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的撩妹指南》 第1章 余烬 我伸出手替我旁边的一位师弟合上眼,他脸上的血在我摸上去时还是温热的,仿佛他只是受伤,抑或刚死不久。可我知道,修士生命力旺盛,即便死去,血也不会完全冷却。 我越过练气台,直奔里府而去。里府居住的都是和我一辈的师兄妹,我挨个搜寻,却发现除了公山渡和清风不知所踪,我的其他师兄弟也全部陨落,陈尸当场。不想多看他们熟悉的脸上遗留的死不瞑目的表情。我站起来,缓缓地朝师父所居的登仙台走去。 尔玉背对着我,正站在登仙台的画壁旁,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画壁上画着九道派历代的师父师祖,有的渡劫失败早已陨灭,有的渡劫成功飞升入世不知所踪。 我说:“我的师父他,有没有活下来。” 尔玉让到一旁去,我看见他身后有一个小小的元婴悬在空中。他只有三寸大小,眉眼可以看出是鹿飞子年轻时的模样,眼睛紧紧闭着,脸色异样红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元婴,却没想是在这样的情形。 尔玉把他的披风取下来将我裹着,然后拉着我坐下。 半晌。尔玉的声音轻轻响起:“在我还在九道派的时候,就知道修仙界不太平。那时九道派还很小,为了壮大,为了能得到足够的资源给弟子们修炼,我们时常跟着师兄出去拉拢一些更小的帮派。这是为了九道派的发展,也是为了联合起来抵御更大的帮派威胁。这么多年过去,弱肉强势,还是没变。” 我擦干眼泪:“弱肉强食,他们大可把我们并入他们的帮派,为什么要灭掉宗派,杀不留活口,”我抱起那个小小的元婴,哽咽,“我的师父他,一直对门下的弟子很好,他已经元婴后期了,假如以后他要渡劫,我们里府弟子几个一定会尽力守护他,如果渡劫失败,也要给他一个美满的晚年。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宗派,竟心狠至此,师父他消散了数百年造化的元婴也没能守住这个帮派。” 我闭上眼:“尔玉,你说我们,到底为什么想要成仙?” 尔玉闭口不言。 我说:“这人世的欲望,无穷无尽。大多数人对生有欲,所以历代凡世都有皇帝兴师动众寻长生不老之方。我其实对无尽生命的欲望并没有那么强烈,之所以修仙是当年被师父发现有福运,捡回来了。大家都想要成仙,我便也修炼想成仙。我是个弃童,跟着师父师兄弟生活、修仙,我才有所追求,也有了所谓的欲,”我转过头,“尔玉,我连报仇都不知道该向谁。我也报不了仇。我现在没有家了。” 残阳沉地,百鹤西归。 尔玉神情平静:“我听说修仙路上九死一生,死去的修仙者都会转入下一世,你不必为逝者太过伤心。你不是还有两个师兄还活着么,好好修炼,以后才有报仇的可能。还有人在,九道派就在。” 他拍拍我的肩膀,看向天空:“来,趁着天还没黑,我们把他们安葬了。” 是夜,我和尔玉不眠不休,连同拖着消化不良的福贵挖坑填坑,将九道派的七十二个同门埋在了一起。鹿飞子的元婴被我小心翼翼的埋在了他以前最喜欢打盹的那棵松下。我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师父还在叮嘱我和师兄妹们抓紧修炼。然而再一睁眼,只有满目疮痍。我握住拳头,不再去想。 忙到第二日,晨曦微露。我听见有人在吹奏玉笛,其声哀切悲怮,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慰籍着这片土地上陨落在修道漫漫途中的亡灵。 “其生偌浮,其死若休。明月为途,乡愁悠悠。”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尔玉在九道派弟子们的坟前伫立良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离去之际,他弯下腰,将玉笛插在了一座坟前。 我看了这生活了百来年的、群山掩映下的九道派最后一眼,举起火把,将宗派的房屋从门匾开始一一点燃。 然后头也不回的踏上万仞剑,破浪西行。别了。 我们朝着鹿鸣之地飞去,至次日正午时,刚好到达中州中部偏北的阳安城,再往北,则是广义上的鹿鸣之地,往南,则是前几日我们探访过的日月山一端。两地以阳安城为界,以北人迹罕至,以南繁华热闹。因为鹿鸣之地常年气流汹涌,御剑不便,所以我们少做歇息后,将骑着福贵飞至鹿鸣之地。 我对未来忧心忡忡,问尔玉:“去拿了你在鹿鸣之地放的东西之后,你和我是不是就要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尔玉十分有责任感:“按辈分来讲,你应当叫我师伯,或者师祖。宗派虽然没了,我作为派里的长辈,有责任将你培养到元婴圆满,助你渡劫。” 我说:“那我万一没有达成你的期望怎么办。在九道派时我就和别的弟子们不同,我既不炼体,也不炼气。能修炼到金丹中期,纯粹是凭借天材地宝。你可别觉得我平日嘴馋贪吃,其实那是我以食替炼。之前前往日月山便是因为我已经把我们宗派附近的上等器物吃干抹净了。我们没有了宗派,你养不起我的。” 尔玉不以为然:“天材地宝的形成都需要漫长年岁,在你之前千百年,怎么没有人发现那些天材地宝?你所修的可能不是食道,而是运道,”顿了顿,“以前我的师父告诉我,我那一辈也有个女修士是修的运道,这种人,万里挑一。没想到你也习的是运道。” 我一直觉得自己太过特别,靠外物修炼十分不靠谱,内心忧虑于不知道未来到底能修成何样,此时发现了希望:“那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之前的那个修运道的修士后来怎么样了?” 他咧嘴一笑:“你说那个女修士?那人一路修炼顺风顺水,进步惊人,不过在渡劫时没熬过,”他顿了顿,“她在渡劫时被信任的人背叛,死了。” 我吓得一哆嗦抱住自己的胳膊。 烈日当空,福贵耷拉着脑袋气息奄奄。尔玉看我陷入迷茫,拍了拍福贵,拉着它朝铁铺走去,“所以,吃得再多,你也别怕我养不起你。倒是你以后得四海八荒到处寻找天材地宝养你自己,和你的这只貔貅。” 进入铁铺之后,我才知道他所说的养貔貅意味着什么。这个铁铺是该城凡人买卖普通兵器的铺子,大多是刀剑一类,而这其中销量最好的是菜刀。尔玉对着铁铺墙上挂着零零总总兵器略加思索,从辟谷里掏出一枚乾坤袋,对老板示意道:“把你们铺子里的中品兵器包四十把,装进这个包裹里。”老板眉开眼笑连连称是,吩咐伙计开始包兵器。 我十分肉痛,拉着他的袖子小小声的劝道:“诶,会不会太多了?它哪能吃这么多,如果要吃那么多我们买点下品兵器给喂饱得了呗。” 尔玉毫不迟疑:“貔貅的脾性是饿着就不会干活,不喂饱哪行。假如买三等兵器,就得带四百把才能喂饱它。我们坐哪?” 我心疼地瞪了眼兴奋地摇头晃脑的福贵,不情不愿地掏出钱袋。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来到偏僻之处才将兵器拿出来喂福贵。中州属于仙凡混居之地,在我从宗派带走的东西里,一半是什么炼器炼体的卷本,还有的则是一些师祖们留下的心得,丹药,以及少量道玉。至于凡间流通的黄金,仅数十两。假如每次出行福贵都要这样吃下去,用不了多久,它一定会把我吃穷。它简直不配福贵这个名字。 计算之间,福贵心满意足的将四十把形状各异的铁剑钢叉吞下了肚,抬起前蹄摸了摸肚皮。我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尔玉扶着我坐上它的背。 传说中的鹿鸣之地越来越近,我因为放心不下传说中的神鹿突然出现,心情紧张。不多时,俯瞰大地,现出了一片汪洋。尔玉告诉我,那是我们走到了中州的尽头,再往北去,是中州和雷州之间的汪洋海。 抱紧福贵的背,我们迅速地降在了一棵巨大垂柳旁的地面上。下落时一片蛛丝缠在了我的衣袖上,我将它们拂去:“你说,这里还有人么?” 尔玉从树底下取出一个三尺长许的红松盒子,打开,里面除了几块道玉,有一把薄而透着寒光的剑,剑柄有着祥云雕纹:“我被邪修追着逃到这里时,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剑,这么多年过去,它一直被我藏在这里,却没能带走,现在却找回来了。” 他细细的擦拭着剑身:“我在这棵树另一边还埋了坛梅子酒,现在取出来应该也算是难得的佳酿了。”说着来到垂柳背后,却见不远处栽倒着一个孤零零的酒坛。 我说:“你说的是这个酒坛吗?你看,蜡封早就坏了。” 尔玉收剑入鞘,放入袖中:“看来,有人来过这里,喝了我的酒,却没把我的剑拿走。” 我点头表示赞同,并总结:“这个人一定十分务实,荒郊野地,你的剑远不如一坛酒实用。这人也不贪财,即使用不上他也没把剑带走拿去二手市场倒卖。” 福贵从到到尾都对尔玉的剑十分感兴趣,在剑被收起来之后一直有些失落,此刻,却显得精神抖擞,飞快的蹿进林中深处,不久,又飞快的蹿回来,摇头晃脑地伏低身子要我们坐上去。 尔玉咧嘴,转头问我:“看来它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伊追,你想去看看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鹿鸣 我巴巴地看了眼郁郁葱葱的森林,又看了眼似乎很期待的福贵,又看了看饶有兴致等我决定的尔玉,末了,想到福贵以后会将我吃穷,便狠狠地握紧拳头:“那就去看看吧。尔玉,我们说好的啊,有什么差池,你得保护我,让我先跑。我跑得很慢的。” 于是我们向内而行,一路分花拂柳,倒也没有什么惊险发生,唯一比较难以忍受的大概是我□□的脚踝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 此地常年湿热,人迹罕至,我和尔玉商量着,预计傍晚时分去海边捉点鱼烤着吃。这样盘算着,已经走到了一片破败不堪像是数百年前遗留下的房屋废墟。从遗留的痕迹来看,可看出当时房屋建造错落有致,约有百八十户,想来这个地方当年是一个热闹的小渔村。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法住人了。 我和尔玉认为,大概福贵发现了什么当地居民遗留下来的珍稀,决定深入探索一番,即使什么都没发现,也可以去废墟里找找保存完好的锅瓦瓢盆拿到凡世当古董卖掉……于是和尔玉从福贵身上跳下,改为步行。谁知刚一跳下,福贵便嗖的一声迅速穿过这片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转眼不见。 我和尔玉赶紧跟上。大概过了一刻钟,我们来到了与小渔村相对的靠近海的另一面,那是一个悬崖,悬崖下面波涛汹涌,有海鸟从悬崖下飞掠而过。向下望去,假如我们不是修士,一定不会看见,一个相对建造宏伟的府邸就坐落在悬崖下的云雾里。根据府邸周围的云雾,粗略可判断当年主人还在住宅低调地施过障眼法。我想,那大概是数百年前在这里修炼的厉害修士造的府邸。 但是福贵并没有在那个府邸里面。在我们身后,透过低矮的灌木丛,我们看见了福贵翘的老高的尾巴,和屁股。走进一看,它趴在一个一人大小的骨头架子旁边,口水已经快要滴下来。 我表示疑惑,问尔玉:“你说,福贵原来是喜欢啃骨头的么?”如果它喜爱骨头,那么我饲养它的成本无疑将大大降低。 尔玉弯下腰看着地面一圈不知道干什么的用的小木棍,指着地上被福贵撕碎的红色缎带:“传说中修士养的灵兽,死后不会埋葬,而是用一种特别的仪式将它的遗体供奉于土地上,表达生于大地,归于大地的寓意。貔貅想吃它的骨头,说明它一定是一只了不得的灵兽,是大补食材。” 说话间我已经发现该骨骸的特别之处:“我觉得它看起来像羊一类的灵兽,你看,不过它有四只角,”顿了顿,“不过放在野外这么久了,谁知道有没有发生异变什么的,福贵把这么多骨头都吞下去,会不会消化不良拉肚子?” 尔玉似笑非笑等我下文。我便又提议道:“不如这样,它先尝一只角,假如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我们就把剩下的骨头打包带走,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煮锅大补骨头汤。” 福贵显然已经快要按耐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看起来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大快朵颐。 一阵风拂过,带着海的腥咸味。我听见踏碎落叶的窸窣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已在不远处。尔玉将我拉倒身后,不动声色的将袖中佩剑拔出。等到那人走近,一只纤细的手先伸出来,拂开挡在身前支出的枝桠。接着,入眼是一张白皙秀气的脸,细长的双眼,淡淡的胭脂,素白的衣衫,身形单薄却姿态端庄。这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 她理了理衣衫,姿态落落大方:“太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我竟怠慢了客人,”她顿了顿,歉意一笑,语气温柔却神色坚定,冲福贵抬了抬下巴,“鹿鸣之地数百年不曾来过客人了,我会好好招待。可是,那是我的鹿,我答应他在我死前让他长眠于此,能不能别破坏他的骨骸?” 四面的海浪永不停歇,有鸟鸣一声一声伴着阵阵海风袭来,风拂过脸庞,吹起我的衣袖。我们坐在她海上府邸的小亭子里,皓月当空,已快戌时。那个女子说她叫白枳,在这里生活了六百来年。 我们表达对该鹿并无冒犯之意:“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并不知晓这里有灵兽残骸。此行来鹿鸣之地,本来,我们是来拿之前放在这里的剑,还有一坛梅子酒。” 她莞尔:“你的梅子酒早些年被我喝了。在鹿鸣之地,长长久久,只有我一个人,我倒没想过那坛酒是谁的。不过,喝了你的酒,我留你们住宿,算是抵消了,可好?” 不待我们回答,白枳敛了笑意,神情疲惫:“我看你们都是金丹、元婴修士,周围也没有什么对你而言凶险之处。在我年轻时候,传闻海里有鲛人,虽然我从未见过。到底鹿鸣之地还有些稀罕之物,你们若想去探寻一番,大可放心去看看。西厢的两间客房,我已备好,你们早些回来歇息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我和尔玉趁着月色乘着福贵在海边降落。我说:“你有没有觉得,白枳看起来也是个元婴修士,但看起来很脆弱。” 尔玉点燃一只火烛,火焰在海风中忽明忽灭。我补充道:“就好像这只摇曳的火烛一样。她如今吃饭说话都已勉强,可她看起来却依旧年轻。” “她大概到了元婴后期,渡劫失败了,”尔玉捏诀在火烛周围笼罩一层莹莹的光罩隔绝风,“你知道为什么但凡对生有渴望的人们都想成仙。元婴修士可以有数百年寿元,但是一旦数百年过去还未渡劫,他依然会死。白枳大概就是没有渡劫的元婴修士,可能过不久,她的寿元就将耗尽。” 我感叹道:“假如我知道我要死了,我一定要去周游天下,去尝尝那些地方的美食,再嫁个俊俏的郎君,生个娃娃延续我的生命。漫长无趣的生命远没有短暂精彩的一生来的珍贵。” 尔玉大概觉得我的假设不做评价,抬起眼皮看着天上的月亮:“倘若是我,我既不会如你选的那般,也不会偏安一隅默默等待殒灭。” “那你想干嘛?” 尔玉抹额上的羊脂白玉在月色下渡了一层薄薄的柔光,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挑起嘴角:“为什么要认命?假如渡劫失败,我会选择再次渡劫。” 他的神色太过执拗。不知为何,我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 我发现,福贵是个不大挑嘴的宠物。古书上说,貔貅衷心护主,能吞万物而不泄。如今看来,衷心尚不可察,但能吞万物不泄,实在所言非虚。我们这个晚上,在福贵的带领下,收获颇丰。已是夜晚,但它天生喜欢水,且是祥瑞所化,哪里有鱼群,一扑一个准。 福贵在海里就已然吃饱喝足,后十分大方地帮我们捉了很多鱼上来,码在一起,堆成小山。它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摇着尾巴,大概又开始消化。我看着它硕大的头,觉得它其实脾性很像一只狗。 尔玉在我们捉了鱼后说想去转转,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从岸边捡来树枝,点起篝火,将鱼开肠破肚架在火堆上,掏出从囚因山带出来的调料开始烹制。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福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巴巴地看着我。 我说:“世人都说你是英姿勃发的灵兽,应该知道什么叫节制。吃多了不消化会拉肚子,还会长赘肉。” 福贵悻悻地躺回地上。 是夜,蛐蛐鸣叫,偶尔有一条鱼突然从海里跳起来,又咚的一声掉回海里。我把烤好的鱼放在一片悬崖上摘得巨大树叶上。不多时,尔玉回来了。 我递了一串烤好的鱼给他,满眼期冀地看着他吃完:“怎么样,是不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烤鱼?我手艺一直很好的,你,你不准说不好吃。” 他垂下眼睫,轻笑:“我已经六百年没有吃过东西,所以,这的确是我六百年来吃过最好吃的烤鱼。” 我说:“我说了我很有用的嘛。以后做菜,我包了,跟着我,吃香喝辣,快意人生,”顿了顿,好奇道,“你刚才干嘛去了啊?” 尔玉顿了片刻,从袖中辟谷拿出一粒比鸽蛋略小的珠子,这个珠子在溶溶月色下散着淡淡的光,好像一颗遥远的星星。尔玉撇嘴:“我原本想看看这里有没有鲛人,可以找他们取些水灵。不过鲛人没找着,找到一颗鲛珠。” 我说:“传言鲛人泣而成珠,这是好大一颗眼泪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投海 “……”尔玉拿起一串烤鱼,将鲛珠递给我,“你不是靠外物修习么?吃了它,早点突破到元婴期。” 我没想到他会把鲛珠送给我。我点怕他后悔,我飞快地伸手收下,却又觉得自己一定舍不得将它吃了,这样漂亮稀有的鲛珠,哪怕当做装饰也是好看的。在凡间的传说里,男子送予女子珠宝之类,均是做定情之意,而女子也当予以回报。 我的面颊有些发烫。鬼使神差地,我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狠了狠心,有些舍不得:“古人说君子无故,玉不离。你好像还没有玉佩,这是我十八岁的时候跑到阴博海买的,也算古玉了。喏,送你。” 尔玉饶有兴致挑眉看我,嘴角的笑意味难明。 我连忙补救,支支吾吾:“饶是我不曾见过世面,也知道这个鲛珠的珍贵……我可不能白拿你的珠子。喏,你收着。”有些局促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我的心快要跳出来。 像是过了许久一般,尔玉接过玉佩,系于腰间。在夜色下我看不清他的脸色,所以大抵他也看不清我的面颊绯红发烫。 “尔玉,”我喃喃道,“我觉得,以前像是在哪见过你。” 尔玉摸了摸福贵的脊背,眼神深邃,仿佛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嗯?” 我摇摇头收起剩下的几条烤鱼,把它们包好收进袖中,翻身坐上福贵的背,道:“也不知道白枳歇息没有,倘若没睡,我们就给她送几只烤鱼去。” 戌时三刻,我们回到白枳府上。 福贵跟着我睡一间房间,尔玉睡另一间房间。尔玉的意思是,假如发生什么意外,福贵还可以保护一下我。虽然我觉得假如真的有凶险发生,指不定是谁保护谁。天色已晚,尔玉便自己回了房间,由我一个人去给白枳送夜宵。刚踏进她的庭院,便听见似乎有人在低声啜泣。我拿着树叶包着的烤鱼有些茫然,对着门内轻轻地喊了一声:“白夫人,你睡了吗” 屋内传来酒杯放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片刻,上了年岁的红木门吱呀一响,白枳开门走出,微侧着脸,我仍能看出她眼圈泛红,刚才应该哭过。我有些局促:“我们去海边捉了些鱼烤了吃,虽然我们辟谷期后就不食烟火,但这鱼确实味道不错。但给你带了些回来,不知道你睡了没,冒昧打扰了。” 白枳怔怔地不说话,她像是很仔细地看着那些烤鱼,侧头喃喃:“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的很无趣,”接过烤鱼,抬起头对我柔柔地笑道,“伊追,我太久没有遇到过人了。我这里热了一些温酒,你要不进来尝尝。你,你能听我讲讲故事么。” 时值夏末,屋内角落放了一个小小的香炉正焚着褐绿色的沉香。花梨大理石大案后放着一座折屏,上面画有海浪和白鹿。案上有一块砚台,花瓶里闲闲散散插了些不知名的白花。白枳取来青梅温酒,替我倒了一杯。 白枳柔柔地将故事说起:“我原本是白府的长女,那时候我还不叫白枳。四岁的时候,我的娘亲病逝……” 那是一个春天,江河雪融,汇成细流。白府府上的夫人常氏,熬过了严冬,却没熬过春寒。临死前,拉着白全,嘱咐白全在她死后一定要善待女儿。白全看着濒死的妻子,落下眼泪,连连应允。 那时这里还不叫鹿鸣之地,叫敖岸之山。敖岸之山临海,住有百户渔家。其中以白府最为阔气,是当地的村长一家。白府夫人生的长女叫白橘,姨娘高氏生的庶女叫白枳。姨娘在三年后成为了第二个白夫人,在当上白夫人的第二日,看着下私塾回来的两个小姑娘,状似不经意的喝了口茶,对白全道:“不如以后,白橘和白枳换个名字。只,寓意唯一。常夫人就剩了她一个,我们应该好好待她。” 白全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白家长庶女在白府从此就换了名字。 白枳长到十二岁,跟着私塾老师上课,功课比同龄兄妹都好,跟府里的老丫鬟学女红,能绣出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奈何白家注定不能让一个女儿家继承家业,所以近些日子白全一直致力于和高氏创造出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儿子来,尝试许久终于感动上天,在白枳快要十三岁的时候,多了个弟弟。弟弟取名叫白楠。 其实假想我的后娘给我生了个弟弟,我肯定是不乐意的。只要家里长辈不在,他又不会说话,我肯定经常揍他……但是白枳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自她娘亲死后她在白府的待遇便一落千丈,平日好不容易得的桂花糕都要分弟弟一半。想来,这是多么伟大的人格魅力。比起性格骄纵的亲姐姐白橘,白楠反而和白枳关系亲些。 白枳十六岁,冰皮始解,春归。 在凡间,姑娘到了十六七岁,就要准备嫁人了。这些年来,除了白枳的闺房换到了最偏最小的一间,除了每逢过年白枳都没有新衣服穿,除了连烤鱼干都没有白枳的份,高氏待她也不算太差。 白家承包了该渔村的捕鱼大头,而村尾的张家则承包了鱼干出口的大头。在白枳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两家人就已商量好要联为亲家,形成捕鱼出口一条龙产业链,以此形成竞争优势,走在周遭小渔村的前面。 婚期定在七月末,在此之前,按照中州的习俗,双方父母和未婚夫妻要会个面。 六月,庭院深深,坛里的小荷鼓起花苞。白枳小时候读私塾,她未来的郎君张桓就和她在一个班里,彼此并未曾有过太多接触。那一日,白枳见过张桓,隔着一池春水,张桓在亭对面,白枳在亭里。 这么多年,白枳已经出落成一个温柔清秀的姑娘。捕鱼人家的子女因为风吹日晒一般都皮肤粗糙黝黑,但白枳不是。白枳的皮肤很白,眼波回眸,似她院里的芙蕖映水。张桓看着她在亭里,就迫不及待地朝她疾步走来。 白枳柔柔地看着他不说话。 张桓羞涩地挠挠头:“我小时候常常和你一起上课,我爹和我说,以后你会是我的媳妇儿,我还不信。” 白枳垂下头,抿嘴,复又抬起脸,做出盈盈的笑容:“我早就听我爹爹讲过,所以每次你没背着经文,我都替你向夫子求情。你可得谢我。” 斜阳照疏影,日薄西山。张桓拿出一只葫芦形的香囊,微红着脸,鼓起勇气递给白枳:“我娘说,我应当送你礼物。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喜欢香囊。里面包了些我自己采的兰草花,很香的。你要一直戴在身上。” 白枳接过香囊,细细地看着香囊上寓意美好的雕纹。又听张桓对她许诺,神色郑重:“白枳,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一到夏季,海势汹涌,浊浪排空。虽说夏季的波涛的确比冬季大而猛,但那年似乎猛过了头。村头老张家的女儿张丹就差点淹死在突然猛涨的一个大浪中,房屋选址临近海洋的老刘家的房子也被冲进了海里。饶是如此,考虑到皇帝数百年前为了鱼群和贝类等的可持续发展规定,六月结束就将进入三个月的禁渔期,所以这个月,村长依旧决定全村上下出动一起捕鱼。 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白橘一如往常没有加入全村参与的捕鱼行动。在一个平淡的毫不出奇的傍晚,白橘约上小伙伴们一起去海边捡贝壳。据跑回村里的张丹讲,她们本在海边沙滩上愉快地拾捡贝壳,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数丈高的大浪拍过来,迅疾地将落在最后的白橘卷入了海里。据说张丹回家后就惊吓过度大病不起。 白家慌作一团。高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是村里上了年岁的老人,告诉高夫人近来敖岸之山海水泛滥,是水里的海神在作祟。要想保佑全村老小的安慰,救回二小姐,必须向海神献出一个地位尊贵的姑娘。而他们这里地位最尊贵的无疑是嫡长女白枳。 我听到这里时曾猜想是否这一切都是常夫人谋划的大计,但片刻后又被自己阴暗的猜测吓到。我想 白全闻言脸色一白,连忙让嬷嬷住嘴,表示此事不必再议,他不会那么愚昧,失去一个女儿,还要失去另一个女儿。无奈高夫人听在心里,夜夜吹枕头风。且村里突然传开一个说法,大概内容是假如不把白枳送去祭奠海神,他们这个小渔村就要像很多年前一样被发怒的海神以滔天巨浪所湮灭。 半个月后,白全把白枳叫到了全渔村平日召开集会的露天祠堂。 白全看着白枳,觉得她越来越像死去的常氏。这么多天以来,他也开始怀疑,是否将白枳投入海里献祭,这个渔村就能免于灾难。他有些苦涩地开口:“近些日子,敖岸之山不太平。小女白橘,被海神拖入大海。海势越来越大,恐怕有朝一日整个村将淹没在泛滥的海水里。传言说,献祭一个尊贵的未婚女子,将得到海神宽恕,诸位也能幸免于难。”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