饮了三大碗米酒随后抄起一只猪脚甩开槽牙便啃。娄之英见此人武功奇高可做派却又极其粗鲁不禁有些愕然待他将将吃完这才问道:“前辈您两番救我如此大恩晚辈不知该以何为报不敢请教前辈姓名好叫晚辈铭记于心终生不忘。” 那人口中并不停歇仍在大咀大嚼瞪着眼道:“有什么好问?老子姓甚名谁与你何干?” 虞可娉笑道:“前辈不说咱们也能猜到。” 那人道:“好大的口气你且说来听听。” 虞可娉道:“适才那位冷怀古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武功实有独到之处敢问前辈当世间能胜过他的可有几人?” 那人撇嘴道:“冷怀古资质尚佳可惜心术不正武功入了歧途也不算怎么高明。天下间胜过他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何况还不知哪里藏着什么山中高人、海外野叟区区一个冷怀古何足一提?” 虞可娉道:“十个八个两个巴掌也都数的完了大哥你说这些人都是谁?” 娄之英沉吟道:“天下高人无出武林三圣和七大派掌门之右不过众掌门中关老爷子、吴老爷子和端木掌门我都曾经见过加上邵大哥尚且年轻这四人若说稳胜冷怀古只怕是言过其实了数来数去不过是天池派的贺掌门、少林派的普绝大师、鹤鸣观的卓清道长能在此人之上那也只是六人而已。” 那人哼了一声道:“少林派藏龙卧虎谁说普绝和尚寺中第一藏经阁、般若堂的首座未必就不如他了。” 虞可娉道:“再加几人也不过是十个大哥冷怀古适才那样怕你说是为了什么?” 娄之英点头道:“只因他和对手差距太大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心里先自怯了。天下间能有这般威慑的除武林三圣外再无旁人气圣黄逐流和武圣孙协晚辈都曾见过前辈姓胡便是剑圣胡布施胡大侠是不是?” 那人正是胡布施当年英雄大会他自己立下重誓三十回合胜不了余仙便到鄂西隐居二十年此时被娄虞二人说中也不怎么在意道:“是又怎么样?十几年弹指一挥世人还有记得胡某的么?” 娄虞在他二次现身击退冷怀古时便已疑心他是剑圣这时听他亲口承认心中仍免不了震撼娄之英道:“胡老前辈在上恩师当年多有得罪前辈对桃源观门人不计前嫌仍肯施手相救着实令人敬佩晚辈实在感激不尽。” 胡布施鼻中哼了一声道:“余老道又有几斤几两想得罪我却有那么容易么?是老子厌倦了江湖纷争自愿到这人迹罕见的野人谷隐居。嘿嘿小子提到这个我便来气你们旁的路不走偏偏要从谷里穿过我布置了半年才引那只山都上当要不是你们搅乱这群畜生早被我赶进深山了。” 叶氏兄弟听了这话顿时满脸羞愧垂手道:“是孩儿们心急担心父母安危这才不顾您老人家的训诫破例穿了野人谷还把娄兄弟他们搁在了后头险些酿成大祸。” 胡布施对叶氏兄弟却温和的多点了点头道:“罢了罢了你们也是一片孝心不过引火烧身终是自找唉江湖人最重承诺既已答应了那便好事到底我已给冷怀古放了狠话让他们再勿打这孬种的主意!” 叶氏兄弟大喜齐齐向他磕头拜谢虞可娉一使眼色蒋韦也离开座位跟着一起叩拜胡布施道:“你这夯货从此在叶家好吃好喝倒也自在了。兀那女娃这小子是桃源观门下你却是什么来头?” 虞可娉报了身世胡布施道:“原来是官宦人家、名门之后嘿嘿你一个官家小姐怎地跟着一个毛头小子到江湖中摸爬滚打来了?” 虞可娉脸上微微一红旋即挺起脖颈道:“前辈识浅了谁说官宦小姐便不能和江湖中人做一路了?” 胡布施一怔竟一时语塞端起桌上米酒一饮而尽娄之英见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问道:“前辈敢问这山都究竟是什么来头?缘何这般厉害前辈要赶它们出谷是怕它们害人么?” 胡布施斜眼道:“你坏了我的事我也不来怪你左右无事便跟你们说说也无妨。山都又被称作山鬼和咱们同宗同属传说便是人的先祖这家伙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又兼野性十足莫说寻常百姓便是武林高手也难匹敌若是成群结阵则更难缠适才冷怀古二人何等下场你们都是亲见了。”向着叶氏兄弟一指又道:“他哥俩本也算是聪明可惜少年时让山鬼吃了一吓就此变的直来直往早无幼年的灵光了。山都在此处聚集繁衍已阻隔了来往的道路若将他们赶往深山此处正是串联鄂蜀的捷径到时百姓商旅穿行而过叶家也不用孤零零隐居荒野岂不美哉?” 娄之英道:“就算前辈适才得手却也只捉住一只呵如何能将山都族群赶进深山?” 胡布施道:“你们不熟山都习性我将此物捉住并不伤它杀它而将它囚在庄子中它自会不断嚎叫发出预警其他山都收到讯息知道此处危险之极便会拖家带口迁离。等过得几年近处居民一多山都就再也不敢复回了。”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剑圣 叶氏兄弟听说他要将野人囚进自家庄院吓了一跳道:“老人家适才……适才您可没这么说过……” 胡布施道:“刚刚匆匆忙忙我还没等站稳便被你俩催着救人哪里还有闲暇扯皮?”原来胡布施先前布置机关并不知晓众人的事第一次救了娄之英等人后他穿林越岭来到叶家听兄弟俩一讲才知众人有这等渊源于是原路返回正撞见文抒杨想要行凶杀人这才出手解了围让冷、文二人知难而退。他十来年久未跟外人打交道江湖上的种种传闻轶事都是听叶氏兄弟所说可这哥俩颠三倒四讲话杂乱不清每每都令自己听的心焦这时见到娄之英和虞可娉便有好多话想问索性又道:“小子那个什么菠莲宗听说近年来声势浩大祸害了不少百姓他们宗主是谁可有什么来头?” 娄之英摇头道:“菠莲宗罪孽滔天确是干了许多坏事可他们向来诡异神秘便是冷怀古、风泣血的护教身份也鲜为人知晓至于宗主更是空中楼阁倒像是虚幻一般不过这位蒋大哥却曾见过他之所以惹来追杀也跟此事息息相关蒋大哥你便再回忆回忆那位宗主到底有何与众不同的特征?” 蒋韦神情恍惚似乎并未听清问话娄之英只道他仍惊魂未定苦笑着摇了摇头胡布施对于菠莲宗的秘闻也不如何关心话锋一转道:“冷怀古还算将就姓风的婆娘只会弄些下乘机括武功却是平平如此说来菠莲宗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小子这十来年我未出山不知当今武林风貌你便说来听听当世除了七大派掌门尚有哪些后起之秀?” 娄之英道:“如今江湖上向说七派三帮四大庄扬州船帮的夏侯南帮主三江帮的粟尘粟帮主武功颇为不弱神牛帮的邓帮主我却不曾见过。四大庄里孙协前辈自不必说紫翠庄的宋自通宋庄主黄龙庄的程成贤程庄主据闻也都是一流名家。” 胡布施摇头道:“这些帮会声势虽然浩大但鲜有真正顶级高手你说的夏侯南、粟尘我也有些耳闻只怕还在冷怀古之下那个宋自通倒是未曾听过至于黄龙庄的老程驯些畜生是一流好手武功却不够瞧。小子和姓冷的相匹敌的江湖上还有几人?” 娄之英微一沉吟道:“晚辈见识不高不过所遇的人中还有三人当不在冷怀古之下。其中一人叫做关风绰号‘见棺不见关’此人人品低劣甘给金人做走狗也是个为祸人间的祸害!” 胡布施道:“这人我却知道他年岁也不小了三十岁后才突飞猛进这辈子别想登入至臻之境。小子我问后起之秀你净提一些黄土没颈的成名人物作甚?” 娄之英道:“前辈莫急还有两人确是年纪尚轻一个是气圣黄逐流的高徒阿兀晚辈曾数次败于其手他的武功足担得起深不可测这四个字此人非我族类乃我大宋国的心腹大患也是晚辈的一生之敌。” 胡布施嗤道:“打不过人家又算什么一生宿敌?黄逐流这个徒弟幼时我曾见过资质确是不赖不过长大成人后是否有你说的这般玄乎老子届时倒要见识见识。” 娄之英受他讥讽脸上一红道:“还有一人和我有金兰之谊却是孙协孙伯父家的长女她虽是女流但武功已入化境江湖上都说其已不在乃父之下。若跟冷怀古相较也是大有胜算。” 胡布施颇不以为然道:“一个姑娘家又能练到何等地步?说能跟她爹爹并驾齐驱我是不信的。” 娄之英也不分辨只苦笑着点了点头虞可娉却道:“前辈看来你不大瞧得起女子。” 胡布施道:“女娃娃牙尖嘴利居然扣了这般大的帽子给我。” 虞可娉道:“不是么?先前提到菠莲宗的护教风泣血江湖中人皆谓其为女魔头唯恐避之不及可在前辈这里却一口一个婆娘的叫着只因她是女子前辈便对她嗤之以鼻。” 胡布施被她抢白却不着恼微微笑道:“这人确是不值一提你们年幼识浅对她的身世并不知晓只是道听途说便心生惧怕此乃其一。再者此人武功着实平平莫说和冷怀古相比便是江湖上一般的成名好手也未必输于她了我不把她放在心上正是这个缘故却跟她是不是女子无干。” 虞可娉道:“我们年幼识浅难道江湖上个个都是?提起风泣血又有哪个高手不打怵、不惶恐?莫说是她便是她的传人文抒杨、曹茉也鲜有人愿与之为敌这一门的夺命蜂锥见血封喉谁敢拿命去赌?” 胡布施哈哈笑道:“好鞋不踩狗屎这婆娘因家中遭故性情就此大变门下都是阴损狠毒之辈江湖好汉谁愿意跟她们一般见识?她那个机括看似难防可在我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娄之英先前一直好奇这时一经提起忍不住问道:“前辈刚刚我看你应对文抒杨的蜂锥用的也是机括那却是什么?怎地还能控制缓急力道?” 胡布施道:“那是我从后汉元戎弩演化而制的我给它唤作‘裕如箭’。操控缓急力道又有何难?我家中还有新制的轰天弩乃穷我十年心智而成威力极为惊人只是不便携在身上不如裕如箭小巧罢了。” 虞可娉道:“前辈原来还有如此神技看来这十数年钻研机括兵刃再出山时必然如虎添翼只怕其他二圣也非你对手当是天下无敌了。” 胡布施冷笑道:“女娃娃你想什么当我不知?三圣各有所长齐名自有它的道理黄逐流御气之术独门别类内功当世第一孙协武学庞杂武理自成一脉是以他二人叫做气圣、武圣老子我被人称一声剑圣你道是什么道理?” 虞可娉道:“莫不是指前辈剑术出神入化、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了么?” 未等胡布施回话娄之英接口道:“我曾听师兄说过胡前辈剑圣的剑字非指擅用剑术而是说前辈在兵刃上造诣极深不但样样精通亦且会冶刀锻枪堪比古人干将欧冶子乃当世第一大家。” 胡布施道:“若单论剑法贺经纶、卓清老道也不见得差了老子之所以位列三圣可不是因为一把长剑。女娃娃你不断相激难道我不知道你的用意?是不是想到我家中看看好让老子送你情郎一把上等兵刃?” 虞可娉脸上绯红嗔道:“前辈你口无遮拦我不和你说了!” 胡布施哈哈大笑他隐居深山十几年除了和叶家交道再无见过一个外人这时和娄虞几番交谈见了两人半亲昵半扭捏的模样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经历不由得一阵恍惚道:“女娃娃你和我早年认识的一个女子很像都是嘴上不饶人一片赤诚全给了情郎。嘿嘿可惜你和那人一样心中都有莫可名状的心事。你们若想去我家瞧瞧老子又不是小气鬼直说也就是了。”转头向叶氏兄弟道:“眼下已吃饱喝足你哥俩也一同去。” 叶氏兄弟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向娄之英道:“兄弟老人家对你们可真是高看咱哥俩住在这里二十多年也只去过他老人家的府宅三次这第四次还是沾了兄弟的光。” 众人谈到这里也都没了吃性只一心想到胡布施家娄之英见蒋韦眼神呆滞怕他坐下心病宽慰道:“蒋大哥胡前辈乃武林中一等一的绝世高手他既放出话来那货邪徒是不敢再来了的你安心待在叶家不会有事。” 蒋韦恍若未闻只直勾勾盯着叶氏兄弟的父亲见他已起身离席猛地鼓足勇气道:“叶老庄主请……请先留步敢问您腕中戴的可是什么?” 众人听他问的奇怪都向叶老爷的手腕看去就见他腕口围着一锻寸许来宽的红绸。叶老爷笑道:“这是我们南唐国的习俗凡是王臣家将族长必要头顶红冠腰系红带后来南唐国破大伙怕惹人注意便改为手腕佩戴红绸那是有纪念故国之意。本来这习俗极为隐秘不该对外人轻讲但眼下时过境迁大宋朝对南唐再无忌讳众位又是咱们叶家的好朋友老夫便以实相告了。” 娄之英听到这锻红绸虽有来历但也没什么奇特不知因何引起了蒋韦的注意刚想要问却见蒋韦脸色煞白转头看向自己和虞可娉喃喃地道:“我……我记起来了那宗主的右手腕上也……也系着一锻红绸!”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红绸 众人均是一惊虞可娉沉吟道:“莫非这宗主祖上也源自南唐国?” 叶老爷道:“当年流亡的家将有些被朝廷通缉捉拿有些散落民间穷困潦倒已没多少后代传下了。何况佩戴腕绳的习俗世间所在多有蒋少爷你可看清了没?” 蒋韦被他一问倒犹豫了起来道:“似乎……似乎也不大一样不过那人手上系着红绸可是千真万确之前我一时心急倒是忘了。” 胡布施不耐烦听他们罗唣道:“区区一个邪教宗主值得费这般心思么?你们若是不去我家老子自个儿回了!” 叶氏兄弟见他发嗔赶忙喝止众人和父母叮嘱了一番带着娄虞二人跟随胡布施一起出了庄院一路向西行了五六里翻过一座山岭便已到了胡家娄虞见那座山岭形似燕尾知道便是叶氏兄弟约法三章时说的燕弧岭不免相视一笑。胡布施家中极其简陋当初他到熊山隐居未曾雇佣一工一匠都是由他亲手劈柴烧砖自己盖了这一间茅屋好在此人天性随意对生活起居并无讲究便这么住了十几年倒也自得其乐。叶明见娄之英一脸迷茫心中十分得意道:“兄弟你是不是看老人家屋里空旷没处收藏兵刃心中起了疑?我来提点提点你老人家一生锻造刀枪无数这许多家伙叠在一起你说要造多大的屋子才能装得下?” 胡布施瞪眼道:“我的东西自会决议要不要给人看你却卖弄什么?” 叶明吓得一缩脖子虞可娉笑道:“叶二哥既然这么说那么想必一般的房屋是装不下了我看屋后不远便是小山是不是山中有什么天然的洞穴被前辈改为了藏室?” 胡布施道:“女娃娃你才思敏捷不愧是名门之后既已被你猜中咱们便去瞧瞧罢。”本来以他身份娄虞都是晚辈小卒根本不值相交但胡布施久居深山十数年鲜与外人交道这次见了两人只觉莫名地投缘倒收起了往日的倨傲对二人既客气又亲近。那茅屋依山而建众人出了屋子顺着山坡行了两箭之地便看到一座洞穴洞口则掩着一块巨石胡布施向娄之英道:“小子你来试试看能不能将石门推开。” 娄之英倒吸一口冷气见这巨石足有数千斤重当世间除了三圣只怕其他绝顶高手也未必能够推动以自己的修为无异于蚂蚁撼树但若就此示弱未免太没骨气于是把牙一咬道:“好我不成时再烦劳前辈出手开门。”双手扶在巨石之上运起真气奋力去推那石头又哪里动过半分? 胡布施道:“你胸中所学可尽都使出了么?” 娄之英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惯心使然仍用的桃源观师门绝学却把近日修习的上善经内功忘了于是重又抱元守一聚气成形只觉体内一股真气化为两条活龙灌与两臂之中腰身一挺那巨石缓缓而动竟移开了二尺有余。 娄之英收臂回息道:“前辈晚辈竭尽全力也只能推动这么多了。” 胡布施点头道:“小子你这运息法门独门独径天下罕有只是尚不会使用若能融会贯通成为绝世高手指日可待。”举臂托住石门猛一叫力又推开了三尺已可供人穿梭通过。叶氏兄弟不等他发话抢先鱼贯而入胡布施又搬来一块石墩卡在门口以防巨石松动挡住洞口从里面可不好开启向二人一招手一起进了山洞。 娄虞进来后见洞中一片漆黑只前方一点微弱光亮原来是叶氏兄弟打摇了火折正在前头带路于是跟着行了约有半里忽地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足有数十丈大小头顶一束光线直射地面在中心照出一个大圆。原来这座小山内里中空此地正处山腹离地百丈的山顶也有一个洞穴午时阳光从此照进宛如一支光箭射入。这时叶氏兄弟已将石壁上的油灯点亮整个山腹灯火通明娄虞二人放眼望去就见西首垒着四五个大小不一的土窑东首则立着数十种奇特兵刃这些兵刃有的似枪非棒有的似斧非戟比叶氏兄弟的刀剑更显怪异稀有无不充满奇思妙想二人看了半晌不禁瞧的呆了。 胡布施道:“我来到熊山正是寻到了这么个妙处才决议就此住下了。这山穴是个天然的冶炼场凡是炼剑最后成品必要用火光照射以炼其韧劲火候、距离、时长都得恰到好处才能成为名器否则前头锻造的再好也不过是一把废铁这个叫做‘养光’最是关键不过。这里的一线天正是老天赏饭日光直射百丈而下可比用火光强得多了嘿嘿非是老子大言不惭只怕上古先贤也没我这般运道能找到这么一个天然炼场炼出这许多名剑。” 他十数载独居情难排遣便一心炼剑这些年着实锻造了不少绝世兵刃只是每每夜深想到这些名器不能入世为人所知倒也觉着遗憾可惜这时见到了外人自不免有显露炫耀之嫌。虞可娉于武术一途兴趣颇浅只胡乱看了一阵娄之英却兴致盎然一件件看过不时询问请教他修为虽然不高但天性好武心中本就有许多胡思怪想此刻问将出来倒令胡布施刮目相看二人越谈越是投机说到酣处胡布施道:“小子你资质不错跟着余老道学可是屈才了。先前比过脚力、验过内功眼下咱们再来比比兵刃你使什么趁手?” 娄之英惊道:“晚辈怎敢在剑圣面前班门弄斧?” 胡布施道:“休要矫情只比划比划又不争什么输赢你擅用什么宝剑还是名刀?” 娄之英心想反正我是无名小卒便一招走不过去也是理所应当那也没什么好怕于是大着胆子道:“晚辈独爱使棍但我看前辈架上并无长短棍棒不然就用那柄三尖两刃戟也成。” 胡布施笑道:“余老道一个牛鼻子教出的弟子居然爱使棍棒这可真叫稀奇。我这里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如何会没有长棍?你瞧这是什么?”抄起一柄二尺来长的短棒直掷过来。 娄之英伸手接过只觉入手极沉远超预想细细看去就见这是一柄镀银短棒被山腹油灯一照上头银光闪闪直夺人的双目正纳闷这小巧的兵刃缘何会有如此分量就听胡布施道:“小子你看那棒尾可有什么?” 娄之英依言看去就见棒尾那端有一处凹陷触手摸去似乎略有弹力心念一动狠命往下一按就见那短棒两端猛地生出两节赫然变成了一条六尺长的直棍原来这枚兵刃被胡布施加了机括平日收纳起来不过二尺大小便于放在身上携带用时只需一按便成了一条长棍。此时娄之英操在手中舞了一个半圆只觉分量恰到好处生平所使过的兵刃无一有它得心应手将其一挺摆了一个起手的招式。 胡布施点头道:“不错这一招‘曾参拜寿’乃是上古招式既显尊师重道又有以弱迎强之意更兼无所畏忌的气概量也不是余老道教的。你我既说比试兵刃我若平手倒失了意旨这样罢我便以此为剑跟你比划比划。”从身上一抖将一支半尺来长的弩箭操在右手左手却捏起了剑诀。 娄之英虽见他用一枚小小弩箭做兵刃但仍不敢有丝毫轻视凝神紧盯着他脚下却一动不动胡布施笑道:“怎么?难道还要让我先手?”娄之英这才回过神来把心一横将长棍抖了三抖直扫过来。 胡布施斜身一让弩箭一挺钉在棍身上这下只使了三分力道却震得娄之英虎口发麻长棍险些跌落在地上。胡布施道:“小子当心了你我虽是比划招式但力之所至不可不防我尽量收着便是了你却要全力以赴。” 娄之英出招时念着自己晚辈身份确是有几分礼让之意这时听了他的话才知自己可笑至极就算拼尽全力又能在剑圣手下走过几合?想到此处忙收起杂念抱元守一把一条棍舞的上下翻飞将胡布施笼罩在棍影之下。 胡布施见他招式精妙边打边连声叫好原来娄之英在桃源观学艺因余仙出身道家棍法非己所长是以教的都是皮毛功夫而年初他修习上善经时下半部尽是兵刃拳招别的倒也不算什么那棍法却翻来覆去看过多遍此时演将出来连胡布施也为之赞叹。本来以剑圣的功力便是空手也不会让他走过二十合但胡布施为了看他棍法全貌特地引逗他不断出招两人直斗了六十个回合仍是旗鼓相当。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手环 娄之英虽非和他比拼内力但对方剑圣之名非同小可这一仗自己全神贯注精力尽耗六十合后已累的浑身大汗背心都湿透了。胡布施见状把弩箭一挥一股劲力激射而出将长棍荡在一旁自己则滑出数丈站定。娄之英以棍拄地手扶腰间大口喘着粗气。 胡布施道:“再斗下去你非受内伤不可。小子你这运息法门确是古怪旁人受我这一箭棍子早撒手了你却能在力竭之下顺势卸劲这股真气在你体内已略有成形之象老子纵横江湖几十年大小门派无不交道从未见过这等功法可惜你无人指点进境不快否则不到一年便能步入一流高手之列。” 娄之英正在调息运气不及答话虞可娉抢先道:“胡前辈你是当世高人若能指点我大哥一二让他学以致用岂不是美事一件?” 胡布施哼了一声道:“让老子来教余老道的弟子那却成何体统?到时候江湖人传言却不是笑老子无能要去捡别人的现成徒弟当传人?” 虞可娉道:“原来前辈仍对当年的赌约耿耿于怀怕世人说你又低了余真人一等。可我大哥眼下的功夫已不出自桃源观了便教了也是无妨。” 胡布施冷笑道:“女娃娃莫想激我老子什么时候把牛鼻子放在眼里了?当年的事不过是我借他之手遂了自己心愿真当我三十合拿不下一个区区余老道?”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前辈当年本就有隐居之意了?那却是为了什么?” 胡布施一时默然隔了一会突然恼恨起来怒道:“老子的事要你来多问什么?这里该看的也都看过了各位请吧!”竟下了逐客令。 叶氏兄弟虽然和他比邻而居却也鲜有到他藏室来过这回本想多端详观摩一番谁知不过一会就要被赶出来一时间对娄虞颇为不满朝着二人怒目而视虞可娉只做不见续道:“前辈当年有了隔世之念必是生了什么事故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到熊山来乃是受人所托那人家住在浙江海宁前辈可识得么?” 胡布施一怔想要开口相询却欲言又止等了半晌终于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走罢以后莫要再到熊山来了。” 虞可娉忽地吟道:“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胡布施身躯微微一颤但依旧神情漠然两眼望着山壁竟恍若未闻。虞可娉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朱淑真侍女传来的方胜道:“前辈这是那人的东西我们受人之托你既不肯听我们说话便只有留下此物给前辈处置了。”将方胜放在石桌上胡布施仍不理不睬仿佛入定一般。 叶氏兄弟素知他的脾气明白多说无益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咱们走罢。”重又打摇火折钻进了出口通道。娄之英自胡布施现身后便疑心朱淑真口中说的大英雄就是此人只是觉得这位剑圣讲话粗鄙衣着邋遢为人举止都极其市井远无法将这样一位江湖草莽和举世闻名的官家才女关联在一起这时见了他的神情心中已然笃定道:“娉妹咱们须把话说明。那位朱姑娘如今顽疾缠身已命不长久了她临终前只想见前辈一面便就这么一个小小心愿前辈真的不肯应么?” 这次胡布施不再无动于衷突然间哈哈大笑道:“我便是知道你们寻错了人这个什么姑娘可跟我毫无相干!她早嫁为了人妇妻随夫姓已久你们怕是张冠李戴了!” 虞可娉摇头道:“她和丈夫毫无情义过门没多久便求夫君写了休书自己做了出妻后来始终孤寡一人没再成家。” 胡布施身躯又是一颤神情重又恢复原状不见悲喜虞可娉又道:“本来这是前辈私事小女一个晚辈本不该多言但今日听了前辈陈说再一印证朱姑娘所言这才知道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武林大会剑圣输了赌约原来还有这等情由。一个人若想与世隔绝必是已心灰意懒了但这中间只怕颇有误会前辈难道不想一探虚实么?” 胡布施微微皱起眉头终于又再开口道:“时过境迁就算有什么误会也无解除的必要了。她对丈夫没有情义难道对他人便有了么?” 娄虞听他口吻隐约猜到当年之事他二人恐是没有说清以致生出了嫌隙娄之英道:“就算朱姑娘有所不是可她如今病入膏肓前辈念在故旧一场便去探望一番也是好的。” 胡布施嗤道:“离我出山赌约完满尚有一年之期老子是什么人又怎会自破誓言为了不相干的人自行出山?” 虞可娉道:“前辈朱姑娘亲口所言当年你扬帆海外杳无音信她足足等了一年最后无所依靠这才答允了父母的婚事并非对你无情无义。前辈若不亲自去问个明白却不怕抱憾终身么?” 胡布施斜眼道:“你一个女娃娃她跟你非亲非故又怎会和你曝露心事?是不是有人唆使要你俩诓我出山破誓?” 虞可娉知道此人既高傲又执拗越是劝说他越不肯听取索性道:“我俩人微言轻前辈不肯信服也是理所当然。可这方胜确是朱家侍女亲手传来的说和前辈有关乃是朱姑娘贴身珍藏的宝贝里头放了什么我俩可不知道前辈自己看了便明真相晚辈先行告退了。”一拉娄之英转身往洞口走去。 胡布施本想让他俩将方胜带走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情之所钟犹豫片刻终于将方胜拾起道:“且慢我看了后你俩将它拿回传话就说胡某心如死水已不再想这些事了。” 娄虞见他肯看朱淑真的珍藏便知他仍未放下此事关乎他人隐私自己不好在旁窥视于是双双退出二丈有余。胡布施将方胜托在手中隔了半晌才将折口打开向外轻轻一倒就见一枚手环和一纸信笺飘落在石桌上那手环乃是柳枝穿连彩石所制因年头久远柳枝已发黄干瘪稍有不慎便会将其折断胡布施将它轻轻放在手中端详了一会竟怔怔地出神。原来这是他当年初遇朱淑真时亲手编制送与她的本来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却没想朱淑真竟细心收藏了二十年。他看了一阵忽地心念一动将信笺拾起就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首小词:“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我密密地加圈你密密地知侬意。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情一路圈儿圈到底。” 胡布施此刻心潮翻滚这首词便是当日自己送了彩石环后朱淑真应景而作的佳句这时重读一遍自是感慨万千心中猛地涌出一个念头:“她始终把这词和不起眼的东西放在身上那是为了什么?” 虞可娉见他脸上神色不定猜不透他心里所想刚要去问却见胡布施转过身来道:“你们见到她时她情形如何?” 娄之英见他松口相询不敢隐瞒叹道:“朱姑娘积郁成疾身患心病多年如今五脉攻心已无药可医了。” 胡布施呆了半晌道:“你是余老道的弟子既说无救想来确是天意了。她……她托你们来寻我的么?” 虞可娉道:“朱姑娘虽心有所念但并未明说就连前辈姓名我们也都不知。”将去到海宁朱家的经过一一陈说了一遍。 胡布施点头道:“不错这才符合她的性儿。”三人默然不语一时间山洞里鸦雀无声只有些许虫鸣打破寂静。叶氏兄弟本已出了山洞但见娄虞久不出来心中十分纳闷于是悄然返回在洞口探头探脑地张望胡布施正出神回思过往这时觉察到动静猛地内心一片雪亮道:“小子你内功根基已成只需牢记我前面的话日后必成大器可惜你的武技无人指点自己胡乱瞎练怕要将这旷世罕见的棍法湮没了。老子别的不成这一生却都钻研在兵刃上今晚咱们不必睡了我来修正你棍法上的纰漏。” 虞可娉喜道:“前辈既肯传授大哥武艺一晚又如何能够?不如多教几日。” 胡布施摆手道:“咱们话须讲清一来我只是不忍这精妙棍法埋没于世和这小子切磋研讨一番并非传授他武艺我二人并无名分这一处可要讲说明白。再者明早我要动身离山却没工夫跟你们耗了。”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巨弩 叶氏兄弟不知前头的事情听说他要破誓离山都感十分诧异娄虞却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和朱淑真见最后一面。胡布施又道:“小子你若悟性尚可这一晚也足够了若是资质有限那么便教一年也是无用且看你自己的造化罢。” 当下二人便在山洞中谈论棍法招式虞可娉和叶氏兄弟回茅屋生火造饭到了晚间将饭菜送到胡、娄二人正在兴头胡乱吃了几口复又续练。胡布施自重身份自始至终没问过娄之英棍法的出处只是每每讲到精妙处直叹前人奇思妙想远超于己对这位上代高人不住称赞。他两人口中述说手中比划不知不觉已练了一夜直到东方日起方休。虞可娉三人这时又送来早饭胡布施道:“小子棍法一途我已倾囊相授了你若勤加操练不愁不在武学中青史留名。至于内功按你的法门循序渐进亦有步入顶级高手之径。我要去了。” 娄之英俯身下拜道:“多谢前辈指点令晚辈受用终生!”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胡布施这次却没谦让道:“我教你棍法受你叩拜也没什么可你我却没任何名分到了外面却不许提昨夜的经历。懂了么?”娄之英点头应允。 胡布施又道:“你练成后大可找那个什么阿兀、孙妙珍切磋一番我倒要看看气圣和武圣的弟子能胜过你多少!”他嘴上虽说不要名分但这句话一讲实则也是将娄之英当做了传人。 虞可娉抿嘴偷笑胡布施把眼一瞪道:“女娃娃你笑什么!老子教他棍法可不是为了和谁争强斗胜全是念在他一片热心大老远替老子来跑腿报信。” 虞可娉道:“前辈若论跑腿报信小女也出了一番力您却赠我什么?” 胡布施见她一脸狡黠神情和朱淑真年轻时颇为相似心中一软道:“女娃娃古灵精怪肚里必已打好了算盘说罢你想要什么?” 虞可娉道:“前辈先前说你有自制的轰天弩威力十分惊人晚辈想见识见识。” 胡布施笑道:“我便知道你有此一招。好就让你们瞧瞧这千古凶器的威力!”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根木椽两根木拱一条硬弦让叶氏兄弟拿着自己则拎了一个方盒带众人出了山洞直来到野间。此时外头天光大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的绿野一片油黄胡布施把两条木拱对齐一搭两头严丝合缝组成了一个弓背又将木椽驾卡在木拱上硬弦穿过弓背两端圆孔便这么四个物件竟组成了一把巨弩。 虞可娉拍手叫道:“以‘榫卯法’组建巨型弩箭当年墨子曾经想过可惜受不了力没几下便散架了。前辈用两根木拱加固既稳且牢果是妙招!” 胡布施点头道:“女娃娃不简单居然懂得机括一眼便看出难点所在你却知我这轰天弩惊人在什么地方?” 虞可娉沉思半晌道:“既叫轰天必有响彻四方之效我猜前辈手中拿的方盒装的乃是火药。但凡火炮无论守城或是野战都是车拉马载最是巨型不过极难调度前辈这把轰天弩可拆可装即可行军携带亦可快速作战实是战场上的一把利器。” 胡布施赞许道:“不错你还未见识它的威力便能说出一二可见眼光之辣我先前却小觑你了。不过若只是寻常火炮如何担得起惊人二字?我这盒中装的正是世间稀有的黑火药。” 虞可娉一惊道:“黑火药威力是寻常火药十倍若用木质装备只怕没发几弹自己便要支离破碎了是以往往都用难以移动的石炮为底前辈这只巨弩却受得住么?” 胡布施道:“这便是它的可贵之处了石炮虽稳却不能携带火箭虽轻却不慑人火药用的少了虽能保住底座却无威力用的多了不但不够持久还不能极远。若想造一座既远又强、既轻又牢的利器却又谈何容易?又岂会耗我十年精力才炮制出这一架轰天弩来?” 众人听他说的神奇都想一看究竟胡布施打开方盒从中取出一枚甜瓜大小的铁球来将其放入木椽的凹槽把弓弦搭于其上指着远处一棵杏树道:“且看那树如何!”双臂叫力把弓弦拉的满满十指一松那枚铁球激射而出正击在树根上只听“轰隆”一声前方冒起了滚滚黑烟那棵杏树从中斫断周遭花草竭尽烧毁就连边上几棵大树也跟着遭殃树干上满是伤痕此处若站得有人只怕早被炸的粉身碎骨了。 众人见那棵杏树离此至少百丈几有半里之遥这巨弩射程之远超乎想象而黑火药威力之大更是令人乍舌说它是惊天利器一点都不为过心中都起了敬畏之情。胡布施道:“这弓弦若非高手一般人是拉不动的若是寻常士兵需要四人合力方能发射。女娃娃现下见也见了可还有什么好说?” 虞可娉道:“前辈这巨弩的制法求你教我。” 胡布施叱道:“这是我穷十年之智造出来的怎能轻易授人?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学此作甚?” 虞可娉道:“你教了我大哥棍法若他有天欺负了我我便用这弩来轰他!” 胡布施对她这句玩笑嗤之以鼻本欲一口回绝可不知怎地自从见到这个女孩总是觉着无比亲切不自觉地会联想起朱淑真来此时见到她一脸哀求的模样忆起当年朱淑真也是这般求他央他不要独自出海远行可是自己一意孤行终是造了这件憾事弄得两人各耽半生想到此处把心一横暗忖虞可娉一个女儿家不过是看到情郎学艺眼红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这轰天弩学问颇为深奥便跟她说了只怕也是不懂于是点头道:“你既然想学我教你也非不成可我只说半个时辰你学不会那可不能怪我。” 虞可娉喜不自胜遂向他虚心请教胡布施教了一阵见她不仅极为用心且对机括颇有根基哪里如何嫁接、哪里怎样推槽均是一点就会不出半个时辰便已全部学完。胡布施叹道:“想是老天布置派了你两人来熊山寻我将我两项绝艺全都学了。也罢胡某一生没什么传人你们四人与我虽无师徒名分但也多少得我传授我的本事总算还能流传于世。老子这便去了。” 叶氏兄弟听他要走大着胆子问道:“老人家你你要出山么?可是当初的誓言” 胡布施把手一摆道:“大丈夫行事当分缓急轻重破了誓言又怎地无非是老天罚我、世人笑我可这件事不做老子下到九泉也不得安心。”转头对娄之英道:“小子这只如意棍送与你了日后你用它扬善便罢若是作恶看老子如何待你!” 叶氏兄弟见娄之英得了兵刃脸上都现出羡慕之色胡布施看在眼中又道:“你兄弟将这轰天弩抬回山洞洞里家什繁多送你俩几件也没什么只是你们的刀剑功夫尚未到家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再练其他有害无益。我出去少则月余多则半载必会再回熊山那时再好好调教你哥俩武艺。” 叶氏兄弟得他承诺自是欢喜不已。胡布施虽打小传授二人本领但因这兄弟俩疯疯癫癫头脑不大灵光他越教越不耐烦到得后来一年也指点不了几次这回说出这话其实颇有愧疚之意。当下众人将轰天弩放回山洞重将石门封好下得山后胡布施自向东而去娄虞随着叶氏兄弟又回到叶家庄中。 蒋韦见胡布施没有跟来心下兀自惶惶叶明见了他的窝囊模样没来好气叱道:“蒋老弟实话告诉你听他老人家已经下山去了不过你莫要怕但有咱哥俩在那些邪魔外道也不敢前来造次。” 蒋韦惊恐尤甚看向娄虞二人眼中留出求助之色虞可娉笑道:“蒋少爷你看我俩作甚此间事了我和大哥也该去了啊。” 叶聪道:“你们要去哪里?却不在我家住些时日么?” 娄之英道:“我们本就要去川西眉州那是娉妹的故里所在。”虞可娉听出他话中含义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绯红叶氏兄弟却没这根心弦拍手笑道:“好啊可惜咱哥俩答应了蒋老弟护他周全否则也跟着你们一起入川岂不热闹?” 娄虞见天色正早于是告别叶家众人一路返回南漳县在县城重又购了马匹径直北上穿过汉中渡嘉陵江转而向南这一日来到剑阁那已进入了川蜀之境。虞可娉渐闻乡音心情十分愉悦不住地给娄之英介绍川中风土人情他二人在剑阁县里投宿饮马吃罢了晚饭信步在街上游玩突听前头传来争吵之声两人寻声看去见有不少百姓围观于是也凑上前来原来是有两个汉子在街上拌嘴吵架其中一个干瘦矮小挑着一副扁担看模样是个进城贩货的乡农另一人则身高七尺发色黑中带黄满脸络腮胡须生的极其魁梧娄之英定睛一看原来此人自己认得正是紫翠庄的副庄主严久龄。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还塔 就见严久龄面红耳赤正和那个乡农争论娄虞二人一听才知原来是那个乡下人走路疏忽扁担刮坏了严久龄的衣衫可那个乡农自觉有理反说严久龄横冲直闯走的太急这才撞上了自己。这二人越辩越僵那乡农不善言辞讲到后来恼羞成怒突然破口大骂说的全是本地的川中俚语严久龄不甘示弱也用湘东土话回骂他两人鸡同鸭讲说的方言都是各自能懂对方全然不明却仍旧怒骂不休惹得围观百姓纷纷大笑。 娄之英心道:“这位严庄主当真是侠字当头以他的本事便伸出一根指头也够这乡农好瞧了可他却不恃技逞强偏偏只肯嘴上和他争论也算是难得了。”怕二人争执下去严久龄压不住火于是上前拦在二人中间道:“严先生怎在此处碰见你了你瞧小弟是谁?” 严久龄见有人挺身而出还以为是乡农的帮手待仔细看清对方面容不禁大喜道:“娄老弟你怎地在这里了!” 娄之英道:“此处不便说话咱们寻个静处细谈。” 严久龄恨恨地道:“老弟稍等片刻待我和这人理论完再说。” 娄之英道:“区区一件衫子严先生何必介怀小弟替他赔了便是。” 严久龄道:“谁要他赔衣衫了?我只要他赔个不是!” 那乡农听到此处又跳起脚来直说自己有理严久龄道:“今日我遇见了朋友没空跟你罗唣你既不肯赔礼那休怪我不客气!”伸出右手抓住扁担两指微微叫力扁担应声折成两截。 那乡农见他露出这手功夫直惊得说不出话来严久龄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掷在地上道:“这扁担划破我的衣衫你既不肯替它赔礼那我只有出手教训于它可你一个乡下人要来糊口我也不为难你这块银子够你买十副扁担了。”拉着娄之英出了人群。 虞可娉正在外头等着二人严久龄见了恍然道:“啊是了四川是虞小姐的仙乡你二人这是要回娘家。” 娄之英脸上一红道:“严先生说笑了小弟确是要去娉妹家中拜访却不知先生此番因何来到川中?” 严久龄脸现得色道:“老弟最近没得消息么?明年四月的英雄大会已定由我紫翠庄筹办如今老哥我化身神行太保正要给各大门派奉送请帖。” 娄虞先前为躲避仇敌在**一隐数月后又赶赴人烟稀少的熊山对近来的江湖传闻所知甚少二人一问才知原来英雄大会本始于真宗年间向由少林寺出头筹办可惜靖康之耻北国失守河南已不在大宋辖境上一次的英雄大会便是定在鄂州孙家庄眼见明年又是盛会来临紫翠庄恰巧出了惊天大案于是少林派方丈普绝大师、八台派掌门关世族等便提议在此召开大会宋自通自是欣然接受便派出门人弟子四处分发请帖其中西方门派众多这一路则由副庄主严久龄亲自出马他今番赶到剑阁正是要去拜会鹤鸣观观主卓清道长。 娄之英听说他要去鹤鸣观心念一动严久龄道:“娄老弟、虞小姐你们要回家也不急于一时鹤鸣观是百年古观卓清道爷更是当世高人不如就和我同去坐坐如何?” 娄之英踌躇不语虞可娉见了他的神色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将他拉在一旁低声道:“大哥你果真要去么?” 娄之英长吁了口气道:“娉妹宝塔是从鹤鸣观流出的如今落在你我手上咱们既然来了就该物归原主。” 虞可娉道:“那也是他们从朱家掠来的何况咱们还有谜题未破将来用到宝塔却怎么办?” 娄之英道:“这是他人的物事我拿在手中寝食难安不如先将此物还给鹤鸣观然后我再向卓清道长说明原委光明正大地讨要那时他若不给也是天意。” 虞可娉知他性格如此多说也是无用只得无奈答允。严久龄见两人肯一同前去心中大喜三人在县内住了一晚第二日起身上路。鹤鸣山就在剑阁东去七十里三人催马转眼即到就见此山巍峨高耸山势陡峭虽不及五岳壮丽凶险但却另有一番秀美。鹤鸣观建于山顶三人弃马登高不一会已到观前娄之英见此处古朴庄严比之桃源观大了不止一倍不由得暗赞百年古观果真不同凡响。守门的道童接了拜帖慌忙进去通报随后引三人进入修真堂卓清道长带着一众同门弟子正在里面恭候严久龄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先将娄虞做了引荐之后讲明来意卓清道长微笑道:“真是逝者如斯不知不觉二十年之期又要到了贫道对宋庄主素来敬仰这次紫翠庄筹办英雄大会鹤鸣观是定会捧场的。”严久龄不禁大喜。 卓清又对娄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两位的事迹贫道近来也略有耳闻先前在豫南古道娄少侠更是力助劣徒围斗冷怀古这份恩义鹤鸣观不敢忘却。”唤来明锋、明针拜谢娄之英。 娄之英见他提及此事恰与宝塔相关心念一动道:“晚辈有一要事正欲和仙长私下禀说。” 卓清见他一脸凝重知他所言非虚将众同门及弟子散退严久龄识趣自也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三人娄之英郑重其事地将宝塔之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卓清沉吟道:“当日八台派的周公子确在观中做客但他只是一个孩童任谁也没疑心在他头上都只道是冷怀古做的手脚如今看来倒是怪错了人。” 娄之英道:“宝塔既是贵派宝物今日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要跟仙长明说。”当即将想借宝塔解密线索、寻求医典之事说了。 卓清听罢微笑道:“贫道是化外之人从来对什么宝藏、武经无心这宝塔也并非敝观祖传乃是师长们从外带来的我于此事无权评判娄少侠要还要借须和一人去说由他老人家定夺。” 娄虞见他身为一观之主居然还要请示旁人且口称对方老人家足见这人身份非比寻常娄之英道:“仙长说的这位前辈在哪可否引晚辈面陈其事?” 卓清道:“那是贫道的师伯苍阳子这宝塔便是他当年带回来的不过他老人家这数十年都在西山独自清修除了我师兄卓浅其他人几无机会见到便是贫道自己也是几年难得见我这位师伯一回至于他愿不愿和二位照面且要看老天造化了。” 虞可娉听说宝塔是由苍阳子带回鹤鸣观已猜到此人当年必是参与了朱家灭门一役若能见到说不定还能打探到更多朱七绝的事于是道:“如何才能面见这位师祖?” 卓清道:“我那师伯性子冲淡不爱参理世俗卓浅师兄是他的亲传弟子就住在西山入口这人脾气有点古怪只怕不会让你们轻易过去。”沉吟了半晌道:“我的徒儿明锐与卓浅师兄略为交厚便让他带你们前去说情若是不成还请二位不要见怪。”唤来弟子明锐讲明了原由。 明锐二十出头年纪为人十分机灵听了师父的安排不禁脸现难色支吾道:“卓浅师伯他我若求他这事必会必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虞可娉道:“道兄你莫心慌到时只需做个引荐若是不成那也是天意。” 明锐见她说的诚恳又怕掌门责骂不敢再多推脱硬起头皮带二人出了古观一路翻山越岭约莫走了五六里路来到一个谷口明锐远远指道:“卓浅师伯就住在这里待会听我说话二位先不要声张若然惹恼了他你我都要遭殃!” 娄虞见他神情惶恐只是觉得好笑二人拼命忍住跟他来到谷前果见深谷入口处有一座矮房。明锐束了束衣带上去叩打门环隔了好一阵也不见应声他轻轻一推那门没锁吱吱呀呀地开了一半。明锐探进去半个脑袋轻声道:“师伯师伯弟子明锐前来拜见。” 只听里头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你来做甚么?” 明锐道:“弟子弟子” 那人不等他说完忽地语带怒气道:“你带外人来了?”明锐一缩脖子就见房门大开从里缓缓驶出一辆二轮残车车上端坐一名道人瞧来六十上下年纪虽已上了年岁但面皮白净长髯一尘不染一看便知年轻时也是翘楚一方的美男子可再往下看去就见此人双腿齐膝而断原来已是残废。 明锐低声道:“师伯这二位是娄之英娄少侠和虞可娉虞小姐他们有事想见师祖掌门掌门命我前来带路。” 此人正是卓浅只见他白眼一翻扭头冷笑道:“师父从来不见外人便是掌门师弟来了也未必肯见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害人家白跑一趟?” 明锐颇为无奈看向娄虞二人卓浅早已明意率先道:“二位和我萍水相逢还是免开尊口了不然贫道说话口无遮拦二位面上须不好看。”说罢调转车头便要回屋关门。 虞可娉见他就要回绝忽地心念一动脱口道:“前辈你的双腿可是四十年前在咸平被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伤的么?”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八章 卓浅 卓浅一怔回身道:“你如何得知?” 虞可娉道:“晚辈有一位朋友当年的事他曾亲眼目睹是他告诉我的。” 卓浅眉头一皱眼中现出警觉之色道:“此人是谁?” 虞可娉道:“这人是咸平乡下的寻常村民叫做陆广只怕前辈不会认得。” 卓浅拼命回思却想不起江湖上有这号人物疑心是虞可娉空口诳人本打算一笑了之可沉吟了片刻只觉事关体大不得不问个明白于是调转回来道:“两位来找恩师有何贵干?” 娄之英道:“贵观前日丢失的宝塔因缘际会之下落在了晚辈手中如今特来归还卓清仙长说此事需苍阳子前辈做主是以晚辈才来冒昧求见。” 卓浅脸色狐疑犹豫了片刻道:“恩师这数十年潜心清修一向不见外人你们走罢。” 娄之英见他如此执拗心中无计可施虞可娉则道:“卓清掌门指明宝塔由苍阳子前辈定夺既然见不到他老人家那我们也不敢私自留在手中就请前辈替我们呈上。”微一示意娄之英心领神会从怀中将宝塔木盒拿出放在手中。 卓浅并不去看摇头道:“此物也非恩师所有乃是从外面拾来的既已丢了那也无需索回你们拿去罢。” 虞可娉道:“既然如此晚辈正欲凭这宝塔查找朱氏灭门一案的线索那么此物便先由晚辈保管待查明了事情真相再来贵观归还。” 卓浅听出她话中有话盯着她双眼道:“你此语何意?这玩意又和朱七绝怎地相干了?” 虞可娉道:“晚辈适才说了当年有位朋友曾在朱家亲眼目睹灭门一事这宝塔也是他曾见过的物件如何会不相干?” 卓浅闭目沉思一时间天人交战宝塔的来历他自十分清楚这事并非光彩想到鹤鸣观百年的声誉、恩师数十年的闭关、自己后半生的疾苦都与其息息相关把心一横低声道:“你们要拿它去江湖上兴风作浪这事我可做不了主须由恩师决断。” 娄之英听他松口心中大喜卓浅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们说要查朱氏一案我却凭甚信你有此本事?这样罢贫道便守在谷口你们若能跃我而过那便带你们进山若是不能那两位便请就此断了念想立下誓言不要再查朱家的事了。”也不等对方答应从残车背后摸出一副精钢拐杖左右一点竟飘然站起。 娄之英一看他的身法便知此人虽然断了双腿但修为之深不亚于武林顶尖高手心中倒生了几分怯意虞可娉却道:“好就这么办。大哥你全力以赴若是不成那咱们听天由命。” 娄之英受她鼓舞也下定了决心束一束衣衫便要下场卓浅道:“贫道身有残疾不得已而用这副拐杖但我长你几十岁功力自也比你深厚一来二去还是贫道占了便宜你若空手对我输了必定不服也请亮兵刃罢。” 娄之英知他说的在理不敢托大从腰间摸出如意棍一按机括短棒见风而长猛地变成了一条长棍。卓浅见他这兵刃诡异奇特世所罕见也不禁暗暗称奇拐杖轻轻一点向左飞出一丈多远守在谷口道:“进招罢!” 娄之英见他轻功不亚于健全之人心中更加谨慎将如意棍一挺直条条向前一刺卓浅吃了一惊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然则方位角度恰到好处任自己防御、躲闪、抑或抢攻对方都有无数后招变化总是不失先手这才知道眼前这青年并非泛泛于是钢杖一横将长棍格开两人便斗在了一处。 娄之英自在熊山受胡布施指点后这几日除了赶路每晚都勤修苦练此时初临战阵终于得以施展一条长棍使得虎虎生风卓浅看似不如他急捷迅猛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仿佛慢慢腾腾但每一杖挥出都暗含内劲将对**数尽都化解。娄之英斗了一阵渐觉他钢杖似有吸力长棍几次都险被黏住知道卓浅功力高出许多这般打将下去自己败多胜少终是达不成目的暗想两人的赌约乃是能否跃过山谷并非定要战败对手索性把心一横已有了主意当即长棍横劈却是硬桥硬马的招数。卓浅见他忽然硬拼仓促之下不急细想挺起右手钢杖一架两根铁棒相交二人各自催动真气竟开始比拼起内力。 卓浅暗暗冷笑心想就算你打从娘胎练武又能有多大功力比拼内劲乃是自找苦吃不出片刻长棍非撒手不可哪知过了半盏茶时光但觉对方内力不但没有衰减反倒凝聚于一处隐隐有成形之势卓浅不禁心下吃惊他双腿已断只能用一支钢杖相抗先前只用了六分力道此刻不得不催动真气不住地加力娄之英受他压迫只得孤注一掷将全身力道灌于双臂竟已成搏命之势卓浅心下诧异暗想两人无冤无仇何必就此害他性命于是钢杖向上一挑喝道:“快撒手!” 他这下本拟能将长棍格飞让对方免受内伤之苦哪知忽觉手上一轻就见娄之英顺势飞起越过自己头顶摔落如意棍则被打落在地上。卓浅不由得“哎呀”了一声见娄之英就地一滚站起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虞可娉拍手道:“大哥恭喜你旗开得胜!” 卓浅一怔旋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两人若是比武较量娄之英兵器失手又摔得如此狼狈自是一败涂地可适才赌斗的明明是能否跃过自己眼见现下对方已站在了谷口而刚刚比拼内力也不过是其要借力起势的幌子心中一面不屑这等取巧的伎俩一面又钦服此人能有急智索性双杖一点重回到残车上道:“贫道一言九鼎自是愿赌服输明锐你推我进谷一齐去见师祖罢。” 明锐大喜苍阳子是本派德高望重的宿老便是掌门也难见一次自己有机会得以受他聆教脸上大感有光于是推着卓浅一路向西引娄虞二人进到山谷。 那山谷中花草繁茂鸟兽甚多与主峰的景致大为不同行了二里多远来到一座小小的古观跟前卓浅高声道:“弟子卓浅前来叩见恩师!” 等了一会观门吱呀呀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年迈的道人来这人可比卓浅邋遢多了须发皆都成缕一身道袍尽是尘垢有些污渍已油的发亮瞧来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好几他见了这许多人丝毫不觉讶异起了个手势道:“贫道苍阳子两位朋友请到里头宽坐。” 娄之英大为吃惊先前本以为这是服侍苍阳子的仆从没想到这邋遢道人便是鹤鸣观的前辈名宿。众人跟着他进入观内见里头陈设十分简陋连座椅都不够只有几个蒲团散落在地上苍阳子苦笑道:“贫道在此孤身一住数十年这里连口清茶也都没有还请二位不要见怪。”娄虞赶忙回礼拜谢众人散坐在蒲团上。 苍阳子道:“贫道这些年隐居深山对世事早已一无所知了二位此番前来怕是要问数十年前的往事罢。” 娄虞本想卓浅的脾气已如此乖张不定他的师父一人独自清修几十年几乎从不见外人性子必然更加古怪却没想到此人说话倒十分和蔼且一语中的一下子便猜出自己前来的目的娄之英先将两人的名姓说了又讲起归还宝塔的前因后果明锐适才已听掌门说过一遍他于观中大小事务了如指掌又兼伶牙俐齿每每讲到宝塔都忍不住插嘴补充到得后来尽是由他来说事情的经过只是适才娄之英和卓浅赌斗交手因怕师伯难堪却略过了不提。苍阳子听完点头道:“当日你们都说塔是被冷怀古偷了去那孩子我曾见过虽后来误入歧途走进了魔道但其实本性不坏性子更是高傲的紧这般偷鸡摸狗的勾当他是定不屑做的。” 娄虞听他口称冷怀古“孩子”便知在他心中这邪教大魔头怕还是四十年前的少年人模样看来此人与世隔绝确然不是装模作样。苍阳子又道:“明锐我自己的徒儿禀性最熟悉不过两位朋友要来卓浅岂会不去阻拦?想是你顾及师长颜面故意不说罢。” 第八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清修 明锐脸上一红未及答话卓浅抢先道:“恩师说的是弟子技穷适才和娄少侠曾经赌斗最后输了阵仗。” 娄之英急忙道:“那是晚辈使诈取巧若真实较量晚辈早输多时了。” 苍阳子点头道:“不是贫道自夸我这徒儿自幼习武弱冠时已是本观七代弟子中的第一若非双腿残了便是卓清也非他的对手。你能与他放对不败已着实不易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娄之英心下惶惶先前要知卓浅有如此名望自己必然未战先怯只怕几回合便要脆败。苍阳子又道:“两位朋友似乎对当年的千手圣侠朱七绝颇有兴趣又说曾有人亲眼目睹当日朱家的事实不相瞒贫道和劣徒四十年前正在当场二位已探到什么不知可否见告?” 娄虞颇为犹豫朱氏宝藏事关重大若被歹人得了线索中原大地不免生灵涂炭一时不知该讲多少苍阳子看出二人顾虑哈哈笑道:“贫道今朝八十七岁了若还觊觎什么朱家的遗物哪会等到今天?”一指宝塔道:“我这些年闭关清修追本溯源正和此物有关两位既然有所顾忌不如让贫道先说我便把四十年前的事俱都讲给你们来听。” 卓浅身子一震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苍阳子道:“徒儿你要作甚?” 卓浅低声问道:“恩师要说些什么?” 苍阳子道:“当日朱家的事记得什么便说什么。” 卓浅涨红了脸道:“这些事事关本派声誉请恩师衡情酌理再行再行” 苍阳子微微笑道:“徒儿我来问你这三十余年你陪着为师在深山清修是为了什么?” 卓浅叹了口气道:“弟子当年跟恩师一起做过错事是以在这无人处清修余生以身赎罪。” 苍阳子道:“还有呢?” 卓浅道:“弟子双腿已残在外面没的惹人闲笑不如陪着恩师在深谷清净。” 苍阳子叹道:“徒儿这才是你的心声啊。你来清修一是为了陪护为师二是觉着此事不够光彩怕被人问是以不如躲个干净。这不是心中有愧而是心中有羞若为了颜面而不敢说出错责又谈何赎罪?徒儿你若打不开这个心魔便再修一百年也是无用!” 卓浅默然不语虞可娉道:“前辈智慧渊深如此胸襟晚辈又岂敢藏私?便由我们先来说罢。”也不等苍阳子等答应将自己因何受伤、二人为何要找朱氏宝藏的线索、如今几件宝物的眉目、陆广亲述的当年灭门惨状俱都说了一遍就连娄之英学了上善经的功夫也粗略提了这次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才将所有过往情由说完观中诸人凝神聆听连大气都不敢出。 苍阳子静静地听完待虞可娉停口这才说道:“原来娄少侠得了朱七绝的真传怪不得这等年纪便有如此身手朱七绝的声望你们想必都听过传闻这人本事究竟如何贫道可是亲眼得见。”顿了一顿又道:“此事已过近四十年可当日发生的事贫道仍历历在目我便从头说起请二位耐心细听。 贫道也是武林世家出身少年时便听过朱七绝的名头后来入观做了道士便常听师长们说朱七绝的武功旷古烁今涉猎极广乃是天下第一等人才当时江湖上以他为榜样的青年不在少数贫道年少有志自也对这位奇人十分景仰。可是后来靖康之难中原大乱金人占了北边河山不知从何时起朱七绝名声急转直下成了人人喊打的***。世人都说他给金人卖命残害汉人百姓阻挠岳大帅的北伐大计终于风波亭后岳大帅含冤屈死大家都说合力害人的也有这位千手圣侠在内于是武林各门各派计谋商议决心一同到河南去替天行道将***朱七绝一党歼灭为世间除掉这个祸害。 唉朱七绝虽是当世大才可此人心高气傲交心的朋友并不甚多是以武林中一举旗倒也无人替他说话其实真相究竟如何此人到底有没有出卖大宋、做了汉奸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大伙都是满腔热血的江湖汉子想到金人的蛮横残忍、汉奸的卑劣无耻一经鼓动便个个摩拳擦掌决议一同到河南去大战一场。” 他说到这里随意向下一瞥就见其他人都神色如常只有虞可娉脸现疑虑似乎有话要问于是又道:“虞小姐可有什么要讲?” 虞可娉道:“前辈明鉴晚辈想问当日能去朱家的都是英雄豪杰、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怎地没有真凭实据仅仅受人鼓动便豁出性命不要去干这一件惊天大事?” 苍阳子点头道:“不错若无佐证大伙也不会凭着江湖传言便去名正言顺地声讨这位武林奇才。当时有一位朝廷将官叫做吉青乃是岳大帅座下八大猛将之一风波亭案后此人退出朝堂手创红罗帮也是那时江湖上有名的帮派。吉青说他有一位至交是朱府中人给了他不少书信证据直指朱七绝私通敌国、残害忠良他是岳大帅心腹爱将素有军功如今又有了凭证召集讨伐朱家的红罗帮正是先导就连朱七绝私藏财宝、秘著典籍追本溯源也自红罗帮而传出。吉青伐金有功在江湖上威望极高这些讯息又源自朱家内部因此他说的话自是人人笃信无有猜疑最终终于合力干了这场惊天大案。” 虞可娉点了点头和娄之英对视一眼想起陆广偷听朱七绝的话说什么自己负伤乃是受了反噬看来朱家出了叛将果是实情于是道:“原来是朱家有人忘恩负义背叛了他但不知此人是谁?” 苍阳子摇头道:“吉青极重义气说此人虽然大义灭亲但毕竟行径不够光彩这人的身份名姓是断不会告人的。那年四月初八各帮各派首领齐聚扬州共商伐朱大计最后认定由红罗帮帮主吉青做统帅八台派掌门董贤、潜山派掌门花铎冲和雁荡派掌门何日峰这三人担任总军师其余门派各选好手定于两个月后的六月初十同在咸平集结一齐进攻朱家。 因当日参与的门派帮会实在太多是以大伙约定每家只派遣两名高手赶赴河南这样一则隐蔽不易打草惊蛇二来一旦出师不利各家还能保存实力实施反击。本来少林派贵为天下第一大派武林翘楚原当牵头才对可惜达摩院首座洪廷法师和朱七绝素来交厚他这一派自是无人来了而洪廷法师交游甚广许多帮派的掌门首脑都和他颇有交情便连当时敝观的掌门师兄也是如此这些人均觉自己不好出面因此都选了门派中武功高强、却又少在江湖上走动的好手出席。嘿嘿贫道大言不惭说一句那时敝观中除了掌门师兄功夫最强的便是在下是以观里一经商讨便决议由我师徒前去若是能在这一战中立功扬名那也算为本派争得了颜面。 我师徒二人日夜兼程不日已到河南待得大伙到齐我才惊觉原来除了董、花、何三位其余名望颇高的门派帮会掌门首脑均未露面倒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确然精英尽出料是他们不想错过这次成名之机更不想跟在大门派后头吃残羹剩饭嘿嘿实不相瞒这次伐朱结盟一半是为了匡扶大宋、铲除汉奸另一半也是大伙眼红觊觎朱家的惊天财富和典籍是以有的门派顾及颜面掌门盖不出马有的门派则无所忌惮一心想着大捞一票不仅如此我还看到除了大小名门正派更有不少独身的浪客游侠也都来到了河南这些人平素特立独行大多性子乖张孤僻在江湖上无甚佳名可想而知这次前来凑这热闹定不是为了替天行道自也包藏了私心。吉青虽对这些不请自来的乌合之众颇为反感但大战在即不想节外生枝引发内讧于是只得硬起头皮发布号令统帅群雄一齐奔赴咸平。 吉青当年是岳大帅麾下大将曾统军北伐为人极富谋略本来他兵分三路让十人先潜进朱家刺探军情再让中军伏在乡间**消息以作应援最后另派二十人去疏散乡民将村中百姓赶到山上以免伤及无辜。这一切安排妥当若大伙依令行事原当顺利诛灭元凶朱七绝也就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可惜世事难料前去刺探的兄弟中了奸计以至引得群雄大乱最终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惨剧!”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章 伐朱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仿佛四十年前的往事重现眼帘隔了一阵才又说道:“两位见笑贫道修行数十年每每想起当日的惨相仍然心有余悸真希望当初没有去过河南才好。然则事已做成便想忘却也是无用我便接着说罢。 那天贫道师徒随着大军埋伏在乡间直待刺探的兄弟回来报信等着等着忽然人群骚动了起来就听有人在说朱七绝已气绝身亡了他家如今成了一座空宅好多财宝典籍都堆在内院之中眼下刺探的兄弟们正在里头搬运我一听便知要遭前来伐朱的人中不乏想要浑水摸鱼之辈听了此言如何会不心动?果不其然不少人按捺不住蜂拥着闯进朱家吉青急的直跺脚可群雄都是江湖草莽不比军中兵士纪律森严他便喊破喉咙又有谁肯听一句?前面既有人带了头后面一些城府较深的兄弟也开始蠢蠢欲动想到恐被别人占了先便也沉不住气跟着一齐杀入。吉青无奈之下怕大伙出了闪失索性一声令下群雄便一股脑都闯进了朱家。 那朱府方圆极大我们这百来人涌了进去竟也并不拥挤大家奔进内宅果见不少房里放着珠宝和书籍群雄眼前一亮不少人已忍不住过去翻找收取这时吉青也奔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紧锁双眉原来这些书籍珠宝都码得整整齐齐丝毫不见慌乱的模样朱七绝若是身死他一家仓皇逃出必会弄得一片狼藉这些财宝又岂能如此井然地放在院中?吉青看出不妙可却为时已晚只听轰隆一声就见院门前一道铁闸落下接着几面院墙一转竟动了起来。群雄虽然身经百战却从未见过这等异象一个个都惊得说不出话不知是不是朱七绝鬼神显灵施展起了法力。吉青大喝一声振臂道:‘大家莫慌这是敌人布置了五行机关咱们想办法快逃!’ 众人经他提醒这才缓过神来世人皆知朱七绝擅长奇门遁甲之术看来他身死家破之说当是故意散布谬传引诱大伙上当。这时有人发起急来不等吉青号令向外便闯只奔出了几丈远立时就迷失了方向只见院墙、假山、怪石林立东西南北皆有小径转了几转竟似回到了原地。吉青道:‘此人的机关非同小可若是乱闯只怕就要吃亏大伙切忌心浮气躁咱们慢慢摸索出路。’ 人丛中有一人站出说道:‘各位细细钻研罢在下可要少陪了。’原来说话的是‘千里燕行’苏曼承此人无门无派是个独居闽北的游侠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可是轻功之高在此的群雄无人能出其右他说完这话双足一点飞身拔起一丈来高踏着假山假石几个起落便隐没了下去想是已到了外墙根下。朱府的外墙非同别处足高三丈有余纵使有人轻功极佳也不能一跃而过非得施展壁虎游爬功不可。大伙看不见苏曼承的情形都在猜测他是否已经脱难但听得‘哎呀’一声惨呼竟是苏曼承失声痛叫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就见千里燕行又飞过假山回到了内院中他垂手站在当场脸上煞白一片浑身不住地颤抖眼尖的人此时已看到苏曼承双手手掌全黑正一滴一滴向下流着粘液就听他颤声说道:‘外墙外墙有毒’ 群雄这才明白原来朱家的外墙太高纵使有人展开轻功翻过内院要出朱府也非得触碰外墙不可那上面既已涂满了毒物这一条路是行不通了看来朱七绝此次布置周密内有奇门机关外有毒药围困群雄正成了瓮中之鳖只怕今日伐朱不成反要送命于此了。八台派掌门董贤眼见苏曼承身体僵直想也不想抽出钢刀左右一挥将他双掌齐齐割下就见他腕口处黑血直流过了一阵才慢慢转红苏曼承本就虚弱至极这下亲见自己成了残废火气攻心登时便晕了过去。群雄眼睁睁看着他这等惨状想到自己只怕也要凶多吉少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时间院中怨声载道各种恶毒诅咒不绝于耳大伙的神智都有些乱了。 吉青登上一座假山鼓足中气喝道:‘大家莫慌且听我言。’直呼喝了好几遍群雄才慢慢止声潜山派掌门花铎冲也道:‘俗话说马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大伙都听吉大帅的号令齐心协力一起想办法出去再说!’ 吉青道:‘朱七绝天下怪才据传他的奇门之术有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妙这次处心积虑设置机关硬闯是定然不成的只怕咱们就要吃亏。不过既是机关就必有开闭破解之法只不知藏在何处这里地域广大乱搜一气无用不如我等分头行事若有人大功告成再兵合一处继续讨伐奸贼!’ 当即商议得当每两人做一组分头去找机关线索本来各门各派就是派了两人前来这回正好做了伙伴可雁荡派掌门何日峰却说人心叵测最好每派分散开来不要和同门做一路大伙都明白他话中含义那是怕有人藏了私心找到机关线索不回来和群雄言说自行逃之夭夭若是分散行事一则同门尚在院中二来也有外人随行监督可就保险的多于是吉青略一分派各队自成阵仗纷纷钻入内宅各处寻找机关开闭线索。 贫道当日是和‘八指神医’屈恩做一路我俩一齐到南院搜寻可这五行机关乃属旁门奇术屈恩和我都是一窍不通只能胡找一气最后也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有回到内院见大伙均都垂头丧气便知道和我们一样也是半点头绪也无。这时有人发起急来抡起锤斧对着假山一通乱砸吉青大叫道:‘大家莫慌!小心碰触到厉害机关若是朱七绝埋了炸药大伙都要归天!’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群雄顿时住了手脚脸上都现出愤恨之色只有董贤心念一动道:‘照啊朱七绝若想置我等于死地何不埋下炸药引爆干么只将咱们困在此处?’ 吉青微一沉吟道:‘嗯想是这里还有朱家秘存的典籍财宝他不甘毁去多年基业是以才用围困的方式让咱们饿死、毒死。’ 何日峰忽然道:‘既然如此咱们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常言道水火无情他机关再高明难不成还能抵御烈火?便一把火烧了朱家看他能奈我何!’ 吉青摆手道:‘不可!火势一起自家兄弟不知要死伤多少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何日峰道:‘纵使被火烧死也比在这里活活饿死、受人羞辱的好!’ 他此言一出群雄顿时纷纷附和更有甚者不听号令自行掏出火折找寻燃物开始放火吉青连连阻止可此刻大伙状如癫狂早被困的失去了神智哪里还肯听他?不少人都存了同归于尽之心即便自己不能活命也不想让朱家好过众人东窜西奔一时间烽烟四起各处都被点燃不到片刻朱家已成了一片火海。 贫道为了躲避烈火只得向空旷处奔逃慌乱中撞见了小徒被他带到东书房暂避随着大火熊熊燃烧突然间内院喊杀四起哀嚎、恶骂、呼喝声不绝于耳贫道不知生了什么变故急忙带着徒儿赶回见到眼前可怖的一幕不由得又惊又惧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见内院地上尸横遍野不少熟识的兄弟都倒在血泊之中死状均极其惨烈有的胳膊大腿被切成了几截有的肚腹破开肝脾肠子流了一地其余幸存的兄弟正狂吼着和几个敌人相斗。敌人中有一人极为厉害来去如风形同鬼魅只见他一会纵上屋顶将上头发暗器的兄弟打落一会飞过假山把放火的兄弟踢翻就这么东边一冲西边一转每一次出手均有人或死或伤群雄在他面前便如小鸡遇上了鹰莫说还手就连反应也不能够只不过片刻功夫又有二十几人死于当场。 我不说二位也知这个武功惊世骇俗的高手便是大名鼎鼎的朱七绝了。唉说来惭愧贫道年轻时素以勇猛著称可彼时面对此情此景却吓得呆了竟不敢上前迎战。朱七绝大发神威转眼又连伤了几人他的同伴却没这般厉害被数人围攻已有些招架不住朱七绝眼见危急打算过去相救却正被几个高手缠住就这么略一滞碍那人寡不敌众被何日峰一剑刺穿肚腹翻身栽倒。朱七绝见同伴身负重伤大喝一声冲出人群一掌把何掌门打了个跟斗将那人抱起呼唤道:‘力儿你却如何?’ 那人抬起眼帘低声道:‘弟子不成了来世再报师父的恩情。’言罢垂手而毙。原来这人是朱门的大弟子钟达力江湖传闻朱七绝收有几个徒儿可除了钟达力、宫达书外其余弟子都罕有露面此时院中的几个人群雄也都不识。朱七绝见到徒弟惨死心中悲愤至极两眼血红如兽直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盯着眼前敌人大伙被他神威所慑一时不敢上前一个个紧握兵刃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一章 圣侠 苍阳子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当日的景象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但旋即镇定下来接着又道:“朱七绝放下尸身瞪着群雄道:‘朱某纵横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无故攻打我家我看在大家乃武林同道不愿伤你们性命只想困住尔等待你们心平气和再好好对质商榷可你们不该放火烧屋毁我祖宗家业眼下我徒儿已死仇怨既成那也没什么好说了哪个不怕死的便先过来罢。’ 众人知道他神功盖世纵然己方凭着人多或许未必会败但先出头的几个必死无疑是以任谁都没有动朱七绝冷笑道:‘你们不肯出手朱某可等不及了。’话音一落便冲入人群群雄大骇之下都是人人奋勇有的自知死多活少也就不再守御只一味地胡打乱杀有时候被朱七绝躲过一个收势不住反倒伤了自家兄弟。贫道此时也不甘人后跟着一齐加入战团可那朱七绝武功实在太高身法内力都是世所罕见几个回合之后奔到了贫道面前一掌向我顶门拍落这一下起落太快我不及反应正闭目待死忽然一阵强风扫过有人手持狼牙棒横劈朱七绝回掌自救我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定睛一看原来助阵的人正是大帅吉青。 朱七绝此时已抓住狼牙棒柄看清对手面目后错愕道:‘你是吉青?’ 吉大帅凛然道:‘是我便怎地!’ 朱七绝道:‘你是岳鹏举坐下大将又曾与我相交如何也信这等谣言?’ 吉大帅挣了一挣见狼牙棒纹丝未动索性咬牙道:‘你要杀便杀还有什么好说!’ 这时群雄都嘶喊着要救主帅朱七绝叹道:‘此事既是由你牵头我便知败在何处了。’略一叫力将狼牙棒夺过反手扔进人群将一名兄弟的头骨打的粉碎。 吉大帅没了兵刃却神勇依旧赤手扑上厮杀朱七绝一反常态非但没下手害他反而双腿一点向后飞出二丈有余董贤这时就在他身旁见状一刀直劈董掌门本就存了玉石俱焚之心是以这一招也是竭尽全力朱七绝忙侧身出掌扫在刀背之上这才堪堪躲过这一击。董贤一怔见宝刀并未撒手立时心中透亮高声道:‘弟兄们这魔头身法沉滞、掌力轻浮想是被咱们累的垮了大伙继续杀啊!’ 吉青忽地想起一事也向群雄道:‘不错适才他脸色发白曾变幻了三次必是咱们的义士内应得手了此人身有内伤大伙冲啊!’ 众人受他鼓舞渺茫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各举刀剑一齐上前朱七绝掌力急吐将先头两人打的脑浆迸裂紧接着飞起一脚踹的一人鲜血狂喷顷刻间又杀了三人他虽神威依旧可群雄都已看出跟先前相比此人动作已不那么迅疾。朱七绝施展了这三招后似乎内息出了岔子就见他胸口起伏数次最后终是压了下来董贤喝道:‘逆贼今日你是在劫难逃了。’挺刀直劈了过来。 他是八台派掌门武功非同小可就连朱七绝也不敢怠慢急忙闪身躲过这时雁荡派掌门何日峰、九州神拳白奎、五台山的百月禅师也跟着一齐冲上本次前来伐朱的大军中武功自以这几人为最。朱七绝连连闪避最后终有一招躲不过和白老拳师对了一掌但见他向后退了几步哇的一声竟吐出了一口鲜血众人看他果然身有内伤更受激励何日峰趁其不备一剑刺中他的左胸见如此轻易便即得手不禁喜出望外忍不住纵声长笑。哪知朱七绝受了重创竟不摔倒猛地大喝一声将胸口长剑震断趁何日峰发愣之际变掌为抓五指插入了何掌门的天灵盖中可怜这位一派宗师便这么惨死在了异乡。朱七绝不等另三人反应一掌打在白老拳师肚腹将他心肺震得粉碎接着又挺起半截断剑直直刺进了百月禅师的咽喉董掌门见他垂死发威不敢恋战转身便往回奔朱七绝拔出胸前剑头狠命一掷这下力道弱了只扎在了董掌门的大腿上此时吉大帅拾起狼牙棒赶来援救却不防朱七绝已飘到眼前一把抄住他的衣领直如大人提起婴孩就见朱七绝将单掌提在半空这一掌若拍将下来便十个吉大帅也要命丧当场。 群雄投鼠忌器不知该不该上前营救朱七绝右掌举了半晌终于放了下来黯然道:‘吉青你素有军功又向受岳鹏举器重今日之事也是受人蛊惑须和你无关我又何必杀你?’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众人见他胸口血流如注脸上惨白一片知道此人内伤外伤一齐迸发已近油尽灯枯了。朱七绝也自知今日无幸长叹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朱某大业未成命丧宵小之手一切都听天由命罢。’说着双脚一点纵身跳进了火海想是他不愿自己尸身受人凌辱情愿化为灰烬。 他的帮手见主家身死顿时作鸟兽散群雄中有人想要追赶另有人则道:‘这奸贼诡计多端又通奇门之术别是他布置了什么地道机关就此逃遁了。’大伙均觉得此言有理于是赶忙将眼前的烈火扑灭就见朱七绝一半身子已然烧焦早就气绝身亡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有人提议道:‘朱氏一门恶贯满盈这奸贼还有家人徒弟咱们去翻找出来来个斩尽诛绝以免留下祸患!’ 另有人劝阻道:‘正主已然伏法他的家人未必参与其事咱们怎能对妇孺下手?’ 也有人说道:‘不错朱家的人杀不杀尚在其次大伙快想法救火先找朱七绝的宝藏要紧。’ 一个黑汉微微冷笑道:‘郭老三你就一门心思想要寻宝首恶虽诛但他传人还在世间将来若施展报复又有谁能抵挡?今日非灭朱家门不可!’原来说话的人叫做贾俊乃是漯河帮的副帮主。 郭老三名叫郭立根闻言反唇相讥道:‘贾俊你说的什么屁话大伙浴血奋战为了甚么?如今大功告成难道不要收拾残局?’ 龙池山的刘玉也道:‘是啊贾老弟你说搜寻朱七绝的徒儿那是好的可要朱家灭门杀尽不会武功的妇孺咱们都是江湖好汉怎能干这等勾当。’ 贾俊愤然道:‘你和你师弟全须全尾自是不想报仇可我的汪大哥却死在恶贼手中若不能斩草除根叫我如何出这口恶气!’ 他口中的汪大哥正是漯河帮帮主汪向南适才激战之中被朱七绝一掌打的重伤而死是以贾俊心怀悲怨只想拿朱氏一门泄愤他此言一出登时得到不少响应原来这些人都在恶斗中损伤了同伴这时均是怒火中烧只想再大杀一场。另些人则极力反对他们有的心存正气不愿担负灭门的恶名有的心怀鬼胎只在打宝藏的主意一时间纷纷攘攘众人吵做了一团。郭立根说话刻薄为人又颇小气见贾俊带头拆他的台不断地出言讥讽终于最后贾俊忍受不住抄起手上板斧一斧劈在了郭立根头上郭立根离他极近半点提防也无霎时间人头搬家死尸栽倒在地。 群雄一片哗然吉青大叫道:‘贾俊你做什么!’ 贾俊双眼通红高声道:‘老子和汪大哥情同骨肉谁若阻我报仇我便砍谁!’ 有人道:‘不对!我素闻你漯河帮和郭老三不睦曾有极大过节你这是公报私仇趁机害他性命!’ 贾俊将板斧抡了个半圆喝道:‘你爱怎说便怎说老子今日也不愿活了想去将朱家杀个片甲不留的兄弟随我来。’跨过院门转向了东宅。 不少人应声而动也跟着冲出吉青大急边阻拦边道:‘火势甚急大伙先离了此地再说。’冲出的人中有的素来不服他管束这时见他仍在指挥便气不打一处来举刀向他劈落早被吉青身旁的人挺剑架住怒道:‘你敢对大帅无礼!’ 那人见拦他的这主儿也和自己素有嫌隙登时回嘴道:‘无礼又怎地?’回刀变招直刺两人便斗在了一处这时内院早已大乱有的四散奔走要杀朱氏一脉有的东翻西找想捞秋风还有人趁此机会对昔日有仇的对头狠下毒手只听呼喝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烈火熊熊而烧这一所朱家大宅正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贫道不愿扯入纷争早早退了出去唉不想这一下更是糟糕铸下了难以挽回的大错此役过后贫道今生再无他想只有在山中忏悔余生借以赎罪。”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赤谦 他讲到这里脸上现出愁苦之色低首摇了摇头竟不再说了。娄虞二人面面相觑暗想他既没提及宝塔也没说到底铸下了何等大错这是对方懊悔之事若直言相问倒显得无礼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明锐大着胆子问道:“师祖想那朱七绝神功盖世如何会先负伤?他既知自己有伤必会做好防范怎地斗到中途竟突然发作了?看来此人名过其实也不怎么高明。” 苍阳子仍未答话卓浅说道:“彼时我们也觉着奇怪本来朱家已占了上风为何朱七绝见到吉大帅心境便生了变化以致于反胜为败最终落了个家毁人亡的下场实是与他圣侠之名不符。” 虞可娉沉吟道:“当日躲在书房夹墙里的陆广曾说朱七绝和洪廷禅师言道自己受了反噬已身负内伤所以他才没有听出墙中有人这中间说的只怕便是指家中出了叛逆不过这叛逆究竟是谁我猜朱七绝也吃不大准只是心中有几分推测。而他之所以一见吉青便神色大变料想这一刹那已证实了叛逆身份那便是吉大帅口中说的‘朱家内应’恐怕此人和朱七绝极为亲密是以千手圣侠一明了真相便思绪大乱牵动了旧有内伤以致于最终命丧火海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卓浅等听她剖析的入理都频频点头只不知那叛逆到底是谁是朱七绝的子嗣还是徒儿抑或他的什么至交这世上除了吉青只怕已无人知晓了。众人默了一会娄之英看了看宝塔又望向苍阳子想要开口相询却欲言又止卓浅早明其意道:“娄少侠想必心中奇怪咱们既然要讲宝塔缘何适才恩师并未提及?嗯我知他老人家因何不说那是为了点醒于我这件事已过三十余年恩师说的对我在这里清修名曰忏悔实则是为了逃避贫道不愿提及那段往事平素便连想也不敢多想今日若不一吐为快不仅数十载的苦修徒劳无益更辜负了恩师的一片苦心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便由我来说罢。” 说罢看向师父苍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卓浅鼓足勇气继续说道:“当年武林群雄集结伐朱我是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观里选我随恩师一同前去我自是喜出望外待过的久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觉着自己是敝派翘楚只想着到了朱家一剑刺死汉奸逆贼就此扬名立万也好给观里争光露脸。到了出行那一天我志得意满看到群雄从四面八方赶来也没觉得谁比我更加高明一心想着如何立功成名让世人皆知道我卓浅的名头。 前面的遭遇恩师已经说了到了分派同伴之时我和天门山的玄诚道长做一路此人我虽不大熟络但他师弟赤谦道人和我素来交厚这次的伐朱大军他也位列其中。我和玄诚道长转了一遭什么线索也没找到于是他提议两人分开行事我独自跑到西首庭院远远看见一个身影正是潜山派的掌门花铎冲前辈。那时我虽然骄傲自大可也知道花掌门是当世豪杰本次伐朱同盟的首领之一对他我倒不敢失了礼数刚想过去请安招呼突然见他神色迥异正探头缩脑地张望着什么我好奇心起借着假山遮掩又凑近了几步花掌门丝毫没有察觉以他的功力若有人在身后而不知那必是心揣大事已无暇顾及周遭了。我猎奇之心更重不知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还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上心索性一路跟随着他一直来到东首庭院的书房跟前就见花掌门在门前站定似乎向里窥探着什么过了良久他突然将门推开只听里头发出声响原来书房中另有人在那人回过头来阳光下我看得分明这人正是江州‘无形手’黄琛黄前辈。 我知这两人得享大名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若被他们觉察我在偷听必会令敝派蒙羞是以只有远远躲在假山之后只见黄琛神色尴尬花掌门脸现局促二人都十分不自然他俩说些什么我可全然不知过了一会两人突然哈哈大笑携手出了院门我又等了一阵儿直待他们去的远了这才闯进书房一探究竟却见里面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布置的格外独特仿佛有什么机关一般我越看越感别扭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喊杀之声我心里一惊抬眼见到院中火光冲天情知不妙于是赶忙退了出来顺着喊杀声寻去。 等到了内院一看原来大伙遍寻机关线索不着心急起来已开始放火烧屋了常言道水火无情若火势一大朱家固然化为灰烬可被困其中的群雄又如何脱险?匆匆间我寻到了恩师将适才花黄二人的事说了恩师正想躲灾避难于是我师徒便赶往东首庭院岂料彼时风大火势蔓延极快不一会便连东书房也烧了起来恩师见此处也不能安身便就要走我却眼见一眼见到熊熊烈火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娄少侠你二位既然用过宝塔想必已知其中因果了罢。” 卓浅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娄虞均知那宝塔遇火则明他看到的东西必是此物无疑可却怎地只说了一半便住嘴不说了?卓浅定了定神隔了一阵才又继续说道:“后面的事却与宝塔无干了不过今日既做忏悔那就索性讲个明白贫道便将这三十余年的切肤之痛说将出来也算跟过往做个了断! 我见了屋中有了异常忙向恩师禀明这火虽不甚大但我自忖功力所限不敢冒然进入恩师展开轻功几个起落便将那物拿回原来竟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小塔我师徒知道朱七绝家中珍藏无数这玩意虽不知有何用处但在火中能不损坏必也是个宝物于是恩师郑重收起便在此时内院又传来剧烈的争斗之声时而有人惨呼时而有人咆哮我们知道必然出了大事急忙又奔回内院就见火光中群雄正在厮杀院里早就狼藉一片了。 我见内院尸横遍野鲜血兵刃洒了一地细细一辨原来死的都是自家兄弟而敌人只有几个却有一人来去如风形同鬼魅掌风到处群雄无不披靡直似虎入羊群一般。我从川中出来时曾一时自大只觉自己的武功愈练愈好已步入一流高手之境可此刻见了这番景象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觉这人使的不是武功而是魔法是妖术刹那之间我万念俱灰既觉着泄气又感到恐惧这样的本事我便再练一百年、一千年又如何能及得上?恍惚之间又有人不断地摔倒惨叫其中一人两条臂膀已被削掉一时不得就死直痛的死去活来在地上打滚哭嚎。 我定睛一看原来此人是云台派的一位师兄因他跟我年纪相仿这一路我俩情同手足关系处的不赖这时我见了他的惨状直觉着热血上涌满腔的恐惧都化作了悲愤便想冲出去搏命恩师一把将我拉住说我功力差的太多无谓上去白白送死还是在此埋伏掠阵为上说罢自己跳了上去。后面的事恩师已经说了朱七绝旧伤复发引火自焚而亡他死之后群雄也发生了内讧有的开始抢掠财物有的追杀朱家遗孤有的甚至展开了互斗院中早已乱做了一团。混乱之下我和恩师也已走散我冲出院门转过一所宅子正瞧见一人状如疯魔正挥剑乱刺乱砍和几个人殊死搏斗那人身穿道袍衣上血红一片正是我那好友赤谦。 这时赤谦也瞧见了我冲我大呼道:‘卓浅师兄这些都是朱家余孽快来助我!’ 我见有三四个人围攻于他想也不想便抽剑冲过去助阵就见那几人有的拿着镐头有的拿着火钳暗想朱家的人果真不同凡响连兵刃都如此奇特我可不能轻敌于是展开师门剑法打算大杀一场没成想这些人毫无威胁被我几个回合纷纷刺中要害而死我心中一惊这才看出原来这些人都身穿着仆从衣服难道他们竟不会武功?但赤谦只比我稍逊一筹如何会打不过寻常下人? 这时赤谦一瘸一点走了上来原来他身上腿上都已受伤他见了这几人身死仍不泄愤又朝尸身刺了几剑哀嚎道:‘我师哥已被朱家的人杀了!’ 我心里一震玄诚道长刚刚还和我一路搜寻线索此刻便已遭难看来朱七绝死后家中仍有高手存活。赤谦哭了一阵突然操起宝剑蹒跚着奔向后院我适才杀了一干不会武功的下人心中颇为懊悔一时竟无觉察等反应过来赤谦早已去的远了我知他是要为师兄报仇可他已然负伤再战只怕多有闪失于是赶忙跟了过去便这么慢了一慢就听拐角处传了一声惨呼正是赤谦的声音。”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三章 涡河 卓浅讲到此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凭着极大毅力才将思绪平稳长吁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我听见惨呼心中大急赶忙奔过去看就见一人身材高大右手持剑左掌正拍在赤谦头上赤谦口鼻俱是鲜血双目圆睁已气绝身亡了。我悲中带恨大吼一声挺剑朝那人背心刺去不料那人武功极其高超闻风而动轻轻一转低手一挥嘿嘿嘿嘿就这么一剑便将我的双腿齐齐斩断了! 我又惊又痛翻身栽倒隐约间见到师父奔了过来火气攻心之下登时便晕了过去。之后的事贫道是一无所知了回到观里以后我一蹶不振一则是双腿已残就此成为了废人此前的种种抱负全都成了过眼云烟二来我们诛灭朱家虽说是为了大义但大伙杀到后来都失了心智朱七绝有罪可他的家人仆从却是无辜一到深夜我便想起那几个下人死去时冤屈惊惧的眼神每每梦醒总是惊出一身冷汗。再后来恩师要到西山清修恰好我不愿见人索性守在山口陪护恩师便这么一住三十余年本以为当日久自愈逐渐忘了此事可惜事与愿违当年的景象总是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今日贫道可以一口气说出也算冲破本我了却了一桩心事。”说罢又是一声长叹脸上既是酸楚又是悲切。 娄虞二人听他讲完想到卓浅当年也是一代青年才俊武林后进中的佼佼者本可成为一方豪杰可惜为了攻打朱家最终落了个身残心死的下场虽说是前途尽毁但若比起当日葬身咸平的英豪却又算十分幸运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虞可娉想起陆广的话问道:“那个夹墙中的青年他逃走时曾目睹过这一幕只是没瞧清楚持剑的凶手不知生就何等模样前辈可还记得么?” 卓浅摇头道:“我一心只顾报仇那人又是背对着我只一合便将我斩伤因此也未看清此人面貌。” 虞可娉沉吟道:“有如此功力这人必定不同凡响只怕便是朱七绝幸存的弟子之一。” 苍阳子忽然接口道:“不错这人正是朱七绝的弟子。” 娄虞俱是一惊同时问道:“前辈认得此人?莫非也曾与他交手?” 苍阳子苦笑道:“我也没瞧见他的模样只记得他身材十分高大虽未和他交手但一生中铸成的大错终是因追踪此人而起!”见娄虞二人一头雾水又接着道:“徒儿既已开诚布公将罪责和盘托出为师又岂能藏私隐瞒行掩耳盗铃之举?贫道便将自己的罪孽也都如实诉说罢。 适才已经说过朱七绝死后群雄一片大乱内斗、屠杀、哄抢无不有之火势越来越大贫道和徒儿也走散了纷乱中我又撞见了屈神医于是我俩结伴找寻出路就这么转来转去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惨呼正是我徒儿卓浅的声音我俩同时脸色大变急忙施展轻功奔了过去就见我徒儿双腿鲜血淋漓齐膝而断伏在地上生死未知地上却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朦胧中看不清长相。那青年见我们人多不及下手转身便逃我顾不得追他先去看卓浅伤势只见他面色煞白、眼神黯淡可总还有一口气在他看到了我忽地眼中精光大盛强忍道:‘师父快去追敌人给孩儿报仇’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我见卓浅双腿仍在冒血脸上笼罩一层白霜只怕我甫一离开便会断气了如何肯抛下他去逐敌?这时屈恩言道:‘仙长令徒我来照看你去追踪敌人他若是朱家传人必定知道出路!’ 我心念一动暗想此话没错有八指神医在此又何须我去照料徒儿?而那青年武功卓绝说不定真的知道如何能出朱府。我下定了决心展开轻功追去那时庄院尽是烈火有些墙砖都已烧透了那青年为避火烧行的不快浓烟中就见他抹过一面院墙忽地消失不见了!我急忙奔赶过去也看不出那院墙有何异常只是砖块被烤的火红直似透明一般这时我不及细想拾起地上别人跌落的金锤狠力向墙上砸去只一下便砸出来一个大窟窿我一咬牙钻了进去原来墙那边是个隔院东首正有一座角门我心中大喜冥冥中只觉找到了出路将门推开果见眼前一片荒野这里竟通向了院外。我直奔出去来到一片树林隐约听见有人说话连忙蹑足潜踪寻声摸了过去就听一人说道:‘师娘你沿河西行五里便有船只接应我往东走去引开敌人。’ 只听一名女子回道:‘这些人已被奇门五行困住你去引开谁来?’ 先前那人默不作声我悄悄拨开树丛偷眼看去见那人身材高大正是刚刚伤我徒儿之人不禁心中一惊那么他口中称为师娘的岂不便是朱七绝的夫人?我素闻朱七绝有一续弦也是武林出身据说乃梁山泊的后裔她既能跟千手圣侠结为夫妇必有惊人技艺而那个高大青年手段毒辣自也不是庸手我若冒然上前只怕就要吃亏岂料便这么心中慌了一慌不巧发出了声响那青年极其警觉拔剑叫道:‘是谁!师娘你快先逃我来御敌。’ 他不知声响来自何处拎着宝剑转了一圈我赶忙藏身草丛这才免于跟他照面。那青年想是不敢久留胡乱搜了一遍拔腿向东去了。我等了片刻冒头向里一看林中早已空无一人想起那青年适才的话把心一横跳起向西追去。你们想来奇怪伤我徒儿的明明是那高大青年为何我却不去东边追他?原来我心中存了两个念想一则那女子既是朱七绝夫人可比一般弟子重要的多若抓住了她乃是大功一件;二来从那青年拔剑的姿态、移动的身形上均能看出此人是个劲敌尤其轻功远在我之上追他我并无把握而朱夫人毕竟是个女流要对付她终归更为容易。想到此处我飞奔出来树林果然行了片刻便看到面前有个身影正在那个被称作师娘的朱夫人。 这时朱夫人业已发觉有人追她又疾奔了几步来到一座崖前底下弯弯绕绕盘着一条大河我知这是开封有名的涡河此河水流湍急浑浊不堪当初我们三面围堵朱府特地留了北面不守正因有这条险要无比的大河在。朱夫人到了崖口转头来对我说:‘尊驾乃是何人?’ 我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容原来这女子不过三十岁上下生的虽非多么俊俏但眉宇间极具英气说出的话语声不重可自有一股威严我心中一凛一时不敢应答。朱夫人叹了口气又道:‘我家老爷已逝你们果真要赶尽杀绝么?’ 我见她始终背转身子只扭过头来跟我说话而她身前鼓鼓囊囊似乎藏了什么物事我疑心大增怕她暗藏了厉害的兵刃故意说话让我分心这时想也不想唯有先下手为强于是立起双掌足下一蹬飞身向她扑去。没想到只这一掌便铸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令贫道终生抱憾再无争强出世之心了。” 他说到这里心绪略为波动仿佛不忍再说下去娄虞都欲知后事如何只静静等他讲话卓浅道:“师父后续的事由弟子来说罢。” 苍阳子摇了摇头道:“你又未曾亲见为师何须用你代言?自己造的罪孽终要自己来说。当时我双掌一错正是敝派绝学‘大力摩岩掌’朱夫人见我突然发难吃了一惊显是没有料到我见机不可失手下使足了十成力这一掌正击在她的背上。岂料触手之后我心头一震要知武功高强之士即便没有防备哪怕是在重伤下受到外力身上也必然会生出防御之气来这就叫做不由自主乃是出于本能。可这朱夫人被我一掌击中直如断了线的鸢纸飞出去三四丈远她背上半点内力也无显是没有什么内功根基而她怀中更加奇怪跟着飞出一个物事来竟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我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呆立当场。朱夫人口吐鲜血可眼神坚毅无一丝恐惧祈求之色她断断续续地道:‘朱家的子嗣岂能被尔等欺羞玷辱!’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背心就地一滚栽下崖去双双坠入涡河之中。 我心中大骇连忙奔到崖口就见水流湍湍、汹涌翻滚哪里还有这两人的身影?我静下心来越想越是不安朱夫人显然不会高深武功那个孩童只有几岁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她不肯转身跟我说话并非在想手段对付于我乃是怕我看到朱家后裔痛下毒手。嘿嘿我苍阳子一向自诩光明磊落从不恃强凌弱岂会为难一个孩童?然而我这次偏偏不辨真伪这一掌下去将这对无力还手的母子打落河中实乃生平第一大错。纵使朱七绝有罪可他的家人未必便有过错何况朱夫人母子不会武功贫道这一下有如欺凌妇孺还有什么侠义可言?罪孽罪孽!”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四章 赎罪 娄虞听到这里心下已经了然当日他们曾听清忠禅师述说知道这对母子是被鹤鸣观的高手所杀不想却正是苍阳子。虞可娉将清忠禅师当日的话说了一遍待说到他寻访鹤鸣观因得知正主心怀愧疚抱病而逝这才放下报复的念头时苍阳子苦笑道:“我在崖边站立良久心中一片空白忽听林中传来声响原来有人发现我凿开的窟窿大伙蜂拥而出都已脱离了险境。群雄站在林外眼睁睁瞧着朱家吞没在一片火海之中便连周遭的房屋也受到了牵连咸平这一村的住户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火势渐熄群雄到废墟里查看收敛同伴的尸首有好些都已面目全非了。吉青率领大伙清点人数朱家连下人仆从在内共有三十七具死尸而群雄也死伤大半这一役共殁了六十九人。唉说来惭愧这些人并非都死于朱七绝之手有不少是后来烈火混战中群雄为报私仇自相残杀所致。这一战虽然胜了可群雄损伤惨重有的跟我一样杀了不该杀的无辜之人心中无限愧疚有的因同室操戈趁乱害了武林同道不免结下了新仇旧恨有的则心怀鬼胎仍在觊觎朱家的典籍财富吉大帅更是闷闷不乐不住地摇头叹息。这次伐朱大会尽管取胜但百来个武林高手围攻朱家临了只剩几十人又兼灭人满门、同道相残、贪心不足等种种丑态尽显大伙都感脸上无光是以心照不宣约定今后互不提起更不许向外人传说久而久之朱家灭门的事江湖上渐渐无人知晓真相了。 贫道回山之后内心亦受煎熬没过多久便听说大帅吉青急火攻心已然病逝了这下贫道大彻大悟知道这一生再也绕不开这段往事什么光大门楣什么扬名立万什么传道布施都是虚妄如云烟已无半点用处唯有独上青山终日诵经学道以余生赎罪方是正路。苍阳子这个法号已绝迹于江湖了观里不愿和外人多加解释只传贫道业已身死便是这个道理。这之后我听闻武林巨变有的门派当年叱咤一时便如雁荡派、虬海帮掌门当家在伐朱一役中身死这一派便就此一蹶不振再无昔日辉煌更有一些小门小派损失了首脑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一仗不但除掉了武林第一高手江湖大势亦因此而变如今天下是怎样一番景象贫道近四十年不问世事已然毫不知情了。” 娄虞听他说起当日群雄的心思这才明白为何江湖上对朱七绝的事所知甚少而当年围攻朱家的后人提起灭门**往往讳莫如深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盖因这段往事绝非光彩令人难以启齿之故。虞可娉问道:“前辈近来紫翠庄发生大案传言朱家的弟子重出江湖那么当日你们怎知跑掉了几人、这些人又定是朱七绝的弟子?” 苍阳子道:“伐朱同盟出行之前吉大帅已查探清楚朱家连带亲眷弟子、贴身的仆从下人共有四十三口而后来我们清点尸首连带朱七绝在内只有三十七具加上被贫道打落河中的那对母子也不过三十九人正有四人逃门在外。朱家的大弟子钟达力、二弟子宫达书不少人都识得认出这两人已死在院中其余的尸首虽被火烧但屈神医医术高超从摸骨中得知这些人中只有一人练过武功想来便是朱七绝的另一弟子那么理所当然剩下的死尸不是朱家子嗣便是仆从下人而逃走的四人自然都是朱七绝的传人了。” 虞可娉点了点头道:“无怪武林中传言朱家有弟子逃出可细究之下却无人能说出详情原来还有这等掌故料是群雄不愿提及灭门往事可是毕竟当日尚有不少人生还正所谓人多嘴杂以讹传讹之下这四名弟子的事还是流到了江湖上如今又生了紫翠庄的**大家微一印照自是惊恐万状、人心惶惶了。” 苍阳子也道:“数月之前掌门师侄曾和我说过此案唉灭人满门、杀害无辜的罪孽本该由贫道师徒偿还何须报应在他人身上!只是时过境迁当年伐朱同盟的诸人大多都已不再了这四名弟子料来也该有六十多岁不知他们为何经年隐忍不动直到如今才对武林发难。” 卓浅道:“弟子猜想必因朱氏宝藏的事重现江湖才引发了种种风波便连本观也受到了牵连这宝塔正是个不祥之物!” 苍阳子打了个道门稽首道:“贫道与二位有缘今日得机能将往事一吐为快这数十年的罪孽总算没掩进黄土之中。两位既要追查朱氏一门的恩怨是非宝塔正是线索之一不必还与敝观了便请拿去罢。” 娄之英本就要向鹤鸣观借用宝塔这时见对方主动开口自是喜出望外向苍阳子和卓浅行礼叩谢虞可娉忽道:“前辈适才听你讲说朱七绝连番抓住吉青吉大帅却并未下手伤他他摆奇门五行困住群雄初始也并未痛下杀手可江湖上人人都说他勾结敌国、残害忠良到底此人是忠是奸前辈有何高见?” 苍阳子淡然一笑道:“当年中原乱世咱们江湖草莽哪里分辨的清这些庙堂是非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只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要说此人和金人毫无联结那也不对。这些大是大非的功过瑕瑜贫道不敢妄言便烦劳二位施主去探究真相了。” 娄虞再次叩首施礼正要起身告辞卓浅忽道:“两位且慢贫道有一事相求。这些往事是我师徒所为世人若嫌若骂自也无可厚非但我二人仍是鹤鸣观的弟子此事关乎敝派百年声誉若无必要请勿对他人言说还望两位成全。” 虞可娉道:“前辈放心其实当日武林群雄合谋伐朱大伙都是**上的孤舟只能随风摇摆便有忤逆侠义的事也非两位前辈个人过失何况前辈又有忏悔之心。这是贵派私隐本不用和晚辈交待前辈既已将心明月晚辈又岂会好赖不分行妄口巴舌之举?” 苍阳子师徒见他俩答允这才放下心来卓浅又道:“明锐今日你听了本派的大秘密从今往后便只能烂在肚里任谁也不可讲起知道了么?” 明锐吓了一跳颤声道:“若是若是掌门问起也不可说么?” 苍阳子道:“掌门师侄若想知道数十年前便就问了明锐除你太师祖外你是本观知道此事的第四人这事虽有损本派清誉但冤者仍需昭雪待我师徒百年之后你可将此写入观志之中以警后人。” 明锐忽然被委托了这么一个重任还要在一众长辈师兄弟面前保守秘密不禁又是惶恐又是兴奋。苍阳子又道:“两位贫道久居深山习惯了清静今日恕不远送。盼二位旗开得胜早日破获大案为武林除害!” 娄虞拜谢告辞明锐推着残车行到谷口又与卓浅道别三人回到前山卓清见了众人神情已知此行颇有收获但他决口不问更不提宝塔一字娄虞都暗暗钦佩。当晚卓清摆下素宴款待贵客三人吃罢歇息第二日起身严久龄要到川内各派送柬娄虞与他分道扬镳赶往隆州虞家路上娄之英颇为忐忑虞可娉看出他的窘态故意岔开话题道:“大哥你听了苍阳子前辈所述的朱家灭门经过作何感念?” 娄之英沉吟道:“这两位前辈是当年**的亲历者且这数十年都在反思悔过他们所说的话料来都是实情我听来只觉此事颇为蹊跷人人都说朱七绝罪大恶极可这位千手圣侠为人到底如何、是否果真是通敌卖国的***只怕其中另有文章。” 虞可娉有意问道:“大哥你说此事蹊跷在何处?” 娄之英道:“我听来听去此事的根源都是由吉大帅口中的义士引发但此人是谁究竟是忠是奸却无一人知晓若一切都是他在捣鬼那吉大帅也好群雄也罢便连朱家的人在内岂不都死的冤枉?” 虞可娉道:“大哥所言甚合我意这人神神秘秘又说是朱府中人我猜十有八九便是朱七绝的一个弟子。” 娄之英忆道:“陆广曾在夹墙听说洪廷禅师言道朱七绝受了反噬而他当日的确是因内伤复发才寡不敌众最终葬身火海那么打伤他的始作俑者只怕就是此人了。” 虞可娉点头道:“吉大帅不肯吐露此人是谁及后**身死料想世上再也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了但不知这许多年过去此人是否尚在人间而紫翠庄的**也不知和他有几分相干。”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义父 二人商讨了一阵只觉头绪实在太少根本无法推演出真相经此一聊娄之英心思被朱七绝占据冲淡了拜会虞家的局促一路上倒也少了些许窘迫。鹤鸣山距隆州六百余里二人行了两日这天已到了仁寿县虞家的先祖为唐初名将虞世南其七世孙虞殷曾任仁寿县郡守虞氏遂定居于此及至虞允文官拜丞相虞家声名显赫如今早已是当地第一大户。虞可娉久别故里甫一回来自是心花怒放和娄之英不断诉说家乡景致不一会已来到虞府门前守门的家丁见到小姐归来端地诚惶诚恐慌忙上前招呼因娄之英是客不便进入内院便引二人到厅中安坐。 娄之英路上想了无数种场景本以为自己早已坦然岂料此时真的身在虞家仍是一阵莫名的仓皇虞可娉笑道:“大哥你莫心慌我爹爹妈妈都是好人绝不会令你难堪。”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父母心里也涌出一阵甜蜜。 二人坐了一会进来一个老者虞可娉一瞧却是自家的管家胡伯她打从记事起此人便经营家务把好大一座府宅打理的井井有条虞可娉对他向来敬重有加这时慌忙起身问道:“老人家怎地你独个儿来了我爹娘呢?” 胡伯赔笑道:“小姐当真事不凑巧老爷和夫人月中去恭州省亲如今尚未回家也不知归期何时”原来虞可娉之母华氏祖籍正在恭州虞公浙夫妇因路途不远每年春节过后都会去娘家小住以尽孝道。虞可娉听闻父母不在未免大失所望胡伯劝道:“小姐你一年不曾归家此番回来可别走了罢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能见到老爷和夫人了。” 虞可娉摇头道:“我不在家中长住过几天还要出去。” 她这话说完不仅胡伯大为惊讶就连娄之英也颇感奇怪问道:“娉妹如何要这般匆忙?” 虞可娉道:“大哥你却忘记了么?离四月初七还有几日?” 娄之英一经提醒顿时想了起来那日自己身受重伤幸被曹茉所救及后跟她约定来年四月初七相聚于蜀中巫山起云峰到时自会知晓此人及菠莲宗的真相于是点了点头虞可娉又问道:“哥哥们在家么?” 胡伯道:“只大公子在。” 虞可娉道:“那好我这便去寻他。”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一人道:“妹子你一年不曾着家倒还想着为兄么?”原来此人正是虞可娉的兄长虞素娄之英见他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一身书生打扮足足像个长辈不禁暗暗咋舌虞可娉脸上一红道:“哥妹子这次带朋友回来了您可不要见怪。”将结交娄之英的过往说了一遍。 虞素老练豁达一眼便看出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当下也不点破寒暄了几句托口事忙起身告辞去了。虞可娉见娄之英神色略为尴尬忙问端倪娄之英支吾道:“娉妹我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只觉得令兄对你未免未免客气了一些。” 虞可娉笑道:“我这位长兄年长我二十多岁平日也不怎么与我说笑自是生分了些。”顿了一顿又道:“府上却有人与我极其亲近大哥我带你去见他们!”向胡伯问道:“老人家我那两位亲人可在家中罢?” 胡伯知她问的是谁道:“秦老师自打那事以后便不大出门了他自然在的。” 虞可娉喜形于色拉起娄之英穿过厅门来到一座跨院未及进去便先喊道:“爹爹、妈妈女儿回来了!” 娄之英心中一奇暗想令尊令堂不是回娘家省亲了么怎地又出来一双爹娘?虞可娉不及向他解释拉他进到院中就见里头坐着一对中年夫妇那男子相貌俊雅脸色淡黄只眉角带有些许皱纹眼神中略含沧桑虽然面相带笑可叫人一瞧之下便觉心中藏着无数心事而那妇人文秀清雅纵使上了年岁仍不掩丽色直说不出来的端庄大方他二人见到娄虞进来却不像虞可娉那般兴奋中年男子淡淡一笑道:“娉儿你回来啦。” 虞可娉奔上前道:“孩儿不仅回来了还带了朋友来。”又将娄之英的出身来历说了一遍。 娄之英见她这次说话远不如对着兄长那般忸怩而自己跟她互有情愫并非寻常交情她竟能如此坦然的介绍毫无腼腆羞涩足见与这对夫妇关系非同一般。那中年男子打量了娄之英一番微笑道:“娄少侠请坐到了这里不必拘谨可当做回家一样。” 娄之英幼时父母双亡在桃源观虽受师父师兄呵护但自古严师出高徒毕竟对他管教的多关爱的少这时听那男子如此柔声对自己说话不知怎地心底竟生出一股暖意好似见到了亲人一般想要道一声谢却不知二人身份一时不敢开口那妇人心思敏捷看出他的尴尬笑道:“娉儿你怎地不招呼娄少侠宽坐可曾提起过我们没有?” 虞可娉恍然道:“呀!倒是忘了说。大哥这两位老人家既是我授业的教师也是我的义父义母我干爹叫做秦介风他夫人是我干娘连氏我自幼随着干爹干娘长大和亲生父母倒也没什么两样。” 娄之英听说这两人是她义父母那便算自己的长辈慌忙跪拜施礼那妇人连氏赶紧来扶秦介风却并未起身娄之英心念一动仔细去看这才发现此人身下的座椅极为特殊与卓浅的残车颇为相似心中正自猜疑就听秦介风道:“娄少侠无须客套这里虽是官门宦府但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不必行这些繁文缛节在下身有不便恕不能相迎莫怪莫怪。” 娄之英这时心中坐实知道此人下身残废不能行走无怪适才管家胡伯说秦老师“自打那事以后”便极少出门看来他这腿疾并非先天乃是成人后或伤或病所致于是连忙回道:“晚辈不敢适才听伯父言讲也是出身于江湖想来化外高人世所多有晚辈未曾听过伯父名头确是孤陋寡闻了。” 秦介风笑道:“娄少侠过谦了我乃无名鼠辈江湖上没我的名头再寻常不过。只是世人多伪便算没听过也往往口称久仰似娄少侠这般耿直淳厚的却是难得。” 娄之英得其夸赞想到他也算虞可娉至亲不禁微微脸红秦介风又道:“娄少侠是桃源观的高足听说令师余真人当年英雄大会大放异彩连败剑圣、武圣就此扬名立万自来名师出高徒娄少侠想必也是武功了得娉儿这一年有你庇佑实属荣幸。” 娄之英颇为尴尬暗想虞可娉因我而被阿兀打伤至今仍未痊愈却幸从何来?但这事不便讲出若徒然惹了二老伤心反倒适得其反只得勉力道:“那都是武林朋友以讹传讹恩师不过和二圣赌斗使计侥幸胜出若论真实功夫实是不值一哂至于晚辈更是只学到师门皮毛武功了得这几个字实在担当不起。” 秦介风见他不卑不亢讲话得体心中更增了几分喜爱叹道:“娄少侠自谦了。秦某残废之前也爱习武若非眼下起不得身便能和少侠讲武论道一番了岂不美哉。” 娄之英想他一个府门教师必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何至于被虞家如此看重竟令虞可娉拜为义父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而他身在官宦之家却遭飞来横祸以致双腿残废更加令人疑惑索性问道:“伯父晚辈斗胆相询伯父的双腿是如何” 秦介风又叹了口气道:“是秦某时运不济、学艺不高须怨不得旁人。我年少之时凭着三脚猫的功夫做了虞丞相的贴身侍卫后来又跟着少主大事小情倒也办过一些。三年前有次陪少主外出突然遇到了敌对高手我和他放对互斗将他打的呕血而走自己却也被敌人击的重伤本来我以为将养时日便会痊愈哪知过了月余突然双腿麻痹不听使唤我心中大惊赶忙寻医问药治了半年却无好转下身逐渐失了知觉终于有一天已行不得路就此落了个残废的下场。” 娄之英听他说完心念一动道:“如伯父所说这并非由外力所损乃是疗伤不当运功走火入魔所致。我恩师武功虽非卓绝但医道一途颇有建树晚辈也粗通医理伯父可否让晚辈诊脉瞧瞧病因到底为何?” 秦介风当初遍寻名医最后都徒劳无功明知此举无用但想到娄之英一片赤诚不忍拂他的好意于是道:“好啊便请娄少侠诊一诊。”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龙溪 娄之英先去诊脉只觉他脉象平稳隐隐含着一股内劲不禁心中一惊原想此人不过是投奔在宦门里糊口的寻常武人所谓和敌对高手互斗云云也无非是遭遇了无名匪盗哪知秦介风脉理中内力醇厚游动自如竟不下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他生怕自己错解抬手把向肘弯处的曲泽、少海二穴这两处乃人体上躯冲要一经拂动自然而然生出内劲娄之英赶忙运力化解但觉这股内劲和自己的聚气成形一撞二者殊途同归竟汇在一起分而流向对方这下确凿无误此人是个内功高手无疑心中不禁暗暗惊疑沉吟了半晌道:“伯父你内力深厚远非晚辈可比这内伤一半是因受了创击一半是伯父自己运功相抵所致当年跟你对决的高手必非无名之辈但不知此人是谁?” 秦介风笑道:“我若知他是谁也不会吃此大亏了此人比我小个几岁招法精妙掌力惊人我和他斗的两败俱伤却始终不明他的身份。” 娄之英低头冥思却想不出当世武林有哪个四十来岁的高手具备如此手段秦介风见他垂头丧气还道他因诊治不了自己而自责宽慰他道:“娄少侠我这腿伤由内自外而瘫这些年也不知瞧过了多少名医今生都无指望复原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娄之英道:“晚辈医术平平我治不了却有人能治若伯父瞧得上待此间事了晚辈回武夷山请恩师来蜀求他老人家给看看。”他想自己早晚要和虞家提亲到时恩师必肯替他主婚来此顺便给秦介风诊断腿伤想也并非难事。 秦介风道:“我乃无名之辈岂敢劳烦余真人大驾不过我久闻真人大名若有机缘倒很想见他老人家一面。” 虞可娉瞧向义父眼中闪过一丝窘态娄之英见了她的神情知道她关心此事把心一横又道:“就算恩师不成那也不用灰心我和和娉妹正在寻一本旷世医典若能找到或许尚有其他契机。” 秦介风道:“看来这一年你二人收获不小娉儿待会可要讲给义父义母听听。”当下吩咐仆从安排宴席给娄虞接风席间虞可娉滔滔不绝将这一年的经历说了大半待吃完了饭娄之英被排在客房安睡虞可娉则住进义母房间母女二人说了一夜的贴己话。此后一连数天虞可娉多半都和秦介风夫妇在一起共享天伦娄之英闲来无事将上善经的内功一遍遍地温习功力不觉又精进了一层。 这一日午时娄之英刚刚行功完毕就见虞可娉换了一身新衣来到客房寻他道:“大哥今日天气晴朗咱们该上路了。” 娄之英一惊他这些天潜心练功早已不记得时日如今掐指一算原来已到四月今天正是初三于是道:“这便走么?不等令尊令堂回来了?” 虞可娉道:“此行到巫山六百余里总得走个两天你我对那里地势不熟早去些日有备无患却不用等我爹娘了。” 娄之英自以她意为主二人拜别了秦介风夫妇和虞素骑了马匹一路东行足足走了两天终于到了巫山境内他俩放眼远眺不禁心中一惊原来这巫山地势极大方圆足绵延数千里就见山连着山、岭连着岭山岭重叠、怪石横生却哪里去找什么起云峰?二人纵马兜了一阵想找人打听道路可这荒山野岭并无人烟走来走去来到一条大河之旁虞可娉道:“大哥凡流水处必有人家咱们沿河而行不怕撞不到人。” 二人顺着河流又向西奔了三四十里果见前头有一所大集镇微一打听得知原来此河叫做龙溪河这镇子倚河而建是为龙溪镇两人奔了半日腹中早已作响索性在镇上寻了食肆打尖此处的烤鱼天下无双乃当世名菜二人点了酒饭向跑堂的伙计打探道路那伙计皱了皱眉头道:“起云峰?我在本地住了二十多年从未听过山上有这一座峰两位可确信是在咱们巫山么?” 娄虞本是随口问问见他不知也就笑着点头致谢不料这伙计天生热心肠隔着几张饭桌大声向柜里问道:“铁桥你可知道山上有一座起云峰吗?” 他同伴铁桥头也不抬答道:“却没听过。”伙计吐了吐舌头示意帮不上忙转身趿拉着鞋去了娄之英目送他走远突见邻桌的老者笑眯眯看向自己不禁心中一动施了半礼道:“老丈您可知道此处么?” 那老者张口回了几句说的却是当地的方言土话娄虞二人面面相觑半个字也没听明白老者同桌一人年纪较轻好似他的后辈见两人神情错愕解释道:“我三叔说这座起云峰乃是故老传说并非现世所有当下知道这个典故的人已经少得很了。” 娄之英见那老者知道起云峰的名字那总比胡乱打听的好于是忙和虞可娉来到邻桌和这爷俩攀谈起来。那老者口说土话年轻人一句句释译二人听了半晌总算明白了个大概原来传说南方天帝之女名曰瑶姬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其精魂为草久之成仙是为巫山神女及后大禹治水行至巫山实施百法而洪不可断神女瑶姬授以法宝起巫山一座巨峰从云端飞天而降挡住了洪水那便是起云峰的来源。娄之英听说这座峰不过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典故不禁大失所望虞可娉问道:“既有传说必有实物但不知本地百姓管哪座山峰叫起云峰?” 那老者笑着答了一番年轻人道:“三叔说他小时候人们都说北去五十里的独峰便是起云峰只是那峰四面都是峭壁莫说是人除了飞鸟再无一个活物可以登顶久而久之也无人谈论它了是以如今没多少人知晓。” 娄虞问了半晌总算探到了些许眉目和这爷俩道了谢刚要回到座位就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响那声音参差错落听来足有一二十匹从镇子东头疾驰而来食肆中的众食客都闻之变色那跑堂的伙计颤声道:“莫莫不是官军来了?” 那铁桥较为老成叱道:“胡说什么若是官兵又有什么好怕!大伙又没犯法只怕只怕” 虞可娉见了众人的神色问那叔侄道:“左近可是有山贼强盗么?” 未等那老者回话就听西首也传来一众马蹄声响又有十来匹骏马奔腾而来这两伙人分从两边驶到食肆门前眼看就要撞在一起其中突然有人打了一声唿哨众人纷纷勒马停住集镇上各家各户被这伙人的气势所震慑早都不敢发出声响待到数十匹骏马也没了声音一时间龙溪镇鸦雀无闻如同死寂一般。 只听马镫声响有人从马鞍上飞身落下那人微一拱手高声喝道:“老乡们在下是神牛帮的三当家上官青咱们一众兄弟来到贵宝地乃是为了寻一个人可不是为了滋事惹祸大伙都站在原地别动那就一切好说咱们也绝不动龙溪镇一丝一毫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那三十几人齐齐呼喝应声声势倒也惊人众百姓吓得直缩脖子连大气也不敢喘。 上官青说完这话却没动身微一努嘴他身后跳下两个大汉缓步走进食肆娄之英暗想自己和神牛帮既无过节也无瓜葛却不知这伙人是否冲自身而来那两名大汉走过二人坐的桌旁看也没看一眼直奔屋角而去那里正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就见那男子低下了头看不到相貌如何那女子则神情错愕瞧模样也不过是个寻常村姑正一脸茫然盯着两个神牛帮帮众。 铁桥见这伙人盯上了村姑不禁大急慌忙跑过来道:“两位客爷这是本店掌柜的千金但不知不知这个嘿嘿嘿嘿” 他本想先说几句客套话再慢慢套问前因后果俗语说抬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他一贯揽客招呼的处世之道哪知这两名大汉全无触动其中一人举起右手给了他一巴掌直把铁桥的门牙也打掉了两颗那大汉环顾四周厉声喝道:“适才当家的说大伙站在原地别动你们没听见么!” 娄之英微微皱眉暗想神牛帮怎恁地粗野竟无端欺辱寻常百姓实是有亏三大帮之名。那掌柜的女儿见伙计被打一时惊得脸色煞白颤声道:“我我不识得你们你们如何当街作凶?”她对面的男子仍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其中一个大汉双眉竖起冲那男子道:“姓关的你两腿当间儿可生着根么?这般胆小懦弱还不如一个娘们有种的起来和大爷较量三百回合!”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上官 那男子听他在跟自己说话不好再藏头缩脑抬起脸来道:“你们认错人啦在下姓陈只是邻村的一个农夫这里的伙计俱都认得的。” 那大汉微微冷笑道:“到这当儿了还在装模作样天底下可有生的如此白净的农夫么?” 娄之英这时看那男子的面容见他三十岁不到年纪脸如冠玉明净柔和秀美中又带着三分英气果然生的十分俊雅一看便知此人非是寻常百姓更不会是什么农夫只见他拾起桌上双箸却不夹菜仍面无神情地道:“大爷说笑了我不是农夫又会是谁?” 另一个大汉喝道:“关楚兴你若是个爷们儿便出来跟咱们说话不要误伤了这里的百姓。” 那男子颤声道:“我也是这里的百姓却不认得你们什么牛帮马帮大爷你定是寻错了人!”他虽然语带恐惧但脸上神色如常一看便知其并非真的害怕。 那大汉怒道:“你这无耻之徒就会耍赖蛮缠我瞧你走是不走。”竖起右掌一招“横扫温侯”直劈男子的肩头。 那男子向右略闪一闪大汉右腿飞出男子双足一点飞身站起他身下的座椅正被踢了个粉碎这时另一个大汉也赶将过来双拳划个半圆对抡**男子太阳穴男子被两人夹击却并不慌乱将双箸横起挡在额头之前大汉收势不住两腕击在箸上直疼的龇牙咧嘴另一个大汉双掌推向男子背心男子也不回身抄起桌上一盆热汤向后一兜正全泼在了大汉的头上将他烫的满脸是泡。 娄之英看这三人撕斗心中早已明了这两名大汉看似威猛高壮实则武艺平平而那男子身法灵动出手机警显然学过上乘武功却比两名大汉高明多了。果然那两个大汉并不服气猱身又上不过两三个照面又被男子或拳或腿击倒在地其中一个大汉被他横腿踢得飞起更是将一张空桌压塌直溅起无数木屑。 众食客见三人在屋内打斗临近者更是被飞起的木屑击中心中都十分惊恐但先前上官青曾放言不许乱动是以个个都坐在凳上既想要跑心里又怕当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上官青见手下吃亏鼻中哼了一声道:“廖兄弟烦劳你下场捉这小贼!” 从东向过来的马队中有人跳下抱拳说道:“三当家小弟前日练功不慎伤了右臂只怕力有不逮误了本帮的大事。” 上官青斜眼看他冷冷地道:“廖兄弟既不能出战敢问要派哪位兄弟下场替代?” 那人叫做廖申也是神牛帮的一名头目只见他摇头道:“小弟的人马武艺稀松只怕都不是这小贼对手还请三当家另行指派。” 上官青闻言大怒喝道:“廖申大敌当前你作什么妖!要在这当儿令本帮出糗么!” 廖申仍抱拳道:“属下岂敢确是为本帮着想怕误了大事这才直承其事。三当家武功出神入化乃邓帮主座下第一收拾区区关楚兴易如反掌还望当家的出手制敌以震帮威!” 上官青明知此人和自己素有嫌隙存了不良之心但此刻被他架上台面也不好回绝何况手下这群帮众的确本领寻常除自己和廖申外只怕无一人是那男子对手索性狠狠瞪了廖申一眼道:“请诸兄弟在此为我掠阵待我前去擒贼。”双腿一点飘身进到食肆。 那叫关楚兴的男子见他进来脸上微微色变道:“阁下好身手未敢请教名号。” 上官青把脸一沉道:“姓关的你装什么蒜?你和神牛帮的恩怨便想这么装聋作哑一笔勾销?嘿嘿你若一直躲在峰上我们原也无计可施偏偏你自己跑下山来敢在镇上这般招摇过市真当神牛帮的探子是吃干饭的?”转头瞧了瞧掌柜的女儿又道:“我猜又是那档子事了这姑娘平白无故惹了你糟蹋也算是倒霉!唉大家都是苦主谁也别为难谁乡亲们听着不想趟这浑水的都给我出去!” 众食客早就在等这一句话听他一说纷纷起身出了食肆铁桥看出不妙忍痛架起那女子道:“小姐不干咱们的事先出去避一避。” 那女子依依不舍道:“陈郎” 关楚兴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道:“虹妹你莫要怕我自有分寸先来送你出去。”扶着女子走到门口猛地双腿一点便要飞身上房逃遁上官青早就提防他这一手见他肩膀微动已知不妙也展开轻功奔向门口待他飞身之际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脚踝喝道:“下来!”关楚兴无处受力只得又落回到地上。 上官青斥道:“小贼滑不溜丢我先废了你双腿!”抽出短刀直奔关楚兴而去。关楚兴身上没带兵刃只得赤手与他交战神牛帮数十帮众怕他跑掉围成了一个半圆将他困在垓心。众百姓冲出食肆这时知道了和自己无关几个胆大的并未远去也站在街上围观娄虞二人也在其列娄之英看了一会突觉这关楚兴的武功招式颇为眼熟心念一动低声道:“娉妹这人的身法乃是八台派一脉他又是姓关莫不是跟关世族关老爷子有甚干系?” 虞可娉道:“大哥你要架梁?咱们和神牛帮可没什么交情还是问清楚为妙。” 娄之英见关楚兴赤手迎敌形势颇为吃紧自己曾受关世族的恩惠若他的门人有事可不能坐视不理索性摇头道:“先救了人再说。”摸出如意短棒飞身跳进圈内轻轻一架将上官青斩来的一刀格开横在二人中间。 上官青见忽然冒出一个青年参战心中一震退后了几步细细打量却不认得此人神牛帮众人见生了变故纷纷拉出家伙将圈子收的更紧。娄之英施了一礼朗声道:“劳驾、劳驾二位先停一停在下有话要说。” 上官青只道他是来给敌人助拳短刀一挺道:“阁下何人?可是这小贼的帮手么?” 娄之英听他口出不逊心中暗暗气恼却不理他转头向关楚兴道:“敢问关兄和川东八台派有何干系可识得关掌门关老爷子吗?” 关楚兴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只知道此人眼力高明已从自己身手中看出了门派师承暗想此时捏造胡扯已然无用于是点头道:“关掌门乃是家严。” 娄之英一惊他只道这人不过是关世族的同宗子侄却没想竟是其亲子心中暗忖救对了人冲上官青微一抱拳道:“在下曾蒙受关掌门恩惠但不知上官当家和关公子有何恩怨可否当面分说分说好让在下心中明白。” 上官青见此人虽然年轻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也不敢小觑收起短刀道:“不敢请教阁下尊号。” 娄之英道:“在下桃源观娄之英。” 上官青混迹江湖已久神牛帮以贩卖马匹牲口为生处事讲求圆滑世故是以听对方报了名头也跟着抱拳回礼道:“原来是娄少侠久闻桃源观余真人和厉大侠的威名娄少侠近来屡破奇案在下早已久仰可惜缘悭一面少侠今番来到西北不知有何贵干可是跟神牛帮相干么?”他适才听娄之英言语似乎这二人并不相识是以进一步试探想看看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娄之英道:“在下来此只是访亲并不知道贵帮总舵在侧途经此镇见生了事端认出这位关兄的家承是以斗胆做个调停。关掌门声名在外素来受人敬仰人道虎父无犬子但不知关公子为了何事得罪贵帮上官当家可否明示。” 上官青听他毫不知情这才放下心来道:“此人行径如兽天地当诛!关掌门当然是英雄好汉但他的儿子嘿嘿可就未必了!” 娄之英听他说的含糊只得继续问道:“这位关兄究竟做了何事还请上官当家直说。” 上官青道:“他他这卑鄙事关乎他人私隐却不能跟外人诉说。” 娄之英听他越说越是胡乱心中更加迷惑不禁皱起了眉头关楚兴在旁边道:“娄兄有所不知我和神牛帮邓帮主私交甚佳只是得罪了这位上官当家此人公报私仇关某也不来怕他。多谢娄兄仗义相助只是关某不愿欠人人情便请娄兄袖手让兄弟自来接招。” 娄之英适才观战知道关楚兴虽学过八台派绝艺但功力平平尚不是上官青的对手何况对方还有数十人助战而这上官青虽非庸才但和自己相比仍不足为惧是以下定了决心要替关世族之子出头于是昂首道:“上官当家你说的不清不楚让在下好生困惑在下斗胆有个不情之请当家的莫怪。”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八章 神峰 上官青道:“若是在下自己的事娄少侠既然开口那么只要力所能及自是无有不遵。不过我们这番下山乃是执行帮务若与此相干在下可做不得主。” 娄之英心想此人果然老辣应答的既不失体面又严密得紧倒也不好对付于是说道:“上官当家既然不肯直说那么在下想和关兄详谈到时无论过失在谁在下都会说服关掌门带着关公子登门拜谢。” 上官青怒火渐盛暗想你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倒敢在神牛帮面前装起大来做什么和事佬真当我服软怕你不成双手一抖挺起短刀道:“这么说来阁下是定要架梁了?” 娄之英早已看不惯这帮人蛮横跋扈的模样见他亮出了架势也毫不示弱把如意棍一立道:“上官当家既然要在手下见真章在下便讨教几招咱们有言在先双方点到为止谁先胜了一招半式便依谁的主意去办上官帮主意下如何?” 上官青见他有恃无恐心下也自惶惶但此时箭在弦上容不得半点退缩喝道:“好就这么办!得罪了。”挺刀直劈过来。 娄之英见他这一招刚猛有余知道此人必要变招当下将短棍一举假意上挡果然上官青未等此招使老一个翻腕又斜斩过来正是他生平绝技三十二路“荡寇刀”这路刀法后接前背转脸环环相扣端地变化无常。娄之英毫不慌张左支右点避开他的锋芒待上官青施展了十余招后突然一摁机括如意棍见风而长猛地变成了一条齐眉长棍上官青吃了一惊便这么微一迟疑娄之英后着已到棍尖直点他肩头的云门穴这时想要躲避已然不及正要闭目待死突然对方长棍一滑竟从肩旁溜了过去。上官青一怔就见娄之英举棍二度砸来这一次他不敢怠慢急忙转身闪过紧接着回手横劈却被对手侧身一让就势长棍斜挑直奔自己肋骨而来上官青此时背身侧转早已无法闪躲劈出去的短刀亦不能回救这一棍若刺的实了非被开膛破肚不可正惶急间却见娄之英棍子一晃轻轻磕了一下自己右臂但觉无痛无痒竟是毫发未伤这下终于明白对方实是手下留情这两招都是故意想让心中不禁骇然。 娄之英见他仍不知趣随口道:“可惜可惜。上官当家要当心了。”挺棍横架过来。上官青此时已知对方比自己高出太多可就这么撤招认输实在心有不甘暗想你受过高人指点招数或许胜我一筹但你年岁尚浅难道比拼内力也高过我不成?索性举刀竖斩架住了长棍两人同时叫力刀棍顿时黏在一处。 若在以前娄之英虽学过桃源观内功但毕竟功力有限远不足以跟成名剑侠相提并论但自修习上善经后练气成形颇有小成一经催动之下上官青顿觉自己的内力无有抗衡对方的内劲仿佛似有似无忽强忽弱不过须臾手中的单刀已不听使唤这时骑虎难下便想要收力也不能够不禁心中大惊:“莫非今日要毙命在这龙溪镇上!”心念电转之际忽然手中一轻对方已将力道撤回这时短刀拿捏不住眼看就要撒手**却被娄之英长棍一送将刀托回手里只听娄之英长声说道:“神牛帮名不虚传上官当家好身手你我势均力敌难分胜败这一仗倒是白打了。” 上官青五味杂陈知道对方手下容情既没致自己身受重伤也给神牛帮留足了颜面这时若再上前拼斗未免太过胡赖于是拱了拱手道:“我年长你数十岁既胜不了你便算输了在下自会向帮主请罪只不过帮务大于在下的脸面我虽不成可却有其他兄弟出头还请娄少侠迎战。”说着目视廖申示意他出手挑战。 廖申咳嗽了一声道:“娄少侠武功盖世乃当世难得的人才廖某功夫低微甘拜下风却不献丑了。” 上官青大怒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互相揭短狠狠瞪视了廖申一眼侧身上马道:“姓关的今日有人替你撑腰我却不信你终生都有运道你若是个孬种便一辈子躲在起云峰否则只要下山神牛帮定与你誓不甘休!”扬鞭催马领着帮众向北扬长而去。 娄虞听他临走说出起云峰来不禁又惊又喜这时围观的百姓见无热闹可瞧都已散去关楚兴定了定神向娄之英拜谢相救之恩娄之英问道:“关兄适才那个上官青说什么起云峰难道关兄不是住在八台山竟知道这传说中的神峰?” 关楚兴点头道:“我不在八台山已久了那峰也不是什么传说只不过奇特荒凉百姓不近是以以讹传讹被说的神乎其神了。” 娄之英大喜道:“我们正在打探此峰的所在关兄若是认路肯否带我们前去?” 关楚兴微一沉吟咬牙道:“那是一位武林前辈的清修之地本不许外人踏入但既是恩公所求兄弟便担了此事答允你了!” 娄之英见这位关公子爽快利落素有名家风范暗忖今番果然没救错人。那食肆掌柜之女经此变故已不知真相为何呆呆立在当场关楚兴过去跟她低语了几句将她劝回这才转过身道:“咱们走罢。”三人纵马北行四十余里山路逐渐陡峭已驾不得马匹于是三人下马步行又走了十多里眼前闪过两座奇特山峰关楚兴长舒了口气道:“到了。” 娄虞定睛瞧看心中都是一震就见左首那座山峰绵延庞大每隔数十丈便有一处缓坡好似一个巨型糕点圆圆墩墩卧在地上右首那座山峰则更罕见虽不是高耸入云但宛如一根笔管从天而降四周光秃秃都是峭壁果然如那食肆老者所说除了飞鸟再无一个活物能够攀上难得的是这两座山峰相隔如此之近却又如此迥异当真是老天鬼斧神工看来百姓传说是巫山神女施法似乎并非毫无道理。 关楚兴道:“娄兄便从这里上去。”引二人向左首那座庞大山峰走去。 娄之英奇道:“关兄我听说起云峰高耸笔直看来确是谣传原来竟是这一座。” 关楚兴笑道:“娄兄错了那一座的确便是起云峰只是这山峰太过陡峭无处攀爬若要去那须得先登这座帽盔峰。” 娄虞心中更加奇怪这两座山峰虽相隔不远但最近处也有几十丈之遥难道竟能从帽盔峰飞到起云峰不成?但关楚兴不说二人也只能一路跟着那帽盔峰山势平缓不多时已爬到了半山腰就见这里方圆颇大竟有一座庙宇关楚兴道:“一路爬的口渴咱们进去喝碗茶水接着再上。”也不等他二人答允径直进到庙去。 娄虞跟着进入见原来这是一座尼姑庵里面正有几个比丘尼在打坐诵经见了三人也不相询问话只冲着关楚兴微笑点头示意。关楚兴毫不客气进到里间拿出茶壶茶碗和娄虞痛饮了一番又出了庙门继续攀爬过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帽盔峰顶。 娄虞站在山顶一张心头又是一惊原来起云峰看似高耸巍峨实则只因山体修长若论高挺却在帽盔峰之下从此处正能看清起云峰的峰顶就见云雾中隐隐绰绰似乎那里有一群殿落。娄虞不知上到山顶有何用意就听关楚兴道:“二位请移步到山阴之后那里正有去起云峰的通道。” 娄虞心中纳闷跟着他转过山阴就见此处也有一座庙宇但见庙门大开里头坐的却非僧非尼乃是几个精壮青年都做下人仆从打扮其中一人瞧见三人走近慌忙跑过来迎冲着关楚兴施礼道:“少主可是要回宫么?” 关楚兴点了点头道:“是烦劳吴三哥搭桥。” 娄虞二人一头雾水听不懂他俩之间的哑谜就见那吴三哥从怀中拿出一只鹑哨放入口中吹奏了起来不大一会远处传来几声鸟唳两只鹰隼在空中盘旋了数圈纷纷落下其中一只正停在吴三哥的肩头旁边早有其他仆从拿来极粗极长的藤绳吴三哥将藤绳打结缚在鹰隼的利爪上又吹了一声呼哨那两只鹰隼再度腾空而起向着起云峰顶飞去。 娄之英奇道:“关兄这便是你说的搭桥么?” 关楚兴道:“娄兄莫怕这是巫山一带独有的岩鹰极富灵性且穿云过雾久飞不累它身上负着的藤绳乃是由精钢的钢丝、上等的牛筋与百年的蔓藤混合而成端的坚硬结实可受千斤之力。对面山顶有人接应等岩鹰飞到便会将藤绳缚牢便算一架通往起云峰的桥梁了。” 娄虞暗暗称奇心想怪不得起云峰无人能上若无这等手段和功夫又哪有法子去到峰顶?不大一会那鹰隼已然飞到藤绳忽地绷的笔直对面山上也传来了哨声吴三哥一挥手四个青年从庙中顺藤推出一辆大竹车足能容下五六人共坐那竹车顶端有一铁环牢牢扣在藤绳之上关楚兴一马当先率先坐进车里娄虞见他如此从容把心一横也跟着坐了进去四名青年齐声呼号奋力前推竹车从崖顶坠下顺着藤绳朝起云峰飞流而去。 第八卷 第三百四十九章 廖申 上官青一行出了龙溪镇向西驰出三十余里来到一条溪旁众人下来饮马解渴上官青忽道:“廖兄弟适才你为何袖手旁观不替本帮出力?” 廖申道:“三当家说的哪里话?兄弟适才说了近来练功伤了臂膀便出战也是徒劳。” 上官青冷笑道:“你既负伤那么帮主点名来龙溪镇拿人你为何自告奋勇前来?” 廖申道:“就算属下不伤也远无三当家之能连三当家都敌不过那小子兄弟又何必上去出丑再丢本帮的颜面?” 上官青听他出言讽刺心中愤恨至极道:“那小子纵然厉害但你麾下硬手不少你号令大伙一哄而上未尝战不败他!” 廖申道:“三当家属下有一言要说请你莫怪你带来的部下也不算少怎不叫自家兄弟先上?” 上官青闻言大怒喝道:“姓廖的你说的什么屁话!我在帮中主管账目这些伙计多是账房出身武功一途不在内行你的麾下皆是江湖草莽帮主派你前来正是要你们迎敌出力你有何脸面说出这等话来!” 廖申嘿嘿冷笑道:“上官当家这话可不中听我的兄弟也是跟着我一路出生入死、摸爬滚打到得今天那小子连上官当家都不是对手你却叫我的部下上前送死?合着你的兄弟是命我的兄弟便不是命?” 上官青气的青筋暴露怒道:“姓廖的我不在这里跟你做口舌之争待回到总舵如实禀明看帮主如何处置你!” 廖申道:“到了今天还在拿帮主压人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么?” 上官青听到这里反倒心平气和下来缓缓地道:“廖申这半年来你处处对我冷嘲热讽与我不善到底是为了什么?” 廖申道:“上官青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作糊涂?好今日便跟你说个明白我来问你你是何时加入本帮的?” 上官青一怔道:“那是淳熙二年六月至今也有四年了。” 廖申道:“你一来帮中便出任堂主之职半年之后便当上了长老及后一年一升护法、纸扇去年更是荣升为本帮三当家那是什么缘故?” 上官青道:“那是帮主赏识多有提拔此外我屡立战功将帮中生意发扬光大才有此晋升又有什么奇怪。” 廖申哈哈大笑道:“若论才干莫大哥、徐四哥并不在你之下便是廖某也自认胜你一筹可我在帮中兢兢业业十五年也不过是一名长老你又有何德何能敢坐这当家之位?” 上官青斜眼看他道:“那你说是因何之故?” 廖申道:“还不是因你和四当家是金兰弟兄若非得他提携而帮主又是他的亲大哥对你另眼相看你哪会有今日的威风?” 上官青勃然大怒原来神牛帮成立已久而他近年才刚加入的确扶摇直上没多久便坐上了三当家之位他和帮主邓奎的亲弟弟邓俊早年相识双方一见如故结拜为异姓兄弟他在帮中位高权重也听到许多风言风语说他靠的便是这层关系而非自身才干本来这些流言也没放在心上可半年之前鹤鸣观宝塔被盗众豪杰在豫南围追冷怀古邓俊为首的神牛帮也在其中大家车轮迎战冷怀古结果神牛帮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得到好处邓俊还被对手一掌击碎脑骨死于非命及后讯息传到总舵邓奎固然痛不欲生帮中骨干也都腹诽心谤对上官青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这廖申更是首当其冲。今番两人同来龙溪镇公干上官青早已察觉此人不服管束这时听他说出缘由心中又羞又恼喝道:“廖申我知你对我始终不服如今你既挑明那咱们便来说道说道才干武功你又有哪一处胜过我了?” 廖申冷笑道:“本帮创立多年帮主文武全才周旋于各国之间这才创下偌大基业你的才干又算得什么任谁来做还不是一样?至于武功一途那更是不足挂齿廖某功夫虽非顶尖但也自认高你一筹!” 上官青哈哈笑道:“好!好!大言不惭可笑可笑。等你臂膀伤愈本当家便来讨教你的高招!” 廖申道:“又何必**他日区区小伤何足道哉?今天便在这龙溪河畔你我一决高低!” 上官青知他先前借口有伤只是推脱这时听他出言挑战自也不甘示弱道:“好在场兄弟都做个见证今日我若败于你手这当家之职我不做了向帮主进言保举你上位!” 廖申也道:“不错你我无论胜败咱自家兄弟可不能群殴伤了和气我若胜不了你从此对你心服口服为你牵马坠蹬摆平帮中的流言蜚语!” 上官青并不拔刀赤手亮出架势示意对方先行进招廖申冷笑道:“三当家你不用藏刀威力自然大减敢如此托大么?”原来上官青出身吐蕃所用短刀乃是外邦兵刃他在神牛帮受到排挤非议也和出身有关这时听到廖申提起更有侮辱嘲弄之意心中恼怒更甚喝道:“赤手胜了你才算本事姓廖的你出招罢。” 廖申绰号“大**手”掌上功夫占着一绝他故意以话相激让上官青放弃所长大家赤手相斗自己胜算极大是以听到对方挑战双掌一立挂着风声向前拍去上官青见他来势凶猛不敢有丝毫大意侧身挥掌相格两人便战在了一处。他俩虽同帮共事多年但却从未有过切磋伸量这时放对起来都感叹对方果然武功了得廖申功夫人如其号掌带霹雷隐隐有断碑裂石之力上官青越斗越是心惊暗暗自责不该托大若两人相较刀法剑法自己只怕早胜多时了他越是分神形势越遭有几次险些被廖申击中知道这时多想已然无用于是重又抱元守一继续沉着应战。 他二人斗了六七十合仍未见胜负上官青掌法虽然不及廖申但他武功修为略高凝神之下沉稳应战竟逐步挽回颓势慢慢占了上风廖申眼见形势不妙知道自己内力不如对方久战之下恐出纰漏眼珠一转不禁计上心头右臂一挺横斩上官青小腹。上官青见他这一挥势不可挡躲避已来不及也跟着举起左臂迎了上去两臂相交内力各自涌出又斗了个旗鼓相当。 上官青不断催动真气正要一鼓作气将对方拿下忽见廖申表情怪异双眉紧蹙似乎极其痛楚不由得心头一震想起对方曾提到右臂患了旧伤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应了这番比斗本不是和廖申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想一战威慑帮众让大伙心服口服若真的将其打伤结怨那可就适得其反了想到此处微微收力打算让这一手哪知念头刚转忽觉对面一股大力袭来这时想要运功相抵已然不急赶忙双手一错将对手架开胸前门户却正大开被廖申一指点中胸口登时觉得气血翻涌噔噔倒退了几步喉头一咸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廖申抱拳道:“上官兄承让了。”他这时已不再叫三当家言下之意是要对方兑现承诺。上官青自己推宫活血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喃喃道:“廖申你你用此招数又算什么英雄?” 廖申道:“我光明正大既没倚靠旁人也没借谁的名头自古道兵不厌诈是你自己妇人之仁又怪的了谁来?” 上官青默然不语可心中着实不服若非顾念对手伤情这般久战下去自己胜算极大如今吃了这个哑巴亏叫他如何能够心甘?他手下的帮众见主子落败心里也都不忿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上前混战廖申看出势头不妙忙挥手道:“众位兄弟大家自己人可不要伤了和气!帮中大事均须帮主定夺你我说的可都不算咱们这便动身赶回总舵让邓帮主来裁决。” 他话音刚落就听溪边有人说道:“这位兄台你如此取胜倒想这么浑水摸鱼哄骗大家嘿嘿可不大光彩。” 神牛帮众人一愣扭头一看就见溪边对岸不知何时多了四人原来适才上、廖二人全力相斗众帮众也都全神贯注地观战并未留意已有人走近。廖申听出此人口气极具挑衅细细打量之下就见其中一人白衣白巾瞧来颇为儒雅恰似一个中年书生仿佛便是众人的头领他身旁那人面目可怖两条眉毛又长又立活脱脱吊死鬼的模样又有两人身穿长袍一青一黄开口说话的正是那青袍老者廖申见这几人十分面生心中更增警惕瞧上官青的神情似乎他也不识于是问道:“未敢请教几位好朋友的尊号。” 那青袍老者轻轻一跃跨过了小溪不答反问道:“足下可是神牛帮的长老么?”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章 插手 廖申瞥了上官青一眼道:“不错我等正是神牛帮的。阁下有何见教?” 那青袍老者哼了一声道:“你二人平手过招本在伯仲之间你掌法精妙另一位兄台则功力更胜一筹长久较量下去他极有胜算可惜你使计炸伤诱他上当这才侥幸获胜我说你不大光彩又有什么不对?” 廖申道:“自来智胜于力我诱敌深入乃属制胜之道哪里不光彩了?” 青袍老者冷笑道:“智取强于力敌原是颠扑不破的道理可你这次赌的乃是这位兄台的同情之心你俩同门相较他念你有伤这才手下留情若当真是你的死敌对头你这番做作非但不能奏效还会被人有机可乘一举取了性命你又得意甚么?” 他这番话直指要害不少神牛帮的帮众都连连点头为上官青打抱不平廖申脸上一红道:“这是本帮的内务不烦劳阁下指点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翻身上马便要扬鞭赶路。 青袍老者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无赖取胜便想这么一走了之了?”也不见他脚下动步忽地来到了马前抓住缰绳一抖廖申便觉马鞍上掀起一股大力自己把持不住双脚一蹬又从马背上跃了下去。 他这手功夫一露神牛帮众人无不骇然上官青也不知此人来头见他偏帮自己也不明是凶是吉心下正自惶惶就听廖申道:“阁下一再挑衅可是和敝帮有什么仇怨么?可否道出名姓来也好让在下跟帮主有个交代。”他听出对方一味数落自己的不是索性将整个神牛帮搬将出来那是有激励帮众同仇敌忾之意。 青袍老者笑道:“我和贵帮哪有仇怨?只是看你胜的不公为这位兄台不平罢了。” 廖申见他胡搅蛮缠亦不知他的用意皱眉道:“比也比了如今便再不平又有何用?” 青袍老者道:“你俩再比一次这回谁也不许耍诈看谁本领更高。” 上官青心中也升起怒气暗道你要比就比莫不是把我俩当做打把势卖艺的不成?可这人说话处处维护自己兼之武功高强或许是哪门哪派的高人却不敢冒然得罪恭敬道:“前辈说笑了眼下我已负伤便再相较也不算平手了。” 青袍老者道:“这个好办我将他也点伤你俩便又算平手了。”转头对廖申道:“我在你膻中穴也戳这么一下你放心绝不比他伤重过一丝一毫你俩再行比过看是孰高孰低。” 廖申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几步上官青此时大局为重挺身拦在中间道:“前辈这是我神牛帮内中之事前辈何故咄咄相逼定要多加干扰?” 青袍老者道:“我特来帮你你却好不知趣!我来问你你是神牛帮的三当家不是?这人犯上作乱不服你的管束你不想着清理门户反而处处维护当真是不识好歹烂泥扶不上墙!” 上官青道:“此中事由纷繁复杂一时半会讲说不清前辈好意在下心领这是本帮内中之事若让外人干预没的惹人耻笑还望前辈宽谅。” 青袍老者还欲反驳那白衣中年一摆手抢先道:“上官当家不要误会我等并无恶意不才和贵帮邓帮主乃是旧识今次西行正要拜访贵舵有一笔天大的买卖要做途径此处恰遇上官当家和下属比斗我想没规矩不成方圆这人作乱反上若有真才实学也便罢了可他使不耻之计偷胜上官当家如何却要容他?是以我等隐忍不住这才鸣此不平。” 上官青听这人讲话彬彬有礼又说与帮主相识要来洽商生意戒备之心稍减抱拳道:“多谢诸位仗义出言我和廖长老的胜败之数帮中自有公论此事先搁一旁不敢请教各位尊号若是拜山正与我等顺路。” 白衣中年道:“不才刘车千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姓关一个姓冷还有一位姓丁上官当家今日你我结交实乃天降幸事贵舵先不忙去咱们先去集镇痛饮一杯在下有要事相商。” 上官青见他一味卖好自己防备之心重生暗想刘车千这个名字从未听过于是问道:“尊驾在哪里高就?这几位朋友名讳如何、隶属何门何派?还望告知一二。” 刘车千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到前面坐下慢慢详谈。” 上官青见他遮遮掩掩更增警惕道:“帮中的事在下做不了主诸位若要拜山还请自行求见帮主罢我等还有公务处理要先行一步了。”向廖申一使眼色示意一齐快走。 那吊死鬼喝道:“我们特来帮你你说走便走?”足下一蹬飞身过来抓住了上官青的衣袖。 本来他先出言威吓再行出手抓人上官青原该有所防备可这吊死鬼动作实在太快上官青微一迟愣已被他一把抓住顿时知道自己和这帮人武功差的太远纵然数十帮众一齐硬拼只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只得赔笑道:“这位朋友好不热情你有话便说又何必拉拉扯扯?” 刘车千道:“上官当家莫要挑眼只因兹事体大大伙心急了些。” 上官青道:“既有要事刘先生不妨直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在下的心腹。”见刘车千看着廖申笑而不答吊死鬼仍抓着自己不放脸上一红道:“廖长老不过是跟在下起了小小争执原也没什么刘先生若不放心咱们前头林子里说话。” 刘车千已看出此人性情谨慎也乐得给他台阶微微点头四人围在上官青身后向西行出一箭之地来到树荫之下上官青见他们好似挟持一般将自己押到此处心中怒火渐盛没好气道:“刘先生有什么便请说罢!” 刘车千不答反问道:“上官当家你说廖长老和你起了争执不知是为了甚么?” 上官青不意他问出这话支吾道:“没没什么大事。” 刘车千笑道:“我却知道你在神牛帮根基不稳人人都说你靠着帮主胞弟的交情才位列当家许多帮众都不心服这位廖长老便是其中之一他今番正是为此挑战是也不是?” 上官青大惊失色暗想你便在旁观察良久也未必晓得我帮中之事看来这几人乃有备而来不禁警觉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刘车千呵呵一笑道:“我是佐你青云直上的贵人。” 上官青吓了一跳他现下已身为当家若再更进一步难道要做帮主不成?不由得脸色惶恐道:“阁下此语何意?” 刘车千道:“我送一笔天大的买卖助你在帮中巩固根基再帮你铲除异己震慑群雄那时你既有不世之功又有实权在握邓帮主将来要找人接棒神牛帮中又舍上官当家其谁?” 上官青老成持重本不信这些言语但一番话听下来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他深知世间并无飞来横财这些人如此鼓动帮衬必也有求于己于是直言道:“刘先生客气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先生欲要在下做什么不妨先说免得在下德薄才鲜到时力有不逮那可枉费诸位一番美意了。” 刘车千道:“好说好说我欲求购一万匹良驹还望上官当家届时多给周旋周旋玉成此事。” 上官青身躯一震道:“此事只能由邓帮主定夺在下何德何能能为这等买卖做主?”原来神牛帮立得帮规素有“过千不过门”之则那是说凡是千头牲口以下的买卖长老、堂主均可决断而一旦对方索要数量过千则须由帮主邓奎亲自过问稽核这人张口便要一万头马匹上官青如何敢应?刘车千看出他有疑虑于是说道:“上官当家莫要慌张在下素知贵帮规矩又怎会让你为难?只是我听闻邓帮主赏识于你对上官当家言听必信此事若能得你周全在旁帮衬则必然成功那时我等在外为你出力助你在帮中稳固根基以成大事上官当家以为如何?” 上官青心想你这话说的不尽不实购买一万头牲口乃是光明正大之事你若不是心怀鬼胎怎不自己上门求见帮主堂堂正正地开口又何必绕弯子来找我求好助力?索性答道:“刘先生敝帮本就以经营马匹为生你来求购牲口那是顺理成章等帮主问明情由必会答允却不用在下出什么力。尊驾既然开口求我必是有难言之隐不妨对在下直说。” 刘车千嘿嘿一笑道:“上官当家爽人爽语看来今番咱们找对了人。实不相瞒这笔生意的买家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他的身份名姓却不能对人言说是以我想求上官当家帮手编排借口在邓帮主面前美言以助在下成事。”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一章 采马 上官青将头摇的如同一柄拨浪鼓道:“帮主何等英明怎会轻易信这些谣言?何况他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诓骗他老人家?此事在下爱莫能助。” 刘车千道:“邓帮主的秉性不才也略知一二他万般皆好就是为人谨慎过了头若这么冒然找他只怕会弄巧成拙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也算不上诓骗上官当家不过动动嘴皮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却又何乐不为?”上官青沉默不语只是不断摇头刘车千又经几番劝说仍讲不动他那青袍老者看的很不耐烦喝道:“你今日败给了帮内敌手他回到总舵必会发难那时你地位不保更有何说!这事只要你理会答允我便出手帮你铲除异己今后做你帮外的应援助你巩固根基此等买卖极为划算你究竟做是不做?” 上官青仍不说话那吊死鬼也道:“只要你点一下头我料理这厮不费吹灰之力可你若不答应那便跟我是敌非友到时可别怪关某不讲情面。” 上官青为人性情刚直向来吃软不吃硬本来适才这帮人对他好言相劝他虽不赞同但始终以礼相待这时听这吊死鬼语带威胁也不禁火往上撞毅然道:“廖长老虽不服我的管束但仍跟我有同袍之情我若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帮中兄弟却良心何在?况且在下打娘胎里便不会说谎就算勉强答允届时也必然穿帮还请大伙另请高明罢在下绝不在帮主面前多说一句也就是了。各位若无他事鄙人便先告辞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青袍老者斜跨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刘车千此时也有些恼怒道:“我选你作为内应原是瞧得上你你倒真以为是有求于你了?嘿嘿神牛帮能人众多能说得上话的又何止阁下一个?但你既知此事那便不能走脱还请上官当家先委屈几日。” 上官青见这些人突然面露凶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树上。廖申自打他们挪步树荫便有意无意地来回走动妄图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是刘车千始终低声细语却半句也听不真切待到青袍老者突然发难猛喝声音高了一些便隐约听见什么“铲除异己”、“料理这厮”等等的话知道是在讲说自己一颗心惊得扑扑乱跳。他深知自己武功差的太远纵然拔腿怒奔也必被追上索性把心一横打算上前问个清楚也好死的明明白白。他奔到树荫之下正好赶上上官青被刘车千逼迫心中正自纳闷那青袍老者冷笑道:“来的正好!”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如同拎着瘦鸡一般将他掼到地上。 廖申正惊魂不定却听刘车千道:“廖长老上官青倚靠旁门左道做了当家你很不服气是也不是?” 廖申不意他问出这话暗想左右难逃一死不如骂个痛快于是答道:“是!才智武功此人都非上乘莫说是我帮中许多兄弟都不服气!” 刘车千道:“然则今日比武你胜了他回到总舵后廖长老要怎生布置?” 廖申脖颈一横道:“咱们有言在先他若败了就要辞去当家之位纵使他不信守诺言那么在场兄弟都是见证上官当家从此失去威信只怕也难在帮中立足了!” 刘车千一竖拇指道:“廖长老此招甚妙看来你这次随上官当家出来公干原已设下了巧计只等他愿者上钩。那么上官青若辞去当家之位贵帮中又有谁能够胜任?” 廖申一怔他只是不服上官青靠着帮主兄弟的情分做了当家可此职位一旦悬空帮中虽然能人众多大伙的才干却是半斤八两都各有千秋无论是谁上位旁人亦会不服。刘车千见他迟愣又说道:“若是我们鼎力相助帮廖长老坐上此位你以为如何?” 廖申惊得瞠目结舌他原本以为这些人要杀他给上官青献媚祭旗没成想绝处逢生眼下竟又说要来相助自己一时辨不清真伪吃不准该如何应答刘车千又道:“我等原本想替上官当家抚平叛乱可惜此人不受抬举那咱们只好倒戈相向来助廖长老了。”将刚刚劝服上官青的话对着廖申又说了一遍。 廖申为人狡黠圆滑远不似上官青这般刚正心中略一盘算已明白了中间的利害。这伙人调头反戈并非因自己举足轻重而是上官青过于执拗顽固若自己也跟着一起反抗只怕神牛帮一众都要葬身在这龙溪河畔索性点头笑道:“能得众位高贤相助那是在下之幸。上官当家未免谨慎过了头采办马匹乃是好事廖某定当竭尽全力把此事办的漂漂亮亮!” 刘车千微笑不答那吊死鬼斜眼问道:“廖长老的诚意自不必说但你并非身居高位我们如何信你能劝动邓帮主令他不起疑心?” 廖申道:“廖某在神牛帮一十五年不敢说劳苦功高可也算得上尽职尽责颇受帮主重用。纵然廖某一人不成但我在帮中经营多年结交了不少死党大伙一齐劝说却不怕帮主不信。” 刘车千一众沉吟不语似乎都在心中思量与廖申合谋胜算几何上官青这时再也沉不住气喝道:“廖申你受帮主恩惠重用居然敢倒行逆施、反叛总舵!” 廖申驳斥道:“刘先生采购马匹对本帮乃是好事如何称得上反叛?” 上官青道:“他要的这些牲口去向不明叫你去蒙混帮主这难道不是反叛!” 未等廖申回话那青袍老者伸手去抓上官青上官青发难之前早有防备这时连忙向旁一跳却被青袍老者长袖一挥不免为之气闭。神牛帮数十帮众见这边已然动手都慌忙跑过来看廖申急忙呵斥道:“众位兄弟稍安勿躁上官当家适才输了比斗很不服气要回总舵谋害帮主今日已容他不得了!” 他这话一说刘车千等人再无回旋余地知道今日只有将上官青就地铲除否则此人在世采办马匹一事自是不用想了。上官青也知今番必然无幸他虽被廖申污蔑但想若多加辩解自己的部属定要反抗那也无非枉死几十条人命而已索性惨然笑道:“廖申你好不歹毒!你知这群人什么来历便一口答允帮忙?他们显然对本帮欲图不轨帮主何等精明若得知了真相难道就真的放你得过?” 廖申此时保命要紧哪里还理会将来如何何况他知道这几人武艺高强乃是当世数得着的高人有这伙人在外相助自己要在神牛帮谋取高位指日可待于是向刘车千等抱拳道:“此人执拗不可劝服留下终是隐患还望前辈们出手惩戒以绝后患!” 上官青蔑然道:“枉你在帮中身居长老之职却如此贪生怕死人品之卑劣低下着实令人叹服。我今日死不足惜但不知除了姓刘的外其余几人姓字名谁隶属何门何派可敢报上么?” 适才刘车千只说了另三人姓氏却未详加引荐是以他们是谁上官青始终不知廖申也欲探究这几人身份只是一直不敢出口相询那吊死鬼哼了一声道:“老子姓关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做‘见棺不见关’你可听过?” 上官青身躯一震暗想难怪他出手如此迅疾叫人防不胜防原来便是此人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关风先生久仰了但不知道另二位是谁?” 那青袍老者笑道:“我俩是菠莲宗的这一位丁残云丁尊者在敝教位列第三在下乃是冷怀古。” 上官青一听此人姓名不禁目眦欲裂咬牙道:“你就是冷怀古?我来问你半年之前豫南道上几大派合战于你其中一人是敝帮四当家邓俊被你一掌击碎天灵盖而死可有此事?” 冷怀古嗤道:“这等事冷某也不知做过多少件、多少回了我却记不大真切你若说是那便是罢。” 上官青大怒喝道:“此人和我情同骨肉!廖申他是杀害帮主胞弟的元凶你敢帮他还不算反叛本帮!” 廖申听闻这人便是冷怀古也不禁吓了一跳刘车千道:“采买马匹的乃是刘某冷先生不过是在下的宾客须和此事无干廖长老不必担忧。” 上官青一心等着廖申回心转意暗想若两人联手再加上数十帮众当还有得一拼岂料廖申看都不看他一眼回道:“这个自然。那四当家不过仗着帮主亲缘在帮中作威作福惯了其实此人毫无能为廖某不服已久和他却没半点交情冷先生到时不必出面帮主那里自有小人周旋。” 上官青见廖申彻底背信弃义再已指望不上把心一横喝道:“姓冷的今日就算你不杀我我也要来找你算账!”飞身扑向冷怀古。冷怀古见他这一下势如破竹直有玉石俱焚之意倒也不敢怠慢闪身躲在一旁回手一拳击出二人便斗在一处。初时冷怀古还提防他舍身搏命尚且招招谨慎但二人差的实在太远斗了不过十来招冷怀古看准时机一掌打在上官青右臂上登时将他打的错骨脱臼一条臂膀悬垂晃悠再也不能应战。 上官青疼的冷汗直流道:“今日我虽不能报仇但老天有眼早有一天你会死于非命!” 冷怀古对他这番诅咒嗤之以鼻挺起右掌刚要将他结果就听溪边传来一个女声道:“他今日虽未必死但上官当家你却能活。”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二章 飞剑 刘车千等都是一怔扭头看去就见溪边不知何时又来了三人原来这龙溪河流经此处正是来往路人饮马解渴之地刚刚二人拼斗树荫下众人连带神牛帮帮众都在全神贯注地观战是以谁也没留意这三人什么时候到来。冷怀古停手细细打量就见来的是二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年纪较轻相貌俊美眉眼极为相似另有一名约莫三十岁不到的美*妇也和那两人长相相像只是顾盼间秋水流动乃是天下罕有的绝色适才出言示警的正是此人。冷怀古一皱眉头这三人他一个不识不知他们横加干预究竟是敌是友索性向旁一退看这三人要如何言说。 上官青辨了辨这三人的样貌也觉着十分面生那美*fu又道:“上官当家你不认得我我却识得你。有一年在潭州府浏阳县你出手救了俞老四一家可忘了么?” 上官青为人正直平日时常救危扶困为寻常百姓出头他依稀记得当年路过浏阳遇见农夫俞老四遭恶霸欺辱自己曾替这一家打抱不平难道这女子便是俞家的亲朋今日特来报恩?可俞老四不过是普通乡农和这三人的神貌天差地别断不会跟他们扯上干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刘车千也不识得这三人他是众人首领自要上前相询问道:“不才刘车千正和神牛帮的几位朋友说话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美*fu眉眼一动道:“原来你便是刘车千我自幼便听过你的名头你可不是以前大帅李显忠座下的教头卢轩么?” 刘车千身躯一震虽然事隔多年他早就变节投靠金国已不再忌惮败露过往身份但毕竟世上知道自己底细的人极少这女子却因何知晓?那美*fu转头看了一圈眼睛落在了关风身上道:“原来关老师也在了去年隆兴府一叙后关老师别来无恙?” 关风斜眼看了看她一双眉眼更显得阴森吊诡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姜夫人大驾光临不知姜夫人和这上官青有何交情今日是要替他出头么?” 那美*fu道:“这位上官当家正直心善乃是好人诸位却因何为难于他甚而要取这好人的性命?” 冷怀古听关风叫这女子作姜夫人显然识得与她但自己跟这吊死鬼素来互不心服若向他打听实是大违本意索性把嘴一撇道:“我管你什么姜夫人、蒜夫人今日谁想横加一杠冷某都饶不过谁!” 那姜夫人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我适才见你的身法招数正出自天池一派不过天池派的人物我见过不少却无一人有你这等修为便是贺掌门只怕也未必在你之上你却是谁?” 冷怀古暗想这女子眼力当真了得自己对付上官青这等庸手并未使出真才实学用的大多是自创的招数可他自幼投在天池派门下武学根底都是天池绝学这女子能一眼瞧出师承足见此人不是泛泛之辈不禁收起了些许傲慢道:“在下冷怀古尊驾是谁?” 姜夫人道:“原来是你!适才关老师说了外子姓姜他不是武林中人便说了你们也是不识。” 刘车千见这美*fu不肯吐露实情而关风正与她相识于是低声问道:“关先生这女子是何来历?难道不能化敌为友么?” 关风知道这位姜夫人既然插手此事绝无调停说和的余地而冷怀古跃跃欲试显然想跟她伸量一番自己不去点破正好趁机让这平日的对头吃个暗亏索性低声回道:“在下也不过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说来还颇有些过节只怕也无处说和。”原来先前他在辛弃疾府上败于此人心中引为奇耻大辱是以回去只说扳指未曾拿到并未讲说详细经过因此此事却无人知晓。 刘车千双眉紧蹙暗想若再纠缠拖延对本方则愈加不利高声道:“冷先生请你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咱们办正事要紧!” 冷怀古道:“好!得罪了。”双拳一错直奔姜夫人中宫而去他知这女子既然敢出手救人武功必定不弱是以没有半点自负轻敌之态这一拳既含内劲又有后招实是他生平绝艺之一。姜夫人见他拳到毫不惊慌侧身一闪左掌自下向上斜劈出手方位极为巧妙不但避开了对方拳劲威力还令其无论从哪里收势都绕不开她这一掌所谓的后手变招更是无从谈起。冷怀古见势随机应变并不收拳腰胯一转将丹田气息灌于臂膀挺臂横扫而去姜夫人见这招来势凶猛也气运双掌两股大力一撞二人身子都晃了一晃这才站定。 这一下虽只寥寥数招但两人都已深知对方是自己平生罕遇的劲敌冷怀古心中惊疑尤甚暗想这女子不但临敌经验颇丰便连内力也不在自己之下怎地想不出此人是谁?他怕这次托大丢丑若然输了以后再也无法在关风面前抬头索性从腰间摸出铁笛道:“拳脚要出真章费时费力咱们比剑决断你取兵刃罢!” 姜夫人向那青年男子一使眼色青年男子从背后拿出一柄长剑隔空一抛已到了姜夫人手中冷怀古见了男子出手身法心里又是一惊暗想此人也是个年轻高手看来今番免不了一场凶杀恶战忙亮了起手招式只待对手先行出招。 姜夫人拔出剑来也不客气挺剑一刺接连刺出八剑端地迅捷无比冷怀古左躲右闪看似是在避其锋芒但在这一瞬间铁笛也还了八招。两人都是点到即止一发即收互相试探对**数的虚实虽是试招但出手中却尽是包藏了精深的武学。围观众人中神牛帮帮众武功平平自是看不出门道但关风、上官青等和那对青年男女心底都对二人发出由衷赞叹。 两人又试探了十余招终于不再虚张冷怀古将铁笛贴臂而动或刺或挑或点或砸他这兵刃招数本脱胎于剑法但因其短小灵动又夹杂了些许钩法和判官笔的招式端地是花样百出、变化无常关风在旁暗暗心惊心想此人果然功底扎实、修为极深若有一天突然翻脸只怕自己也并非对手。而姜夫人一柄长剑舞动的有板有眼虽出手如电但一招一式极为清楚看似不如冷怀古铁笛迅疾可也丝毫不落下风。二人打着打着突然间招数加快剑招之间已无间隙两人的身躯也随着出剑而飘动飞舞仿佛两团彩球滚动交织已分不清谁是谁。神牛帮一众帮众武功低微见了这等神技不禁头晕目眩有几人已觉着天旋地转喉头发酸知道再瞧下去多半会昏厥摔倒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场上两人以快打快又斗了四十余合忽地招数放缓每一次出手都凝滞厚重偶或剑笛相交竟发出“嗤”、“嗤”之声这时二人已不再比试剑招而是较量内力冷怀古渐渐头上冒起了一缕白雾青袍被内息鼓动也跟着蓬松饱涨他越斗越是心惊自己提议比试剑法正是要以及之长克敌之短他虽早已被革出天池派及后自创了不少功夫但所有武学基底皆以天池武功为根而天池快剑又是这一派的武学精髓是以本想着施展出来胜算当是极大可没成想这女子和自己比快竟也毫不吃亏眼下比拼内力她也显得绰绰有余、不遑多让怎地世上竟有一位如此年轻的女性高手? 姜夫人此时亦在感叹冷怀古功力深厚两人这般较量下去只怕近千招才能分出胜负而对方还有关风这等高手严阵以待若形成僵持只怕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不禁心生一计于是打算冒险尝试。两人这时内力灌于兵刃出剑时都隐隐有破空之声突然姜夫人剑尖儿一转又换了灵动的招式一剑紧似一剑招招直指对方的要害。冷怀古见她蓦地换回快攻不知在使什么诡计这时小心为上双足一点向后飘出丈余岂料姜夫人不依不饶继续挺剑疾刺要知武学中最讲求穷寇莫追一人若奋力搏杀自己必然会露出破绽那便是不足胜有余的道理。冷怀古见此情形心中一喜暗道:“是了她终是一介女流此时体力不支想要奋手一搏了。”继续躲闪锋芒意将对方精力耗尽再行出手反击。 姜夫人剑招虽快但始终离冷怀古五六尺之遥情急之下掌心一吐将长剑飞离手中冷怀古早就在提防她会飞剑伤人急忙低头闪过知道此刻对方腋下门户大开正是取胜良机挺笛斜刺了过去。哪知长剑剑柄离了姜夫人手掌不过半尺忽如施了魔法一般竟又自行回到了她的手中只见姜夫人回转剑身一撩冷怀古这时正扑向她怀里恰如自投罗网一般想要避开已然不及连忙缩颈闪身护住了要害肩头却被削去了一块肉皮鲜血登时染红了衣袍。 上官青在旁观战虽记不起姜夫人是谁但她显然在帮自己是以一直为她提心吊胆待她最后一招施展出神入化的手段取胜脑中忽地灵光闪现一拍顶门道:“我知道了你是白石菩萨!”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三章 水泊 冷怀古面如死灰他这一下受伤并不算重但心气大为沮丧这女子的把式说来也不算稀奇手中吐出长剑掌心中暗含内力不松只加少许回劲便可令剑出手复回只是这一下要演的逼真长剑非先飞出半尺不可若无上等内功巧劲想要成功也是极难何况一经失败自己胸口腋下皆都曝露在敌人眼前只要差之分毫便会命丧于此。想到此处但觉这人武功修为或跟自己在伯仲之间可其计谋、经验、火候、胆识无不超群已是天下间一顶一的顶尖儿人物本来一直在猜疑此人身份这时听上官青喊出白石菩萨不禁恍然大悟惨笑道:“原来你是武圣的女儿我也早闻过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这姜夫人正是武圣孙协的长女孙妙珍她身后两个眉眼相似的青年男女自是双胞兄妹孙立琢、孙妙玫。原来她姐弟三人有事赶往四川途径此处恰好撞见刘车千一行和神牛帮放对孙妙珍一眼便认出上官青来当年她在浏阳县曾撞见俞老四一家受人欺辱本打算出手相救却正赶上上官青也在被这人抢先一步行侠仗义当时心中就对此人颇为钦佩。后来当地恶霸一度对上官青报复暗算孙妙珍旋即暗中护得了他的周全只因手法使得巧妙上官青倒不识她。今日她带弟妹来到龙溪河旁见情势危急已无暇分辨是非自认上官青为人正直那是非救不可一问之下得知对面乃是娄之英的仇人卢轩心中更加笃定于是出手挑战最后兵行险着终是胜了冷怀古一筹。 刘车千亦听过白石菩萨的名头知道这女子武功之高已不亚于武林三圣适才亲眼见了此人神技心中更是惊魂不定暗道:“我素闻这妇人跟姓娄的小贼有金兰之谊看来今日想要劝降对方只怕难于登天。”向关风狠狠地瞪视了一眼埋怨他明明知情却故意不说此人是谁倒让本方吃了个大亏。 关风神色尴尬心中正在盘算要不要上前挑战他自上回和孙妙珍交手过后自认武功二人不相上下但这女子临变机智、妙招迭出实战中只怕自己不是对手若再败了今日只怕难以收场正犹豫间就见上官青忽然跳出树荫高声喊道:“众位兄弟这伙人欲要蒙骗帮主意图不轨廖长老已叛出本帮做了他们的内应帮凶眼下咱们有白石菩萨相助那就不来怕他大伙并肩子齐上啊!” 他自己的部属听见上司号召自是齐声响应。廖申做贼心虚被人当面戳穿点破不敢多加申辩向后退了几步来到刘车千身旁他的亲信部属见了这等模样心中也都信了三分他们忠于帮主自是大过自己上司是以都纷纷拉开架势严阵以待。关风见此情形暗想己方四人中刘车千和丁残云武艺平平冷怀古已然受伤便只有自己能够应敌而对方不但有孙妙珍这个强手又陡然加了几十个生力军那对青年男女显然也非善类混战起来自己胜算极低索性压低声音道:“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若要硬碰硬只怕于我不利不如咱们避其锋芒来日再战。” 刘车千十分懊恼知道这次若让上官青走脱从神牛帮采办马匹一事只怕再无指望可权衡利弊也明关风说的在理索性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上官当家咱们虽做不了生意但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望你好自为之!走罢。”转身便和冷、关等人离去。廖申知道若留在此处定得不到好去急忙高喊道:“刘先生廖某今日已跟兄弟们翻脸此后愿随先生左右为你效犬马之劳。”见刘车千理都不理赶忙加快脚步追着他们去了。 孙立琢上前道:“大姊这人是娄大哥不共戴天的死仇难道便这么放他走了?” 孙妙珍道:“兄弟此人有冷怀古这等大高手庇佑还有一个‘见棺不见关’的关风你道凭你我之力便能动得了他?何况此等深仇只有娄兄弟亲自来报那才对得起他逝去的先人。” 孙立琢点头称是这时上官青号令部属一齐给孙氏姐弟叩首谢恩孙妙珍忙将他搀扶起来上官青道:“遥想当年浏阳五虎将我围攻在下寡不敌众眼看就要死于非命幸得有人施展神术救了我这条性命当时我不知恩人身份及后才打听到便是大名鼎鼎的白石菩萨。今日恩公又一次救了在下人道大恩不言谢我受恩两回那更不消说了总之今后恩公但有所使上官青火来火去水来水去绝不皱一皱眉头!” 孙妙珍道:“上官当家你是好人也曾冒险救过他人性命小妹见你有了危难自也要效仿上官兄的侠义心肠这叫做理所应当。只是不知这伙人为难上官当家是为了什么?” 上官青将在溪边如何与廖申生了争执、刘车千等人如何介入、又如何要迫使自己等事说了一遍末了叹道:“那冷怀古是杀我义弟的罪魁可惜此人武功实在太高纵然帮主也未必是他对手今后想要报仇只怕是很难了。” 孙妙珍道:“他是臭名昭著的菠莲宗首脑素来多行不义怕也得不到善终上官当家假手上天报仇也不算失义于兄弟。” 上官青连连点头又问起孙立琢兄妹的身份孙妙珍将二人做了引见上官青道:“此处离敝帮总舵只有四十余里三位贵客远道而来如何能不前去坐坐?便是邓帮主也必感脸上增光。” 孙妙珍微一思量道:“也好连日来我们净在山野奔路已有好几天不曾好好歇脚正好去贵帮叨扰一番。” 上官青心中纳闷暗想你们姐弟光明正大为何不走官道大路却净挑荒野山径奔波正疑惑间突见孙立琢吹起了响哨不大一会从林中飞出两只独足巨鸟来神牛帮一众从未见过这等神兽一个个都惊恐万状吓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上官青也瞠目结舌、脸色大变孙立琢高声道:“诸位兄弟莫怕这两只鸟唤作毕方乃是在下所养不会无端伤人大伙无须惊慌。” 上官青领着帮众再度跪拜道:“神人神兽白石菩萨果真名副其实令人叹为观止。”孙妙珍侧身一让不受众人敬拜。 上官青号令部下整顿马匹又对廖申的部属进行了安抚众人起身上路。路上问起孙氏姐弟去往川蜀的缘由孙立琢脸上一红孙妙珍则微微一笑搪说走访朋友上官青也不便深问四十余里转瞬即到众人来到一处芦苇水泊原来神牛帮的总舵正在这水泊当中。岸边早有前哨接应放下船只安排渡水孙立琢将两只毕方赶去丛林游荡跟着上官青一起坐舟划进芦苇丛中。 这水泊看似细小实则穿过芦苇丛后方圆极大足有六七百里湖中泥沙冲积经年已形成一座不大不小的土丘神牛帮见这里风景独特、易守难攻便将总舵设在此处不一会众人弃船登岸上了土丘孙妙珍放眼一看见丘上尽是瓦房草屋莫说跟七大派四大庄相比就是较之三江帮、扬州船帮也逊色不少看来江湖上盛传神牛帮朴素务实确是当之无愧。上官青将三人请进客室命人通禀帮主隔了好长一会也不见有人回应不免焦躁起来刚要出去亲问恰好先前那人回来脸上神色十分尴尬一问才知原来帮主正在会客此时脱不开身。 上官青一路上说了不少帮主邓奎的好话直言他对孙家庄、白石菩萨极为仰慕这时颇有些下不来台冲那人道:“这位白石菩萨有大恩于本帮什么客人这等尊贵要我们在此等候?不行我现下就要去见帮主。”那人遮拦不住只得任由他闯了出去孙氏姐弟怕他伤了帮中和气也赶忙跟着追出。 上官青一路叫嚷已来到议事厅门外里头神牛帮帮主邓奎听见声音差人来问得知是他便传让他进来上官青毫无避讳带着孙氏姐弟一齐进到厅中走进一看就见客席坐着一个中年官员、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侠士却不认得是谁。邓奎对他这番无礼也不着恼笑道:“老弟你今日回来恰巧咱们来了贵客我来给你引见引见。” 上官青道:“大哥我在路上也遇见了贵客请让小弟先容。”也不等邓奎答允先将孙氏姐弟介绍了一番。 邓奎慌忙离座冲着三人施礼道:“原来是贤昆仲驾临敝舵姜夫人大名邓某久仰请坐请坐。” 孙氏姐弟第一次见这位神牛帮帮主见此人瘦高身材神采奕奕一看便是精明强干之辈也跟着说了不少恭维的话邓奎又道:“这里还有两位贵客一位是本朝轻骑都尉曲荷曲大人另一位少年英侠周幻鹰是八台派周殊周大侠和端木女侠的独子咱们都是好朋友。” 曲荷与周幻鹰显然跟神牛帮也是初会二人寒暄了一阵托辞旅途疲劳告罪到客榻歇息去了。上官青问起两人拜山的来由邓奎说曲荷受了朝廷委托特来求购马匹上官青闻听又和马匹有关不禁微微色变将龙溪河旁的事说了一遍邓奎道:“廖申武功头脑俱是一流就是有些心术不正是以多年不受提拔果然今日生了叛心。”又问起抓捕关楚兴的经过上官青脸上一红将败于娄之英之事和盘托出邓奎虽心有不甘却也没怪他反倒不断出言宽慰。 孙氏姐弟听到娄之英的消息忙问细则去向上官青道:“他救了姓关的小贼必然跟他交好只怕去了小贼家里便在那巫山起云峰上!” 孙妙珍和孙立琢挂念这个结义兄弟都想即刻离了这里去寻孙妙玫则五味杂陈既想见他又明知虞可娉定然在侧见了徒增酸楚一时举棋不定可自己的一颗心却早已飘飘荡荡飞到了巫山起云峰上。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四章 石屋 娄虞二人坐在竹车之中从帽盔峰飞流直下但听耳边风声簌簌眼前彩云飘飘直如在空中翱翔一般也就须臾功夫竹车已滑到起云峰顶那边藤绳有一结扣竹车经此一缓坠势慢了下来晃晃悠悠荡进峰顶林中早有数人在此做足准备用长杆一抵将车稳住关楚兴等三人跳将下来踏在了起云峰上。 这边操纵竹车的众人齐齐向关楚兴施礼关楚兴头也不抬只挥了挥手示意娄之英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些人对他如此恭敬又口称少主难道这里竟是八台派的分院?那么曹茉约我们到此见面又是为了什么?” 他脑中胡思乱想脚下不停已跟着关楚兴走出树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云峰在平地陡然而立他原以为峰顶方圆也不甚大却没成想竟如此宽广一眼望不到边际往前一看原来有一条小道顺坡直下峰顶正含了一座山谷但见谷里怪石横立、灌木高耸几个房屋都是倚石傍树而建似洞似府与一般殿落大不相同再看脚下白云环绕山顶凉风习习阳光透过雾气射映进来真如同仙境一般虞可娉赞道:“‘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此处正是易安居士这句词的写照。关公子你住在这里当真惬意的紧啊。” 关楚兴凄然一笑道:“你说这是人间仙境我倒愿意去市井集镇做个凡夫俗子。”娄之英听他此话内含苦衷不知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时不便多问岔开话道:“关公子你住在此处可还有什么同伴朋友么?” 关楚兴道:“娄兄我知你打探起云峰必是来寻什么人这里其实叫做瞿如宫只有四个人居住余者都是仆从下人。家慈便是这瞿如宫的主人另两人则是在下的师兄弟我那师姐人到中年想必不会跟娄兄有甚瓜葛二位来寻的当是我那曹师妹。” 娄之英听他一语中的不禁佩服他才思敏捷而他母亲自是关世族掌门的夫人了这人在江湖上似乎没什么名头瞿如宫的名字倒是第一次听闻没想到曹茉竟跟八台派扯上了关系一时分不清这其中的是非曲直点头道:“关公子所料不错在下正是和曹小姐定有盟约不知眼下她在何处?” 关楚兴道:“娄兄你仗义援手救我于水火到了府上怎能不先痛饮一番我便住在这谷口待关某先布置酒席为二位洗尘。” 娄之英摆手道:“关公子盛意心领但我确有要事寻曹小姐还望关兄指点引见。” 关楚兴脸上一窘苦笑道:“曹师妹跟我颇有些芥蒂我却不敢招惹于她。她便住在谷里画眉岩西侧娄兄若要去寻只有自便其事了。” 娄虞二人点头称谢按他的指引走入谷中行了约半里之地已来到画眉岩前原来此岩三面凸起正中修了一道石门这里便成了一座天然石屋两人上前叩打门环里头传来一个女声道:“我已言明这几日要密静清修怎地还要过来打扰?”虽然语含愠色但声音婉转动听是世间难得的天籁之音正是菠莲宗八尊者曹茉。 娄虞二人却不搭话仍继续叩门里头的人不耐烦起来走过将门推开刚要开口训斥突见来的不是瞿如宫仆从而是这两人不禁大惊失色急忙退回屋中将门重重的关起。 她开门关门只在一瞬但娄虞二人都已看清住在里头的是个妙龄女子此人肌肤雪白眉眼清亮透彻宛如镜湖中的一枚水仙端的秀丽绝俗。娄虞此前见过曹茉不止一次可每回她都面纱罩头这是第一次见其芳容心中都不免一动娄之英更是生出一股异样之感。虞可娉见她在里头不再说话索性问道:“曹姑娘咱们约了四月初七在起云峰相会啊你怎地不出来了?” 隔了好长一会曹茉才道:“今儿个只有四月初六可还没到日子你们却怎生上来的?” 虞可娉道:“也没几个时辰了曹小姐却不如开了门说话。” 又过了好长一会石门重新打开曹茉此时又将白纱蒙上却没有请二人入内的意思只冷冷地道:“这里地处荒僻又极难登上两位能够上来只怕是有人好事主动引路了。” 虞可娉听出她含沙射影指摘关楚兴暗道两人不和看来确是实情忙岔开话道:“曹姑娘当初你既约了在起云峰会面便料咱们定能找到法子上山了眼下我二人已到难道咱们便在这门口说话么?” 曹茉面纱微微一动哼了一声道:“我约的是这位娄少侠可没连带你在内。” 虞可娉被她当面揶揄脸上顿时一红娄之英自见了曹茉面容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问道:“曹姑娘你仙乡何处?幼时可曾在徽州辖下的溪头村住过么?” 曹茉身子一颤却没答话娄之英又道:“那时你家中养了一只大狸猫叫做阿花你父亲是村里的泥瓦匠曹大力是也不是?” 曹茉仍未答话三人相顾默然过了片刻她将身子一侧道:“两位请进来罢。”将娄虞让进了屋中。 娄虞见这屋子并不甚大却用石板隔出一间卧房板外只有石桌石椅看来此间生活必定十分清苦没想到她身为菠莲宗尊者竟也不贪图安逸富贵。曹茉待将石门关好面向二人将白纱缓缓揭下又露出那张清俊秀丽的脸来双眼望向娄之英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娄之英此时再无猜疑脱口道:“曹小妹是你么?” 曹茉点了点头娄之英见她承认心中猛地释然原来此人三番五次扶助相救自己最近一次更是不惜得罪上司甘冒大险挽自己于水火皆是因此之故。当年娄之英年幼心伤父母新亡跟厉知秋闹起别扭曾误走溪头村结识了女童曹小妹两个孩子少不更事被菠莲宗弟子所骗险些葬身于文抒杨剑下及后厉知秋现身将众孩童救出亲自把曹小妹送回村里曹家这人本是被菠莲宗残害的苦主怎地长大后竟又加入了这邪教还位列尊者之位做了文抒杨的走狗帮凶?难道她是故意委身于内伺机瓦解报复这为祸人间的恶教?想到此处忍不住问道:“曹小妹这些年来你过得如何?怎地怎地”接连支吾了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曹茉道:“娄娄之英我知你定有许多疑问当日咱们有言在先你要问什么今日只管说来我必不会隐藏。”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木杯清茶请二人饮用。 娄之英思绪万千不知从何处问起一时间哑口无言虞可娉以前听他讲过曹小妹的来历知道两人自幼相识曾一同患难生死交情非比寻常再想起曹茉开门时所说的话只道自己在此二人多有不便索性站起说道:“大哥你们先谈我在外头等你。” 曹茉摆手道:“虞小姐我俩又无私情可谈你不必避讳便在这里一齐听罢。” 虞可娉见她对自己并无敌意便重又坐下。娄之英稳了稳心神道:“小妹那日在唐州城里你提点我们去马蹄庙搭救叶氏兄弟及后狸子坞我中毒被擒也是你出言阻止张世宗等杀我梁湖庄上爆破起火又是你救我于火海上回四圩村我重伤奄奄一息更是你急中生智使计钳制住冷怀古和关风两大高手助我脱难。此前我百思不解始终猜不透你做这许多是为了什么现下终于明了你是念在当年之情特意三番五次救我。嗯曹茉、曹小妹我当真蠢笨竟想不到你便是当年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 曹茉不置可否说道:“娄之英当年我累你被关黑牢后来几个伙伴倾尽全力逃出生天其中邵旭性子急躁、张林儿懦弱无能只有你有情有义、有胆有为一路上对我照护有加这些往事我没有一刻忘却。” 娄之英被她勾起回忆也沉思道:“是啊那时我们历经磨难好不容易逃出狼群却又入虎口连潜山派石四哥这等高手也都死于非命最后总算老天开眼我大师兄拍马赶到这才救了我们。啊是了那时他还不是我的师兄我后来拜在了恩师余仙的门下做了桃源观的弟子你你后来都知道了罢。” 曹茉点了点头道:“你和邵旭近年来声名鹊起我都知道的。娄之英当年他们要先拿我祭祀做法是你挺身而出几度拖延时间这才等到厉大侠救场你说我数次救你性命但那不过都是举手之劳于我并无什么损伤你当时肯舍身救人那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娄之英想起当日情形也不记得自己哪来的勇气可是菠莲宗的凶残丑恶却历历在目想到此处脱口问道:“这邪教当年差点害你死于非命你后来怎地成为了此教的尊者?可可是有什么苦衷么?”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溯源 曹茉道:“娄之英今日咱们畅所欲言不必有什么拘谨此事说来话长且待我从头讲起。菠莲宗此教的前生后世、本末终始你们可知道多少?” 娄虞均摇了摇头曹茉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好今日我要讲说个明白。菠莲宗的前身其实并不只是一个教派它是由一位有德高僧所创为的乃是挽民于水火。”见娄虞二人不得其解顿了一顿又道:“此教建于宣和三年那时正值徽宗在位天子迷恋声色犬马不事朝政弄得民不聊生许多地方都活不下去于是纷纷揭竿而起反对朝廷其中尤以圣公方腊声势最大。方腊为得民心高举摩尼教大旗短短数年便聚集了几十万之众如此一来各地义军也都开始效仿以自创的教派招募士兵其中淮北有一支义军其首领的伯父正是当时的名僧刘仁惠他为助侄儿成就大业手创西天王佛教引了不少百姓加入。可惜没过几年女真人席卷中土这些义军或被镇压、或被收服大宋更是偏安江南失去了花花江山当时创立的许多教派也都就此泯灭了。 可江山虽然易主民间的疾苦却没少得半分大宋也好、金人也罢凡是帝王朝廷无不鱼肉百姓西天王佛教指引大伙向善向佛祛病驱疾是以在淮北一带仍有不少信徒。不过此教曾被朝廷镇压因此不敢以此名称示人当时的教主茅方山便更其名讳改为了菠莲宗那便是现下敝宗的由来了。” 虞可娉听她提到菠莲宗此前的两任教主一个叫做刘仁惠一个叫做茅方山都是闻所未闻料来不是什么武林名宿、前辈耇耋于是问道:“那么贵教现任的宗主是谁曹姑娘可肯示下么?” 曹茉道:“我说了今日无有隐藏自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包瞒可惜此事并非我不想说而是我确实不知敝宗的现任宗主是谁。” 娄虞二人都是一惊实不敢相信她这番话曹茉身为菠莲宗八位尊者之一护教之下便是此八人可算位份极高怎地连她也不知宗主是谁?曹茉看出两人的困惑苦笑道:“莫说是我也莫说其他几位尊者便是敝宗的两大护教多半也不知宗主身份且不但不知现任宗主是谁便连此前的老宗主也不知是谁!” 娄虞听说还有一位老宗主也不知菠莲宗自创立起究竟传了几代只听曹茉接着又道:“茅教主改了名字之后没过多久便患病过世了那时敝宗的名头极小受众也不甚多只在淮北、顺昌一带小有声望茅教主临终之时将宗主之位传于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青年这便是我说的那位老宗主了。” 娄虞两人屈指粗算此人继位时是个青年那么眼下也不过五六十岁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刚想要问曹茉摆手道:“我知你们要说什么对于这位老宗主我也知之甚少便连传闻也没听过几句只知道敝宗能有今日的声势几位护教尊者如此死心塌地皆与他老人家有关。” 娄之英对此心中早有谜团菠莲宗这一干人等身怀异术冷怀古出身名门风泣血奇人异器木归张世宗等也算江湖上的好手这些人都心甘情愿为这邪教出力而其教义教旨又极其冲弱拙劣半点*****可见他们这般卖命必有其他原由尤其曹茉因何也加入其中自己颇为关心于是道:“小妹请你续说下去。” 曹茉道:“茅教主在位之时敝宗并未设立护教、尊者那时信徒不过百人都是淮北周遭的百姓也无什么分舵、堂主、香主部属极为松散凌乱是老宗主继任之后颁布条条法令创设种种职务遍收教众、广纳人才才令敝宗在两淮、江浙一带逐步有了声望而敝宗首脑之中更是有六位尊者、两位护教皆由这位老宗主接引入教一举奠定了敝宗后世基业” 娄之英听她滔滔不绝地述说讲到菠莲宗的掌故时非但没有半点惭愧羞赧之意反倒颇为自豪仿佛他们这一班人在做什么惊天伟业一般而这屋中只此三人她无有必要遮掩作态那当是心中所想了念及此处不禁脊背发凉插口道:“曹小妹你因何加入了此教?可是可是有谁强迫于你么?”便到此刻他仍不愿相信曹茉是自行加入菠莲宗是以言语中不自觉地为其开脱。 曹茉道:“不不是的娄之英我所知有限你让我从头到尾说完。其实敝宗的首领生平个个都有难言之隐若不是受老宗主指点迷津加入了本教只怕要么浑噩一生要么负屈而死早已成为了世上最无用的尘埃。老宗主第一个接引的首领是大尊者木归他本是汴梁名家拳师之后家境颇丰后来国破城陷他全家死于非命只其一人逃门在外几经风险眼看就要命丧敌手是老宗主现身施救才保全了他性命。木归无以为报加之无处可去索性便投入本宗做了第一个尊者。 二尊者张世宗乃是木归的旧识两人本来交情莫逆木归感念老宗主的知遇之恩便接引张世宗入教可惜此人加入之后为了争权夺利已与大尊者反目成仇二人目前势同水火各成一派谁也都不服谁。 第三个入教的首领便是护教冷怀古了此人名望颇高想必两位都很熟悉。他本是天池派掌门大弟子可惜年轻时触犯门规被革出门墙就此成了孤魂野鬼传说此人痴恋自收的女弟子那女孩迫于世俗自戕冷怀古从此性情大变后来遇到了老宗主便投身敝宗做了一人之下的左护教。 接下来入教的是三尊者丁残云此人本是个独来独往的江湖大盗为人凶残狠毒他见敝宗日渐势大便打起了歪主意欲毒害老宗主牟取私利却为老宗主当场识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丁残云毒性发作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最后终于臣服。老宗主虽知此人性劣但念他本领高强又想敝宗教徒万千总有首领要做恶人以惩不忠之徒索性便引他入教做了第三位尊者。 四尊者文抒杨是第五位入教的首领此人和你我幼年之事息息相关又与我渊源极深是以先不说她。第六位入教首领是五尊者张胜他是张世宗的远房族弟被其兄接引入教自此便做了二尊者的走狗此人已在四圩村被我格杀那也不消说了。再之后便是敝宗另一位护教风大娘子她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授业之恩这事说来话长咱们稍后再讲。” 娄虞听说风泣血是曹茉师父再想起适才关楚兴的话心中都是一惊娄之英忍不住打断她道:“小妹你说风风护教曾教你本领而这里的主人又是八台派关掌门的发妻莫非莫非” 曹茉点头道:“不错风大娘子便是关世族的夫人只是两人早已反目有数年不曾相见了。” 娄虞二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菠莲宗除了冷怀古出身名门另一个护教风泣血同样是正派中人且还是七大派之一的掌门夫人那么关楚兴说的师姊自是文抒杨无疑了想到这么多名士侠客都肯委身邪教且对其死心塌地实不知这菠莲宗和老宗主有何魔力能把这帮能人异士牢牢网罗在一起可见人心之物极易受到控制一想到此处不禁汗毛倒竖胸口隐隐发凉。 曹茉对二人的神色全没留意继续说道:“再之后入教的首脑是六尊者黎元贵此人也是名门出身原是泰山派的弟子后来不知因何误伤了义士为同门所不容流落于江湖他跟老宗主一见如故很佩服老宗主的胆魄雄心索性加入了敝宗此人武功人品均是尊者中第一极受老宗主赏识但为人不够世故跟大伙谁也谈不到一块这人我也只见过两次并不熟稔。 老宗主接引了六位尊者和两位护教之后年事渐高心力已显憔悴于是退出首脑之位由新宗主接任。新宗主上任后眼见敝宗声势愈发浩大深感人手不足便又接连引入两位尊者那便是广剑凉和我了。娄之英你总认定我是被迫加入敝宗其实不是的我是心甘情愿、心悦诚服这中间的是非曲直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六章 婚约 娄之英听她讲到关键忙屏气凝神倾听岂料曹茉话锋一转问道:“娄之英当年你被四尊者文抒杨劫持险些命丧荒庙你以为其人如何?” 娄之英道:“此人心狠手辣泯灭人性毫无恻隐之心对待人命如同牛马不但如此前时她还恩将仇报险些又让我招了毒手!”将在野人谷救人之事说了一遍曹茉沉吟道:“既是宗主下令格杀那莫说是救过自己的恩人便是亲爹亲娘也无商量回旋的余地此事换做是我也必会这么做。” 娄之英心中一寒实不愿相信自己打小结识的曹小妹会如此冷血但她身为菠莲宗八尊者曾做过这般无二伤天害理的事只怕也是实情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曹茉又道:“其实文抒杨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追本溯源也并非毫无道理。娄之英我来问你文抒杨和你有新仇旧恨你又素来瞧不惯敝宗的做派那干么还要救她?” 娄之英沉吟了半晌道:“小妹你可记得当初我大师兄厉知秋来救我们曾一眼认出此人?他俩显然素有旧识。后来我入了师门大师兄每每提及她来总是一脸惋惜怅然还说菠莲宗为祸民间那是定要铲除的不过若遇到文抒杨定会努力劝她弃恶从善、迷途知返是以那次我记起师兄的话便毫不犹豫救了她的性命可惜终是错付了。” 曹茉道:“原来如此那么你知二人究竟有何渊源?” 娄之英摇头道:“那时我尚年幼于这些事懵懵懂懂只是对师兄的话记忆犹新可惜我长大后大师兄遭遇不测瘫在床上昏迷不醒我便想问也无从得知了。”想起大师兄近年来的惨状不由得悲从中来。 曹茉道:“你若想知道那也容易令师兄虽已身残但文抒杨尚在他俩的事实则跟第三个人有关。” 娄虞听她显然知道内情都侧耳倾听曹茉顿了一顿续道:“你们可知文抒杨入教之前隶属何门何派?” 娄之英曾不止一次见人认出文抒杨的师承都说她出身八台派周殊更是直呼其为师姊于是点头道:“我知道的她是关世族关掌门的亲传女弟子听人说她本叫做文娟这瞿如宫的主人正是她的师母。” 曹茉道:“不错文抒杨出身八台派她却并非关世族唯一的女弟子其中还有一个叫做文婉正是她的亲姊姊。 关世族早年行走江湖时曾与一人结为异性兄弟此人后来遭仇家毒手夫妻两个双双殒命留下一对女儿那便是文氏姊妹了。关世族感念结义之情将两个女孩收养传她们武艺教她们本领待到长大姊妹二人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了川内一带有名的侠女。 文氏两姊妹虽只相差一岁但性情却大为不同姐姐文婉温柔乖巧什么事都逆来顺受从不与人争执妹妹文娟则张扬泼辣一丝一毫也不容人从不肯吃半点亏是以关世族对姐姐很是疼爱对这个妹妹倒不怎么放在心上饶是如此文娟却没半点嫉妒吃醋对姊姊又敬又爱有时姊姊在外面吃了亏她定要去讨公道找补。她二人虽得八台派掌门照护可毕竟也算寄人篱下是以姊妹之情自小就极深便是到了成年也依旧这样。 两个女孩慢慢身大袖长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江湖儿女性情豪迈也不讲什么媒妁之言。文娟就曾放言定要姐姐嫁在前头八台派的师兄弟们都暗暗好笑均想文婉腼腆内向必定会在妹妹后头出阁岂料大伙都猜错了文婉有一次到恭州府送信在外面与人一见倾心娄之英你可知此人是谁?” 娄之英心中早有答案只是想到这事牵扯文抒杨身世之变不免有些惴惴不安颤声道:“是……是我大师兄么?” 曹茉点头道:“嗯那时令师余仙尚未参加英雄大会武林中几乎无人识得倒是你师兄厉知秋常年行走江湖闯出了些许名头。那一次他去恭州府公干无意间和文婉相遇两人一见如故就此私定了终身。恭州离八台山不远厉大侠便跟文婉约定办完事后他就去拜山求告关掌门于是文婉兴高采烈回到家中和师父述说实情原以为定会被大加赞许岂料关世族大发雷霆言明不同意这门亲事文婉不解其意哭着追问原由关世族说桃源观不见经传厉知秋籍籍无名又不知此人品行本领如何怎能轻易草定终身文婉却说过几天厉知秋便会上门关世族则不置可否此事便暂且搁下了。 过了三天厉大侠果然登门造访关世族见此人仪表堂堂气先消了大半后来与其攀谈见他学识颇丰为人正气心中也不那么排斥了只是关于亲事仍不肯松口。厉大侠亦觉得自己这般贸然上门确是过于草率唐突于是言明三个月后带着师父余真人正式拜山提亲他为了避嫌和文婉只匆匆见了一面并未过多交谈便离去了没成想二人见的这一面竟成了永别。” 娄虞俱是心头一震齐声问道:“此语何意?” 曹茉道:“因为三个月后厉大侠并未再到八台山来关掌门直言此人无信众师兄弟也说其始乱终弃是个朝三暮四的小人就连妹妹文娟也说普天下的男人都靠不住这个厉知秋也不例外只有文婉自己不信只说她的心上人绝不在此列她在房中谁也不见苦苦等了十天终是没有等到厉大侠来悲羞绝望之下竟悬梁自尽了。” 娄之英早年便听过文婉这个名字但对其身世处境一无所知此刻听说她跟师兄厉知秋渊源如此之深而结局又如此凄惨一时间百感交集想了一会摇头道:“我不信大师兄是负心薄情之辈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蹊跷。” 曹茉道:“你所说不错想那文娟何等脾性若这事坐实了跟厉大侠有关她如何肯放他得过?姊姊死后文娟大哭了一场便去武夷山找厉知秋算账。她在建宁府遇见了厉大侠质问其为何不守承诺到八台山提亲厉大侠却莫名其妙说两人早已约定先前的亲事废除此生永不再见说着还拿出一封书笺和一件信物。文娟打开观瞧见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言明两人解除婚约从此互不相见她又反复查看数次上头的确是文婉的笔迹至于那附着的信物也是姐姐常配的一支银钗那都是她平日里见过的文娟冥思片刻瞬间便明白了里头的把戏告诉厉大侠姐姐早已自戕殉情这些定是有人伪装栽赃。厉大侠闻听后先是大惊失色进而悲痛欲绝自责不该不信两人的承诺以致酿成无可挽回的痛局他略一回思想起当时送信的小厮于是前去询问但那小厮拙嘴笨舌不是个机灵人讲了半天也说不清委托那人生的何等模样二人又搜捡了一阵愣是毫无头绪于是只得分开继续追查。 文娟回到八台山后向师父禀明原由恳求师父派人一起盘查关世族却不以为然说人死如灯灭文婉既已身死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何必无事生非?文娟大感不忿又找到师兄弟帮忙岂料各同门也都安身自保不肯出力。文娟万念俱灰一气之下退出了师门她在江湖上游游荡荡了一年仍是一无所获想要报仇却无有目标想要求助却无人援手正因为此恨无从发泄她才会就此愤世妒俗再也不信正派中人及后加入了敝宗改换名姓成为了四尊者这便是文抒杨和令师兄的渊源。” 娄之英听明了来龙去脉心中不胜唏嘘突然想起一事道:“小妹你说文娟求助师父帮忙被拒然则她师母呢?关夫人莫不是因此而跟关掌门反目的么?” 曹茉摇头道:“并非如此那时候风大娘子不在山上待到回家文娟早已自革出门墙不见踪影了。风大娘子和夫家反目是为了别的事那与另一人有关。” 娄之英不明所以虞可娉心中一动道:“可是那位关公子么?” 曹茉冷笑道:“你们以为这个关楚兴其人如何?” 娄之英道:“我们跟他也是今日初识并不知根底。”将在龙溪镇如何搭救关楚兴一事简略说了曹茉又是一阵冷笑道:“娄之英啊娄之英你每次慈心大发却总救错人关楚兴乃是人面兽心之辈你这一出手天底下不知又有多少无辜少女要遭殃了。”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瞿如 娄之英听她语出惊人隐隐感到一阵不安忍不住问道:“小妹你此语何意?他……他是八台派关掌门的爱子我看他言谈举止都十分端正得体难道……难道竟也是歹人么?” 曹茉道:“娄少侠果然好不天真七大派又怎样难道满口仁义道德私下里就不会为非作歹了?况且何为好人、又何为歹人?你看敝宗教化万民不过用了区区一点手段便说我们是歹可七大派当年开宗立派、抢立山头时又有哪一家不是满手血腥、哪一派不曾涂炭生灵?” 娄之英不愿与她做这些口舌之争只急于知道关楚兴的为人于她说的什么多少无辜少女将会遭殃极为在意追问道:“小妹你说关夫人和关掌门因儿子反目究竟是为了什么?关公子做过哪些歹事?” 曹茉道:“嗯风大娘子之所以反出八台派正和其子有关。关掌门夫妇平生就只这么一个儿子一生下来自是娇生惯养不肯让他受半点委屈关世族深明惯子如杀子的道理知道一味骄纵这个儿子定不会成器是以时常严厉管束可风大娘子却对儿子极其溺爱不但阻挠丈夫还在儿子受了管教后变本加厉纵容放任夫妻俩常因此而拌嘴吵架终于在关楚兴一十五岁这一年生了一件大事关世族和风大娘子大动干戈就此恩断义绝再也不曾相见。” 娄之英隐隐感到此事非同寻常问道:“什么大事?” 曹茉道:“关楚兴骄横惯了除了父母于谁也不放在眼里他幼小之时无非做些鸡飞狗跳的顽童把戏同门师兄弟看在关掌门的份上也不与他计较但长大之后这小贼色胆包天居然对妙龄少女起了好奇之心动辄调戏山下的良家妇女关世族知道后大动肝火把儿子关押了起来教他面壁一年予以惩戒可风大娘子却看不得儿子委屈偷偷把小贼放走结果惹了大祸这小贼一路下山竟将通州郡一户财主的女儿拐了去!那苦主先是告到官府接着又吵到八台山来关世族直气的头冒青烟亲自下山将儿子捉回扬言要打断他的双腿让他再不能去做歹事。风大娘子却怎能允许丈夫胡来?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风大娘子带着儿子负气出走此后再也没回过八台山来。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照理关楚兴吃了这一吓又和母亲离了家门原该有所收敛才是可这小贼越是长大就越变本加厉待到十七八岁时已不知糟蹋了多少民家少女每次都是风大娘子替他扫尾善后。后来这小贼作孽太多甚至得罪了当朝权贵风大娘子招架不住便去找昔日的弟子文娟彼时文娟早已做了敝宗的尊者索性便接引师母入教风大娘子本领高强又有蜂锥绝艺在身自然便做了第二护教。她在位这些年积金累玉积攒了不少钱财因怕苦主报复便在这绝顶起云峰上修了一座瞿如宫将儿子安置在峰上可关楚兴这小贼毫不知耻一得空隙仍下山去勾搭少女良妇到处招惹是非你们说神牛帮前来拿人十有八九又是这小贼造了什么孽债嘿嘿娄之英你这次可又救错了人!” 娄虞二人面面相觑实想不到这位风度翩翩、举止文雅的关公子人品竟如此低下可回想起此前食肆中他与那名少女在一起的情形又加上上官青当时的话微一印证似乎曹茉说的也不无道理娄之英道:“小妹这人可是拐了神牛帮首脑的家眷么?” 曹茉把嘴一撇道:“我哪里理会得这小贼的龌龊事?他又不是敝宗的教徒不过因是风大娘子的令郎才与我同住在这山上罢了我与他却无半点瓜葛。” 娄之英早已听出曹茉对关楚兴极为鄙夷想到两人之间的关联心中疑团再度升起正色道:“小妹请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后来怎生与关夫人和文抒杨结识的又因何加入了菠莲宗?” 曹茉叹了口气道:“话到此处原也该说了。娄之英那年厉大侠将我送回家里父母自是十分欣喜从此将我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生怕再有什么闪失可是后来宋金大战淮南一带灾荒连连村里吃不上饭大伙纷纷出逃我随着父母投奔到江州远亲家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那也不消说了。过了几年收成渐有起色家里积了盘缠本打算回归乡里不料一场瘟疫忽地降临整个江州全都遭了殃我和父母家人亦未能躲过全都卧床不起后来一位神医经过本地将不少孩童救起可惜我爹爹妈妈这些大人染病太重没多久就相继离世了。那位神医见我乖巧伶俐便把我收在身边打算引我入教。我不说二位想必也该知道了这位神医正是出身菠莲宗。” 娄之英没想到她幼年如此凄惨父母亲人俱都离世她一个孩童无处投靠被菠莲宗收养也算情有可原可心中仍有一事不解问道:“小妹若换做旁人稀里糊涂入了菠莲宗那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明明曾被此教折磨差点命丧荒野啊怎么还肯乖乖地入教?” 曹茉冷冷地道:“那时我才几岁刚刚家破人亡若无人收留半点活路也没我还有的挑么?那神医带我回到据点正赶上举办誓师大会当时江州左近不少教徒都引了新的孩童进来大伙均是当地穷苦百姓的子女更有不少像我一样已成了孤儿一个个都等着接引入教那样便有床睡、有饭吃。我们等了一会殿中转出两个女子来那自然便是本地的教派首脑了我见到其中一名女子身穿绿裙、头罩面纱心中咯噔一下识出是几年前捉我去的文抒杨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出忙低下头去生怕被她认出来。她们一个一个孩童看过有的孩子慷慨激昂说些振奋鼓舞的话有的则唯唯诺诺显得惴惴不安文抒杨不动声色似乎任谁也没放在心上另一名年纪略长的女子则不加掩饰见到乖巧的孩子便喜上眉梢见到窝囊的便摇头叹息待问到我时我不敢开口说话也装作害怕的样子战战兢兢地一个劲点头文抒杨仍是若无其事她看到了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料来隔了几年我已长大了许多那年长女子却叹道:‘好水灵的一个姑娘可惜是个哑巴。’ 接引我的神医听到上司感慨慌忙说道:‘护教容禀这女孩并非口哑她声音清脆悦耳乃是世间难得的天籁。’ 那女子道:‘那么便是胆怯懦弱了也是难堪大用。’ 那神医仍不气馁他急于邀功大着胆子又道:‘不会不会这女孩乖巧伶俐实是人小鬼大属下正是看中这一点才特地引她入教。’转手推了我一推道:‘曹小妹你莫要怕护教问你什么你直说便是。’ 文抒杨听到我的名字面纱微微一动我心知不妙更不敢抬头了哪知她走过来托起我的下巴默默端详了一阵道:‘原来是你。’接着便向年长女子耳语了起来。 我脑中嗡嗡作响想起几年前的事知道今日无幸了文抒杨定会拿我开刀祭旗这时再去伪装已然无用索性便骂了起来先是将当年破庙的事数落了一遍接着又说上天不公说官府不正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直说到没了气力这才停下。 那神医听我大讲菠莲宗的不是吓得连忙给上司磕头谢罪年长女子则微笑道:‘这女孩头脑清楚、声音甜美果然是个可塑之才。’ 文抒杨道:‘护教三思她对敝宗积怨颇深留下只怕会是祸害。’ 那年长女子道:‘这女孩才有多大咱们讲求有教无类何况她根骨奇佳我要亲自教她。’ 文抒杨面纱又动了一动我虽看不见她的神色但也深知此人对我极为提防只要抓我一朝错事必会借题发挥此时唯有牢牢跟在那年长女子身边才能搏一条活路。二位我不说你们也该明了那位年长的女护教自是风大娘子了她选了十来个伶俐机敏的孩童一一点拨教化我们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风大娘子新入教派急欲培育自己的势力是以我才得以机会活命。我知道只有成为她的心腹才有一线生机因此相比其他孩童我最为刻苦拼命没过一年便遥遥领先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风大娘子见我颇具潜质便专心授我本领传我教义后来待我长大更是提携举荐升我做了敝宗的八尊者她虽非我的师父但实已将我当做了传人弟子我在这瞿如宫居住便因这个缘故。” 娄之英一皱眉头道:“小妹我知你走投无路下颇有难言之隐这才投了菠莲宗可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为关夫人做过不少事该报的恩也都报了何不及时抽身远离这邪门歪道?”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八章 教义 曹茉冷笑道:“邪门歪道?你对敝宗教义又清楚多少?可知我们要做什么么?” 娄之英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目之所及菠莲宗贯于蛊惑人心、颠倒黑白且行事手段残忍极为凶狠阴毒滥杀无辜、残害忠良这数十年不知害的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种教派教义便再高尚又有何用?” 曹茉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成就大事使些非常手段又何足挂齿?” 娄之英听她口口声声把菠莲宗说的惊天动地委实不明她因何如此泥足深陷这时倒也想一探究竟问道:“好那么贵教的教义为何到底要做什么大事请你说来听听。” 曹茉脸现踌躇之色一时不决该不该向外人述说虞可娉道:“曹姑娘你先前不是说今日无论何事都和盘托出半点也无隐藏么?菠莲宗既然要做大事难道竟不能昭示天下吗?” 曹茉定了定神道:“好告诉了你们也无妨便和当年创教立派时的初衷一样敝宗经营筹划多年乃是为了改朝换代建立不世之功!” 娄虞二人俱是一震没想到菠莲宗竟有如此野心虞可娉想起当日在岭南博罗郡木归的远房外甥樊春曾经供述说菠莲宗和西辽国往来密切当时还不明就里不知这邪教有何意图现下想来那自是要联合外围、筹备造反举事了索性道:“改朝换代谈何容易?如今宋金僵持轻易不动刀兵你们若兴风作浪岂不无端陷百姓于水火?何况贵教一无重兵二无良将凭着一群武林异士便想逐鹿求鼎那不是天方夜谭么?” 曹茉道:“宗主雄才伟略有经天纬地之能他心中所想便是说了你们也不明白。眼下大宋孱弱女真优柔正是可趁之机至于如何成就大业非你我等庸人所能忖度那也没什么好讲。” 娄之英初时听她讲说这些惊诧多于愤恨此刻却是越听越气道:“小妹你怎能如此说!你可知战争一起有多少士兵、百姓就要遭殃!当年隆兴北伐我曾亲历战场种种惨状苦不堪言再也不敢想第二次。况且当下中原陷于外族你是大宋子民不想着为国出力却要参与造反让敌人乘虚而入那不成了千古罪人么!” 曹茉冷笑道:“赵宋无道奸佞当朝连祖宗江山也都丢了他们不是千古罪人我们想要取而代之替民夺回中原反倒是罪人了?” 娄之英听她强词夺理不辨是非怒意反倒消了苦笑道:“小妹我知你受菠莲宗的蛊惑全然都想歪了。官家纵有诸多不是毕竟是为天道若然一垮只怕就要天下大乱那时遭殃的可都是平民百姓。” 曹茉道:“天下太平百姓就不遭殃了?当年隆兴北伐弄得两淮民不聊生朝廷可曾安置过当地百姓?乡里连年大旱大伙吃不上饭官府可曾理会过?村民陆续染上瘟疫只能乖乖等死那时官老爷们又在哪里?有道是不破不立敝宗替天行道正是要救民于水火这天下不乱也便罢了倘若一乱恰是天助我也那时振臂一呼举事便容易的多了。” 娄之英知她深受邪教荼毒再说下去也是徒然索性绕开菠莲宗的教义道:“小妹纵使你有极大野心可是非善恶总要分明菠莲宗平日残害百姓民怨极深哪里会有人拥护?就算你们夺了天下到时双手血迹斑斑又有何人肯于臣服?” 曹茉乜然一笑道:“自古建立丰功伟业自是以大局为重手段为轻开天辟地以来哪一朝开创时不是尸横遍野又有哪一代立国时不是血流成河?眼下敝宗教徒已有数万之众再过几年南朝每家每户都有敝宗的信徒你说无人拥护岂不是笑话?” 娄之英低首摇了摇头他先前心中始终抱有一丝希望想着曹茉乃为势所迫不得已才加入菠莲宗纵然曾造过许多冤孽但只要痛改前非将来多做善事未始不能将功赎罪重新做人可经过此一番交谈最后这一点点幻想也荡然无存站起来拍了拍衣衫道:“小妹我跟你自幼相识曾共经生死这些过往交情那也不消说了你又三番五次地救我那自也是瞧在了这份情义上。今日我得知了你的身份当真是又惊又喜既悲且恨喜之喜相遇故人恨之恨当年单纯质朴的曹小妹如今早已成了杀人无数的女魔头!我既劝服不了你那也无话可说但菠莲宗残害百姓流毒于民我早已立过誓言与这邪教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他日若再相见但教我知晓你仍杀害无辜娄某绝不容情!多谢你今日全盘以实相告告辞。” 曹茉脸上无半点神色低垂眼皮道:“娄之英敝宗也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今后行走江湖那可要小心了。不送。” 虞可娉眼看两人说僵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曹姑娘纵然你有一腔热血可上次已与护教冷怀古闹翻贵宗又岂能再容你?” 曹茉眼皮未抬冷冷地道:“冷怀古向与风大娘子不和我得不得罪他也没什么相干却无须虞小姐操劳。” 娄之英见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本来越看越气可听到此话想起那日她冒死相救自己心又软了下来重新坐回座位柔声道:“小妹你惹了冷怀古纵使姜夫人护着你可他那一派也必欲除你而后快此后危机四伏便想施展拳脚也难了。可否听我一句劝你今日就随我下山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归居乡里菠莲宗便再神通广大只怕也难以寻到。” 曹茉听他语气和缓也将冰冷的表情收起叹道:“娄之英我知你是为了我好我也很承你的情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意已决却无需再说了。” 娄之英顿足道:“小妹你一意孤行还要给这邪教为虎作伥早晚有一天会万劫不复!” 未等曹茉回话就听屋外有个声音道:“她若信了你就此离去那才叫万劫不复!” 屋内三人俱是一惊尤其曹茉听见后脸色惨白双手都微微发颤娄之英听这口音耳熟知道这时躲在狭小房间只会于己不利索性一推大门当先跳了出去。 他甫一出来便见旷野谷中站定一名女子此人身材高瘦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半头脸色蜡黄双眼顾盼若不是眼角脖颈略有皱纹实是看不出年岁几何这时虞可娉和曹茉也鱼贯而出曹茉不知何时又罩上了面纱却连头也不敢抬起低声道:“主母您……您怎地今日便回宫了?” 来人正是菠莲宗护教风泣血她冷笑一声道:“我若不提早回来又怎能听到这一场好戏?” 曹茉不敢回话面纱微微颤动娄之英适才对她恨铁不成钢眼下却想极力回护于她向旁闪了一闪道:“关夫人你好在下桃源观娄之英今日巧遇令郎受邀得以上山只是和曹姑娘闲话几句您有什么疑问但请问晚辈来。” 风泣血哼了一声道:“你道我才来么?刚刚你劝服八尊者的话本宫可听得一清二楚又何必问你!” 曹茉身子一颤道:“属下知罪属下和娄公子自幼相识因此……因此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属下万死犹轻……” 风泣血看也不看她一眼道:“你的事以后再说。姓娄的小贼你数度坏了敝宗的好事此前未曾被我撞见那是你的便宜如今你连敝宗的私密也都知道了可还想活着下起云峰么?” 娄之英见曹茉神情惶恐知道菠莲宗对待叛逆最为残酷这时强加辩解只会火上浇油想到此人毕竟是关世族的发妻自己不能失了礼数于是道:“晚辈上来不过和曹姑娘叙叙旧情彼此多说了一阵子话还请前辈见谅。” 风泣血见他说话客气丝毫不像其他教徒传言的那般跋扈还道他一时吓得发慌索性道:“少说废话你若服软甘愿受死便让我一剑斩了也免得我老人家费劲动手。” 娄之英心头怒火渐起正色道:“晚辈并无过错何故要死?关掌门曾有恩于我晚辈却不敢和前辈动手。” 风泣血脸色一变道:“那个老匹夫刚愎自用是个冷酷薄情之辈跟我早无半点干系你提他作甚?我看你是找死!”忽地抽出腰中悬剑直刺娄之英眉心。 第八卷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双锥 娄之英见她不可理喻知道此人入菠莲宗已久有道是近墨者黑便跟冷怀古一样早无半点名门正派的气度作派此时唯有以力敌之方能走脱于是侧身一避顺势摸出如意棍摁下机括短棒见风而长成了一条齐眉长棍。 风泣血见他兵器怪异心里也是一惊但旋即想起当日曾在陈亮府上见过此人武艺虽在年轻一代中颇为出挑可毕竟差些火候当远非自己对手是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宝剑一竖使出自创的望霞十二剑直劈而来。娄之英见这一剑凌厉霸道不易躲闪忙横起长棍招架风泣血宝剑一斜朝其左肋斩去见对方又是挺棍架接知道二人兵刃分量悬殊纵使自己内力胜过一筹也不敢以剑磕棍想到宝剑远为灵动猛地变换招式刺向娄之英的面门她本以为长棍刚猛有余敏巧必然不足连换数招之后对方定会脆败哪知斗了十来个回合见娄之英棍法精妙、刚柔并济竟无丝毫败相登时收起了轻视之心重又抱元守一将十二路望霞剑法竭尽施展不敢再有丝毫托大。 两人又斗了三十余合都各自暗暗心惊娄之英原以为此人靠着杀人于无形的剧毒蜂锥成名武功当属平常没想到她剑法奇特自成一派纵然比不过冷怀古、关世族等宗师但也在武林一流高手之列且内力绵长斗到此时仍丝毫不显疲态。而另一边风泣血则更为诧异那日陈亮庄上她明明见过这青年的武艺在关风面前本毫无招架之力怎地数月不见竟进境如此之快不但棍法精熟不乱且内力浑厚运气诡异不同于各门各派乃自成一道她可不知前时娄之英曾偶习上善经聚气成形之术天下间独一无二又曾受了剑圣胡布施的指点于兵刃上更上了一层楼早已今非昔比。二人又斗了数合风泣血逐渐烦躁起来她宝剑虽锋可远不及棍棒长远久战下去必然吃亏想到此处双腿一点向后飘出数尺左臂一抬一枚蜂锥激射而出直奔娄之英面门而来。 娄之英酣斗时便在专心提防知道此人的独门暗器端地厉害远在文抒扬和曹茉之上是以见她脚步一滑心中便知不妙忙棍交左手右手伸入怀中摸出铁尺见风泣血肩头耸动连忙将铁尺挥了个半圆那枚蜂锥受到磁力吸引正钉在铁尺之上就见月影下银光闪闪也跟着晃了半圈瞧起来好不诡异。 风泣血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武功本就高强平素鲜逢敌手是以极少使这防身暗器偶或一用往往一击即中罕有失手此刻见对方的奇特兵刃竟能抵御蜂锥自是大惊失色想也不想连忙挥动左臂又是一枚银针射出。娄之英瞅准来势仍是舞动铁尺相迎那枚蜂锥不偏不倚又一下钉在了铁尺上。这次风泣血登时了然知道这黑黝黝的短尺必由特殊材质制成正是各种铜铁的克星不由得一阵冷笑道:“小贼你当仗着神兵利器便能保命?让你见识见识本宫的厉害!”两臂一抬就见银光双闪竟有两枚蜂锥同时射出。 娄之英心中大骇他数度见过文抒扬和曹茉使这杀人暗器都是单臂独发从未想过竟能双手齐射同时打出两枚而二支毒针左右分至跨度极大更是难以躲防这时只有本能地挥舞铁尺紧跟着双腿一点脚下使出脱渊步向斜后滑出丈许有余就见一枚蜂锥仍被铁尺吸住而另一枚则噗的一声把娄之英的帽巾打掉登时将他打的头发四散狼狈不堪。 娄之英这一躲出乎本能实已到了自身极限适才若是头颈高了三寸亦或慢了半拍这一针定非刺中不可。他心有余悸之下不敢再行出招将如意棍收起两手紧握铁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风泣血又是一阵冷笑道:“小贼你纵然身法再快、兵刃再奇又岂能再躲过第二次?”说着抬起双臂欲要再射出两枚蜂锥。 忽地青影一晃有一人挡在了娄之英身前原来正是曹茉。风泣血双眉一立怒道:“八尊者你敢反我!” 曹茉垂下头去低声道:“属下不敢。只是此人当年曾舍命救过属下属下斗胆求主母饶他一命替属下还了这份恩情。” 风泣血眼中怒光更盛道:“我听教中有人传言你与这小贼素有私情曾数度放他走脱看来此言归实了?” 曹茉双膝一曲跪倒在地颔首道:“属下与他并无私情只有私交于公却从不敢有丝毫妥协。当日他逼迫我交出名册属下并未相从今日他屡次劝我属下也不曾有过半点动摇。属下对王佛和主母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共审只求主母能饶他一次。” 风泣血听她语气诚恳心下倒软了三分哼了一声道:“你适才在屋中和他的对话我俱都听了若是有半点反意你道此刻还有命在么?总算你赤胆忠心不枉我一番栽培但这小贼的事却没得商量今日我非杀他不可!”见曹茉无动于衷怒火重又烧起喝道:“八尊者你道我真舍不得杀你么?你不听我的吩咐留着你又有何用!” 娄之英见她眼中精光渐盛知道她已起了杀心曹茉尽管执迷不悟但也无须为自己枉送性命想到此处大喝一声跳到曹茉身前道:“小妹多谢你出言相救但大丈夫死则死矣又岂能向敌人求情何况眼下胜负未分我也不来怕她!”他虽说的硬气可也深知对方若是双臂连发暗器自己必然凶多吉少如今惟有聚精会神的应战伺机反杀方有一线之机。 风泣血看他架势知道他要殊死一搏当下也不敢大意刚要举臂发射蜂锥忽然心头一跳升起一股不祥之兆但觉似乎有什么人在旁窥视不自禁的举目四眺顿时大惊失色就见左首三十步前的五丈岩上方隐隐绰绰有个人影伏在上头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五官相貌她暗想崖上的仆从下属绝不会如此鬼祟但若是外人又怎能攀上这笔直高耸的起云峰?索性高声娇喝道:“何人在此偷摸怎地不下来相见?” 她话音刚落那人双腿一点从五丈岩上飘飘然滑落向前走了几步露出娇小的身躯原来竟是一名女子。风泣血月光下看的分明就见这名女子三十岁上下年纪生的明眸皓齿颇为绝色头上插笄挽髻乃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妇。她见此人十分脸生心中突然不安起来暗想起云峰奇峻天险若要登上只有从旁边的帽盔峰乘竹车轮滑而下而这条路径四处都有人把守看管此人能够独身上来莫非这些要塞都已被其攻陷了?想到此处脱口问道:“阁下是谁?怎生上得峰来的?” 那美fu一笑指着娄之英道:“这人是我兄弟适才听闻你要杀他我特来助拳。”娄之英见是她到心中一宽这时也无暇寒暄招呼高声道:“大姊这人身上的机括暗器十分了得剧毒端的见血封喉万不可轻视。” 风泣血见这美fu是娄之英的帮手旧识心中更加骇然挂念儿子的安危不敢使蜂锥取对方性命暗忖这个年轻女子未必有什么能为当可制服她问个清楚宝剑一划挺身直刺过来。那美fu并不慌张待她剑到也不亮兵刃伸出二指一挥点向她持剑的臂肘之间这一指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极其高明的招数风泣血若继续直刺美fu手指向下半寸便可点中她少海穴若收剑回斩那美妇上移两寸就会点中她青灵穴虽然这一指未必有宝剑迅疾但风泣血却不敢铤而走险急忙向旁一飘横剑挥扫正是一招望霞剑法中的“襄王补牢”乃是败中求变的妙手美fu脚下仍不动步举手向上一托这一剑若扫过来风泣血的臂膀非被对手擒住不可她赶忙收剑上举借势直劈下来这一招“瑶姬斩龙”是她望霞剑法的要义精髓乃为必杀绝技端地凌厉无比果然那美fu也不敢托大双掌一立竟迎着宝剑横推过来。风泣血为之气闭知道对手掌力霸道自己这剑还未斩下去只怕就要为掌风所伤这时被迫无奈只得也伸左掌拍出两股大力相较她身子一晃向后飘出两丈有余这才化了对方的掌势。 这三招一过风泣血心中了然这女子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若两人公公平平地单打独斗自己绝无胜算实想不出武林中有哪位年轻小辈如此厉害脱口问道:“尊驾到底是谁究竟怎生上得峰来的我儿现在何处?” 那美fu道:“在下孙妙珍却不识得令郎可还要打么?” 风泣血心中一震道:“原来是你!好我斗你不过那么……”话未说完举起双臂两枚剧毒蜂锥激射而出。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章 攻山 孙妙珍早在提防她发动暗器纵然听她说话也不敢放松警惕果见她一句话未完便射出了蜂锥急忙双腿一点纵起五尺多高两枚毒针一前一后堪堪从她鞋底掠过。 风泣血心中大骇她这双臂发锥之技百无一失纵使武林绝顶高手也极难躲过适才娄之英不过仗着奇兵铁尺才逃过一劫可这女子反应之敏、身法之快实是天下罕有当真是旷古不闻这时来不及多想紧跟着又是两枚毒针射出这次矮了六寸正要叫对手防不胜防。 孙妙珍刚刚回落地上这两枚蜂锥一下一上直奔她的腰眼和胸口当真是跃也不是避也不是。娄之英大叫道:“大姊当心!”想要将铁尺抛给她防护已然不及就见孙妙珍就地一滚两枚毒针从她上空飞闪而过。风泣血眼见第二针又被她避开刚要再发突然孙妙珍翻转身子未等站起便双臂齐摆原来她滚地的同时双手入怀不知取出了什么物事刚转过来便奋力掷出这一下端地迅疾无比风泣血来不及躲闪本能的双臂一拢护住头面胸口但听“乒”、“乒”两声那两个物事击中了她双臂发出了一阵闷响将两个机括打的粉碎。 风泣血脸色巨变双臂震得发麻她行走江湖之所以有恃无恐全仗着这套蜂锥暗器保命如今机括被废对面又强手如林叫她如何能不惊慌这时心念一转再不做他想转身便向谷口狂奔曹茉见她败北遁走亦不和娄虞招呼也追着她飞身而去二人三晃两晃片刻便已奔出了山谷。 孙妙珍伏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惭愧惭愧我生平大小无数战只今日这一战最为凶险。” 娄之英赶忙奔过去将她搀起道:“大姊你怎生知道我在这里的可也是关公子放你上峰的么?” 孙妙珍一头雾水道:“什么关公子?我却未曾见过。兄弟如今不仅我到了便是你义弟也上来啦。” 娄之英刚想问明情由虞可娉突然想起一事拍手道:“糟了!风泣血若滑到帽盔峰随手破坏了机关咱们可都要困在此处了!” 娄之英心头一震刚要去追孙妙珍拦道:“兄弟莫慌咱们有法子下峰。”当即将上山前的过往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孙氏姐弟在龙溪河畔救了上官青及后到神牛帮总舵做客上官青讲起捉拿关楚兴的经过谈到中途被人插手干预而此人便是桃源观的娄之英孙氏姐弟听闻他也正在巫山左近忙细问情由上官青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邓奎淡然一笑将实情和盘托出原来这八台派的掌门公子品行不端到处拈花惹草前时正勾引了邓奎的二女儿一番手段下来将这无知少女玩弄的悲喜兼集及后始乱终弃再也不做理会。邓奎堂堂三大帮之主如何肯吃这个暗亏?于是派了上官青和廖申前去捉他归案。这两人带着部属在集镇守了数日好容易得盼关楚兴下得起云峰不料突然杀出个娄之英搅局二人更是因此反目不和终于在龙溪河畔祸起萧墙若不是孙氏姐弟赶到这一役神牛帮只怕便要损失惨重。孙立琢听说关楚兴为人如此不堪而娄之英却毫不知情跟着他一起回家势必凶多吉少不由得担心起来当即便要赶去救人上官青连忙将其劝下说道起云峰笔直高耸寻常人兽根本无法攀上还是得从长计议。孙氏姐弟忙细问此峰的地形山貌上官青说他早已摸清那里一座起云峰一座帽盔峰都是关家的地盘若上起云峰则必要从帽盔峰登入山周早就部下重重关卡机关都有重兵把守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孙立琢初时还忧心忡忡待听闻不过是山势险峻这才如释重负直叹吉人天照见邓奎、上官青面现疑惑忙解释道他们带的神鸟毕方惯能载人飞行纵使山峰再高再险有这两只神鸟助阵也未必不能攀上。孙妙珍盘算时辰只觉事不宜迟恳求上官青带路即刻便要赶去起云峰寻人邓奎感念她姐弟扶危本帮之恩点派了八十名帮众供上官青调遣相助于是众人策马出了神牛帮总舵直扑起云峰而来。 待来到峰下孙妙珍审断形势知道毕方不能负重太多一次只能驮一人上山索性跟众人商定自己和孙立琢骑飞鸟登峰上官青则兵分两路三十人留聚起云峰下以作接应他另带五十人围住帽盔峰备不时之需若将人顺利救出则罢一旦生了变动这五十人立刻攻打帽盔山。孙妙玫挂念娄之英的安危本想先行上峰无奈毕方只能驮负一人哥哥孙立琢乃两鸟之主大姊孙妙珍武艺高深自己替换任意一人都不大妥当于是只得作罢。此时天色已晚孙妙珍姐弟分别骑上重黎、吴回从起云峰山脚启程毕方驮了人虽不能一飞冲天但山崖沿途总有些许凸起凹陷一般人兽自无法攀扶于飞鸟却是极好的落脚点两只毕方每飞起十来丈便踏在山棱处借力如此起落数回终于到了峰顶。 二人从背阴处登入恰巧绕过了正面滑轮岗哨孙妙珍见这里怪石横立神鸟已无法前进于是叮嘱孙立琢看好毕方她独自一人摸索进山这般探探寻寻终于依稀听到人声孙妙珍觅声悄悄潜入正撞见娄之英跟风泣血争斗这才拔刀相助赶跑了这个劲敌。 娄之英听闻孙氏姐弟都到了山下又有神牛帮的兵马助阵心中喜不自胜道:“大姊那女魔头的机括已被打烂事不宜迟咱们不如趁此机会铲除这个邪教护教!” 三人循着足迹走出山谷来到众多石屋跟前就见这里冷冷清清不似有人的模样娄之英回忆道路带着孙妙珍转过树林那里正是滑轮竹车的所在结果到了近前一看不但接应操控的工匠们不在就连竹车也都尽毁缆绳一团漆黑显是被火烧过料想定是风泣血怕他们追寻特意将机关破坏了。娄之英叹道:“这女魔头恁地决绝这些竹车机关料来制造不易没想她竟毫不犹豫说毁便就毁了。” 虞可娉道:“她这叫多此一举其实便守在帽盔峰上咱们若敢坐车她守株待兔也好割断缆绳也罢咱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又何必把这辛辛苦苦造出来的机关破坏?” 孙妙珍道:“我乘毕方上来未曾想过坐什么竹车下去咱们先寻立琢速速离了此峰为上。”三人摸黑行到后山孙妙珍口打呼哨果然孙立琢从岩后转出见了娄虞二人先是一喜紧接着脸上一红娄之英心中奇怪但此时情势危急也顾不上诉说私情四人分跨两只神鸟毕方驮了两人尽管吃力好在下山可借下坠之势到了山凹处仍略做歇脚几个起落之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地面。 孙妙珍见山下寂静无声料想并无异象集合了起云峰下的神牛帮帮众来寻上官青。上官青见他姐弟安然无恙地将人救回一颗心这才落地禀告说帽盔峰无甚异动只等孙妙珍发令便可攻山孙妙珍暗想夜黑山险这八十人以下攻上胜算极低和娄之英微一商议都觉无谓让神牛帮帮众拼死送命于是下令撤兵让上官青自行带人回水泊总舵。 娄之英这才问起孙氏姐弟来到川蜀的原由孙妙珍直言特去给黄龙庄庄主程成贤贺寿要娄虞跟自己同去孙立琢听到此处脸上又是一红娄之英愈发纳闷实不知他因何扭捏这时上官青凑到近前向孙妙珍道:“姜夫人邓帮主听闻贤昆仲要给程老庄主贺寿特命小人一同前往以添喜庆还望姜夫人应允。”原来邓奎早有意结纳黄龙庄只是和程成贤私交不深这次得此机会一先备好了重礼叮嘱上官青救完人之后务必随之前往是以他才有此一提。 孙妙珍一笑道:“大家乃武林同道有何不可?上官当家要去咱们一齐走便是了。”上官青大喜当即命两个管事带着帮众回去复命自己则跟孙氏姐弟一同进川贺寿。 毕方庞大怯人众人仍不走官道尽从野林小路穿过一路上娄之英见孙妙玫跟自己若即若离孙立琢神情窘蹙和以往大为不同知道问他也不会明说于是悄悄问孙妙珍缘由孙妙珍笑道:“兄弟你见我们为给程庄主贺寿兴师动众又每每讲及此处立琢便神情有异很是奇怪是不是?呵呵只因我这次来川蜀一是为了拜寿二来另有一件大事乃是为立琢提亲。” 原来当日孙立琢和程鹊共处数日二人一齐患难救人互生了情愫及后回到家中不自禁地书信往来越打越是火热字里行间早已海誓山盟。他俩虽是江湖儿女不拘繁文缛节但婚配大事仍不能私自做主孙立琢惧怕父亲严厉不敢向其直言偷偷写信给大姊求助。孙妙珍当初早看出二人情投意合这时更乐得撮合成全当即回信邀弟弟同去黄龙庄她长姊为大代父母向程家提亲孙立琢知道程庄主不日就将寿辰一咬牙拼着被父亲责罚叫上妹妹孙妙玫再次私离孙家庄到黄冈与姊姊汇合姐弟三人共同赶赴川蜀。 娄之英听说有这等喜事也替孙立琢高兴不断地用言语挑逗试探孙立琢见他似乎已知了实情反倒顿觉轻松主动吐露了此行的目的一经说开众年轻人再无拘谨一路上欢声笑语只有孙妙玫一人始终闷闷不乐。六人两鸟便这么穿林过水行了数日这一天终于到了川西松州。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一章 联姻 黄龙庄正在松州城北众人不必穿城而行沿着山路转向西北将毕方藏于附近林中午时已到了黄龙庄前。因程成贤寿诞将近这几日西南各门各派、乡贤豪绅拜访者络绎不绝黄龙庄特为此设下了迎宾亭安排下人仆从招呼各路宾朋。六人上前递上贺帖那知客见是孙家庄和神牛帮联名来拜顿时诚惶诚恐飞奔进去通报不一会黄龙庄管家亲自迎出引着众人进入庄中。 程成贤听闻这两家贵客到来尤其孙氏姐弟是武圣子女与一般宾客大为不同慌忙来见众位程骏、程鹊兄妹见是老友到了自然十分欢喜争着给父亲引见程成贤早就知道娄虞是兄妹俩的救命恩人这时见了本尊自是不住口的称谢吩咐下人准备川蜀名贵特产作为厚礼相赠娄之英坚辞不受。程鹊深知孙氏姐弟此番来意但她生性豁达开朗没有半点拘谨急着追问毕方的踪迹孙立琢出去将毕方带回程府上下早就听大小姐讲过不止一次这时亲见了这两只神鸟都不自禁的称颂赞叹。 到了晚间程成贤单独摆下宴席款待众人席间大伙谈论武林掌故、江湖轶事均十分投机彼此都觉相见恨晚。上官青依照邓奎吩咐将拜寿重礼献上程成贤不住口地称谢言明寿诞过后他必亲自去神牛帮总舵回拜上官青见两家由疏到近从此神牛帮多了黄龙庄这个盟友了却了一件大事不由得大喜过望在席上觥筹交错喝的酩酊大醉。 宴席散后孙妙珍私会程成贤先是呈上一份寿礼那是当代大家李迪的六幅名画彼时李迪正是朝廷画院副使画多艺精极负盛名尤其擅绘花鸟竹石、鹰鹘犬猫、耕牛山鸡这六幅画乃是六只神兽佳图正合黄龙庄所长程成贤喜不自胜一来画作本身名贵无比二来六兽图颇合自己脾性足见对方用心良苦、诚意十足。孙妙珍接着又拿出一份礼物程成贤一怔暗想她另备一份礼品不知有何用意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盒西湖龙井茗茶。须知有宋一朝茶有高洁冰清之寓是以民间素以此为聘乾宅致送坤宅之聘金曰茶金亦称茶礼又曰代茶女家受聘曰受茶或吃茶孙妙珍将此礼物拿出用意不言而喻。程成贤自程骏、程鹊兄妹回府之后已依稀觉察到女儿有所异常言谈中似乎对孙协令郎孙立琢芳心暗许只是武圣身份尊贵自家齐大非偶想的多了未免会贻笑大方是以并未在意今日见孙妙珍将聘礼拿出知道孙家果有联姻之意教他如何能不欢喜?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定下了婚事。 翌日喜讯传出黄龙庄上下欢呼雀跃上官青及西南群豪也纷纷道贺程鹊虽然害羞但她性情爽朗丝毫不去避嫌邀孙立琢等一同前去后山戏玩百兽。原来此处西去三十里便是岷山山里奇珍异兽数不胜数黄龙庄依山建了分庄那里倒成了程家天然的驯兽场。娄虞和孙妙珍都对奇珍异兽兴味索然上官青亦推说要去城里采办姻亲贺礼只有孙妙玫一人不愿留在庄上于是三人结伴而行自到山中游玩去了。 娄之英自见到孙妙珍后有一事想要诉说却始终不得就便这时终于迎来机会将如何在四圩村负伤、在吴县如何巧破机关、又如何偶得上善经等讲了一遍他对这位“结拜”义姊极为信赖是以毫无保留把所遭所遇事无巨细地和盘托出末了又详细讲述修习上善经的前后经历把当时种种困惑、苦思不得其解之处问出孙妙珍听他默完上善经总纲沉吟了一阵道:“兄弟你因缘际会修行了朱七绝的上乘功夫本是喜事一件只不过近年来我研习武功愈发觉得武学一道最讲求量体裁衣、因地制宜一个人的修为高低和其心性、脾性、胸怀、气度俱都相干所学的武功如果跟自己秉性不合那么强行去练只有适得其反更会反噬其身。朱七绝遗留下的武学必然高深莫测你身受重伤因祸得福已过了最难的那关其他的旁枝末节那便顺其自然罢总有一天会体悟到其中的精奥。” 娄之英叹道:“若是其中细则不明也便罢了最苦的是他这十篇总纲小弟百思不解实不知跟武功有什么相干。” 孙妙珍道:“先秦诸子的名篇选段确是跟武功没什么相干不过朱七绝既然把它们列为总纲就必定有所深意只是眼下咱们还琢磨不透罢了。兄弟你不是说朱氏宝藏共有七大线索么?或许谜底便在后续的线索里。” 娄之英见她也无法可解只得作罢又问了许多此前较为模糊的武学难题二人边谈边练不觉已到傍晚程鹊等三人从岷山归来带了不少新猎的野味众人又喝到大醉方休。 如此过了两日这一天已到了程成贤寿诞正日所邀宾客大多都已到齐还有不少是宾客的亲友特慕名前来拜贺黄龙庄一时间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程府上下在正厅摆下酒宴但贺寿的宾朋太多便连院子中也坐满了人管家在院中大声唱票宣布到来的宾客名单每喊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众人都是一阵欢呼待念到一半有个仆从悄悄来到管家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管家面色一喜高声道:“兴州、利州西路安抚使检校少保、太尉吴挺吴大人到!” 院中登时鸦雀无声要知吴家权倾川蜀在西南举足轻重便连朝廷也都敬畏三分。当年靖康之难金人大举南攻是吴玠、吴璘两兄弟拼命守住汉中才令金人无法顺江直下从而给了江南喘息之机及后岳飞能率军北伐也有吴氏兄弟在川陕为盾之故是以朝廷对吴家倚重良久及吴玠、吴璘死后吴璘之五子吴挺续为西南之帅继续统领各部他看中程家在川蜀根深蒂固是以不惜将爱女下嫁程骏正是吴家的乘龙快婿。众宾客虽都知道吴程两家的姻亲但也只以为吴家会有重礼奉上没想到吴大帅竟能亲临不禁都惊愕当场隔了一会才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就见正门走进一人只带了三两个随从正是西南安抚使吴挺。 娄之英细细打量就见这位吴大帅四十余岁年纪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松鼻倒像个中年儒生程成贤慌忙来迎程骏也从厅中出来参拜岳父吴挺和众宾客寒暄了几句急着探望女儿随程骏一齐回内宅去了院中诸人本急着想跟这位朝廷重臣借机攀交见他久久不出慢慢也就淡了重又推杯换盏程府当日可谓热闹至极。 程成贤挨桌敬酒道谢待和诸豪都打过招呼后吩咐管家继续款待宾朋他自己也来到内宅在后院摆下一席酒宴特邀几个至交和家人一齐陪同吴挺用膳娄虞和孙氏姐弟、上官青作为贵宾也被邀请在列。川内若论名门大家自以鹤鸣观和八台派为先但这两派均只遣人送了重礼并无重要人物到场是以席间除了娄虞等人外只请了三个年迈德高的本地拳师作陪。程成贤将众人一一引荐待说到虞可娉时吴挺眼色一黯凄然道:“六年前虞相公过身我因公务繁忙未能亲往前去吊唁至今仍引以为憾。虞老伯一生为公为国家鞠躬尽瘁从无半点私心正是我辈楷模。”众人谈起国事虽在庆宴之中也不免多有唏嘘感叹上官青大着胆子道:“吴大帅草民近来偶遇一事颇觉蹊跷深感和边防战事有关想跟您禀明详情。”将刘车千欲找神牛帮求购马匹的事说了一遍。 吴挺听罢赞道:“上官当家有护国之心实乃朝廷之幸。其实我早也接到密报知道金人欲南下挑衅已派了大军在陇南、关中驻守防线金人若来咱们自也不必怕他!” 上官青等听说宋军早有准备这才放下心来程骏见岳父难得清闲不愿再看他过分操劳连忙岔开话题谈起江湖趣闻众人又饮酒数巡管家突然从外头进来面带欢颜向着程成贤道:“给老爷贺喜邵姑爷刚刚到了。” 程成贤大喜他大女儿程锦嫁与了潜山派新晋掌门邵旭在其寿诞之际这位武林新贵原该到场祝寿才对可邵旭迟迟未来他还以为必是有要事缠身今次恐见不着了没成想此时终是到了顿觉脸上增光忙令传进内宅给在座的众人一一引荐。 吴挺见邵旭一表人才气度不输程骏心中也暗暗赞叹席上除本地拳师和上官青外均与邵旭熟络娄之英自不必说赶忙过来参拜结义大哥程成贤见大伙亲上加亲更是喜上眉梢吩咐下人不住地添酒加菜。孙妙珍见邵旭虽然面色如常可脸上隐隐罩着一团青气忍不住问道:“邵兄弟我瞧你似乎面带病容可是赶路着急途中运岔了气么?” 邵旭笑道:“我原本想要散席后再向吴大师禀明大姊既然问起那我便先说了罢。岳丈小婿今日方到并非算错了日子盖因途中生了一件蹊跷事小婿不得不查这才耽搁了时光。”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二章 黄庙 众人好奇心起均问发生了什么事邵旭稳了稳心神这才说道:“三月中旬我思量岳丈寿诞将至一早备了贺礼月末便从皖南动身我坐下马快两日前已到了利州路境内我本欲一鼓作气驰来松州不成想却被我遇见一位故人此人作恶多端生平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向为天理所不容他不识认得我我却与他仇深似海兄弟你可猜到此人是谁?” 娄之英见他考问自己微一沉吟已猜出这人身份身子不免一颤道:“可是丁残云这老贼么?” 邵旭咬牙道:“不错当年他和文抒杨擒了我们欲残杀祭坛幸得厉大哥出手相救你我才幸免于难。我从孩童长大成人丁残云自不识我可这老贼便化成灰烬我也定认得出!当年若非我被菠莲宗囚禁众位师兄和大哥二哥又怎会四散寻找以致爹爹无暇撤出天柱山最终还是遭了黄逐流的毒手?是以我早就立下誓言穷尽一生也要将这邪教铲除这丁老贼和文抒杨更是首当其冲遇而当杀之后快!” 娄之英当年与他同甘共苦深知其对菠莲宗之痛恨远非常人可比但此时心中挂念另一件事忍不住问道:“大哥你遇到那老贼可是孤身一人么?他身边有没有同伴朋侪?” 邵旭道:“兄弟我知你想问谁且听我细细道来。那日我到了兴州城内眼看天色已晚便想赶快打尖之后好趁夜继续赶路我素爱干净索性找了一家僻静典雅的饭庄用膳正吃喝间忽听门口有人说道:‘先生这里素雅无人正是个好坐处。’这声音曾在我脑中徘徊盘绕十余年我一听便知是谁偷眼一看果然便是那老贼丁残云就见他一行四人其中有一个中年书生丁老贼正是跟此人说话那人点了点头他四人便走进了店中。 伙计见有客到急忙过来招呼可见了其中一人面相不仅面露惧色我顺势看过去心里也跟着一惊原来那人生的两眼细长双眉几如倒竖一张面皮白的渗人活脱脱一副吊死鬼的模样伙计一时呆立竟忘了给众人引座。那吊死鬼见他盯着自己忽地勃然大怒喝道:‘你瞧甚么!莫不是心中在笑我?’ 伙计毕竟见多识广稍一迟愣已缓过神来笑道:‘小的哪里敢取笑大爷?大爷神采奕奕直如天上的仙人一般。’ 他这番话本是恭维可在那吊死鬼听来更觉他是在出言讽刺眼中精光一盛似乎就要行凶那中年书生摆手道:‘关先生这一个市井小民何必跟他计较咱们早些用膳为上。’ 我听这吊死鬼姓关再结合他的模样心头顿时一震这人和江湖上盛传的见棺不见关极为相似莫非他便是关风?先前我见到丁残云时已下定了决心寻到机会便要将这祸害铲除可眼下他有关风做同伴那便棘手的多。想到此处我不禁又偷眼去看另一人就见那人身穿一席青袍神色从容沉着一瞧便知也不是等闲之辈我不敢再看只得一边闷头吃饭一边尽力偷听他们的说话。 他们坐的离我不远不近且时而低声私语我也听不到什么端倪只知这几人都以那中年书生为尊我心中纳闷一时猜不透此人身份而对那青袍老者我心中更加在意不由得越看越是骇然原来丁残云虽对中年书生客气但对那老者显然更为恭敬不时地附和应承这丁老贼已是邪教的尊者能受他恭顺的自是他的上司了难道青袍老者竟是菠莲宗的护教不成?想到此处我更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跟这几人对视生怕被他们识出身份那时我要找丁老贼算账便难上加难了。好在这几人只专心吃饭谈话并未留意其他客人他们吃了一阵中年书生起身算账这时我恰好抬头就见他举起右手长袖滑落至肘露出雪白的手腕来上头赫然纹着一枚刺绣那是一只窜爬的细鼠当真刺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兄弟想必你定知这人是谁了罢?” 娄之英咬牙道:“我自然知道那便是卢轩这个狗贼!” 邵旭点头道:“不错我自幼便听你提过当年北伐的始末这卢轩临阵反叛引金兵夜袭宋营实是我汉人之耻!我虽不识认得他但这细鼠刺绣听你讲过多次因此一见便知这定是那奸人无疑。我见他们要走脑中急忙思索对策今日一下撞见两个仇人正叫做机不可失怎能轻易放过?可关风和那青袍老者武功高强我若尾随必会被他们察觉那时以寡敌众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正犹豫间忽然想起适才他们吃喝中途曾唤来店里伙计盘问良久我灵机一动暗想他们跟伙计说话除了打听道路更无别事于是也将那名伙计叫来问这帮人当时说了什么。 伙计听我打探消息顿时面露难色我掏出一把碎银道:‘你将他们和你的对话原原本本说出这些散钱都是你的。’伙计见有钱收立刻眉开眼笑把原委俱都说了原来这几人是在打听城外一所寺庙的所在我忙问寺庙的名字伙计说叫做迦尔寺我一听这名字十分古怪似乎不是中原本土的庙宇追问之下果不其然原来这竟是一座吐蕃黄庙。” 吴挺听到这里身躯一震他先前已问明了刘车千的身份知道此人是金国特使来到宋境自是不怀好意但因事前准备充足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听说这一行人要去吐蕃黄庙不由得隐隐感到不安开口问道:“邵掌门后来如何你可探听到什么没有?” 邵旭正色道:“大帅晚辈正有下情回禀。我听闻这伙人打探庙宇那必是要去此处索性我也前往一探虚实若是得便那就洗雪逋负、手刃仇敌!即若时机不良亦可查明姓卢的逆贼跟菠莲宗邪徒究竟在摆弄甚么勾当。想到此处我急忙会账出了食肆按伙计的指引匆匆摸向迦尔寺就见那是野外山上一座不大的寺庙外墙破败陈旧也不知建于何年何月我见庙前有不少藏僧往来进出我一个汉人若大咧咧闯入必会惹人注意索性绕到院后墙根耳听内里无甚动静便翻墙跃了进去。 也是天助我也此时天色渐晚日已西落那后院静悄悄地并无一人在侧原来迦尔寺方圆极小除了前院一座大殿供人参拜上香之外后院只有一座不大的偏房想是僧人们都不住在此处这里不过是一间供人谈话议事的雅房。我贴耳一听里头并无声响当下把心一横纵身飞上房顶将瓦片掀起一角果然漆黑一片房里没有一个人影。 我想卢轩一行若要在此庙约会必然是到这间雅房若是念想错了那是天不作美自也别无他法可若他们果真来此那个关风和菠莲宗的高手经验老到、内功了得想要躲在此处不被发觉那可着实不易想到此处我既盼他们快快到来又恐被人戳穿则免不了一场恶战一时间患得患失心里竟有些发毛。正恍惚间突闻檐下有人走动就听一人口诵佛号道:‘檀越请往此间宽坐四王子一会便到。’猛地眼前一亮原来雅房已掌上了灯火。 我大气也不敢出顺着缝隙往里一瞄就见房中只有三人其中卢轩居中而坐他旁边站着一名年迈的藏僧还有一人身形魁梧背对向我却不知是谁而关风、丁残云和那青袍老者俱不在内我心中一喜暗想少了这几个劲敌那可方便的多了。就听那藏僧道:‘檀越请在此暂歇前殿嘈杂不宜会谈四王子一会便到老衲先去前殿接引。’卢轩回礼道:‘上师请便。’那藏僧便出了雅房。 我不知他们所提的四王子是谁一时不敢妄动只想再听卢轩说些什么可过了良久屋中的两人却一句话也不交谈又候了一会檐下再度传来脚步声响房门一开那藏僧引着两人进入却都做吐蕃人打扮就见卢轩站起迎道:‘四王子大驾光临在下与有荣焉!’ 其中一个吐蕃人亦还礼道:‘刘大人过谦尊驾千里迢迢赶来相会该是小王荣幸才对。’他两人又客套了一番这才相请入座四王子带来的随从也是站立在侧那藏僧则掩门退出了雅房。 我瞧这情形知道二人就要商议机密大事那站立的两人想是彼此的贴身护卫这件事连关风等人都不得参与足见非同小可我可不能打草惊蛇想到此处急忙调匀呼吸不发出一丝声响。就见那四王子道:‘刘大人小王听闻近来阁下采办马匹颇有阻碍不知金蕃两国结盟一事可要延期么?’”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三章 西线 众人听到这里身躯都是一震尤其吴挺更是面色凝重双眉紧锁。邵旭当日听见这话亦是惊恐万状是以讲到此处特地顿了一顿见众人都面带疑窦望着自己忙接着说道:“我听这四王子提及金蕃结盟遂更加笃定此人便是吐蕃部落的一名皇室亲王而卢轩身为金国特使这二人在此秘密幽会定要对我大宋不利是以急切想知他们再说什么。就见卢轩微微一笑道:‘四王子无须忧虑我大金人才济济在下不过是沧海一粟买马一事虽然我略受阻但天幸有他人代劳咱们攻宋之期必不会因此拖延。’ 那四王子久久不曾言语似乎满腹疑问隔了好长一会这才说道:‘刘大人我素闻贵国嗣君之事颇有风浪几大亲王为此各立山头、争竞良久其中尤以薛王和郑王势力最大而刘大人正是薛王的得力干将这次采办马匹你遇阻碍那必是郑王的人大获成功却于阁下何幸之有?’ 就见卢轩微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实不相瞒在下已投到郑王名下不过此乃机密若非四王子在此刘某万不敢吐露一字。’向旁一指又道:‘此人便是郑王府上得力心腹正无半点虚假。’就见站立他身边那人微微点头向四王子示意。 四王子踌躇良久道:‘刘大人推心置腹小王感激不尽但不知下一步贵国要如何部属?’ 卢轩道:‘兵临仙人关围攻和尚原你我腹背齐攻汉中唾手可得!兀将军请你献上图册给四王子观看。’ 他身边站立那人从怀中取出图册转过身递给四王子只这一刹我已看清他的面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兄弟你道此人是谁?原来正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黄逐流的那个徒弟阿兀!” 娄之英待听他说起兀将军时已然猜到这时只隐隐觉着不妙问道:“大哥阿兀已长大成人你却还能认出?这人目下武功高强大哥恐非他的敌手后来如何?” 邵旭咬牙道:“杀父弑兄之仇岂能忘却?这人虽然相貌微变但他那副冷漠无情的面孔我这一生都还记得!兄弟你说的没错此人的确武艺超群我因事出突然只不过呼吸粗重了一些却已被他察觉那阿兀大喝一声飞身跃起举掌便向屋顶拍来我见这力道如此生猛不敢相接只有翻身跳下房来。这时阿兀早已踢开房门环顾左右见只我一人大声喝道:‘阁下是谁?伏在房顶却作甚么!’ 卢轩和那四王子也奔到院中卢轩脸色惨白向阿兀道:‘兀将军此人偷听机密须留不得活口!’ 此时前殿又有不少番僧听到动静涌出我见情形越来越糟猛然心生一计举起双掌便向阿兀拍去那正是敝派绝学衔珠掌阿兀见我胆敢主动进攻倒也吃了一惊也跟着举掌迎击我和他四掌相碰借着这股大力倒跃翻身飞出围墙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我在山上一路狂奔耳听身后追兵四起知道这群藏僧武功低微、不足为惧只有阿兀是个劲敌偷偷斜眼回望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共有三人追在前头除了阿兀外那两人正是关风和那个菠莲宗高手我心里发起急来适才和阿兀对掌我虽用巧劲借力逃脱可也因此受了内伤这时不免力有不逮那阿兀的脚程好快没一会便追近了数丈隔空一掌打来竟掠的我后背生疼。我心知一旦被他缠上那就再也走脱不掉把心一横径向山顶奔去。 来时我已查探过地貌知道山脚下有一条大河叫做白龙江这时我逃无可逃只有放手一搏。我奔到山顶眼见这三大高手就要迫近咬紧牙关、双眼一闭纵身跳入白龙江中。” 众人虽知邵旭就在眼前定然已无危险可仍为他捏一把汗齐声问道:“后来如何?” 邵旭道:“我坠入江里天可怜见此时江水并不湍急也幸喜我幼时常年在东钱湖畅玩水性还算不赖但听山上阿兀等人不住叫骂显是夜黑水冷他们不敢贸然纵入便这么顺江漂了小半个时辰离迦尔寺已足够远了我这才爬到岸上又歇息了一阵不敢再多逗留到镇上买了马匹一口气赶到黄龙庄总算没耽搁泰山老人家的寿辰。” 众人听他讲完这段死里逃生的经历都唏嘘不已孙妙珍道:“邵兄弟那个阿兀我曾会过他尽得黄逐流的真传功力不在其师之下你这一掌借力太多已受他阴阳雨劲侵噬如果单单只是内伤那也不算什么可之后你在江水中浸泡良久又受了寒气于身子大有损害待会我和舍弟、娄兄弟轮流给你输气还阳当可痊愈。”邵旭点头称谢。 程骏见吴挺听完后始终眉头紧蹙一语不发知道必有端倪问道:“岳丈那金国特使卢轩和吐蕃四王子勾结显是两国欲要联手岳丈此前说的密报中对此可有防范么?” 吴挺叹道:“自唃厮啰后人瞎征殁后青唐之地无主偌大的吐蕃四分五裂各个部落内斗不止早已非朝廷之患这数十年来西南相安无事我亦没派探子在吐蕃刺听军情这次他们胆敢跟金人勾结侵我大宋却是始料未及!” 程骏心头一震喃喃地道:“兵临仙人关围攻和尚原。仙人关在西和尚原在东两者相距七百余里若吐蕃跟金人一齐东西发难确于我军极为不利。” 吴挺道:“不错先前我探知到金人妄动早在东线部下了大军而今都在和尚原、大散关一带西线则形同虚设。也不知这个四王子是何人物居然胆敢勾结金贼犯我宋境。” 上官青插口道:“吴大帅草民对这个四王子的来历倒也略知一二。”见众人都面露疑色望着自己忙解释道:“其实在下出身吐蕃二十岁前正是在这塞外蛮荒之地长大近年来我虽定居中土但对家乡的往来变革倒还有所耳闻。当年瞎征投靠大宋吐蕃便已四分五裂大小部落为了一统青唐更是连年互战却未有一家能够横扫群雄、自身独大。其中有个部落叫做泽骨近年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君主扎西德巴他恩威并施让许多部落臣服如今颇有强势。扎西德巴的几个儿子都骁勇善战、智慧过人这里面尤以四王子乃穹最甚据说此人不仅胸怀大志且行事果敢、残忍好杀跟金人勾结的吐蕃亲王十九是他。大帅乃穹颇会用兵又兼果决英勇咱们不可不防。” 吴挺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向程骏问道:“骏儿当前局势你以为该如何应对?” 程骏知道岳父是在考较自己略一思索答道:“岳丈小婿以为东线金兵虽众但关卡险峻难攻当可周旋然则西线吐蕃人居高临下来去如风若不派遣重兵把守只怕几日便会失陷那时汉中不保川蜀危矣!” 吴挺道:“贤婿所料不错东边和尚原、大散关都是易守难攻的险峻关塞只要不跟金人正面决战当可坚守数日但西边兵力浅薄吐蕃人强悍凶猛咱们对其一无所知若是被打个措手不及那便要糟。为今之计只有立刻调兵赶往西线再遣传令兵到大散关让守将全力拖延金兵我还得上奏朝廷请求加兵增援以绝后患。” 程骏道:“岳丈如今迫在燃眉耽搁一天便多一分凶险小婿斗胆向岳丈讨令我亲去大散关传令助守关将军一臂之力抵抗金军!” 吴挺双眼盯视他良久终于正色道:“也罢大散关守将李唤随我多年他多谋善战、心思缜密有万人敌的本事可惜毕竟年迈只怕精力不旺若有贤婿鼎力相助实为上策。不过此战凶危不比先前那些小打小闹骏儿你要好自为之。”原来程骏自小便喜读兵书韬略成家后更是追随岳父在边关与西夏等邻国屡有接仗练就了一身领兵的本事吴挺素知其能这回用人在际见他主动请缨跃跃欲试便放手由女婿全揽东线大局只是这一战事关重大且凶险异常是以免不了千叮万嘱一番。 娄之英等人听说这一战敌众我寡对手两面夹击形势极为不妙心中也都有了主意相互耳语了一番齐齐站起说道:“吴大帅此战关乎我大宋命脉大散关地势紧要极为关键晚辈愿一起前往坚守!”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四章 岩底 吴挺知道这些人都是武功高手虽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可毕竟都有绝艺在身若能一同御敌定是良助于是点头道:“此战的确事关重大非一城一地得失大散关一旦失守则汉中必陷川蜀亦不能防到时候敌人顺江直下江南便岌岌可危了是以不仅咱们这边严阵以待对方也定会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我探听金人此次出军八万显是有备而来这一战的凶危那也不消说了只是要各位义士替朝廷犯险拼命吴某颇为不忍还是该从长计议。” 娄之英道:“吴大帅此事关系到数百万生灵安危、数十年国耻屈辱莫说我等身怀武功便是一般贩夫走卒也该尽一份责、出一份力大丈夫为国效忠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立琢兄弟和鹊妹子定亲未久还有许多事需要操办他俩却无需去了。” 孙立琢大急高声道:“大哥说的哪里话大国不保小家何存?大哥莫非认定兄弟是儿女情长之人么?” 孙妙珍劝道:“立琢你莫发急娄兄弟说的不无道理你和程小姐的亲事尚未锁认还有许多大事要办此时离开颇为不妥。” 程成贤也道:“不错小女和孙世侄虽已定亲然则于归之日、宾朋之邀等诸多琐事都尚无眉目我和亲家孙协孙大侠更不曾为此面谈老夫近日也要筹划动身前往ez回拜武圣才对。” 孙立琢心中一惊他因平日被父亲管束严厉这次虽然情定程鹊决议娶其过门却并不敢向家里明言只有偷偷求了大姊前来提亲但这一节不甚光彩是以并未向程家提过这事若不妥善处置只怕父亲就要翻脸那时不仅亲事不成还要累的孙程两家反目那可就适得其反了想到此处终于明白孙妙珍劝自己的良苦用心念及大姊瞒着父母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过来提亲若因一时意气弄砸着实有些对她不住是以点了点头道:“好罢既然程老伯也如此说那我便偷这一回懒大姊、诸位兄长前辈盼你们今番能旗开得胜替我多杀几个金贼!” 当下众人商讨得当吴挺又将程骏叫过再度叮嘱了一番把一枚兵符和一封密令交于其手要他见到守将李唤再行拆阅最后向众人道:“兵贵神速我这便要回益州去分兵布将咱们后会有期待大捷后再好好相聚。”带着随从匆匆离了黄龙庄。 程骏也道:“事不宜迟咱们也得即刻动身早日赶到大散关。”从庄里选了七匹快马和娄之英、虞可娉、孙妙珍、孙妙玫、邵旭、上官青一齐跨马乘鞍连夜赶往汉中。 众人快马加鞭、晓行夜宿连吃饭饮水都在马上这一日终于过了兴元接着向北行出五十余里眼前猛然出现一连片山脉娄之英等都未见过西北风貌看这山岭一丛挨着一丛也分不清是一座还是十座山上不是葱葱郁郁的树木森林便是峰峦叠嶂的奇岩怪石似乎并无路径可行不由得面面相觑。上官青和程骏却认得这里正是和尚原程骏道:“诸位这里山势陡峭、地形险峻只有些许羊肠小道正是易守难攻之地敌人大军想要从此穿过可谓难乎其难好在咱们只有几人慢慢摸过前面山岭便到大散关了。”因道路崎岖众人只得下马牵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翻到一处谷口突然间两边山腰鼓声大做一群士兵在树丛里冒出身上都有发鞭重甲正是女真人的装扮程骏暗叫不好急令大伙后退他话音刚落两边士兵纷纷举起长弓利箭如细雨般直扑而来。众人急忙挥舞兵刃边打边撤邵旭四外一张见西首有一处石岩大声道:“咱们先去岩底暂避一时!”上官青也道:“大伙躲在马匹之后把鞍子卸下做盾!”众人当即将马鞍卸下邵旭一步当先带着虞可娉、孙妙玫往石岩冲去程骏、上官青紧随其后娄之英和孙妙珍负责断后众人狼狈逃到岩下。 那块巨岩正处在山脚方位奇特、地势巧妙金兵的弓箭已无法射到众人总算暂时避过了凶险可七匹骏马或死或伤都倒地不起如此失了脚力想要逃出生天也是难上加难。程骏查验大伙形势见孙妙玫肩头被崖壁刮伤上官青左臂中箭所幸都不算重这才舒了口气正色道:“咱们躲在此处金兵一时不敢冒进可时候久了总会派人下来查探得想个万全的逃离之策才行。” 虞可娉道:“不是说有宋军驻守和尚原么怎地不见踪影?且据吴大帅得到的密探金军要两日后才到如何此刻便兵临关下了?” 程骏道:“这里尚非最险要之处是以咱们的守军必在两里外的三松岭扎营我看这伙金兵以弓弩手为主排出的阵势好似女真人独有的冬青阵那是金军先锋营惯用的招式我猜他们只是金兵的前哨头阵大军应还在后头。” 孙妙珍道:“纵然只是先锋前哨只怕也有千人之众又兼敌人占据着高地莫说不停放箭就是顺着地势俯冲下来咱们也不好抵挡。” 她话音刚落果听外头震天山响众人斜身瞧看就见近百名金兵身披重甲提着长矛砍刀向巨岩冲来上官青咬牙道:“这帮狗贼可恶大伙一齐冲出去杀他个痛快!” 孙妙珍道:“不要妄动!娄兄弟、邵兄弟咱仨先出去抵挡一阵再说。”七人中以她三人武功最高是以程骏点了点头叮嘱他们务必小心三人便手提兵刃跳出岩底。冲锋的金兵见敌人胆敢出来战意愈发浓烈嗬嗬吼叫着狂奔过来举起刀枪乱刺乱剁可金兵纵然神勇又怎是这三人的对手?孙妙珍和邵旭剑法绵密专门避开硬甲朝敌人双眼、腋下急刺娄之英则舞动如意棍直往金兵头上、胸口招呼只片刻功夫杀得这支先锋队哭爹喊娘百人瞬间折损了一半剩下的金兵不敢继续冲锋但顾忌女真军纪更不敢后退只得围成个半圆将三人圈定在内。山腰上的金国将官见势不妙急令鸣锣收队这伙金兵才扶着伤重的同伴撤回阵地山间的弓弩手重又张弓搭箭只待娄之英等再上前一步便要继续放矢。 孙妙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三人又退回岩下程骏问道:“姜夫人情势如何?” 孙妙珍道:“金兵一时半会不敢再下来了可如此僵局拖下去对我等极其不利还是得想法冲出才是。” 程骏冷笑道:“我看是这女真将官无能他若丢些干草枯枝顺到巨岩再放火箭引燃必会将咱们熏出又何必如此干耗?” 邵旭道:“只怕是他一时愚笨待会若头脑灵光未必不用此招还是得尽快出去才行。大哥这里只有你善于用兵咱们如何行事便请你分派调遣罢。” 程骏道:“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着死马当活马医了。娄兄弟你桃源观轻功盖世无双脚程最快姜夫人则武功最强只有你二人分从东西突围去宋营和大散关搬兵才能将女真狗贼击退救我们出去。” 娄之英道:“我和大姊若去搬兵万一金人进攻你们如何抵挡?何况山上尽是女真弓手我俩只怕也难以冲出。” 程骏道:“这一节我也想过咱们略施小计引弓手谬失当可助你二人逃脱。” 上官青道:“此计为何?” 程骏道:“此计颇为凶险但不妨一试咱们却须倾巢出动。待会请孙小姐和虞小姐率先分往东西两边冲出金将必会令弓手放箭阻挡在他似放非放之际我和妹夫冲到岩前去抢金军死尸那时金将则会恍然大悟以为我们要夺盔甲防身等他调令弓手回射东西两路必然空虚此刻娄兄弟和姜夫人再施展轻功突出重围那便容易的多了。咱们趁女真弓手杂乱慌张之际全线退回岩底上官当家便做接应大伙意下如何?” 众人沉吟半晌都觉此举过于凶险可除此之外却也别无他法孙妙珍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博就这么办罢!” 当下众人在岩底简略演练了一遍都准备得当孙妙玫和虞可娉率先从岩里冲出金兵守候良久见有人现身纷纷放箭抢射程骏和邵旭果断窜到岩前拉拽地上尸首金兵果然中计又掉头来射山涧娄之英和孙妙珍瞅准时机分向两端奔出女真众弓手顾此失彼不由得一阵大乱待调整过后程骏等人早已撤回岩内娄、孙二人则奔出十数丈弓箭再也企及不到。金军将官暗叫上当急忙遣兵分头追赶。 娄之英向东狂奔耳听背后追兵四起这时心无杂念只顾一个劲前冲岂料驰出不到半里突见对面又来了一伙官兵他心里一惊一口真气不禁泄了暗自道:“罢了我命休矣今番看来就要丧生于此!”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五章 张然 娄之英停下脚步正待要和对面官兵搏命忽见这群军士掠过自己竟向身后的金兵冲去娄之英又惊又喜定睛一辨这才看出原来这伙人身穿宋朝兵甲乃是大宋的官军。就见冲在最前一人身形高大威风凛凛手提一柄长大的朴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金兵杀得人仰马翻。娄之英见这大汉一身上乘武功不似普通军官再细看他的面容只觉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正迟愣间东首又来了一队人马领头之人身披轻甲拎一把长枪亦是一条神威赫赫的大汉他见到娄之英也是一怔旋即喜道:“娄少侠原来是你!” 娄之英亦认出他来原来此人正是夏侯南的好友张然当日他俩在街上共同阻止金兵残害百姓夏侯南更是由此跟阿兀交手及后几人在雨中破庙相识不想今日竟在这里遇见。张然道:“娄少侠你暂歇一旁带我杀敌后再来叙旧。”引着属下冲入战团。 追击过来的金兵本就极少已被先前持刀大汉带人砍的七零八落待张然这一伙生力军一加入顿时溃不成军向着本方阵营逃散。娄之英急道:“张大侠吴挺大帅的姑爷和几个朋友被困岩洞山腰处有一对金兵先锋正在围捕咱们先去救人要紧!” 张然道:“我正是接到传报说有人欲过山岭被金兵围剿因此特来救援。”叫过持刀大汉开始分派兵力娄之英此时才认出那大汉正是前乌金帮帮主华鹏也是当年在破庙中结识的。华鹏道:“娄少侠你好!莫要心急我们这便去救你的朋友出来!”领着一群宋兵追了上去。 山腰上的金兵突见东方风尘滚滚知道驻扎的宋军来了急忙开弓放箭可华鹏手下士兵都手持盾牌将羽箭纷纷挡落他们不少人都有轻功在身一阵功夫便冲到近前女真先锋营布在山间的多是弓弩手如何能挡住这伙强兵的冲击?只一会功夫便被杀得七零八落这时张然也率宋军的弓手赶到朝对面的金军猛射金国先锋官眼见不妙知道混战下去自己要吃大亏急令全军向西撤退恰好赶上孙妙珍折返又被抢杀了一阵华鹏率军追了十余里眼见金军翻过山头这才领兵复回。 程骏等人眼见危难解除急忙从岩底钻出张然曾不止一次见他不离吴挺左右知道他是大帅之婿赶紧上前参见道:“程少主末将张然救护来迟请少主原宥。” 程骏对张然也有几分印象连忙将他扶起道:“张将军言重了是我等冒然登山不期撞到金兵怀里到让大伙担惊了一场。” 娄之英道:“张大侠、华帮主你们怎会驻守在此?我听吴大帅得到的密报说金军几日后才到如何现今便交上手了?” 张然环顾四周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咱们先回营里再说。”引着众人翻过山谷沿途大伙相互引见上官青和张然倒也有旧情众人快步疾奔不久已来到了和尚原宋军驻地。程骏审读地势夸赞道:“张将军你把军营驻扎于此一来可以居高临下随时冲入山谷势同破竹二来可在涧内多设路障阻挠敌军进攻最后还能与大散关遥相呼应及时救援实乃一笔妙手。” 张然笑道:“末将哪有这等本事一切都是李将军的布置。”将大散关的将制军署和周遭形势说了一遍。 原来华鹏等一群乌金帮帮众因在鄱阳犯事受到官府通缉不得已北上逃难正无去处时在破庙撞见夏侯南、娄之英等人及后虞可娉推演破案解了穿墙之谜众人心无旁念便跟了张然由他引荐投到西和州守将王麒帐下乌金帮帮众身怀武功华鹏、张然等更是武林高手大伙随军和西夏、吐蕃接仗数次屡立战功这一年时光都有所升迁如今张然已是从五品游骑将军华鹏也是正六品昭武校尉乌金帮余角等都各领官职。今年入春吴挺整改军编将两人都划到大散关守将李唤阵下李唤见二人勇猛多智分派其驻守和尚原以备不时之需。果然金军联合吐蕃出兵犯宋先锋营早几日便从凤翔府赶到这些天已跟张然等摩擦接仗数回得亏李唤早有防范在和尚原设营阻挠否则让先锋营径直兵临大散关下等金国大军一到则非兵败不可。 程骏道:“李将军智勇过人我这里正有吴大帅密令特来传报。”当下张然吩咐华鹏等副将驻守营寨他亲自引众人入关。和尚原距大散关仅十余里二者隔山相望众人行了半个时辰便到娄之英见大散关傍山而建虽没多么雄伟巍峨可地势险峻、关前道路崎岖实乃屯兵扼守的绝佳之地要知大散关千年占据要塞汉高祖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曹操兵讨张鲁、诗仙李白的名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都和此关有关素有关控陡绝之称。守卫的士兵见张然回城自是畅行无阻引众人到议事厅安坐传令兵飞也似的去报将军李唤。 李唤得闻程骏到来急急赶到厅上娄之英等放眼望去就见此人身材高大行走虽快却一点一顿原来竟跛了一足再看他脸上满面尘霜一头银发灰须显是已过了花甲之年孙妙珍和娄之英对望一眼心中都道:“此人虽跛但却是个武学高手。”程骏和李唤算是旧识二人打过招呼都急问眼下军情如何李唤道:“前日我收到传报利州益川郡的大军俱已开往西线说要防备吐蕃部落突袭如此一来咱们东首防线空虚眼下大散关兵力已不足七千。” 程骏点头道:“不错吐蕃与金人联合朝廷始料未及是以大帅权衡缓急只有先调兵西线以保全安。不过他老人家亦有密旨传到我也不知其中玄机咱们正好一齐看过。”将吴挺的密令拿出拆封展开一瞧就见上头写道: “和尚原之地是为首隘轻守至上;若前阵散漫则大散关为第二隘示必死战坚守六日大军必到。违令者斩!” 李唤躬身施礼道:“末将领命!”旋即传令各军法度。程骏见他虽豪情不减但眉宇间偶现忧色知道这一道令牌重如泰山开口问道:“李将军大帅法令已授咱们抛开军纪礼节关起门来说话。这一战极为凶险却又极为关键不知李将军怎么看?” 李唤叹道:“川蜀兵力捉襟见肘向为实情本来金军要来咱们以逸待劳原也不用怕他可吐蕃突然掺和进来大帅调动兵力难免左支右绌那也叫无法可施只恨朝廷野心不强始终不肯屯兵西北!” 程骏道:“连年征战不休又要向金人纳税缴供国库乏力何来精兵?这次大帅调兵遣将要我等在此坚守六日便是让朝廷分派ez、江州的兵力北上以做增援只要捱过这几天也便够了。” 李唤苦笑道:“金军此次集结兵力号称八万比我军多十倍有余纵然大散关艰险易守可要抵抗数万敌军六日却又谈何容易?我听说金国此次精英尽出仅名将便有十名猛安谋克更是数不胜数带兵的元帅叫做乌林答欢都乃是当朝天子金世宗的内舅副帅完颜斜哥更加了不得是当年叱咤中土的百胜将军完颜娄室之后此外更有不少薛王府、郑王府的幕僚内臣助阵阵仗之大不亚于绍兴年间的采石之战。他们此番联合吐蕃犯我大宋必想要一战功成这六日的凶险那是可想而知了。” 程骏亦皱眉道:“我来时曾与金军先锋营交手这些女真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弓强箭利远非我军可比即使后来败退也是章法有度不慌不乱一个先锋营尚且如此后面来的大军之勇猛强悍那更不消说了。依晚辈愚见咱们应在和尚原广设防隘屯兵堵截先阻敌军于前不知李将军意下如何?” 李唤沉吟道:“眼下兵源吃紧这七千人如何分派乃是此战关键和尚原屯兵死守固然不错可一旦有个闪失大散关极易被敌军围困那时兵力不足只怕支撑不到援军到来。” 程骏道:“守卫和尚原须借地势原也不该分派太多人马便请李将军点齐两千军士晚辈亲上前线和张将军共守和尚原!”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六章 崖顶 李唤知道他虽是大帅吴挺的娇客但若让他高坐中军不上战场此人必定不肯何况也素知这位程公子极富智谋颇善用兵由他率军固守和尚原说不定倒有奇效索性点头道:“好我便点齐两千军马加上张将军阵前的五百名勇士一共两千五百人都供程少主调遣。” 当即开始传令分兵程骏让孙妙玫、虞可娉和负伤的上官青留在大散关静候他和娄之英、孙妙珍、邵旭一同率队又点了自己要的器械辎重跟着张然浩浩荡荡开赴前线。到了和尚原已近深夜张然让两千军士安营扎寨原来驻守的五百人轮班巡守以防金军夜袭这一晚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巡值的卫兵进营传报说有一小队金兵在山脚鬼鬼祟祟似乎又在筹备进攻偷袭张然勃然大怒喝道:“这伙狗贼恁地可耻每日都这般滋扰生事就是为了让咱们前线守卫不得安宁无法以逸待劳迎战后面的大军。嘿嘿他还道我仍只这几百人与他接仗?今日两千军马在此看我如何杀他个屁滚尿流兄弟们跟我上阵杀女真狗去!”说着便要点一千士兵出列。 程骏连忙将他拦下劝道:“张将军莫急这群先锋营正要惹得咱们心烦气躁他们不过是女真大军的马前卒你杀得再多对金军也无甚损伤何况带着一千军马上阵那便是向金人透了底我看此事不妥。” 张然愤愤地道:“难道便任由金狗来回骚扰肆虐在和尚原阴魂不散?” 程骏道:“小弟心中有个计较想要一试若然成功管叫咱们不伤一兵一卒却能大大挫败金军的锐气。” 张然也知道他是大帅吴挺的身前红人虽无官衔但行军打仗很有一手躬身道:“便请少主赐教。” 程骏笑道:“赐教二字小弟哪里担当的起?在张将军、华将军面前实属班门弄斧了。我昨日来时见西去二里有两座高耸直立的巨崖倚在小泾河之上那叫做什么?” 张然道:“那里一座叫做玉鼎岩一座唤为黄龙崖两座山岩笔直耸立前端爬不上去后端又是湍急的河水乃是有去无回的一条死路少主问此作甚?” 程骏道:“正因这是一条死路我军若诈败往此溃逃敌人必不会起疑。” 华鹏道:“话虽如此可那里无林无山只光秃秃两座山崖我军极难设埋便是诈逃到此又怎能反杀?” 程骏道:“若是陈兵埋伏回杀又怎能保证我军不受损伤?二位将军我心中之计是往崖顶各运两块大石用铁链缠绕再相互连接铁链上每隔半尺便铸上利箭箭头等敌军到时把大石从崖顶推落巨石借势而动加上铁链利箭非把敌人穿心刺骨、碾成肉泥不可!” 张、华二人面面相觑都觉这位大帅之婿有些口无遮拦实在异想天开了些张然大着胆子问道:“少主……这两座孤崖高逾十丈巨石则少说几百、重则千斤除非有神仙助力否则有谁能搬将上去?” 程骏道:“神仙世上所无但人有万灵办法最多我们来做两个机关先将铁链弄到崖顶再配以齿轮搬动只需十数人便可成功。” 华鹏道:“此机关倒是可行但把铁链弄到崖顶又有谁人能做?咱们又没驯服的飞鸟不纵有飞鸟爪上绑缚粗重的铁链想要飞将上去只怕也是万难。” 程骏笑道:“不用飞鸟此间自有高手可操此事。”转头向娄之英和孙妙珍道:“娄兄弟、姜夫人便请二位大展身手促成此计。”转身出了营寨。 张、华和众军官均不相信能有人飞身上到如此平滑高耸的孤崖都将信将疑跟着一起出营程骏又点了四十名精壮士兵拖着昨日运来的铁链、齿轮向西行出二里已来到两座山崖之下。程骏道:“二位攀上之后还须有一位将铁链拴在箭上用强弓射到对面试问谁来?” 娄之英用眼丈量了一番见两崖顶端相隔约有二十丈自己弓箭不熟恐失机会索性道:“大姊我箭术平平怕无把握。” 孙妙珍点头道:“好便由我来射罢。”从士兵手里接过三把硬弓又怕普通羽箭受不得力再找来一把长枪举掌当中一劈生生将其斩断张然等见她如此神力均都骇然。孙妙珍把三把硬弓跨在右膀左手提着枪头将铁链缚在腰间道:“兄弟咱们上罢。” 娄之英点了点头亦把铁链缚上提起一口真气双腿一点跃起丈余已稳稳攀到玉鼎岩上他手脚并用每窜高数尺便死死扣住岩中缝隙崖下众人见他越爬越高心中都捏了一把冷汗要知若在半年前娄之英纵然轻功绝妙却也不敢攀爬这光滑如壁的高崖可自修习了上善经后聚气成形小有成效将真气灌于四肢双手如同两柄硬钩双足如同两枚坚铁便这么不疾不徐的登援不一会已上了崖顶。 崖下众军官无不惊叹张然道:“士别数日没想到娄少侠进境如斯能攀上这等高岩的天下间不知还有几人?” 程骏微笑道:“姜夫人便请你也上去。” 孙妙珍束了束衣袖提枪跨弓猛然一窜已到了黄龙崖上她虽背负重物可身法轻灵双腿一点便又窜上丈余若说娄之英如同壁虎稳健攀爬孙妙珍便如游蛇在崖壁扶摇直上速度之快直令人咋舌到得最后她双足发力猛然一跃眼看这次离崖顶还有数尺如此猛力纵上极易出现闪失就见她左手一挺真力到处铁枪稳稳扎进崖缝孙妙珍腰身一扭就势翻身跳上黄龙崖。 众人见她挂在铁枪上时都提一口气不敢呼出待她上得崖顶隔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爆发出一阵雷鸣掌声更有不少军官忍不住喝彩华鹏摇头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华某练了一辈子武今日才知武学之深奥、功夫之神妙直是永无止境、无穷无尽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嗯叹为观止。” 张然也道:“少主原来有这等高人助阵那此计说来便十拿九稳了兄弟们咱们赶紧铺排起来!”四十名士兵各自分工推大石的推大石绑铁链的绑铁链设机关的设机关铸利箭的铸利箭直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全都做完。程骏让娄、孙把铁链坠下吩咐士兵转动机关就听齿轮“呀”、“呀”作响不一会已将两枚绑着铁链的巨石送到了崖顶。 程骏运起真气在崖底高呼道:“姜夫人请你将链子射到对面岩顶!”孙妙珍长吁一口气把三支硬弓排在一起枪杆拴住铁链架在强弓之上定了定神大喝一声:“着!”铁枪飞驰而出。 崖下众人都盯着铁枪轨迹生怕一击不中她还要再下崖上崖重新布置那样只怕金兵就要杀到就见铁枪带着铁链飞到半空开始下坠最后稳稳地落在玉鼎岩上众军士又是一阵欢呼都惊叹这名女子小小身躯竟有如此神力当真是旷古未闻。 娄之英将铁链拾起绑在自己这块巨石上他二人大功告成纷纷从两崖滑下程骏吩咐军士将两个齿轮机关用树枝沙土遮掩堪堪弄完就有探兵来报说金军先锋营已集齐人马似乎就要向和尚原冲锋华鹏道:“少主我率二百勇士对敌引金狗来此受死!” 程骏摇了摇头道:“华将军你和张将军已跟金兵连日接仗从未有过退忍这次忽然佯败敌人必起疑心依小弟之见还是换个生面孔为上。”环视一圈后又道:“妹夫便请你率军迎敌想尽办法诱敌至双崖之下!” 邵旭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他身为一派之主掌管潜山派数年心中自有主意把胸脯一挺道:“邵某义不容辞这便点马出征。”众人各司其职纷纷忙活军务邵旭骑上一匹战马领了一百步兵匆匆赶往和尚原。 金军先锋营副官叫做权离喝他带着三百精兵正在和尚原徘徊打算突袭宋营突见西首斜刺里闯来一伙宋军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提一柄长矛正朝着自己疾奔。权离喝吓了一跳要知和尚原地势险峻极难马战是以这些日先锋营都是步兵以下攻上和大宋驻军在山地里周旋而西首小泾河一马平川并非战略冲要宋军突从这里杀出却不知意欲何为。他定了定神怕其中有诈忙让弓手射住阵脚就听对面将领大声喝道:“来将通名?可敢与某大战三百合吗?” 权离喝听他挑战愈发生疑也挺刀用汉语问道:“你又是何人?怎恁地眼生!” 这人正是邵旭他放声长笑道:“久闻女真人骁勇善战最喜平地摆开阵势双方互攻阁下却因何如此胆小?” 权离喝并不受他相激把大刀一横却不答话。邵旭道:“懦夫小儿你不敢攻我我便来杀你!”纵马向他冲来。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七章 铁链 权离喝喝令弓手放箭邵旭挥矛将羽箭拨开但坐下马匹却支撑不住眼见二人相距还有数丈邵旭双足一点已从马鞍上跃起挺矛直刺过来。权离喝虽然善战也不过是寻常武将哪里经得住这潜山派掌门的雷霆一击?当即便呆立当场他身边两名猛安奋勇向前举枪格挡邵旭长矛横扫内力到处击的两人头骨碎裂翻身毙命紧接着又窜出两个谋克挺刀来战邵旭大喝一声一戳一点只一招又将两人挑翻权离喝此时才回过神来见邵旭太过神勇不敢孤军迎战急忙退回本队号令士兵前冲。邵旭见敌方人多亦不敢恋战长矛在地上一顿借势后跃丈余转身回到本阵。 这一下兔起鹘落也不过一瞬之间却让金军先锋营折了四名好手主将吓得不敢对敌而对方一人一矛来去如风竟没半点损伤先锋营可谓颜面尽失许多金兵都面露惶色既惧且愧。权离喝见本军士气低落尤其自己三番五次不敢迎战极其影响军中威望索性把心一横道:“平地野战女真勇士谁都不怕大伙跟着我冲啊!” 金军法令森严长官发话众士兵立时奋勇向前邵旭知道此时撤退对方必然起疑只得也号令宋军冲锋两方顿时展开了混战。金军共三百士兵又惯常野战宋军的一百人勉力支撑却已被冲的七零八散邵旭个人武功卓绝但指挥千军非其所长眼见本方人马愈发混乱只得发一声喊率众往小泾河回退。 权离喝这时也看出邵旭不过是一勇之夫并不会行军打仗又见敌军跑往小泾河想起那里一马平川只两座高不可攀的悬崖任谁也无法设埋索性传令追击这四百人一前一后奔了一炷香时光已到了玉鼎岩和黄龙崖下。 权离喝见宋军已无退路正自窃喜忽觉今日的两崖有哪里不对但究竟是什么一时倒也无从分辨。就见宋军退归崖下开始搬弄掩埋的机关齿轮权离喝心中一惊猛然抬头瞥见两崖顶端横着一个物件好似绳索铁链纵然不甚明了可也深知不妙急忙号令全军后撤然而为时已晚宋军扭动齿轮崖顶的两枚巨石隆隆作响如同山塌了一般滚将下来。 金军先锋营从未见过这等声势两枚巨石重达千斤又从这般高的山崖滚落真如天塌地陷一样金兵没命价狂奔可又怎及得上巨石滚动之迅?加之两枚巨石之间又横着一条铁索上头布满了枪头箭头金兵有的被巨石滚压碾身有的被铁索横扫打飞还有不少被利箭挂住跟着铁链一齐翻滚一时间小泾河前尸横遍野、血肉模糊金兵哭爹喊娘早已死伤大半。 权离喝侥幸带着七八十人逃脱刚刚翻过和尚原又迎来一阵箭雨原来程骏猜到他撤回的线路早让华鹏埋下伏兵截击这群逃兵抱头鼠窜可仍被射杀不少便连权离喝也死在了乱箭之下剩下的几十名金军见势不妙不敢捡回主将尸首仓皇间逃回驻营本阵。 这一仗宋军大获全胜本方只有数人在混战时负了轻伤而对手不但近乎全军覆没主将副官更是惨死当场宋军驻营和先锋营交手以来从无有过如此大胜张然、华鹏等军官欣喜之余都对程骏无不叹服。张然提议犒赏上下今日金军必不敢再来不如好好休整歇息以便明日迎战金国大军。程骏道:“犒赏全军自不必说不过今日可不能休整我和李将军要来这两千兵士正是要布置于前让女真大军无功而返。” 张然等不知他此语何意但此时都听他号令便任由他指挥发落程骏吩咐一千人砍伐树木五百人搜罗大石两百人组造投石器三百人在周遭山上狩猎野兽剩下的五百人则做支援哪里进境的慢便去哪边候补众军士有的猜到他的用意有的不明就里但都接令埋头去干这一番功课忙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日落才终于大功告成共砍伐了四百棵大树、收集了一千余块大小不一的怪石、打到了六七十头野羊野鹿另架设了八辆投石车。程骏点头道:“不错。张将军再请你传令弟兄们一鼓作气将所有树干和野兽死尸、一半的大石都滚到和尚原山涧咱们给它做个十里路障管叫明日金国大军不知所措。” 张然拍手道:“此计甚妙当可阻上金军一阵儿只是大伙不能奋勇杀敌和金狗正面交锋着实可惜。” 程骏道:“若几日前咱们尚可借着地势跟金军全力周旋可如今大军已被借调眼下敌强我弱吴大帅又下了军令要咱们坚守六日不用此法只怕难以支撑是以我绞尽脑汁才想出这等计策。” 张然等知他说的乃是实情急令军士按此运作不大一会忽见一名传令兵冲进营帐看着程骏、娄之英等人欲言又止张然道:“慌张什么!有事速速报来不要扭捏!” 传令兵道:“禀告将军适才中军正在布置路障却巧在山腰捉到一名……一名……疑似奸细。” 张然怒道:“放屁!奸细便是奸细甚么叫做疑似?” 传令兵又瞥了众人一眼道:“那人是个少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宋人乃是、乃是……这个……邵掌门的外甥。” 他此语一出不仅张然、娄之英等人讶异连邵旭也是一头雾水脱口问道:“此人何等模样?” 传令兵道:“小人这便把他提请上来只是刚刚大伙不知底细出手有些不知轻重……” 程骏知道他是怕此人果真和邵旭有关自己一干人等不免受罚把手一挥道:“不知者不怪你们把人带上来是真是假一认便知。” 传令兵得令出营不大一会带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娄之英定睛一瞧顿时恍然原来此人正是周殊和端木晴的爱子周幻鹰。 邵旭常年到东钱派走动有时赶上端木晴一家省亲倒也见过这个表外甥几次此刻见他双手被缚身子比先前粗壮了些脸上却仍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道:“鹰儿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 周幻鹰进来时已环视了一周看到娄之英和孙妙珍便当从不认得一样直到看见邵旭这才把嘴一撇道:“旭舅舅你瞧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栽赃我是细作把我捆了个结结实实这却是何道理!” 旁边的传令兵神色狼狈邵旭知道自己这个外甥人小鬼大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堪的话怕传令兵尴尬让他先行出去然后继续问道:“鹰儿他们职责所在你也不要见怪这里乃军营重地两军交战之所你又怎生到和尚原来了?”走到他身旁两根手指一捏绳索登时断裂。 周幻鹰活动活动四肢又看了一圈道:“旭舅舅这里诸位前辈有些鹰儿不认得烦劳您给引荐引荐。” 娄之英见他这次说话彬彬有礼不似以往那般刁蛮有心一做试探接口道:“周公子不用邵大哥来说便由我来给你引荐罢你可还记得我么?” 周幻鹰欠了欠身道:“娄大哥我已听家慈说过你和我家渊源颇深先前我不懂事多有几番得罪还请娄大哥别放在心上。” 娄之英越见他规矩心中便越起疑只是觉得自己若盘问一个少年于大伙尤其是邵旭面上颇不好看索性收起心绪将众人和他逐一介绍张然听说了周幻鹰的身份连忙拉着他手道:“原来你是周殊周大侠的公子你师祖关老掌门和周大侠曾于我有恩张某永生难忘既是周家公子那也不消说了你吃过饭没有?我吩咐厨下给你备饭。” 周幻鹰摇头道:“张将军不必客气我已在金营吃过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邵旭道:“鹰儿你是从金营来的?到底怎生回事?” 周幻鹰道:“此事说来话长诸位前辈请耐心听鹰儿从头说起。”自己搬了一把长椅大大咧咧往上一坐续道:“那日梁湖庄上大火我一家三口被炸的三魂出窍这事娄大哥是知道的。后来我们回到东钱湖直休养到春节方才痊愈爹爹见大伙都已康复便决议西回八台山我们走到半路忽然遇到一个熟人他和爹爹相识多年原是在朝廷做官儿的旭舅舅、娄大哥你们猜此人是谁?” 娄之英见他反客为主突然询问略一思索已明其意知道孙妙珍在场当日曾在神牛帮总舵与他打过照面他若不说实话反会弄巧成拙心中暗叹此子狡猾故作不知道:“这人是谁?还请周公子示下。”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八章 郡主 周幻鹰仍不作答又转头问道:“姜夫人那天晚辈在青苇泊曾见过您一面当时我还有个同伴姜夫人可还记得?” 孙妙珍对他不知根底只道他是邵旭的外甥微笑答道:“那人可是朝廷轻骑都尉曲荷曲大人?” 周幻鹰点了点头愤愤地道:“不错正是此人。我爹爹数年前曾与他相识两人颇有些交情可没成想此人早已变节是个大汉奸!” 娄之英不意他说出这话要知曲荷当日欺骗刘振残害忠良龚温此事周幻鹰并不知情他既然直铺其事看来真的是来宋营投诚并非耍什么诈就听周幻鹰继续说道:“这人既和我爹爹相交那我对他自也毫无防备他见我少年气盛便鼓动我干一件大事。他说朝廷就要和金人开战现军队马匹短缺亟需求购一批牲口我说这等军国大事我一个小孩懂得什么你该去找我爹爹商量曲荷说他要做的这事须得一个英俊少年才能办成颇要耍些手段我爹爹为人端正耿直若照直说了必不允我去做。我见他一番花言巧语心中肯定没怀好意索性装作不懂的样子请他详说实情。 原来这曲荷勾搭上了大金国的贵族乃是当朝金世宗一个王妃的亲兄弟叫做什么乌林答欢都此时颇有权势据说本次带兵攻宋的便是由他主脑曲荷想趁机接近此人盗取金军机密。我不知道这事和英俊少年有什么相干忙继续追问曲荷说这个乌林答欢都生性多疑谨慎对谁都不放心唯独偏爱自己的一个小女儿对她言听计从、溺爱不明如今这小郡主一十七岁了和我恰巧年纪相仿曲荷说我虽年幼但生的一表人才、又兼博闻多学这一年多在江湖上也偶有听闻说我这个……嘿嘿……这个颇有些风流手段因此他要我去诱问这个乌林答小郡主以报国恩。” 众人见他一个小小少年说起男女之事竟如此恬不知耻丝毫不会脸红都不禁又惊又丑邵旭更是羞愤难当只娄之英素知他的为人想起池小姐、辛小姐等人的事倒知他说的乃是实情怕众人露出鄙夷令他心生退却不肯再说连忙问道:“周公子这人既然撺掇你去反间那也算行忠良之事你又怎知他是汉奸?” 周幻鹰喝了一口茶水道:“娄大哥你莫着急且听我慢慢地说。这个曲荷巧舌如簧只一心要我助他成事我说助他可以但要请示父母他一听便发起急来直说这件事虽是为国为民但手段不够光明正大若被我爹爹妈妈知道定不会允不如这般悄悄地行事做个默默无闻的英雄等将来真相大白也好令父母欢喜一场。娄大哥你是知道的这半年来我胡闹的紧在江湖上不断闯祸爹爹妈妈早已对我失望至极自梁湖庄一惊之后我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再也不让父母操心。曲荷这一番话虽然漏洞百出但我心中自有两个计较一是若我错疑了他那便顺水推舟跟他一起做下这件大案到时候令金军内讧于我大宋极为有利那也算是大功一件;二来若真是他心中有鬼那我正好跟他虚与委蛇慢慢探出他的底细再将这个败类当众揭穿也算为朝廷剔除一大隐患我主意打定便一口答允想要看他使出何等计策。 曲荷要我跟他偷偷离开爹爹妈妈然后北上金国他自有法子安排我跟小郡主邂逅那时便要看我施展本事如何获取这无知少女的信任一旦时机成熟便要绑架郡主逼迫乌林答欢都辞去帅位。我见这计策也不甚高明所难者无非是怎生亲近小郡主与她打的火热这个差事倒是常人所不能及想那乌林答郡主平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什么样人不曾见过?若想获取她的芳心却又谈何容易?好在对付这等妙龄女子晚辈颇有些心得手段我心中盘算了五六条计策每一条都有八成把握要做成此事想来也不算难这就叫做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 众人见他说起这等事居然侃侃而谈不但没有丝毫遮掩还仿佛有洋洋自得之意都忍不住既羞且笑邵旭沉着脸道:“鹰儿你的什么计策那也不必详说了你说后来怎样?” 周幻鹰道:“我俩既已商定那便即刻动身趁着爹爹妈妈不留意夜半偷偷溜了出来这一路北上没几日便到了金国。那曲荷果然有些手段神知鬼觉地带我进了王府我和小郡主一见如故这个……这个……”偷眼瞧邵旭的神色见他愈发阴沉不敢再行多讲清了清喉咙又道:“数日之后曲荷说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咱们须得再去办一件大事那便是先前说过的求购马匹一事只不过要欺瞒王府上下说是为金军采买实则是为了咱们大宋。我也无心分辨他这些虚实只想尽快抓住他的把柄那时再反戈一击以绝后患。 我跟他离了王府赶奔巫山他说那里是三大帮的神牛帮总舵正是求买牲口的好去处刚去了不到半日姜夫人和她弟兄便也来了后来姜夫人一行匆匆离去曲荷便跟邓帮主谈了求购马匹一事邓帮主城府极深既不推却也不答允倒把我俩白白晾了两日。那一天曲荷听说金国大军已经开拔不敢再在神牛帮逗留又带着我东回正与金军撞了个着乌林答欢都对他颇为信任据说这位欢都大人和此行的副帅完颜斜哥各属一派二人素来不睦斜哥有个幕僚叫做刘车千此人诡计多端极难对付欢都正要收罗曲荷以作应对。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曲荷撺掇我接近小郡主另有目的那便是要借这一层关系搭上欢都得以上位我不过是被他愚弄的一枚棋子。我见事已至此再留在金营已无用处不如趁早过来报信以免曲荷再借朝廷命官的名头害人。今日咱们宋军跟先锋营交战大获全胜那些败兵回来描绘战况说起领兵主帅大显神威我听来依稀便是旭舅舅的模样于是决议当晚便偷溜出金营。其实曲荷自打攀上欢都以后我于他已无用处是以对我并不怎么上心我趁着夜黑大摇大摆走出金营那些守卫知道我和小郡主交好是他们主帅的上宾倒也不敢阻拦便这么顺当地来到了和尚原不成想却被自己人当成了细作当真是好笑至极。” 众人听这个少年思绪清晰、口齿伶俐把这一件亲身经历讲的活灵活现、波澜曲折十分引人入胜心底都暗暗钦佩唯有娄之英心有余悸不知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假。程骏道:“周公子你穿山越岭而来想必也已疲了今日便跟令舅同宿咱们大伙都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来看金军如何破障!” 众人各自回房歇息娄之英躺在床上愈想愈是不安暗道若是虞可娉在此必能瞧出周幻鹰有无破绽只可惜她留在大散关内自己又将他的话回思了一遍实也猜不透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想着想着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合慢慢沉睡了过去。 金军自中都、蔡州、开封各调兵力大军在凤翔府集结数日前派了一支先锋营到阵前滋扰这一天终于筹备已绪八万人马一起开赴和尚原夜间在山前安营驻扎得先锋营传报说今日吃了大亏三百金枪队、弓弩队只数十人生还副官权离喝命丧敌军之手败的十分惨烈乌林答欢都勃然大怒急令召开紧急议事各将领军官悉数到场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但听营帐外夜风席席营帐内鸦雀无声便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到。 欢都脸色铁青环视一周后正色道:“宋人诡诈今日咱们先锋营惨败如今大军已到明天如何登峰和尚原、攻取大散关各位有何良策?” 众军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应答。欢都的几员心腹大将见场面尴尬主帅脸色青黄再不说话只怕不好收场急忙连使眼色其中一名偏将道:“启禀大帅卑职认为大散关跟和尚原相距虽近但留守的宋人不多不如咱们派一支精兵佯攻和尚原大军却绕道西进直扑大散关叫他首尾不能相顾只要两边分兵来救咱们便切断阻隔围而歼之把宋兵化整为零那时破关便指日可待。” 第八卷 第三百六十九章 投石 他一牵头其余将领也纷纷献计又有一人说道:“末将也觉着该兵分两路让宋军难辨真伪只不过西绕大散关山路崎岖极难行军待兵临关下只怕关内宋军早已做好防备是以末将认为该主攻和尚原佯攻大散关守关兵将见我军绕路来攻必先自保不敢派兵救护那么和尚原兵少将弱定不得长久。” 这时又有将领出谋划策有的不赞成分兵两攻有的认为该放弃和尚原专攻大散关有的说将两处围住断绝口粮供给则宋军不攻自破一时间营帐内众口纷纭、人声鼎沸甚至几名将官还产生了争执。乌林答欢都见大伙讨论的热火朝天唯独副帅完颜斜哥一派一语未发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将众人喝止问道:“完颜将军不知你有何高见?” 完颜斜哥微微一笑道:“高见愧不敢当不过适才众位将军所言无不有纰漏缺陷都不算是上上之策还是让刘先生来说罢。”说着一指身后的刘车千。 众人均知此人是他幕僚完颜斜哥大部分妙计都是由这位刘大人出谋划策是以都静静地听着看他说些什么刘车千道:“诸位将军、大帅我想先问一句咱们这次集结大军攻宋和以往相比最大的战机却是甚么?” 众人不敢妄答都等着主帅发话欢都斜眼看他道:“那还用说?此次咱们联合吐蕃两面夹击便是最大的胜算!” 刘车千道:“照啊大帅明鉴。盖因有吐蕃部落在西方牵制以致宋军不得不调兵应对这才使得他们东线空虚。卑职得报眼下大散关加和尚原兵士不足一万而我方手握八万大军兵法常言倍则分之五则攻之十则围之我方既然十倍于敌若分兵出动不免给了对手喘息之机依卑职愚见应大军全力压境总攻和尚原待将这险地拿下再一鼓作气冲击大散关以士为梯以卒为剑令宋军应接不暇方可破敌。” 欢都沉吟不语见众将官都不敢与答向旁瞥了一眼曲荷曲荷心领神会咳了一声道:“刘先生说的虽然在理但如此进攻只怕我军也要损失惨重须知和尚原天险之地大散关更是易守难攻若就这么硬碰硬迎难而上就算最终将其攻克咱们必也损兵折将死伤不计其数我看并非上策。” 刘车千道:“哦?那么依曲先生高见何为上策?” 曲荷道:“大散关天险固然是守城佳所可因山路崎岖往来物资也极为辛苦咱们大军十倍于敌正可围而困之阻断粮道那时宋军不攻自破咱们却无需损耗兵卒岂非上策?” 刘车千嘿嘿冷笑却不答话欢都愠道:“刘先生你有甚么主意但请说来!” 刘车千收起笑容正色道:“曲先生你我都是宋廷降将对大宋官家的虚实最清楚不过适才说到胜算吐蕃牵制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则为兵贵神速。这条计策能成盖因两川兵力不足安抚使吴挺不敢掉以轻心这才弄得顾此失彼、左支右拙可南朝兵力远不止如此我猜吴挺一面调兵西守一面早已派人向朝廷要兵求援曲大人你久在宋人官场以你之见宋军集结开拔赶到关中需要多久?” 曲荷当着众人的面不能作伪微一盘算道:“七八日足矣。” 刘车千道:“不错。大帅明察此次战役的关键便是七八日这几个字如今已过去了一天六日之内咱们若攻不下大散关则宋人大军必到那时他们倚靠天险我军便再无胜算了。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形势局急促若再瞻前顾后不肯有所取舍只怕时不我待还望大帅尽快决断。” 欢都如何不知双方兵力悬殊若全力进攻则胜算极大?只是倘如己方兵将折损太多即使胜了只怕也难以向朝廷交代转头问向曲荷:“曲先生可还有无其他妙计?” 曲荷垂首摇了摇头欢都叹了口气道:“罢了明日咱们齐攻和尚原。”说着便开始分兵派将部署次日作战谋策最终决议由主将萧定芳、副将徒单穷买率领大军六万攻敌副帅完颜斜哥带一万人以做增援欢都自己亲领一万亲兵坐镇中军。待分派完毕完颜斜哥偷眼去看曲荷见他似乎并不心服疑心他另有绸缪却无法开口相询不免暗藏了一块心病。刘车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 第二日清晨金军早早埋锅做饭大军浩浩荡荡齐赴和尚原到了山口一看不禁个个傻眼就见谷中遍地都是大石和滚木交错横杂把道路全部封死令军马不得通行另有无数头野兽死尸此时正值初夏经过一晚搁置早已腐败溃烂恶臭传出里许。萧定芳见势不妙只得号令士兵顶着腐臭搬弄木石打算清理出一条道路哪知刚刚搬了半个时辰便听对面山腰一声哨响数百名宋军弓弩手登上山顶居高临下开始放箭金兵为了搬运木石省力不少都脱下了铠甲轻装上阵这一下可吃了大亏但见天空上箭如雨发山谷内鬼哭狼嚎做苦力的金兵顿时死伤无数待副将徒单穷买指挥人马让金军弓箭队赶到山腰和对手互射宋军则早已撤离连半个人影也无。萧定芳破口大骂一清点人数谷内的金军死了三四百人路障却只清理不到一半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传令继续搬运这回金兵不敢怠慢不仅周山遍野伏下了弓弩手进谷的士卒还全盔全甲生怕再中了暗算只是如此一来耗费的功夫便可想而知了。好容易清理出一条通路萧定芳派出三个千人队由徒单穷买亲自率领登上小丘放眼一看不由得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山丘另一侧距和尚原五里之地不知何时被宋军修起了一道工事徒单穷买不禁错愕急使传令兵速报主将萧定芳眉头一皱知道若持续强攻这临时修筑的工事必然被毁但己方不知要损兵几千几万想到此处心生一计命士卒将投石车运入山谷众金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数十辆投石车推上山丘徒单穷买命人装上大石齐向宋军工事投射。 这道工事乃是程骏传令连夜筑造多为木栅土堡并非坚不可摧是以投石车投过两轮外墙便摇摇欲坠有分崩离析之势。金军止不住欢呼雀跃刚要加紧继续投射就见工事内里也竖起了一杆杆吊臂原来宋军也将投石车推入了前线。 徒单穷买不敢懈怠急令士兵继续投掷那边宋军不甘示弱也开始跟着金军互投他们工事建在土丘之上比金兵的投石车高出了数丈这般居高临下的乱砸金军顿时吃了大亏不少车辆已被高抛过来的巨石砸毁更有不少士兵被碾的血肉横飞徒单穷买见势不妙不敢再在土丘恋战急令三千军士后退连投石车也不要了如丧家犬般滚下土坡逃回了山谷。 萧定芳见本军不仅溃败伤亡连数十辆投石车也都丢了不由得火冒三丈刚想发怒见了徒单穷买等人的狼狈模样心下一软怕大伙士气受挫只得强压住心火号令众金兵归队重新整排战术。 那边宋军仍不停投放巨石直要把山丘上的金军投石车统统砸烂有的石块飞行较远竟越过山丘飞入了谷中金军不得不再往后退。萧定芳看了一会不由得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徒单穷买见主将突然面露喜色大着胆子问道:“萧将军你说下一步该当如何?可是瞧出宋军的破绽了吗?” 萧定芳道:“他们这般投法那是竭泽而渔想投石车能经得住几番折耗?再过两轮必然自毁。那时我们大军压上这道工事不信不破!” 果然过了一会守在山口的哨兵来报说看到宋军工事内不少投石车破损散架对方已停止了投放萧定芳哈哈大笑:“宋人兵少物稀想跟咱们硬碰那是自寻死路徒单将军你再领人前去攻打务必要将工事推翻!” 他刚下完命令冷眼往山谷一瞥不由得血贯瞳仁、欲哭无泪原来经过宋军数十轮投射山谷和山丘又堆满了各种大石怪石适才辛辛苦苦搬出来的通道又变成了难以翻越的路障萧定芳咬牙道:“我便不信今日打不到和尚原!”吩咐金兵再次进谷搬运。 徒单穷买小心翼翼地问道:“萧将军如今午时已到再不让兄弟们吃饭只怕……只怕……” 萧定芳抬眼一瞧一轮红日正挂头顶原来已经到了饭口只得叹了口气让大伙埋锅造饭金军吃饱了餐食顿时有了力气轮流进到谷中搬运这次足足搬了两个时辰终于清理出来一条五六丈宽的通道。 第八卷 第三百七十章 工事 萧定芳这回亲自带队和徒单穷买领了八千人赶上土丘其余的军士紧随其后形成了一道长蛇阵。此时天近傍晚残阳似血金军士气极旺正欲一鼓作气冲击工事奔到一半突然间错愕就见工事栅门大开约有七八百宋兵蜂拥而出。这在近几十年两军交战中极为罕见要知女真人素以骁勇野蛮著称当年灭辽攻宋靠的便是这股不知回头的蛮近宋军为避其锋芒往往采取守势便是岳武穆北伐也多以奇谋妙计取胜极少跟金军硬碰这时宋军突然冲锋对垒到让女真大兵吓了一跳。萧定芳冷笑道:“宋人不自量力胆敢和咱们对攻那是螳臂当车!”一声号令率领金军一齐冲阵。 宋兵奔到一半突然有几人冲出人群这伙人手持短刃和寻常军官毫不相同金兵虽有所惊惧却也没放在心上仍奋勇向前萧定芳则心生警觉放眼看去只见有两名宋将已冲到近前其中一人手持长棍一人掌捏宝剑杀进金军之中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挡萧定芳心中一震知道这两人是武学高手忙令身边四名善战的猛安迎敌他话音刚落突见一名女子挥舞砍刀戳翻近前的几名亲兵直朝自己斜劈过来。萧定芳并不慌乱挺起长矛横架了过去他之所以坐上主将之位并非有什么父荫祖德乃是自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在军中以力猛气足闻名是以面对一名女子丝毫不惧哪知两枚兵刃刚刚相碰萧定芳便如被雷击一般只感两臂酸软浑身发麻连长矛也险些失手摔落不禁心中大骇实不明白宋人中的一个女子怎会有这般大的气力他可不知适才冲进来的三人正是娄之英、邵旭和孙妙珍金兵金将又怎会是这三人的对手?眼见派出去的四名猛安有三人已被击毙自己面前这名女将更加深不可测刚想发布号令见她又是一刀劈来这回不敢硬接就地一滚这才躲过一劫金兵见主将如此狼狈不少都心生怯意阵型已微微散乱徒单穷买见众军士气低落急忙挥舞将旗喝令后军冲锋孙妙珍看的真切飞身跳来横劈徒单穷买本能地挺杆抵挡却又怎能经得住归藏功的神力?登时连人带杆被劈成了两半尸身栽倒在地连同将旗也跟着掉落邵旭鼓起中气大喊:“女真主将死啦!女真主将死啦!大伙冲啊。”那七八百名宋兵已然杀到。 众金兵见将旗倒掉不知萧定芳是死是活更不知要继续冲锋还是收兵撤退一时间阵前大乱此刻张然、华鹏领着生力军加入战团金军更是被杀得落花流水萧定芳方寸已乱被亲兵架着逃下土丘金兵见有同伴撤退也跟着一齐回奔本来女真士兵数量众多几倍于宋军但此处地势绝妙任你再多大军也只能有一小队人穿过通道前行宋军这七百人将冲在前面的金军击溃这些掉头的金兵便如山顶最高处的雪球一般往回越滚越大后面的金兵连敌人都没见到便被自家军队冲散踩踏摔落者死伤无数。 张然领人杀到小丘便止步不前金兵却不敢逗留一股脑奔了三四里路离中军营寨不过二里这才停歇萧定芳惊魂未定见众军士丢盔卸甲、个个焦头烂额不禁悲愤难当一清点人数约在阵前折损了八百人伤者一千人副将徒单穷买惨死沙场这一战可谓一败涂地自己有何面目去见主帅欢都?拔出宝剑便要自刎手下亲兵急忙将他劝住苦苦哀求之下才劝得他回心转意领兵自回营寨谢罪。 乌林答欢都听闻今日阵前大败顿时火冒三丈便要下令处斩萧定芳众将官都不敢劝谏唯有曲荷在旁说道:“大帅阵前斩将恐为不吉何况胜败兵家常事若因此而杀主将只怕众军士就要寒心不如留下萧将军让他戴罪立功此人必将感恩戴德奋勇向前。” 曲荷这一牵头众将也都跪拜求情欢都一时踌躇萧定芳本就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嫡系这时说要杀他也不过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罢了权衡利弊之下倒也乐得借坡下驴于是决议收回成命转头迁怒到完颜斜哥和刘车千身上责问道:“刘先生你要总攻和尚原看来此计不成你却待怎讲?” 完颜斜哥冷笑道:“大帅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看并非计策不行而是萧将军有勇无谋被宋军捏住了七寸这才兵败如山倒!” 欢都斜眼看他道:“那么依完颜将军之见下一步该当如何?” 斜哥道:“再接再厉继续屯兵总攻和尚原!” 欢都一皱眉头知道此人刻意煽风点火为了攻敌制胜便有再多耗损也在所不惜可自己是一方主帅到时清点人马若损伤惨重必要担当责任这位完颜副帅倒可以坐享其成领下攻城拔寨的功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曲荷跪拜施礼道:“大帅我看此计不妥。和尚原地势险要道路狭长便有千军万马所能交锋者也不过数百人后援的大军使不上力屯兵此处极为不智依在下愚见和尚原仅派三千人攻打即可余者皆应奔赴大散关。” 斜哥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要兵分两路和尚原既然地势狭长昨日曲先生因何不说?你若坚持己见又怎会有今日之败?” 曲荷道:“昨日刘先生言之凿凿定要一鼓作气拿下和尚原小人无有论据不敢轻易反驳但今日一战恰能验证如此进攻确是杯水车薪是以才敢斗胆劝谏。” 斜哥见他当面冲撞自己想起昨日他的诡异模样不禁更加疑心决议继续将他一军道:“如此说来这分兵两路之策曲先生是有胜算了?那么明日便由你统帅两支人马前去攻打宋军如何?” 曲荷道:“小人并非将才岂能领兵打仗?不过若给几位将军出谋划策大伙相互照应配合说攻下大散关那是大言不惭但拿下和尚原怕也不是难事。” 他一改昨日谦卑谨慎之态突然放出豪言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完颜斜哥心中暗骂:“这个汉贼果然包藏祸心他早有良策昨日刻意不提却让我等先讲待大军受挫他再出面力挽狂澜抢领头功!” 乌林答欢都喜出望外道:“曲先生有什么良策?请快快讲来!众军皆听你号令。” 曲荷有了主帅撑腰底气更足点了军中三名将官分派各领一万人马奔赴大散关最后反复叮嘱道:“三位将军只需率领兵马在关前奔驰布阵却不要和宋军接仗以免无谓伤亡。” 欢都不解其意问道:“这般佯攻大散关和尚原的守军必不为所动又如何管用?” 曲荷道:“大帅放心无须宋人守军来救和尚原自有破法只需选一员上将带兵三千即可在下愿随军在左右。” 欢都道:“如此便成?要委派何人?” 曲荷转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仍由萧定芳将军带队我要让他一战功成弥补今日之罪!” 完颜斜哥怒火中烧曲荷这番做作如明日果然功成那便将自己一派彻底比了下去到时在军中再无威信可言还怎么跟欢都争功抗衡?他定了定心神冷言道:“既然曲先生有如此把握不如立下军令状以振军威!” 未等曲荷应答欢都率先摆手道:“曲先生在军中并无官职如何能够立状?此事还要着落在萧将军头上萧定芳你可敢么?” 萧定芳把牙一咬正色道:“末将得令今日便立下此状明天若不能取下和尚原甘愿二罪并罚!” 当下金军营帐群情激昂众将官都各自领命欢欣鼓舞而去只待明日大战一场只有曲荷、斜哥、刘车千等各怀鬼胎想着自己的心事。 宋军今日大获全胜杀死金兵六百余人擒获俘虏一百余人阵斩敌将徒单穷买可谓痛快淋漓待回到和尚原营中张然连忙摆下酒宴答谢群豪连周幻鹰也都请来入席此时军中物资不丰都是些粗酒杂菜但众人吃的有滋有味谈起日间的大战无不逸兴横飞张然和华鹏首先拜谢程骏赞他算无遗策、谋略过人后又敬娄之英、孙妙珍和邵旭感叹三人武功盖世今日打头阵立了大功大伙无不欢畅只是战事未停不敢放开痛饮只有周幻鹰无所顾忌喝的酩酊大醉。 第八卷 第三百七十一章 边奎 待酒席撤下程骏重新部署防线随后郑重道:“张将军、华将军和尚原能守几日此事干系重大咱们多守一天大散关便安稳一天等援军一到那就不用再怕是以明日仍以坚守工事为先退守和尚原为辅要的便是让金军进退两难攻守不得要领。”众人皆点头称是各自回营帐歇息。 娄之英今天在战场上拼杀确也耗费了不少精气回到营帐倒头便睡迷糊之中忽听野外传来一声哨响他猛然惊醒以为金军前来夜袭站起挑开门帘一看四下静悄悄并无动静一轮明月当空照耀将山野映的发白没有分毫异象疑心自己梦中听岔了重又回床安睡。 第二日清晨众人都到总帐听令程骏分派众将各司其职待到华鹏时忽觉他面色苍白眼现焦灼不免心中生疑问道:“华将军我瞧你神色颇有不安可是有什么事端么?” 华鹏不敢隐瞒道:“少主末将也不知算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今早点将边奎不在其列我派人寻了一圈亦未见他的踪影倒也有些蹊跷。” 众人都是一惊娄之英记起这位边奎也是乌金帮中人当年在野外破庙曾经见过知道他后来跟着华鹏一起投军因轻功出众做了一名传令亲兵如今他不见踪影不知有何征兆猛然想起一事问道:“昨夜午时营中曾传来一声呼哨大伙可有听到?” 众人都摇了摇头只有孙妙珍沉吟道:“我也依稀听到了哨声不过那应当不在营中而该在三四里外。”原来驻扎的众将领、士兵中只娄、孙内功最为深湛邵旭精于掌法和剑术内力比之二人稍显逊色是以大伙都未曾听见娄之英奇道:“是在几里之外?那却是什么声音莫非有人在传递讯号?” 程骏心头一震道:“可是军中出了奸细特向金兵报信?”便要下令彻查。张然道:“这些士兵都是当年西北军后裔在关中土生土长已在大散关守护多年万无投敌的道理还请少主斟酌明察以免让大伙互相猜忌乱了军心。”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娄之英他环顾左右的确不见那人踪影向邵旭问道:“大哥令甥周公子呢?可还在床上宿醉?” 邵旭道:“我晨间起的匆忙见他没在床上便不曾留意如此说来这一早倒是未见过他。” 娄之英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恐惧道:“大哥非是我背后毁人名节令甥周公子诡诈狡黠绝非善类小弟已领教过数次了这回若是……若是……再犯下什么过错那便万劫不复了。”将周幻鹰几次的胡闹粗略说了一遍。 众人心下皆惊邵旭更是惶惶不安以前周幻鹰再怎么胡闹也不过私德有亏都是些儿女情长的小事确也算不得什么但这次事关两国交战若他真是为了金人前来卧底这等罪过又怎么能够弥补?是以心中倒有一大半盼望是虚惊一场。程骏不敢怠慢吩咐士兵分头找寻周幻鹰和边奎众亲兵又搜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娄之英顿足道:“昨夜这小子喝的大醉如何一早便不见了?定是他刻意装醉来骗咱们若是娉妹在此焉会让他蒙混过关!” 程骏此刻反倒平静下来宽慰道:“娄兄弟你也不要妄下断言如今无有对证未必便跟他相干。华将军这位边奎兄弟目前主职为何可算靠得住么?” 华鹏道:“他是我乌金帮得力干将已追随末将十数年了如今来到军中上头看他轻功出众又是在下亲信是以让他往来传令。此人性子极其刚正只不过脾气执拗颇为憨直眼中揉不得沙子说他会反叛倒戈我是不信的。”众军官和边奎相处日久都给说他的好话便连张然也不信此人弃义变节。 程骏眉头紧皱刚想再问忽有巡卒来报说见到金营拨出数万精兵正绕路向大散关进发程骏微微一愣忽的大叫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就听他急道:“此事大为不妙快快给我备马我要领一千人回救大散关!” 众人不解其意程骏又道:“若咱们猜想的做实那必是周公子受了金人指使来到这里刺探军情这几日他定跟边奎兄弟混的熟了想来不知他说了哪些花言巧语诱使边奎兄弟上当此人身为传令兵他若回到大散关说些不实之言又有谁会生疑?那时金人大举进攻便要大糟特糟了!” 邵旭捶胸道:“又需什么花言巧语了?这小子借他和我的甥舅之名军营中又有哪个不信他?边兄弟为人耿直必是着了他的道!” 张然道:“邵掌门你也无须自责周公子的令尊令堂、师祖和外公都是江湖一等一的大侠就算你不在营中任谁也不会疑心到他事已至此咱们不用在此罗唣赶紧领兵回关为上。”说着便要提刀上马。 程骏阻拦道:“张将军不可!守护大散关固然重要但和尚原也不能有半点闪失万一是金人故布疑阵引咱们上钩那更加要糟!为今之计只有我和妹夫、姜夫人率领一千军马赶回关里报信若关内无事便再回来继续守卫若赶上金军入侵那说不得只有一番厮杀了。张将军便请你和华将军、娄兄弟继续在和尚原坚守遇到金兵来攻仍用昨日的法子应对我在关里一旦得空定会派兵前来支援!” 当下分派得当事在紧急大伙也无暇多谈程骏带着孙、邵二人领一千人马疾奔大散关要知此处地势极为奇特山脉自西而东绵延从大散关东下不费吹之力小半个时辰便到从和尚原西上却艰难的多众军足足爬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关下程骏见金人大军并未到来这才稍稍放心连忙回关求见李唤问起边奎李唤一脸茫然连称并未见到传令兵出现也没见金军有何异象反倒诘问程骏为何抛下和尚原不管竟率领一千人回到关内。程骏心中一震急传巡卒到关前打探不久巡卒回报说金人的确派了大军西进不过都驻扎在大散关十里之外不断操练阵法并无半点进攻的迹象。程骏一拍大腿喝道:“糟了!中了那小子的奸计!” 李唤一头雾水接连追问端倪程骏不敢深谈只粗略说了向邵旭道:“妹夫大散关易守难攻女真人不会甘冒奇险在背后还有咱们守军的情状下跑来此处硬碰。那周公子的计策是诱咱们分兵和尚原到时候那里守卫空虚他们便可集中兵力攻取!快再点齐一千军马和咱们带来的士卒兵合一处一起回和尚原杀敌!”李唤亦知他说的在理急忙调拨人马让程骏领人去了。 周幻鹰此刻躲在山洞之中望向洞口边奎的背影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心中兀自犹豫不决耳边不时响起曲荷的声音要他当机立断不能心慈手软可脑海里却又闪出父母、师祖等人的音貌从小教他的那些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道理一时间天人交战思来想去反倒懊丧了起来。原来先前他一家三口在江南道偶遇曲荷其后被其巧言令色哄骗他夜遁离开父母一同赶往金国等种种情由都是实情而曲荷也的确要他主动与乌林答郡主交好以便跟欢都能更近一步这些都和他讲的并无二致只不过他看到小郡主后一见倾心久久不能自拔到了最后两人好的蜜里调油他居然相思成病一日不见便抓心挠肝做事不得要领。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周幻鹰虽然平日拈花惹草惹下不少风流祸事但他所遇者不是武林奇人的女儿便是江湖草莽的姑娘至多出身普通大户人家哪里撞见过乌林答郡主这样雍容华贵、不沾烟火的帝王千金?曲荷身在其中早对此事了如指掌本来他只想借此亲近欢都这时见有机可乘忙又生出一条毒计悄悄和周幻鹰说你俩虽然两情相悦但郡主出身高贵和你有天壤之别只怕王爷不会答允亲事。周幻鹰大急连问破解之法曲荷说王爷如今亲征大宋正当用人之际你若能立下大功这桩婚事便保在我身上。周幻鹰听闻要他投敌卖国做万人唾弃的汉奸自是吓了一大跳连连摇头不肯。曲荷假意扼腕叹息一会儿说起牛郎织女一会儿提及孔雀东南飞尽说些自古到今男女别离之事周幻鹰毕竟年少定力十分浅薄经他一激念起小郡主的好处顿时来了一股豪气将恐惧廉耻俱都抛诸脑后一口应承下来全都听从曲荷的安排。 第八卷 第三百七十二章 洞口 曲荷大喜先是叫他跟着一齐前往神牛帮求购马匹此事不成又返回金国随大军一起出征待到前日先锋营大败回来说起对方主将的模样依稀便是周幻鹰的表舅邵旭。曲荷眼珠一转不禁计上心头他让周幻鹰编了一套说辞趁夜撞进宋营向程骏、邵旭等人投诚。周幻鹰在营中夸夸其谈将此前二人相遇、共投大金等事毫无隐藏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唯独骗过守卫、闯出金营云云乃是杜撰末了说自己早已看穿曲荷的勾当故意假装上当以探实情眼下他已全身而退特来给宋军报信。众人里只娄之英对他将信将疑邵旭虽是其表舅但对他秉性不熟其他人更是念在关世族、周殊和端木晴夫妇的侠名对他毫无防备便这么留他住在了营中。 周幻鹰暗中偷偷打探谁来统帅三军谁来负责守卫谁来往来传令这两天都被他摸的一清二楚本来他自己的计策是打算偷取程骏的兵符再跟传令兵一起去大散关假调兵力但曲荷老谋深算事先早已叮嘱过他说盗取兵符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弄巧成拙那便前功尽弃了他要周幻鹰诱骗传令兵于第二夜躲到附近偏僻的山洞之中到时候和尚原的守卫必怕大散关出事定要领兵去救那时防线空虚金军再去攻打便要容易的多。周幻鹰心中奇怪问道为何不直接带传令兵假传指令让大散关也开门出兵那样女真大军两面出击岂不事半功倍?曲荷却说这两处易守难攻只有先拔掉和尚原才好合力一起攻坚大散关他若假意去关里传令一旦穿帮这条计策便失灵了只有在山洞藏的越久宋军越摸不清底细那时金兵速攻和尚原便有了九成的把握。 周幻鹰依计行事这几天早已跟边奎处的熟络昨夜子时他叫上边奎说是程骏有令要他俩去山顶仙人洞一旦发现金兵绕路攀岭便向军营发出讯号。边奎只知道他是邵旭外甥和娄之英、孙妙珍等又都相识哪里有半点存疑?就这么跟着他稀里糊涂地上山果然早上宋营大乱程骏领着一千人马赶回大散关只留了不到两千人守营。边奎在洞边巡看良久始终不见东北方有何动静疑心金军为何要绕路来攻回头正想要问突见周幻鹰手持匕首神色不定脸上一阵白一阵绿心里顿时明白了三分却仍假装镇定问道:“周公子你要作甚?” 周幻鹰不防他突然回头先是吓了一跳后听他语气平稳这才收住心慌强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边大哥你可听到远处的呼啸声么?我想出去瞧瞧。”将匕首一立做出防身之状快步出了山洞。 边奎疑心更盛也跟着走了出去周幻鹰听见声响连忙加快脚步这时他已没了行凶之念一则见边奎警觉心中微感害怕二来他虽生性放荡平素言行不端但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这次被曲荷蛊惑实因年少深陷情网之故真的要他杀害无辜他却下不了手。边奎见他突然疾奔心中愈发笃定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摁住他肩膀道:“周公子你要到哪里去?” 周幻鹰脑中飞速思索正想找借口胡诌突然山下传来鼓噪之声原来此时萧定芳已率军攻打和尚原。边奎见战事突发而东北方依旧毫无动静心中顿时一片明镜狠狠地道:“周公子你敢骗我!” 周幻鹰见两军已然交战厮杀惨呼声此起彼伏心底猛地涌出一阵恐惧抬手奋力一挣支吾道:“我……我没骗你。” 他本意是想挣脱束缚可忘了手中捏着匕首这么一挥锋刃竟朝着对方脖颈抹去。边奎吃了一惊赶忙撒手回撤得亏他轻功了得才堪堪躲过一劫饶是如此却把胸前衣襟划破渗出了一丝血痕。边奎勃然大怒喝道:“好啊没想到你堂堂八台派子弟却去做金国的走狗!”举掌便向他头顶拍落。 周幻鹰做了这件大逆不道之事其实心知肚明可每每总是自欺欺人这些天脑海中天人交战已为自己开脱过无数次这时被边奎一语戳穿不由得又惊又羞侧头一避挥舞着匕首嘶吼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走狗!” 边奎见他手持凶器状若癫狂早已怒火中烧跟上又是一掌周幻鹰师出名门武功也非泛泛急忙闪身躲过本能地回手直刺两人便在山野中拼斗了起来。周幻鹰虽得八台和东钱两派真传可毕竟年少力薄哪里比得上边奎久在乌金帮、边陲沙场上的实战历练?也不过十来个回合被一个虚招吸引一脚勾翻在地匕首也跌落在草丛之中。 边奎一把薅起他的衣领便想出掌结果他性命突然山下战鼓高响金军又发起了新一轮攻击边奎思索再三暗想此时回报宋营要紧这小子虽然忤逆毕竟和八台、东钱、潜山三大派都有渊源此人多行不义将来自有长辈来严惩管教我有何必做这个坏人?将周幻鹰往地上狠狠一掼急急奔下山去了。 他奔到山腰辨了辨方向见和尚原大本营尚无动静倒是土丘的工事正打的火热于是飞驰而下不一会已来到工事前就见华鹏、娄之英正率领几百人死命坚守宋军昨日虽损了数座投石车但营中仍有十几辆备用今天一股脑全搬将出来正往山谷里疾射。娄之英眼观六路一眼便瞧见山上飞奔下来一人正是遍寻不着的边奎急忙赶上前问道:“边大哥你到哪里去了?可是跟周公子一起么?” 边奎顿足道:“娄少侠此事说来话长程少主和张将军呢?我要跟他们禀报军情!” 娄之英道:“张将军正在和尚原大本营坐镇程大哥已经领着一千人回救大散关了你没撞见么?” 边奎一拍大腿咧嘴道:“糟糕糟糕。我哪里去了大散关?我是被那小子诓到了山顶白白耗费了两个多时辰!咱们这里无端少了一千人如何能够迎敌?” 娄之英听他一说已明白了周幻鹰的计策急忙向华鹏道:“华将军咱们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眼下只怕金军就要强攻快派人速报张大哥。” 他话音刚落就见金军一分为二已有两千人绕过山谷往和尚原杀去华鹏虽然勇猛但并不善于用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呼道:“怎么办!怎么办!” 娄之英定了定神道:“不能顾此失彼先守住工事要紧。”向山谷里一张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凉意。原来今日金军学了个乖不再一哄而上而是分成数个小队一股一股向工事进发投石车虽将不少金兵砸死砸伤但仍有数百人冲到了工事之下已和宋军展开了肉搏战。华鹏见战局愈发不利喃喃地道:“怎地今日金兵如此勇猛连巨石都不怕了?”他可不知昨天萧定芳体恤士兵不肯堆积人命冲锋今日已立下双重军令状还哪里顾得了这许多?他早早下了死命但有怯战者斩是以金兵个个奋勇向前不惜命的和宋军交战。本来宋军占据工事地利当处上风可一来守卫的人少只有攻上来的金军一半二来无程骏在阵中调度排兵只会一味蛮打不一会便变为了劣势西北角的工事已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塌裂娄之英道:“华将军咱们快守不住了不如下令回和尚原救急!” 华鹏摇头道:“工事若被摧毁和尚原无有屏障凭着一千多人只怕也难坚守咱们再顶一阵儿。” 他虽想继续顽战无奈事与愿违西北角的工事此时已被攻克宋金两军已形成了混战。娄之英急道:“华将军你再不下令这四百人都要交代在这山野上那样又有何用!” 华鹏只是一时激愤他又如何看不清楚局势叹了口气道:“罢了咱们撤兵罢。”让士兵鸣锣集结留下五十人断后余者一股脑往和尚原回奔。 周幻鹰被边奎掼在地上直摔了个七荤八素隔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见山下刀兵四起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害怕急忙爬起来飞奔晕头转向间已跑到了和尚原跟前就见有数千金兵从山野绕路正向着此地进发他趴在石后一张见率军前来的正是曲荷不禁喜出望外跑出来边奔边喊道:“曲叔叔咱们的计策成啦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第八卷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失守 金军见前方突然有人现身都警惕起来曲荷一见是他微微一阵冷笑把手一挥示令弓弩手放箭。周幻鹰吓了一跳疑心他认错了人又叫道:“曲叔叔是我啊我在这里。”金兵哪里理他张手就是数箭射来。 周幻鹰不敢再叫急忙回奔好在金兵怕惊动宋营守卫只为将其驱赶是以只放了几箭若是百箭齐发周幻鹰便有十条命也都没了。他不知曲荷是何用意刚想回头就听曲荷号令道:“那小子是宋将之后谁前去割了他的首级赏银一百两!” 重赏之下勇夫层出早有数名金兵飞奔前来周幻鹰吓得肝胆俱裂这才知道曲荷是想杀人灭口这时来不及细想急向和尚原奔去但他人小腿短奔了一阵后头的追兵已近了数丈眼看就要被追上突然和尚原营寨寨门大开一队宋军冲将出来为首一人手持朴刀正是云雷手张然。只见他飞奔上去越过周幻鹰扬手将冲在最前的金兵砍翻在地他带来的亲兵紧随其后这些人大多是草莽出身都会武艺瞬间便将这七八个金兵斩杀后续的金军一时不敢冒进都呆立在原地。 曲荷见宋军冲出营寨一声令下两千金兵一哄而上直抢将上来张然不敢正面硬扛一面率领大伙回撤一面号令寨中的守军放箭和尚原顿时喊杀声一片。周幻鹰毕竟年少见了这等阵仗已吓得两腿发软没跑几步便磕绊在地上张然提起他往腋下一夹便这么慢了一慢后头的金兵已然追近身边的亲兵叫道:“张将军这小贼害人不浅你又何必救这个累赘?先退归营寨要紧!” 张然挥刀砍翻两个金兵瞋目道:“他长辈于我有恩便是再有过错也不能不救!”话音刚落金军大部队已然涌上和宋军展开了混战张然高声喝道:“守寨的兄弟听着万不可打开寨门迎敌速调弓弩手前来放箭。” 本来他这一队亲兵就少眼下又无援军接应登时便被金军冲散寨内的守将虽然下令放箭一时令后续的金兵不敢冒进但却不敢射向门前以免伤及自家如此一来张然等众死伤无数眼见就要全军覆没突然西首山谷传来一声呼哨这哨声绵然不绝高亢洪亮显然发声之人内功深湛两军突然遭到震慑都停下了争斗转过头去观看。 就见西首山坡滑下来两人这小峰虽不甚陡峭可都是草木怪石并无道路这两人却飞流直下似乎不见阻滞足见两人都身具高深武功。不一会他俩滑到山脚直奔战场而来众人看得真切奔在前面的一人身材魁梧大步流星后面那人身形纤细脚步飘逸来的竟是一男一女。周幻鹰本被吓的发傻这时猛然间清醒在张然腋下大叫道:“爹爹妈妈快来救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原来这对男女正是周殊和端木晴。 那日周氏夫妇携子从东钱湖西回途中遇见旧识曲荷周殊不知此人已变节投敌约他一同行宿岂料两日之后曲荷和爱子突然不见踪影他夫妇俩顿时大急翻山越岭找了数日见山拜山遇派访派这一天来到了巫山神牛帮总舵一问之下才知这一老一少果然来过。周殊听闻儿子似乎跟宋金两军交战相干心中隐隐觉着不妙夫妇俩急匆匆离了芦苇水泊继续不停打探终于寻到和尚原跟前。本来他俩昨日已到但见两军打的不可开交不敢冒然靠近向西绕了好大一圈今早才翻过山岭前来正好赶上金军围剿张然等人端木晴眼尖一眼瞧见爱子赫然在列二人不及细想发出呼哨从天而降奔到了两军阵前。 张然和周殊相熟一见之下大喜高声叫道:“周兄令郎在此你可看管好了。”挥刀杀开一条血路将周幻鹰交于他手中。 周氏夫妇满腹疑窦但这时无暇询问都拿出兵刃斩杀他二人武艺可比张然高明的多登时便将周遭的金兵杀退。曲荷远远相望见是这夫妻二人到了心中既羞且恨忙令弓手放箭竟连冲锋的金军都不顾了。 张然见势不妙急忙舞刀拨打箭雨岂料一个不慎被一箭射中腮帮登时鲜血横流。好在他闪避的快这一下并不致命他不敢将箭拔出用力一拗生生将箭杆掰断忍痛向周氏夫妇说道:“周兄你们先带令郎回营我和兄弟们再抵挡一阵。” 周氏夫妇虽然武功精湛但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还道他有什么锦囊妙计微一点头带着周幻鹰向北奔去不一会已到营寨之下寨墙虽高但周殊将儿子负在背上和端木晴展开轻功二人三攀两跃瞬间已翻到墙内。 他三人刚刚站定就听身边的守卫同时惊呼急忙转身去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就见门前这一队宋军已死伤大半只剩三四个人仍在奋勇搏杀张然背上、手臂皆都中箭右腿似乎也受了重伤饶是如此他仍向寨内高呼放箭让守军不得轻开寨门话音刚落又有金兵挺枪刺入他腹中张然怒目圆睁狂吼一声挥刀将敌人劈成两半自己却也支撑不住以刀拄地半伏在地上金兵蜂拥而上举起兵刃乱砍乱砧顿时将他剁成了肉泥。 寨头守军见主将殒命且死的如此悲惨都不禁大恸周殊夫妇见了这等惨状也都不胜唏嘘他二人见众将官尽管悲痛可也有不少人对着自己儿子怒目而视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周幻鹰这时两眼发直已成呆滞之相看着张然为了相救自己活生生被砍成肉泥突然“哇”的一声张嘴痛哭了起来。 他不哭还不打紧这一哀嚎守城的将官再也止不住怒火破口骂道:“小畜生!若不是你咱们焉能如此被动!张大哥也不会惨死沙场了!” 周氏夫妇听他们辱骂爱子一句小畜生更连自己也捎带上了心中虽有不满却隐隐觉着不妙也真怕儿子铸成了什么难以补救的大错。守将一边痛骂一边喝令弓手放箭宋军频频发射金军不敢再攻都退回到本阵。 曲荷本就没想强攻他料定萧定芳早晚会推倒工事一会儿两军汇合那时齐攻和尚原把握更大是以急忙整顿队伍让大家稳住阵脚在坪前严阵以待。宋营眼下失去了主将一众官兵无所依仗见金军不再进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在此时就见东首尘埃滚滚一伙人已奔到营下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华鹏、娄之英等镇守工事的本军。 宋营的守军急令打开寨门华鹏却高声叫道:“莫要开门!敌人追兵来啦赶快放箭!”说着又率军奔回和追上来的金兵展开激战。 宋军的守将才干有限眼见华鹏等人敌众我寡想也不想便打开寨门领人冲向敌军。华鹏之所以奔到坪前杀回正想借着箭雨和金兵决战岂料宋军竟冲了出来忍不住顿足道:“怎恁地不晓事!这般如何能守得住!” 娄之英摇头劝道:“华帮主金军若仍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便是紧闭寨门不出只怕也守不住。” 华鹏虽知他说的乃是实情但此时唯有奋力迎敌曲荷也指挥金军和萧定芳的追兵汇合一时间和尚原坪前形成了混战。华鹏见到宋军守将怒目圆睁喝道:“怎如此分不得轻重擅自打开寨门?张将军呢?”他想若张然在此定不会轻易出兵对战。 那守将凄然道:“张将军为了救那个什么周公子已然阵亡了!” 华鹏脑袋“嗡”了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被娄之英在旁一扶这才站定他身后的边奎早已涕泗流涟悲叫道:“是我害死了张大哥!是我害死了张大哥!” 这时萧定芳已向金军下令首占和尚原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一百两金兵顿时群情激奋人人奋勇向前宋军眼见不敌娄之英道:“华帮主和尚原守不住了与其徒送性命不如保全军将退归大散关再做部署!” 华鹏强忍悲痛毅然道:“张大哥待我恩重如山他说和尚原不能丢那我便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向后一步!娄少侠你带着军士们撤兵罢华某自来断后!”抡起大刀将左右金兵砍翻边奎等一众乌金帮帮众和十几名张然的亲兵亦不肯退跟着华鹏一齐冲了上去。 娄之英眼看金军越战越勇大伙在这死战毫无用处长叹了口气让守将号令全军回撤弃守和尚原宋军千百来人一齐撤退向北狂奔。娄之英见华鹏等人淹没在敌军当中知道这些勇士凶多吉少必将为国捐躯不禁流下了两行清泪也得亏他们阻了一阻金军才未能跟上给了众人后退之机。饶是如此仍有数百金兵穿过和尚原追杀了上来。 第八卷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守关 宋军本已溃败这时更无心恋战只没命价地狂奔眼看就要被追兵赶上突然北首也涌来一伙人马原来正是程骏领人杀到。领头的金将见势不妙,急令全军撤回这次女真人夺取了大散关前的天险和尚原可谓大获全胜歼敌本就不是首务是以并不和这股生力军交锋全都回归本阵。程骏见和尚原已被金人占领且对方士气正旺,而己军丢盔弃甲,早已狼狈不堪,知道将此地夺回无望长叹了一声肃整队伍领兵回关。 待退军集结娄之英这才看到原来周氏夫妇也在其内忙奔过来见礼又接着给程骏引见。周氏夫妇见娄、程二人虽然客气但众军士对自己一家三口全都冷眼相待不少人甚至眼中充满鄙夷愤恨心里愈发感到不安可这时人多却又不好详问细则只得默默跟着一起回到大散关。 李唤听闻和尚原失守张然和华鹏更是双双阵亡两眼微闭沉思了好一阵这才诵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张将军、华将军殒命虽于我军大损,但他二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正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只是和尚原一丢大散关守不守得住尚未可知。” 程骏面色凝重亦叹道:“只要再坚守三日援军必到但对方数万大军压境凭着一个小小的关隘确是难防。” 李唤见大战在际不管胜算大小总要激励全军士气是以详问丢守和尚原的是非功过早有军士把前因后果向其禀报李唤听后沉思不语。这时周氏夫妇也已向娄之英、邵旭等打探到了真相听闻宋军失利的罪魁竟是自己儿子不免气的浑身栗抖、两股战战周殊双目欲裂“噌”地拔出宝剑,眼含热泪道:“这小畜生投敌卖国今日若不将他宰了愧对列祖列宗!”说着便要当场将儿子劈死。 娄之英等人连忙将其拦住邵旭劝道:“姐夫小外甥年幼虽铸成大错但孺子可教万不可妄杀。何况父弑亲子有违人伦还请姐夫三思。” 周殊为人自尊心性冲动此刻动了真怒如何肯就此罢手?他不听众人劝阻仍要斩杀爱子周幻鹰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吓得脸色惨白扭头向母亲求助端木晴对儿子又恨又疼却也不能当众袒护狠心把眼一闭只做不见。程骏见这般下去不是了局也跟着劝道:“周大侠此事乃属军务该如何惩戒还是听李将军为上。” 周殊听他这样说这才把宝剑放下道:“李将军犬子造孽累得三军受苦国土失陷还望将军秉公处置!” 李唤知道众军士对周幻鹰怨念极深但此子的长辈是武林名宿又跟程骏等人沾亲带故自己如何能做坏人摆了摆手道:“如今大敌当前军中不宜动用刑罚等咱们击退了金兵赏罚自有朝廷和吴大帅抉择这几日先将周公子收押了再说。”吩咐亲兵将周幻鹰关入军牢。 周殊知道这是在偏护爱子长叹了一声哀怨道:“子不教父之过出了这等逆事周某本该以死谢罪只是眼下大兵压境周某要留着戴罪之身杀敌。李将军但有什么分派请尽管说我夫妇俩必定全力以赴。” 李唤的确一心都在如何抵抗金军上连忙收起哀伤重新部署战阵如今大散关人人自危都知道一场惨烈大战即将来临是以都严阵以待不敢有半点松懈李唤布置妥当又令探马出关前去访询金军动向。 萧定芳取了和尚原急令军卒禀告中军欢都听闻大获全胜不禁喜上眉梢唯有斜哥一派暗自咬牙对曲荷恨之入骨。金兵士气正旺欢都传令众军官议会问起下一步如何攻关众人都把目光转向曲荷曲荷深知自己靠着诓骗周幻鹰诱敌才能将和尚原拿下若论真才实学实在并无用兵之能将一切功劳都归于萧定芳欢都见他居功不自赏心中更加钦佩大伙足足讨论了半个时辰终于决定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去攻大散关。 将士一心三军用命金军迅速集结留下三千人镇守和尚原欢都和斜哥亲帅七万大军总攻大散关。金军浩浩荡荡穿山越岭不一会已来到关前欢都下令在里许处布阵众女真士兵放眼一看就见面前一座巍峨关隘依山而建层峦叠峰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实不知该从哪里下嘴。欢都命萧定芳先率两千先锋进攻以探宋军虚实萧定芳领命带兵攻至关下未等搭上云梯大散关已放出箭雨金军早有准备两千士兵手持盾牌举过头顶防护竟形成了一道盾墙宋军见利箭无用待敌人靠的近了便放出滚木礌石金兵顿时死伤无数可也总算攻到了关下不少人已搭上云梯攀登两军一时间在关前激战。欢都见金军不利急派四千人前往支援突然两边山野传来呐喊之声左右各有一千宋军奔出向这四千人夹击。原来李唤擅于用兵适才部署时并未想着一味死守而是让两员副将各率一千人埋伏在两侧山后一旦形势不佳便出来偷袭。果然金军地理不熟未曾多加查探这一下吃了大亏这四千援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登时乱成一团萧定芳得不到救援一时攻不上去只得领残兵狼狈撤回。欢都大怒急忙督率大军前压宋军这两千生力军不过占着突袭二字这时双方在战场上硬拼自己以少敌多哪里是金军对手顿时作鸟兽散向山野四处逃匿却不敢回大散关去金兵倒也不再追赶迎回萧定芳后自行收缩阵脚重新部署战略。 这一次小小接仗金兵两千先锋队死伤大半四千援军也有不少折损宋军尽管居高临下伤亡不多但那两千伏兵被赶往山野不能再回关里等同于又少了一小半人马这一仗可谓打了平。虽说战平但金军数万人不能奈何宋军几千人也可算颜面尽失了。欢都在帐中暴跳如雷直言要将大散关踏为平地萧定芳斗胆劝道:“大帅咱们数万大军虽然人多可若一股脑冲关就算最终将其攻下只怕也要死伤无数那时宋军后援到了却也不好应对。” 欢都只是一时激愤他是本次南征的主帅焉能分不清主次攻克大散关固然重要但此后一路西进还有不少交手仗要打此战若赢的惨烈不仅人马受损众军士气也会低落那时再想灭宋怕是难上加难索性问道:“这大散关坚固险峻冒然强攻实非上策众将军有何妙计?” 完颜斜哥先前输了一筹这时不甘人后抢先道:“我有一计可令三军一鼓作气无需死拼也能拿下大散关。” 欢都冷然道:“完颜将军此计为何?” 斜哥道:“大散关之所以易守难攻皆因地势之故关前平洼关口居高临下任谁在下面进攻都得掉几层皮。是以末将之计乃是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军若也占据制高处以上弑下则必然功成!” 欢都皱眉道:“大散关依山而建已然极高又到哪里去找什么制高处了?” 斜哥道:“若要找到比大散关还高的险峰确是勉为其难但此地处处高山咱们四面登顶切断宋军的西方要道把大散关围在当中关前猛攻之下敌军必要另寻有利地势那时我方四管齐下三路大军一齐从山顶冲下其势难有匹敌则宋军必败大散关唾手可得。” 欢都道:“我还道完颜将军有何妙计原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关中地势险峻山里丛林密布想要大军翻过占据山顶却不知哪日能到?何况我军正面强攻大散关依然会损兵折将于今日又有何分别?” 斜哥笑道:“大帅咱们数万大军若都聚在关前毫无用处岂不浪费?便分派两万人跋山涉水花一日时光占据周遭山顶如若有用便是奇谋一件即便无用也丝毫无损好过在此暴殄天物。至于关前硬仗末将有一队奇兵倒可派上用场。” 欢都一经提醒恍然道:“不错咱们还有回回排石炮未用!” 原来女真当年南征北战在西域跟耶律大石交战时曾收服了不少色目人其中回人智者集中土、波斯之技从古老的投石机中研制出一种排石炮射程既远又易命中所用巨石也比寻常大了数倍乃当世攻坚利器。当年排石炮队由完颜娄室组建其后这一支奇兵始终攥在他家族手里及传到斜哥一代恰被他带在西征军中欢都想起此事既喜又恨暗想你故意在此刻说出那么大散关一旦攻克功劳怕多半会算在你头上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招虽算不得甚妙但好过一味蛮打索性点了点头吩咐按此计部署操办。 第八卷 第三百七十五章 奇袭 大散关首战告捷可李唤等依旧忧心忡忡想到金军待会不定又要如何进攻关内上下皆风声鹤唳。李唤召唤众军官议事娄之英等一干豪侠也都在列周殊急于赎罪,抢先说道:“李将军、程公子军情如何部署便请二位示下周某义不容辞必将第一个冲锋陷阵!” 端木晴横了他一眼暗怪他言语鲁莽,上官青在旁言道:“周大侠行军打仗不比江湖搏杀任谁武功再高想要在千军万马中建功也非易事咱们还是乖乖听李将军分派为上。” 周殊听他反驳刚想再辩邵旭赶忙劝道:“姐夫上官帮主说的不无道理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这些军情要事咱们是不大懂的骏哥你说该如何办?”最后一句却是对他内兄程骏所说。 程骏道:“金人虽然暂退可他有大军数万区区损失不足挂齿我猜不出一个时辰敌人定会再度进攻那时该如何坚守还请李将军下令。” 李唤道:“敌众我寡一味死守并非良策,只有出奇制胜方得胜算我欲兵分三股一支在关内守卫一支冲出关门引乱对方阵脚最后一支直冲敌军中帐拼死刺杀主帅乌林答欢都只要欢都一死纵然金兵不退也必方寸大乱那时再熬两日吴大帅援军已到咱们就再也不怕。只是此举过于凶险一个不慎只怕就要全军覆没我却始终下不了决断!” 程骏沉吟道:“金军人数众多大帅中帐更有高手亲兵护卫要想刺杀颇为不易此计把握极低,一旦失守,大散关门户大开,又兼人手不足半日便会沦陷实乃险招中的险招。虞小姐你却如何看?”原来他深知这群人中武功高强者众多但论计策谋略只有虞可娉算是将才是以向她发问。 虞可娉道:“我乃女流才疏德薄怎敢在诸位面前妄言?不过我想还有三日要捱咱们几千人抵挡金军七万精兵着实困难何况金人若出奇谋肯花一日时光登顶四周山峰那时成围剿之势莫说守不守得住便是想要退居关中周旋只怕也是万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李将军之计我看大可一试成败只看天意。” 李唤和程骏微微点头却仍下不定决心周殊忽道:“若言打仗咱们确是无甚用处至多算多了几名兵卒但刺杀敌军主帅正是我辈所长周某不才甘愿充当死士来去为国杀敌!” 上官青一阵冷笑道:“周大侠好不天真若行刺有用咱们不知杀了大金皇帝多少回了欢都阵前千军万马帐内高手如云想要杀他谈何容易?何况就算行刺那也……那也……嘿嘿……” 周殊不知他为何一味跟自己作对问道:“那也怎样?” 上官青道:“我说咱们这里姜夫人、娄少侠、邵掌门都有绝艺在身你周大侠虽然不俗但比之这三位尚有不如就是在下也不见得弱于你了若讲行刺对方主帅只怕也轮不到周大侠来抢功。” 周殊大怒厉声道:“你说周某抢功?好周某纵使不如姜夫人但比你上官当家却也绰绰有余了。” 上官青正要他说这一句话闻言接道:“好我便领教领教周大侠的高招。”猱身一拳直击了过去。原来他和张然素有交情这次故人相见本来颇为高兴可自己因为受了箭伤只能留在关内不能去和尚原相助杀敌没成想一日之间便和张然天人永隔而追本溯源这一切全都系在周幻鹰身上。他可不像娄之英、邵旭等与周氏夫妇或亲或故每每看到周殊急于将功赎罪的模样愈发觉得可恶好似此人一旦立了功其子所造的冤孽便可一笔勾销一般是以不断出言讥讽终于惹得周殊发怒这才先声夺人要和对方打个痛快。 周殊见他拳带霹雳不敢怠慢连忙侧头避过上官青位列神牛帮三帮主实有过人之能周殊只守不攻便难以招架没奈何只得出手相抵二人竟在帐内斗了起来。娄之英等人都想上前劝阻可两边都是至交不论偏颇于谁都不好看正迟疑间李唤右足一点已跃至二人跟前伸出两臂一钳竟将他俩手腕牢牢捉住左右一分正色道:“两位大侠稍安勿躁咱们中军大帐若起了内讧传扬出去成何体统军容士气焉在?” 周殊和上官青被他搡的各自踉跄退了两步这才站定这下帐内众人皆都大惊要知周、青二人都是江湖上一流好手被他轻飘飘一招分开掼的不住倒退足见李唤武功深不可测这时端木晴和邵旭已将两人分别劝住上官青虽面上赔礼告罪可心里仍不服气。李唤定了定神重回正题向程骏道:“程少主我意已决便兵分三路偷袭金军主帅!” 程骏知道大散关成败在此一举也不敢大意与李唤共商歼敌良策。二人正谋划间忽见守卫来报说金军已然兵临关下李唤急忙引众人来到关口就见金军浩浩荡荡数万人马排列阵前。程骏道:“金人势大这一次出击必然猛烈咱们的计策尚未周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先挡住这一轮攻势再说。” 宋军严阵以待本以为金兵仍会跟上次一样拼命冲锋哪知金军阵仗一分从后头推来数十辆投石车来本来宋金连年交战双方使用投石车不计其数可守关的士兵见了此车仍吓了一跳就见金军的战车足有四五丈高车斗其大如桌里头盛装的石头足有数百斤要说这等巨石若非离的近了便难以投中可不知为何金军只将这些大车搁置在半里之处。程骏颜色一变道:“不好金军就要进攻!” 话音刚落关外巨石已落了进来城头不少守卫被流石击中都是非死即伤李唤一面命人搭建盾墙一面派弓弩手发射火箭总算金兵顾忌大车被烧才不敢推的更近否则巨石连翻打中城墙非将大散关砸塌了不可饶是如此守城的宋军也颇为狼狈只能勉力招架。欢都令旗一挥萧定芳率兵推着冲车攻至关下宋军连忙掷出滚木礌石双方一时展开激战。程骏见敌人远有投石车激射近有冲锋队肉搏这般焦灼下去大散关必破向李唤道:“李将军眼下形势不利你看如何是好?” 李唤道:“为今之计只好拼死一试依计奇袭欢都!”当下分派两支人马其中两千人由副将督率佯攻金阵中军引开防守另有一千人则由程骏亲领偷袭主营刺杀主帅欢都。程骏深知娄之英等豪侠冲锋陷阵派不上用场但奇袭刺杀则是利器是以点了孙妙珍、娄之英、邵旭三人共往周殊也执意要去程骏没奈何下只得带同他夫妇二人一起。众人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就见萧定芳连攻不果正在领兵回阵打算换一批生力军上来李唤一声令下两股宋军冲门而出直奔金阵而来。 金兵见宋人冲出关口倒也吃了一惊萧定芳一时未能整束队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见宋军近两千人直奔主帅营帐而来金军大急急忙调拨人马围剿这两千人却左冲右突在关前兜起了圈子正厮杀之际程骏已率兵赶到金军不防对手又有一支轻骑出现登时一阵大乱欢都的亲兵赶忙护帐迎敌宋军人群中忽然杀出几人手持利刃抢进亲兵队中犹如虎入羊群正是孙妙珍等一众高手。众亲兵一部分拼力死战余者护着欢都大帐向后疾退这时外围的金兵醒过神来也回身反攻程骏眼见行刺不成急令众人撤退周殊不依不饶仍想冲进去一试被孙妙珍一把揪住后领跟着大军一齐退回关内。 这一次突袭虽未功成但欢都心有余悸生怕宋军还有奇计埋伏不敢继续强攻下令全军后撤扎营倒给了大散关喘息之机。李唤清点人马见也有近百人丧生邵旭、周殊均挂了彩好在一时半会金军不会再来急忙和众人商议对策程骏道:“欢都受了惊吓这半日算是消停了可金军明日必然复来强攻之下大散关只怕守不住。” 李唤叹道:“若只强攻也还罢了金兵人数再多所到关下者不过千余人咱们拼死守卫也不见得坚持不下。只是他们的排石炮着实厉害若不能将其摧毁大散关早晚被破。” 虞可娉道:“程大哥、李将军我看眼下形势在此强守于事无补为今之计不如趁着金军迟愣大伙弃关撤回山野在群峰中跟他们周旋让他们在关里坐卧不宁捱个两日等援军到了未使不能将大散关夺回。” 第八卷 第三百七十六章 角楼 李唤沉吟半晌点头道:“虞小姐说的不错咱们在此死守送命大散关便彻底落入敌军手中那时纵然援军赶到攻守之势逆转,只怕也无计可施了不如就隐秘山野在后方滋扰。”当即传令全军准备又将关押的兵囚放出周幻鹰在牢中苦熬一夜出来见到父母脸带风尘父亲更是臂膀受伤,心中既愧且怕扑在端木晴怀中嚎啕大哭不少军卒都嗤之以鼻周殊看在眼里只觉满不是滋味。 宋兵将物资辎重肃整完毕外头早已夕阳西下李唤正打算趁夜色率军弃关忽闻巡卒来报说关后山头藏有异动李唤神色一变派人继续打探不一会守将归来哭丧着脸道:“将军我们的探兵看到后山有星丁火把攒动当是金军围上来了。” 程骏顿足道:“糟糕!糟糕!金军围住了山口关前若再强攻莫说大散关就要失守咱们这几千人马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 他一语成谶话音刚落,就听关外传来轰隆巨响原来金军休了半天竟不等到天明连夜便来攻城。众人急忙赶往关口就见对面灯火通明照的如同白昼一般金军上万精兵排列齐整将回回排石炮一架架推出正蓄势待发准备开战宋兵见了这等阵仗无不骇然李唤、程骏深知这一战凶多吉少一旦关破这几千人都要葬身于此便如孙妙珍、娄之英等高手亦然无幸此时唯有咬紧牙关硬挺守得一时算一时。正思索间金军中帐一声令下排石炮齐齐发威,又有数千金兵冲锋而来。 李唤不敢怠慢,忙分兵布防大散关前顿时杀声遍野火光冲天金兵虽人数更多又有排石炮掩护但宋军居高临下兼之关口坚硬结实算来算去还是金军更加吃亏。斜哥见久攻不下己军死伤惨重急忙指挥调转炮口向大散关两侧角楼猛轰果然那两处兵少墙薄没轰几下西首的角楼被打的七扭八歪已有摇摇欲坠之势金军士气大振不停地欢呼呐喊萧定芳也调动兵力向西首冲来李唤见势不妙急令守军防护无奈角楼愈来愈歪一旦倒将下来大散关有了缺口那便不攻自破了。虞可娉灵机一动让宋兵拿来数匹布帛紧紧接在一起结成了一条临时的长绳娄之英心领神会拾起绳子的一端展开轻功飞身上了角楼将布帛牢牢系上众士兵齐心合力一齐拉拽竟将偏歪的角楼生生拉正总算暂时稳住了阵脚。 金兵眼见功亏一篑都气的哇哇暴叫斜哥命人将排石炮推近继续轰击角楼宋军不过靠着人力硬拉支撑哪里经得住炮石的连番冲击不过半炷香光景但听“轰隆”一声西首角楼坍塌露出了一个半大的缺口。 金兵纷纷欢呼刚要架云梯登城人群中有军卒不慎将火把掉落在地突然一阵猛烈巨响如同天塌地陷一般金兵不等反应过来角楼下早已火光冲天无数女真勇士被烈火缠身更有不少被炸的粉身碎骨都已灰飞烟灭一时间战场上哀嚎遍野、火球无数直如人间炼狱一般。两边军士虽都久经战阵但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场面心下无不惊骇。欢都见己军损失极重众兵卒见了同伴的可怖惨状一个个心有余悸士气大为低落再打下去有百害而无一利急忙鸣金收兵重新扎营在数里之外。 宋军莫名其妙击退了敌军不禁惊喜交加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阵后怕适才若非出现这等变故金军乘虚而入顺角楼进城大散关早便破了。程骏等人不知原由忙问李唤端倪李唤一时也弄不明白派人一查这才想了起来原来两边角楼多做存储之用里头堆放了不少陈旧的重辎物资其中便有黑火药位列其内想是刚刚角楼倒塌金军误擦火星点燃了那里的火药炸得自己化为乌有这才救了大散关一劫。虞可娉听闻这里有黑火药顿时眼前一亮道:“李将军既有这等宝贝咱们怎地不用?” 李唤苦笑道:“这些黑火药是西北军多年积攒我来驻守之时便都在了也不知放了多少年早已潮湿发霉没成想倒还有如此威力。” 虞可娉道:“黑火药性子最烈纵然发潮遇到火苗也是一燃就着此物正是宝贝!” 李唤不知她因何如此兴奋皱眉道:“即便能用这些火药也只有待敌人临近才能丢出点燃但此物威力惊人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怕敌人没炸死几个咱们的城墙倒先塌了。” 虞可娉道:“咱们不等金兵靠近便将黑火药射出保准能杀他们个屁滚尿流。李将军另一处角楼还有多少?” 未等李唤回应程骏先道:“虞小姐你也说黑火药一点既着却有何物能将它射出?何况咱们忌惮的是金军排石炮相距如此之远黑火药也派不上用场便有再多也是无用。” 虞可娉道:“若在寻常此事自是难办但想来老天相助我大宋小妹于前几日正从一位天下间数得着的高人那里学得了射发黑火药的本领我若依葫芦画瓢造它几支大弩出来未尝不能破了女真人的回回炮!” 李唤和程骏等人将信将疑娄之英接口道:“不错。我二人前时在鄂西曾有奇遇正学了这等本事娉妹你便讲解给李将军听听好让大伙安心。” 虞可娉将从胡布施处学来的轰天弩原理简略说了一遍众人中只李唤和程骏稍通机关器械却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李唤生性果决虽不甚明了仍点了点头道:“好不管成与不成总好过在这死撑待毙咱们便试他一试。虞小姐你要多少人手我来供你调遣。” 虞可娉略一沉吟道:“咱们至多只有一晚时光我须调用八百士兵连夜打造十台巨弩出来不过这一招只为破敌军的回回炮若要退敌还须另有良策行军打仗我不在行倒要请李将军和程大哥费心了。” 李唤道:“我心中本有数条战策无奈今日被金兵的利炮打了个措手不及全然派不是用场。只要金军没了排石炮咱们就不怕他!” 当即分派下去从军卒中选出工匠出身的十数人又挑了八百精兵供虞可娉教授组建巨弩之法。虞可娉受过胡布施指点平日闲时也曾多加回忆思索对于榫卯法早已烂熟于胸传教起来毫不吃力只是大散关内良材不多加之众士兵头脑参差不齐极不熟练七拼八凑之下连夜也就将将造出七台另造出数十柄小弩。大伙一夜没睡都翘首以盼见轰天弩已建好了均围上来观瞧虞可娉吩咐炮手装入黑火药朝着关外空旷处试发了一枚但见所击处火光一闪轰鸣声不绝于耳平地竟出现了一个尺许的大坑众人见这一炮威力惊人射程更是远达半里之遥不由得喜出望外都发出由衷的赞叹。 程骏频频点头道:“有了这枚利器咱们便不怕金人的排石炮了明日之战当是个五五之局只要坚守一日一夜便不怕援军不到。” 李唤双手一拍道:“诸位李某生性好赌如今正要拼上一拼!咱们就算毁了排石炮也未必能挡住敌人七万大军何况就算援军到了不过形成僵持胜负之数仍未可知。明日李某想率兵出击不仅要守住大散关更要驱退金军将他们赶回凤翔!” 众人面面相觑均想就算对手没了大炮可咱们几千对上数万如何能将金军驱散赶退?只有周殊振臂高呼大喊赞成。李唤看出大伙疑虑笑道:“李某虽然好赌却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有一条破敌之计说出来供诸位参详。昨日我详看金人阵型心中其实已有了计较只是当时如何破毁排石炮颇为棘手是以没加多想如今咱们难题已去这条计策正可用上。明日仍以突袭中军主帐为主却并非兵分三路而是兵分五路乃依五行相克之法运转一齐出击。金人粗劣必弄不懂咱们老祖宗的精妙此计的胜算我看十有八九。”当即将计策简要说了一遍。 程骏熟读兵法权衡片刻亦觉可行李唤急传众副将进帐开始分兵布阵众豪侠也均在其列。李唤清了清喉咙正声道:“各营兄弟咱们已有了破解敌军回回炮之法明日之战成败在此一举你们敢不敢身先士卒做大宋的好男儿?” 第八卷 第七百七十七章 五路 众军官齐声回应李唤道:“好明日敌军来犯咱们率先摧毁他们的大炮待他们阵脚不稳便兵分五路,直捣对手中军刺杀主帅乌林答欢都!俞登听令!” 他帐下副将俞登赶忙站出就听李唤说道:“你率一千人马出关时牵制敌人西军尽力在西边平沙坳与其周旋若见南方我军有难,便去接应其余友军任他天塌地陷也不要顾及,可懂了么?”俞登领命退下。 李唤又道:“此计主旨在于刺杀敌方主帅是以每一军都须有两名武林高手助阵以便找准时机直攻中军便请邵掌门、上官帮主协助俞副将攻打西首!”邵旭、上官青点头称是。 李唤继续点将道:“彭士松听令!你率一千人马出关时调动敌人东军往东边金猴岭强突若见北方我军有难便来救援其余一概不理但请娄少侠、虞小姐一同相助破敌!”娄之英三人依次领命。 李唤又道:“程少主我手下能人不多第三支只有劳驾少主亲领带同孙二小姐率一千二百人马出关后一路向南直奔金军主阵。你这支人马旨不在歼敌而是假意攻击中帐,使敌兵错愕虚虚实实分不清真伪。但见真正奇袭中帐的我军不利便来支援!”程骏久经战阵不必听他叮嘱当即领命应允。 李唤叫来守军弓箭营都尉道:“王山听令!今日虞小姐造出破敌大弩之余另有数十枚小弩里面装满了黑火药端地厉害无比都分发于你了!你率八百弓弩手出关后坐镇后方于关前向敌军放箭力助俞、彭二将的东西我军调动金人兵力。便请周大侠伉俪协同!”王山自然领命周殊却老大不满知道李唤担心自己意气用事派到前方反怕破了阵法却也不好抗令不遵,只得唯唯而应。 李唤只做不见,续道:“最后一支,由李某亲自率队带同八百亲兵待四路人马出动后再行出击直奔敌军中帐。这一支直捣中央旨在刺杀欢都不在歼敌、诱敌一旦冲近便请大伙施展功夫进营帐里搏杀但请姜夫人与我同往。”孙妙珍知道这一支宋军肩负重担而刺杀敌军主帅更是万难李唤挑中自己那是有赞许认同之意当即点头道:“好。李将军待咱们冲近你们只管对付金军欢都便交由小妹来办!” 李唤分派已毕心中豪气更增见天光已然见亮纵声道:“兵贵神速金人知道咱们援军将至必不会多加耽搁我瞧一会他们便要发动进攻。大伙也不用睡了一齐饱餐战饭和金狗痛痛快快干他一仗!”吩咐军营将关内所有储粮俱都拿出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众人均知尽管李唤布置周详可宋军只有区区几千要想撼动十倍于己的敌人却又谈何容易况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无人敢说必胜这一仗是凶是吉眼下都很难说。大伙虽均是意气慷慨的豪杰但想到一会便要血溅四野在座的诸位生死难料心中都不胜唏嘘。娄之英见这些天来孙妙玫始终不怎么说话这时仍低垂着头似乎满腹心事忙凑近低声道:“妹子你害怕么?” 孙妙玫见他主动过来和自己搭言脸上一红摇头道:“娄大哥我不怕只是……只是兵凶战危之前我看你好几次都冲在前头待会决战打入金营敌军必然更加拼命你可要小心了。” 娄之英道:“妹子放心我学艺十数载别的能耐没有逃命的本事却很到家倒是你跟程大哥一齐突在最前可要万般小心。” 孙妙玫咬紧下唇猛地抬起头来道:“娄大哥咱们困在这里待会生死难知我素来有一个心愿便是想与你义结金兰你可愿意么?” 娄之英笑道:“当年我和立琢结拜你与大姊跟我早有了金兰之谊又算得什么心愿了。” 孙妙玫低声道:“不一样的。”刚想再说忽见虞可娉也向这里走来一时不知从哪来的胆气高声脱口道:“今天大战在际大伙同生共死交情非比寻常我想……我想咱们这些人一齐患难便该叩首结拜将来任谁有事都不可袖手不管诸位哥哥姊姊以为如何?” 她这一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大伙都转过头来看虞可娉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意道:“大哥玫姊姊说的不错咱们今日已成生死之交不如就此结拜也算无愧苍天。” 程骏等都是豪迈之士一听之下都热血翻滚要行金兰之礼其中李唤非武林中人借口推脱上官青、周氏夫妇也以年纪大为由婉拒于是娄之英等六人歃血插香当场结拜程骏年纪最长孙妙珍次之以下依次为邵旭、娄之英、孙妙玫虞可娉却是最小。周幻鹰此时在一旁观瞧见了这等模样心中既羡又愧周殊看在眼里低声道:“鹰儿若不是你出了这档子事为父一定开口求请让你也和各位哥哥姊姊结义只可惜眼下难以启齿。你要牢记今日之过以后再不可胡闹可记着了么?” 周幻鹰这两日在牢中反思愧疚只占了三成其中倒有七成是后怕出来后也一直不敢和周殊照面这时见父亲突然跟自己语重心长地说话那是记事起从未有过之事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落下泪来周殊叹道:“鹰儿我平日对你着实严厉了些以至于你叛逆顽皮那全是为父之过今后、今后、唉……你已长大了成人成魔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他父子二人正自谈心突然探子来报说金军已然拔营正向北行进众人急忙登上垛口查看就见金兵行至关前一个个持枪鹄立已列好了阵势但听一阵锣鼓声响斜哥率队将回回排石炮推至阵前宋金两军俱都鸦雀无声大散关前后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 娄之英见到金军架势不自禁想起幼年之事叹道:“十几年前我在符离曾见识到金军之凶残若真交起手来任你个人武功再高也是无用。” 周殊此时正在他身旁不由得好奇心起问道:“娄兄弟十数年前你不过是个孩童如何见过北伐大战?” 娄之英道:“先父母本是带我去军营探望老友可惜遇上金兵偷袭被教头卢轩倒戈暗算先父母不幸为国捐躯只小弟捡回一条小命。” 周殊肃然起敬正色道:“娄兄弟原来还有这等身世令尊令堂舍身求公实乃人中龙凤不知令尊是江湖上哪一位人物?” 若在以往娄之英对父亲的师承声名讳莫如深必不肯说但今日大战在际正追忆起了往事心中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道:“先父生前也曾做了不少错事但他临终报国也算了了心愿他是白云观火云真人坐下弟子上字讳千下字讳里。” 周殊身子一震却没答话娄之英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一奇道:“周大哥你识得先父么?” 周殊点头道:“我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娄兄弟待会打退了金兵我跟你详细诉说。” 这时金军已然按捺不住欢都一声令下两个千人队齐刷刷冲锋斜哥命人驾动排石炮一时间炮火齐鸣人声鼎沸。李唤见时机已到吩咐把轰天弩搭在垛口每一支巨弩都有六名精壮士兵在两旁一齐使力但见火光连连七台轰天弩齐齐发射俱都射进了金阵。 回回排石炮都是木质在黑火药轰击之下顿时火烧连片这些巨炮大车高达数丈一被点燃瞬间倾圮倒塌附近金兵不但受火燎烟熏之扰更有不少被砸死压死斜哥的部属一时间乱做了一团。李唤令旗一挥五路人马一齐出击程骏跟孙妙玫率兵一马当先直奔金阵中帐俞登和邵旭、上官青领兵突击西首彭士松跟娄之英、虞可娉进军东首王山、周氏夫妇带弓弩队出关射住阵脚李唤和孙妙珍领着八百死士伺机而动。金军回回炮被毁本就手忙脚乱又被五路人马星散突袭更加仓皇失措数万大军相互踩踏直如无头苍蝇一般早已约束不住。 程骏这支人马乃是轻骑挑选的都是手脚麻利、动作敏捷的士兵不过须臾已突到中帐近前欢都的亲兵队大惊一边守护主帅一边分兵抵抗但金军这时方寸已乱一来不曾想过排石炮被毁二来未能料到宋军胆敢出关挑战是以毫无防备亲兵队顷刻间死伤大半余者护着欢都大纛退到小丘东西两边护军想赶来救驾无奈被俞登和彭士松牵制久久不能归队李唤见时机成熟和孙妙珍领着八百勇士冲入战阵直奔小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