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姻缘》 第1章 丞相府失手,错救结缘分 “不好了!冷花红!是冷花红!” 意外出现的小厮打乱了苏芸的计划,她手中的海棠花枝还未来得及处置,更不用说运走那被她打开的宝库里的银子。知晓今晚已经不能成事,她将海棠花枝丢出去,借力飞身轻踏就上了房顶。 事实上她的计划万无一失,却不知那个小厮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了丞相藏金的屋子里。苏芸有些无奈,她正想趁卫兵赶来之前飘身离开,不远处庭院里的吵嚷声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那是卫兵赶过来的必经之路,说明他们在那儿遭遇了谁。略微思索,苏芸还是悄悄踏着屋檐摸了过去。 庭院里,一圈圈卫兵将一个人围了起来,而那人一身夜行衣手中却并无武器,苏芸见他捂着腹部,心中暗猜那人是受了伤。 既然没有武器,那就不是刺客。苏芸觉得自己大概遇到同行了,只是她这个同行实在有些倒霉,跟她这个偷遍京城无敌手撞到一起不说,还在她被发现之后着了丞相府的道。 她虽然只算半个江湖中人,但道义还是要讲的。既然是同行,偷的还是贪污银钱无数的丞相大人,她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眼看那人就要被抓住,苏芸从怀里掏出两颗散烟弹,就着忽起的夜风就扔了出去。一时庭院里烟雾弥漫,四周围着的卫兵全都慌乱起来,呛咳声也不绝于耳。 苏芸从屋檐上轻掠下去,抓住那人的胳膊就按提前看准的方向离开。她自然早就侦查过最佳的出府路线,丞相府虽然戒备森严,但对还有着另外一个特殊身份的她来说摸清结构不是难事。 绕出丞相府花了一些时间,等苏芸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跟身后的人说不用感谢江湖再见的时候,那人似是再也撑不住,竟是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苏芸手忙脚乱地将人接住,然后原地静默了半刻钟。最终,她还是认命地将人撑了起来,没办法,送佛送到西,谁让她就是爱管闲事呢? 将人带回自己悄悄买下的别苑,苏芸只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欠了这人的。把人丢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浑身都快要散架了,但一步都不能歇,她还得想办法保住这人的小命。用剪刀剪开已经被血染透的夜行衣,苏芸见到了那道几乎致命的伤口。 伤口很深,皮肉都外翻出来。苏芸估摸着现在街上已经开始张贴通缉令了,对象就是受了伤需要医治的人。她当然不可能傻到在这关头去找大夫,但她的医术也实在不敢恭维,最多能处理些皮肉伤。 陷入一种两难状态,苏芸只能盯着这人因为痛苦而紧锁的眉头发呆。去找大夫是死,她来处理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下定决心,苏芸起身将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搜罗了过来。用干净的布巾清理完伤口,她有些手抖地将止血药撒了上去。 等包扎好伤口时她已经是满头大汗,伤口隐隐还有些渗血,但大体上血算是止住了。苏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她伸手触到那人蒙面的布巾,手指又蓦地僵住。 掀不掀呢?掀,好像有违江湖道义;可不掀,护心丹要怎么喂下去?思索了片刻,她扯下了自己蒙面的布巾,这才去掀对方的。 …… 苏芸向来不怎么在乎人的皮相,朝中俊朗的世家公子她看得不少,江湖上的逍遥侠客她也遇上过诸多,可像现在一样让她仅凭外貌就觉惊艳的,除了不寻谷神医姜逸允,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她愣了一会儿,终于承认自己是忘不掉这张脸了。本来准备等这人醒来就约法三章忘掉对方的容貌,这下不提也罢。算了,反正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伸手将那颗从天下第一神医那儿赢来的护心丹喂下去,苏芸起身准备再倒杯水,却不料身后一阵寒意袭来。 苏芸迅速反应过来抓住桌上的折扇反身一挡,一排银针顿时整整齐齐插在了她手里的折扇柄上。 “这位仁兄,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可不是好习惯。” 刚清醒的人看起来还很虚弱,因此苏芸也不是很担心自己真的会被灭口。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得把话说清楚。 “我可辛苦一场把你从丞相府救了回来,你就这么报答我的?”苏芸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又有些好奇地想拔一根银针下来看看。 “有毒。” 平淡的语气却吓得苏芸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她有些尴尬地将折扇丢开。 “你为什么要去丞相府?”苏芸知道对方一开始就没想要她的命,因此银针有毒倒也不怎么气愤。只是这推翻了她之前的猜想,所谓“偷”,只谋财不害命,可这位“同行”身上带的却是有毒的银针,显然不符合行业规范。 “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被她救回来的人挣扎着起身,明明身负重伤却仍不打算多留的样子。 苏芸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这回救错了人,这人绝对是个刺客没跑了。 受伤的刺客绕过她挪到门边,又伸手取了一旁的黑色披风裹住了自己。 “下次不要多管闲事了。” 这句临别的忠告让苏芸差点被自己呛住,那句“不用道谢江湖也最好不见”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那个蹒跚的身影消失在屋外,苏芸摇了摇头,又对着熹微的晨光打量起手里的玉佩来。这是刚刚那个刺客绕过她的时候她顺手取的,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还回去,现在她总算心安理得了。 玉佩的质地上好,其上还雕刻着一朵精致的海棠花,是价值不菲的档次。苏芸将玉佩收进袖中,想着什么时候去黑市当了换一大笔银子,这样那些孩子今年就衣食无忧了。这么一想,这笔救人的买卖做的,倒也还划算。 “那个叫冷花红的女飞贼,胆子倒真是大,居然偷到丞相府去了。”尚书府的三小姐苏芊芊,此时正一脸义正言辞地听着自己的丫鬟讲某人昨晚的“光辉”之举。 “刘瑾知这个京兆尹到底是怎么当的,这女飞贼现身云都快一年了,却还没抓到人,就该治他个失职之罪。” “这女飞贼也是可恶,冷花红也是她能叫的名字,总之就是气人!二姐,你说是不是?” 耳朵已经快要长茧子的苏芸一边往嘴里塞着云团糕一边点头,是啊,都快一年了,京兆尹刘大人还没把她抓进大牢里。毕竟谁能想得到,尚书府知书达理的二小姐会是名震云都的女飞贼冷花红呢? 说起来,冷花红也不是她自己要叫的,她最初行走江湖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名号。然而让她名声大噪的安庆赌坊银钱失窃一案里,她看赌坊庭院中的海棠开得正好,就随手折了一枝插在了窗台上。不料第二天,整个云都都是女飞贼“冷花红”盗窃银钱的消息,就这样,插一枝海棠在窗沿成了惯例,她还得费心费力存下一年四季都够用的海棠花来。 “二姐,二姐,你有听我说话吗?” 身旁嗔怪的呼唤让苏芸回过神来,她忙接了话道:“嗯,我听着呢,那女飞贼坏得不得了。” 苏芊芊闻言翻了个白眼,“二姐,那已经是上一个话题了。我是说,女皇陛下要为新进的状元郎举行一次宫宴,据说是为了择一位状元夫人,如今满朝文武各家的适龄少女都挤破了头想要参加呢。” “看来这位新科状元一定是风流倜傥、气质不凡。”苏芸附和道,“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 苏芸的问题好像正中她三妹的下怀,一向心直口快的苏芊芊居然卖了个关子,然后看苏芸是真的有些好奇这才接着说道:“是文状元,也是武状元,今年的文武状元全被这一个人揽下。女皇相当赏识这位谢公子,因此才会特意举行宫宴为他择一良人。据宫中见过他的人说状元郎的确仪表不凡,又如此得女皇器重,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这就是大家挤破了头也要参加宫宴的原因了。” 苏芸点点头,“文武双全,品行应该也尚佳,又貌比潘安,仪表不凡,的确有让整个云都的女子为之疯狂的资本了。” “好在咱们不用去争抢,尚书府千金的身份就已经是份邀请了。”苏芊芊冲着她甜甜一笑,却吓得苏芸差点被糕点噎住。 “你想嫁给这位状元郎?”苏芸有些惊讶,毕竟以苏芊芊的性格如果不是长久相处确定对方是真心待她她是不会轻易同意一门亲事的。 “只是凑个热闹而已,而且有温柔娴静倾国倾城的大姐在,你觉得状元郎会选谁?” 苏芸顿觉很有道理,反正有大姐在,状元夫人也挑不到她身上。而且,她昨晚那票确实是胆大了些,现在整个云都都是追查冷花红的人,据小道消息说还不止一股势力。她最近得安分些了,去参加个宫宴也好,探探宫里的情况说不定日后也有用处。 ……想到这儿,苏芸忍不住在心里笑出声来。果然,职业病是改不掉了,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把手伸到了宫里,一定得去御膳房偷到那水晶鸭的秘方,这样她那馋嘴的师父怕是晚上睡觉也要笑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宫宴遇故人,乱点鸳鸯谱 苏芊芊说得不假,苏芸才在宴会上落座,就发现入目所及的皆是锦衣华服妆容精致的妙龄少女。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丞相府千金柳沉诗,此时也敛了傲气娴静地坐在了案前,面色含着一种隐约的期待。 “芊芊,大姐怎么还没到?”在外的时候,苏芸是完美保持尚书府千金形象的,这对她来说是种绝妙的保护色。不过也一如既往地,这种表演式的轻声细语立马招来了苏芊芊的嫌弃。 “二姐,两面狐见了你都要自愧不如了。” 苏芸也不恼,只是莞尔道:“芊芊说笑了。大姐出府比我们晚些,但按时辰现在也该到了。” “我猜大姐可能不会来了。”苏芊芊若有所思地看了身旁的空位一眼,然后猛地凑近了苏芸小声道,“我昨晚撞到大姐的贴身丫鬟雯儿,见那丫头慌慌张张往外去,有些好奇就跟了过去。我跟到了侧门,然后在那儿看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雯儿把一封书信给了他。你说大姐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苏芸闻言一愣,“书生?大姐几时和府外男子有过接触?” 苏芊芊摇摇头,“大姐向来最重规矩,照理来说最不可能和府外男子有接触。我也想不通,不过大姐今日若真的不来,这件事怕是也有七分可能了。” “还是回府再说吧。”见对面柳沉诗目光探究地看过来,苏芸不动声色地坐正了身子。大姐不来,她和芊芊就是尚书府的门面,再怎么也得撑起场才是。 “女皇陛下驾到——” 女官的通报让热闹的宴会场一下安静下来,所有女眷皆起身行礼,苏芸更是端起了最为谨慎有礼的姿态。 “女皇陛下万安。” “免礼。” 女皇落座,一众女眷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苏芸拉着苏芊芊,正准备商量一会儿怎么帮大姐圆场,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女皇身侧一身状元红袍的人。 ……怎么可能是他?! 苏芸吓得手一抖,苏芊芊被掐得低呼起来,“二姐你干嘛,痛!” “抱歉。”苏芸收回手,庆幸对方还没注意到自己之余,脑中飞快运转要怎么尽快脱身。只能说造化弄人,她的双重身份就已经算离奇了,偏偏在场还有一位比她更离奇的。她扯下自己的蒙面布巾之时,可从没想过她会在江湖之外的朝堂与这人再见。是的,她那日救的刺客居然是当今的新科状元! 微微将苏芊芊拉到身前,苏芸小声对她说道,“芊芊,帮我一次,你二姐也有心上人了,一会儿有机会掩护我离开。” 苏芊芊闻言瞪大了眼睛,“难怪二姐你老是往外跑,你之前居然都不告诉我……” “回府再说。”苏芸捏了捏苏芊芊的手,一边想着回去之后要怎么圆谎一边祈求那位萍水相逢的状元郎不要认出她来。 然而有些事你越不想它发生它就偏偏会发生,歌舞表演结束后,女皇陛下突发奇想想看胡旋舞。而这众多女眷里唯一会跳胡旋舞的,就只有她这个因为轻功很好而一时兴起跟来京的西域舞师学过艺的白痴了。 苏芸希望这事儿没有传到过女皇耳朵里,但凤京城里怎么可能有女皇陛下不知道的事? “苏芸,朕听闻你曾跟西域舞师学习过一二,能否为大家献舞一曲?” “民女领命。”苏芸硬着头皮起身,果不其然接收到女皇身侧那人高深莫测的目光。苏芸没错过那双漆黑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现在好了,被认出来已成定局。 伴奏起,鼓点踏。心里已有了一重打算,苏芸隐藏起自己身怀轻功的事实。不过根基已在,即使不借助轻功,那踏着鼓点而起的轻盈旋转仍是飘摇若雪,恰好她今日还穿了件宽摆长裙,胡旋舞的优美明快被展现到淋漓尽致。 弦鼓声声双袖拂,回雪飘飘转蓬舞。 一曲舞毕,整个宴会场的气氛都热烈起来。 “民女献丑了。”苏芸欠身退下,一回到座位就被苏芊芊焦急地抓住了手臂。 “二姐,你不是说有心上人了吗?这么个跳法是个男人都会被吸引的好吗……” 苏芸无奈,“难道你要我出丑?那样尚书府的颜面往哪儿搁?” “也对。”苏芊芊开始苦恼起来,“二姐,他不会真看上你吧?” 苏芸摇摇头,“不会,你别忘了这儿还有位舞痴柳小姐呢,她的舞一定美得多。女皇陛下点我出来,也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这是其一,其二就是,状元郎可知道她就是名震云都的女飞贼冷花红,这样还会看上她那就出奇了。 语毕,女皇就点了丞相府千金柳沉诗的名。 苏芸悄悄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和这位状元郎各有筹码,他知道她是女贼,而她知道他夜探丞相府还很可能是个刺客。没什么好怕的,事后跟这位状元郎做个交易,相互保密他们谁也不吃亏。 打定主意,苏芸开始当起看戏人。柳沉诗的舞的确可称惊艳,苏芸身为女子也被震撼了。这云都双壁的确名不虚传,一舞一琴,琴指的是今日缺席的尚书府大小姐苏瑾柔,而舞就是眼前这位丞相府千金了。 柳沉诗表演完毕,剩下一些女皇看中的人选也被一一点了出来。苏芸就这么在宫宴上见识了整个云都最高水准的才艺荟萃,还顺带解释了一下大姐苏瑾柔身体不适不能出席。 就这样,宫宴接近了尾声。苏芸见状元郎已经走到柳沉诗身边开始同她攀谈起来,于是放下心来低头思索起什么时候能找机会和状元郎见一面。她想得太认真了点,以至于苏芊芊第一下掐她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 是苏芊芊第二次掐她让她回过神来,只是一抬头时,入目就是那精致的状元红袍和那张近距离看起来再次让人惊艳的脸。 “苏小姐,在下斗胆,敢问可否将余生托付于我?沈安在此立誓,若负姑娘,必遭天谴,不得善终。” 清风微拂,少许海棠花瓣随风飘下,轻柔落在眼前的人那如墨的青丝上。向她伸出手来的人唇边含笑,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而那颀长的身姿,不迫人也不疏离,只是以一种等待的姿态静立着,悄然显出一种触动人心的深情来。 如果他们此前没见过,苏芸怕是真的就信了这位状元郎对她一见钟情。看来状元郎还是对她有所顾虑,因此想娶了她一劳永逸。眼前的情况由不得她拒绝,而幸好,她已有所筹谋,嫁,当然可以。 苏芸回以羞怯而喜悦的微笑,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这位孽缘状元的手心里。 暖意从掌心升起,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里,苏芸和新科状元谢沈安接受了女皇的赐婚。婚礼定在下月初九举行,礼部和尚书府自此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二姐,你不是说有心上人吗?现在为什么又要嫁给谢沈安?”苏芊芊知道圣命难违,但本心天真的她始终希望苏芸能和自己的所爱在一起。 苏芸装作满心愁绪的样子,转头对苏芊芊道:“天命难违,皇命难违。” 苏芊芊闻言苦了脸,“那二姐你嫁给谢沈安,以后会幸福吗?” “我不知道。”苏芸趴在了桌子上,“只是日后就那么困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始终有些不甘心。” “……”苏芊芊沉默片刻,忽的一把抓住苏芸道:“二姐,你的心上人,你和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苏芸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三妹,这些想法你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芊芊有些急了,“我是认真的,只要那人愿意带你走,你就和他走吧。只要相爱,自然哪里都好。” “我……”苏芸显出动摇的神情来,“可我走了,婚礼怎么办?” 苏芊芊还稚嫩的脸庞上显出一种坚定来,“我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和那个人走就行了。” 苏芸在心底感到一阵温暖,她这个小妹,一定不知道她此时逃婚对尚书府来说会是怎样天大的一个麻烦。幸好,她也不是真的逃婚,她的家在这儿,她的家人在这儿,她又能走到哪儿去呢? 于是在苏芊芊的帮助下,苏芸华丽地逃婚了。尚书府上下迅速封锁了消息,然后乱成了一锅粥。承认自己放走了苏芸的苏芊芊被处了家法,两根手指粗的木棍打在身上硬是一声也不吭。再后来,临近婚期的时候消匿许久的冷花红再度出现,这次她选择了尚书府,然后失手被抓了个正着。 然而这些都是秘密,尚书大人恰好发现这冷花红竟和自己的二女儿长得有九分像,只是额上有一块胎记有所不同。苏芸的行踪仍然遍寻不得,为了应付火烧眉毛的大婚,尚书大人和这女飞贼约定,若是掩盖胎记代替苏芸嫁入状元府便饶她一命,只要日后她不再行窃。 冷花红欣然答应,就这样,大婚如期举行,尚书府的二小姐因为一支胡旋舞与新科状元结缘,一时被传为佳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洞房花烛夜,逍遥状元府 因为是女皇赐婚,礼部把婚礼的礼节设定到不能更复杂。被人各种摆弄着一天下来,苏芸累得就差直接躺下了。她一回房就恨不得立马爬到床上去,然而身后跟进来的人让她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 “苏小姐,需要喜儿做些什么吗?” 喜儿是她的陪嫁丫鬟,但苏芸此前在府里从未见过这个小丫头,应该是她爹为了保证冷花红不乱来而特意安排的。 “没什么,你在外面候着吧。” 喜儿也不多说什么,动作轻柔地就退了出去。苏芸特意听了听对方的脚步声,确定这是个身怀武功的丫头,看来尚书大人还是很不放心啊。 动了动已经酸痛的脖子,苏芸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这种大婚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她这辈子是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了。什么?她已经嫁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再有一次?苏芸在红盖头下狡黠一笑,嫁人的是冷花红,可不是苏芸。 为了应付和那孽缘状元的见面,苏芸早早就开始闭目养蓄精神。等她差不多恢复元气的时候,房门也被推开了。 苏芸立即挺直了背脊,说实话,她还是对两人即将有的交流有些忐忑。她压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看着那双一尘不染的黑靴缓缓靠近,然后头顶的红盖头被轻巧地掀了起来。 苏芸抬头,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漆黑双眸,心里却是忽的放松下来。 “又见面了?”苏芸看着对方一身剪裁合身的红色喜服,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心里暗叹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东西还我。”就像那日许她终生时一样,谢沈安对她伸出了手,只是此时那双深沉的眸子里一丝情愫也不曾有。 “什么东西?”苏芸装傻,在证据确凿以前,她当然不会不打自招。 “我的玉佩,那不是你可以拿的东西。”谢沈安也不恼,只是一如既往地说些让苏芸想扔他白眼的话。 “夫君,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何时拿过你的玉佩?”事实上还他也可以,苏芸偷的,一向不是贪官污吏就是黑心老板,谢沈安看起来并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只是她好歹救了这人一命,不谢她也就罢了,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让她十分不痛快。 “苏小姐,尚书大人是否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呢?” 苏芸在心里偷笑,知道,当然知道,还是她爹亲自把冷花红送进这状元府里的呢。只是她此时不必多做解释,让谢沈安以为握住了自己的把柄,这样再好不过了。 “那状元爷,女皇陛下是否知道你夜探丞相府做刺客的事呢?”一报还一报,这样才有做交易的资本。 谢沈安不说话了,一双与气质不符的桃花眼只是静静盯着她。苏芸也毫不退怯,笑着迎上了那毫无温度的目光。 “你想要什么?” 喜悦在苏芸心底跳跃起来,“小女子要的不多,在这状元府里平安无事地待两个月。两个月后,状元爷的玉佩自然双手奉上。忘了说,玉佩放在一个相当安全的地方,除了我无人可取,状元爷尽可以放心。” “好。”谢沈安倒是爽快,也没怎么跟她讨价还价就应了下来。 苏芸有些诧异,但又庆幸一切都很顺利。两个月后,她会以冷花红的身份逃出府去,那时再将拐走尚书府二小姐取而代之的罪名安在自己头上,女皇也不好责怪尚书府。而尚书府千金苏芸因为受到惊吓一时也不愿再嫁,就此掩去这桩婚事。 就是之后,冷花红的身份是不能再用了,因此她将本来足够的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延长到了两个月。她还是有些念旧的,这两个月得去打点属于“冷花红”的关系网,顺便还可以探探这位状元郎的底细,这样想倒也值当。 “天色已晚,今晚我去书房。”谢沈安倒真是位正人君子,和苏芸把话挑明了就想离开。 “诶等等!”苏芸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如果状元郎新婚夜就出去睡的消息传到尚书大人耳朵里,她怕又是要被怀疑做了什么手脚。 “你睡床,我打地铺。” 苏芸动作利落地将一床喜被扔到地上铺好,又从床头一对鸳鸯枕里取了一个放上去,正准备脱鞋躺上去,却被人从背后一下拎起来丢到了床上。 其实她本可以躲开的,但状元爷的男子气概也在她的预料之中,能睡床,何乐而不为呢? 苏芸脱了鞋,心安理得地在松软的床铺上躺下来。她刚闭上眼,身边就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苏芸听出是谢沈安脱了外袍躺在了她打的地铺上。 啧啧,还真是个好人。她提条件,他就答应;她让他别走,他就不走。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要当刺客呢?又是为什么要去丞相府?而且他想杀的是谁……丞相大人吗?还有那枚玉佩,听起来对谢沈安很重要,但他却没选择对她威逼利诱,就像放在她这儿两个月真的不是段很长的时间一样。 苏芸想着想着就沉入了梦乡,等她第二天醒来却发现房里只剩她一个人而她连谢沈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的时候,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顿上心头……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不妙,苏芸那日以为自己是疏于警惕或者对谢沈安没有了戒心才不曾察觉他离开,而日后的相处证明,只是谢沈安的武功太好了些而已。毕竟是武状元,相处久了,背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以及各种疏通关系的小动作被抓已经成了常态。 然而苏芸在状元府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逍遥,因为很快谢沈安回府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他虽是文武的双状元,但女皇目前似乎更想在文官方面提拔他,授予翰林院的官职后又提拔他到户部,看起来就是在往户部尚书的职位栽培。而且武官阵营也有意拉拢,所以谢沈安最近被迫忙得脚不沾地。 就这样,苏芸趁着机会处理完了大部分有关冷花红的事。这比她预料的快了很多,因此两个月的约定时间也变得有些漫长起来。 她开始觉得无聊,很无聊。而无聊到一定境界,她终于决定给自己找些事做。 “李管家,这是府里的账簿,所有的预算支出都已经列在上面了。” “文安,这是图纸,麻烦你去物堰坊跑一趟,别忘了跟老板招呼一声让他让二分利。” “阿香,就是这种布料,再去买两匹回来。” “对,垂丝海棠,每棵的形态要大体相似……” 就这样,苏芸开始了对状元府的改造工作。而谢沈安也没反对,苏芸凑巧看到过李管家前去询问,状元爷的回答让她很是满意——“随着她吧”。 有了谢沈安撑腰,苏芸的改造更加行云流水起来。不过月余,原本深沉肃然的状元府就变得生机勃□□来,庭院里盛开的垂丝海棠更是让人心醉。还让苏芸颇有成就感的是,她已经和状元府里的人打成了一片,就连最初被安排来监视她的喜儿都不知不觉和她亲密了不少。 这也是苏芸想要的,事实上她很享受同人交流与人相处的感觉。只是在尚书府时除了同苏芊芊相处,其他时刻都得端着一副架子,饶是再与人为善也要展现出她应有的姿态来。而在这里,她不用管那么多。还有半个月,她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就跟苏芸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既然谢沈安没有意见,她当然怎么开心就怎么来。 改造工作都完成后,她的精打细算还引起了李管家的注意。李管家几次要她帮忙管账,苏芸知道自己不会久留,自然也只好用各种借口打发了去。这日,为了避开再一次上门的李管家,苏芸无奈逃到了不常有人去的小后院里。 因为这里人迹罕至,所以苏芸也没多做改动,只是让人把这里整理得更清爽了些。她在小后院里转了转,然后目光突然被墙边一些鲜嫩的艾草吸引了注意。 艾草……她倒许久没尝过艾草做的糕点了。这么想着,苏芸用衣摆做了个兜,将那些鲜嫩的艾草都摘了下来,闻了闻那有些清苦的味道,她笑着向厨房走去。 她在厨艺上一向有天赋,这也是当初师父会收她为徒的原因了。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对厨房的占领就宣告了结束。做好的艾草饼泛着清透碧绿的色泽,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苏芸留下一部分给一直在一旁瞪大双眼围观的厨娘和丫鬟,另一部分则用食盒装好拎到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下。 “你做的?” 才刚在石桌旁坐下打开食盒,对面就多了个不速之客。 苏芸对谢沈安主动找她说话有些诧异,但她也不真正了解眼前这个人,索性发挥特长见招拆招。 “嗯,要尝尝吗?”伸手递过去一块,谢沈安配合地接过。 “味道怎么样?”苏芸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对面因为轻尝一口糕点而蹙起眉头的谢沈安。 “苦。” 苏芸没忍住笑了,“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状元爷可得学学。” 谢沈安仍是蹙着眉头,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艾草饼放回了桌上。 苏芸摇摇头,将一个艾草饼一口塞了进去,“状元爷,你就直说你喜欢甜的好了。” 谢沈安没反驳,苏芸在心里觉得好笑。她见谢沈安似乎是真的极不喜苦味,这才打开食盒底下那层将另一碟艾草饼推了过去。 “甜的。” 说完这句,苏芸拍了拍手起身。现在,得去给那边站岗的喜儿分一份了。只是,甜的给了谢沈安,喜儿恐怕只能跟着她这个真假小姐吃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节外生危枝,初会京兆尹 上 苏芸以为她在状元府的生活就会这么平静地度过了,但显然她总是对事情的变化多端少了点心理准备。就像今晚,她刚进房间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关键她还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虽然这些日子见面不多,但苏芸对身后人的气息已经相当熟悉了,因此她倒也没费心挣扎。 许久寂静,似乎确认已经没有了危险,谢沈安这才放开她,一个人撑着到了床边。 苏芸看着那人背后染透衣衫的血迹,目光显出一丝无奈来,“做了状元还要过刀口舔血的生活吗?” 谢沈安没回答她,只是脱下已经一片狼藉的外衫,又脱去染上血迹格外刺眼的里衣,开始处理起背后的伤口来。然而伤口毕竟是在背后,谢沈安的动作显得格外艰难,苏芸看不过去终究是提步挪了过去。 “我帮你。”苏芸想接过谢沈安手里的布巾,却是被动作利落地躲开了。 “还有十天。” 苏芸愣了愣,反应过来谢沈安说的是他们约定返还玉佩的时间,“对,还有十天,我会依照约定将玉佩还给你。” 谢沈安闻言抬眸,仿佛洞察人心的目光直接看进了苏芸眸子里,“十天后,你大可以全身而退。” 苏芸蓦地懂了,是了,她不该插手些什么。和谢沈安的关系,最好点到为止,不然也许真的会被扯进什么看不见底的深渊里。 “好吧,你自己来。” 苏芸抱着手站到一边,看着谢沈安清理好伤口又动作娴熟地包扎起来。苏芸无事可做,于是下意识去打量起谢沈安身上的伤来。到底是夜探丞相府的人,谢沈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少,有些还很新,有些已经印迹很浅了。而两个多月前差点要了他命的那道腹部的伤口,如今还剩了一条浅褐色的疤痕。 苏芸暗自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却意外和谢沈安清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在谢沈安眼里可能的意味,蓦地一下红了耳根。 “呃……你的伤,没事吧?” “无碍。”谢沈安不再看她,只是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像往常那样打个地铺歇息下来。 “等等。”苏芸一下拦住了他,“你今晚……还是睡床吧。” 话一出口,气氛好像变得更尴尬了些。苏芸只能勉强笑笑,绕过谢沈安想取被褥,却不料被一下抓住了手腕。 “不必了。” 苏芸对这人的固执实在有些无言,她暗自动用了内力,想要挣脱却又被谢沈安压制下来。苏芸见他额上已经生了一层薄汗,唯有放弃。 “好吧好吧,都随你。” 谢沈安松了力道,苏芸这才收回手来。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见谢沈安已经收拾妥当,便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都不问问十日后我交还玉佩后会如何吗?”苏芸到现在仍然觉得谢沈安对她太随意了些,这反而让她有种不踏实感。 “只要你依约交还玉佩,其它事我自会善后。”谢沈安避开伤口背对着她躺下来,一向清朗的嗓音里带了一丝疲惫。 “那就谢了。”苏芸自顾自地缓缓点了点头,谢沈安背对着她,她索性也不顾忌地将目光直接黏在了对方身上。看不透,她是真的看不透这人。平日里与任何人相处都是温文尔雅,看起来应该是很好接近的类型,但偏偏在她面前冷淡得很,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再就是他的身份,刺客和状元郎……她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很难将二者联系到一起,虽然她知道谢沈安一定不是个坏人就对了。 摇了摇头,她还是放弃胡思乱想在床上躺了下来。谢沈安感知到她的动作,微微一拂手就灭掉了摇曳的烛火,房间一下陷入黑暗。 苏芸是被东西落地的声音吵醒的,房间仍是一片昏暗,但出于她的职业素养,房间里的一切很快就清楚地呈现在了她眼前。她发现谢沈安不知怎的起来了,此时正扶着桌案微微喘息,但她等了良久也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是伤口痛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再等了一会儿,发现谢沈安仍是一动不动,她故意动作有些大地起身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身来。 “喂,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人就向她倒过来,而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苏芸也伸手接住了他。两人贴近的瞬间,谢沈安像是终于寻找到什么东西一般,一下勒紧双臂抱住了她。 苏芸被吓了一跳,但鉴于这位状元爷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她倒不担心谢沈安此举有更多意味。她就任这人抱着,直到发现谢沈安身上冷得有些不正常,她这才思索起谢沈安这种怪异的表现是不是因为伤他的兵刃里有迷魂散之类的。因为工作有需求,她了解不少迷魂散的种类功效,而其中有一种就常常涂在兵刃上使对手失去意识并产生失血过多的寒冷感,感知被扰乱之下也会失去对自己伤势的正确判断,是相当厉害的种类。至于谢沈安为什么到现在才产生反应,苏芸只能猜是他内力深厚延后了药效的缘故。 尝试着唤谢沈安的名字,发现没有回应后苏芸果断地将人拖起来挪到了床上。所以跟她客气什么呢?最终还是要听她安排的。 苏芸想掰开谢沈安的手去取地上的那床被褥,然而无奈就算是受着伤这人的功力仍是在她之上。苏芸最后放弃了无畏的挣扎,只能脱力地跟着谢沈安躺下来,顺便盖好床上有的所有被褥。 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苏芸甚至可以感觉到谢沈安轻浅的呼吸撩过她的脖颈。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谢沈安反而被惊扰一般将她搂的更紧。虽然跟着师父去江湖闯荡的那段日子见惯了江湖人士的不拘小节,但她毕竟还是生养在谨慎知礼的官宦人家,何时这样和一个男子亲近过? 不知不觉,耳边的心跳声开始明晰起来,一丝热度也窜上了脸颊。苏芸唯有闭上眼睛催眠自己,明天醒来就跟谢沈安说是他自己兽性大发爬上床来的好了,被提醒要独善其身的她可不会再多管闲事…… 一夜无梦,苏芸再醒来时窗外天已经大亮,而谢沈安第一次破天荒地在她醒来时仍安稳地睡着,而且万幸总算没有再勒着她。 想起昨晚心里的躁动,苏芸有些尴尬地起身悄悄溜下床。谢沈安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其实苏芸更觉得他是真的长得很好看,连她这个不怎么在乎容貌的人都忍不住总是去在意他的长相了。仔细想想,倒真只有大姐苏瑾柔能够配得上他,可惜大姐似乎已有心上人,而她和谢沈安的丞相府夜遇也将他择状元夫人的宫宴变成了一场儿戏。 “夫人,您起了吗?” 门外喜儿的声音让苏芸回过神来,她正准备悄悄开门出去洗漱,身后却是传来谢沈安低低的沉吟声。 苏芸一下停住脚步,收起那抹小心翼翼,她大大方方地转头示意了谢沈安一眼,然后开门接过了洗漱用品。 “喜儿,今日我自己来吧,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一下早点。” “是,夫人。” 喜儿乖顺地离开,苏芸这才关上门,将热水端到床边,又将布巾递给了谢沈安。 “你先洗漱吧,上朝要迟了。” 谢沈安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到了床上,但也没有多说,只是接过布巾洁面,又第一次在苏芸服侍下穿上朝服束好冠发。 “你的伤不用再处理一下吗?” 苏芸的目光在谢沈安背后停留了一瞬,话不经思绪就出了口。 “无妨。” 谢沈安仍旧一副疏离的姿态,苏芸心里不由有些挫败。好吧,反正日后也再无什么牵连,她今日就将玉佩取回来,早还给他说不定还能早些脱身。 谢沈安离开时已将那些染血的衣物和布巾处理好,苏芸也就不再替他操心。梳洗打理好自己之后,她告知喜儿自己要在书房百~万\小!说,无事不得打扰,这才煞费苦心地绕过喜儿和府中护卫出了状元府。 她先去了一个老朋友家,取得玉佩之后又悄悄绕到了城西一处有些陈旧的宅院里。不大的宅院,却收留了差不多半个云都的流浪孩童。而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收留这些孩童的人本身也只是位十二岁的少年,因为流浪未有姓氏,大多人唤他裕安。 说起来,自丞相府失手后又参加宫宴被赐婚后,她都没能抽出时间过来一趟。心里有些愧疚,苏芸摸进了孩子们休息的地方,她找到裕安的床铺,将自己刚取出的银子悉数放在了枕下,又留下了一朵刚采下的海棠花。 因为怕这些孩子受牵连,她往这里送钱的事只有裕安知道。其实最开始她连这孩子也不想告知的,但偏偏裕安聪明得很,有一次和她打了照面,趁她因为对方年纪尚轻放松警惕的时候三言两语就将她的话套了出来。 “阿棠。” 苏芸最终还是没在门被推开前溜走,毕竟再过几日冷花红也许就得消失了,她也要跟裕安交待一下。 “裕安,都说了你叫我阿姐就好了。”苏芸对裕安执着的称呼有些无奈,她每次和裕安见面都是遮了面目的,所以她自然也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名。裕安倒也不在意,只是就着她冷花红的名号给她取了个“阿棠”的称呼。 “你都不让我看到你的面目,我怎知叫你一声阿姐有没有吃亏?” 小鬼仍旧是伶牙俐齿,苏芸唯有乖乖认输,“裕安,今日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在云都现身了,不过每个月的银子我会差专人送过来。” 裕安闻言一愣,一向淡定沉稳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你要……离开云都?” 苏芸见他神色动摇一时有些不忍,于是又补充道,“我会回来的,而且我给你一个地址,日后我们可以书信保持联系。” 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裕安眸子里涌动的情绪一下平静下来,“好,那你在外小心。” 苏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她知道裕安毕竟年纪尚轻,即使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她这个阿姐一走带来的不安感一定还是不小。或许她日后可以尝试以苏芸的身份接触这些孩子,只是一切都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告别了裕安,苏芸回到状元府。她刚换好衣服溜进书房,喜儿就来报说京兆尹刘大人到了府上登门拜访。京兆尹……身为飞贼的某人下意识感觉大难临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节外生危枝,初会京兆尹 下 现任京兆尹刘瑾知,在前任京兆尹刘敬元也就是其父病逝后被女皇陛下钦点任职。任职一年来,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政绩,所以此前苏芸也没怎么把这位刘大人放在心上。但今天人家却是亲自登门拜访,难道是她最近的动作漏了什么马脚? 来到主厅,苏芸还未出声刘瑾知就先一步察觉到她的到来起身迎向她,“夫人。” 原来也是位练家子,苏芸在心里暗道,面上却是微笑着欠身回了礼,“刘大人,状元爷现不在府中,怠慢了。” “夫人客气了。” 刘瑾知在她落座后也坐下来,苏芸暗自打量他,感叹也是位青年才俊的同时注意到对方身上仍是正式的朝服,倒像是下了朝直接赶过来的。 “夫人,下官今日前来,是为确认府上安全。昨日御史大人在府中遇刺,女皇陛下震怒,命下官彻查此事捉拿凶手。同时,提醒各府加强戒备,如有异动派人知会下官即可。” 苏芸闻言一愣,御史大人?那可是为人刚正不阿曾在女皇陛下面前以死相谏的人物,而且为官清廉,早早就被她划在了下手名单之外。遇刺……吗?想到昨晚谢沈安的伤,苏芸忽的生出一丝不安来。 “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刘瑾知的询问让苏芸回过神来,对上对方似乎别有深意的目光,苏芸立马收敛了动摇的神色,“没事,只是惋惜御史大人的遭遇,还希望刘大人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 “夫人放心,下官定会尽力。”刘瑾知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刚拿起的茶杯被他放下,只是略微错开了桌缘,眼看就要掉下去。 “刘大人。” 苏芸差点就动了,如果不是厅外谢沈安恰好出现的话。 茶杯摔在了地上,茶水四溅。刘瑾知沉声道歉,一旁候着的喜儿忙上来将破碎的茶杯收拾了去。 “谢大人。” 两人会面,苏芸总算没了那种被锁定的危机感。她看着谢沈安和刘瑾知客气地聊起来,于是也尽着女主人的本分为他们斟好了新茶。 “抓贼啊!有贼!” 就在两位看起来相见恨晚的年轻才俊聊到兴头上时,府中忽的一阵骚乱。苏芸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就闯进了正厅,慌不择路之下就跟谢沈安动起手来。 光天化日之下硬闯状元府?这小贼出门的时候是丢了脑子吗?苏芸看着谢沈安干脆利落地单手将人制服,后赶到的府中护卫这才将人押起来。 “下官惭愧,回去之后自当请求女皇陛下治罪。”刘瑾知面露愧色,苏芸却没有放过他掠过谢沈安背脊的轻轻一瞥。 “刘大人不必如此,凤京城内人员复杂,治安维序还要仰仗刘大人。”谢沈安一派从容气度,如果不是昨晚亲眼所见,苏芸绝对想不到他身上有伤。 “盗贼狡猾,也许府中仍有同伙。如果谢大人不介意,下官想清查一番。”刘瑾知手下的人也在听闻骚动后入了府,被擒获的小贼直接被转交了过去。 “大人请便。” 谢沈安云淡风轻地应允,苏芸便也乖顺地站到了他身旁。刘瑾知挥挥手,他手下的人分散进入府中各处,苏芸这才总算见到这位刘大人温顺外表下的一丝冷厉。 搜查的时间不长,但苏芸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有些站不住了。她故意往谢沈安身边凑得更近了些,谢沈安会意,伸手直接将她搂进了怀里。 苏芸故作害羞的模样,暗地里却是用劲支撑住了谢沈安的身体。刘瑾知往这边看了一眼,苏芸不着痕迹地将环住谢沈安的腰身的双臂往上移了移,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大半后背部分。 “禀大人,府中并无异常。” 回来赴命的侍从让苏芸紧绷的神经松缓了些许,她从谢沈安怀里退出来,默默绕到他背后紧贴着站着。 “谢大人,今日打扰了,还请府中近日加强戒备。”刘瑾知拱手行礼告别,他神情温和,苏芸却觉得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情绪难以琢磨。 “刘大人为的是府上安全,何来打扰一说。御史大人遇刺一案,还要刘大人费心了。” “职责所在,定当尽力。” 刘瑾知带着刚擒获的盗贼走了,苏芸看着谢沈安背后已经隐隐渗出的血渍,猛地松了口气。或许是她放松得太明显,谢沈安意味不明的目光马上投注了过来。 “我们最好……回房谈谈?”苏芸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按在手臂暗兜处的手指下意识划着玉佩的轮廓。 谢沈安点头,苏芸自觉靠过去继续给他当人形拐杖,等关上房门的那刻才不怎么顺利地脱身出去。 “放心,我什么也不会问,更什么也不会说。”苏芸抢占先机开了口,“今日就当还你这两个月的人情,玉佩我已经取回来了,现在就……” 苏芸错愕地感觉到手下一空,也顾不得谢沈安正盯着她,她直接卷起袖口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这不可能,明明刚刚还在,为什么会…… “你拿去了对不对?”蓦地想到什么,苏芸拧着眉头看向正坐在她对面的人。 谢沈安微蹙了眉头看向她,苏芸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口。 好吧,如果真是谢沈安拿的,他又何必不承认呢?拿回自己的玉佩,和她彻底划清界限,一直都是谢沈安再直接不过的目的。可玉佩明明刚刚还在,就只有前厅到卧房的这段路,也没有其他人接近过她……等等,从正厅出来的时候,有个收拾茶杯的婢女和她擦肩而过! 苏芸来不及多想,给了谢沈安一个眼神就疾步出了房门。在李管家的帮助下将所有丫鬟婢女召集起来,苏芸快速扫过所有人,凭着脑海中残存的印象对照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个收拾茶杯的婢女。 “适才在前厅中,是谁最后收拾的茶杯?” 一个身材娇小的婢女站了出来,苏芸凭身形就判断不是她见到的那个。 “没事了,只是府中刚进了窃贼,大家回去后记得检查一下各自的财物。” 苏芸遣散了众人,只觉一阵心力憔悴。是府外的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走她的东西,岂止是有本事可以形容的?难道师父又收新徒弟了?可是为什么要拿她开刀……这下她要怎么跟谢沈安交代? 有些心虚地回到房间,苏芸发现谢沈安已经换下了染上血迹的朝服。此时这人一袭青衫素雅,原本束好的冠发也随意披散下来,倒是显出一种慵懒之感来。 尴尬……此时苏芸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除了偷东西的时候,她的运气一向差了那么一点。所以没有意外地,谢沈安开口就是她的死穴,“所以玉佩,丢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谢沈安一下变得颇有气势起来。苏芸自知理亏,于是只能认错,“是我的错,玉佩我一定会尽力找回来,以……行走江湖的信义为誓。” 谢沈安眸中的神色沉了沉,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如此,两月之约,延续到玉佩交还的那一天。” 苏芸闻言一怔,但却是没有一丝辩驳的余地。东西是她顺走的,也确实是她弄丢的。只是……她怎么总有种跳入火坑的感觉? “好,那就延续到找到玉佩的那天。”咬牙应下来,苏芸决定明天发动所有人脉把整个云都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从她这儿顺走东西的后辈。不过她好不容易才处理好所有有关冷花红的事宜,难道日后又要再来一次? “京兆尹刘大人所言,你就不怀疑刺杀御史大人是我所为吗?”谢沈安忽然话锋一转,竟然提起了苏芸怎么也没想到的话题。 “怀疑过。”苏芸实话实说,毕竟站在她的角度来说,谢沈安真的很可疑。 “那你为何还要帮我?” 苏芸闻言蹙眉,“你也知道,我是一介飞贼,帮一个刺客,也不奇怪?” “你是贼,行窃却不为钱财而为济贫,既然秉持义理,内心自然对是非有所决断。” 谢沈安一席话让苏芸心尖一颤,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她可从未宣扬过自己是“义贼”,谢沈安又是从何得知? 像是察觉到她的疑惑,谢沈安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只要有途径,这些事一查便知。” 苏芸也不去纠结谢沈安所谓的途径是什么了,反正现在谢沈安连她的面目都看过了,“我的确有所决断,所以我知道御史大人遇刺也许与你有关,但你应该不是刺杀的那一方。” “何以见得?”谢沈安的语气带了一丝大概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急切。 苏芸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好的要她独善其身,现在却又为这种问题穷追不舍,“丞相府的那次,你身上明明有淬了毒的银针,但那些护卫围上来你却没有动手。我猜□□可能见血封喉,你不愿伤及无辜。既然连护卫的性命都不轻视,又怎么会去杀一位刚正不阿的大臣。” 谢沈安闻言沉默了,苏芸见他不说话,便不动声色地挪到了桌边坐下。说起来,她后来想通这点还有些生谢沈安的气,虽然当时他提前有所警示,可若是苏芸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没躲开他扔过来的那排银针之一,她现在坟头的草都该两尺高了。 “苏芸。” 谢沈安忽的唤了她的名字,苏芸不知为何像被击中一般僵直了身子。 “……怎么?” “你既留下,明日从李管家处接过府中事务。” 苏芸蓦地睁大了双眼,“可是……” “玉佩交还之日,你想离开,自可离开。” 苏芸无言,好吧,看来只能等玉佩找回那日了。那时候,她想离开,就自可潇洒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受邀行围猎,意外结盟友 上 玉佩没找到,就算苏芸真的动用了所有人脉也没能在云都找出那位在她身上伸手的后辈来。但她别无他法,只能一边应付着状元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一边继续托人随时给她消息。除去玉佩的事,还有一件事也让她颇为苦恼,那就是——谢沈安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明明之前还对她避之不及,现在却总是有各种事情找着她商议。大到朝堂中事,小到府中的鸡毛蒜皮,苏芸每日至少有大半天要花在和谢沈安相处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这种私人相处的时间一长,苏芸总有种自己真的已经嫁做人妇余生就要和谢沈安度过的错觉。 “苏芸,今日跟我出去一趟。”就像现在,一身猎装英姿飒飒的状元爷也不问她同不同意,一套素白猎装交给她就将人家平昌公主的私人邀请变成了以她和可能还有其他人为障眼法的集体围猎。 当今女皇膝下无子,唯有两位视如掌上明珠的公主。大公主已经嫁入护国公府,而二公主也就是平昌公主年方二八,天资绝色又冰雪聪明,是云都世族官家的青年才俊都倾心不已的对象。 而这回平昌公主邀谢沈安围猎,其实也是有缘由的。跟府中管家丫鬟都打好关系的好处就是,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不会漏过她的耳朵。据说在女皇陛下举行宫宴为谢沈安择状元夫人之前,平昌公主就因为谢沈安在殿试中刚柔相济文武皆能的表现而芳心暗许。但一向疼爱公主的女皇陛下对此却坚决反对,平昌公主还为此哭闹过好几次。再后来就有了择状元夫人的宫宴,苏芸猜测女皇陛下是想借此让公主断了念想,只是这大概并没能奏效。 看起来平昌公主也就安分了两个月而已,这次邀请围猎显然就是不死心的表现。只是可怜她这个被抓来垫背的,明明躲还来不及,谢沈安还偏偏要带上她给公主当靶子使。不过这倒也解释了之前谢沈安要求延续约定的举动,她这个挡箭牌在这种时候还是值得一用的。 换上那套素白的猎装,喜儿又将她的长发盘起来以一支木簪固定在了脑后。苏芸嫌麻烦将平日里撑场面的各种首饰都卸下,只留了一个她喜爱的手镯在手腕上。 “夫人,这样朴素怕是会……” “放心,我自有打算。”苏芸知道喜儿想说什么,但她这次可不是作为客人欢欢喜喜去赴宴的。低调些,说不定还能逃脱平昌公主的法眼。 苏芸以自己不善骑马为由乘了轿撵,因此和驾马先行的谢沈安一前一后到了猎场。她刚下轿,便见营地门口一位衣着精致容貌清丽的少女正紧靠在谢沈安身旁说着什么,她几乎立刻就断定了那是平昌公主。 她想暂时避开他们,但那两人就站在营地门口避无可避。而且让她大呼不妙的是,谢沈安抬眸见着她就展露了一丝笑意,然后竟是抛下公主直接走了过来。 “芸儿。” 苏芸闻言瞪大了双眼,苏芊芊曾说两面狐见了她都要自愧不如。可她这涉世未深的三妹真应该看看,她那些把戏跟眼前这位相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了。 谢沈安身后平昌公主也走了过来,苏芸唯有对谢沈安温婉一笑,又对着目光灼灼的公主殿下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你就是尚书府家的二小姐?”平昌公主语气随意但不轻挑,自带一种皇家的威仪。 “是。”苏芸暗自捏了把汗,看来这位公主的确对她颇有敌意,一开口就恨不得将她和谢沈安的关系撇个干净。 “颇有姿色,但是不过尔尔。”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通,平昌公主给出了结论。 苏芸知道公主的意思无外乎她配不上谢沈安,但她和谢沈安之间本就只是儿戏而已,所以她也不恼。倒是一旁的谢沈安,忽的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公主此言差矣,芸儿在下官眼中,却是唯一愿择的良人。”谢沈安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平昌公主一下就被激得红了眼眶,负气转身离开之时,还不忘给苏芸一道愤恨的目光。 “你是非得这么害我吗?”苏芸拿开肩头谢沈安的手,抬眸却正撞上谢沈安仍含着一丝柔情的目光。 “人已经走了。”苏芸莫名有些不自在,从谢沈安怀里退出几步,这才也迈着步子向营地走去。谢沈安没多说什么,只是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苏芸当他是一场戏要演到底,便也随了他去。 在营地修整片刻后,恢复元气的平昌公主继续邀了谢沈安去围猎。苏芸做好了继续被拿来挡箭的准备,但平昌公主却嫌她骑马也不会扰了兴致,硬是拖了谢沈安一行人先行离去。 苏芸无奈,尚书府家的千金不会骑马很奇怪吗?会骑马才有些怪异吧。而且她又不是真的不善骑射,和谢沈安一样,作戏罢了。不过这样也好,没人注意她,她倒可以自在地在这围场试试身手。 去挑了一匹好马,苏芸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此时的她一改在他人面前的温婉姿态,御马而行的身姿间满是肆意潇洒。这些日子在状元府闷得太久了,她对打猎的确不感兴趣,但纵马而驰却是人生乐事。 她故意挑了条远离平昌公主围猎区域的路线,但因为对猎场不熟,她也没敢跑出太远。 “有人吗……救命……” 微弱的呼救声让苏芸勒住了缰绳,她循着声音驱马过去,待看清一个被捕兽夹困住倒在地上的男子时,她这才赶紧翻身下马。 “别动。”苏芸对打猎不感兴趣,但她对给师父捣乱放走他的猎物很有经验,所以在按住男子不让他乱动后,她动作利落地将捕兽夹卸了下来。 “啊……”男子似是痛极,伸手抓住苏芸的手臂就用了劲。 “诶,疼疼疼……”苏芸边呼痛边打量对方,男子面容清俊,身上并未着猎装,但一袭便装做工极好,低调中显出一丝华贵来。 男子闻言慌忙松开手,但面上痛意却未减分毫,“抱歉姑娘,我……我一时没注意。” “忍一下。”苏芸将自己猎装下摆撕下一块,趁男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将他受伤的右腿包扎起来。 “啊——”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男子的表现简直让苏芸怀疑她是在救他还是在杀他。 “我从猎场营地那边过来,那里有大夫,我先带你过去?”这处猎场来的一般不是仕族就是权贵,虽然眼前这位形迹实在有些奇怪,但苏芸猜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 “我不能……”男子似乎想要拒绝,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最终还是面露沮丧地点了点头,“好吧,有劳姑娘了。” 苏芸将他扶起来,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一直喊痛的人推上了马。这里只有一匹马,而且受伤的这位还不会骑马,苏芸无奈只能坐在了他身前,让男子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身后的人气息有些不稳,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很轻,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怕像之前一样抓痛了她。 苏芸驱马缓行,等到营地之时,平昌公主一行人已经回来了。她本想低调行事,但刚翻身下马就有人大叫着少爷冲了过来。不负众望地,她和马上的伤员成了全场的焦点。 “李明轩?” 平昌公主走过来,继而一下认出了马上的人。一旁的苏芸注意到刚刚还忍不住疼得发抖的人此时僵直了身子,俊秀的眉间倒透出一种坚毅来。 思绪一转,苏芸立刻想到了什么,于是她开口解释道:“刚才我有些闷就出去走了走,结果差点踩到捕兽夹。是这位公子提醒了我,但他分心之下反而被捕兽夹所伤,现在得赶快找位大夫来。” 李明轩闻言一愣,再看向苏芸的目光里却带了一丝感激。 “你还真是个闯祸精。”平昌公主埋怨了一句,但语气里却并没有恶意。 李明轩被人从马上扶下来,平昌公主凑过去,见包扎处的布巾已经渗出了血迹,秀气的眉一下紧蹙起来,“快把这里最好的大夫找过来!李明轩,你没事到底跑到猎场来干嘛……” 此时有了李明轩,平昌公主的注意力倒不再放在谢沈安身上。谢沈安趁了这机会,拉着苏芸就向后悄悄闪了人。 “……你等等,不跟公主告别真的没问题吗?” “无妨,公主此刻心思不会在你我身上。” 谢沈安说得轻巧,苏芸便也懒得再管。她跟着谢沈安到了营地外,正准备说自己还是乘轿撵回去,就被某人直接拦腰抱住丢上了马。 “谢沈安,那个……其实我会骑马的。” “我知道。”谢沈安翻身上马,语气柔和但并没有什么情绪。苏芸便也由了他,只是在骏马飞驰身子不稳的时候不客气地靠进了谢沈安怀里。 “以后别再随便捡人来救了。” “你应该早些跟我说,最好在我救你之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受邀行围猎,意外结盟友 下 回府后,谢沈安又恢复了那种清冷但就是莫名缠人的状态。苏芸每日被迫参与各种事务的讨论和决断,不管是感兴趣的还是不感兴趣的。不过说起感兴趣的,有一次因为边疆战事的讨论提起护国公李大人和他的子孙,还让苏芸意外知道原来她在猎场遇到的李明轩也是其中一员。 在得知这件事后,苏芸没事又跟府中的婢女小厮聊了聊,然后十分欣慰地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这位护国公府家的小公子喜欢的就是平昌公主。 “和钟爱琴棋书画的安乐公主不同,平昌公主自小就对骑射和舞刀弄剑感兴趣,女皇陛下还请了专门教习的师父。但后来平昌公主的性子渐烈,女皇陛下怕日后难以规束,这才又让护国公家一身书生气的小公子进宫教习公主礼仪。两人一同长大,公主每每出宫也是李公子陪在身边,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了李公子对公主的情谊。只是公主曾明言自己要嫁就要嫁能征战沙场守护子民的好男儿,李公子却又偏偏是护国公家唯一不善武的子孙,这段姻缘要结成怕是也难了……” 苏芸闻言若有所思,岂止是难,只怕用不可能才比较妥当。她之前对这些王公贵族之间的情感牵扯都不甚在意,但为了找准应该下手的对象她对朝中各位官职显赫的人物都做了些研究,这可能也是谢沈安总要拉着她讨论朝堂中事的原因。而在她看来,安乐公主已经嫁入护国公府,现今兵权也几乎都掌握在护国公府几位将军手里,李家可谓是权势鼎盛的一族。在这种情势下,平昌公主再嫁入李家于皇权于李家都再无裨益。况且,女皇陛下本就有些忌惮李家权势了吧,否则同龄知礼的公子小姐那么多,却又为何偏择了李明轩一人进宫? 这是一个死局,苏芸倒觉得当初女皇陛下还不如成全了平昌公主,让她嫁给谢沈安有些事以后一定会简单许多。因为即使众人都说平昌公主对李明轩无意,但从那天李明轩受伤平昌公主在意的表现来看,她不是无意,大概只是还没能领会到自己的心意而已。 “夫人,护国公府李公子到访。” 说什么来什么,苏芸只希望这次她不会又因为救人惹上一身甩不掉的麻烦。 “夫人,还请原谅在下冒昧到访。”见她进入正厅,李明轩一下起身相迎,苏芸对这位护国公府的小公子印象更好了几分。 “李公子,不知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李明轩闻言似乎面有难色,苏芸见他的目光转过厅中候着的婢女,便挥挥手屏退了众人。 “其实是……在下想跟夫人学骑马……” 苏芸刚喝下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幸好她最终克制住了自己,只是轻呛了两声,“什……什么?” “我知道这有些不合乎礼法,可是我实在是……” 苏芸见李明轩神情恳切,又思及之前小丫鬟跟她讲的平昌公主那番宣言,最终还是不再为难李明轩向她解释。 “好,待我换身方便的衣裳来。” “在下谢过夫人。”李明轩闻言眸中神采一亮,苏芸唯有希望自己今日的应允日后不会给这人种下苦果。 两人到了马场,李明轩身边的侍从自动退开来。苏芸在问过驯马师后替他挑了匹性情温顺的马,又在一番悉心指导后让李明轩顺利上了马。 “你腿上的伤没问题了吗?”苏芸见他右腿似乎仍有些不灵活,于是开口问道。 李明轩感激一笑,又因为马儿的走动一下紧张得抓紧了缰绳,“谢夫人关心,已经差不多都好了。” 苏芸笑笑,继续指导着他驭马。其实李明轩的悟性很好,虽然体力差了那么些,但一个下午的训练下来也能驾马慢跑了。 “今日谢过夫人了。” 因为体力消耗的缘故,李明轩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苏芸打量了他半晌,还是没忍住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的几位哥哥都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护国公府里也一定少不了骑射的教习,你却为何连骑马也要找我这个女子来学?” 李明轩闻言眸中落了一丝落寞,“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年都拖着一副病躯,因此府里的骑射教习都落下了。后来身子好了,父亲却不准我沾这些武习了。父亲说,李家的子孙大多要上疆场,边疆战事一起性命都是随时交付的东西。父亲他希望李家能有位文人,不必为天下苍生抛却性命,就只是平淡生活让李氏一族存续下去。” “原来如此,”苏芸在心底对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李家人又敬佩了些许,“那你偷偷找我来学骑马,不怕你父亲知道生气吗?” 李明轩摇摇头,“我理解父亲的用意,只是身为李家的男儿,总是想靠父亲和哥哥们更近些。我如今也做不了更多了,但至少希望自己不至于连骑马也不会。” “恐怕也为了平昌公主?”苏芸打趣道。 李明轩一下红了耳根,“对,这是我的私心。公主喜欢的,是像我哥哥们那样刚毅的男子,可惜我不是。而且因为天生对疼痛的感知强烈些,我在公主面前已经不剩下多少男子气概了。对了上次,还要谢过夫人……” 苏芸想起上次李明轩受伤时整个人的状态,便知他说得不假。他对疼痛的感知绝对超过常人许多,或许这也是护国公不让他习武的原因之一。 “没事。”苏芸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帮李明轩还是该早日劝他放弃,但她终归是个局外人,也许唯有顺其自然才最好,“今日教你骑马我也很开心,不过我的骑术也是偷学的,你可要替我保密才好。” “这个自然。” 回到状元府时,谢沈安还未归府。平日里这人早早就该回来把她拖进各种对她来说鸡毛蒜皮的事里,今日久久不归,倒让她生出一丝不安来。 不会又去干刺客的活计了吧?不对,也不能用刺客来形容,只是,他可千万不要又带一身伤回来。等等,她为什么要担心谢沈安会不会受伤?看来是角色代入太深了,明日她得再去找找那玉佩的消息,否则她都快要习惯这状元府里的生活了。 “夫人是和李公子结成了盟友吗?” 因为看着机灵而新提到身边的小丫鬟青姚语出惊人,苏芸被吓了一跳的同时注意到一旁性格沉稳的喜儿嘴角竟也泄露了笑意。 她和李明轩结成了盟友?好吧,她都忘了这一茬。平昌公主喜欢谢沈安,至少大家都这么觉得,然而谢沈安娶了她,所以她和平昌公主成了对家。而李明轩喜欢平昌公主,大概也不希望平昌公主和谢沈安在一起,所以她和李明轩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所以今日李明轩前来拜访之后她和他就自然成了所谓的“盟友”。 “嗯……算是吧。”也没有别的托词好用,苏芸只能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含糊其事。 “其实夫人不用担心,状元爷对夫人的好我们可都看着呢。”青姚是下定决心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不仅每日早早回府陪着夫人,还悉心照料夫人的饮食起居,连夫人上次受平昌公主邀请出行的衣裳都是状元爷亲自做的呢。” 苏芸闻言差点没被噎住,那身素白猎装是谢沈安亲手做的?他一个状元不仅文武全才还要抢裁缝的活计……不过那身衣裳很合身,他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尺码的? “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对啊夫人,”青姚笑弯了眉眼接着道:“前些日子夫人有些失眠,状元爷特意差人从苋州带回来一些安神香料,后来夫人就睡得踏实多了。还有,夫人没发现厨房每日的膳食都是根据夫人的喜好调整过吗?那可都是状元爷亲自吩咐过的……” 苏芸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为此时她只能傻愣着看着青姚的嘴唇一张一合。所以那些鸡毛蒜皮的府中杂事……那都是为了打探她的喜好?她的确喜欢苋州的香料,因为尚书府里用的都从那儿采购而来。这些日子的菜色也的确都是她喜欢的,可她以为那只是她跟厨娘切磋后厨娘掌握了她的口味。 谢沈安干嘛要对她这么好?她弄丢了他的玉佩,现在也最多是个状元府里管管帐的闲人。她可不认为谢沈安会爱上她,至少她在谢沈安面前从没拿出过女儿家柔情的姿态。所以是为了报她的救命之恩?这个猜测听起来倒比较可能。 “青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倒是我忽视了。”苏芸的确得感谢青姚,不然她对谢沈安不近人情的误解可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青姚只是把自己所见告诉夫人罢了。” 苏芸闻言唇边不由扬起一抹笑意,看来她以后得擦亮些眼,和谢沈安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也许做朋友还是可以的。 “哎呀夫人,状元爷回来了。”青姚眼尖,远远看见谢沈安的身影就拉了喜儿退出了庭院。 看着那人慢慢走到近前,苏芸的目光飘过海棠花已谢的枝头,又回到眼前与那日着状元红袍的身影重合的人身上来。 “回来啦。”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泛舟清河上,何情深几许 在青姚的点拨下,苏芸总算知道了谢沈安用的心思,因此投桃报李,她也用心将状元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托她一身好厨艺时常技痒的福,谢沈安每日回来的一顿饭也一定有几道菜是她的手艺。 这日苏芸正琢磨着要用之前自己攒着的海棠花做些糕点,刚回府的谢沈安就要她换身衣裳随他出去。 “平昌公主又邀你做什么了?”苏芸换上谢沈安替她挑的一件云纹洛绣素雪纱裙,又随手抽出挽发的木簪,任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 “我来吧。”就在苏芸准备给自己挽个端庄些的发髻时,谢沈安忽的从她手中接过了木梳。苏芸见他的神情不像开玩笑,便也乖乖在梳妆镜前坐下来。 谢沈安的动作很轻柔,木梳顺着发丝滑下之时几乎没有什么感觉。苏芸透过铜镜去看谢沈安专注的神情,只觉心里隐秘的一隅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谢沈安挽发的动作说不上熟练,他修长并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在苏芸发间穿梭,不一会儿一个松松的随云髻就逐渐成形。苏芸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就在最后要固定发髻之时,她将用惯的木簪递过去,却发现谢沈安已经不知道从哪儿取了支玉簪插了上去。 “好了。” 苏芸收起自己的簪子,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不由故作轻松道:“状元爷你倒是全才,连挽发髻这种事也会。” “只是乐意去学罢了。”谢沈安又伸手理了理苏芸额边的碎发,那种亲密感顿时让苏芸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咱们还是早些走吧。” 苏芸退后一步,又绕过谢沈安出了房门。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谢沈安总不至于为了她专程去学怎么挽发吧? 大概约定的地点不远,因此出了府谢沈安只是带着苏芸步行。他们并肩缓步走着,此时临近扶灯节,街上已经开始贩卖起各色的花灯和河灯,苏芸途中被一个门口摆着做工精美的河灯的小店吸引,不料谢沈安却直接拉了她进店去。 “挑一个吧。”谢沈安将店里小丫头递给他的河灯一股脑塞给了苏芸,苏芸一边感叹这人不解风情,一边仔细筛选从中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 付了账走出店门,苏芸摆弄着手里的河灯,不由思考这跟他们和平昌公主的见面有什么关系。一旁的谢沈安倒是一派轻松自在,时不时还询问苏芸是否有需要的胭脂首饰。 他们最后到了清河渡口旁,一艘画舫正泊在原地。苏芸这才知道原来平昌公主是邀了谢沈安夜泊清河,这下她出现绝对又坏了公主的大事。 “你确定一会儿平昌公主见了我不会想把我推进河里?”苏芸提了裙摆上船,进了内里却发现这画舫上并没有其他人。 苏芸有些疑惑地回头,正对上谢沈安淡然在船头坐下的身影。 画舫缓缓离岸了,苏芸无奈也抱着河灯走到了船头,“所以我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游玩,”谢沈安答得理直气壮,“你不喜欢?” “……好吧。”苏芸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喜欢自然是喜欢,不过就我们两个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谢沈安反常地接了苏芸的话头,倒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算了,当我没说。”苏芸也在谢沈安身旁坐下来,看着两岸缓缓流转的如画风景,感受着凉风拂过脸颊的清新,适才有些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就这么并肩看了一路景,直到画舫在清河最宽处的河心处停下时,谢沈安才默默转向苏芸开口道:“最近府中的事务,应付得来吗?” 苏芸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语气轻松道:“嗯,你放心交给我就好。” “今日上朝时在殿外遇见了尚书大人,算一算也该到你回去省亲的日子了,改日我陪你一起回去。” 苏芸闻言如临大敌,是啊,嫁入夫家三个月后要回家省亲。可这原本根本就不在她的计划内,说好的两个月她就脱身,可现在硬生生拖到了要回尚书府和她自己捅下的娄子周旋的地步。 “嗯……好。”现在只能希望赶快找到玉佩了,她还不想披着冷花红的皮和一身正气的尚书大人演戏。 “对了,那枚玉佩,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谢沈安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不过,若是我找到了玉佩,我们之间的约定又该怎么算?” 苏芸不解,“只要东西找到了,你总不至于还为难我吧?” “如果是我找到了玉佩,就留在状元府如何?”谢沈安的语气很轻,就像他给苏芸挽发时的力道。然而这飞羽般的一句话,压在苏芸心头却是别有一番重量。 “我……” 苏芸一句话还没出口,谢沈安忽的揽住她的肩膀一个翻转,竟是轻柔地将她放倒在了船檐上。 苏芸瞪大了双眼,谢沈安一双静湖生波的眸子正凝视着她,而因为他动作间随肩披下的长发落在苏芸耳旁,带来些许轻痒之感。 “谢沈安……”苏芸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而谢沈安慢慢俯身,直至两人之间还有一指距离时堪堪停住。 苏芸紧张得抓紧了怀里的河灯,就在她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谢沈安忽的闭上了双眼。 “落雨了。” 谢沈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苏芸彻底没了瞎想的心思,她转头去看清河水面,果然见着星星点点雨落的波纹。 “所以你这是在……替我挡雨?”苏芸挑眉,实在不懂这位状元郎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进去避雨吧。”谢沈安睁眼起身,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谢沈安这句话的语气里似含了一丝笑意。 跟着谢沈安进入画舫内部避雨,苏芸见着雨势渐大,天色也将晚,于是转头提议道:“不如早些回去吧。” 谢沈安没答话,只是拿了一件披风递给苏芸,见她乖乖裹上以后在一旁的软塌上委身躺了下来。 “你困了?” 谢沈安闭着眼点头,苏芸无奈继续靠在了船沿边看雨。这真的是出来游玩吗?她分明就是出来陪玩的,是走是留全由不得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听着外面淅淅沥沥舒缓的雨声,苏芸也不自觉一点一点地打起盹来。而等她再度清醒之时,已不知为何躺在了软塌上,外面的夜色也已深沉如墨。 “谢沈安?”这画舫里连一盏灯烛也无,苏芸下意识出声寻人。 然而就在她移步起身的那刻,船头忽的闪出一丝光亮,接着如星光坠落一般,一盏盏绕船的河灯都亮了起来。从里至外,如明艳的花朵突然盛放,也如集聚的萤火悄然飞散。 苏芸愣住了,就在此时,在船头长身而立的人转过身来,手中一盏点着的河灯仿佛才真正揽了这世间的星光。 “谢沈安……”苏芸有些恍神地走过去,然后从那人手里接过了那盏河灯。 “喜欢吗?”谢沈安神色淡然但目光柔和,交了河灯便在苏芸身旁负手而立。 苏芸看着自己手里这盏在街上买的河灯,又看向画舫周围层层叠叠让人惊艳的那些灯盏,虽是心生感动但仍打趣道:“你也不怕燃了这画舫。” “扶灯节近,这清河沿岸自是布置了应对意外的人。” “状元爷果然考虑得周全。”苏芸笑笑,她在船沿边俯下身来,又将手里的河灯放了出去,“今日不是扶灯节,所以这河灯也就只能这样为着观赏放出去了。” 看着河灯顺着水流悠悠飘远,苏芸从船沿边撑着起身来。因着画舫摇晃她的身子有些不稳,身后的谢沈安便直接揽了她的腰身将她扶起来。 两人一时贴近,苏芸也不退却,直直看进谢沈安的眸子里,“状元爷,你今日用心如此,到底是所为何事?” 谢沈安蓦地笑了,“不过是为得一个答案而已。” “什么答案?” “如果是我找到了玉佩,你是否愿意留在状元府?”谢沈安又重复了之前那个似乎被他放弃的问题。 “你是认真在问吗?”苏芸正了神色,“而且为了什么?我留下,至多能帮你挡平昌公主一时而已。如果公主执意于你,你总有一天得另寻他法。” “那就等到必须另寻他法的那一天。” 心里总算有了答案,苏芸却不知为何体会到一丝失落。她从谢沈安怀里退出来,故作轻松道:“那就也等到状元爷找到玉佩的那一天好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从清河画舫回到状元府,谢沈安不知为何连夜被女皇陛下召进了宫里。苏芸独自梳洗后坐在了梳妆台前,随手抽下头上的发簪,她这才想起这不是她惯用的那支。 这是支末端雕成海棠花的玉簪,谢沈安给她挽发时她有些分心了没有注意,此刻才觉得这朵海棠花莫名有些眼熟。这当然不是她的簪子,所以应该是谢沈安带过来的。只是凭她的眼力来看也不是支新制的簪子,不过大概很贵就对了。 苏芸又仔细看了看,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这朵海棠和谢沈安那枚玉佩上的海棠花是一样的! 所以这支簪子……对谢沈安来说应该也挺重要?苏芸愣住了,她小心将簪子收起来,但散发出去的思绪却是收不回来了。只是,已经跳进清河里的人,就算知道清河有多深又能怎么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风波平地起,未爱先别离 谢沈安入宫赴召一去就是一整夜,苏芸第二日起来时仍未见到他的身影。思及两人昨晚画舫上的一番谈话,她还是换了身衣裳悄悄往府外跑了一趟,得到的结果仍旧是没有消息。 苏芸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如果谢沈安真的先她一步找到玉佩,她要不要考虑留下来呢……只是,之前早已做了抽身的准备,于尚书府那边她还是冒名顶替的女飞贼冷花红,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留下来,迟早有一天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不愿再多想,苏芸提了步子快速回到状元府。她是从后院翻墙进去的,因此才走两步就撞上一脸惊慌的青姚时,她比青姚吓得还厉害。 “青姚,我……” 就在苏芸打算解释些有的没的的时候,青姚却是一把拉了她就往前厅跑,“夫人,总算找到您了,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苏芸只觉眼皮一跳,脚下跟着青姚飞奔的同时心里已有了千百种猜测。 “状元爷刚刚回府女皇陛下的旨意就下了下来,说要状元爷领了兵即刻出发去北疆,怕是那边起了战事。” “什么?!”苏芸心里千百种猜测,却唯独没有这样戏剧化的一种。 “几位军爷已经等在了门外,状元爷怕是马上就要离开了。所以青姚才在府中拼了命地找夫人,总不能让状元爷和夫人连面也不见就离开。” 青姚话音刚落,一身戎装冠发利落的谢沈安就从正厅走了出来。苏芸下意识停住脚步,青姚见状松了一直抓着苏芸的手,悄悄就从回廊退了出去。 “女皇陛下……要你领兵北征?”被青姚抓过的手还残留着一丝触感,苏芸莫名觉得自己的声音也随之紧绷起来。 谢沈安向她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停了下来。因他比苏芸高了一个头,苏芸只能微仰了头看向他。 “斛宇一族进犯,北疆战事正紧。” 谢沈安的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苏芸听了出来,倒觉得心口那种沉坠之感更重了些许。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且小心。”思虑半晌,却是无话可说,苏芸只能叮嘱这么一句。 谢沈安闻言眸中微动,就在苏芸想着是否要在这人走之前提起两人的约定时,肩上忽的一沉,继而一阵清风拂过脸颊,苏芸额上就悄然落了如呼吸般轻柔的一吻。 “玉佩之事,不再作算。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吧……” 谢沈安抽身离开,苏芸愣愣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肩头那丝暖意化为虚无的冰凉。 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她可以离开了?也对,谢沈安此次领兵北征,若是战况艰险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平昌公主自是不可能去战场上纠缠他。而不论谢沈安是因何想留下她,如今的境况下,自然也是放了她才最好。 门外传来骏马的嘶鸣声,苏芸听着谢沈安低语几句,接着三两呼呵,杂乱的马蹄声就逐渐远去。 苏芸仍立在正厅门口处,青姚听见谢沈安离开便重新回到了她身旁。见她神色愣忡,以为苏芸是伤心于此番离别,于是出言劝慰道:“夫人,状元爷吉人天相,一定能早日退敌,平安归来与夫人相见的。” 青姚的话让苏芸回过神来,是了,如若她要走,等谢沈安归来之时他们大概也不会再见了。所以,刚刚那面竟是最后一面。 不,她至少得告诉谢沈安,就算自己离开,还是一样会替他寻找玉佩。而且……苏芸的手指探进袖中暗袋,这支海棠玉簪,她必须还给他。 “青姚,我去一趟城门口。” 交待了青姚,苏芸从府中牵了一匹马就飞身而出。思及自己现在还是状元府那位知书达理的状元夫人,她随意扯了块丝巾覆在脸上。而等她赶到城门口时,谢沈安正与一面容英武的将领交谈着什么,苏芸在远处下了马,又解下丝巾才走了过去。 “站住。”自然,她在离谢沈安有些远的地方就被拦了下来。 谢沈安却是注意到了她,因此苏芸还没来得及托人通传他就自己走了过来,还顺带屏退了左右的侍从。 “骁勇大将军和你同行?”苏芸发现了谢沈安身后的黑云旗,便知刚才同他谈话的应该是李明轩的二哥骁勇大将军李明邺。 “嗯,我与李将军各领一军。”谢沈安也不急于询问她的来意,只是耐心回答着她的问题。 苏芸蓦地就明白了女皇陛下的用意。谢沈安现在应该算是女皇的心腹,而原本一心想把他往文官方向提拔的女皇陛下忽的要他领兵出征,还是和李将军一起,只能说明女皇已经开始想从护国公府的几位将军手中分散兵权了。 知道自己再多想也无益,苏芸将思绪从这些朝政大事上收回来,“我来,是想还给你这个。” 苏芸从袖中取出玉簪递给谢沈安,见他眸色微沉,片刻之后却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这应该也是于你来说重要的物件,以后别再随便送人了。” 谢沈安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玉簪末端那朵海棠花,然后就在苏芸以为他会将簪子收起来的时候,这人忽的扬手就将簪子插回了她发间。 “你……” “我亲手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收回。”谢沈安见她抬手想取下来,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若是你不想要,待我走了随意处置就是。” 谢沈安这样说,苏芸也只能放弃,“好吧,那我替你保管着。你走后我会继续寻找那枚玉佩,若是找到了,我会差人将玉佩和簪子一起送还给你。” “大人,出发的时辰到了。”一名侍从忽的上前,苏芸这才惊觉谢沈安身后的一行人皆是等待的姿态。 “不耽误你了,快些上路吧。”苏芸从谢沈安手中抽回手腕,目光意外和不远处的李明邺相接,倒是平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苏芸,有缘再见。”谢沈安回身上马,苏芸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唤出,心中蓦地就生出一丝触动来。 “有缘再见。”她只能小声这么回答道。不是不可能再见,只是再见时,她就是真正的“苏芸”了,这两个多月里和他相处的一切也就断然不作数了。所以,她将这当作最后一面。 谢沈安掉转了马头,苏芸只是静静看着。就在此时,一阵疾风吹来,苏芸只觉得什么东西从眼前飘了过去,等她再细看时,才发现那是适才她用来覆面的丝巾。下意识移步伸手去取,谁料风向一转,那丝巾竟是上扬到了谢沈安身边,然后被他伸手轻轻抓住。 谢沈安回了头,继而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眼,苏芸一时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了。”谢沈安将丝巾收进怀中,然后驾了马带着大部队离去。苏芸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连队伍最末端的人也看不见,这才伸手摸到发间那支海棠玉簪…… 谢沈安啊谢沈安,你可真害惨我了。 回到状元府,青姚见了她就立马迎了上来。 “夫人,怎么样,见到状元爷了吗?” 苏芸点了点头,“见着了,也好好告别了。” “那就好。”青姚舒了一口气,“夫人,来回一趟也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厨房拿些糕点来。” “好的,青姚,谢谢你了。”也的确是累了,苏芸移步向房间走去,却又蓦地想起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一件事,“对了,怎么不见喜儿?” “喜儿出去采购了,看时辰也该回来了。” “好的。” 苏芸回到房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了床头那对鸳鸯枕上。今晚,这对鸳鸯枕倒是不必再分离了,也不知谢沈安今日会宿在何处。 罢了,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该早日安排脱身之计才是。要干脆利落地脱身,她只需从这状元府里盗些许贵重物品,再留下一枝海棠花为证,然后就此消失在江湖中。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里她和状元府中众人已有了感情,就此揭露她制造的“真相”,当真辜负了他们待她的情谊。 “夫人,海棠玉蓉酥来啦。”从门口传来的声音让苏芸回过神来,她看着青姚进门打开食盒,又为了讨她开心一般将一碟精致的糕点放在了她面前。 “……这是?”苏芸有些惊讶地拿起一块,发现这糕点好像真的是用晒干后的海棠花所做。 “几位厨娘一起做的,好像说是哪日听夫人讲想要用海棠花做糕点,她们便存了院子里落下的海棠,晒干后做成了这海棠玉蓉酥。”青姚见她感兴趣,又继续向她解释起做法,苏芸却没放过这小丫头见她被吸引后悄悄松了口气的小动作。府中厨娘为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花费心思存下海棠花做出糕点,而青姚这丫头背下这糕点的做法也不过是怕她沉浸在与谢沈安的离别里而伤心。就是这般的真心,要叫她如何是好。 “对了夫人,过两日就是扶灯节,到时我们可以去为状元爷祈愿求平安……”青姚蓦地停住话语,苏芸见她一脸自知说错话而自责不已的神情,不由莞尔。 “好,扶灯节那日我们便去祈愿。”苏芸咬下一口海棠玉蓉酥,只觉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她递给青姚一块,小丫头欢欢喜喜接过又开始跟她说起那些开心的话题来。苏芸的目光越过窗棂,落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候在院落里的喜儿身上。 “喜儿回来了,你快叫她进来尝尝这糕点。” 青姚点点头,蹦跶出去就把喜儿拉了进来。苏芸看着两个小姑娘讨论起糕点,心中也不由生了一丝暖意。如果她和谢沈安之间真是一见钟情就好了,那么如今这生活,也就是她切切实实所拥有的东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河灯万千盏,此心唯一愿 即使不舍,苏芸仍然心知此次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因此她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在扶灯节这日祈愿过后就按原计划脱身离开。 “青姚,你去买三盏河灯来。”苏芸将钱袋递给青姚,小丫头动作利落地就扎进了人潮里。 “喜儿,你在这凤京城里,还有什么亲人吗?”青姚的身家在状元府中的案册上记得一清二楚,苏芸自然知道她的亲人都在南方的浍州。只是对于喜儿,因为两人之间监视和被监视的那层特殊关系,她倒也没冒犯地打探过。 “有一个弟弟,在京兆尹刘大人府中。”提起自己的弟弟,喜儿一向沉稳的眉眼间也展露出一丝柔软的喜悦来。 京兆尹?想起那日在府中这位刘大人不动声色却又别有深意的试探,苏芸倒是再也不敢轻看了他。只是,她这次又要给刘瑾知找麻烦了,希望不会出什么大的茬子。 “那倒也好,都在这凤京城中,便能时常相见,互相扶持。”苏芸不由想起苏芊芊,许久不见,倒对这毒舌的丫头格外想念。说起来,那时苏芊芊帮助她逃婚后,可是结结实实挨了顿家法,等她回去了,绝对要好好补偿她一次。 “夫人,东西买回来啦。” 从人潮中挤回来的青姚额上都落了层薄汗,苏芸随手拿了块帕子替她擦汗,这小丫头倒是面露羞色不好意思起来。 “夫人,我自己来就好了。”喜儿从青姚手中接过河灯,苏芸便也由青姚自己取了帕子擦起汗来。 “我们往前走一段,找个人少的地方放河灯。”苏芸取过一盏河灯递给青姚,又自己拿了一盏,三人一行便随着人潮向清河河畔走去。 适逢此佳节,清河河畔站满了放河灯祈愿的人,似乎难以寻得一清净之地。苏芸也就带着青姚和喜儿一直往前走,直到河畔人开始渐少,河面也变得宽阔起来。 “就在这儿吧。”苏芸在河边委身蹲下来,身后的青姚递给了她火折子。河灯被点亮的一刻,苏芸眼前忽的闪过那日绕着画舫的所有河灯被点亮时的情景,不由有些神思恍惚起来。 身旁的青姚和喜儿也点亮了河灯,此刻皆双手合十默默祈着愿望。苏芸见状,便也合了手掌,目光投向那静谧的河心中央,终是闭了眼在心里默念道:“谢沈安,我在这扶灯节为你祈愿,一定要早日退敌,平安归来。” 三盏河灯放入清河,很快就飘到河心和其他河灯聚在了一起。也许是众人都在寻找着人少的地界,她们周围不一会儿也开始热闹起来。苏芸索性带了青姚和喜儿登上石桥,临高看着桥下流动的灯河。 放完河灯后,还有不少人为着热闹买了花灯和瑶华灯,花灯将各处街道都装点得明亮繁华,缓缓升起的瑶华灯则是给头顶的夜空平添了一丝梦幻。 “夫人,真的好美啊……”青姚是头一年在云都过扶灯节,此时已对眼前的景致如痴如醉。苏芸含了笑看着她,心中却已经预演起即将有的别离。 她们又看了一会儿花灯才移步回府,此时街上的行人少了些,因此苏芸很容易就发现了那个和她擦肩而过的熟悉身影。那是裕安,苏芸昨日刚差人给了他一封信,将她名下的那座别苑给了他。那本就是为了那些孩子才买,只是花了些时间才彻底撇清和她的关系。看裕安行去的方向,他们该是已经搬了进去? 回到状元府,府中祈愿而归的众人皆是神采奕奕。苏芸笑着遣了他们早些去休息,回到卧房却只能怀着愧疚的心情将几件贵重的物品打包起来。这些东西,以后再和簪子玉佩一起还给谢沈安,想来他如今身在异地,也不急于这些东西。 收拾好东西,苏芸一直等到三更万籁俱寂之时,才换了夜行衣悄然从状元府翻了出去。她特意注意了一下喜儿和青姚的卧房,没发现有人醒着的迹象。到了府外,按计划她本该用提前准备好的令牌迅速出城,只是思及今日见到的裕安,她还是决定往别苑跑一趟。 然而出乎苏芸意料的是,她这趟扑了个空。别苑里并没有那些孩子,看来裕安还没带他们搬进来。苏芸在别苑里大致看了看,确定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都准备齐全了,这才准备按原计划赶紧撤出凤京城。 一切本该回到正轨的,如果不是苏芸多看了那么一眼的话。她的夜视能力很好,因此门口那闪着温润光泽的东西没能逃过她的双眼。她只是下意识将东西捡起来看看而已,却不料下一刻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谢沈安的玉佩,这是谢沈安的玉佩!苏芸又拿出火折子借光将东西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会有错,这就是谢沈安的海棠玉佩! 只是……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那个在她身上下手的后辈也来过这里?只是对于这人的身份,苏芸一时仍是没有头绪。她只能先将玉佩收起来,然后开始仔细考虑一个问题——现在,究竟是走还是留。 她可以离开,然后等回到“苏芸”的身份后再私下托人将玉佩送还给身在北疆的谢沈安。只是,这玉佩很重要,托人送还她有些担心途中会出问题。可是,留在状元府又要何年何月才能等到谢沈安?为什么偏偏是此时找回了玉佩……这让本可以以后再考虑的问题全都堆到了现在。 苏芸握紧了手里的玉佩,闭上眼思考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再在两种选择中反复挣扎。她屏住呼吸,忽的伸手将玉佩向上抛到了半空中,然后在落下时一把接住覆在手掌中。 正面,就留下;反面,就离开。 “夫人,您要去扶摇寺修行?” “嗯。”苏芸答得有些心虚,毕竟她的性子实在不像是能在寺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我想去修行祈福,直到他平安归来。” “夫人……”青姚闻言一下就红了眼眶,苏芸如果脸皮再薄点只怕是要受不住这丫头的感动了。 “可是夫人,您至少得带上我和喜儿,一个人去修行,那怎么能行。”青姚看着她已经收拾好的包袱,不由劝阻道。 苏芸摇了摇头,“青姚,你和喜儿留下来帮李管家处理府中事务,我已经跟李管家交待好了。而且,我独自修行更显诚心,到时候万一应付不来,我再差人叫你们过去。” “好吧……”青姚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语。只是拉了喜儿默默站在一旁,小脸上满是不舍与忧虑。 苏芸拿了包袱起身,经过门口,还是忍不住摸了摸青姚的头,“丫头,你就放心吧。” 状元府到扶摇寺还有些距离,因此苏芸还是乘了一段路的轿撵。等到了扶摇山脚下时,她才遣回轿撵转了步行。 虽然扶摇寺里一切都打点好了,但她还是要去一趟的。那日扔出玉佩决定去留,也许真的是天意,偏偏玉佩就是落了正面。她临时撤回一切安排,然后趁天还未亮翻回了状元府里,又将那些贵重物品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处。就这样,第二天就成了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留在状元府里,眼看三个月省亲之期迫近,而北疆那边似乎也传来消息说战事正紧,她不得不考虑起后续的安排来。她不想在这件事上耽搁太久,和谢沈安之间那点似有若无的牵连也最好能够尽快断绝。 最后,苏芸总算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亲自去北疆,当面将玉佩还给谢沈安。有了决定,接下来的一切也都是水到渠成。她打听到有很多人会去扶摇寺为出征的家人祈求平安,甚至有人会长时间修行。苏芸提前去扶摇寺探了探,知晓那里都是封闭式的修行,与外界交流甚少。于是她和李管家交代好府中的事务,又和喜儿谈了谈。 喜儿是她爹派来监视她的,自然不会允许她脱离了掌控。在喜儿眼中,她还是女飞贼冷花红,苏芸有自知之明。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也有了感情,苏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表示自己的所为绝不会伤害尚书府,而且她保证修行过后也一定会回来,喜儿这才由了她去。 苏芸自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喜儿虽然放了她一个人去扶摇寺,但也会把消息送给她爹。尚书大人很轻易就会怀疑起她是否想离开或者重操旧业,扶摇寺里的布置大概最多能挡一阵子,如果她不能及时赶回来,尚书府那边怕是要焦头烂额,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不在她预料中的变数来。只是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真到了那时,干脆就金蝉脱壳放出有关“苏芸”下落的消息好了。 为了掩人耳目,苏芸还是在扶摇寺里待了一天。当晚,她悄悄出了寺,在后山牵了早就准备好的坐骑就下了山,然后一路北去。现在,她就只有一个目标了——到达北疆,完成早已拖欠许久的两月之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北境遇外族,生死一线间 转眼,苏芸已在路上行了半月,四周变化的景致也告诉着她北境已近。快马加鞭奔波了这些日子,还得每日通过飞鸽传书留意尚书府和扶摇寺的动静,苏芸着实有些心力交瘁。不过好在这种日子不会长了,她一路打听,知道李明邺领的黑云军驻地离此不远,谢沈安应该也在不远的位置才对。 只是越靠近战场,周围的环境就越荒凉。大部分居民都带着身家逃进了离这儿最近的北郡淮州城里,所以她现在经过的一些村镇全都破败不堪,早已没了人居住的迹象。今日也是如此,她找了户废弃的民居,将就着歇了下来。 已是初夏,但在这北疆,夜里仍是稍许寒凉。为着安全考虑,苏芸并未生火,只是裹了件披风御寒。到夜深时,苏芸忽的被一阵动静惊醒,她下意识就飞身上了房梁隐藏起自己,下一刻屋子里就进来了一队人马。 “将军,屋外有一匹马,但屋子里并没有人。”借着月色,苏芸看清了这群人的服饰,是大歧军中的服饰。但是……将军?一军主将,不在边防御敌,来这废弃的村子做什么?而且,如果她记得不错,在北疆戍守的,原也是李明轩的三哥李明郅,其随行军该带黑月旗。这队人显然不是,难道也是女皇调遣过来的新将? “在四周严密搜索,有马,绝对也会有人。”被称作将军的人挥了挥手,四周的随从便迅速散了出去。 苏芸在房梁上一动也不敢动,她现在还难以判断这队人是敌是友。她放缓了呼吸,观察着那位将军的一举一动。 “禀告将军,没有人,也没有生过火的痕迹。但那匹马为岭南品种,且马蹄铁磨损严重,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而来。不过不像是军用马,甚是奇怪。” “或许是自云都而来的驿卒,继续搜,找到人,即刻诛杀。” 苏芸闻言心中惊跳,但却是压抑着没发出一丝声响来。这位将军居然下令诛杀大歧驿卒,那就绝不是大歧的人。可他们身着大歧军服,难道是敌人假扮?但听那些人称那位首领“将军”,他莫不是斛宇一族真正的将军…… “等等。”就在那位侍从要领命退下之时,那位将军忽的出言叫住了他。苏芸倏地绷紧了神经,然后,果然,坏运气又找上了她。那人抬头看向她的方向,下一刻,一把匕首直接就扔了过来。 苏芸被迫现身,解下披风扔出去扰乱视线的同时,她看准方向一个跃身破窗而出。然而,麻烦的是,屋子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围了起来。她到底还是不了解行军之人,或许刚刚那人一个微小的动作就已经悄然下达了指令。 苏芸当机立断,趁包围圈还没完全形成之时就空手夺了最近一人的兵刃,又一下伤了两人。借着自己轻功好,她飞身踏过几人肩头,直奔自己的坐骑而去。 然而,有人比她快了一步,那个被称为将军的人忽的出现在了她身前,凌空一鞭就将她逼退了好几步。 苏芸只觉耳边一痛,接着一丝暖意淌下,大概是见了血。她这才借着月光仔细去看,只见那人手中的长鞭通体漆黑,鞭身上还带着密密麻麻坚硬的倒刺,苏芸刚刚若是反应再慢了那么一点,她的耳朵只怕是已经没有了。 “军爷,我只是个路过的江湖人士而已,何不妨得饶人处且饶人。”苏芸为了赶路方便扮了男装,此时为了不引起怀疑也只能压低嗓音拖延时间。 “路过?”那人语气低沉,才说两字苏芸就察觉到了杀意,“你既听了墙角,就不是‘路过’二字能够摆平的了。” 苏芸背后已经生了冷汗,她怎么偏生就遇上了这样的祸事。这位发号施令的人看起来绝不是会心软的类型,而且他的身手,就刚刚那一鞭苏芸就知道在她之上。现在她已经被严密包围了起来,就算轻功再好也不太可能会突围了。 “动手。” 冷冷落下的两个字让苏芸浑身一震,来不及多想,她避过迎面劈来的一刀就和身前的人动起手来。仿佛是知道了她的底细,执鞭的那人也不急,只是冷眼看着苏芸和围住她的士兵纠缠。苏芸此时虽然尚可以应付,但只要那人动手,她就必死无疑。而且,她毕竟是女子,时间一长体力不支必定落入危险境地。更何况她不想杀人,所出招式悉数避开了这些人的要害,但迎面的那些兵刃却全是毫不留情往她死穴上招呼着。 擒贼先擒王,也许此时冒险直指那人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打定主意,苏芸回身引所有士兵的兵刃齐出,趁了那一刻,她飞身轻盈踏上刀尖,旋身跃出一把药粉就撒了出去。 执鞭的那人神色一变,疾速退后几步,但因着夜风还是有些许药粉沾上了肌肤。苏芸在之后迅速被人制住,但她却反而神情轻松起来。 “有毒,皮肤接触到就会中毒,两个时辰以后七窍流血而亡。我身上没有解药,但我会制解药。”苏芸努力表现得镇定自若,她撒出去的的确是毒粉,但最多让人有麻痹感而已,两个时辰以后麻痹感就会自动消失。 那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苏芸见他握鞭的力度稍减,便知是已经生了麻痹感。 “你是在虚张声势。”那人忽的靠近苏芸,伸手用鞭子抬起了她的下巴,“适才你与他们交手时,连杀招也不肯出,又怎么可能在身上藏了此种□□。而且,若是有这种杀器,你如何会落到眼前的境地。” 苏芸很不喜欢这人现在的举动,只是她脖子上还架着一排刀刃,也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她压下心头翻涌的紧张,自信笑道:“这位军爷,你说得很对,我不想杀人,所以交手间一直留了余地。只是,刚刚若再不出手,此刻我怕是已经去见了阎王爷了。用毒是我的底线,也是保命的手段,我可不会傻到随身带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军爷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赌,如此一般,奈何桥上也有个人与我作伴。” 那人沉了目光,冷然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许久,终究还是撤回了鞭子凛然转身。 “放了她。” 此时不仅是后背,苏芸连手心里都出了汗。她强装镇定地起身,然后目光转到了自己那匹马身上。 “制作解药的材料,大部分在我包袱里,还有小部分我放在马鞍下面。” “去拿。”那人挥挥手,便有一名士兵上前去找她说的材料。士兵取出来一个小布包,然后在那人示意下打开检查,发现是些草药后才递给了她。 苏芸接过小布包,手指伸下去轻轻一探就拿出了几株根部肥硕还带着泥土的草药。她假装去清除那些泥土,实则不动声色地扒开草药中空的根部取了那些散烟弹和伏火丸藏于袖间。见因为制解药一事乱了那些士兵的包围圈子,她抓准机会,一把东西扔出去就趁烟生火起连连放倒几人到了坐骑边,翻身上马就想驾马离去。 然而总有难缠的人,她还未来得及驱马鞭子就缠上了腰间,一股巨大的力道带着倒刺划破衣衫陷入皮肉的疼痛感将她拉离了生的世界。眼看她就要跌下马,却是忽的有一人自她身后飞身上马,一手抓住她的同时挥动匕首,竟是一下就斩断了那看起来坚韧无比的黑色长鞭。 黑色长鞭的主人显然也很吃惊,苏芸就在这么一个生死一线的时刻被推回了马上。那人接下来大概是一匕首插在了马儿身上,一直还算温顺的坐骑忽的发狂一般嘶鸣狂奔起来。苏芸虽然心疼马儿,但也知这人的做法是救命之举,便也自觉忍着不适的颠簸只是拉住缰绳以备不时之需。 等马儿终于力竭停下时,她们已经跑出了很远。苏芸被颠得脸色苍白,只差一点就要吐出来。身后的人利落翻身下马,苏芸只能狼狈地爬了下去。 “谢过阁下的救命之恩。”苏芸的嗓音有些沙哑,她撑着直起身来,下一刻却怔在了原地。 “……喜儿?!” “夫人。”眼前一身黑衣神色冷厉的人,分明就是她的陪嫁丫鬟喜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芸惊讶之余,马上就想到了什么,“你一直跟着我?” “是。”喜儿答得干脆,“从夫人离开云都开始。” “是尚书大人的意思?”苏芸的精神不禁再度紧张起来,所以她接到的消息都只是为了稳住她而设的障眼法? “不,尚书大人仍以为你在扶摇寺。”喜儿的语气很是冷静,“在夫人走后,我借收到夫人的消息也去了扶摇寺,然后出寺快马加鞭跟上了夫人。尚书府那边,我差了人每日给尚书大人消息,有我在,尚书大人不会起疑。” “你为什么要帮我?”苏芸现在自然不会还认为喜儿是出于在尚书府时她们主仆的情谊才如此,喜儿的背景,绝对要比苏芸想象中的复杂。现在想来,以喜儿的身手,她那么多次秘密出府,说不定都是在掌控中而已。 “我欠冷花红一个人情,便还夫人这个人情。但尚书大人于我更是有恩,所以我跟上了夫人继续执行命令,若是夫人有不利尚书府的举动,我会动手。” 苏芸讶然,欠冷花红一个人情?可她不记得在大婚以前有见过喜儿。不过遇过那么多人,她也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的面貌。 “原来如此,我冷花红在此起誓,绝不会做危害尚书府的事情。”苏芸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目标告诉喜儿,“我只是来给谢沈安送一样东西。” “那喜儿就陪夫人把东西送到,再返回扶摇寺。” 苏芸应下,但心里却有了一丝忧虑。如果喜儿一直跟着她,要回到苏芸的身份可能便又难了些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疆场再相逢,戎装入军中 和喜儿再启程,苏芸倒是轻松了许多。那日两人坦白后,苏芸便询问喜儿的身手,得知喜儿曾是南方某位官家的暗卫,因那个家族覆没和弟弟流落到云都,后被尚书大人看中才在云都安顿下来。既然如此,苏芸也就完全不担心路途上的安全问题了。 她们又走了两日,就在快到军队驻扎地之时,喜儿忽的勒马示意她停下来。 “怎么了?”苏芸不解,但还是跟着喜儿翻身下马。 “需要做些准备。”喜儿打开自己的包袱,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苏芸。苏芸一时好奇就打开来,却瞬间被吓得差点将盒子丢出去。 “这是……?!”这实在不是种很好的体验,毕竟她在盒子里看见了一张脸,一张逼真的脸。 “□□。” 苏芸闻言脸色一变,将盒子利落关上的同时手抖起来,“……真的人皮?” 喜儿叹了口气,“猪皮而已,夫人,您真的行走过江湖吗?” 被鄙视了,苏芸在心里感叹,“所以我们是要易容?我以为我们现在的男装已经够低调了。” “会被认出来是女子的。”事实上苏芸的身材已经算高挑了,所以她扮男装只要不说话倒也没有什么顾虑。不过喜儿的身形的确娇小了些,而且苏芸行走江湖的时候并不用隐藏自己女子的身份,她只需要遮住面目即可,在这方面当真没什么经验。 “好吧,事实上我本来是打算摸清谢沈安营帐的位置以后悄悄潜进去的。” “那太危险了,如果被发现会被当作刺客诛杀的。”喜儿很是谨慎,苏芸想了想也觉得还是先扮成男子混入军中比较保险。于是在观摩完喜儿动作熟练地戴上□□彻底改头换面以后,苏芸也矮下身来任喜儿在她脸上动作了一番。 因为是第一次易容,苏芸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借了喜儿的镜子看了看。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就这么在镜中看到一张男子的脸感觉实在有些奇妙。 “现在出发吧,我们最好能找到一处战地,然后在混乱中找两套军服跟着大部队撤回驻地。” 苏芸表示同意,翻身上马,两人再度上路。 喜儿说找一处战地混进大歧军中时,苏芸绝没有想过等她们找到时她会是这样的心情。 离她们藏起来的地方不远处,一场战事正激烈。苏芸看着大歧将士与敌厮杀,那些沉痛的嘶叫,那些致命的刀光剑影,都让她蓦地生出一丝惧意来。她们靠得真的很近,好几次几个士兵兵刃相接间都到了近前,见大歧军士落于劣势,苏芸忍不住就想出手,却又硬生生被喜儿按了下来。 喜儿对着她摇摇头,苏芸不忍间却也明白,此时出手只会将她们二人也扯进这场残酷的战役里。更何况她们没着军服,一进入战场很可能会成为两方都攻击的对象。她只能按捺下来,然后在血色飞溅里看着两方士兵都倒下。 苏芸忍得很辛苦,不知不觉唇齿间都有了血腥味。她唯有别过头不去看,下一刻喜儿却是忽的探身将一具大歧士兵的尸体拖到了她们掩身的石后,苏芸吓得猛地后撤,但却硬是忍住没发出声音来。 喜儿用眼神示意她动手去扒这具尸体身上的军服,虽然心里泛起一阵不适,但苏芸还是点了点头,喜儿见状转身去寻另外的目标。苏芸深呼吸一口气,有些颤抖的手指按在那人的脖颈边,确定已经死透了,这才咬牙解起士兵身上的甲胄来。 等苏芸换好军服又绑好甲胄时,喜儿也一身大歧军服地折返回来。 “斛宇军似是为了什么在拖延时间,不过战局已定,不到半炷香战事就该结束了,我们再等等。” 苏芸会意,她和喜儿继续掩藏,但她没想到的是,就在片刻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了视线。 那是……谢沈安。苏芸定定望着执剑在阵中挥杀的人,此时的谢沈安一身肃杀,平日里柔和的面容沾染了鲜血,坚毅间透出一丝凌厉来。不知为何,身为主将的他竟然深入了前线征伐! 谢沈安的出现几乎立刻就吸引了所有敌兵的注意,苏芸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拼死向他袭去,心弦也不由紧张得崩了起来。而就在苏芸感应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一旁时,不远处马上一人执弓搭箭瞄向谢沈安的动作让这跟弦彻底崩断了。 苏芸几乎立刻就冲了出去,而谢沈安看起来仍然没对这支暗箭有所察觉。就在苏芸余光瞥到那人松开弓弦之时,她知晓过去已然来不及,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她随手拾起一支□□,一个回身瞄准方向就狠狠踢了出去。 □□正中“靶心”,直直将暗箭打了下来。苏芸落地稳稳站住,目光遥遥和仍在拼杀的谢沈安相接。这实在不是个适合相认的场合,更何况以她现在的面目,谢沈安也绝对认不出她来。 敛了心神,苏芸接过身后喜儿扔过来的一把匕首,也同向她扑来的士兵纠缠起来。苏芸仍是不太敢下重手,她记得喜儿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因此只是用了法子将人放倒或者逼退。就在她正专心应敌之时,忽的一声胡号,接着原本攻击凶狠的斛宇士兵纷纷收手向一个方向撤去。 苏芸向那些士兵撤去的方向望去,却见后方正是之前执弓放暗箭的那人。苏芸向前几步,只觉那人有些眼熟,下一刻却想起这人就是之前差点要了她命的那位“将军”!也难怪她没有第一眼认出来,此时这人早已换下了庄重的大歧军服,一身暗红色的甲胄裹身,额上一条与之相应的暗红色丝带随风飞舞,更给这人添了一丝邪气。 “追!”谢沈安沉声下令,苏芸见他翻身上马,黑色衣摆在空中留下一抹弧度。 苏芸和喜儿也混在军中追了上去,但他们并没追出太远,到一处狭窄山谷时,谢沈安面带冷意地挥手喊了停。大军就这么撤了回去,事后证明谢沈安的决断是对的,军中探子不多时就回报斛宇军在山谷四周重兵布了埋伏。 苏芸就这么和喜儿进了驻地,让她意外的是,谢沈安居然在之后看到她时走过来跟她道了谢。苏芸知道他说的是那支暗箭,但一位将军向一个小兵道谢?苏芸惊讶之余却也觉得感动,随便编了个名字回答谢沈安的询问以后,她装作腼腆地接受了道谢。 谢沈安和副将进了营帐,后来李明邺也带了人过来,似是有重要的军情要商讨。苏芸和喜儿在不远处和其他人一起修整,但喜儿却是悄悄提醒她,到夜晚便会清点军中人数,那时她们的存在很可能会有问题,所以她最好在天黑以前私下和谢沈安见一面。 苏芸只能空等一个机会,但李明邺一直待到了天黑还没回去。苏芸不由有些焦躁,早知道就在谢沈安跟她道谢时就把装了玉佩和簪子的布包塞给他的。不过这也不现实,毕竟那时周围有太多人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苏芸快要跟喜儿商量起其他对策时,李明邺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副将,那就意味着帐中只剩了谢沈安一人。喜儿给了她一个眼神,苏芸会意,立马上前到了谢沈安帐前。 “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一直在旁的护卫见状站到了她身前,苏芸低下头耐心等待。不一会儿,谢沈安掀开帐帘,见是她,便应允道:“进来吧。” 护卫放行,苏芸恭敬地进入帐内。 “将军,有人托我将此物交给您。”苏芸取出布包递过去,谢沈安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却忽的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苏芸吃痛之下松开手,但怕玉佩摔坏另一只手还是下意识接住了布包,然后被谢沈安趁势反剪双手就按在了地上。 “……谢沈安,是我。”苏芸知道一定是自己身上的哪点让谢沈安起了疑心,于是也不再指望他先看玉佩,立刻换回了自己平日里的声音解释道。 谢沈安压着她的力道松了一些,但仍是没有放开她,“你易容了?” “对,为了混进来见你一面。”为了彻底消除谢沈安的怀疑,苏芸接着道:“我是来还你玉佩的,我找到了。” 谢沈安松开了手,苏芸揉着自己的肩膀站起身来,见眼前的人仍是眉头微蹙,于是打开布包直接送到他面前。 “你检查看看。” 谢沈安接过布包,取出玉佩的那刻,苏芸见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就这么笃定她找不到?虽然也不算是她正经找到的,但偶遇也是缘分。 “是你那枚玉佩,对吧?” 谢沈安盯着那块玉佩许久,复杂的视线才转到了苏芸身上。苏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有些自我怀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谢沈安摇摇头,苏芸这才放下心来,“海棠玉簪也在布包里,我想亲手还给你所以才赶来了北疆。我是今日战场上混进军中的,晚上人数清点可能会有问题,所以我得连夜离开,你能帮我一把就最好了。” “你暂时留下来。” “什么?”苏芸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要我……什么?” “暂时留下来,我有件事要弄清楚。” 苏芸蹙了眉头,“我们可不是这样约定的,而且你已经放我离开状元府了,我自然也不会留在这儿。” “算是我的请求,我可以拿一件东西来换,只要是我有的,你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 谢沈安的神情很认真,苏芸却只能更加坚决地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更何况云都那边,我还有事要处理。” “如果是离开状元府的事,日后我可以帮你安排。如果你是怕尚书大人发现你的行踪,我派人易容成你的样子待在府中就好。”谢沈安步步紧逼,苏芸实在少有见他这般执着的样子。 “谢沈安,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于我来说,越晚离开状元府就越有风险。”苏芸不能跟他解释自己在尚书府那边还是女飞贼冷花红的事,因此谢沈安也不可能理解她想要尽早离开回到苏芸身份的心思,更何况现在喜儿还跟着她。 “这枚玉佩,不是我的。” 就在苏芸以为谢沈安会放弃的时候,他忽的语出惊人,“苏芸,你找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悄然生信任,玉簪赠佳人 “苏芸,你找错了。”谢沈安听见自己这么说道,心口因为这忽生的冲动而激起一阵战栗。 对面的人一脸惊讶,谢沈安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心神激荡间却莫名生出一丝安定感来,“我那枚玉佩,因为幼时不小心摔过一次,有片海棠花瓣缺了一个小小的角。虽然细微,仔细分辨仍可看出,但这枚玉佩,却是完好的。” 这自然是谎话,他手里这枚,和他所拥有的那枚,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而他之所以如此笃定这枚玉佩不是他的,不过是因为,他那枚玉佩早已在他手中罢了。 “可是……”苏芸接过玉佩,又仔细看了看,神情倒似接受了谢沈安的解释,“那这枚玉佩,是怎么回事?” “这玉佩世上没几人见过,自然也不可能仿制。”谢沈安蓦地想起丞相大人曾说过的话,心中不由一沉,“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在别苑,就是丞相府那晚我带你去的地方。不过平日里宅子一直空着,我不知何人曾去过。” 苏芸说的是实话,谢沈安知道她对自己并无隐瞒,“关于这玉佩,事情有些复杂。你能否暂且留下,待我查清一切再说。” 苏芸仍是神色犹豫,谢沈安知道是自己出尔反尔的要求为难了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她走,可这大胆的女子却又偏偏不远千里地赶来找他。他这一生,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少,如今有了这么一份贪念,却是怎样也不想再放手了。 “云都那边,我会安排好。如果还有其他顾虑,你可以告诉我。” 谢沈安从苏芸清澈的眸子里窥得一丝动摇,于是他只是耐心等待,终于在片刻之后得到了答案,“好,我暂且留下。不过随我来的还有一个人,我希望你也能留下她。” “我会安排。”谢沈安也应下,略微思索间便想起那个一直待在苏芸身边的矮个子士兵,现在想来那应该也是一个易了容的女子。 “你一会儿带此人过来,你们今晚就歇在此处。”谢沈安从腰间解下将牌递给苏芸,见她似乎想要推拒便补充道:“我对你身边那人有印象,看身形也该是女子才对。你们在军中多有不便,今日歇在此处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 “我今晚会去赵副将帐中。”谢沈安一下点破苏芸的顾虑,倒见这洞房花烛夜还拉住他的女子骤然红了耳根。 “我有事出去一趟,这主将营中悉数是军中机密,记得叮嘱与你同行之人勿要妄动。”谢沈安交待苏芸后就出了营帐,虽然仍有事压在心头,但到北疆这些日子里,今日是他第一次感到由衷地放松。 处理好苏芸的事情后,谢沈安往驻地边缘走去。在一处无人的僻静地,一个身影迅速闪现,然后对着谢沈安恭敬行礼。 “爷,有什么吩咐吗?” “武安,你回一趟云都,带消息‘花开并蒂’,让丞相大人早作准备。” “是。” 武安退下,谢沈安却并没急着回去。如今出现了第二块玉佩,就证明除了他,还有其他秦家的皇子幸存了下来。十二年前,当今女皇陛下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慕容氏,后先皇病重,一朝政变,皇后成了女皇。女皇陛下登基,自是引来诸多反对和非议,然而过后不久五位皇子和向来与先皇亲厚的怡敬王先后暴毙,整个朝野震动却也无人再敢多言。自此,锦城改名云都,皇族秦氏也成了历史。 谢沈安就是暴卒的那五位皇子其中之一,他是老四,那时被丞相大人暗中救了下来。他被丞相大人放在乡下养大,然而十岁那年,传言将皇族秦家赶尽杀绝的人却是出现在了他面前。女皇发现了丞相大人的所为,但却并没有杀了他,反而给他派了最好的教习师父,教授他文史礼仪,武艺兵法。女皇要他考取状元,在朝堂中争得立足之地。 他做到了,甚至将文武状元的头衔一齐揽下。这些年不是没想过报仇,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他明白了这个女人掌权以后缔造了怎样一个太平盛世,也了解到他父皇那些荒唐的所作所为。起初只有仇恨的内心添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他一直在权衡,直到那日女皇召他入宫。 女皇要他领兵出征,若能成功退敌,就恢复他四皇子的身份,三年后便将这天下还予秦家。谢沈安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女皇镇压反抗的手段一向很强势,但经过这些年的养蓄,秦家旧部也在蠢蠢欲动,一切只是差了那么一个契机而已。万一催生政变,不只皇家不安宁,原本太平的天下也会陷入动荡之中,又何苦给大歧百姓这么一场灾难。 所以他领命带了兵到这北疆,只是,如今苏芸带给他另一枚玉佩,还是在云都寻得,这就说明事情有了变数。丞相大人曾说凤京城中早有异动,女皇派人刺杀御史大人也绝非疑心所致,所以如果真还有除了他以外的秦氏子孙,那么不等他退敌回京,一场动荡也许就会毁了一切。 如今的境况下,他只能给云都传信,让丞相大人尽快调查个中情况。事实上,让秦家旧部拥护的那位皇子和女皇达成协议更好,他无意帝位,答应女皇的条件也不过是为了秦家和大歧的太平。现在只能希望,局势还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 回到营帐时,苏芸已经带了他印象中的那个矮个子士兵过来。谢沈安没有多说,只是嘱咐了她们好好休息,便径自出了营帐。 “将军。”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苏芸忽的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像是怕别人听见,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了?”他回过身,同时注意到苏芸手中的布包,顿时明白了她的来意,“我说过,既然东西送出去了,便不会再取回。” 苏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卫兵,似是有所顾虑,谢沈安索性抬手让他们退下。 “可那枚玉佩就让你诸多顾虑,这支玉簪,万一落在旁人手中,就不会引起麻烦吗?”苏芸的语气有些焦急,谢沈安不知是该欣慰她为自己担心的心思,还是该气她一味想将东西还给他还将自己撇成旁人的固执。 “你将自己当做旁人?”苏芸闻言眸中神色复杂,谢沈安知道自己的话该是又动摇了她心中那层薄弱的防备。虽然劫富济贫涉足江湖,但苏芸终究还是个尚书府家未经太多人事的千金小姐。她行事谨慎,但与人相处却并不怎么设防,他最初就提醒过她这一点。 “谢沈安,你……到底因何要改变主意将我拉进你的世界里?你曾经说过,要我别多管闲事,要我早日还了玉佩离开状元府。可后来,为何要拉我画舫夜游,又为何要将这簪子赠予我?还有现在,就算玉佩之事有疑,我也不是非留下来不可,你如此这般,究竟是……作何打算?” 苏芸仿佛抛下了一切顾虑,此时此境的话语显然出自真心。而于谢沈安来说,这些问题也不难回答。最初要苏芸别多管闲事,是为提醒她别因一时好心将自己牵扯进无法预料的麻烦里。要苏芸早日依约离开状元府,也不过是从心底里对她有一丝欣赏,希望她离开过上自己所期望的生活。而后来,一切不过是心脱离了控制而已。 因为自己的身世,他自小就对任何人都抱了十二分的防备。更不用说后来女皇找到他,一边派人教习悉心培养,一边却是逼了丞相大人收受贿赂,将丞相府的把柄就此握在手掌中。那时他看不透女皇的心思,为了维持已有的一切十几年来都是如履薄冰,对身边之人更加不敢多赋信任。苏芸是第一个打破屏障闯进来的人,她将他从丞相府救走,还顺手牵羊取走了他的玉佩。她什么也不知道,完完全全是个外人,但却在京兆尹登门试探之时全力为他掩饰伤势。 因为苏芸的存在,原本什么也不算的状元府,竟也让他在旁人提到“回家”之时有了一丝触动。状元府中的摆设装饰,都是苏芸亲自一件件置办的,府中庭院里灿然盛放的垂丝海棠,更是时常唤起那些幼时遥远的记忆。原本恭敬但疏离的仆人婢女,皆在苏芸的调和下似对状元府有了感情,而后事事竟也会维护着状元府,还会推心置腹地为他考虑。 不知不觉,他对苏芸有了信任,信任之后,就是贪念。想留下苏芸,想留下那种平淡但真实的生活。所以,他在苏芸将要归还他玉佩之时将玉佩取走,延长约定后又放下疏离的姿态,去切切实实走进苏芸的生活。若不是女皇下旨让他北疆退敌,他和苏芸之间,也不会还是让她犹自猜疑摇摆不定的地步。 “一切,出自真心。”谢沈安最终选择如此回答苏芸,他将玉簪从布包中取出,然后认真放在了她手中,“收下,可好?” 苏芸的身子蓦地僵住,谢沈安凝眸望着她。许久,苏芸垂了眸子,手指却是轻轻回扣握住了玉簪。 “早些休息。” 谢沈安轻声叮嘱,不待苏芸再说什么,他便信步转身离去。苏芸,留你下来,也许将来诸多波折,但我,定会护你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闲谈通心意,细聊知前缘 明知留下来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苏芸最终还是败在了孽缘状元一次次暧昧不清的挽留手里。知晓谢沈安已经将自己和喜儿编为他的近侍,而云都那边在苏芸交代扶摇寺一事后似也有了安排,苏芸索性就懒得再操心那些。 至于喜儿,还好她欠冷花红的那份情还算深重。苏芸只说是谢沈安让她留下来一段时间,而喜儿如果不放心也可以跟着留下,她便也没怎么多言,只是和苏芸在军中安分待了下来。 真正留下来以后,苏芸每日待在谢沈安身边,即使不刻意去注意,边疆的军情战况还是大致在心里留了底。那日差点要了她性命的,果然是斛宇一族的将军斛宇律,这人还是斛宇族的二王子,似乎正和大王子斛宇刓争夺王位的继承权,筹码便是北郡淮州城。 苏芸和谢沈安说起那日的遭遇,谢沈安这才向她解释是此前一战他们设计将斛宇律及其近身卫队与斛宇大军截散,但在其近侍的拼死保护下,他们没能将这人生擒,反而让他和小部分人逃入了大歧驻军后方。苏芸撞上的那一战,便是他们得到消息一直潜藏的斛宇律要和大军会合,这才调了兵赶去拦截。 “耳垂是那时伤的?”提起那时的惊险,苏芸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倒差点忘了和斛宇律交手时落的轻伤。 “嗯,一点小伤。”此时伤口结了痂,有些痒痒的感觉。经谢沈安提醒后,苏芸下意识就想去摸,下一刻却是被轻轻抓住了手腕。 “别碰,小心会留疤。” 谢沈安忽的凑近了她耳旁,似是在观察刚结的伤疤。苏芸僵直了身子,任由谢沈安检查的同时,余光瞥到他靠近的俊朗面庞上一丝不苟的神情,心中蓦然一动。 “其实留疤也没事……”苏芸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却见谢沈安平日里淡静无波的漆黑眸子里晕开一抹无奈的笑意。 “没见过你这般女子,竟是连留疤也不在意的。”谢沈安的语气柔和,蓦地让苏芸想起他在平昌公主面前拉着她演戏时的样子来,心里不免又有些介怀。 “怎么了?”谢沈安从案后取出一盒药膏,见她神色有异,打开药膏递给她的同时询问道。 “你这样子,差点让我以为平昌公主就在一旁呢。”苏芸接过药膏,话刚出口却又有些后悔,她这样说,是不是倒显得太在意了? 谢沈安闻言眸中笑意更甚,“你介怀那时我带着你去挡平昌公主?” 苏芸犹豫些许,还是摇摇头决定实话实说,“帮你挡公主当然可以,只是那时你还没说过‘一切出自真心’这种话。如今你这般待我,总让我想起在平昌公主面前演戏时的样子来。谢沈安,如果这不是你待人的方式,你不必如此勉强的。” 谢沈安接过她手里的药膏,伸手抹了一点擦上她的耳垂,一丝凉凉的感觉。 “这的确不是我待人的方式,但却是我待你的方式。”谢沈安停顿了一瞬,然后接着说道:“平昌公主面前,其实不能完全算作演戏,那时我是真心想如此待你,只是始终存了那么一份顾虑和克制。如今,既然已经同你把话讲明白,我自然也就无须端着那层疏离。” 苏芸愣住了,须臾之后才有些红了耳根,“你……好吧……” 谢沈安替她上了药,又询问她是否还有伤处。苏芸想起自己腰上的鞭伤,果断摇了摇头。 “你那位同伴,究竟是什么人?”喜儿刚刚被赵副将点过去帮忙清点物资,此时正好不在帐中。苏芸知道自己有关喜儿的事一件都没讲过,谢沈安的确会心生好奇,但苏芸暂时又不太好解释自己和喜儿之间的关系。而且喜儿也不能被谢沈安知道身份,毕竟她是尚书府中的人,因此即使苏芸现在在帐中时都是以自己的本来面貌示人,喜儿却还一次都未脱下过□□。 “一位……江湖知己。”苏芸想来想去还是用了这么个敷衍的答案,“如果你是担心泄露军中机密,我们几乎所有时间都在一起,我可以保证不会有问题。” 谢沈安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盖上药膏的盖子,转身将东西放回原处。两人又单独相处了一阵,后来李明邺将军入帐,已经戴上□□的苏芸便自觉退下。走出营帐没两步,她就恰好遇到了刚完成任务回来的喜儿。 “帐中有李明邺将军,我们大概得随处走走。”苏芸向喜儿解释道,喜儿便也随着她走到了驻地一角。 “夫人打算何时回云都?”见四下无人,喜儿便唤回了以前的称呼。 苏芸在心里叹了口气,终归是绕不过这个问题,“再有一月吧。” 喜儿点头,苏芸却在心虚到时候是否能够依言离开,“今日和赵副将清点物资,还顺利吗?” “嗯,事实上我份下没什么事。”喜儿语气淡然,“或许是状元爷想和夫人独处,才遣了赵副将把我支出去。” 苏芸蓦地瞪大了双眼,惊诧之余想否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是真的喜欢状元爷吗?”喜儿忽的转了话题,苏芸有些愣然地看向她,却见那张近日里已经逐渐眼熟起来的男子脸上神情意外地认真。 “嗯……或许吧。”苏芸想了想,最终还是这么回答道。 “可有朝一日,尚书府找回真正的苏家二小姐,夫人又该如何?”喜儿的声音很低沉,却不是平日里扮男子嗓音时的那种低沉,那更像是,劝诫的音色。 苏芸为这份好意而感动,只是苦于不能点明自己的身份。更何况,事实上来说,她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现在仍是以冷花红的身份和谢沈安相处,就这么一直假装下去,始终会有一份危险在暗处潜藏。而回到云都变回苏芸,且不论要和谢沈安有的坦白,就是状元府中的人,她都有些没有勇气再面对。 “那就……喜欢到那时好了。”苏芸见喜儿还想说什么,于是又接着道:“喜儿,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只是有些事,即使心里明白却也做不出最好的选择。” 喜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对了,你说欠我一份人情,事实上我一直很好奇是怎么一回事。我认真想了很久,在嫁入状元府之前,我们确实没见过?” 喜儿的眼神柔和些许,“那是我刚带着弟弟流落到云都的时候,居无定所而我又恰好染了寒症。他为了替我找大夫跑遍了整个云都的药铺,却因为没有足够的银两被赶了出来,还因为苦苦相求挨了一顿打。是你给了他银两,还教训了那家打人的药铺。” 回忆蓦地涌上心头,苏芸想起那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儿,即使天色已晚仍哭着坐在一家药铺门口。苏芸那时正着一身夜行衣从屋檐上路过,见那孩子实在哭得伤心便悄悄将他拉到了偏僻的屋角。小男孩儿见她一身黑衣又蒙住了面目当时就想大叫,苏芸便急忙捂了他的嘴告知他自己并无恶意。听说原委后,她给了小男孩儿身上所有的银子,还放弃本来的计划转而在打人的那家药铺牌匾上插了支海棠花,吓得那家药铺大半个月都没敢开门。 当时不曾想,那个小男孩儿口中的姐姐有一天会和她在这北疆静心夜谈,这份缘分倒也却是奇妙。 “我记起来了,原来那个小男孩儿就是喜儿你放在心尖上的弟弟。”苏芸眸中也落了一丝笑意,“这一切,倒当真是缘分。” “的确,”喜儿应道,“那时在尚书府中听闻你失了手,我本来在想是否要寻个机会放你走的。但在我动手之前,你便和尚书大人定下约定代嫁进入状元府,我这才自荐成了监视你的陪嫁丫鬟。而后在状元府时,我常跟着你出去,见你所为并不危害尚书府,便替你将行踪隐瞒下来。” 苏芸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所以喜儿果然是知道她各种小动作的? “喜儿,真的谢谢你了。” “无需言谢,喜儿说过了,为还夫人个人情罢了。” 苏芸感激一笑,正欲同喜儿说起她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却见军中忽的一阵骚动。苏芸心中一紧,下一刻便见不远处迅速列队的士兵中间谢沈安和李明邺全副武装地纵马而过。 军号响起,苏芸这才终于确定是斛宇军在战事前线发动了攻势。她正想跟上去,喜儿却是将她拦了下来。 “夫人,赵副将吩咐过了,若是起了战事,我们需留在此地。” 喜儿的话让苏芸压下了一时的冲动,赵副将的吩咐,也就是谢沈安的安排。的确,就算她去了,实际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上次打落那支暗箭只是形势特殊而已。况且,谢沈安的身手她是知道的,在战场上自保绝对没有问题,她去了说不定还会拖累他。 苏芸冷静下来,为了避免再给谢沈安添乱,她和喜儿直接回了营帐。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也只是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军中生细作,败退北郡城 等待难熬,但得到消息时苏芸的心情却更是跌到了谷底。斛宇军那边,大王子斛宇刓也领军而至,两军会合势如破竹,此时竟已经攻占到离驻地不足十里的地方。李明邺迅速下令驻地整合南撤,苏芸还未得到谢沈安的消息,便被迫和黑云军一起撤向后方。 苏芸本以为只会后撤一段距离,可让她惊讶的是,黑云军一撤就撤到了北郡淮州城里。形势不妙,苏芸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问题可能不止敌方援军而已。在她还在担心着谢沈安的安危之时,军中开始了人数的清点和户籍的盘查。在快到她和喜儿的时候,赵副将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直接将她们领到了一处僻静地。 “将军带人殿后,此时应该快回来了,还请二位留在此处静候。”赵副将说完就急匆匆向城门口迎去,知晓谢沈安的消息,苏芸松了一口气。但看着不远处正在进行的严苛盘查,她又蓦地心生一丝不安。 “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军中怕是出了细作。”喜儿凑近她身旁,低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苏芸点点头,她也有这种预感,“如今我们的身份,盘查过后很可能会引起怀疑。” 军中有细作不是一件小事,而且这次大歧军队败退至北郡,多半跟这细作之事有关。苏芸的心沉了下来,直到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 即使仍有诸多思虑,苏芸此刻却是蓦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也不急于上前,只是按赵副将的话和喜儿等在原地。城楼上的李明邺对刚翻身下马的谢沈安做了个手势,谢沈安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马上上城楼,而是吩咐了赵副将什么以后径直向她们走过来。 “没受伤吧?”谢沈安一上来就是这般询问,倒让本有满腔话语的苏芸一时无言。 “上战场的是你,你反而来问我有没有受伤?”苏芸的语气有些无奈,但关切的目光却是仔仔细细在谢沈安身上游走了一遍,“你呢,有受伤吗?” “小伤。” 谢沈安神色无恙,但身上的甲胄却是染了血,苏芸辨不出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于是也只能作罢。 “李将军该还和你有事相商?你快去吧。”苏芸看了一眼城楼上,还是希望谢沈安尽快知晓细作之事,如此一来也能早做准备。 “嗯。”谢沈安轻应了一声便转身上了城楼,而后赵副将上前,将她们引到了临时安置的一处宅院。 直到夜深的时候,谢沈安还未回来。苏芸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仍不想意外行事再惹些麻烦。喜儿早已被她逼去休息,此刻反正也无其他事可做,苏芸便靠在院中的石桌旁静静赏着北疆夜空中格外清晰的一轮皓月。 她默默看了很久,直到身后一道凌厉的剑气忽的破空而来。苏芸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躲开,她身后的石桌一下被劈成了两半。 是谁?对方一身黑衣掩了面目,此时苏芸身上并无兵刃,面对对方杀气十足的攻势,她唯有狼狈躲闪。既然出了细作,此刻军中必是全面禁严,怎么可能会有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闯进了安置主将的地方? 苏芸脑海中迅速闪过很多种可能的猜测,然后在目光瞥到屋角蓄势待发的喜儿时,她忽的像被击中一样顿住了动作。因着这一个小小的分心,对方那把锋利的剑刃一下就将她的头发削去了一缕。喜儿登时就要出手,苏芸来不及告知她自己的猜测,索性一下冒险上前,纠缠住对方的同时向喜儿狠狠摇了摇头。 近身本就不是苏芸的强项,一个不查间,对方抓住破绽一掌拍在她腰腹,苏芸吐出一口血的同时一下飞了出去。剑锋微冷的银光闪过,就在苏芸以为这下不死也得残的时候,一只手忽的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接了过去。 蓦地跌入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苏芸有些发懵地看向忽然出现而且一改往日温和满目冷厉的谢沈安,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凛然逼近的剑尖堪堪停在了他的咽喉处。 “李将军如此,是信不过谢某以性命立下的誓言吗?”谢沈安的语气带了一丝冷意,苏芸感觉到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对面的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利落收了长剑,继而伸手将蒙面的布巾拉了下来。不出苏芸所料,正是黑云军的领军李明邺将军。 “我自然信你,”李明邺的视线落在苏芸身上,“但军中事宜,容不得一点疏漏。你虽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平日里待人太过仁义,我必须亲自确认这二人不是细作。” 苏芸悄悄在心底感叹,幸好她适才想通这人该是李明邺,这才暗示了喜儿不要出手以应对这次试探。否则以喜儿的身手,绝对会让李明邺心中的疑虑更重上几分。 谢沈安凝眸不言,苏芸观二人之间的氛围,一时竟有些剑拔弩张。她不敢开口,也不知李明邺是什么态度,便只好越过谢沈安的肩膀去看他身后的喜儿。 喜儿对她摇摇头,苏芸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就在此时,苏芸低垂在身侧的手臂忽的感知到一阵微风,下一刻铿锵有力的金石碰撞声响起,李明邺手中的那柄长剑竟是应声而断! 苏芸惊得忘记了呼吸,李明邺显然也没想到有此一击,在夹杂了内力的冲击之下,剩下那截剑身也蓦地脱了手。看着地上那两截断剑良久,李明邺抬起头来,与谢沈安对视片刻,苏芸见他神色似乎终是有了决断。 “是我逾越了,人不在我黑云军中,我本不必如此。” 是了,她们是在谢沈安所领军队的编制之下,而谢沈安刚刚似乎还说起以性命立的誓言,那只可能是谢沈安以性命为他们的身份做了担保。除开护国大义,李明邺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来动武试探,到时如果查出问题在她们二人身上,受牵连的只会是谢沈安。李明邺此番前来,不只为肃清军队,更是为了谢沈安考虑,他必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替他做了考虑。 李明邺说完就想转身离开,苏芸却担心起这二人会因此生了嫌隙。眸中一转,她推开谢沈安的手,上前一下叫住李明邺。 “将军留步。”她没刻意压低声音,此刻嗓音显然是女子的无疑。 李明邺猛地停住脚步,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复杂。 苏芸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是李明邺的安排,此刻院子周围并没有他人。苏芸叹了口气,伸手小心地将□□揭了下来。 “将军可还认得我?”苏芸轻声发问,她身后的谢沈安上前似是想阻拦她继续说下去,但被她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你是……”借着明朗的月光,李明邺细细打量她的面容,然后忽的想起了什么一般惊诧道,“你是谢夫人。” 苏芸点点头,“抱歉隐瞒了李将军许久,只是如今,女子在军营中虽不至获罪,但也诸多非议。为了留下来陪沈安征战,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将军见谅。” 李明邺虽然震惊,但毕竟是常年征战沙场统领黑云军的人物,此时也很快反应过来。他面上防备的神色褪去,坚毅的目光里含了一抹愧色,“刚才对夫人出手,多有得罪。” 苏芸的手原本轻覆在隐隐作痛的腰腹,此刻见李明邺如此,便赶忙移开去,顺带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将军是留了余地的,否则此刻苏芸就不能站在这儿了。” “无论如何,今日是我鲁莽犯下过错。” 李明邺停顿了一瞬,苏芸本以为他会说起女子在军中到底还是不合礼法,但这位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却言出惊人,“夫人一介弱质女子,却愿为了追随谢大人来到这战事正紧危机四伏的北疆,明邺心中着实敬佩。” 苏芸愣住了,倒是一旁的谢沈安恢复了以往温雅的样子。他向前几步,从容地对李明邺伸出了手,“你我二人在这北疆因志趣相投结为知己,向你隐瞒此事实为我的过错。如果你还愿认我这个朋友,抛下适才的误会握手言和可好。” 李明邺看了谢沈安一眼,却是忽的仰天而笑。随后两只手紧紧相握,一旁的苏芸不由也绽出真挚的笑意。 这位李明邺将军,倒实在是个性情中人。苏芸刚刚自揭身份,只为消除这两人之间的嫌隙,却不曾想李明邺会对她表现出欣赏,还没提出任何要送她走的话来。不过苏芸是真的已经做好要回去的准备了,毕竟才刚留下来就惹出这样的乱子。 但谢沈安……他刚才赶到后的反应是苏芸从未想象过的。谢沈安一向理智从容,苏芸不曾看过他有失态的时候。现在想来,断了李明邺的剑以示警告,这就已经足够出格了。她是真的不该再心存摇摆了,决定了,一回云都她就要去尚书府跟她爹解释清楚。一顿家法也许不能免,但只要能真正回到苏芸的身份,她就是谢沈安货真价实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所以说,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做那些多余的打算呢?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赤诚男儿心,缱绻女儿情 上 “伤得重吗?” 李明邺走后,苏芸就被谢沈安一下拦腰抱起送进了房间里。 “我没事,李将军出手其实不重。”苏芸倚在谢沈安怀里,看着他似乎变冷的神色,语气里不由带了一丝心虚。 “是我疏忽了,被陈副将拖住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你这边会出问题。”谢沈安将苏芸轻柔地放在了榻上,只是神色仍然似覆了层冰雪。 “李将军也是为你考虑,而且,现在也没出什么大事,不是吗?”苏芸话语间有些小心翼翼,因为她觉得现在谢沈安的表现很像是……在生气。 “这只是其一,”谢沈安伸手替苏芸擦去唇边之前没擦干净的血迹,“他如此擅自做主,只能说明,我行事的方式和能力还不能得到彻底的认可,我要做的,还需更多。” 苏芸这才弄明白谢沈安生气的原因,也是,他是以性命为她们做的担保,而李明邺仍然无法全信还来亲自确认。这的确也说明了,李明邺虽然欣赏谢沈安的为人处事,但却还无法将真正的信任交付于他。 找到了症由,苏芸又放松了些许,“这不是你自身的问题,毕竟你们才相处月余,能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以你们二人的性格,迟早会走到全心信任对方甚至托付性命的程度。我看人很准的,相信我。” 谢沈安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该有的意思,但却仍没放下微蹙的眉头来。他深深看了一眼苏芸,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你当真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些?” 苏芸闻言一愣,什么意思?他们刚刚的话题不就是这个吗? “真的没事吗?”谢沈安又看了一眼指尖染上的血迹,目光巡过苏芸的腰间,看起来略有想动手的意思。 苏芸这才反应过来,忙对着谢沈安摇摇头,“真的没事,轻微的内伤,这几日不动武就好了。或者你这里如果有外敷的伤药,我可以自己来……” 谢沈安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她,苏芸接过,下一刻谢沈安便自觉地转过身去。苏芸不由轻笑,她手下动作迅速地解了衣衫,敷好药后又才系上里衣。适才一瞥,发现之前的鞭伤留下的疤痕仍然有些显眼,不由怀疑起是否为那黑鞭所伤伤痕便不易褪去。 “我好了。”苏芸随手披上外衣,见谢沈安转身在床边坐下,不由分说就替他卸了甲胄。 谢沈安也不说话,只是神色缓和许多,目光含了笑意看着她。苏芸见他由着自己动作,便索性脱了他的外衣,只余染了一道道血印的里衣。 她之前询问谢沈安的伤势,这人只回她是轻伤。如今看来,哪里是轻伤,就算每道伤口都不怎么严重,他身上的血迹也有十来处。 苏芸不由叹了口气,“这就是你说的轻伤?” 谢沈安见她如此,倒反而坦荡起来,“在战场上,这种程度只算是轻伤,连军医也不必劳动。” “我给你上药。”想起见过的那些伤兵,苏芸也知谢沈安说的是实话。只是他身为一军主帅,就算是轻伤也不至于连军医也不召来一看,还是他不愿分了重伤员那边的照料罢了。 谢沈安没有拒绝,但却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芸,直盯得她莫名其妙起来,“……怎么了?” “那就劳烦夫人了。”谢沈安嗓音低沉,在她愕然的目光注视下,终于抬手解开了衣带。 夫人……这还是谢沈安第一次这么叫她。看着谢沈安褪下衣衫后肌理紧实线条完美的身躯,苏芸蓦地感觉脸上有些热起来。之前也不是没看过,只是那时还没生出真要把这人当做夫君的心思,便也不觉得有多不自在。可此时此境下,即使还是处理伤口,却因为心理上的原因悄然带了一种暧昧的感觉。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苏芸开始目不斜视地给谢沈安的伤口上上药。谢沈安一直没说话,仍是那般默默看着她,苏芸终于忍不住在一次抬头撞上他的视线时开了口,“你……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们已是夫妻,竟连看也看不得了?”谢沈安明显是在取笑她,苏芸手下坏心眼地用了点劲。 “对了,我将身份告诉李将军,会给你带来麻烦吗?”苏芸还是决定转移话题,而且这也是她早就想问的问题,“我只是做了我所知的考虑,可能还不够周全。” 谢沈安摇了摇头,“只是多了一个会保密的人而已。你可知李将军为何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后,非但不提议将你送走,反而出言表示赞赏?” 问题正中苏芸的疑惑,于是她用眼神示意谢沈安继续说下去。 “护国公府一共四位公子,在沙场征战的有三位。如今,大公子李明邤娶了安乐公主,成为驸马后已然不再领兵出征。而三公子李明郅也曾表明自己已有心仪之人,跟女皇请命来这北疆戍守五年,五年后便卸甲归京,娶了那位姑娘过平常的生活。身为李家的子孙,若是国家有难,他们自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投身疆场,只是,有了家室也就有了诸多牵绊。四公子李明轩体弱且不会武,以后能够真正长久待在军中的,也就剩了李明邺一人,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可想而知。所以,他希望自己那位良人,是能够陪他征战行军的坚毅女子。但这样的女子何其难寻,现在他只怕在后悔自己没有早一刻遇见你。” 苏芸被谢沈安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只得随口反驳道:“即使李将军早一刻遇见我,若是同你一般知道了我‘冷花红’的身份,大概早就将我扭送到了京兆尹大人面前。” 谢沈安闻言软了神色,“所以说,我和夫人,便是天作之合?” 被抓偏了重点,苏芸这下终是禁不住败下阵来,“你真是我嫁的那位一本正经不爱理睬人的状元爷吗?” 谢沈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如假包换。” 苏芸无奈地瞧了他一眼,心中却是蓦地涌起一股暖意来。从嫁入状元府那日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心甘情愿有了为人妻的心思。与谢沈安的相遇太不寻常,但现在,他们之间却实在有了寻常夫妻相处时的影子。她确实心动了,而谢沈安,看起来也像那个能给她依靠与她相互支持的人,所以,将自己的心交出去,该是值得的吧。 苏芸这晚就歇在了为谢沈安准备的房间里,而谢沈安,仍像在状元府那时一般,自觉取了床被褥打了地铺。第二天苏芸醒来时,房中已经不见了谢沈安的身影,而他睡过的那床被褥被叠好整齐地放在了床尾。 苏芸一时兴起,将自己睡的那床被褥叠好后放在了谢沈安那床被褥旁边。看着两床除了绣纹图样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被褥,她蓦地生出一丝心满意足来。洗漱打理好自己,苏芸仍是以那副男子的面容出了房门,并终于和昨晚没来得及交谈的喜儿碰了面。 “昨晚后来还好吗?”苏芸那时直接被谢沈安抱进了房间里,只来得及和喜儿过了个眼神的商量。 “李将军走后我就回了房间,后来并无异常。”喜儿轻声回答道。 苏芸点点头,想着是否要跟喜儿解释一下昨晚的事。但目光对上喜儿清明的眸子,苏芸又觉得大概是多此一举。 “夫人你的伤,还好吗?”在苏芸想着怎么开口时,倒是喜儿先抛出了问题。 “我没事,休息几日就好了。”苏芸闻言心里一暖,“细作的嫌疑,这下该是彻底撇清了。只是揭明了女子的身份,我们再待在军营里也多有不便。再过两日我跟谢沈安交待一下,我们就回云都。” “好。”喜儿应得利落,苏芸猜她也确实想回去了才对。毕竟喜儿最重视的亲人,她的弟弟,还在云都京兆尹府上。 然而喜儿急着回去的原因却并不是苏芸所想的那样,她只是……一时冲动给自己惹了些麻烦。她从没想过还可以遇见那个人,那个在她满心绝望险些失去自我抛却善念时一把将她从歧途上拉回来的人。 那些告知于冷花红的过往,都是真实的。只是她从没提过,自己最不堪却也是最珍贵的一段回忆。那是在到云都之前,她带着弟弟流落到了毗邻云都的锦州。锦州城十分繁华,尤其兴盛的便是烟花产业。 她的身手虽好,但在锦州城里却并无用武之地。为了生存,她只能在一家青楼里做杂役。本来日子如此也得过且过,她和弟弟也勉强能求得温饱,但一日,吃下了老板娘准备的食物后,她却蓦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四肢发软,浑身都没有力气,在她反应过来之时一切却已经是晚了。她被见钱眼开的老板娘送进了接待客人用的房间里,因为药效的缘故,她提不起内力也无法动作,几次想咬舌自尽,却又放不下尚年幼的弟弟。 后来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因为床边重重的纱帐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不料那人并不靠近床边。那人只是在桌边坐下,然后语气无奈地跟她说自己来这儿只是为了向朋友证明他喜欢的确实是女子,他们不用做些什么,只是闲聊就好。 就这样,她听着这人说了一整晚的话,都是些奇趣见闻,却并未有透漏自己身份的信息。天亮时这人离开了,药效也将要退尽,于是她挣扎着起身想赶快带着弟弟离开。事情当然没能像她想得那般简单,年纪尚轻的弟弟居然被老板娘送去了别的地方,还威胁她若是敢逃就立马将她弟弟送进南馆里。 为了弟弟的安全,她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在暗中找寻弟弟下落的同时,她只能佯装服软当起了接客姑娘。她自是没有真正作践自己的身子,每回都让她找了些法子蒙混过去。那段不堪的日子,于她来说最轻松的便是那人来的时候,她可以不必费尽心思去逃避接客,只是安安静静隔着几层纱帘听这人讲一夜的山川海志,异域风俗。 这种生活的结束是在她意外听到老板娘同一个小厮的谈话时,言谈间他们提起了前些日子送到南馆的一个新人,说是那人不听话每日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今日竟是在受罚时断了气。她几乎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而后又打晕那个小厮从他身上找到了她弟弟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她差一点就快疯掉了,是那枚护身符让她强行冷静了下来。她那时想到的只有报复,报复所有伤害她弟弟的人。那晚她不动声色地藏了把匕首在身上,准备在夜深的时刻杀了楼里所有的人。 如果那晚推开房门的不是那个人,她现在已经是满手沾满鲜血的杀人凶手。她被仇恨和绝望冲昏了头脑,她那时甚至打算杀了连面目也没看过从来也没对她动过手的他。然而这个人用一句话就将她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他说,我已经替你赎了身,你弟弟在外面等你。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这人转身离开,直到有人掀开纱帘对她说她可以走了,她才终于找回了所有的行动力。她立马就冲了出去,然后在青楼外见到了她安然无恙的弟弟。 重逢的喜悦让她将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后来,她才想起自己竟然连这个为她赎回一切的人一面也没见过。她后来打听到,这人是偶然得知了她被迫接客的事实,因此私下里替她找回了弟弟,还以这事向老板娘施压罚了青楼一大笔银子。 但她始终打听不到这人的身份,后来到了云都,便更是觉得大概此生都不会再见到这人的机会。直到昨晚,她听到了李明邺开口说话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赤诚男儿心,缱绻女儿情 下 苏芸觉得自己大概发现了什么,关于喜儿。细作之事的影响颇为严重,而谢沈安和李明邺几日高强度的排查也终于有了成效。细作被找了出来,只是那人早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在被揭穿身份之时掏出匕首就刺向了一旁离得最近的李明邺。 细作身手不弱,二人又离得太近,看起来避无可避。就在千钧一发的那刻,苏芸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喜儿身形一动,却又在李明邺漂亮躲开袭击时硬生生压下了已经抬起的手。 偷袭不成,细作当即咬舌自尽。苏芸注意到喜儿紧盯着李明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心里不由有了考量。然而更让苏芸惊讶的是,没过几日,李明邺便找上门来向她询问关于喜儿的事。 “夫人身边的那位,可也是女子?”喜儿平日里外出时未曾揭下过面具,但李明邺既知她的身份,结合喜儿略微娇小的身形也很容易得出答案。 苏芸没怎么犹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下一刻却见李明邺英气的眉宇间浮上一丝疑虑。 “夫人这位随侍,在那晚我惊扰夫人后暗中跟着我到了居所。因为夫人的缘故,我并未多作反应,她也很快离开。但在她离开后,我却发现了留下来的一条布绳,正是布绳上所系的一种斛宇族惯用的绳结让我明白了分辨细作的方法。” 李明邺停顿了一瞬,又接着道:“起初我以为是夫人有心点拨,但这几日下来,却又觉得……” 苏芸听到这儿,便愈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所以,喜儿当真对李明邺存了别样的心思? “李将军,我虽有心帮忙,但对行军策略和分辨细作之事,却实在是不甚了解。”苏芸适时接下了李明邺的话头,“这样看来,该是百川想助李将军一臂之力。” 林百川是喜儿的化名,不过苏芸倒觉得,这个名字一定比“喜儿”更有意义得多。 “与夫人同行之人,该也是位女中豪杰。只是,她为何会对斛宇族的习惯如此了解,又为何不直接将这分辨细作之法告知夫人?” 李明邺的个性,虽有军中之人的豪放不羁,却也从不失一位名将的谨慎细致。他已然是信了苏芸的,只是对于喜儿,因为身份的神秘莫测,他大概还是始终怀了一份防备不安。而他这些问题的答案,苏芸也只能根据自己的所知推断一二。 喜儿曾是南方某官家的暗卫,如今看来,那个家族里大概也有戍守北疆的人物。喜儿对于斛宇族的了解,兴许是从此而来。至于喜儿为什么没将这个暗示告知苏芸,她只能猜测,这或许是喜儿的灵机一动加上一时冲动。 “李将军不必多虑,无论百川的人生经历如何,行事方式如何,她所做的,只是有益于将军、有益于我大歧之事。我知不了解清楚其中缘由,将军必不能安心。只是,我已和沈安商量好,再过两日便和百川离开军营返回云都,那时将军的顾虑自可消除。” 虽知喜儿心意,但看之前她提起回云都之时喜儿的反应,苏芸还是觉得按原计划进行更为稳妥。幸运的是,李明邺也接受了这种解释,同苏芸告别后便转身离开。 苏芸不好向喜儿问起此事,也不便向谢沈安提及,于是只能自己在心里掂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早已和谢沈安商定两日后离开,苏芸便一心一意开始准备起归途所需的物品。 离开的那天,天气晴好,北疆的碧空万里无云。苏芸拒绝了谢沈安让一个小队护送她们离开的安排,和喜儿轻装踏上了归途。因着和谢沈安之间已经再无隔阂,此次回云都也是要理清关于身份的一切,苏芸的心情算得上轻松。 只是她身旁的喜儿又是一种心情了,一路上喜儿的话不多,更多时候都是若有所思的沉默。苏芸知晓那些若有所思一定都和李明邺有关,果然,在她们离开北郡城三日后,一只恰好被苏芸撞见的信鸽打破了喜儿的沉默。 那是喜儿的信鸽,苏芸不知道喜儿差了谁替她传递消息,但眼下消息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她没有直接打开信筒,而是带着信鸽找到了出去打水的喜儿。喜儿见着她和她手里的信鸽,眸中神色未有波澜。苏芸将信鸽递给她,下一刻却见取出纸条展开后的喜儿面色一白。 “怎么了?”苏芸心下也有些紧张,因她担心谢沈安的安危,却并未像喜儿一般给自己一条传信渠道。 “李将军出事了。”喜儿的声音很平静,但苏芸却听出了其中的一丝颤抖。 接过纸条,苏芸细细读下来,才知是斛宇军强行攻城后退败,李明邺带了一队人出城追击,谁料竟忽的失了踪迹,一日都未归城。 “状元爷还在北郡城镇守,他一定会派人全力搜寻。况且,李将军手下的黑云军里精英辈出,也一定能护得李将军周全。”苏芸语罢,却又觉得自己这话太过露骨了些。这样说,岂非直接告诉了喜儿自己知道她喜欢李明邺? 然而喜儿却并未有该有的反应,她没有选择追问苏芸为何要这么说,而是忽的转头定定盯着苏芸道:“如果是状元爷出了事,夫人会如何?” 苏芸闻言一愣,须臾之后,心头却是蓦地豁然开朗起来,言语间更是带了一丝格外的认真,“我会不顾一切策马飞奔至疆场,任何事,不是自己亲自尽过最后一份力,就难保不留下终生的遗憾。” “夫人。”喜儿坚定了神色,利落抬手抱拳一揖。 不用喜儿多言,苏芸也知道她所下的决心是什么,于是她只是点点头道:“去吧,云都那边交给我就好。” 喜儿策马绝尘而去,苏芸抬手抚上发髻边那支海棠玉簪,心中生出一丝勇气的同时,双腿夹紧马腹也开始向那个早就该归去的方向行去。 李明邺一向是谨慎之人,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冲动地带着一队人马出城追击。他和谢沈安设了一个局,若能成功,则能从斛宇军手中夺回先机。 此次率军攻城的是斛宇族的大王子斛宇刓,此人虽行事颇为鲁莽,但也并不是毫无城府之人。明知这北郡淮州城易守难攻,他却仍率了一整支军队正面强攻,直到损失惨重之下才下令撤退,这其中就必有内情。恰逢探子来报,斛宇律竟称病将驻地撤后五里,这两位斛宇族王子的一进一退,更是让人心生疑虑。 所以,他便率了一队人佯装追击,实则却是为了绕到斛宇刓所领队伍驻扎营地的后方,切断其和斛宇律军队之间的联系。这段时间不用太久,但需传回他失踪的消息作为掩护。这样一来,斛宇刓可因他不在淮州城中稍许放松警惕;二来,如果他和谢沈安之前的推断不错,斛宇刓必会疑心他的失踪是否与斛宇律的下手有关,王位继承的竞争也必将激烈起来。 他带的人都是黑云军中的精英,此时已自觉地在计划好的线路上以网状散开。这段时间,任何想从这儿经过的斛宇信使都会是有去无回。 李明邺不自觉又想起苏芸身边那位近侍,苏芸说她们是朋友,可他却从那人的身体姿态和步伐习惯看出一丝暗卫的风格来。或许苏芸的功夫也是来自于此吧,尚书府倒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自在安宁、与世无争。 也是,但凡凤京城中的权贵,有哪一家不是养了探子暗卫的,不为权势争夺,也要为明哲保身。就像如今,李家功高震主,女皇陛下已生了提防的心思。父亲一向懂得取舍进退,在安乐公主嫁入护国公府后,便自觉免了大哥的领兵征战,将一部分兵权释还给女皇陛下。但如此还不够,安乐公主嫁入府中也是一种权势,在宫中的探子仍递出女皇忌惮李家的消息。于是已有心上人的三弟请命戍守边疆五年,五年后便卸甲归京,成全自己的同时也成全李家的安宁。 四弟不会武,将来更不可能入军营。李家,将来仍握实权的,就只剩了他一人。一个家族,若是真正脱离了朝野的权势博弈,最后就只能落得衰败为人忽视的下场。他生于军营,便也只会死在这疆场上。 说来可笑,两年前,他还是几兄弟里最不愿为权势所累的那一个。彼时,父亲和大哥为李家撑着一片天,三弟在军营里也逐渐能独当一面。那时的李二公子,还能偷闲逍遥四海,还能为着友人一句戏言荒唐地去锦州青楼里包下一位娴静的女子,却连容貌也没见过只每日劳那美人听自己毫无情趣的闲谈。如今想来,那大概也是他这一生里唯一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罢了,既然生于李家,享了常人所无法享的权贵,就要付出常人所不必付的代价。更何况,好男儿肩上,本就担着这国家的兴亡和百姓的福祉。只是这一生,怕是无缘有一位能相伴一生的女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孤身陷敌营,脱身又遇伏 苏芸终究还是没能走成。 如果再给苏芸一次机会,她绝对会选择同意谢沈安让一队人护送的安排。可她那时又怎么会想到,先是喜儿因李明邺的事掉头离开,再然后她还倒霉地碰上了之前被冲散的斛宇律手下的一小股人马? 她就那么不凑巧地掉进了斛宇人设下的陷阱里,然后二话不说被当做当地流民捆了起来要她带路。这小股迷路且作流民打扮的人马仍是有十数人,苏芸又被绑缚着手脚,没把握硬拼脱身,于是也只能认栽半真半假地带起路来。 事实上苏芸对这北疆地界一点也不熟,她知道的只有从此地到北郡城的路。可她又不能真把人带到淮州城去,恐怕隔着老远被斛宇人看到城楼时,她就会被愤怒的斛宇人给一刀劈成两半。 她记得斛宇律的驻地似是在北郡城西北方,所以她把人往北郡城的东面带。在路途中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能有机会脱身。可她这如意算盘,算是被霉运打破了。不过三五日,这小队人马就遇上了斛宇刓的军队,然后她被果断丢进了军营里成了一名外来杂役。 很快苏芸就发现这支斛宇军里的氛围很奇怪,即便是战败,也不该如此死气沉沉。军中伤兵实在太多,苏芸没几天就被拉去给根本忙不过来的军医帮忙。再过了几天,连军医也不见了踪影,伤兵营里每日转着的竟好像只剩了她一人。 而她也算成长迅速,原本见着残肢断臂和那些血肉翻飞的伤口,还总是忍不住煞白了脸色背过身去干呕。如今,她倒能面不改色地给这些伤兵换药包扎了。事实上也并不是她想久留,只是这里明明士气颓丧,可营地守卫却十分严密,她几个晚上想逃走都硬生生被挡了回来。 不能脱身,苏芸只能利用如今的境况在斛宇军内部打探有关军情的消息。在得知斛宇刓早就带人撤到了更后方的时候,苏芸开始明白这位下令强攻淮州城的大王子目的似乎就是将这支军队折在这北郡城下。而原因也很快被苏芸找了出来——这支军队,原是二王子斛宇律的心腹兵力之一,只是在月余前被斛宇的王划给了斛宇刓。 即使到了如今,苏芸仍能从士兵们谈起斛宇律时的口吻中听出他们对这位二王子的忠心。而于斛宇刓来说,既然这支军队无法收服,那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毁掉。王位之争,自古以来都可称残酷,牺牲一支军队对那些谋权位者来说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在与大歧开战之时就如此内耗,倒是连苏芸这个外人都看得唏嘘不已。 斛宇刓与斛宇律的王位继承之争,在斛宇刓未到这战场之前,对大歧来说事实上并无太大影响。可如今,既然斛宇刓已经搅合进来,这二人的关系就可成为尽早结束战争的契机。只是,也不知谢沈安可否察觉到这支军队在两人争斗中所处的位置。说起来,谢沈安是否以为她仍在归京的途中?再有两日就是约定联系的日子,若是没有她的消息,谢沈安又会不会查到她在这被舍弃的斛宇军营里? 在寂静的军营一角,苏芸靠在一处木桩上凝望着头顶那轮皎洁的皓月,心中还在暗自核对着巡逻士兵的人数和换防时间。苏芸只希望,自己能尽快逃出去而不是在日后哪一日成为谢沈安的累赘。 苏芸这人,最怕的就是拖累他人。这种心情该是从她能记事的时候就有了,她的母亲因为生下她而元气亏损身体虚弱,没几个月就香消玉殒在病榻上。苏芸那时还小,但更大一些后,就明白了为何在大姐面前慈祥和蔼的父亲却与她并不怎么亲近。 即使尚书大人从没明说过,苏芸也明白那种疏离来自于她的出生却夺走了备受宠爱的母亲的性命。然而她的出生不是她可以选择的东西,在明白了这一点后,苏芸不再为此自寻烦恼。与父亲不亲厚,于是她转而从嬷嬷们口中拼凑出母亲的样子:嬷嬷们说二夫人喜爱下厨,虽然做出来的菜大多让人难以下咽,于是她就跟在一群厨子背后学习厨艺,只是她的手艺还是好了那么些;嬷嬷们说二夫人虽性情娴静,但眉目间总是带了一股英气,还有人曾见过二夫人舞剑,于是她瞧好了一个功夫看起来很好总是在尚书府附近转悠的人,用一顿饭就为自己买了个师父。 说起她那位师父,如今倒也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想来也有趣,她那时自己选的师父,结果却将自己拉进了贼坑里。谁能想到,她那位看起来一表人才气度非凡的师父,在尚书府附近转悠的目的却只是为了踩点动手呢?好在她这师父也没真的动手,最后还在收下她之后金盆洗手,并趁她犯错被送到乡下的那段时间带着她去了好些地方,也算领略了一番人们口中的快意江湖。 也就是那时,遇上的一些人一些事让她更加明白了不能拖累他人的道理。所以后来,师父说要走,她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只是让他多加珍重。她这师父一走就少有音讯,直到去年,云都“冷花红”的称号传了出去,这人才赶回了云都再度与她相见。 此时的她已经学会了自己顾全一切,更加懂得了要怎么将苏芸和“冷花红”的身份隔绝开来。因此师父劝她放弃冷花红的身份时,她暂时没有答应。再后来,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又不见了踪影,苏芸只能偶尔收到一封信,信里通常还是这馋嘴师父想吃的菜名。 现在,她和师父没太多联系,于尚书府一时也不会有干系,唯一让她担心的,就只有自己和谢沈安之间的关系。她的身份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被斛宇人知道,可她这几日总觉得,为什么遇上的那队斛宇人如此古怪?天下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自己就恰恰这么倒霉落入了斛宇人的陷阱里。而且斛宇人在找到大部队后为何不将她灭口?在这军营里她为何又再没看见那队人马里的任何一人? 希望一切都只是疑心作祟吧。 两日之后,苏芸的机会悄然到来。 不知为何,军营里受命派去给斛宇律送信的信使,一个个都落了有去无回的下场。营中本就伤兵良多,一时人心惶惶更找不出继续去虎口涉险的人来。于是苏芸装作漫不经心地抱着一堆染血的纱布在负责派遣信使的人面前转了转,她就如预料中那般被抓去做了信使。 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士兵,之前受了些轻伤,倒是与苏芸交谈过几句。 “你说,咱们此去,是不是就再没有回家的机会了?”两人饮马休息之时,同行的士兵和她搭起话来。 苏芸闻言抬头,目光却是飘到了不远处尘土满覆的道路上,“前路尚不可知,一切也得走下去才能知道。” 那士兵闻言点点头,继而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色彩斑斓的物件来。苏芸见他眸中思念深切,便知那该是他的亲人或者妻子临行前所赠予的物件,心头不由又泛起一抹酸涩来。 虽然两方正交战,但无论是大歧的士兵,还是像她身旁这位斛宇族的兵士,哪一个身上没承载着家人希望他们平安归来的夙愿。只是战事已起,大歧断不可能让步,斛宇如今也是步步紧逼,不到一方重创之时,又如何能求得安宁。 苏芸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自然不会真的去斛宇律那方送信,只是她脱身后,和她同行的这位士兵又会是怎样的结局?信使会接连消失,不是斛宇律那方做了手脚,便是途中有人拦截。可无论真相是哪一个,这位士兵都只会是枚被牺牲的棋子而已。 休息一番后,二人再度上路。苏芸从出发开始就估算着距离,离适合她脱身的位置已经不远了。其实没有什么适不适合,出了斛宇刓军营的范围,她随时都可以离开,和她同行的士兵自是拦不住她。只是,已经知道前路有险,苏芸总是有些不忍…… “小心!”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银辉之时,苏芸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轻踏马背飞身而起,苏芸在马儿被障碍索绊倒之时及时抽身。她身旁的士兵就没这么幸运了,随着坐骑的失控,他整个人也跌了下去。 苏芸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抽出腰带飞身挽住地上人的一只脚,回身用劲就将人拖出了可能遭到马蹄踩踏的区域。她迅速环视周围,便见不远处沙地埋伏的数人俱是奔袭而来。 是谁设下的埋伏?是斛宇律的人还是大歧的人?苏芸脑海里一时转过许多思绪,知道已是逃不了一战,她只能一把将地上的人扯起来,厉声道:“应战!” 抽出兵刃,苏芸直接迎下迎面来的一刀,一时只觉虎口发麻。这些人都非等闲之辈,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逃,以她的轻功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她若逃了,她身旁这人又该如何? 苏芸不由气恼自己的心软,可一旦与人有了交情,知了他与这世间的羁绊牵挂,要狠心将人弃至既知的死路何其艰难。她若真是个狠心的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是。只希望最后一刻她真正想走的时候能走得掉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危境再逢君,同榻共枕眠 即使苏芸有心相护,数人围攻之下仍是有心无力。当避无可避的一刀嵌进那士兵的肩头时,苏芸知道放弃的时候到了。她一脚踢开身前一人,翻身踏过其后补上那人的肩头就脱身出去。 之前被障碍索绊倒的马儿已经自己起身,苏芸瞥到有一匹马就在右前方,提气就直直奔了过去。现在的场合倒有些像撞见斛宇律的那日,只是如今可不会从天而降一个贵人来救她的性命了。 苏芸飞身上马,同时将趁乱抓在手里的一把沙石一下扬了出去。也亏得她还想起使这种小把戏,攻上来的人下意识退避,苏芸催马就狂奔出去。 然而这还不能让她松口气,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了埋伏在前方的弓箭手。第一支箭射来时,苏芸俯身躲过,只觉疾箭带过的风有些生寒。没有喘息的空隙,她扬手就打落几支直袭要害的箭。正要一鼓作气冲过封锁线,眼前却是忽的人影一晃,苏芸心里一惊,下一刻就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拦腰拖下了坐骑。 在即将落地之时,那人一个翻身垫在了苏芸身下。苏芸下意识伸手撑住自己,堪堪与那人隔开一臂距离。 “谢沈安……” 看清来人是谁时,苏芸蓦地睁大了双眼。 她身下的谢沈安却是没答话,只是伸手环腰一揽,便让苏芸自觉松了力道跌进他怀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感觉到环住腰身的手臂越来越紧,苏芸便知现下已经再无危险,她索性将头埋进了谢沈安颈边,因此出口的声音有些发闷。 谢沈安仍是没有回答,良久,他才松了手臂,扶着苏芸坐起身来。 “苏芸,你也是能耐,说好的回云都,现在却在这儿跟黑云军动起手来。”谢沈安清俊的眉眼间有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苏芸甚至有种错觉,就像自她被掳走那日开始这人就四处寻起她来一样。 目光瞥到谢沈安身后立定的一队人马,苏芸还是拉着谢沈安站起身来。她见自己适才的坐骑已被几支飞箭所伤躺倒在地上挣扎,而不远处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那位同行士兵也不知是死是活,心底的确生起一丝后怕。 “一切说来话长。”苏芸自觉地转移起话题,“不过,你此刻为何不在北郡城中?” “原本是明邺以失踪为由在此布线拦截信使,但昨日忽有人夜袭,一位近侍替他挡了一支暗箭。为了医治那近侍的伤势,他已带人返回北郡城,我则赶过来暗查此事。”谢沈安挥手示意身后的黑云军撤回,苏芸这才想起什么一般扯住了他的衣袖。 “留下那士兵的性命,说不定还有他用。”苏芸想起自己所见斛宇刓和斛宇律之间的暗斗,便觉这也许是个提早结束战争的契机。 谢沈安没追问,只是依照她的建议命人将那士兵带了下去。苏芸这才松了口气,又见谢沈安神色沉静,似是始终心有所虑,便自然地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微凉的指尖。 “李将军遇袭的事,有眉目了吗?” 谢沈安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只知对方似乎直奔明邺而来。” “会不会是斛宇刓或者斛宇律的人?” “应该不是,放在斛宇军内部的探子,未曾有过消息。” 苏芸微蹙了眉头,如果不是斛宇人,那会是谁…… “这是军中的事,你不必思虑些什么。”谢沈安伸手触在她眉间,一丝凉意蔓延,苏芸不自觉舒展了眉头,“先回北郡城中吧,只是这次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了。” 苏芸也没反驳,只是握紧了谢沈安的手,努力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回到北郡城中,谢沈安第一时间就去了李明邺的临时居所,苏芸也跟在他身旁,想要看看喜儿是否在李明邺身边。 他们到的时候,只见李明邺用作卧房的房间房门紧闭,而一队军医一个个接着进去,又面带愁色地出来。苏芸猜测那近侍的伤可能不轻,叹惋之余,她还有五分心思放在寻找喜儿的踪迹上。所以她不动声色地四处环顾,却忽的注意到,之前进去过的一位年岁稍长的军医不知为何神色惶恐地站在院子一角,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苏芸不解,如果是那名近侍的伤势严重,这位军医最多会无奈惋惜,却怎么也不该这般神色惶恐。苏芸有些想凑过去打探几句,却恰逢通报的人回来领谢沈安进屋,于是她也只得作罢。 随着谢沈安进入屋子,苏芸一眼便见一身黑衣的李明邺正紧蹙着眉头站在床边。她跟着谢沈安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床上躺着的人,却是蓦地神色一变。 这位受伤的近侍竟是……喜儿?! 苏芸一下绕过谢沈安到了床边,确定床上的人就是喜儿后,猛地转头对一旁见了她有些诧异的李明邺道:“大夫说伤势如何?” “箭伤并无大碍,只是,箭上有毒。”李明邺回得干脆,嗓音却有些喑哑。 “查出是什么毒了吗?”苏芸万万没想到这个为李明邺挡箭的近侍竟会是喜儿,到底是因何喜儿会如此对李明邺情根深种? “军中大夫皆未见过此毒,三弟军中有一名医,我已差了人去请。”李明邺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一来一去至少也需十数日,不知……她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苏芸闻言心里一紧,但却着实别无他法。她又看了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的喜儿一眼,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那个神色惶恐的军医,会不会…… 抬眸对上李明邺的视线,苏芸明白他已经知道喜儿就是之前他询问身份的近侍,便索性敛了有关那军医的思绪坦白道:“李将军,我本来已和百川启程归京,只是途中收到将军追击敌兵失踪的消息,百川担心将军安危就赶了回来。” “我知道。”出乎苏芸的意料,李明邺竟是已然知道了喜儿赶回来的原因。 “是……百川告诉将军的?” 李明邺点点头,苏芸便知这些日子喜儿和李明邺之间一定发生了一些超出她预料的事,“那便好。至于我为何没有回到云都,还是因为斛宇人。百川走后,我落入了一队因为之前被冲散而迷路在大歧境内的斛宇人的陷阱,他们绑了我要我带路,我误打误撞竟到了斛宇刓的营地,昨日才借充当信使从营中脱身。” 苏芸也算解释给了两个人听,李明邺闻言神色了然,倒是谢沈安,却不知为何眸色微沉起来。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在苏芸将自己在斛宇刓营地里的所见所闻尽数阐述清楚后,他们才回了谢沈安的居所。 “你不问我有关喜儿的事吗?” 到了该歇息的时候谢沈安仍未提起此事,苏芸便主动提了出来。喜儿是她从尚书府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一个陪嫁丫鬟不仅身怀武艺还为了李明邺舍身挡箭,她总该给他一个解释。 “你不想说的,我不问;你想说的,时候到了自会告诉我。”谢沈安在她身旁坐下,似是闭眼小憩一般靠在了她肩头。 苏芸顿觉自己真是已经习惯了谢沈安对她的“放养”状态,这其中的信任,又怎能不让人动容?只是,信任是需要经营的,她既做了和她爹坦白一切的准备,就也该告诉谢沈安。 “喜儿是……” 苏芸正开口,却听见沉稳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她偏头去看,却见谢沈安竟是已经靠着她的肩睡着了。 “竟是这么累吗……”苏芸不由失笑,伸手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倒在榻上,她又脱了谢沈安的鞋,这才扯过床头的被褥,妥妥帖帖地给睡着的人盖了起来。 谢沈安似睡得极沉,苏芸一番动作都没将他吵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苏芸还是决定明日再去找那神色有异的军医。今日一番言谈,她已知喜儿在李明邺心中有了分量,所以有关解毒之事,他必会尽力而为。只是那毒似是不简单,喜儿曾救她性命,只希望她也能为喜儿做些什么才好。 因着白天一番死里逃生,苏芸此时也有些乏了。她也懒得再打地铺,直接就爬进了床榻靠里的那侧。 在谢沈安身边半躺下,苏芸支着手臂去看谢沈安沉静的睡颜。这位状元爷不管是站着还是躺着,醒着还是睡着,都好看得让她这女子都自愧不如。只是,细看之下,确实比在云都之时要憔悴许多了。 苏芸伸手抚上谢沈安眼下些微青黑的痕迹,不由有些心疼。是最近战局不顺吗?还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她总觉得,今日的谢沈安似乎心头一直有事未曾放下。 轻轻叹了口气,苏芸收回手在谢沈安身边躺下。又想了想,她伸手摸进被子里,然后抓住谢沈安的手十指相扣。 无论如何,只要陪他风雨同舟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寻人引祸至,夫妻相扶持 “晏大夫,还请留步。” 苏芸一早就得了李明邺的准许进了军医所在的院落,并在一番查看和寻找后碰见了昨晚那位曾面露惧色的大夫。 苏芸话出口,谁知这位晏大夫不仅没留步,反而加快步子就想逃出门去。苏芸蹙了眉头,三两步飞身就拦到了想离开的人身前。 “晏大夫,为何要逃?” 被堵住的晏大夫只能停步,微霜的眉间却是悄然透出一丝避无可避的苦楚。 “这位军爷,小老儿上了年纪,耳朵总有些不灵光,适才没听到军爷的话还请见谅。” 晏大夫话说得诚恳,苏芸却知他刚刚一定是听见了的。既然有心避开她,或许正说明她此次找对了人。 “是在下打扰了晏大夫行医才对,还请见谅。”客气过后,苏芸直奔主题,“晏大夫可知,李将军房中那位近侍身上,中的是何毒?” 晏大夫闻言就连连摇头,“小老儿无能,实在不知那是何毒。” 苏芸蓦地凛了神色,“晏大夫身为医者,却在明明知晓毒物为何的情况下见死不救,这可是尽了医者的本分?” 晏大夫宽大衣袍下的手已是颤抖起来,被苏芸刻意冷厉的言语一激,额上更是生出一层薄汗来,“不不,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我救不了啊。至于那箭上的毒,我的确是知道,可要我说出来,恐有灭顶之祸加身,还请军爷放我一马吧……” 言至此,苏芸又从那张有些沧桑的脸上看出了昨日所见的惶恐。她不懂,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一位平日里尽职尽责的军医恐惧至此。而且,只是一种毒物,又能说明得了什么?难道知道了为何毒物,就直接能推知背后的幕后主使?可是又怎么会有人使用这种直接揭示自己身份的毒物…… 被她盯着的晏大夫已是面如土色,依苏芸平日的脾性,此时早已不会再苦苦相逼。只是此事关乎喜儿的性命,苏芸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一条显而易见的线索。至少这晏大夫,知晓喜儿所中的毒究竟为何物。 苏芸正欲将晏大夫请到更为安全的地方详谈,却不料竟有几枚玄铁镖破空而来。苏芸一把将晏大夫推开,闪身躲过一枚玄铁镖的同时拔出腰间的匕首,一下又挡开一枚。 下一刻,忽然有人出现在苏芸身旁,一挥剑就将剩下的玄铁镖悉数斩落。那偷袭之人似乎见最佳时机已经错过,悄然抽身而去。 “去追出手那人!”苏芸下意识将追偷袭者的任务交给了身旁一袭黑色劲装的人,而这位突然出现的帮手也十分配合,闻言闪身就追了出去。 苏芸急忙回到晏大夫身旁,但伸手将人扶起时,她立马就变了脸色。只因晏大夫身前心口处,赫然扎着一枚玄铁镖。 “找……你师父……”晏大夫挣扎着讲出这么一句,接着一口血咳出满是痛苦的脸上骤然就失了生气。 院落里的军医闻声都跑了过来,苏芸自觉将晏大夫交给他们救治,心头却是蓦地涌上了深刻的愧疚和复杂而不安的迷惘。 如果不是她来这军医的院落探访,说不定晏大夫就不会遭此横祸。可这一切都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她就绝对要找到那幕后下此毒手之人。但如今,更让她疑惑不解而又心存不安的是,晏大夫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晏大夫要她找师父……可是,晏大夫怎会知她的师父是谁?在这军营里,除了谢沈安和李明邺,再不可能有旁人知晓她的身份。况且,就算是谢沈安,也不知道她的师父是谁,这种深埋至此的消息,又怎么会被一位素未谋面的军医知晓? 就算她不在这层上深想,找到师父就能解喜儿身上中的毒吗?就算师父的身手不错,也只是位侠盗而已,她从不曾知晓师父会歧黄之术。即便是师父瞒了她,她此时联系师父也来不及了,远水要解近火何其之难? 苏芸陷入一种万分矛盾的境地,但当解开一切疑惑的方法只有一种时,她最终也不得不那么做。 晏大夫的性命最终还是没留住,苏芸寻了院外一个偏僻的角落,对着里面郑重拜了三拜,便提着沉重的步伐回了谢沈安的居所。 “夫人,偷袭之人已自尽而亡。” 苏芸刚回到房间,之前被她拜托去追凶手的人就冷不丁出现在了房内。 苏芸早已猜到会如此,既然这背后之人敢对李明邺出手,还让知晓真相的晏大夫如此惊恐,就不会是轻易露出马脚之人。心中虽有失落,苏芸还是转了心思问道:“是状元爷要你跟着我的?”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属下沈越,负责保护夫人的安全。” 苏芸一直发冷的心里终于添了一抹暖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自夫人离开淮州城开始。” 本是随口一问,所得答案却让苏芸不由一愣。那就是……她之前离开的时候?既然如此,为何她落入斛宇人的陷阱之时沈越不曾出手? 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沈越忽的单膝跪地道:“是属下无能,夫人被掳走那日,忽的遇上几名流浪孩童纠缠。而等属下摆脱纠缠之时,夫人已经失了踪迹。” 苏芸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你保护我,本就是我受了你的恩惠,怎还承得起你如此。” 沈越垂首不语,苏芸知这份恩惠其实承的是谢沈安的情,便也不再多言语。只是在沈越退下后,苏芸不自觉就想起那日和谢沈安意外相逢时的情景。 所以谢沈安从她被掳走那日就知晓她出了事?如今想来,谢沈安眉眼间那掩饰不住的疲惫,是断然也有她一份了。 “爷,丞相大人回话,踏雪寻梅。” 武安带回的口信让谢沈安蹙了眉头。梅,曾经的怡敬王最钟情的就是梅花,既然要寻梅,那便是寻怡敬王。丞相大人此前就怀疑怡敬王并未真正身死,此刻这口信,便是断定了这位与先皇亲厚的王爷仍在人世间。 所以这第二块玉佩,竟是与怡敬王有关吗?而他一直在找寻的丞相府之夜重伤他的杀手,是否也与这位皇叔脱不了干系呢…… 再无更多线索,谢沈安唯有先派出人手暗中去寻这位已经消失了十二年的皇亲的下落。此举无疑是大海捞针,但他却隐隐有种感觉,了结旧时恩怨的时刻大概是不远了。 回到居所,谢沈安刚推门正欲外出的苏芸就撞进了他怀里。 “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 谢沈安索性伸手将人环进了怀里,苏芸也不反抗,只是颇显疲惫地窝进了他怀里,“准备去接你,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劳夫人挂念。” 苏芸身上有种柔和的气息,谢沈安凑近,便不自觉在心里生出一种寻得归处的安定感。如今,苏芸便是他的归处,有她的地方,他也就似乎有了家。 “今早同你讲的那位军医,我去找了他,结果却害他丢掉了性命。” 苏芸的嗓音有些沉哑,谢沈安知她是在自责,便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你不去找他,他知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也最终逃不过一劫。你可有和他说上话?” 苏芸点头,“他给了一条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线索,这位军医死前,让我找到我师父。” “你师父?” “嗯,此前没有机会提起,”谢沈安顺着苏芸退开的步子放开手臂,又看着她小心地将门关上,“其实我之所以能做‘冷花红’,还是因为遇上了一位教我武功的师父。” “所以这位军医认出了你,还识得你师父?” 苏芸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就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从未见过这位军医,更不知道我师父会医术。我想不清师父与这件事的干系,但为了探清真相,解了喜儿身上的毒,我只能联系了师父,如今唯有等着回音。” 谢沈安从未想过这件事还会牵扯到苏芸身上来,这让他莫名有些不安。对方袭击的是李明邺,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斛宇族或者凤京城那边的势力。他近日暗中的调查,似乎已经把斛宇族的嫌疑剔到了最轻。若真是凤京城,明明那人已经承诺不会动李家人,为何又要出尔反尔? 更让人介意的是,为什么此事会扯上苏芸?他看不出这其中的联系,但这军医一局似乎就是为了苏芸而设。还有之前苏芸被斛宇人掳走,行踪能够瞒过沈越又岂会只是迷路的散兵?到底是他思虑太多,还是当真就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别人的棋局,成了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对了,那日擒的斛宇信使,我有一个计划,你要不要听?” 苏芸的话让谢沈安从繁杂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他点头,示意苏芸继续说下去。 “斛宇刓之所以会大举攻城而不计惨重的损失,全因为他攻城那日领的军队,昔日是斛宇律的心腹。之前意外困于斛宇刓营中,我便觉出这兄弟二人的间隙实可利用。斛宇刓一直在派信使给斛宇律,或许是为了引他因为这支军队而行冲动之举,因为斛宇刓困着这支军队残兵的守卫十分严密……” 谢沈安立即就明白了苏芸的意思,明邺断了斛宇两军之间的联系数日,斛宇刓却并未因淮州城只留一将而斛宇律动向不明就率兵攻城,其中缘由大抵就是如此了。斛宇刓确实不是毫无城府之人,他只是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想要将自己夺得王位路上的竞争者铲除干净。 只是,这大王子在战事正紧之时不先团结内部一致对外,反而有意掀起这种风波,怕也是成不了气候。 “我们不妨就放了那信使过去,然后看斛宇律作何反应。他若是不理不睬,心中也必会对斛宇刓生出怨念和谋算;他若是想救回那些残兵,也就免不了要和斛宇刓正面冲突。之前李将军的拦截恰到好处,如今两边大概都要沉不住气了,而沉不住气的时候就容易下错决定。” 谢沈安自是同意了苏芸的提议,他看着苏芸神色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自觉也放心下来。得妻如此,便是棋子,也要为着她走出自己的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与师久别见,长谈诉过往 上 苏芸知道她那有求必应的师父收到信一定会来北疆,可她没想过会这么快。 不过三日而已,一身风尘仆仆却仍气度潇洒的人就这么站在了她面前。只不过,这次见面可算不上光明正大。她是进屋准备换衣服的时候被拉出去的,以至于候在门外非礼勿视的沈越都没有发现。 “丫头,你什么时候又跑到这北疆来了?” 苏芸先惊后喜,但毕竟还是见到师父的喜悦占了上风,她也就懒得再追究这出其不意的见面方式。 “说来话长,师父,此番请您过来,还是为了一个朋友。” “你且细说。” 苏芸点点头,“这个朋友前日里在战场上受了箭伤,谁知那箭上竟还有毒。军中大夫都毫无办法,这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总之师父您可能会有法子。如今先随我去看看那位朋友,然后咱们师徒二人再详谈解了各自的疑惑可好?” 或许是她略去了太多细节,师父那双一向沉寂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丝思虑的波澜。苏芸正想着要不要再仔细解释一番,却又担心一会儿沈越就发现了她不在房内的事实。幸好那抹思虑须臾便消逝了,苏芸这才回房又光明正大地和师父见面将人领到了李明邺处去。 喜儿的状况愈加不好了,前几日只是高烧不退,这几日皮肤下却隐隐泛起可怖的血色来。苏芸只跟李明邺说她带来的人是寻访而来的一位名医,他便也自觉让看起来气度不凡的人靠近了床侧。 师父的确是不懂歧黄之术的,苏芸在来时的路上曾有问过。所以此时,隔着一方帕子把脉也只是做给李明邺看而已。 苏芸仍是不懂为何晏大夫会说要她找到师父,但在一种震惊又隐忍的情绪闪过师父眼底时,苏芸知道晏大夫是对的。 一旁的李明邺仍是显得很沉稳,苏芸却从他暗自用力的指尖知道他对“这位名医”的诊断是紧张而期待的。只是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的师父并未开口给出确切答案,苏芸便又在李明邺失望的眼神里跟着师父出了房门。 “丫头,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要找我的?” 走出李明邺的院落后,师父一脸严肃的神情让苏芸顿时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将晏大夫一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带上了自己对此事的疑惑。 “你此前不曾告诉任何人你有个师父,可这晏大夫却要你去找你师父……” 师父此时的神情已经算得上是冷峻了,苏芸心下暗道也许事情比她想象的还严重。可如今她最关心的,还是喜儿身上的毒。 “所以……师父可有法子解了我这位朋友身上的毒?” 沉默良久,明明不会医术的师父却还是点了点头。苏芸心下诧异,但见师父神情沉郁,便也没追问更多。 “那我去安排,师父暂且留在这军中几日可好?” “丫头,你先回答我,为何你会到这北疆来,又为何如今身在军中?” 苏芸成亲的时候并没有通知师父,只因她起初还觉得这段姻缘只是场儿戏,自己迟早会脱身而去。但如今的境况下,却是不得不说了。 略去和谢沈安的丞相府初见,苏芸将自己如何参加了宫宴被女皇赐婚,又嫁入状元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师父。此时才告知师父自己已经嫁为人妇的事实,苏芸着实有些心虚,好在师父听着她的话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竟似在思考什么极为复杂的东西。 “你夫婿被女皇亲自任命派到这北疆来抗敌,可是女皇极为信任的亲信?” 苏芸只当是师父在为她的未来考虑,便自觉点了点头。 “他待你可好?” “很好。”苏芸回得干脆,却见师父神色间忧虑更深了几重。 “师父所忧,究竟所谓何事?” 苏芸有心问,今日格外严肃的师父却是无心答,“丫头,跟我走可好?” 苏芸闻言一愣,“去哪儿?” “大歧国土之外的任何地方。” 苏芸愈发疑惑了,她本指望着师父到来可以解开晏大夫身上的谜,却不料将自己带进了更大的谜团里。 “师父您……究竟是何意?” “丫头,我一向不喜欢替你拿主意。可这次,师父只能替你做了这个主。” 苏芸还未来得及追问,就一下被点了穴道。对于师父此举,她并不惊慌,可却由衷想不通师父方才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师父说的替她做主,莫非真的是要带她走? 师父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苏芸有种直觉。可此刻她却不能跟师父把话摊开了解释,只因她还被点了哑穴。而之前为了方便和师父谈话,苏芸将沈越支了开,只是留下一枚玉哨,保证必要的时候就会吹响它。此刻她的手指仅能够到袖内暗袋里的玉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吹响它求助拦住师父的。 因此苏芸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将她用披风一卷,就这么被携着悄然出了军队驻扎之所。 事实上让苏芸状况外的还不止如此,因为师父带她离开两日后,她被带到了斛宇军营。 “师父,您怎么会和斛宇人在一起?”一被解开穴道,苏芸就凛然开口道。 从斛宇人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进军营里开始,就算苏芸再怎么信任如她亲人一般的师父,此刻民族大义面前,终究是动了质问的意思。 “丫头,我会跟你解释,先坐下吧。” 此处竟像是师父久居的营帐,所以师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赶到北疆,全因人本就在北疆的缘故?想起自己送出去飞往林州的信鸽,苏芸便明白那边大概只是留了个传信的人而已。 既然师父说了会解释,苏芸自当会认真听。只是这几日在路上,她一心担忧的便是喜儿身上的毒,可穴道被封的情况下却是一次也没能提过。 “师父,我那位朋友……” “她会没事的,”师父却是知道了她要说什么,轻叹一般直接回答了她,“我留了解药,李家小子很机敏,他会发现的。” 苏芸并未察觉到师父口中对李明邺格外亲切的称呼,只因一个让她莫不敢相信的猜测已经闪现在了脑海里,“派人去偷袭李将军的人,是……师父您?” 话出口,苏芸却生了退缩的心思。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师父?只是,如今师父身在斛宇军营中,还偏偏有箭毒的解药,她不得不如此推想。 “丫头,你师父跟李家还有些交情,断不会伤害李家后人。” 师父神色间有些黯然,苏芸几乎下意识就为之前的猜测道了歉,“是徒儿莽撞了。” “这不怪你,任谁在如今的境况下,都会如此推想。” 师父弯腰从案上拾起一把折扇,转身就递给了苏芸,“都是陈年旧事了,我本不愿告诉你那些过往。只是,如今看来,你终究是被卷了进来。” 苏芸接过折扇,轻轻打开,却见扇面上是一幅寒梅傲雪。右上角留了空白却并未题字,只是在一侧落了个旻字。 “师父从未告诉过你名讳,现在,你应当明白了吧。” 苏芸蓦地怔住,有什么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但却始终不敢开口。 “师父姓秦,在大歧,已经是身归黄土之人。” 怡敬王……她这随意认来的师父,居然是在女皇登基之时暴毙的怡敬王?苏芸万分地不敢相信,但过往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却隐隐告诉她这就是事实。就像那御膳房的水晶鸭,如若不是曾经品尝,又如何会心生惦念? “师父曾是死里逃生,此后便也只当自己是个死人。本已决意此生再不回锦州——如今该称云都了,但却在预备离开那日遇见了你。” 苏芸想起自己最初见到师父的那日,当时的她全然被眼前人身上的气度和身法吸引,如今想来,那些深刻的凝望里又带了多少眷恋和不舍。 “那时候师父流连尚书府,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踩点对不对?” 被问及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你母亲,曾是怡敬王府上最好的暗卫。我与你母亲二人,虽是主仆,却更像知己。后来她在一次任务里受伤被你父亲所救,二人生了情愫,我便放了她离开。她嫁给你父亲,之后身体却是越来越差,在生下你后不久便香消玉殒。” 苏芸今日需要接受的真相实在太多,但师父谈及她母亲,她便觉得一切似乎都可以冷静下来慢慢理解,“所以师父在尚书府附近几日,是为了与母亲告别,即使母亲已经不在这世上?” “这是其一,”或许是提及了母亲,苏芸甚至从师父眸中看出一丝暖意来,“其实,我也很想看看你。那日你要拜我为师,我一下便认出了你。你的眉眼,和你母亲很像。” 苏芸闻言心尖一颤,眼眶竟是蓦地酸涩起来,“是吗……” “我那时自知不能和你有什么牵连,谁知拒绝了你之后你却拉着我给我做了一桌菜。我没有法子只能答应做你的师父,但为了打消你的念头,又告诉了你我是个飞贼。再后来,你还是要我做师父,我便也还是教了你武功。谁知当初一句戏言,你日后却真的成了如今的‘冷花红’,也不知你母亲地下有知可否会怪我……” 苏芸的眼前已经浮上了一层雾气,她却仍是强做打趣道:“师父您实在骗得我苦了些,之前遇上位敌手,我还以为是师父您又收了徒弟。” 顿了顿,情绪平复些许后苏芸接着道:“师父既然现在告诉我这些,便是也与带我来此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