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谋伐》 第1章 俺也一样 涿郡涿县。 张庄。 ;关羽虽一介武夫,也颇知忠义二字,正所谓择木之擒,得其良木,择主之臣,得遇明主,关某平生之愿足矣。从今之后,关某之命,既是刘兄之命。关某之躯,既是刘兄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心。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某誓与兄患难与共,终身相伴,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有渝此言,天人共戮之。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陈暮面无表情,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 ;大哥。 ;大哥。 ;大哥。 关羽张飞陈暮相继拱手喊道。 刘备热泪盈眶,感动道:;二弟,三弟,四弟!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异口同声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罢,四人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大笑,相拥喜极而泣。 ;可惜外面大雨,天色也渐暗了,不然就去我的桃园,拜天地当场结义,那才不枉我们四兄弟之情。 张飞哈哈大笑,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地落。 刘备笑道:;三弟莫要心急,结义之事待天明雨歇再说也不迟,刚才四弟的话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不若过来先坐,继续听他讲完。 四人坐下,陈暮道:;刚才咱们说到大哥打算自己招募乡勇,讨贼安民,三哥要售卖家产,倾囊相助是不是? ;正是。 ;此乃下下之选。 ;哦?为何? 刘备不解询问。 他胸有大志,自然不愿意屈膝于人,因此想自己组建军队,干一番大事业。 刚好这次黄巾之乱,朝廷下令地方豪强可以自己组建军队,抗击叛逆,只要立有军功,皆可授予官职,而不需要举孝廉。 对于刘备这样连寒门都不算的落魄贵族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因此刘备才想响应朝廷号召,大干一番拳脚。 陈暮却笑着摇摇头:;大哥,如今这局势,您怎么还看不明白?朝廷昏庸,天子卖官鬻爵。官场黑暗,官员腐败猖獗。举孝廉已经被世家大族垄断,寒门平民上升通道十分艰难,如果不用金钱贿赂,几乎不可能会被授予官职。 刘备纳闷道:;正因如此,我才想组建乡勇,立下军功,开创一番事业。 ;问题在于,您没有任何背景,朝廷没有人为您说话。同样的一份功劳,到了那些世家子弟手里,就是四百石的下县县令,甚至六百石的上县县令、议郎、郡丞、都候。到了您的手里,顶多也就是被授予一个二百石的下县县尉,未来还有被革职遣散的风险,实在不是一条好的上进通道。 陈暮回想起以前看过的怒鞭督邮这事,电视剧和三国演义都说是张飞干的,实际上却是刘备干的。昭烈帝前期的脾气暴躁得很,而且战斗力不弱,最少也是个一流战将的水准,要不然也不会参与到关羽张飞吕布这种级别的战斗当中还能全身而退。 刘备想了想说道:;我平生之愿望,就是希望可以治理一方土地,保境安民,让百姓过得更好。并不奢求官职大小,就算是做个县尉,只要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是不可。 ;但官做得越大,管理的地方也就越多,保护的百姓是不是也更多?品德高尚的人可以不嫌弃官职的大小,但不能抛弃更多的百姓。大哥的品德优良,自然是对官职有多大无所谓,不过如果能当更大的官,庇护更多的百姓,是不是更好一些?这难道就不是大哥平生所愿吗? 陈暮巧妙回应。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 很多人都说刘备假仁假义,但先不管他的仁义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就当他是假仁假义,那么他至少要保证做一些仁义的事情,从而来换取名声。 所以只要揪住这一点不放,告诉他官做得越大,就能对更多的百姓服务,更能彰显他的仁义,自然可以轻松说服他。 刘备的确被陈暮说得心悦诚服,点头称是:;四弟说得有道理,不愧为曲逆候之后。 陈暮笑了笑。 他穿越在了同名同姓人身上,继承了前身记忆,让他知道自己是曲逆候陈平的后代。 不过陈平的后代可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市井平民,连寒门都不如。 在东汉时期寒门子弟是什么? 是落魄贵族。 而且还不是像刘备这样家里穷得经常要族叔接济的落魄贵族,而是有钱有官,却没有太高政治地位的落魄贵族。 比如刘备的祖父刘雄,当过六百石县令,官位不大不小,可以称为寒门。但到了刘备这一代就不行了,因为没有官职,所以只能称为平民,再穷一点就是贫民。 曲逆候陈平的后代本来是世代的侯爵,门第显赫,家世尊贵。但到了第四代犯事,被除爵,子孙贬为平民,曲逆候这个爵位也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不过门第虽然不在,但子孙至少也繁衍下来。原来的陈暮就是曲逆候陈平的十三代世孙,根正苗红。 在陈暮穿越过来,了解到目前的年代和情况之后,就开始为自己做谋划。 曲逆候之后勉强能算一个招牌。 考虑到乱世将至,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没有世家门阀的力量,二没有万人敌的沙场本领。要想安身立命,不出现随时被人砍死的情况,就得找一个雄厚的靠山,保障自己的人生安全。 而且这个靠山还必须得硬,比如魏蜀吴这三个最后的赢家。 虽然也可以找个其他人,像袁绍,袁术这类,初期实力比较强大,借助他们的力量,未来靠陈暮的远见卓识,为他们出谋划策,帮他们翻盘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陈暮的出身决定了他必然不可能在这些门阀世家弟子面前站在高位,并且影响到他们的决定。 沮授田丰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他就得找个不歧视平民子弟的人当靠山,比如手下有郭嘉戏志才这样平民出身,却待他们极好的曹阿瞒。 不过老曹人在洛阳,从县城到洛阳直线距离虽然不知道多少,但听县里人说,走路的话得好几个月,就算骑马也得十天半月。一想到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在这乱世当中一路步行走几个月去洛阳会是什么下场,陈暮打消了去找老曹的念头。 剩下的东吴就更不用考虑,那地方离幽州十万八千里,走一年都未必能走到。 因此陈暮也就只有一个选择&amp;mdash;&amp;mdash;刘备。 如今的曲逆县在东汉初就改名,名为蒲阴,刚好蒲阴县离涿县只有100公里,离得近,两天就到,而且官道宽阔,人来人往,有军队驻守。至少不用担心走着走着,遇到山匪路霸,忽然人就没了,在安全上要比去更远的地方强得多。 至于怎么找到刘备也简单,找到张飞就行。 张飞文化水平虽然不高,只会一句;俺也一样,但为人喜欢附庸风雅,家里又有钱,正在招西席先生。听说陈暮是陈平之后,家里藏着陈平留下的很多书籍,学识渊博,才高八斗,不由大喜,就把陈暮留了下来。 这一两个月来,陈暮和张飞相谈甚欢,关系非常好。这次张飞在街上偶遇关羽刘备,三人不打不相识,眼看天色渐暗,要下起瓢泼大雨,就喊他们来自己家里,一起喝酒畅谈。 又多了两个兴趣相投的人,张飞自然得把陈暮叫出来做陪,结果大家越聊越开心,越聊越兴奋,择日不如撞日之下,当场结拜为兄弟。 这就是为什么桃园三结义,本来应该是猛男三兄弟的相遇,会混入一个奇怪的文弱书生的缘故。 而现在,就是陈暮为自己的结拜大哥刘备刘玄德做谋划的时候。 ;大哥,自己招募士兵,不仅要出很多钱财,而且捞不到太多功劳,实非良策。所以要想完成大哥的愿望,成为一方大员,保卫地方百姓,就得寻求一个靠山。 陈暮缓缓说道:;有了靠山,你的功劳就会被承认。有了靠山,就不用担心将来面临被遣散的风险,才能立足于朝堂,有一处根基。 刘备为难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什么大官。 ;怎么没有? 陈暮微微一笑:;您的老师卢植就不错。 ;师君? 刘备纳闷道:;师君在校勘儒学经典,我去找他,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呵呵。 陈暮摇摇头:;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必然会派兵清剿黄巾,朝堂之上可为大将者不多,段颎皇甫规等人前几年才去世,张温乔玄等人太老了,张懿守并州刘虞镇幽州,都不能轻动,耿鄙傅燮盖勋等人资历又不够。剩下能领军资历又够的,也就只有皇甫嵩、卢植、朱儁等寥寥几人,所以我猜测您的老师卢植必然在这其中。 古代交通不便,如果是不太重要的信息,有时候得好几个月才能传递出去。 如今才中平元年三月,上个月黄巾才刚刚起义,朝廷于三月初,也就是十多天前才派皇甫嵩、卢植、朱儁领军讨伐,消息当然没有传到幽州这边来。 ;如果真的是师君的话,我自然愿意追随他杀敌建功,就怕...... 刘备迟疑,他怕陈暮判断有误,白耽误工夫。 陈暮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分析道:;就算朝廷没有启用卢植也无妨,如今黄巾军的主力都在颖川、巨鹿一带,特别是巨鹿,是匪首张角的老窝。涿郡这边的黄巾军只是小股势力,不足为惧,就算全剿灭也立不了多大功劳,去巨鹿的话,就有机会立更大的功劳。 ;这...... 刘备看向关羽和张飞。 关羽还没有说话,张飞就急吼吼地道:;哎呀大哥,你还犹豫什么。四弟说得对啊,涿郡才几个贼人?全抓了还不够俺老张塞牙缝的,咱们就招兵买马,杀向巨鹿,把张角老儿活捉了,立下这泼天大功,皇帝还不高兴地给您封侯? ;我看可以。 关羽抚着长须,点点头。 ;好。 刘备当时就拍了桌子,激动道:;那就去巨鹿! 第2章 结义 第二日天朗气清。 张家桃园。 张飞家里并不是豪强,而是商人。 豪强是指地方门阀势力,至少家里要出个六百石官才能称为豪强。 事实上刘备也不是个卖草鞋的,织席贩履的意思是指他从事商业活动,以此贬低他的身份。 所以张飞虽然家里有钱,但本质来说,却依旧属于平民阶层,桃园是他的祖产。 阳春三月,桃花盛放。 张家仆人摆上神案、香火、烛台。 后来人结义,在神位处摆放的一般是关公像。 现在自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他们摆的是天地。 当时的人们信奉的神仙可不是后世耳熟能详的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而是昊天上帝。 这个昊天上帝,就是指头顶老天爷。 黄巾军起义,打的名号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就是昊天。 神案摆上,四人祭上五谷和牲畜,举着四杯酒,磕头下拜,祭祀上苍。 ;我刘备。 ;关羽。 ;张飞。 ;陈暮。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性命相交,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不求同年同于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四人将手中的酒杯倒在地上,跪在神案前磕下三个响头,待刘备起身之后,关羽张飞陈暮又向刘备磕了一个头。 ;二弟三弟四弟! ;大哥! ;我们今日起事,共创一番事业。 刘备将三人扶起来,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张飞哈哈大笑道:;正应如此,昨日我就已联系买家,变卖祖产,我们当用来招募兵卒,训练士兵。 陈暮道:;那我就去规划行军路线,尽量避开黄巾军大部队,寻找朝廷主力投奔。 关羽涨红了脸,三弟四弟都有事做,自己好像无所事事,憋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去城门口张榜。 刘备心花怒放:;好好好,不过光有士卒也不行,还得有马才可以。我认识两位马商,苏双与张世平,早年曾有过结交,我今日就出发去找他们买马,二弟三弟四弟,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中午刘备就急匆匆地骑马去了中山国找苏双和张世平,中山国相当于一个郡,陈暮所在的蒲阴县就在中山国,苏双和张世平是这里著名的马商,与刘备有所交集。 四人分工明确,张飞联系买家出售自己的家产,充当军费。关羽写下告示,开始在城门口征募兵士。陈暮则研究其他们要走的行军路线。 这个时代有地图,名字叫做舆图。比如荆轲刺秦的时候,就是用的献上燕国各地舆图这个借口来接近秦始皇。 不过地方舆图要么在地方豪强手里,要么在官府手里,而且资料并不详细,只会标注官道和一些标志性景物,细节末枝就只能实地勘验。陈暮就去了酒馆饭馆这类外地人来得较多的地方打探消息,了解一下目前情况。 涿县地处于幽州和冀州的交界处,就是后世的保定涿州,巨鹿连名字都没变过,属于邢台市管辖,二者不过300来公里距离。上个月巨鹿黄巾起义,占领大半个冀州,消息自然轻易传到了幽州这边来。 第二天早上,刘备就回来了,眉宇间喜气洋洋,带来两个消息,一是他去中山国的时候找人问过,卢植的确是这次出兵将领,目前在荡阴一带,即将开赴邺城,与黄巾主力交手。 二是苏双和张世平听闻他要干一番大事业,居然决定资助刘备,送了他50匹马,10万钱,以及一千斤上好的镔铁,这种铁还有另外一个名字&amp;mdash;&amp;mdash;花纹钢。 刘备交友广泛,在中山和范阳两郡到处有朋友,原本他是打算让那两位马商带着马来涿县给他们钱,现在直接白嫖,当然很开心。 几天之后,张飞关羽招募了500健壮士兵,同时1000斤镔铁也打造成了三把神兵利器。 雌雄双剑,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 本来张飞还鼓噪着给陈暮打一把佩剑,这些铁绰绰有余,但陈暮显然已经给自己定位为一个狗头军师,对于一个杀鸡都下不了手的现代人来说,在后面出谋划策,搞点卑鄙阴谋小手段还行,让他去战场上杀敌那就不太可能,极力推辞掉了。 三月下旬,刘备领着他的乡勇军就开始启程,按照陈暮规划的路线,他们决定避开黄巾军主力,不选择南下直接去巨鹿,而是往西去中山国,穿过常山郡北部区域,往赵国,广平郡一带走。 常山郡就是后来的石家庄,东南部是华北平原,地形开阔,官道平整。西北部属于太行山中段,崇山峻岭非常多,道路十分难走。 从此时的舆图就能看出来,整个常山郡八个县,西北面一个都没有,几乎都分布在东南面,沿途荒无人烟,村壮之间可能相隔几十公里,有时候连路都要一路披荆斩棘才能走出来。 不过这么走也有好处,那就是常山郡的繁华地带都靠近东南的巨鹿郡,巨鹿是黄巾军老巢,势力辐射到了常山,所以如果从常山郡荒无人烟的太行山一带绕道赵国,南下去广平郡与卢植会师,一路上就碰不到大股黄巾部队。 目前张角手里有20多万黄巾军主力,先不说刘关张手下的500人同样都是刚拿起武器的农民,和黄巾军战力比起来没什么区别。单说刘关张再是悍勇,也不可能真的以一敌万,那也太夸张了一点。 因此在行军路线方便就得避实就虚,走相对人迹罕见的地方。 不过虽然黄巾军大部队被陈暮研究的行军路线巧妙避过,但到了赵国之后,小股黄巾军开始多了起来,这让张飞异常兴奋,出征都十多天了,他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暮才第一次看到了那支著名的黄巾军。 当时这些人正在劫掠一个村庄,约有几百人,大部分都是青壮,额头绑着黄色布条,手里的武器也大多是农具,只有少部分配有刀,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还有一匹干瘦的黄马,握着大刀骑着马在村庄里肆意纵横杀戮。 这个村子里的青壮不多,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力量。老弱妇孺仓皇失措地逃跑,几十个有胆气的汉子抄起武器反抗,保护家人,被数倍于自己的黄巾军用锄头木棒等农具围殴致死。 有个老人拉着孙子在村中央大道上往北面逃,那里有个小树林,跑进去就不会死,被小头目骑马追上来砍了一刀,临死前还在催促着孙子跑。 妇人勉强能捡到一条命,但大部分都是被抓住,有人兴奋地当场开始撕她们的衣服。 哭喊声,尖叫声,辱骂声,大笑声不绝。 看到这一幕,刘备毫不犹豫地一马当先,带领人马冲向村子。 陈暮身边有人保护,别过头,尽量不去看这人间惨剧。 本质上来说,这是一起一群农民被另外一群农民欺负,然后又有一群农民来帮忙的事件。 但事件的残忍程度和血腥程度也远不是简单一句话能够概括。 史书上寥寥几笔黄巾之乱,更多的笔墨都着重在这群星璀璨,波谲云诡的乱世英雄上。 不管是现代,还是以前,人们永远都只关注那些建功立业的英豪们。 谁又关心这些卑微个体生命的消亡与兴衰呢? 不过是无论兴亡,百姓皆苦而已。 第3章 卢植 ;不过瘾,太不过瘾了。 张飞一脚将背面朝上的尸体踢了个翻身,将手里的钢矛在他身上擦了擦血,鄙夷道:;还以为是个厉害汉子,一招就被俺刺死,太不禁打了。 黄巾军小头目的干瘦黄马在主人被刺死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种驽马老实憨厚,它可不在乎主人是谁。 村里剩余的人见事态平息,开始哭着收拢尸体,细细一数,原本二百余人村庄,现在怕是只剩下不到一半,而且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和半大孩子,青壮已经没有几个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家家户户虽然都在哭,可真寻死觅活的却没有。 有位长者老泪纵横,扑过来向刘备下跪,被眼疾手快的刘备急忙拉住,劝道:;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乡下人哪懂什么官位,只知道人家领兵,就喊句将军。 老人面目呆滞,眼泪已经流不下来几滴,但悲伤之色难以掩饰。刘备看着可怜,转头对已经走过来的陈暮道:;四弟,你去取...... ;大哥,黄巾军的人还说是在替天行道,行径却跟盗匪无异,令人不齿。村子里的人太可怜了,只剩下这些老弱,不如将黄巾军身上的钱财武器用具马匹赠与村人,有了这些东西,也能帮他们安稳渡过日子。 陈暮抢在刘备仗义疏财之前替他做了决定,当年自己这好大哥织席贩履从事商业活动,赚了一些钱,就立即到处结交豪杰朋友,还喜欢狗马、音乐、美衣服,存不了几个钱。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家当,可不能让他再这样继续送下去。虽然这些家当都是张飞和苏双张世平资助的,不是他的钱,但这些钱他另有用处。 刘备用下嘴唇包着上嘴唇咂了咂嘴,表示为难,犹豫片刻还是沉默了。 这些黄巾军留的财产虽然不多,但有一匹马和不少铁器,应该可以卖些钱。现在村子人不多,这些钱帮他们度过春耕还是没什么问题。 过了约一个时辰,去追杀逃跑贼人的关羽回来了。 这股黄巾军大概有三四百人,在初期交战中几乎是直接崩溃,丢下三四十具尸体纷纷扯下黄头巾四散逃跑了。关羽就领着五十骑兵追赶,带回来一百多只耳朵。这些都是军功,可以向朝廷索要赏钱。 离开村庄,继续南下的路上,刘备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四弟,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帮他们呢? ;天下大乱,到处都是这样的人间悲剧,散尽我们所有的钱,您又能帮几个? 陈暮反问。 刘备说道:;能帮几个就帮几个吧,这样我会问心无愧。 看来自己的好大哥还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没有过那几十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依旧有着心怀百姓的浪漫理想主义呢。 陈暮自嘲笑笑,摇摇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您现在还很穷,没有钱,没有实力,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何况去拯救别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壮大自己。等您强大起来,才可以帮助更多的百姓。 ;道理是这个道理...... 刘备迟疑片刻,愁苦的脸色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唉,算了。是我无能,如果我有钱有兵有权的话就好了...... 一路无话,从赵国中丘县进入广平境,这里几乎已经算是黄巾老巢。 陈暮安排了探子四处打探,遇到大股黄巾势力和县城,就尽量避开,遇到小股势力就吃掉。 由于他们人数很少,又是轻装简行,每人除了带上干粮以来,都是露宿野外,连辎重帐篷都没有,因此非常好打游击战。 短短七八天,就击溃了三四千黄巾军,斩获了600多枚耳朵做军功。 这么多天下来,刘备他们也见惯了杀戮,村庄被屠杀,县城被占领。刚刚出兵的雄心壮志磨灭地差不多,剩下地就只剩下沉重的心情和拼死杀敌报国的一腔热血。 ....... 广平郡,邯郸。 卢植率领的北军五校正驻扎在这里。 黄巾军虽然声势浩大,一夜之间啸聚百万,占领了冀州、兖州、徐州、豫州等中原重要几个大州,对京畿司州有合围之势。 但实际上这支部队分散地厉害,严重缺乏组织能力,战斗力和执行力,称得上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一开始黄巾军气势如虹,到处占领州郡,如星星之火,点燃整个草原。 一个月内,全国七州二十八郡都发生战事,黄巾军势如破竹,州郡失守、吏士逃亡,震动京都。 但很快朝廷就做出反应,拜卢植为北中郎将,率领北军五校的主力北上进入冀州,对抗张角的黄巾军主力大军。 拜朱儁为右中郎将,皇甫嵩为左中郎将,领少部分北军五校,三河将士,再招募一些精壮,总共约一万多人马,南下抗击兖州和豫州的黄巾军。 不过朱儁和皇甫嵩的进军目前并不顺利,朱儁的人马不多,只有几千人,刚出司州不久,就被波才迎头痛击,打了个败仗。皇甫嵩领军救援,与朱儁退守长社,官军和黄巾军双方对峙,暂时还没有分出一个结果。 而卢植这边就顺利得多,北军五校的主力是汉末的精锐士兵,带甲三万,甚至还有五千骑兵,战斗力很强。 几乎是在卢植出了河内,在魏郡与黄巾军刚一交手,人数占优的黄巾军反倒是处于崩溃之势,卢植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杀进了邯郸,准备继续向北,直扑张角的巨鹿老巢。 此时邯郸城外,大军驻扎的营中,卢植正在帐中研究地图。在他身边是副手乌桓中郎将宗员,屯骑校尉鲍鸿,越骑校尉伍孚,长水校尉种辑,射声校尉王子服,步兵校尉吴兰北军五校的统领以及其它大小十多名军中将领。 宗员见卢植表情凝重,似乎犹豫不决,不由问道:;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卢植是海内大儒,在朝野上下都非常有声望,虽然宗员的官职跟他差不多,都是秩比二千石大员,平时也没有统属关系,但为了表示尊敬,他称呼卢植为先生。 卢植叹了口气:;冀州黄巾主力如今已经被我们打退至广平一带,余者虽分散在多地,却不足为惧。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们弃守广平,逃到巨鹿。广平城小,地形开阔,将他们围困至此,张角插翅难飞。巨鹿郡黄巾军经营多年,城高粮多,恐怕会是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宗员点点头,说道:;巨鹿和广平相隔不过百里,大军一日内就可以赶到,的确是个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分兵击之。尽三路大军,走易阳、曲梁、斥章三方包围广平,再以骑兵绕道广平北面,切断他们北上逃亡巨鹿的道路。 卢植认真思考了一下宗员的建议,这个时代的人读书认字的很少,更别说拥有战术思维和战略思维的人,宗员也是一名百战老将,有一定战术头脑,从这方面考虑,的确是个可行方案。 不过因为信息不对称,卢植其实并不知道,不仅巨鹿被张角经营得很好,广平也已经算是黄巾军的老巢,因为两地相隔实在太近,所以同样被黄巾军辐射。 张角虽然退守广平,看似是因为卢植兵锋正盛,连战连胜,杀了他一万多人,不得已而为之。 但实际上是因为魏郡、广平、巨鹿、清河、阳平等郡都属于华北平原,地貌特征为多平原,低山丘陵,就算有山也并不险要,除了一些县城以外,几乎没有地方可以据守。 面对卢植的大股精锐部队,特别是还有骑兵的情况下,在平原野外决战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因此张角退守广平,有一定战略意义。 事实上后来的发展也的确是这样,张角利用广平、巨鹿、广宗互为犄角,死死地顶住了卢植的攻击,甚至在卢植被撤换之后,还击败了董卓,并没有被朝廷的主力大军给歼灭。 这种情况一直到张角病死,皇甫嵩击败了颍川黄巾,收拢了豫州各地官军之后。皇甫嵩腾出手来北上,两军合一,这才把冀州黄巾平定。 因此朝廷派出的两路大军,皇甫嵩和朱儁部前期虽然进展不顺利,但后期势如破竹。卢植部虽然前期兵锋锐利,但后期却遭遇了铜墙铁壁。二者的进度几乎相反。 此时卢植正在认真思考宗员的建议,根据他的观察,黄巾军真的可以用乌合之众来形容,战力很差,几乎很难和大汉精锐抗衡。 分兵虽然在有时候是兵家大忌,但在打追击战的时候很容易扩大战果,特别是这种合围战。 犹豫片刻,卢植还是打算稳扎稳打,摇摇头道:;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我们对前方的局势尚不明确,不知道张角还藏有多少实力,不可冒然分兵。还是以步步紧逼之策,大军压进为好。 这是老成只见,宗员点点头。也是前期顺风仗打得太好,几乎是摧枯拉朽一样把魏郡和广平西南的黄巾军清理掉,让宗员都有点飘了,觉得可以分兵打,随便怎么都能赢。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喊道:;报。 ;何事? 守帐将士问道。 ;营外来了一曲兵马,为首的人说是将军弟子。 ;哦? 帐中的卢植听了,思索道:;他叫什么? ;来人自称刘备,字玄德。 ;让他进来。 第4章 乃祖之风 人一过万,密密麻麻。 三万人的营帐分为前中后三军,倚靠滏水安营扎寨。 因为是临时驻扎,没有防守意义,因此没有修筑围栏,有点像是草原上的蒙古包。 外面有人把守,周围有人巡逻,士兵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各司其职,有人负责打水,有人负责做饭,袅袅炊烟正在营中升起。 刘备顺利地进入了军营里,不过带来的乡勇不能进来,只能在外面等着。 关羽张飞陈暮三人尾随其后,在兵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军。 陈暮四下观察,作为现代人虽然学到的知识和信息如海洋一样涌入脑子里,但这种安营扎寨的本事却不是一个现代人会特意去研究的东西。 卢植作为经世致用的儒将,对兵法很有心得,营帐分布井然有序,兵力布置恰到好处,十分有参考价值。 进入大帐内,里面十多个将领济济一堂,左右两侧分别跪坐了六位高级将领,陈暮推测他们就是出征的五位北军校尉以及副中郎将宗员。 其余将领则站在营帐门口附近,见有人进来,稍稍让开一点道路给他们。 主坐上跪坐着一中年将领,面容清瘦,下颌留着山羊胡,虽身披战甲,却依旧能看出儒雅气质。 这人就是卢植了。 陈暮心想。 卢植曾拜大儒马融为师,年岁不小,今年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50岁就可以称为老人,精神头看着倒是不错。 ;师君! 刘备一进帐,当即跪倒在地磕头礼师。 他这个大哥都跪下,关羽张飞陈暮也就不得不一起下跪。 卢植的家乡就是涿县,十多年前赋闲在家的时候,曾经开过学堂,收了几位弟子,其中就有刘备和公孙瓒。 看到多年不见的徒弟成长了不少,面容也成熟许多,卢植轻点下颌,说道:;玄德经年不见,为师甚是想念。不过你不在家乡涿县,怎么来了邯郸? 刘备忙道:;黄巾叛逆,天下纷争。备本想在家乡组织乡勇,抗击逆贼,为国效力。不成想听闻朝廷拜师君为北中郎将,率军北上清剿张角。备虽愚钝,却也知道张角势大,啸聚百万,恐师君缺兵少将,便自告奋勇领兵前来,愿为师君阵前驱使,做犬马之劳。 这句话的意思里完全没有害怕卢植打败仗才来,而是害怕张角人多,卢植人少,所以才来助一臂之力。语言的艺术就是这样,人都喜欢听好话,特别是刘备这番话,既表现得自己为国效力的心思,又表达了对老师的孝意,说得很漂亮。 卢植从主坐上站起来走过去扶起刘备,哈哈大笑道:;玄德有心了。 刘备笑道:;为国分忧,为师分忧,是备应尽之责任。 卢植点点头:;不错,你来得正好,我大军正准备开拔,进军广平,一举歼灭张角。多一股人马多一点力量。你就在我帐下做个羽林,执掌近卫。到时候上了战场,需冲锋在前,勇猛杀敌。切勿贪生怕死,堕了为师名头。 羽林在西汉时候就是大名鼎鼎的羽林军,不过到了东汉,这支队伍早就名存实亡,只在光禄勋下还有个羽林署的名字在,总共也就几百人,充任守门侍从,再没西汉时的威风。 不过卢植的北中郎将属于五官中郎将,是光禄勋属官。五官中郎将也有属官,羽林就是五官中郎将的卫士,所以卢植是让刘备担任他贴身侍卫的意思。 这是他这个老师在提携刘备这个弟子,虽然羽林依旧只是个大头小兵,但在外面当炮灰兵和在主将身边当近卫兵是两个概念。 前者死得快,几乎没有上升通道。后者比较安全,打几个仗捞点功劳,很容易当基层军官,再加上主将推荐的话,升迁速度会非常快。 卢植也是看在刘备千里驰援拳拳孝心,再加上有师徒情分上帮他一把,不然以他刚正不阿的性格,绝对不会帮人走后门。 没想到刘备却说道:;不瞒恩师,弟子虽不才,却也骑马上了战场,一路从幽州走来,遇到大大小小的黄巾军不下万人。大小恶战打了10多余场,击溃数千,斩获千余贼首,亲自手刃了四十多名贼寇,战果累累,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所以备恳请恩师让我去前锋军,为恩师披荆斩棘,开辟道路。 ;哦? 卢植脸色微微动容,惊讶道:;你那一曲人马,莫非是幽州精锐? 一曲人马就是500人,500人遭遇上万黄巾军,还斩杀了1000多人,也就只有精锐部队才能做到。 刘备摇摇头:;不是,是备在家乡涿县招募的本地精壮,此前从未上过战场。 ;哈哈哈哈哈。 帐中立即有人大笑道:;你这人真是好吹牛,500从未上过战场的乡勇击溃数千贼人,斩杀千余,这怎么可能呢? 说话的是个身高八尺,浓眉大眼的粗壮汉子,一脸不信。 其实不止是他,在座的其他中高级军官同样都脸色揶揄,眼神中透露着古怪。 显然这里没人信刘备说的话。 这个时代不是火器时代,人数多寡和部队精锐程度往往决定了一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虽然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不胜枚举,但更多的战斗却还是携大军压进之势,人多打人少,从而取得胜利。 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只不过碍于刘备是卢植的爱徒,其他人都没有点明而已。 那个说话的汉子是北军一名中级军官,屯骑司马孟震,隶属于屯骑校尉鲍鸿帐下,性格比较鲁莽直爽,没有考虑到要给主将官面子,所以才出口反驳。 张飞听到有人驳斥自己大哥,不由震怒,正要出声,却见四弟陈暮拉着自己,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一切听大哥指示。 刘备瞧了眼卢植的脸色,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在怀疑自己说谎,打了他这个做老师的脸。 不过刘备却并不惊慌,只是对孟震道:;请问这位是? ;屯骑司马孟震。 ;呵呵。 刘备笑着对孟震拱手道:;孟司马,有时候说话切勿这么武断。黄巾贼者,土鸡瓦狗也,我二弟三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四弟出谋划策,制定作战谋略,即便我部马少人寡,亦能乱中取胜。如若不信,你可去检查首级,皆是铁证。 在秦代的时候,斩获敌人的脑袋,就是功劳,可以升一级,所以称为首级。但这种方式对于士兵来说是个负担,再勇猛的士兵身上挂几个人脑袋,再继续追杀敌人也不可能实现了。 所以到了汉代以后,就慢慢用耳朵取代了首级,而且统一用左耳朵。不过这种记军功方式比较少见,大部分时候还是由军中特定的军官记录。只是刘备是组建的乡勇军,没有正规军的军制,不得已才用这种血腥直白的方式当作军功。 见人家手里有证据,孟震就不说话了。 卢植脸色缓和下来,询问道:;玄德,此事若是真的,当乃大功一件,不过为师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刘备转头看向身后:;恩师,为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弟关羽,字云长。 ;关羽拜见将军。 关羽忙拱手敬礼,他这人傲上而不辱下,不过却对有学识的人非常尊重。卢植是海内大儒,又是马融的徒弟,郑玄的师弟,声名显赫,值得他一拜。 ;这是我三弟张飞,字翼德。 ;张飞拜见将军。 张飞也拜道。 ;这是我四弟陈暮,字子归。 ;陈暮拜见将军。 陈暮的打扮不像关羽张飞,一身长衫袴、褶,没有戴冠,头上裹着帻巾,风度翩翩,有儒雅气质。 刘备又道:;我二弟三弟作战勇猛,每逢战事,必冲锋在前,此次斩获千余首级,他二人就占了十之三四。此为我军胜利关键之一。 ;我四弟乃曲逆候之后,家学渊博,善于谋划。此次行军路线,就是他安排的。一路行军打仗,如何埋伏,歼灭敌人,也是他所策划。此为我军胜利关键之二。 卢植愕然道:;曲逆候之后? 陈暮又拱手笑道:;正是。 古人崇尚先祖,如果祖上有名人,后辈子孙不仅脸上有光,就连外人也会高看一眼。 如果夸一个名人之后,就说他有先祖遗风,就是最大的赞誉。 所以刘备到处跟人说自己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是汉室宗亲,刘邦的后代,成了他最大的政治资本。 同理还有马腾和马超,用伏波将军马援后人这块招牌,才能在西凉站稳脚跟。 曹操更不用多说,用的是西汉开国丞相曹参的名头,虽然当时的曹氏家族没落,但有了这块招牌,曹操作为一个被士人鄙夷的宦官家庭出身的孩子,才能够和四世三公的袁家子孙混迹在一起。 因此名人之后有时候不重要,但有时候也非常重要。 听闻自己弟子的结拜兄弟是曲逆候之后,卢植也不由得高看了陈暮一眼,问道:;可否说说你谋划之细节? ;无它,总结起来就两句话。 陈暮说道:;扬长避短,逐个击破。 ;如何扬长避短? ;我部有50骑兵,黄巾贼少马,可发挥机动性,军队前进的时候,由骑兵分散出去侦查,如遇大股部队,则提前躲避,不与之交战。如遇小股部队,则侵而吞之,尽数歼灭。 ;如何逐个击破? ;黄巾军主力大多在县城肆掠,只有小股部队侵扰乡野地方。我军不走县城官道,而走乡野小道,先将县城外的小部队慢慢消灭,再集中力量,召集当地官府乡勇豪强,一起攻取县城。 陈暮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一套进了广平就行不通了,赵国的黄巾贼人少,县城也顶多几千人,而且会被当地官府豪强牵制,实力不强,趁着双方交战之际,我们可以浑水摸鱼。但进了广平,各县县城几乎都被贼寇彻底占领,人数少则上万,多则数万,我军人少,不可力敌。 他说完之后,大帐内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卢植才点点头,称赞道:;很好,有乃祖之风。 第5章 贿赂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不愧为曲逆候的子孙。 ;这个办法却是可以学学。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有此佳徒,又得二位猛将和曲逆候之后相助,此次平叛,必然如虎添翼。 之前说过,称赞一个名人之后,说他有先祖遗风就是最大的赞誉。 卢植对陈暮的评价,显然是相当不错。 而且大帐内的将领们听完之后,也是心服口服,对刚才的不信任一扫而空,纷纷交口称赞,认为他们的确做到了以少数人,斩杀了千余人的战果。 众人的风评转变,前倨后恭,陈暮稍稍一思索,大抵也就明白了原因。 事实上这个战绩对于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们来说,也都觉得自己很难办到,因此一开始才觉得刘备信口开河大言不惭。 只是碍于卢植的情面,没有明说。 唯有孟震心直口快,没有想到得罪人的问题。 他们认为这件事情做不到的原因也简单,无非就是刘备人少,敌人人多,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除非他们的五百人都是精锐,是见过血的百战老兵。否则在同样都是农民军这种战力的情况下,几乎做不到在损失很少的情况下击杀击溃这么多人。 实际上大部分人做不到,不代表就没人做不到。 关键在于做事方式的不同。 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读书权力掌握在谁手里? 门阀世家手里。 世家子弟不屑于去做中低层军官,因此很多从底层升上来的将领不认字,不读书,不会兵法,打仗习惯性靠勇猛冲锋或者一些作战经验行事,很少去思考计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客观因素,如他们没有两个万夫不当之勇的大将。 但抛开这些因素,陈暮觉得事情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发挥机动性和组织力,搞点偷袭,没什么大不了。 一,骑兵警戒,用游击战偷袭。 二,组织地方官方豪强势力,进行针对打击。 当然,这只能算一个笼统的概括战术,里面还有很多细节没有说。 如马匹问题,认路问题。 马的爆发力虽然不错,但耐力不行,持续跑个两三个时辰就会累瘫。所以一般情况下,有50匹马,不一定就有50名骑士。 不过他们并不需要如同在大草原上那样奔跑,只需要平时保持和步兵差不多的速度,在部队附近巡逻侦查即可,发现了敌人就回来报告情况,让陈暮做出判断。 这样就可以保护马力,让他们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拥有更多的骑兵。 认路的问题也很重要。 在古代信息不发达的情况下,一个乡下小民一辈子的认知范围可能也就是方圆几十里,甚至方圆几里,顶多就是村子到附近集镇,或者到县城的区域,对于更远的地方,就没有太多的认知概念。 所以出兵打仗,在没有人认识道路的情况下,就只能走有明确标识的官道大路,走小路的话很容易迷路。 刘备虽然当年四方游学,算是比较有经验,但他哪知道其它郡县的乡间小道? 这个时候群众路线就起了良好的用途。 黄巾起义初期,黄巾军被豪强和官府抵制,却遭到民众拥护,很多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纷纷加入起义军,让黄巾军迅速壮大,势头十分凶猛。 但随着事态愈演愈烈,黄巾军组织能力低下,纪律差的问题就显现出来。 各地民众受到黄巾军侵扰,烧杀抢掠到处都有,一时间黄巾军风评急转直下,遭到百姓抵制。 刘备军每到一处,就先派人寻找当地豪强,豪强令乡民带路,专走小道,四处偷袭侵扰,再加上还有本地官府的帮助,对于外地来搞破坏的黄巾军来说,属于客场作战,自然是苦不堪言。 因此相比于这些没文化,只会靠经验作战的将领来说。陈暮来自后世的信息思维和发散性思维就起到了很大帮助,能够在有限的情况下,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卢植听罢后十分满意,说道:;非常好,玄德,一路行来,战功赫赫,不枉为师对你的教导。既然你有报效国家之意,又有功劳在身,我便命你为北军中郎,带领你那一曲将士去前锋军,你二弟三弟就做个屯长,子归则为曲军候,你看如何? 北军中郎是五官中郎将属官,也就是卢植的直属官吏,算是认可刘备是他的嫡系部队。这样就远比同样是秩比六百石的曲长身份高得多,打个比喻的话,一个是中央军嫡系营长,一个是地方杂牌军营长,不可同日而语。 最主要的是刘备这一下就算是一步登天,从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平民变成了秩比六百石的小官吏,官职还比后来他那安喜县尉要高一个级别。 辛辛苦苦三十年,远不如大人物一句话,这就是有靠山和没有靠山的区别。 刘备大喜,拜倒道:;多谢师君,弟子必效犬马之劳,在战场杀敌立功,不堕师君威名。 出了营帐,就有军中主簿带刘备去领军械辎重。 这一路从幽州过来,看似穿州过郡,路途遥远,其实就是在河北省里打转,总共也就三四百公里。 不过古代路途不便,再加上沿途受到黄巾贼寇的袭扰,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之前带的干粮早就消耗光,靠地方豪强补充粮食,随身也没有任何物资,一直风餐露宿,当然需要领取。 ;北军乃是京畿之地重要的守卫力量,总共也才五万多人马,此次卢将军带出了三万多人,而且一应军用物资齐全,足可见天子器重。 姓赵的主簿带着浓浓的关中口音,夹杂着半生不熟的洛阳官话,一边带领着他们往后营去,一边热情地介绍道:;这次天子也是发了狠,连西园军马和内库钱币也取出来赏赐给将士,各种粮草盐铁就更不用多说,简直是数不胜数,你们运气不错,要在往日,一曲兵马可绝对没有相应配给,需要你们自己筹措。 从这段话里陈暮听出了三个信息。 一是汉灵帝怕了,这次剿灭黄巾,下了死力气,连卖官鬻爵的钱都掏出来了,对于这个老抠门来说,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二是中央执掌的力量也就洛阳这一块,其它地方的军队基本都被地方长官控制,因为中央居然不出钱养军队,需要地方长官自己筹措,如此一来,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几乎说无。 难怪三国群雄割据,不是没有原因。 三是洛阳现在的守备力量非常空虚,北军五校和左右羽林五营是洛阳最主要的军事力量,北军总共有五万多人,羽林五营则只有一万多人,加上其他京畿戍守部队,总计不到十万,是洛阳的全部军事实力。 卢植把大半的北军五校带了出来,朱儁和皇甫嵩则只有一万多人,其他力量就得四处招募,并且京畿重地还得分兵防御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地重要关口,洛阳现在的防御力量,恐怕已经接近枯竭,随便一支5000人军队杀入城中,就能造成偌大王朝覆灭。 怪不得后来汉灵帝要设立西园八校尉,看来也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惜想法是挺好,但格局太小,等董卓的五万西凉军进入洛阳的时候,西园八军那一万多人,还不够西凉军塞牙缝。 这祸根,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埋下。 来到后营,连绵几里营帐,辎重都在里面。主簿找来一个军需官,将情况说明一下,军需官便带着刘备一曲的人马去搬运需要的物资。 看着营帐当中成山成堆的粮草铁器食盐,陈暮心里一动,赵对主簿说道:;既然粮草盐铁充沛,可否给予我等多一些? 赵主簿为难道:;这个.....大军辎重配给,都是有规章制度,各营每日多少,也有定制。就算刘中郎是卢将军弟子,恐怕也不好逾矩。 ;我当然不会令主簿和几位军需官难堪,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陈暮塞了两小块金饼过去,笑着说道:;我部为前锋军,每逢战事,必然最先与敌人开战。到时候我们多报些损耗,主簿只需要在勘验上照顾一二即可。 赵主簿在宽大的袖子里掂了掂分量,约有二斤重。这个时代,金银铜都是钱。整个西汉时期的官方记载里,朝廷每年开采的黄金只有400公斤,这意味着黄金的价值非常高,有一金值万钱的说法。 实际生活当中金价更贵,正常的金铜比例是1比130左右,而民间的金铜比例已经达到了150甚至200。 这是因为一斤铜可以造70枚五铢钱,但到了东汉后期,五铢钱粗制滥造,甚至还有铁币出现,通货膨胀下导致钱币贬值,一斤铜在不同的地方价格也不一样,有些地方值80钱,有些地方值百钱,最少也维持在70钱以上。 因此这样算的话,一斤黄金,就不止能兑换万钱,浮动应该是在一万到两万钱之间。两斤黄金虽然不能算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个小小的书记主簿来说,已经相当于大半年工资,不算少了。 赵主簿脸色阴晴不定,微微变幻,最后咬牙道:;刘中郎是前锋军将士,容易伤亡过重,多要一些军需也正常,只是运粮官、仓官、辎重官等几位军需官..... ;这就不劳主簿费心,我自会一一打理。陈暮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 第6章 观察 ;你贿赂了主簿和几个军需官? 营帐中,关羽皱起眉头。 刘备去找前锋营主将报到去了,巧的是那人正是屯骑司马孟震。 如今营帐内就只有关张陈三兄弟在。 由于关羽这个新任屯长以后要负责和陈暮一起去辎重营那边领物资,陈暮就把这事跟关羽说了一下。 ;朝廷给的辎重都是上好精品,粮草盐铁就不用多说,武器铠甲也都是熟铁打造,比我们士兵用的生铁刀具强得多,既然可以用很小的代价拿到,为什么不要? 陈暮回应道,东汉时期就已经有了炒钢法,所谓的熟铁其实就是用这种炒钢法弄出来的东西,如果能达到百缎,就可以称为镔铁,也就是花纹钢。 当前所有知名的神兵利器,如刘关张的武器,曹操的倚天剑青釭剑,都是用花纹钢打造。 这次汉廷给的武器虽然只是普通熟铁制成,远不如刘关张手里的武器厉害,但也比普通生铁造的武器强得多,特别是在对付装备较差的农民军时,有非常大的优势。 大部分农民军的武器都是生铁农具,砍两刀武器就迸裂了,而熟铁武器顶多有个豁口,这就是在兵器上占的便宜。 如果是在平时要弄到500人的熟铁武器,价格需要在30万钱以上,更不用说还要粮草衣物食盐等生活用品,以张飞那几百万的家产,打不了几仗大家就得原地散伙,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而现在陈暮就可以利用东汉朝廷的支持,以很小的代价补充自己的力量,偷偷进行扩军,不断以战养战,一边和黄巾军打捞军功,缴获物资,一边向辎重营上报损失,再重新领取一批新的武器用品。这样打着打着,队伍只会越来越多,实力也会越来强。 按照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薅羊毛了。 ;四弟,此事.....不可取。 关羽的丹凤眼缓缓闭上,对于陈暮的做法,他并不认同。 汉末时依旧存有先秦风骨,此时的人普遍有重义轻利的思想,虽然上层腐败,连三公九卿这样的顶级官职都可以自由买买。但在底层民间,反而更看重道德和诚信。 ;二哥,这是权宜之计。我军目前只有500余人,虽然算是见过血,却没打过硬仗,兵员素质都不算精锐。而且武器装备也不好,这样的部队拉到现在这种大型战场上去,恐怕打了几场战斗就得消耗光。如果不想着补充兵员,大哥一番事业,或许还未开始,就得中道竭产。 陈暮知道,跟三观已经形成的人千万不要试图去改变他的三观,也不要想着说服他,特别是像关羽这样犟如牛的人,就用另外一种思路去解释:;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保存我们的实力,而且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下次不会了。 关羽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答应我下次不再这样,那就如此吧。不过负责去辎重营要物资的事情我就不去了,翼德你去。 张飞纳闷道:;二哥你这是怠惰不愿去吗? ;非也。 关羽摇摇头:;那主簿和军需官收受贿赂,实非君子行径,某不愿意与他们去打交道。 用了个;某,看来二哥还是心有耿耿。 陈暮心想。 来到东汉也很长一段时间了,对这里地方风俗也有些了解。 普通百姓一般自称;我;吾,在一些特殊的语境下也有用;鄙;愚;敝;卑等自谦。其中;某用在表示情绪激烈的时候,比如遇到敌人时,大喊;某乃燕人张飞;某乃常山赵子龙之类,以此增强气势。 陈暮笑着说道:;二哥也不用这么说人家赵主簿,他应该是位破落世家子弟,艰难得个官身,囊中又羞涩,还得养家糊口,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嘛。 关羽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之前去拿辎重的时候,虽然陈暮是偷偷找的赵主簿行贿,但大家都在一起,可没见过他们二人有什么深交。 这种个人隐私秘密,得心多大的人才会与第一次见的人就吐露出来? 张飞大笑道:;四弟,又是你那一套推测的把戏吧。二哥,不瞒你说,我刚与四弟见面的时候,都差点把他当神仙。不仅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年龄多大,就连我早上喝了一坛酒,吃的羊釜炙都算得一清二楚。 羊釜炙其实就是用白水把羊肉煮熟,然后沾上酱料吃,不止羊肉,牛肉猪肉都可以,是当时有钱人吃饭时经常使用的吃法。 陈暮心道涿县卖肉的就那么几个,随便找人打听就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问出来,这还用算? 至于怎么算到张飞早上吃了什么也简单,当时遇到张飞的时候是还不到中午,不是午饭的时间,再加上扑面而来的一股酒味和羊膻味,络腮胡上还沾有酱料,傻子都知道他早上吃的羊肉火锅。 ;的确是推测出来的。 陈暮点点头:;赵主簿是北军中郎属官佐吏,与五位北军中侯监领营中的都官从事、功曹、别驾、簿曹、兵曹、主簿、门亭长官职相当,都是秩六百石,按道理来说,月俸不算少,养活一家人口足够。不过我见他穿着朴素,只是件普通的浅蓝色曲裾长衣,浆洗发白,鞋履老旧破损没有换。虽年近而立,却未佩戴相应的头冠,只是简单扎了一条儒巾。若非腰间悬挂的官印鞶囊和墨绶三彩,我都看不出来他是个官,反而更像一个普通寒门儒生而非一个六百石官吏,这就说明他的月俸并没有用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推测他的月俸应该是用来赡养家人,而且家里人数不少,应该是前年四月关中大旱,不得已举家来的洛阳,艰难某了个差事。 ;也许人家只是勤俭节约呢?关羽不服反问。 陈暮笑道:;勤俭节约的人应该不会佩戴白玉吧,我注意到他全身上下唯有腰间用一条流光白丝带挂着一件白玉,看成色应该是常年蕴养的老玉而非新玉。说明是祖上传下来的遗物,贴身佩戴。以此推断,赵主簿家祖上也曾阔过,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家道中落,不得已而落魄。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他的月俸是用来供养家人,而不是花在别的开销上?也许他积攒起来,准备买一个大官做呢? 关羽又问。 朝廷上卖官鬻爵都算是常态,连三公九卿的官位都明码标价,更遑论其它官职。而且买官之后也不一定安全,每年还得交一笔钱上去,不然就会被撤职,所以很多官就得拼命捞钱来保住自己的官位。 事实上后来刘备的安喜县尉被撤也跟这个有关系,汉灵帝可不想这么多人一毛钱不交就白占着官身,这些官职都是他要拿去卖的。在他眼里,这些根本不是官位,而是真金白银的钱。 陈暮想了想道:;除了白玉外,还有一绿碧青丝香囊,应该是他夫人相赠,这也许是赵主簿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才与白玉一起贴身佩戴。那香囊和赵主簿曲裾长衣下露出的半截里衣都是蜀锦所制,而外面的长衣却是麻衣。香囊的缝制方式粗糙,甚至还有几根丝线没有缝好。外衣和里衣却做工老成,十分精细。因此我推测赵主簿的夫人应该是蜀中人,出嫁时带了一点蜀锦,缝制技术不是很好。外衣和里衣由赵主簿的母亲或者裁缝制作,不过前者的可能更大,因为他们家境贫困,既然妻子会缝制,母亲又不在的话,就算缝制技术不好,他也不会浪费钱去外面找裁缝,所以我认为赵主簿家中有妻儿老母俱在,甚至还有未及冠及笄的兄弟姐妹要赡养。 东汉时商品经济不是很发达,衣食住行对于现代人来说,都可以用钱解决。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粮食自己种,布匹自己纺,衣服自己缝。除了有钱人,生活贫困的家庭是不可能去外面找裁缝给自己定制衣服,都是母亲或者妻子帮忙缝制。 因此陈暮通过两种不同的制作工艺来判断,香囊是赵主簿的妻子缝制,衣服则由赵主簿的母亲缝制,从而确定他家至少有个老婆和母亲。 至于怎么确定他有儿女也简单,这个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主簿看起来已经30来岁了,结婚最少七八年以上,要是没有儿女的话,他母亲早就把他老婆赶走了。 毕竟这种事情在古时候并不少见,早在先秦时代的《诗经》就有记载,如《芣苢》、《氓》、《谷风》,还有著名的《孔雀东南飞》里也有这方面因素。 听完了陈暮的话,关羽半信半疑,虽然四弟说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不过人都是这样,在未见到事物的真相本质之前,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仅仅只是看人一眼,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 但事实上陈暮穿越之前就是个侦探爱好者,还曾经研究过算命的相术,发现这些东西与福尔摩斯探案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通过细微之处观察,从而得出结论。 不过这种分析也有一定偶然性,结论不一定正确,但只需要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比如那天和张飞见面的时候,陈暮通过张飞身上的酒味和羊膻味判断他可能喝酒吃了羊肉,但不能用这么肯定的语气来说,万一打脸怎么办? 虽然羊膻味只有羊有,但张飞是个屠夫,也许是他宰羊的时候沾染的气味也有可能。 所以这里就需要用到话术,陈暮当时说的是你早上喝了酒,接触了羊肉。 结果张飞大吃一惊,回答说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羊釜炙,于是得到张飞早上吃了羊釜炙这个信息,再顺着这方面继续往下说,顺利和张飞结交相熟,做了他们家的讲席。 所以道理还是那个道理,算命大师不一定真的会算命,但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巧妙的语言艺术,就能保证他在你眼中变得高深莫测,从而心甘情愿地把口袋里的钞票递过去,去欣然接受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安排。 第7章 未虑胜,先虑败 这个时代的聪明人好像都有这样观察事物的本领。 郭嘉看了眼袁绍,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未来是什么下场,毫不犹豫投奔了曹操。 诸葛亮抬头了一眼天空,就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刮风。 曹操布置了夜间口令为鸡肋,杨修就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回家。 要是一个现代人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就一定比古人聪明,那显然是一件自作多情的事。人家的智慧不会比你差,只是见识没你广而已。 所以要想对付一个时代的精英,除了要比他见识广以外,更重要的是智商还不能太低,要跟他一样聪明,才能与之抗衡。 陈暮就觉得自己智商还不错,敲定了薅羊毛计划,马不停蹄就开始下一步策略。 ;张角退守广平,广平离巨鹿也就不到百里,汉朝没有公里这个说法,算起来还真麻烦,不过应该也就是三四十公里左右,骑马支援不过一个多小时,再加上旁边的广宗,这三地还真是固若金汤。 看着手里的舆图,陈暮细细思索,汉朝时候的广平、巨鹿以及广宗三地都和后世不一样,此时的三地离得更近,有点类似于后世巨鹿、广宗和平乡的地理位置,形成稳固三角,是张角经营多年的老巢,根深蒂固。 卢植三万多人马要围攻这三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贸然攻打其中任何一座城池,很容易被另外两座城池的敌人包夹偷袭,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搞不好还会打败仗。 ;难怪当初卢植要在广宗安营扎寨,做旷日持久的打算,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看来这边的战斗并非一时半会就能解决,得另外筹划其它的计较。 盯着舆图看了两天,到了三月末,大军已经休整完毕,准备再度开拔。 虽然战场有一鼓作气的说法,但张角已经退守广平,也不怕他逃跑。卢植大军之前连日克敌,已经有些疲惫,如果不休息的话,到了广平就是疲倦之师,这是兵家大忌,卢植自然不会犯。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 秦汉时代的人口聚集,主要以县城郡城为主,邯郸作为战国时赵国首都,又是下联邺城、司隶,北接赵国、巨鹿的交通要道,四通八达,人口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邯郸北面城外有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城门口的官道右侧边修有亭舍楼,汉袭秦制,班固著的《汉书&amp;middot;百官公卿表》里曾说:;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 意思是在城市附近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以此为基础,辐射了一个县城辖区所有的领地。汉高祖刘邦当年就是以亭长起事,最终夺得了天下。 官道两侧一望无际有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只是麦田并不整齐,离官道较近的麦穗被人拔掉,光秃秃的,只有远一些的地方还保留着麦苗。无数田奴、徒附穿着犊鼻裤,光着膀子在其间忙碌,从邯郸旁波涛汹涌的滏水支流里源源不断地挑水浇灌。 前些日子黄巾起事,浩浩荡荡席卷天下,张角部有数万人围攻邯郸。邯郸县令与城内豪强拼死抵抗,再加上卢植救援及时,才将这里保护下来,不然城外平原数十里麦田恐怕就不止损毁这一点。 卢植军休整完毕,沿着北面宽阔的官道开始进军。 刘备部作为先锋军提前一炷香的时间开拔,为了不扰民,大军都是依次以阶梯形式前进,第一拨先锋军只有3000人,加上现在的刘备部,也只有3500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沿着官道一路向北。 还未到日中,路上车马来往、行人颇多。 有单衣布履的儒生,有衣服文采的商人,也有穿着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因为世道不宁、道路不靖,行人多随身佩戴短刀、长剑。 陈暮骑在马上观察,发现这个时代行军打仗没有秘密可言,城外军营开拔,不管是县城附近的土著居民,还是其它地方的外乡人都可以随意观看,没有任何保密意识和措施。 如果他是张角,肯定会派人先潜伏进邯郸,观察官军动向。在发现官军开拔之后,以轻骑回广平汇报,然后根据敌方行动,采取相应的策略进行反制。 这就是所谓的信息战。 不过广平在邯郸的东北面,属于华北平原,一路地势平坦,也没什么好埋伏的地方。反倒是西北面有太行山支脉,板山、武华山、黑龙山等数十余崇山峻岭,可惜卢植并没有走那个方向。 ;二弟三弟四弟,你们看这平原多辽阔,天空景色多美。刘备骑着高头大马,换上新发下来的皮甲铁胄,远看山河,显得意气风发。 陈暮抬头远眺,此时正是上午,朝阳东升,柔柔的阳关洒落在大地上,带给这世间无限的生机。 张飞叹道:;这么好的天色,可惜了没有一壶好酒。 刘备大笑道:;三弟,待破了黄巾,平定了山河,我们兄弟再一起饮酒作乐,岂不美哉? 关羽嘴唇微动,他本来想跟刘备说起陈暮贿赂军需官的事情,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倒不是他想打小报告,而是在他眼里,既然大家结拜为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暮干的这事儿在有道德观念的人眼里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秦汉时代,道德还未败坏,士人崇尚君子之风,游侠看重仁义豪气。 关羽是怕陈暮做的事情传出去,损害了刘备的名气,到时候让卢植心里不快,那就更加麻烦。 不过他想起自己答应四弟不跟大哥说,最终也只能一声长叹,沉默不语。 陈暮对刘备说道:;大哥,我看过舆图,广平、巨鹿、广宗三县互相之间相隔不过数十里,巨鹿又是张角老巢,只要张角不笨,必然以这三县为根基,防守得固若金汤。易阳曲梁斥章三县易得,广平巨鹿广宗三县怕是要打硬仗,咱们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刘备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出发前我问过师君,他亦觉得巨鹿和广宗难攻,怕张角退守巨鹿和广宗,还在考虑要不要派轻骑绕道广平身后,截断张角撤退的道路,此事你怎么看? ;我之前就已经这么想过,卢将军手里有大量骑兵,广平地区又多平原,适合骑兵驰骋,而且大军就在身后,不用担心补给问题。就算张角人多,想要吃掉一股在平原上的骑兵也不现实。所以这个方法肯定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一来切断张角后路,二来阻拦巨鹿援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卢将军肯定也会这么做。 陈暮正说着,忽然感觉到大地在震动,转头一看,几里外的官道上扬起冲天的尘土,身后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刘备也回头望着这股大队骑兵,喃喃自语:;看来师君已经做好了计划。 骑兵的主将是越骑校尉伍孚,别看是校尉不是将军,却是秩比二千石大员,北军中侯监领的高级将领,在他的带领下,骑兵部队超过了先锋军,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而去,似乎走了另外一条道路。 前锋军的主将屯骑司马孟震看着伍孚率众超过他,纳闷道:;伍校尉这是要抢俺的先锋军饭碗吗? 别人摸不着头脑,刘备和陈暮却知道,他们是打算从北面绕过易阳县、广年县,来到广平县的后方,切断张角从广平县撤退到巨鹿县的通道。 ;难怪张角后来是被围困死在广宗,而不是他经营多年的巨鹿老巢,原来是去巨鹿的通道被截断,迫不得已逃去了东面的广宗县。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并没有带来任何效应,历史的车轮依旧在以它正常的轨迹转动。 看着骑兵远去的背影,陈暮心想。 ;四弟真是料事如神。 刘备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向陈暮的目光再次变得不一样起来。 自己是从师君那里得到的消息,四弟却已经断定师君会这么做,这份机敏聪慧,当真是厉害。 二弟三弟虽然悍勇,却无计谋,在这乱世当中,勇猛无匹能当几人?果然只有身怀智慧,才能抢占先机,无往而不利呀。 ;大哥过誉了。 看到刘备炙热的目光,陈暮打了个寒颤。 这厮老变态了,每次睡觉都要厚着脸皮拉自己张飞和关羽一起,美其名曰四兄弟抵足而眠,培养感情,鬼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 ;四弟觉得此战我方胜算如何?刘备又问。 他是觉得虽然黄巾军都是乌合之众,但毕竟人多,而且还是占领城池据守,人少的一方进攻人多一方的城池,怎么看怎么觉得胜算似乎不大。 陈暮回答道:;这种事情不太好预料,不过如果硬要我说的话,胜算很小。 刘备睁大了眼睛:;四弟也是此般认为? ;是的。 陈暮点点头:;原来大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刘备叹道:;是啊,我方人少,又是攻城之战。如果冀州黄巾齐至,恐怕胜算渺茫。 ;大哥是担心黄巾的援军?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看来大哥不愧是大哥,我只想到了三个我军会败的情况,大哥却想到了四个。 陈暮一脸佩服。 刘备:;??? 你在说啥? 什么我军三个会败的情况? 难道除了因为对面人多,我们人少这个原因外,还有其它原因吗? 大家都长一个脑袋,为什么你就能比我聪明那么多? 好想问问四弟另外三个情况是什么。 但又不敢问。 万一他觉得我是弱智怎么办...... 也太有损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威严了...... 第8章 一吼之威 ;咳咳。 刘备咳嗽一声,面色自如道:;四弟不妨说说,看与我想的是否有出入。 陈暮沉吟道:;我暂时想到的只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攻心,取反间计,派人去洛阳,贿赂宦官,散布谣言,捏造卢将军畏战不前,拥兵自重。天子多疑,就算没有实质证据,肯定也会替换主将,如果换个能力平庸的主将来,就可以轻松击败。 历史上卢植就是这么被替换的,不过却不是中了张角的反间计,而是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因为北方战事僵持,汉灵帝就派宦官左丰去看看情况。结果左丰找卢植索要贿赂,被卢植拒绝,回去后就说卢植坏话,导致卢植围攻广宗的计策失败,换上来的董卓又不给力,反倒被黄巾击败。 这件事情的后果是让冀州黄巾主力得到了保存,虽然皇甫嵩腾出手来带兵北上,将冀州黄巾扑灭。但实际上是因为张角此时已经病死,黄巾军没有了主心骨,各自为战。皇甫嵩也只是击溃了张梁和张宝而已,其他黄巾军则四散而逃,并没有被全部歼灭。 后来的黑山军,白波军,以及青州冀州两地一度多达百万的余部,就是这个时候诞生出来的。 而这些黄巾残部的结局大家也都知道,便宜了曹操,在青州黄巾迅猛发展的时候,济北相鲍信引狼入室,把自己弄死的同时,让曹操收编了这些残存的黄巾余部,为曹操早期的军事力量奠定基础,才有了老曹统一北方,称霸中原的实力。 不过刘备并不清楚天子为人,只是听说有些荒唐,但再怎么荒唐,临阵换将那么大的忌讳,傻子都不会犯吧。不由有些狐疑,问道:;天子虽行事诡谲,但阵前换将乃是大忌,应该不止于此吧。 ;呵呵。 陈暮只是笑笑,也没打算跟刘备辩驳,只是说道:;此计本来就是没有本钱的买卖,无非就是消耗一些金钱而已,黄巾军烧杀抢掠,花的也不是属于自己的钱财,拿来贿赂并不心疼。成了就一本万利,失败了也无所谓,因此我才定为上策,并不是说它一定就会行得通。 ;原来如此。 刘备点点头,说道:;那中策呢? ;中策围城,我看舆图上标注广平依洺水而建。洺水上游是滏水和大陆泽,之前我见滏水正是春汛之际,水流凶猛,可见洺水此时的水势跟滏水一样波涛浩瀚。我若是张角,便在洺水上游修筑堤坝,蓄水建池,待卢将军攻城之际,假意败退,撤出城中,等卢将军攻入城内,便立即引河水灌入,水淹三军。等水势过后,趁着北军立足未稳,再尽起伏兵,反杀入城内,则可一战定乾坤。 说到最后一句话,陈暮伸手虚握,语气自信,似乎一切事物已尽在彀中。 刘备听得一身冷汗,他本是幽州人,离冀州不远,曾经也来巨鹿游学过,自然知道附近有哪些湖泊河流,城市跟河流之间的关系。 广平依靠洺水建立,上游就是大陆泽,在漳河对岸不远的曲周还有一条滏水,水系虽不像南方那样错综复杂,却胜在城市依河而建,护城河就连着洺河河水。若想用水淹这条毒计,还真不困难。 如果黄巾军按这条计策行事,恐怕师君要危险了。 不行,必须得跟师君提一下才行。 刘备几欲想调转马头回去,不过忽然又想到现在局势还不算糟糕,到了广平城下再提也不迟,这才止住念头,心有戚戚道:;此计的确凶险,等到了广平城下,我得立即告诉师君,小心张角军水攻之策。 陈暮笑道:;其实大哥也不用如此心慌,张角出身微末,手下都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贫民,身边没有一个谋略之士,我猜测他顶多用下策,绝不会想到这一点。 ;下策又是什么?刘备又问。 ;下策守城,广平城小,守军应该不会太多。但好处就是利用洺水做护城河,易守难攻,慢慢跟我军耗就是。 陈暮摇摇头:;这是个笨办法,不过却勉强能用,我军毕竟人少,以三万人马想围困一座县城难免有疏漏之处。只要张角不傻,利用洺水运送物资和兵力,跟我们打消耗战,胜负则只能在五五之间,难以预料到最终结果。 以历史的角度来看,卢植这次出兵算是失败了。并且他的继任者董卓也兵败下曲,没有把冀州黄巾彻底扑灭。但并不是说黄巾军不能打败,因为张角马上就要病死,只要耗到那个时候,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朝廷会不会给卢植耗的机会。 不过这都跟陈暮没什么关系,他要做的就是如果乱中取胜,用一切手段保证刘备军在这次事件当中壮大起来,至于卢植会不会被撤职,这次出征会不会失败,陈暮并不关心。 刘备感叹道:;四弟之谋,当真是惊天地鬼神,幸好你是我四弟,若是张角身边的谋士,我大汉天下恐怕危如累卵。 陈暮说道:;大哥不也算到了吗?难道大哥跟我想的计策并不一致? ;这.....这个......有些许差异,大体方向不变。 刘备吱吱唔唔,随口糊弄过去,转移话题道:;你瞧那边的山坳漫山野花开放,长势极美。 陈暮笑了笑,没有刨根问底给刘备难堪,转头看向远处风景。 他们已经从邯郸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准备走西北易阳,沿途虽然也有山岭,但基本都是百丈高的小山,山势并不茂密,就是道路两旁林木较多,村庄和农田已经极少。 之前说过,这个时代的人口聚集一般都在城市附近,离开城市大概二三十里范围,就开始变得荒无人烟,一路荒山野岭,来往行人寥若晨星。 等先锋军走过往曲梁去的岔路口,陈暮看到前方三岔路口林木森森,几个草棚茶摊空无一人,地上还有血迹。 古时路途不便,交通不发达,县城与县城之间往往相隔百里甚至数百里,如果没有马匹,光靠脚走的话,走上好几天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在各处交通要道的岔口一般都有小贩经营店铺,给南来北往的行人提供食宿。 刘备看到这一幕,叹息道:;可怜这乱世,此地商人何其无辜,却是为贼人所害了。 陈暮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小心有埋伏。 ;怎么了? 刘备握紧了手中的剑。 关羽顿时警惕起来,张飞四下观望,低声道:;四弟,人在何处? ;这林中可能藏有贼人,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勇气动手。陈暮望向不远处的树林。 地上光有血迹却不见尸体,而且还有车辙印深入林中,道路旁的杂草蓬蒿都被压弯,种种迹象说明树林中有埋伏。 不过这树林并不茂密,可以藏的人并不多,顶天了四五千人,陈暮推测应该不是张角派来的伏兵,要么是附近小股黄巾部队,要么是趁火打劫的其它反抗军势力。 事实上陈暮推测的不错,这股势力是易阳县西面武安县罗市的一股起义军,说是起义军,其实就是一群浑水摸鱼之辈。 黄巾起义后,除了黄巾军以外,天下到处都有叛乱,大大小小的势力多达上百股,大的两三万人,小的也有三四千。 武安这群人的头目何良本为罗市游侠,四处结交豪杰,上个月天下大乱,何良揭竿而起,打着黄巾军的名号攻击县城,烧杀抢掠,一时风头无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何良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刚把武安县城攻破,还没享受几天,就被朝廷的援军打败。本来聚众上万人,现在只剩下三四千人,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向东面逃跑,准备去投奔广平的张角。 但何良抢到的金银财宝全部丢弃在了武安,现在身无长物,担心去了黄巾军因为没有献上钱财而不受重用,因此何良几日来都心情不是很好。 在路过永年乡时,何良手下一个邓家逃奴献计,他说邯郸巨富邓家与灵丘巨富田家每月都有大笔生意来往。田家会从北方购置马匹牛羊卖给邓家,邓家则会准备铁器粮食给予田家,双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现在年月不算太平,这笔交易很有可能暂时取消。但他知道邯郸城外几个乡的土地都是邓家财产,有大批粮食存放在那边,虽然没有那么多金银财宝,但带上这批粮食,也是一笔保障。 到时候就算黄巾军没有接纳他们,有这笔粮食在,亦能招兵买马,再次聚众起人马,另图大事。 这个计策立即被何良采纳,攻击了永年等几个乡镇,抢夺到了这批粮食。 结果何良驾驶着赶粮草的牛车马车还没等易阳境内,正在路边休整,就有探子回报,说是南面的邯郸方向来了朝廷正规军。 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何良急急忙忙带人把东西藏入树林中。 林子里,何良等人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对方的人数跟自己这边差不多,而且自己这方还是隐藏在林子里,但前些日子被朝廷击败的心理阴影还在,何良哪里敢主动攻击,只求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尽快离开。 然而越怕什么就来什么,何良看到,待官兵走到岔路口附近,有一豹头环眼的壮汉,骤然看向林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怒吼道:;何方鼠辈,滚出来! 轰隆隆! 何良只觉得似有雷音贯耳,耳朵轰鸣声作响,震得头晕眼花,几欲昏厥。 一声之威,何以至此? 第9章 罗市贼 ;官兵来了,快跑! ;逃啊,再不逃就没命了。 ;站住,不许走,都给我回来。 何良的核心部众是武安市井泼皮,平日自称游侠,其实就是一群混混。烧杀抢掠再行,和正规军打仗就不行了。 看到自己被敌人发现,很多人吓得连武器都拿不稳,掉头就往北面跑。 何良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大喊着阻拦部下逃跑,但于事无补,眼看溃败已成定居,无奈之下,何良也只能抛下刚抢到的粮食,加入进逃跑的大军中。 发现林中有变,前锋军主官孟震立即反应过来,下令全军出击,剿灭这伙乱军。 ;还以为有场硬仗打,怎么又是溃军,端的是无趣。 张飞见林中的兵马根本不是张角的伏兵,顿时变得兴趣缺缺,一路从涿县进入冀州,沿途千里,他们要么是搞偷袭打小股势力,要么是配合豪强打防守战,野外刀对刀枪对枪的硬仗从未打过,让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不过这也不能怪陈暮的策略有问题,因为南边战事吃紧,卢植军在魏郡连战连捷,打得张角进攻司隶的部队溃不成军,因此他不得不把北面的人马调过来,集中在巨鹿周边县城,据城死守。 这样一来冀州北面的黄巾势力就弱了许多,再加上各地豪强奋起反抗,陈暮又绕了远路没有走黄巾军比较多的巨鹿安平两郡,能碰到硬仗才怪。 陈暮在张飞耳边说道:;三哥,等到了易阳城,有的是硬仗打,现在赶紧追上去立军功。记得多俘虏一点人马,多一份功劳,日后才能扶持大哥青云直上,我等亦能建功立业。 ;好吧。 张飞叹了口气,跟随着部队勒马进林。 孟震带着人进入到树林里才发现这批贼人押运着一批粮草辎重,不由大喜,以为是黄巾贼的运粮部队,便命令队伍停止追击,准备把这批粮食让人押送去后方邀功。 早在先秦战国时代,军队打仗,就已经意识到了后勤补给的重要性。两军交战,如果不能一战定胜负,那么双方就会围绕着后勤做很多策略。 比如断敌人粮道,保护自己的粮道,或者利用粮草诱敌,利用粮道声东击西等等,各种虚虚实实的套路层出不穷。 最著名的案例就是长平之战,廉颇知道秦军远道而来,粮草必然不能坚持多久,于是修筑壁垒,避战不出。 范雎便用反间计,让赵国将廉颇换掉,换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果然。 赵括上线后,就立即发起进攻。此时白起佯装败退,诱敌深入,将赵括团团围困住。 为了断掉赵括的后路,白起命令一支3万人的部队专门拦在赵军的粮道上,所有的骑兵都用来打击赵军的粮道。 秦昭王更是亲自跑到了前线河内郡,加封当地百姓爵位一级,并征调河内郡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集中到长平战场,拦截诸国的援军和粮运。 于是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赵国四十万大军直接崩溃,甚至发现了人吃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这一战的结局大家也都知道,赵国元气大伤,彻底衰败,自此再也无法与秦国抗衡。 汉人向来都以史明鉴,无数例子表明,战争中如果自己后勤被断,那离兵败的下场也不远。 因此秦汉时代出兵打仗,若是有人能截断敌方粮道,就是大功一件,损坏的粮食越多,功劳就越高。要是能把这些粮食运回来,那功劳就更大。 这批粮草是邯郸巨富邓家积攒了两个月准备与灵丘田家做交易的商品货物,数量不少,是何良从邓家的粮仓里抢出来的,光运送的牛车马车就有二百多辆,就算每辆车并没有载满,算每车四十石,也有八千石以上。 汉朝一石相当于当时的120斤,现代的27斤,那时候的粮食热量不高,填不饱肚子,为了维持体力,士兵每天最少要吃14汉斤,相当于现代3斤多的食物。 虽然看着很夸张,但这的确是事实。因为现代人的食物提供的营养和热量都非常好,一天吃一两斤食物就能维持。 而当时候的食物提供的热量不多,平时在家务农的时候还可以忍饥挨饿,每天吃两顿,以此减少不必要的支出。但打仗消耗太大,必须多吃才有体力。 因此八千石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按照当时的物价,算上牛马和车辆,应该在200万钱左右,可以让一支一万人的部队吃七天。 虽然在那些动则数亿数十亿家产的顶尖豪门巨富眼里,200万钱的商品不过是毛毛雨,但对于孟震这个穷鬼来说,已经是一笔天大的功劳,就跟白给的一样,哪里还有心思再去追杀敌人,乐呵呵地招呼士兵牵引牛车马车。 ;司马,林中呼喊杂乱,声音太小,刘备王忠赵义没有听到您的命令,引他们的部众去追击敌寇去了。 之前去下达停止攻击的传令兵回来禀报孟震。 古代军马打仗一般是以锣鼓和传令兵来下达命令,像曹刿论战里的;一鼓作气,说的就是锣鼓在战争中的作用。 但孟震的先锋军是以在大军前方开路为目的,必须轻装简行,因此没有携带传令锣鼓,只能用人工传令。 但这里是树林,马匹不好奔跑,大声呼喊也很容易被过滤,造成了先锋军旗下王忠和赵义两个部曲一千多人的队伍没有收到命令,继续选择追击。 刘备倒是听到了,不过在陈暮的授意下,四兄弟假装没有听到,闷头衔尾追击。 自从听了陈暮的话,跑到邯郸来,一跃从白身瞬间晋升为六百石的小军官后,刘备就已经开始对陈暮言听计从,认为他说的话一定正确,很少反驳。 这次陈暮的要求是击溃这股军队,然后尽量多俘虏一些人马,以补充到刘备的队伍里。 这片树林并不茂密,面积也不过一两平方公里,追了约半个时辰,在森林外的平原上刘备军就追到了何良部。 此时何良部四散奔逃,跟在何良身边的只有七八百人,余者要么被王忠和赵义两部追上,要么就孤身从别处逃跑了,作鸟兽散,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力量反抗。 ;降者不杀! 张飞一马当先,声若洪雷大喊。 何良一个部众看到身后的追兵有马,绝望道:;大哥,降了吧,我们的马匹都用来运载粮草,跑不过他们。 ;愚昧! 何良抄起手中的大刀,发起狠来,对部众说道:;尔等也不想想我们之前做了什么,武安县令的尸体还没凉呢,杀官造反,落在朝廷手里必死无疑,还不如拼死一搏! ;大哥说得对,我们当初杀官起事,早已经没了退路,拼死一战吧。 ;拼了! ;唯! 何良的死忠齐齐怒吼。 这些人总共有100多人,都是武安当地的泼皮无赖,后来聚拢起来的万余部队,则是一些活不下去的贫困户。 当初造反的时候,是何良带着他的核心人马先攻占了县城,杀死了县里的官吏,将几个当地豪强屠了满门。大量贫民因此加入到了何良的队伍里,但这些人没有参与杀官吏的过程,所以罪责不大,而何良的死忠人马则不行,只能背水一战了。 ;贼寇不降,杀! 刘备看到敌人不仅不投降,还敢反击,勃然大怒,挥舞着雌雄双剑,怒吼道:;放下武器者免死,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关羽本来眯着的眼睛骤然挣开,这世间仿佛就有一道明亮的光照进了他的眼睛里,迸溅出可怕的寒芒。 下一秒,关羽身躯前压,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奔驰,倒提青龙偃月刀,向着贼首何良冲去。 何良浑然不觉自己脑袋上已经有了一个;危字,见有人骑马袭来,心中大喜,若是可以将那红脸汉子击下马背,他就可以夺到一匹良马逃跑。 ;那红脸汉子的大刀笨重,挥舞速度必然缓慢,待他劈砍之际,我便趁机斜刺,将他戳下马来,夺下他的战马! 何良在心中做好算计,目光全神贯注在关羽身上,待马奔到他三丈外,骤然暴起,举刀就砍。 ;唰! 白光一闪,何良在意识模糊之前,只觉得自己人在天上飞。 吾......怎么飞起来了? 朦朦胧胧间,隐隐约约看到地面有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正缓缓倒下。 原来......是吾的头颅在天上..... 好快的刀..... 咚! 何良失去了意识。 在《后汉书&amp;middot;皇甫嵩传》上还曾经有过名号的罗市贼首何良,仅仅一招,就死在了关羽手上。 ;大哥.....大哥死了。 ;为大哥报仇! ;我愿降,我愿降,不要杀我。 何良一死,大部分人都跪地求饶。只有少数十几个还保留着游侠义气的顽固份子向关羽杀去,要为何良报仇。 但要是个普通武将也就算了,被十多个人围殴没准真会阴沟里翻船。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武圣关羽...... 青龙偃月刀寒光如映射,冷厉的白芒像是冬天里的雪一样,带来刺骨的冰寒。 片刻功夫,关羽的身边就只剩下十几具尸体。 周围的贼人在这阳春四月仿佛如堕冰窟,只觉得遍体生寒,汗如雨下,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好在关羽听从了陈暮之前交代的指令,没有大开杀戒。 刘备挥手道:;收缴武器,全部押回去。 ;哎呀呀,气煞俺也! 张飞本来提着丈八点钢矛还想来大干一场,结果匪首被关羽一刀给剁了,其他人全部跪地投降,连个热身的机会都没有,气得牙痒痒,嘴中喊着;哎呀呀,掉转马头就往回跑。 刘备不解道:;翼德,你要去哪儿? 张飞头也不回地道:;俺去找四弟,他再不给俺安排一场仗打,俺就烦死他! 第10章 收敛尸体 张飞虽然想找陈暮的麻烦,但无奈口舌不利,被陈暮三寸之舌忽悠得找不着北,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军都已经出发了,进入了易阳境内。 从邯郸到易阳约90余里地,换算成现代人看得懂的单位,大概是40公里距离。 沿途村庄杳无人烟,路边随处可见无人收敛的骸骨尸体,豪强在各处乡野的庄园被屠戮殆尽,田园荒芜,新坟遍地。 这场灾难不仅给了汉朝这古老帝国沉重一击,同时也给百姓造成了无数伤痛。 受到黄巾影响最严重的三个郡,广平巨鹿安平,甚至可以用曹操那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来形容。 数百万人口流离失所,小部分跟随张角起义成了反贼,大部分人要么被杀,要么逃难去了别的地方,整个易阳县境内,居然看不到一点人烟。 特别是越靠近易阳县城,场景愈加恐怖。 陈暮就亲眼看到,在离官道只有二十步外的一个庄园,原本应该是易阳县某个地方豪强的土地。庄园建筑规模宏大,占地面积近百亩,以坞堡形式建立,从洺水支流取了一泓清溪,绕着庄子,形成护城河。 堡垒外围建有约二丈高的围墙,四角一端各有一处三丈多高的角楼。大门洞开,从外面向里窥探,能看到重重叠叠的成群院落,有门房、甬道、正房、厢房、厕所甚至还有庭院和水井,宛如一个小型城镇,可同时容纳数千人居住。 但此时坞堡的正门破碎不堪,门口倒着数十具尸体,头戴黄色头巾,浮肿发臭的身上插满了箭支。高墙外搭满了梯子,庄园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屠戮的庄丁,家具破损,瓷器碎片满地,女性尸体大多没有穿衣服,任何值钱的财物都没有留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死去的孩童。 一切的一切,都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艰难的防御战争。 先锋军从此地经过的时候,每个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口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尸臭,令人作呕。 看到这一幕,刘备眼泪都下来了,一夹马腹,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孟震,表情悲痛道:;孟司马,请允许刘备滞留此地,暂缓行军。 孟震疑惑道:;刘中郎,大军就在身后,需要我等为先锋开路,你怎能停滞不前?可知军法严厉乎? 刘备红了眼睛,啜泣道:;一路行来,沿途白骨森森,尸体成堆无人收敛,备实在不忍他们就这样曝尸野外。愿领我本部人马和千余俘虏留下,收敛尸身。一来清理道路,方便后方大军通行。二来掩埋尸体,以免造成瘟疫霍乱。三来抚慰亡灵,愿他们早日安眠地下,不做游魂野鬼。 孟震肃然起敬,说道:;刘中郎真乃仁义君子也,只是军令如山,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在易阳县郊选定地址,安营扎寨,不宜耽搁太久。 ;无妨,等处理完沿途尸体,即便急速行军,备亦会在后方大军之前赶到,绝不误了时辰。 刘备做出了保证。 孟震想了想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应允你,还请刘中郎务必及时抵达,莫犯军纪。 ;唯! 刘备脸色凝重,拱手行礼。 卢植那边的三万多大军开拔,行军速度不会太快,每小时大概能走个3-4公里。 别看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平均每天走170里,也就是相当于每天走68公里。但人家是专门训练了这样一支急行军部队,只带了几天的干粮,千里奔袭,完全不考虑后勤问题。 而卢植这边则带上了很多粮草辎重,除了三万战兵以外,还有两万多运粮兵和民夫,光运输马队就连绵数里,二者行军速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汉代十二时,分别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脯时、日入、黄昏、人定。 因此卢植的大军在吃完早饭,也就是食时(上午7-9点)之后,从邯郸出发,要晚上人定时分(晚上9-11点)才能到易阳。 而孟震的先锋军任务可不是单纯地为后方大军探路和踩雷用,是要在大军抵达之前先侦查好敌情,为大军找一个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让大军抵达之后就可以立即休整,所以任务艰巨,至关重要。 一旦孟震没有做好相应的工作,让后方大军无法提前做好准备,导致战争失利,作为主将的卢植肯定会毫不犹豫一刀斩了孟震,拿他祭旗。 所以刘备也明白孟震为他担了不少风险,心中十分感动。 回到自己的部曲,刘备下令全军停止行动,任由孟震的先锋军本部六曲人马从他们身边经过。 张飞不解道:;大哥这是? 刘备叹气道:;我见道路两边无数尸骨没有掩埋,怕生起瘟疫霍乱,便请孟司马准予我部人马暂缓行军,收拾沿途尸体,为后方大军开辟道路。 没想到刘备还挺有防疫认识。 陈暮心想。 东汉末年瘟疫肆掠,特别是黄巾大乱之后,战乱导致瘟疫再度大规模爆发,冀州青州豫州黄巾最严重的三州,人口十不存一。 汉恒帝时期全国还有6000多万人口,到了三国鼎立时期,只剩下1600万人,锐减了四分之三,刨除掉战乱造成的小部分直接死亡,其中大半都是因为饥荒和瘟疫导致。 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和曹植的《说疫气》就曾经描述过瘟疫霍乱带来的影响。 一路进军,陈暮都用丝绸巾外面用两层葛布裹着一层木炭颗粒掩住口鼻,当口罩来用。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得试试。 刘关张三人身体壮如牛,在瘟疫肆掠的三国乱世四处行走多年连个感冒都没得过。自己这可怜的小身板随便来点细菌病毒就得嗝屁,而且还是无药可救的那种,不注意不行。 ;既然如此,便速速行事吧。关羽翻身下马,他跟刘备一样也很体恤平民,见这些死去的民众尸身腐烂,任由野狗吞吃,同样有些不忍心。 张飞嚷嚷道:;这乱世死个把人不是很寻常吗?若天下要死之人我们都得帮其收敛尸身,这辈子都不得清闲。 也不知道是张飞没心没肺,还是根本没有怜悯之心,完全不想做这样没好处的事情。 不过历史上陈寿曾经评价张飞;暴而无恩,所以应该是后者。 刘备皱起眉头:;翼德,掩埋这些尸体是为了替后方大军开辟道路,防御瘟疫,并非无用之功,此乃军令,执行任务吧。 陈暮说道:;大哥二哥三哥,瘟疫者,疫气也,死者身上散发的疫毒所致。如果只是掩埋的话,无法杀死疫病,应当收敛尸体,取干柴草木,以火焚之。而且你们虽然身体强健,但疫毒难防,因此在搬运尸体时应以丝巾葛布掩住口鼻,尽量不要多呼吸死者身上的味道,让士兵们也这么做最好。 刘备惊讶道:;四弟还懂医术? ;略知一二。 陈暮想起了最基础的防疫知识,比如喝的水必须烧开,病患要进行隔离,患者用过的东西要么高温杀毒,要么就烧毁掉,尽量不要接触。这些知识在三国应该很有用处,如果能推广出去的话,恐怕能活人无数,可比张角用符水治病强得多。 ;那便听四弟的,以葛布蒙面,将沿途道路上的尸身聚敛焚烧。 刘关张三人下马,招呼士卒羁押着何良的罗市贼降兵逼他们带上葛布系成面巾口罩,一部分人收敛尸体,一部分人则去捡取柴火,50人的骑兵部队则在周围虎视眈眈,一旦降兵有逃跑的迹象,立即就地格杀。 这么处理的话就比掩埋尸体有效率得多,但仅仅只是那个豪强庄园里就有数千具尸体,再加上沿途道路上的村庄被屠戮一空,光官道附近的尸体就不下万具,行进速度依旧很慢。 等到接近天黑,刘备军也不过是前行了十余里路,差不多是3公里距离。不过战果累累,此地是易阳县境内张窑、龙泉二乡,被黄巾贼洗劫一空,死者近万。 从午后一直到天黑,接近三个时辰的努力,这些死者大半都被焚烧,也算是安魂入土,夜枕青山了。 换来的代价是刘备军离易阳城还有七八公里距离。 现在已经天黑,已到黄昏时分,日落西山,天边仅有一缕美丽绚烂的火烧云还映照着大地,带来一丝丝明亮,勉强能够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按照时辰推算,先锋军是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并且轻装简行,步行速度能达到每小时5-6公里左右,此时应该早已经在易阳县城外才对,但因为耽搁了时辰,刘备军现在还在龙泉乡,没有正式踏入易阳城区域,身后的卢植大军已经离得很近了。 如果被卢植抓到刘备现在还在龙泉乡附近慢悠悠闲逛,一个慢军之罪恐怕逃不了。 刘备也急了,上马之后催促士兵快速前进。 陈暮献计道:;大哥,可令士卒与降卒一起急行军,骑兵在队伍左右后方游弋,若有掉队和逃跑者,斩! 关羽爱惜平民,皱眉道:;我部兵马都是精壮,饮食管饱,体力充沛应当无甚问题,那些降卒本是活不下去的贫民,无奈才反,亦未做甚伤天害理之事。他们个个瘦弱无力,恐怕能跟上队者寥寥无几。 这些降卒都是何良攻下县城后依附他的,虽然在之后杀伐豪强当中出了力气,但经过刘备审讯,知道何良的主要人马都是他手下的罗市游侠,因此只诛了首恶,并没有杀死这些俘虏。 陈暮笑道:;二哥,这些人多是农家子弟,平日务农,体魄强健,只是饮食没有跟上才虚弱无力。如今他们造反,抢夺到了粮食,已经温饱有一段时日,体力必然已经恢复不少,一路急行军,必无大碍。更何况我们筛选步卒,也得体力健壮者优先,优胜劣汰,此乃自然之理。 关羽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刘备打断道:;那便依四弟所言,不过掉队者斩杀便不必了,若实在身体有疾或者虚弱,我可将我的马匹让予,若是想逃跑,则由骑兵砍杀。 第11章 招募 听了刘备的话,陈暮也不得不佩服。 确定身体有病或者体弱者,他可以把马匹让给别人,自己步行。而如果是逃兵,则毫不犹豫果断斩之。 前者是事出有因,刘备则报以仁义。后者则是原则问题,不容妥协。 难怪后来三分天下,以微末起事的刘备能成为开国之君。大是大非分得非常清楚,在关键时刻亦能做出决断,果真有君王之风。 可笑的是后世很多人还以为刘备这皇帝是哭来的,却不知道能做开国皇帝者,无不是雄才大略。 就连曹操青梅煮酒,自己都承认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怎么能评判那时的英雄豪杰呢? 刘备一曲人马加上一千多俘虏再次出发,开始加速急行军。 现代人跑42公里的马拉松能够3小时跑完全程,平均用时7小时,是因为现代人的身体素质其实远比古人强得多,餐餐大鱼大肉,营养更得上。 而古人吃不饱穿不暖,多以谷物充饥,肉食条件不太好,耐力要差一些。按照很多名将选兵方式,在全副武装下能达到每小时3公里的行进速度,就已经算是精锐士卒。 比如《荀子&amp;middot;议兵》提到战国时期魏国选魏武卒的条件是;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服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翻译一下就是身穿三层护身铠甲,手操十二石力度的强弩,腰挎装有五十支箭的箭囊,肩荷平戈,冠戴头盔,身佩宝剑,带上三日的口粮,半日急行一百里。 战国时期一里跟汉朝一里相差不多,一个是380米,一个是400米,百里就相当于38公里左右。而古代半日就是6个时辰,12个小时。 因此这就说明,魏国大名鼎鼎的魏武卒,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行进速度也只有每小时3.16公里。 虽然这其中也有负重和不负重的关系,但对比一下我们现代军队,单兵负重13公斤,5公里27分钟为及格线,轻装10公里一般都在50分钟内完成,就可以知道现代优秀的士兵和古代优秀的士兵比起来,其实是要强很多。 至于为什么很多现代人会觉得古人身体素质比现代人好,原因是因为现代人大多不运动,喜欢躺在家里当肥宅,自己体力变差了而已。 何良的这些部众俘虏原本就只是平民出身,常年营养不良,虽然造反后吃得稍微好了一些,但一口吃不成胖子,比不得刘备精心挑选的500精壮士卒。 很快,在跑步行进了20多分钟后,就有数百人掉队,拖拖拉拉掉到了队伍后面。 这还是刘备军负重了武器铠甲,而这些俘虏都是徒手前进,身上没有带任何负重的结果,就可以知道大部分营养不良的古人有多体弱。 ;快走!延误了时机,全部杀头! 张飞嫌后方的俘虏速度太慢,扬起马鞭,准备抽一个不慎跌倒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身边有两个青年立即扑倒在他身上,大喊:;莫伤我父。 ;翼德住手! 刘备出声制止张飞,翻身下马。 只见那中年汉子脸色发白,全身冷汗,显然是有疾病在身,才行进速度缓慢,至于那两个青年应该是为了照顾他们的父亲,才跟不上队伍速度。 ;何事? 刘备问道。 中年汉子艰难回答:;禀将军,小人只是体虚,并无大碍。 他是怕刘备把他当瘟疫携带者,把他杀了。 现在天下大乱,他们这些人跟着何良本就是混口饭吃。如今被刘备军俘虏,按照孟震的意思本应该是要杀掉的,不过刘备却硬要带着他们。 虽然他们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命运,但现在有口饭吃,赖活着总比好死强,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儿子。 ;你似乎得热病。 刘备蹲下身来,伸手触碰到汉子额头,感觉到汉子额头滚烫,不由皱起眉头。 ;怕是伤寒温病吧。陈暮牵引着马过来,在一旁冷眼旁观。 ;不是伤寒,是疲惫,只是疲惫而已。 汉子连忙解释。 伤寒是一切发烧病的统称,因为瘟疫也会发烧,因此瘟疫包含在伤寒里,被统称为伤寒病。 以陈暮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生病发烧的原因是自身免疫系统为了杀死病毒,而提升身体温度,从而出现发烧症状。 只是现在是古代,没有现代科学帮助,连感冒也会发烧,所以很难判断这个人到底得没得烈性传染病。 如果按照陈暮自私自利的性格,肯定是把这人丢弃在路边自生自灭。 不过刘备跟他的作法显然不同,犹豫片刻,对那汉子说道:;汝坐上我的马,跟上队伍,切勿掉队。 汉子惊讶道:;将军,不可,小人一贱民,怎么可以坐将军的马。 ;呵呵。 刘备笑道:;无妨,只因世道不靖,天灾人祸。汝等才一念之差投了贼,既然原本都是良家子,又未做甚伤天害理之事,只想活命又有什么错?待到了易阳,我面见北军卢将军,为尔等求情之后,便给予尔等盘缠,自谋生路去吧。 汉子当场眼泪都下来了,拉过两个儿子对刘备说道:;将军仁义,小人本是武安罗市一乡民,贱荆去的早,留下两个孩儿,耕种几亩田地度日。怎耐如今天灾人祸不断,家乡早已破败,如今已无处可去,若将军愿意收留我父子三人,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请将军收留。 两个儿子连忙给刘备跪下。 刘备叹道:;既然如此,那尔等就跟着我吧。 周围的降卒都瞪大了眼睛,有聪明的立即跟着一起跪下,高呼:;请将军收留。 呼呼啦啦就跪下一大片。 陈暮在心里当场就夸666。 自己这便宜结拜老大哥真不是盖的,若说起收买人心的手段,曹操和孙权怕是拍马也赶不上。 孙权就不多说,若非父兄帮他打下基础,他能收了江东人心才怪。 曹操虽然也会收买人心,但事后就翻脸的事也没少干。 典型的例子就是许攸,听到许攸来连鞋子都不穿就跑出去迎接,弄得许攸十分感动。结果官渡之战后没多久,许攸就被曹操给砍了。 反观刘备套路就深得多,这些俘虏的反贼本身就不重要,想放就放,不想放全部砍了就是。 毕竟在孟震眼里,那八千石粮食可比这一千多俘虏值钱得多。而且抓了俘虏还得管饭,孟震是一百个不愿意,是刘备在陈暮的撺掇下,执意要把这些人留下来。 现在刘备公开说,等他面见卢植,为这些人求情放了他们,还给他们回家的盘缠。一下子就让这1000多人感恩戴德,纷纷当场高呼仁义。 如今冀州这么乱,这些人早就无家可归,哪还有去处?能给他们口饭吃,就已经是很大恩典了,更别说收留他们。 刘备一顿操作猛如虎,立即就把这一千多降卒收拢起来,成为了他的忠实拥趸。 也许有人会奇怪,既然同样是招募兵马,直接把这群人收了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就关乎到忠诚度的问题了。 直接招募来的人贪图的只是当兵有口饭吃,忠诚度不高,如果遇到硬仗难打,为了保命很有可能就当逃兵跑路了,称不上精锐。 而刘备一番操作,收买了人心,这样的士兵忠诚度就会很高,为主将打仗的时候,就会因为忠诚而变得不怕死。 在这个冷兵器作战的时代,有一群不怕死的士兵是非常重要的,在战场上完全可以以一当十。 比如项羽破釜沉舟,让士兵没有了退路,三万楚军大破二十万秦军精锐,就是典型悍不畏死造成的结果。 除了让士兵有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外,与之同理的还有为信仰奉献的信徒,某些狂热信徒为了信奉的所谓神明,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因此忠诚度够高,就越能够为主将舍命,士兵战斗力也就越强。虽然情况不同,但道理其实都一样。 刘备十分开心,但脸上还是做出为难的表情,犹豫片刻,叹息道:;本来朝廷大军都有度数,我部下只有一曲人马,没有权力扩充军士。但尔等着实可怜,那便到我部下做下军辅兵吧。 春秋时代就已经有上军,中军,下军的说法,这也是三军这个词的由来。上军就是打仗的兵,也称为战兵。中军则是担负警备任务和防守任务士兵,称为守兵。下军就是从事工程运输任何和后勤保障任何的兵,一般称为辎重兵或者辅兵。 ;多谢将军。 降卒们大喜,纷纷拜谢。 再次启程,有了奔头就有了动力,众人热情高涨,行军速度也跟了上去。 刘备当然不至于跑步前进,他跑来跟陈暮合乘一骑。 没办法,张飞和关羽一个八尺一个九尺。 根据汉墓出土的骨尺测量,汉代一尺为23厘米,这俩人都是一米八一米九的壮汉,体重都在200斤以上,刘备自己分量也不少,一匹马根本承受不住这体重。 反观陈暮跟他三个兄长一比就是二等残废,只有七尺四寸,勉勉强强有个一米七,体重偏瘦只有100斤左右,不跟他同乘跟谁同乘? 虽然陈暮极力抗拒,但刘备美其名曰增进;兄弟友谊,强行上马。 考虑到未来还得继续跟着刘备吃饭,陈暮也只能含泪答应,前提条件是陈暮坐在后面,抱着刘备,而不希望刘备抱着他,借口也好找,就说自己骑术不行,怕坐两个人控制不好方向。 第12章 一口鸡汤 ;四弟。 再次启程之后,刘备悄悄说道:;兄已按照你的意愿,把人留下了,只是朝廷定然不会为我招募的士兵发放军饷,粮草一应也得我全权负责,还有武器装备甲胄,之前淘汰下来的那批武器还在,但亦有500多人的缺口,你看是不是差人去其它地方,再购买一批武器? 卢植的三万北军是正规军,由朝廷发放军饷,负责粮草饮食。刘备原本招募的士卒属于地方杂牌部队,并不是正规军,本来也领不到物资。不过卢植开口,刘备的500人马立即摇身一变,成为了正规军里的王牌嫡系。 但刘备本身没有扩充正规军的权力,因为他的人马已经有定数,只有一曲500人而已。如果想要扩军的话,粮草武器装备只能自己负责。 陈暮能写会算,刘备就将财政和后勤大权全部交给他,因此刘备才会找他商量买武器装备的事情。 ;这是自然。陈暮回应道:;此事我会去办,大哥就不用操心了。 ;四弟办事,我放心。 刘备目光瞥了眼马匹左侧悬挂的一个木箱,笑呵呵地说。 张飞的家产虽比不得动则数亿数十亿钱的巨富,但也有很多祖产田地,手里流动资金亦有数百万,将不动产全部出售之后,再购置了大量武器装备,甚至还在桃园开了几次士兵大会,五六百人一起饮酒吃肉,各种开销后,现在还剩下一千多万钱。 这些钱是四兄弟起家的重要资金,因为沿途一路要轻装简行,大量五铢钱不方便携带,在张飞出售掉资产之后,被陈暮换成了金银珠宝之类的等价物品,放置在马匹一侧捆好的箱子里。 再加上一路大大小小也打了十余仗,缴获了不少物资,都贱卖给了当地豪强,林林总总也有数百万钱,所以刘备军的财政勉强还算充足。 不过这是建立在他们人数少的基础上。打仗就是烧钱,这是个在任何时代都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旦部队扩充到万人以上,先不说给士兵发放军饷的问题,单说一个万人军队一个月日常开销,人吃马嚼,就能消耗粮草四五万石。即便全是步兵队伍,没有骑兵,不算马匹消耗,也得合近千万钱。这意味着刘备这点钱养一支万人部队,刘氏草鞋公司一个月就得申请破产。 因此陈暮就得想办法借鸡生蛋。 比如花重金贿赂军需官,这样就可以用很小的代价,换取到大量武器装备,从而节省开支。 这事儿他没告诉刘备,怕刘备又打算当什么道德模范,虽然能做枭雄的人应该不会这么拘泥于小节,但陈暮现在是在薅谁的羊毛? 卢植的羊毛。 哪怕这些钱也不是卢植的,是朝廷的。可一旦东窗事发,卢植即便打赢了胜仗,以汉灵帝那锱铢必较的性格,恐怕也会将他下狱问罪。并且卢植本人是海内大儒,素有清誉,教出的弟子却搞PY交易,也有损他的名声。 万一刘备觉得这样会害了师长,强令陈暮不允许这个做,扩军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有些东西,当老板的不一定要全都知道,只要员工真心为公司好,哪怕吃了回扣,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也得假装当作没看见。 天色逐渐黯淡,西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夜空当中,世间就变得黑魆魆起来,队伍不得不打起火把,夜间行军。 夜盲症,一个古代军队普遍存在的问题,就算有月亮,很多士兵都看不清道路。 好在火把是军中必需品,装备在骑兵的马上,每个骑兵都用火石点起火把,50余个火炬点亮了昼夜,让所有士兵都能够看清楚方向。 远远地,穿过平原上的几处丘陵,已经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道路尽头那模糊不清的城池。 ;快到易阳了。 刘备脸有喜色,眉飞色舞道:;四弟,破了易阳,再挥兵北上,直取广平。到时若能攻破广平,生擒张角,则这乱世可平定,百姓亦可以安居乐业,享受平静生活了。 这么想当然吗? 陈暮心想。 刘备还是太天真,完全没有意识到东汉朝廷已经腐朽,彻底到了崩坏的边缘,仅仅平定一个黄巾之乱可不是结束,反而是噩梦的开端。 不过一个时代的变化本就充满波谲云诡,西汉末年的时候也有人以为汉朝要终结了,结果冒出个位面之子刘秀延续汉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前人的问题,本就是事后诸葛亮,当不得多厉害。 要是刘备现在就能看出东汉要灭亡,那就不是陈暮在这当谋士,而是刘备自己多智近妖,一人横扫天下,吊打郭嘉荀攸贾诩荀彧诸葛亮司马懿庞统等所有军师联盟了。 ;子归想问,大哥平生之愿望是何也? 陈暮斟酌一二,开口询问。 刘备想了想回答道:;初时我之愿望,便是坐市卖履,娶一房妻子,供养母亲。后来天下大乱,就想趁时事起兵,为朝廷征讨四方贼寇,等待天下太平之后,能做一方刺史,监察一州百官,济世安民,就已经心满意足。 其实刘备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做刺史,当初自涿县起来,觉得自己要是能立下军功,当个县令县尉之类的也很开心。 结果到了卢植这里后,啥都没干就得了个六百石的官身。 这官来得太容易,让刘备野心滋长起来,想着现在已经是六百石,如果能在攻打张角的时候立下什么汗马功劳,运气好老师卢植再帮忙举荐一二,弄个同为六百石的刺史应该不是问题,所以才有了这个愿望。 没想到陈暮却说道:;区区刺史,就能够让大哥满足吗? 区区刺史? 刘备心道自己这老弟还真膨胀,刺史虽然也是六百石,但官算比较大的了,一州少则有七八郡守,多则十多个郡守,而刺史却只有一位。 哪怕权力不如郡守大,却有监察县令郡守的职责,因此以六百石统领二千石,属于官小权重的类型。 没想到四弟居然连刺史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他觉得自己可以当郡守? 刘备试探道:;那.....一方太守? ;呵呵。 陈暮摇摇头:;太小太小,兄长的志向若只是如此,可是要愚弟小看了。 两千石的太守还小? 刘备虎躯一震,要知道郡守已经算是大汉的高级官员,很多人以为刺史比郡守官大,实际上刺史官职很小,它有的是权力比较大,可以有弹劾太守、县令的职责,而不说它拥有在一个州里为所欲为的能力,那是州牧的权力。 所以刺史唯一的权力就是弹劾太守和县令,没有军权没有地方管理权,甚至连插手地方政务的资格都没有。 而太守作为一个郡的最高长官,不仅拥有治理地方的权力,还有任免地方官员,掌管地方军队的权力,论起实权来说,刺史跟太守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在西汉东汉两朝,很多官员的出仕经历都是先被举为孝廉,然后是当郎中、议郎、尚书、令丞之类秘书性质的小官,再转到地方当县令,干出成绩后就去做一州刺史,再转为地方太守。 从很多汉朝官员升迁表里也可以当做证据来佐证这一结论。 比如汉灵帝时期三公之一的太尉李咸,升官经历就是举孝廉出身,除郎中、光禄茂才,迁卫国公相,授高密县令,再迁徐州刺史,转渔阳太守、度辽将军,迁河南尹,再转到中央做尚书令,将作大匠、大司农、大鸿胪、太仆卿,太尉。 从这个经历就能看出,李咸的升官转折点就是从徐州刺史到渔阳太守开始,从那以后,他的官职就一直维持在二千石上下,最后回到中央当千石尚书令,很快做了九卿之一的大司农,慢慢爬到了三公的职位上。 所以从刺史做到太守属于一个很大的官职跳跃,有点像是正处升副厅,有些人迈不过这个坎,就一辈子是个县令刺史之类的中层官员。迈过了这道坎,走入中央做九卿也不是梦。 而刘备作为一个并非举孝廉出身的官员,能做到太守就算是顶天了,更别说太守以上的官职,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非老弟是觉得自己可以当九卿或者五府将军? 这种事情,做梦都不敢想啊。 刘备颤颤巍巍道:;那贤弟觉得,愚兄的志向应该做到什么地步才好? 你的志向问我做什么? 陈暮心里腹诽,不过他也知道,野心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步步升华。朱元璋做乞丐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得怎么吃饱饭,而绝对不会去想自己以后要当皇帝得天下。 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 所以陈暮想了想,便解释道:;我听说过先秦时有一个故事,宋国有三个人,第一个人好高骛远,想一步登天,于是就跑到了邻国去求官职。 ;第二个人是贵族出身,有父母给他安排的官职,于是整日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四处游荡,什么事情都不做。 ;最后一个人同样想做大官,但他并没有立即去谋求职位,而是拜师求学,培养学识。 ;很快,第一个人四处求官,但因为没有本领,不受重用,仅仅是谋到了一个很小的官职,他觉得受了侮辱,于是辞官回家。 ;第二个人在父母死后,官职很快被别人抢走,家产耗尽,流落街头,晚景凄惨。 ;最后那个人学习了很多年,终于有所成就,于是同样周游列国,寻求官职。但他遇到了一个没有才能的君主,只是赐予了他一个小官。 ;但是第三个人并不嫌弃,从小官做起,一步一步,最终完成了心中目标,成为了一国之相,权倾天下。 ;从这个故事中,兄长看出了什么? 陈暮最后问。 刘备若有所思,恍然道:;我明白了,贤弟是想告诉我,志向可以定得远大,但首先要自身强大起来。如果你没有相应才能,就做不了大官。就算能做大官,也会因为没有本领而结局凄惨。 陈暮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道:;不错,现在兄长只想着一县一刺史之职位。那么兄长未来的发展也仅限于此,如果兄长一开始就想着要做三公九卿,那么当兄长做到县令的时候,就要考虑如何升迁到刺史,升到刺史的时候,就要考虑如何升迁到太守,如此你才能一步步强大自己,做到你曾经不敢想像的事情。 第13章 与空气斗智斗勇 一口鸡汤给刘备灌下去,刘备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扬起鞭子给马抽了一记,在风中驰骋。 世人都说《三国演义》尊刘贬曹,但在对刘备的描述上,还远不如《三国志》。 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品德的描写,都让人分不清楚谁在捧,谁在贬。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三国演义》把刘备的外表几乎刻画成了一个未开化的猿人,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这是人类? 还有在性格方面也十分矛盾,说刘备沉默寡言,又喜欢结交豪杰。请问沉默寡言的人怎么去四处结交豪杰?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说话,就算是认识当朋友了? 最离谱的是说刘备喜怒不形于色,然后在书里讲他到处掉眼泪,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哭,与关羽张飞诸葛亮徐庶赵云等人全都哭过。 这样的反差一下子导致很多人将刘备看作伪君子,认为他的哭根本不是真心诚意,因此十分反感。 反观陈寿就客观许多,;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 意思是刘备刚强果断、宽容仁厚,能根据每一个人的贤愚好坏来分别对待他们,具有汉高祖刘邦那样的风度,英雄的胸怀器量。他把整个国家大事和辅佐太子的大事全权托付诸葛亮,而不存半点疑心,君臣实在都为正直无私知己的人,可以说古往今来最佳楷模。 一个是明朝人对刘备的评价,一个是三国亲历者给他的评价,可悲的是大部分现代人居然都把《三国演义》当了史实,却不知道如果靠哭就能哭出一个国家,靠哭就可以与曹操这样的人争雄,那这三国乱世也未免太儿戏了一点。 至少在陈暮眼里,与刘备结拜之后,他看到的是一个最真实的刘备。 中平元年的刘备也不过只有二十四岁,他有他的七情六欲,有他的喜怒哀乐,有他的烦恼牵挂。生气的时候会暴怒,开心的时候会大笑。遇到问题的时候会自己想办法,豪情壮志时会非常兴奋,看到百姓尸骨随意被丢弃在路边无人安葬时,也会为他们感到悲伤而落下眼泪。 他有主见,但也会善于听从别人的建议。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会尽量迁就亲近之人。跟关羽张飞陈暮三人仅仅认识一天,就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从此不离不弃,百分百的信任。 刘备在三国里不是最好的主公,因为他没有曹操那样的起点,没有孙权那样的父兄,无钱无势,给不了手下太多。 但却是最合适的主公。 因为你在他手下会非常舒服,只要真心实意为他效力,换来的就是百分百的信任。不用担心哪天会因为被主公猜忌而忽然暴毙,也不用担心他不重用你,只要你有才能,他就一定会给你相应的位置。 陈暮在跟刘备结拜之后,还曾经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敢赌一赌搏一搏,拿命去走这一段千里路程,去洛阳找曹操。 毕竟跟着老曹,未来也许会过得更好。 但相处一段时间,陈暮反倒已经觉得庆幸自己没有去洛阳。 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之所以去涿县找刘备,纯粹是因为怕死不敢走远路。如果在三国里找个和陈暮相似的人,也就只有贾诩可以媲美。 一样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得出来。 在刘备手下,他还能有点小心思,玩点花招套路。 但在曹操手下,要么像贾诩一样明哲保身,尽量别站错队。要么就祈祷幸运眷顾自己,搞了小动作没被发现。 比如说这次贿赂赵主簿的事情发生在曹操那边,假设被曹操发现了,以他多疑的性格,说不好就怀疑陈暮有别的想法,当场就把他给宰了。 而刘备却不可能这么做,因为这种事情在刘备眼里,或许只是一件小事。 后来的张飞曾经数次误事,害得刘备几次丢掉了基业,刘备也没有责怪他,可见一斑。 七八公里路很快过去,官道穿过前方一座矮山丘陵,透过路边的林木枝叶,已经能看到月色下的易阳城。 ;刘中郎何在? 道路右边的灌丛木忽然钻出两人,用司隶口音询问,吓了前方士兵一跳。 这大半夜看不清道路的时候,人吓人很容易被吓出病来。 ;吾在此。 刘备驾驶着马匹飞奔到队伍前面。 那两人是孟震部的小卒,被安排在此等候刘备,行礼道:;中郎,司马已经在前方等候,让我等引你过去。 ;前方引路。 刘备不疑有他,他来卢植军当中郎的事情只有前锋军的将士和昨日在营帐的十多个将领知道,连后方军需官都不认识他,毕竟全军三万多人,鬼知道来领军需的是哪部人马。 因此除非孟震的人马在短短的四个时辰内被黄巾军围歼了,不然不可能是黄巾军设下的陷阱。 两个士卒引着刘备军来到了易阳城约半里外的一处山坳里,这是个小山坡,四面环绕着几丈到十几丈高不等的小山头,中间凹陷进去,有点像是一个回字。 孟震带着百余人正趴在山头上向不远处的城池观望,到了他这种将领级别,因为有钱经常吃鱼虾牛羊猪肉,补充维生素A,很少会患上夜盲症。 见到刘备过来,孟震轻点下颌:;刘中郎,事情是否办妥? ;已经将道路清理了。 刘备又说道:;司马,前锋军何在? ;在那边树林。孟震指了指山坳后方的小树林,说道:;你先引你本部人马去林中,待会过来议事。 ;唯。 刘备领命前去。 过了片刻,安顿好士卒的刘备又带着关羽张飞陈暮以及十多个亲卫过来。 陈暮四下观察,发现这个小山坳地理条件很不错,从上到下有接近四十度的斜坡角,敌人爬坡速度很慢,只要守着山头,就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地形太小,顶多放个千把人,要是再大一点,完全可以当做驻扎营地。 不过现在作为城外的至高点,也可以通过这里窥视易阳城。 就看到半里外,也就是差不多二百多米远的地方耸立着一座小县城,城门紧闭,城墙只有二丈左右,差不多4.6米的高度,随便搭个梯子就能上去,攻城战应该并不难打。 想也知道,易阳只是座普通小县城,比不得巨鹿是郡城,更加不可能和长安洛阳那高达五丈的巨型城池比,城墙矮一些十分正常。 ;司马。刘备望向远处城墙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说道:;贼人防备如何,可有巡夜守卫? 孟震哭笑不得地道:;我已观察了近两个时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城门紧闭,城楼上却空无一人,只有几名头戴黄巾的老卒点了灯火,便进了城楼睡觉去了,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太不合情理。 ;莫非城里有伏兵? 刘备思索道:;我师兵锋锐利,连败黄巾贼于荡阴、安阳、邺县、临水,逼得张角撤入广平,易阳曲梁斥章三县为广平屏障,攻克此三县之后,广平一马平川,易阳三县地理位置如此重要,敌人怎么可能会松懈防御? ;我也是这般想的,之前张角从临水撤军,卢将军就派了骑兵衔尾跟踪,两日后骑兵回报,张角逃进了广平,在易阳曲梁斥章三县留下重兵把守,现在这样,委实不像有重兵的样子。 孟震想了想,说:;前锋军还有窥探敌方虚实的任务,如今敌势不明,亦不知道城里有多少伏兵,我想靠近城池边,且做试探,中郎可愿意随我前去? ;备愿往。 刘备毫不犹豫地答应。 前锋军的作用其实就是为后方大军探雷,查探敌人虚实也在他们的任务范围,现在前锋军主将都去了,作为部曲的刘备当然也得跟着去。 孟震也果断,点齐了百余没有夜盲症的士兵,加上六部曲的曲长和屯长等精锐基层军官,摸黑向城边而去。 易阳没有护城河,城外杂草蓬蒿遍地,十分易于隐藏,但越往里走孟震越心惊胆战。 一路过来,居然畅通无阻,敌人不仅在城门上没有卫兵,野外那么高的蓬蒿草地也不安排暗哨做警备,防守松懈得令人难以想象。 曲长王忠见此情景,说道:;司马,敌人如此懈怠,不如干脆下令攻城。 ;不可。 孟震狐疑道:;当初探子来报,张角留了两万贼人在易阳,不可能防备如此疏漏,小心有诈。而且我军轻装简行,没有攻城器械,还是得大军过来再说。 ;也许是敌人根本就没有守城意识呢?另一曲长赵义提出疑惑。 ;可之前在荡阴安阳等地攻击战中,黄巾贼虽不强悍,却防守还是很严密,不至于短短几日之内,就变得如此不堪吧。 孟震按照之前和黄巾作战的经验分析,犹豫片刻,说道:;继续向前,到城墙下再看看。 一行人借助杂草丛掩护,很快来到城墙根。 滴沥! 一股水流声从头顶落下,浇在孟震的头顶。 孟震连忙退后两步,只见城墙上有人正在对外面嘘嘘,不由骇然色变,忍不住道:;果然有埋伏。 ;谁! 城墙上的人听到动静,探头下看。 孟震本能想喊;撤,不远处的陈暮实在难以忍受这家伙一系列与空气斗智斗勇的操作,扬声道:;我们是武安太平军,被汉贼攻击逃至于此,请开门放我们进去。 陈暮之前问过被他们击溃的黄巾贼,黄巾贼是汉庭对他们的称呼,因为他们头上佩戴黄色布巾,以此做标识,而他们自己内部则称为太平军。 城墙上的人向下窥探,就看到城门下黑漆漆一片,受到夜盲症的影响,隐隐只能见到百十来个人的身影,见不清样貌。 想着如果是敌人,应该不会只派这么点人来送死。因为城里可是有两万大军,于是城墙上的人;哦了一句,下到城门内,一边开门,一边自言自语道:;也算你等运气,若是再晚两日,我们就要走了,到时就是官军在此城,尔等便成了大陆泽里的蠢鱼,一头撞在官军的网里。 嗯,这人看来以前是大陆泽的渔民,虽然不知道自投罗网这个成语,但还懂点这方面的道理。 城门打开,那渔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柄寒冷的宝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透出彻骨的冰寒。 第14章 易阳城巷战 与陈暮猜测的一样,易阳城里的防守简直跟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黄巾军里唯一有点战略意识的人应该就是张角。 在这个时代,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差别非常大。普通农民一辈子都只关心自己地里种的粮食,忽然上战场变成士兵,让他们一夜之间成为有卓越见识的人,实在是太难为他们。 因此张角在军营的时候,还能够控制住队伍,安排他们巡查守夜。等张角不在了,所有人都变得自由散漫,完全没有一支军队该有的纪律性。 卢植三万人打得张角二十多万人溃不成军,皇甫嵩那边也只有一两万人,一直到曹操支援的时候才有四万,照样能将颍川豫州几十万黄巾主力收拾得一干二净。 就连后汉书,三国志里提到黄巾军的失败,也都归咎于组织散漫,纪律性差,就可以知道这支部队战斗力和主观能动性有多低。 陈暮一路看过去,如果黄巾真的设有伏兵,那么易阳城左右两侧的树林和茂密的蓬蒿草地是最好的选择。 但之前孟震让刘备带着自己部曲人马去树林的时候,他就发现人马进入丛林,发出的动静惊起了很多飞鸟。这个时代的野兽鸟类非常多,不像后世那样遭到大量捕杀,如果树林中藏有大队人马,很容易惊动夜晚在丛林栖息的鸟类。 再加上城门上没人值守,城下杂草丛没有暗哨,种种迹象说明,易阳黄巾军,或者说,这里的守将几乎没有任何防卫意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接到任务,再过两日就撤离,防备松懈也有可能。 城门被轻易骗开,刘备用雌雄宝剑架住开门人,那人的确是大陆泽的渔民,年逾五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活得比较久了,因为被官府剥削而加入黄巾军,属于老弱病残那一类兵种,所以被派来守夜。人老成精,为了活命这渔民毫不犹豫地闭上嘴巴,没有大声呼喊,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 孟震都惊呆了,这就把城门诈开了?太轻松一点了吧。 实际上倒不是孟震笨,也不是强行降智,而是他没有跟这样松散的农民军有过作战经历,不清楚敌人的作风而已,多打几次这样的仗,就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了。 ;孟司马,城门已开,不如叫前锋军攻城。陈暮见孟震愣着,小声提醒道:;若大军今夜能入驻易阳,司马大功一件。 ;哦.....对,快,快去叫人。孟震忙不迭吩咐士兵去城外树林叫人。 半里地顷刻就到,大军轰隆隆杀入城内。 冀州黄巾军的将领除了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以外,大部分都是后来的黑山军将领,在黄巾被剿灭后,这些人各自拉了山头,重新自立为王。现在张角还未兵败,他们也都在张角麾下。 易阳守将就是后来黑山军之一的于羝根和郭太贤,于羝根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他的外号。 先秦时代贱民和平民的区分就在于一个有名无姓,一个有名有姓。 比如苏秦穷是穷了点,但他有姓氏和名字,还可以读书,至少就说明他比贱民要高贵一些。而一些贱民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比如苏秦二字去掉;苏姓,就是名;秦,这样的人就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属于被剥削者。 而到了汉朝,名字被划在了一起,有没有字,变成了高低贵贱的区别。比如刘备,字玄德,他有字,代表了他虽然没什么钱,但至少读书识字,有个大家族撑腰,和不读书识字的农民产生了本质区别。 于羝根则混得最惨,不仅没有字,甚至连名都没有,因为姓于,而且下颌长了胡子虬结在一起,于是人们就给他取了外号叫于羝根,成为了他的名字。 不过不可否认,作为底层劳动人民,于羝根素有武力,作战十分勇猛,听到城门口传来喊杀声,立即推开抢到的两名小娘子,穿上盔甲拿上武器,从原来易阳城县令的豪宅里跑出来,大声喊道:;来人,迎敌! 此时孟震的先锋军已经杀入了城池,抢占了城门口,之前守夜的几十名老卒全被俘虏控制住,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三马当先冲入城内,指挥士兵四处纵火引发混乱。 如今整个易阳城几乎被屠戮一空,黄巾军烧杀抢掠,城里几乎没有了百姓,于羝根和郭太贤部的士兵都抢占了房子夜宿,睡得正香,忽如其来的喊杀声和火灾让他们顿时一片惊慌,纷纷跑出屋子,结果迎面而来的就是汉军的枪矛,战场形势一面倒,黄巾军几乎形成不了有效反抗。 陈暮向来爱惜自己的生命,看热闹是一回事,亲临战场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早就站在了城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让刘备在城里放火就是他吩咐的,除了给黄巾军造成混乱以外,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城里变得昼亮,方便他看戏。 不过这么做也有坏处,那就是于羝根和郭太贤跑出来后,如果城里一片漆黑,他俩就得思考怎么逃跑了,因为人员混杂,他们甚至都分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很容易造成误伤。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大火,视野十分明亮,于羝根毫不犹豫令人竖起黄色大旗,高声呼喊让士兵聚拢,很快聚集了三千多人,与前锋军交战在一起。 由于易阳城小,街道并不宽阔,马匹没法横冲直撞,导致前锋军与敌人直接开启了巷战,两边僵持不下,战事竟隐隐胶着。 ;杀啊! ;官军人少,只有千余,我们有两万人马,每人吐口吐沫就能淹死他们! ;贼娘养的官军,给俺死! 黄巾军虽然打了几场败仗,但毕竟是新军,又曾经屠戮过很多豪强,有一定作战经验,保持着不错的士气,纷纷从屋子里冲出去杀敌。 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各种刀枪斧钺剑戟勾叉齐鸣,兵器与兵器的金属碰撞声不绝,叮叮当当擦出剧烈的火花迸溅。 刘备冲在前头,挥舞着雌雄双股剑,左剑挑开一名敌人的长塑,右剑斜突刺进敌人下肋,还未拔剑就听到耳侧风声来袭。关羽低喝道:;大哥小心。 一低头,耳畔凌厉之气划过,再一看有柄大刀砍空,不由惊处一身冷汗。若再慢一步,自己的脖子可就要断成两截。 张飞见刘备险些遭遇不测,勃然大怒,单手持丈八点钢矛先将身侧敌人扫开,整个人一跃而起,居然跳了一丈多远,气势如虹,魁梧壮硕的身体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偷袭刘备的兵士身上,将他掀翻在地,左手下探,扼住那人喉咙,单手将他提起来,居然生生将其掐死。 还未等他将手里的尸体掼下,前方数柄明晃晃的尖刀就已经砍来,刘关张三人离得很近,关羽青龙偃月刀已经连斩数人,见张飞遭遇危险,立即长刀往上斜撩,架住了那数柄尖刀,张飞的武器适合刺,不适合劈砍,刘备顺势用剑连戳死三人,替关羽解围。 三人配合紧密,周围数十黄巾贼居然短时间内近不得身。但巷战的坏处就是太混乱,不仅周围的巷子里随时随地都有敌人出来偷袭攻击,连旁边的房子里,窗户边,都有可能探出武器,导致三人狼狈应付,周围的亲卫人数越来越少。 前锋军只有三千余人依旧是个大问题,易阳城的黄巾军哪怕防守不严密,但人马实在太多。他们纷纷呼喊官军人少,为已方增添士气,两万多人就算只来了一半,也足够将前锋军堵在城门口不方便进去。 事实上这场战斗的指挥者正是于羝根和郭太贤,两人聚拢士兵后就立即冲到了城门口先把前锋军堵住,再继续招呼兵马,士兵源源不断地过来,对前锋军形成包围之势。 狭长而密集的阵形让刘关张施展不开,张飞气喘吁吁,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刺死了几人,估摸着倒在他手下的敌人没有四十也有三十。地上尸体成片,但他万万没想到敌人如此悍不畏死,以往遇到黄巾军都是一战皆溃,这股黄巾军战斗力怎么这么强? 张飞不知道,这股黄巾军其实是张角的力士部队。古人迷信,张角用符水法咒忽悠了一批精壮士兵,说他们是黄巾力士,乃天神下凡,有刀枪不入的能力,就算死了也能回到天国当天神,所以个个都十分不怕死,作战十分骁勇。 于羝根就是黄巾力士里的佼佼者,手下有一千这样的队伍,全被他派了出去,围攻刘关张就死了一百多人,但他却丝毫不心疼,见自己抵抗住了官军,不由心中得意,翻身上马,让卫兵竖起大旗,准备反攻。 城里马匹不好施展,不过于羝根是想自己骑在马上,当作主将来提升士气。结果刘备眼睛一亮,看到了二十余丈外的黄色大旗,说道:;二弟三弟,掩护我上房顶。 关羽张飞心领神会,长矛大刀护卫在侧,犹如两名天神一般冲入敌人阵中交战,吸引了周围敌人的火力。 刘备把双股剑插入剑鞘,如猿猴一样一个提速借步,蹬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台上,再跳跃而起,攀到了屋檐,双手用力,就爬到了三米高的屋顶,从背后取出二石长弓,箭筒里取了一支箭,瞄准于羝根,一箭如飞羽流星般射去。 曲阳之战中,刘备曾经在疾驰的马上搭弓引箭,在乱中一箭射到了张宝的左臂,足见其弓马娴熟,平时在外作战,不仅腰悬双股剑,背上也会背着二石弓和箭筒,现在正是到了用武之地。 只见那箭似闪电一般划过夜空,于羝根才刚上马,正准备自引人马掀起反攻,忽然只觉面门风声呼啸,再一看的时候,一矢疾来,正中他的面门。 ;贼首已死,投降不杀!刘备见于羝根落下马背,不由大喜,立即开始呼喊。 一时间,官军士气大振,攻势迅猛,很快冲进了城中。 第15章 易阳城破 在战场上,主将倒下对士兵的士气打击非常大。 几乎很多人都知道的一句名言:失了一颗马蹄钉,丢了一个马蹄铁;丢了一个马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摔了一位国王;摔了一位国王,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帝国。 这个典故的反面教材人物就是英国历史上的一位国王查理三世的真实案例。 汉人自古以来就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从春秋战国开始,主将一般都会坐镇中央,而很少亲自出动,就是怕出现这样的事故。 像刘备刚刚出山的时候,弓马娴熟,与黄巾军战斗,都是亲自上阵杀敌,曾经在虎牢关下与吕布大战三百回合都不带怕的。但到了后期做了一方诸侯,立即就变得金贵起来,再也没有上过战场。 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身份的改变已经无法再让他处于险境。毕竟一旦他倒下,那他这个势力基本就算完蛋。比如张角一死,黄巾军就没了主心骨,直接树倒猢狲散。 于羝根倒下之后,郭大贤本来还想接替他的位置重新稳定军心,然而抬头一看,二十多丈外的房顶上,那名射死于羝根的壮硕汉子再次引弓搭箭,瞄准了他这个方向,;嗖地一声,箭无虚发,居然一箭射掉了挂在旗杆上的黄色大旗。 战场打仗的时候凭借的就是一股勇气,如果敌人忽然开始喊自己这方的主将死亡,士兵的勇气就会被挫败,此时都会下意识回头去看主将旗帜。因为谁也不知道主将到底死没死,就得通过军旗去判断。 结果黄巾军的士兵没有听到于羝根洪亮的叫喊声,再回头看旗帜的时候,旗帜已经被打落,顿时慌乱起来,官军的士气大涨,一鼓作气下,居然打得黄巾军节节败退。 ;弓手呢?弓手何在?给我把屋顶上那人射死。郭大贤气急败坏,指着远处的房顶大喊。 ;首领,若是调集弓手,恐伤了弟兄。左右回应。 巷战是近战,就连关羽张飞这样的战神都有些施展不开,更别说需要一定距离才能发挥的弓手。 在队形密集的街巷里,弓箭手一没有至高点可以射击,二来双方士兵都簇拥在一起贴身肉搏,一旦万箭齐发,人多的黄巾军首先就得遭遇。 因此在巷战中让弓箭手去射箭,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命令。 不过郭大贤看见刘备是孤身一个人站在房顶,眼珠子一转,说道:;那便差人上房顶杀了他,或者让少数弓手射那汉子就行。 然而周围的人显然已经没法听从他的命令,在于羝根被射杀后黄巾军已经出现溃败之势。 左右见此情形,连忙跟郭大贤道:;首领,于渠帅战死,已经管不了屋顶上那汉子,汝应当骑上马背,聚集弟兄,鼓舞士气,号令杀敌。 ;嗖! 也许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刘备再次射出一箭,贴着郭大贤的脖子划过,;叮地一声穿进了他身后的房屋木板上,尾翼发出嗡嗡响声。 见识到了屋顶上那汉子可怕的箭术,郭大贤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自.....自当如此。 郭大贤期期艾艾答应,在左右搀扶下上马,却并没有号令士兵冲锋,而是忽然掉转马头往城北而去。 主将居然临阵逃跑? 于羝根和郭大贤的亲卫都惊呆了。 战机瞬息万变,于羝根本来靠着一千不怕死的黄巾力士勉强挡住了局面,只要调集其他部队,仗着人多势众,倒也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现在于羝根被刘备射杀,郭大贤被吓跑,没有了主将指挥,城里的黄巾军顿时各自为战,纷纷丢下武器逃跑。 后面的官军立即士气大震,前锋军本就是一军精锐所在,之前是被于羝根的黄巾力士拿命顶住了第一波攻击,如今敌人开始撤退,几乎都不用长官下命令,马上衔尾追杀,开始了一场追击战。 ;跑啊,渠帅死了,首领跑了,再不跑就没命了。 ;小人投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救命,大牛二虎快来救救我。 ;丢下武器者,跪地免死。 此时的战况比刚才还要混乱,有人跪地磕头求饶,有人大声哭喊茫然无措,有人丢下武器转身逃跑,有人悍不畏死舍命一搏。 官军也知道凭借三千人想把两万多人全部杀死也不可能,孟震第一时间下令让手下喊投降者免死,三千官军纷纷鼓噪起来,宛如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向着城内席卷而去。 因为陈暮让刘备部曲在入城后大量引火,一开始火烧还不大,但古时县城多以木板造房子,随着时间推移,火势发展的很快如风,城里已是烈焰滔滔。 在官军和大火的逼迫下,大量黄巾军不得不拥挤在没有起火的街道上,被官军像是赶牲口一样往后方南城门口那边赶。 一时间整个城市都乱成一团麻。 有负隅顽抗者奋起反抗,很快被成群结队的官军戳死;有慌不择路者一头撞进了起火的房子里,全身燃烧变成火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惨叫哀嚎;还有的居然爬到了城墙上,从二丈多高的地方一跃而下,摔断了腿。 当天灾和兵祸同时降临到他们头上的时候,好像一瞬之间这群黄巾贼人又变回了低眉顺目、饱受沧桑的普通百姓。 但谁又知道,曾经他们也是施暴者。 攻城夺邑,焚烧官府,扫荡豪强地主坞堡,杀死大量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平民百姓。 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快!打开城门。 郭大贤骑着马跑到了北门,身上是乌压压一片溃兵,熊熊烈焰燃烧,映照出他狰狞而又惶恐的脸色。 北门还控制在黄巾军手里,大门轰隆隆打开,郭大贤冲在最前头跑出去。 但后面的溃兵就遭了殃,县城的城门本就不大,只有不到二丈宽,仅能容纳七八人同时并行,忽然数千上万人拥挤而来,很快发生了踩踏事件。 这种情况一直到卢植的后方援军赶到,将整座城池控制住为止。 卢植的部队本来已经到了易阳城几公里外,结果忽然看到远方天空浓烟直冒,滔天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离着几公里外都能看到直冲云霄的焰浪。 主将卢植立即意识到前方出现了战事,当即下令战兵抛弃辎重部队,全速前进,赶往战场。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将军! 孟震一身血污,因为奋力拼杀加上城里温度极高,导致他像是从血水里爬出来一样,不得不把沉重的甲胄脱掉,只穿了件白色单衣就急匆匆跑来面见卢植。 卢植沉声问道:;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可以擅自攻城? ;禀将军,并非我等想攻打城池,而是在查探敌情时不慎被发现。所幸刘玄德义弟陈子归急中生智,谎称我等是从武安过来的败军,结果就这般被稀里糊涂地引入了城里,不得不打将起来。 孟震哭笑不得,他哪知道易阳城防守这么松懈,要是早知道的话,干脆就不来侦查了,直接等后方大军过来将城池团团围住,趁着敌人还在做春秋大梦的时候直接用云梯登上城墙,恐怕城里所有贼人都插翅难飞,哪像现在这样被敌人逃跑了近万人。 ;原来如此。 卢植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做为主将,最害怕的就是手下将领不听从指挥,他给前锋军下达的命令是前方开路,侦查敌情,让后方大军能安稳地抵达目的地,可以顺利安营扎寨即可,并没有授予进攻敌人的权力。 倒不是卢植不想给这个权力,而是根据情报,易阳守军有两万余人,让前锋军三千多人去进攻一座两万人防守的城池,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前锋军居然诈开了城门,轻易地攻破了易阳城,已经不需要后方大军出马。 一旁的宗员笑道:;黄巾军果然是一帮乌合之众,虽然发现了孟司马的侦查,却轻易相信了陈子归的话,如此掉以轻心,我看那张角也不足为惧,不如今夜趁胜追击,调集精锐一路继续猛攻曲梁和斥章,再渡过洺水,将广平团团围住,则大事可成。 邯郸离易阳约90里路,但易阳曲梁斥章三县却离得很紧,因为这三县都属于洺水水系,古代建造城池,都要离水源地相近,因此三地相隔不过百里,从易阳到曲梁是40里路,再从曲梁到斥章则是60里路。 这三县都在洺水沿岸,而洺水则是一条由西向东走的中等大小河流,发源自武安县上方的黑山,也就是后来的太行山脉,走势是先由武安到易阳,过曲梁,再到斥章,到了斥章后转道往北,注入大陆泽,再流经安平、河间、渤海三郡,最后流进渤海。 而广平正位于大陆泽下方,斥章县的正上方,所以只要攻破了斥章,大军从斥章渡河,离广平也就不足30里路,在易阳已经到手的情况下,如果今夜大军开拔,直接猛攻曲梁和斥章,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大军就可以包围广平城。 卢植认真地思考了宗员的提议,点点头道:;此方案可行,趁着此时曲梁和斥章的贼人还未反应过来,正好趁夜猛攻。今夜逃了不少贼人,二县有了防备这仗就不好打了。传我命令,前军开拔,攻打曲梁! 第16章 奇袭曲梁 卢植大军很快控制了易阳城的局面。 战后数据统计,数千黄巾军被俘虏,逃跑了近万人。 孟震的前锋军死伤在千人左右,而黄巾军死伤在四倍以上,战损比约为1比4。 这么大的伤亡还是卢植大军出征以来的第一次,之前数次攻城战,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伤亡千人而已。 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为什么古代战争很少发生巷战,守城一方在城池被攻破之后,宁愿弃城逃跑也不愿意和敌人在街巷里打,就是因为巷战的伤亡率实在太高。 在地形狭窄很难施展的地方贴身近战,就是纯粹的消耗战了,双方都会进入一个添油战术的死循环,一直到哪一方人员被全歼为止。 事实上黄巾军的伤亡率本来没那么大,毕竟靠着一千多不怕死的黄巾力士,于羝根已经稳住了局面,再打这样的添油战术他也不怕了,两万多人即便是2换1,也可以仗着人多轻易将孟震的前锋军吞吃。 但大火蔓延速度极快,从南城门口一路烧到了县城中央。孟震军则占着县主道,其它黄巾军分散在县城各处,被大火席卷。特别是在于羝根阵亡之后,黄巾军溃败,陷入追击战。 所以实际上大部分的黄巾军伤亡并不是由官军造成,而是大火、踩踏、追击战乃至于自己人为了从北城门逃出去而自相残杀,也是相当大的战损。 不过前锋军伤亡虽大,卢植却在这一战中看到了机会,立即果断下令,前军开拔,准备趁胜追击,一举荡平洺水南岸三县。 其中中军跟在前军身后出发,因为前军是轻装简行,万一前方战事不利,就需要中军为前军携带一些辎重以方便打消耗战。后军是辅兵部队,不算在三万战兵里,留下来处理战后问题,比如扑灭大火,清理尸体,关押俘虏等等,要到第二天早上才会继续前进。 处理了善后事,卢植站在城门口四下观望,开口询问:;我弟子玄德何在? 孟震连忙说道:;将军,刘中郎在攻城战中身先士卒,多次陷入死战,黄巾渠帅于羝根召集死士抵挡住了我方攻击,差点让我部全军覆没。多亏刘中郎急中生智,爬上房顶趁机一箭射死了于羝根,如今应该带人在清理城内黄巾残余。 卢植听了十分高兴,自己的弟子发挥出色,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不由笑容满面道:;不错,此战刘玄德当记首功,孟震为次功,吾会上奏朝廷,为尔等增添功绩。你去派人将玄德叫来吧。 ;唯。 孟震大喜,虽然他只是次功,但人家刘玄德一来的确是这次攻城战最大的功臣,骗开城门的是刘备部曲陈暮,冲锋在前的是刘关张以及麾下500将士,一箭射死贼首于羝根,吓走郭大贤。他能混个次功就算不错了,所以他一点也没嫉妒,喜笑颜开地应是。 过了约半刻钟,刘备同样一身血污,急匆匆跑来面见卢植,离着十多米就疾步奔到卢植面前单膝下跪,拱手说道:;师君。 汉朝不兴跪礼,除了正式场合以外,平时就算面见天子也不需要下跪。 不过有二者例外,一个是父母,一个是师父。 跪父母和师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卢植亲自将他扶起来,欣慰地点点头:;甚好,玄德此战攻城斩将,扬我门风,为师十分欣慰,待战后为师当为你向朝廷请功。今夜你便好好休息,休整部队,明日来曲梁与为师会合。 刘备大惊道:;师君是打算今夜趁势再拿下曲梁? ;不错。 卢植说道:;今夜你们虽攻破了易阳,但因为兵少将寡,放跑了大批黄巾贼人,等他们逃到曲梁斥章甚至广平,张角必然警惕,为防止节外生枝,必须速战速决,将三县屏障拿下,到时渡过洺水,广平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刘备想了想,说道:;备请命执殳,为师君前驱。 卢植摇摇头:;你刚历恶战,部曲伤亡不小,正需要休息,还是算了。 刘备却笑道:;师君,备虽自不量力,却也跟随师君学习过经典,自认有些计谋。今日我看四弟谎称武安败军,用计诈开城门,听师君说要攻曲梁,备不由心生一策。刚刚在城中,备收拢降卒,得千余人,再加上孟司马俘虏的其他贼寇,恐怕人数能达数千之多。若驱使一些降卒往曲梁方向败退,我军部队混于其中,伪装成易阳败军,曲梁守将很有可能如今夜这般城门洞开,我军便开趁势攻入城内,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三县夺下,明日一早,大军便能围困广平。 卢植疑虑道:;若这些降卒坏事如何是好? ;备来担保! 刘备拍着胸脯保证,他刚在城里晃悠了一圈,阻止了不少军士击杀溃败的黄巾军,略施手段就如拉拢何良部曲一样收拢了不少降卒,现在手下有三千人马了,部队越打越多,让他信心大增。 这个时候陈暮也已经走下了城楼,见城门口卢植和刘备正在议事,就想着过来,被卢植的亲军拦住,好在不远处的步兵校尉吴兰认识他,便挥手示意亲军放行。 陈暮施施然走过来,拱手道:;见过将军。 卢植轻点下颌,说道:;子归,此战全凭汝急智大获全胜,再加上之前领玄德南下策略,足见乃智谋之士,不知道如何成学,是否有师? 他是在询问陈暮是怎么成就学业的,有没有老师教授。 陈暮说道:;后学虽为曲逆候之后,却因门第败落,早已非高门士族,唯有蒲阴陈氏还留有一部分先祖藏书,暮尝以为族老清扫书屋之名,借书窥探,以此自学。 卢植感叹道:;原来你是以替族人清扫书屋,换取看书的代价,实属不易。吾前岁于洛阳与马日磾、蔡邕、杨彪、韩说等人一起校勘儒学经典,刊正经书文字,刻写过太学石经。太学收纳天下学问,我愿举荐你为太学学子,可愿否? 陈暮大喜道:;后学早就听闻太学石经,曾造成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轰动全国。可惜后学家贫,没有去洛阳的路费,不然早就愿意去太学门口一窥究竟。今先生提携,后学万分愿往,必学有所成,报答先生。 打蛇随棍上,连称呼都开始从将军变成了先生。 太学石经其实就是熹平石经,因为立于太学门口,所以被当时的人称为太学石经而非熹平石经。 陈暮在穿越之前也是个双商极高的学霸,又出生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还曾经去世界排名前几的大学留学,知识储备丰富,并不在意熹平石经上刻写的内容。 他在意的是太学学子这个身份。 在汉朝太学学子是个相当不错的上升台阶,如果在太学刷了影响力,镀一层金,回乡立马就可以被举为孝廉,如果没有回乡,选择在朝廷做官,随时都有可能被三公征辟为属官,升迁速度也非常快。 简单来说,这地方相当于党校,虽然没有上过太学,被举孝廉照样可以做官,但上过太学再举孝廉,那就跟叠buff一样,升官速度像坐火箭。 陈暮之前也曾经考虑过,如果他没有找到刘备曹操孙坚他们,而要有自保能力,就得做官拥有招募兵马的权力才行,县里举孝廉的路子被县里的豪强霸占,他这样的普通平民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太学。 可惜入太学的条件极为苛刻,一是高官子弟,二是由郡国选拔,三是由大儒举荐。 前两条都被门阀士族垄断,第三条他又不认识什么大儒。 现在卢植打算举荐他,陈暮当然很开心。 ;甚好。 见到陈暮这么上进,卢植也很欣慰,若非他现在在朝为官,不像十多年前那样辞官回涿县治学,他都想收陈暮做弟子了。 ;对了先生,后学此来是想说,大哥此次麾下伤亡过重,兵甲大量损坏,需要补充,请批条增补。 陈暮想到了正事,向卢植请求。 ;此乃小事,以后玄德部曲有战损,不需要再问我,直接找赵琳即可。 卢植转头对那位赵主簿说道:;赵琳,你去核对。 陈暮对赵主簿露了个笑容,说道:;赵主簿,我二哥和三哥在那边,可让他们带你去。 赵主簿脸色不变,矜持地点点头,踏步找关羽张飞去了。 陈暮又向远处的关羽张飞使了个颜色,二人心领神会,带着赵主簿去;核对战损。 刘备见陈暮和卢植相谈甚欢,便说道:;四弟,师君打算今夜袭击曲梁。我提议让大军混入降卒之中,冒充易阳败军,诈开曲梁城门,你看如何? 陈暮想了想道:;此方法当然可行,但需要马匹,易阳离曲梁不过40里地,洺水汹涌,此地溃军没有船只,必然本能大批逃向曲梁,若用此策,则必须抢在溃军抵达曲梁之前到,不让易阳陷落的消息传递给曲梁之前方可。 这就是经典的以时间换空间的策略,也可以算是与时间赛跑。相当于两个人跑步,谁先到达终点谁就赢。但一个人已经先跑了好一会儿,后面那个人要想追上去,就得作弊了。 卢植为人果断,只沉思片刻,就当即下令道:;传我命令,带上一部分降卒,召来骑术精湛士卒,集中所有马匹,奇袭曲梁! 第17章 骑兵的作用 卢植的骑兵部队被他派去了广平,广平城身后就是巨鹿,那里是张角老巢,易守难攻,为了防止张角撤退到巨鹿城里,卢植不得不在战略上进行截断打击,把骑兵派了出去。 这使得目前卢植大军的骑兵部队奇缺。 马匹倒不缺,因为大军开拔,辎重部队连绵数里,解放几千匹马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缺的是骑术精湛的骑士。 洛阳属于中原地带,并不算北地,而且四周多山岭,整个京畿区域光山区和丘陵地形就占了九成,有郁山、邙山、青要山、荆紫山、周山、樱山、龙门山、香山、万安山、首阳山、嵩山等十数条山脉,平原只有一成。 这种情况使得洛阳除了专门训练出来的三河骑士以外(三河骑士是指司州河内、河东、河南三郡的骑兵部队),其他大部分士兵都不擅长骑射。 卢植的部队多为司州人,让他们上战场打仗还行,上马驰骋就有些难为他们,因此找来找去,居然只找到了千余可以骑马的将士,使得听到这个结果的卢植非常尴尬,奇袭计划差点夭折。 好在关键时刻,陈暮献计,易阳到曲梁不过四十里,他们的目的只是比黄巾溃军快一步先赶到曲梁。所以并不需要策马奔驰,只要保持速度比人奔跑速度更快就可以。 黄巾军溃兵在易阳鏖战了近一个时辰,又疯狂奔跑,体力必然早已透支,跑不了多远。卢植军完全可以把辎重原地卸下,将车马空出来,让马夫驾车行进。 如此,即便无法发挥马匹最快速度,既每小时40公里以上,但也可以保持每小时20公里左右,就算黄巾溃兵能每小时能跑10公里,也可绰绰有余。 当然,陈暮肯定不会以每小时多少公里这种计算方式告诉他们原理,只是以春秋战国时的战车做举例。汉朝离战国时期也就四五百年的时间,很多文化都得到了诸子百家的传承,以这样的方式解释,让人更容易理解。 这个计策很快被卢植采纳,开始下令后军原地卸载粮草辎重,腾出车马,以此用马车当作运输士兵的交通工具。 刘备的人马全是幽州人,大部分士卒都骑术尚可,在他的恳求下,希望被允许参与这次计划。 他的托词是自己手里有几百幽州骑兵,对于奇袭计划,有很大帮助。 卢植听了十分犹豫。 他考虑的是刘备部曲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需要时间好好休整,如果再让他们上战场,对士兵来说是巨大的负担,毕竟人不是铁打的,短时间内连续作战,士兵们就算没战死,恐怕也得累死。 刘备见此情形,对陈暮使了个眼色,示意让陈暮说句话。 现在陈暮也算是能在卢植面前提意见的人,有曲逆候之后这块招牌,再加上陈暮的确有真才实学,让卢植非常欣赏,甚至打算将他推荐入太学。 陈暮的话,卢植应该能听得进去。 陈暮无奈,只能说道:;先生,黄巾军的部队大多为贫寒农家子,俱患有夜盲症。所以逃散的黄巾军可以不必理会,因为他们夜晚看不清楚道路,甚至连方向都不知道,不可能独自跑到曲梁城去报信。不过我问过被俘虏的黄巾军,除了被大哥射死的渠帅于羝根外,还有另外一名贼首郭大贤,此人见战事不利,领着数千贼人从北城逃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在无法看分辨道路的情况下,必然会利用洺水的流向来确定方向,从而往东走去曲梁,而且沿途为照顾看不清道路的士卒,他肯定也会打起火把,照亮道路,到时候在黑夜当中,十分显眼。如果我们手上有一支骑兵部队,就可以随时对他们进行侦查,确定他们的位置,从而进行有利判断。 刘备虽然有些地方听不太懂,但忙不迭点头道:;正是正是。 陈暮又补充道:;目前大军中既然缺少骑士,便正是我部人马大展身手之时,我部人员伤亡虽大,但依旧有三百多名可用士兵。这些士兵都是幽州人,幽州多牧场,很多士兵都是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如果只是用来打探情报,完全可以胜任。 ;正是正是。 刘备眼睛一亮,连连附和。 大汉十三州,善骑术者唯凉州、并州、幽州这三地。 原因有三。 一是这三州都产马,比如并州就是后来的山西以及小片内蒙,大名鼎鼎的并州九原吕布,再过两千年就得被称为内蒙包头吕布。还有幽州是后来的东北,凉州是后来的甘肃,三地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离蒙古草原很近,都有辽阔的养马草场。 二是这三州常年与鲜卑、西羌、胡羌、匈奴、乌桓等草原民族战斗,有丰富的骑兵作战经验。不过三国时代的外族堪称经验宝宝,随便拿出一国来,都吊打四方蛮夷。 三是这三州地形都极为辽阔,比如幽州全境除了后世小片河北以及首都外,包括整个东北,小片俄罗斯领土,以及半个朝鲜半岛。还有凉州就更加夸张,有后来的新疆,汉朝时的西域长史府,小片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版图甚至能抵达后世的阿富汗。 如此庞大的地域,又没有复杂的水系发展航运,如果不会骑马,光靠两只脚走路的话,可能要好一两年才能走遍整个幽州或者凉州。因此骑术于这三州之人,几乎成了一种必备生活技能。 如果在卢植军中还能找出骑术娴熟的将士,大抵也就刘备的幽州军了。 卢植思来想去,觉得陈暮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于是询问道:;若要这三百骑士,该如何运作? 陈暮毫不犹豫道:;现在郭大贤已如惊弓之鸟,必然摸着洺水全速往曲梁方向前进。骑兵的作用有三,一是要知道敌人的位置。二是拖延敌人速度。三若战场有变,可做奇兵。 ;要知道敌人位置有何用? ;方便确定我们会在他们之前赶到曲梁,比如此时敌人已经跑了二刻钟,已在易阳十里外,那么我们就可以计算出,他们要跑到曲梁的时间至少还要六刻钟的时间,虽然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体力,但我们就得保证六刻钟之内抵达曲梁,提前布置,以此来做精准计算。 汉朝计时用的漏刻制度,所谓漏刻,就是用一个可以漏水的器皿,一天漏多少水来记时,每漏出多少水,就刻一道痕迹,所以称为漏刻。 当时普遍制度为100刻,也就是把一天分为100刻钟,平均每刻钟14.4分钟。 至于人们熟知的96刻钟制度,要到南北朝梁武帝时期才会确立,因此现在的计时制度,还不算完全规范。 卢植又问道:;如何拖延敌人速度? 陈暮回答:;如果我们在短时间内无法超越郭大贤,便可以命令骑兵出现在郭大贤部视野范围里,却不用进攻,只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身边有一只骑兵就可,远远盯着他们,让他们不敢快速前进,如此就能做到拖延目的。 ;既然可以用战车追上郭大贤部,为何不将其彻底歼灭? 卢植似乎又在对陈暮进行考校。 不过有些地方卢植的确不是太懂,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些数学问题,汉朝时虽然已经有了九章算术,证明此时的数学家能力不弱,但卢植搞的是儒学经典,对数学几乎一窍不通,需要陈暮为他解惑。 ;先生,您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如此考校我呢? 陈暮无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还要他说的话,那卢植也太笨了点吧。 卢植哈哈大笑道:;陈子归啊陈子归,幸好你是我麾下一员,若是黄巾贼,恐怕吾得头疼死。 陈暮和刘备陪着笑,周围宗员王子服吴兰等高级将领虽然不太明白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哈哈,不过主将都在那乐了,他们自然也得跟着一起笑,不然就显得太不合群了一点。 等众人笑罢,卢植点点头:;玄德,陈子归的确说服了我,那你听令,调集你麾下能上马者,按陈子归的方法行事。切记,在需要你们拖延速度之前,绝不可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只远远盯梢即可,等大军攻克了曲梁,尔等亦是头功一件。 不上战场就能拿头功? 刘备愣了一下,四下张望,发现王子服、吴兰、鲍鸿、伍孚、种辑手下将领脸色微变,看向他的目光隐隐透露着不善,顿时就知道不妙,诚挚请求道:;请师君收回成命,备若只是衔尾追击郭大贤,一无败敌之功,二无斩将之绩,怎么比得上攻城战中舍生忘死的将士,实难当得起头功。 若说易阳攻城战刘备拿头功没问题,因为攻城的是孟震部队,跟另外四校人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硬扯关系也就屯骑校尉鲍鸿是孟震的上司,还能有个领导有方的表扬。但北军五位校尉都是两千石的高级军官,这点小功劳根本不看在眼里。 而五位校尉手下的司马、都官、功曹、别驾、兵曹、门牙官等中低层基础军官则不同,他们要想升官,就需要积累大量的功勋,刘备领着几百骑兵啥都不干就给个头功,他们能服才怪。 卢植是海内大儒,汉末三名将之一,本身就是聪明人,注意到刘备的目光后,很快明白自己的命令让刘备损害了中低层军官的利益。 不过刘备的几百骑兵在经过陈暮的讲解之后,有了很大的战略意义,在这次战斗中十分关键,甚至可以说影响到卢植大军今夜能否一举攻克曲梁和斥章二县,不给功劳也实在说不过去,犹豫片刻,说道:;那便允许你部在抵达曲梁后,参与最后的战斗。 刘备大喜,叩谢道:;唯,备敬遵师命! 第18章 天命在我 刘备拿到了新命令后兴高采烈,马上就去调集士兵,准备附和卢植的作战命令。 陈暮在一旁平静地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干预对于刘备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因为这与历史上的刘备行径截然不同,自己很可能已经改变了他的性格和命运。 通过刘备现在争先恐后地抢作战任务就可以知道,现在他还根本没有想当一方诸侯的打算,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次战斗中立下军功,等待朝廷授予他一个官职,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此时的刘备存着建功立业的心思,有什么活都抢着去做,带着一股不怕死的拼搏精神,非常符合昭烈帝前期热血暴躁的性子。 毕竟前期一怒之下,能怒鞭督邮的人,现在肯定还存留着年少气盛的念头和想法。 如果继续按照历史上的发展,刘备鞭打督邮后弃官四处流浪,先后担任过下密县丞,高唐县尉,高唐令等官职,最后在公孙瓒那边渡过几年,跟着公孙瓒讨伐过董卓,才于十年后,也就是公元194年在徐州粉墨登场,总算是登上了历史舞台。 不过虽然在中原有了一席之地,但徐州地理位置很差,上面是袁绍,左边是曹操,下面是袁术,还有个吕布在一旁虎视眈眈,可谓四战之地,使得他很快又兵败如山,再次开启流浪生涯。 可以说,未来刘备二十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是他最终能够成功的重要二十年。 这些时间抹去了刘备少年时的暴戾,平静了他躁动的内心。给了他坚毅、宽厚、犹如竹石般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顽强品质,让他拥有了一个开国君王的气度。 而现在的刘备起点高了许多,有关羽张飞护持,人身安全有保证。有陈暮做谋划,远比按照历史进程那样流浪二十多年好得多。有卢植照顾,就没人能抹除他的功劳,朝廷也会有人替他说话。 一切的一切都标志着他已经提前走入了历史舞台,未来也不太可能再变成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也不需要再等十年之后的徐州战争打响。 少年得志和中年得志是两个概念,前者容易忘形,后者成熟稳重。 人是会变的。 少了许多生活的磨砺,就连陈暮也不知道,未来刘备会变成什么样子。 跟曹操一样大气洒脱、胆识过人却又夹杂着多疑暴戾? 还是像孙坚孙策那样变成一个悍勇的武将? 亦或者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谁也不知道。 历史已经改变,陈暮这只小蝴蝶扇动起了翅膀,让后来者再也看不到前方的路。 只是。 那又如何呢? 愚笨的穿越者还在历史书上循规蹈矩,遵从历史的发展演变来蝇营狗苟。 聪明的穿越者却早已经看透了历史的本质,丝毫不惧未来的发展是否超脱自己的认知。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在历史书上刻写自己的名号。 如果什么都跟着历史进程走,那么当有一天历史忽然发生改变的时候,恐怕也是愚笨的穿越者走到尽头的时候。 ;那便只能且行且走吧。 陈暮仰望苍穹,星垂四野,夜幕下点点璀璨繁星明亮,宛如这大争之世,对应着这一个个鲜活灿烂的历史人物,洒下浩瀚余晖照耀人间。 ....... ....... 关羽和张飞收拢了部属,刘备军伤亡惨重,五百人马从幽州一路穿州过郡大大小小十余场恶战,仅仅折损了不到二十人,其中还有几个倒霉蛋是被流失射死的,真正战死的士兵很少。 但在易阳城巷战,街巷里短兵相接,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战斗,居然让刘备军伤亡近半,死了七十多人,伤了一百多人,还剩下不到三百可战之兵。 从这一点上来看,也能看出古代攻城战和巷战的残酷性,远比其它任何战斗方式都要惨烈许多。 相比之下,野外战斗有时候敌我士兵一击即溃,伤亡反而不会那么大。 比如赤壁之战中,曹操号称八十万大军进攻荆州。孙权吓得都已经在考虑投降的问题。而《三国志&amp;middot;周瑜传》以及《资治通鉴》中都记载,周瑜向孙权分析了曹操的兵力,认为;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 意思是曹操北方所有的军队也不过十五六万,还得部署队伍防止北方胡人偷袭,各地城池也要派兵驻守,所以能够携带的兵力不超过七八万,再加上收降刘表的七八万人,总兵力顶多十多万人而已,绝不可能有八十万人马。 十多万人的军队进攻江东,赤壁之战后,《三国志》记载说是曹操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曹操十五六万大军,折损了三分之二,那就是还剩下五六万人马,看上去好像损失惨重。 但实际上曹操部队真正战死的士兵极少,曹操损失的只有刘表的那几万水军和南方军队而已。从中原带来的陆军由于不善水战,在船上连站都站不稳,所以被他安置在了赤壁江北的乌林安营扎寨,根本没有放置在船上。 等赤壁之战开打之后,周瑜火烧赤壁,把曹操的数百艘战船烧毁,对曹操的水军造成致命打击。 而曹操的陆军呢? 屁事没有。 反倒是因为北人不适应南方气候,导致曹操陆军军营发生瘟疫,死了不少人。 如此曹操不得不撤退,十五六万大军,除了刨除掉刘表的部队,曹操自己的部队其实根本就没有战死几个,之所以他七八万中原陆军回去的时候只有五六万,是因为瘟疫死了一万多人而已。 这就是赤壁之战的全部过程。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古时候野外战争想要出现大规模伤亡,靠纯粹的短兵相接几乎不可能。要不就用火烧,要不就用水淹,而最大的敌人,居然是瘟疫之类的疾病。 原因很简单,士兵也是人,不是机器,发现打不过的时候,会本能选择逃跑。 这种情况下,靠衔尾追杀根本斩获不了多少。 毕竟,即便是十几万头猪要一刀一刀追着宰,杀个三天三夜也杀不完,更何况十几万大军。 士兵体力有限,砍杀个几分钟就得累瘫痪,哪还有力气去追杀丢下盔甲武器,一心想要逃命的敌方士兵? 因此在无法逃跑的攻城战和巷战当中,其实才最为可怕。 因为攻城战和巷战就犹如斗兽场,特别是被攻击的那一方,完全没有后路,只能拼死抵抗。 像唐朝安史之乱的睢阳保卫战,18万叛军围攻了睢阳整整一年,张巡七千人马全军覆没,安庆绪的叛军也死伤两万多人,守军到最后不得不沦落到吃人的境地,战况惨烈,可见一斑。 与之相比,易阳战役孟震的三千前锋军,仅仅只损失了三分之一,已经算是运气相当不错了。若是刘备没有射杀于羝根,卢植大军再晚来一会儿,三千都得死。 不过即便如此,关羽在发现自己的士兵伤亡惨重,依旧闷闷不乐,毕竟这些士兵之前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整日朝夕相处,都有感情。 他甚至记得自己那一屯人马每一个士兵的名字,记得他们的长相,知道他们的家在何处,记得他们的笑容和嘱托。 但战争就是这样,有怜悯之心也换不回这些死难的生命。活着的人要活着,死了就让它去吧。 ;唉。 无数哀恸,也只能换来一声长叹。 相比之下,张飞就冷漠许多,见到关羽长须短吁,他纳闷道:;二哥,平日总见你英雄豪气,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关羽爱护士卒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但张飞不爱护士兵同样也是写在史书里的事。 《三国志&amp;middot;张飞传》记载: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意思是关羽善待士兵,面对上层人物则很狂傲,十分轻视。而张飞尊敬有道德的君子,却不体恤下人,对士兵十分严苛。 因此对于士兵的死伤,张飞丝毫不关心,对于他来说,普通平民的生命像草一样贱,死了一批,再招募一批就行,哪用得着在此地这么惋惜长叹? 关羽并不想跟张飞争执什么,也不跟他做计较,只是说道:;无事,四弟让我们去拿军械,点上那批新降的士兵,跟我们去吧。 赵琳已经在那边等着,他的任务是核对一下刘备部曲的战损情况,关羽让活着的士兵去把死掉的部曲士兵收拢起来,将武器盔甲剥落,在城外安葬,这样就能瞒下一百多副战甲武器,再加上赵琳多报损个两三百,这样就多出了三四百的武器装备出来。 关键这还只是个开始,等战争一波一波地开打,后勤辎重部队就会发现,刘备部曲的战损好像非常高,一波接着一波来领物资,很快就会不止是三五百副铠甲兵器,三五千都有可能。 没准到时候刘备打着打着,忽然发现自己都快从一个曲长变成了校尉,可以和王子服吴兰等五营校尉都平起平坐。 赵琳核查完战损,带着关羽张飞以及数十士兵去后军领物资。 第19章 主簿赵琳 后军的位置在城外,他们属于辅兵系统,按照惯例要远离交战点,防止被敌人将粮草辎重损坏。 不过易阳城已经回到了官军怀抱,因此后军已经抵达城外,大量的辅兵被安排进入城池内扑灭大火,人们有条不紊地将辎重卸下来,等待城内大火扑灭,就将物资送入城里仓库存放。 值得一提的是,黄巾军抢到的粮草都放置在城内仓库里。 几乎是从上古尧舜禹时代开始,古人就已经意识到了防火的重要性,因此古代的仓库都要远离繁华的城镇中心,特意规划一块偏僻少人烟的土地修建粮仓。 不过大多数官府粮仓都能跑耗子,所以平日的官府粮仓都会租给地方豪强使用,黄巾军抢来的粮食和金银珠宝没地方放,也只能置在此地。 于羝根死的时候,郭大贤吓破了胆,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去管这些,里面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前锋军的将士抢掠一空。 卢植才不会去管这些战利品,古时候的攻城战中,为了犒赏大军,激励士兵的士气,甚至有允许士兵在城破之后劫掠的说法。至于在战斗中缴获物资,更是没有上交的传统,私藏战利品早已是潜规则。 前锋军劫掠最狠的当然是刘备部,别忘记除了五百战兵以外,陈暮手里还有一千多降卒可以用。凭借着刘备的人格魅力,这些降卒早就死心塌地跟随,被陈暮偷偷派去仓库拖东西。 虽然也有少数起了歪心思的降卒想要抢拿东西就跑,但之前被刘备扶上马背的父子三人注意到之后,就立即大呼小叫,引得大部分愿意跟随刘备的士兵将那十几名偷拿东西想逃跑的士卒抓起来,押送至陈暮面前处置,这让陈暮又不得不开始佩服刘备收拢人心的手段。 陈暮派人劫掠了城中仓库,获得了价值数百万钱的金银珠宝。易阳城破之后,很多当地巨富豪强被黄巾贼掠夺,不过大部分的金银珠宝都被贼人抢走,携带在身上,因此仓库中的金银珠宝很少。 若非于羝根和郭大贤留了一些准备给张角进贡,可能这价值数百万钱的金银珠宝也不会给陈暮留下。 其它的钱则是五铢钱,虽在仓库堆积如山,约有上亿,但这玩意儿根本带不走,后来的官军只扫了眼已经被劫掠过的仓库,发现里面只有五铢钱扭头就走了,这么多钱丢在仓库竟然无人问津。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有钱居然没人拿?难道五铢钱不是钱? 原因很简单。 五铢钱的铢是计量单位,正所谓锱铢必较,意思就是连一铢钱都要计较,形容人非常吝啬。一铢钱跟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毛钱意思相近,五铢钱的意思就是有五铢那么重的一枚钱。 汉代一斤为十六两,一两为二十四铢。 这意味着77枚五铢钱就有一斤重,虽然东汉一斤只合现代222.73克,4.5斤才相当于后世的1公斤。 但就算你力大无穷,能扛着相当于现代100公斤重的五铢钱健步如飞,实际上一袋子的钱也就相当于34650枚钱而已。 34650枚五铢钱能干嘛? 东汉时一石大米价格在和平年代是两三百钱到四五百钱之间,饥荒年代则要涨到七八百钱甚至一两千钱都有可能。 买个太守以上的两千石官职需要千万钱,三公之位更是要上亿,曹操的老爹曹嵩自己就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贿赂了十常侍又给汉灵帝捐了一亿钱才买到太尉。 这意味着官职不是你想买就能买,比如你想买个县令,首先你得是个县尉,交一笔钱当县令,然后再交一笔钱当刺史,再交一笔钱当太守......这样层层递进,不断花比之前多一倍甚至数倍的价钱才能步步往上爬升。 而不是说你花一亿钱,就可以立马摇身一变,从白身变成三公。 三万多五铢钱,连刘备那个安喜县尉都买不到,在饥荒年代米价达到两千钱一石的时候,只能买十多石大米,相当于400多公斤的食物,其实际价值非常小。 这就相当于现代人如果发生战乱的话,没人会身上带着百十公斤面值为一毛钱的硬币去打仗是一个道理。 因此五铢钱在和平年代还可以流通,但到了战乱年代,在士兵眼里,反而相当不值钱。 不过既然带不走也不能浪费,陈暮索性都赏给了士兵,只要他们能带多少就全给他们。千余名降卒本来穷得叮当响,现在每人身上带个几千枚,一下子哄抢了数百万,让那十几名想偷窃的士卒悔断了肠子。 这边陈暮在发完战争财之后又在与卢植谈笑风生。 那边关羽和张飞则在去取武器装备的路上。 出了城后,关羽看到一旁的北军主簿赵琳,忽然想起了陈暮的推测,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向赵琳说道:;赵主簿。 ;哦? 赵琳疑惑回头:;关屯长,何时? ;请问汝夫人是否蜀中人? 关羽问道。 赵琳脸色大变,吃人一般的目光看向关羽。 刹那间,关羽顿时有些后悔自己莽撞,跟一个不熟悉的询问对方的家庭状况,显然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容易让人误会。 关羽连忙解释道:;主簿莫要误会,并非羽暗中窥探主簿家事,也非藉此要挟主簿,实则是我四弟陈暮跟我说赵主簿之妻为蜀中人,吾甚为好奇而已,若是主簿不方便,权当是羽戏言。 赵琳脸色难看,低问声道:;关屯长,请告知赵琳到底是何缘由? 关羽尴尬,早知道就不那么好奇了。 本来以关羽较为沉稳的性格,也不会真去窥探别人隐私。 只是陈暮之前的推测又一直萦绕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关羽又非常敬重有本事的人,陈暮只看一个人,就把他的家庭状况推测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匪夷所思,现在刚好遇到赵主簿,就想跟他问问,验证一下陈暮说的是否属实而已。 结果问完才想起来,跟陌生人打探对方的家庭情况是大忌讳,而且一开口还是询问人家老婆,很容易让人误会为关羽对人家老婆有什么想法,颇有曹丞相那味儿。 由于不擅言词,关羽被赵主簿眼神一逼迫,十分窘迫,害怕被人误以为自己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 好在张飞解围,哈哈大笑道:;其实也没甚大事,是我四弟说赵主簿在洛阳艰难讨生活不易,我们就好奇为什么他知道,他就跟我们说你有妻子、老母甚至还有兄弟姐妹要养活,为了验证,二哥才会出声询问。 说着就把陈暮之前那番推理说辞拿了出来,听到关羽张飞的解释,赵琳脸色才缓和下来,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香囊,露出一个微笑:;陈子归真乃神人也,不错,吾妻确为蜀中人,当初我去蜀中游学,寻访大儒茂安公,定祖公,结果在那广汉缠绵无数的山林中迷路,干粮用尽,差点葬身财狼之腹,幸好被一猎户发现,带回家,救得一命。吾妻虽为猎户女儿,却怀瑾握瑜,端庄淑美,不失蜀中女子之温婉。相处半月,早已私定终生。后来我于绵竹拜师定祖公,学业有成回乡之后,依旧对她念念不忘,终日茶饭不思。所幸我母深明大义,没有嫌弃她家贫,劝我将她娶来。我才下定决心又回到蜀中,跪在她家门口足足三日,才将我妻带回了扶风。 关羽听了不由肃然起敬,说道:;赵主簿真乃痴情之人。 张飞却乐得竖起大拇指:;从关中扶风到巴蜀广汉怕是不下两千里路,赵主簿为了一猎户女儿来回两次,我看才是真神人。 面对张飞的打趣赵琳也不在意,手间抚摸着香囊,笑呵呵地道:;这枚香囊就是我妻缝制,虽略微粗糙,却是我珍爱之物。每当看到这个,我都会想起她临行前的嘱托。我虽是扶风赵氏子弟,祖上为天水赵氏,家中亦出过多位高官。但到了我这一代,却已门第凋零,繁华不在。以我如今这破落家世,能取到如此贤妻,已是幸运,又哪里有其它奢求呢?便是再跑两千里地,亦是心甘情愿。 ;原来是天水赵氏的后人。关羽惊讶,他是河东解良人,解良县离雍州非常近,几乎就在雍州和司州的边境线上,所以对关中一些望族也稍有了解。 天水赵氏非常了不得,是战国七雄里赵国的后代,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就把赵国皇室迁移到了雍州天水郡,而扶风郡的赵家则是天水赵氏的分支,祖上亦出过很多名人,比如汉武帝时的廷尉赵禹,东汉初年的大夫赵羽。 不过扶风赵氏到了赵琳这一代算是没落了,已经不能算是门阀望族,所以赵琳虽然拜了蜀中有名的大儒任安为师,又举了孝廉,但依旧没做什么大官。前几年关中大旱,他就不得不举家逃到了洛阳,被当时的三公之首太尉刘宽征辟为三公府掾主簿,去年刘宽从三公之位退下,做了光禄勋,他又变成了光禄勋属官。 由于五官中郎将也是光禄勋属官,所以这次卢植出兵,理论上来说需要刘宽派人马来协助他。但战场上十分危险,那些世家门阀出来的子弟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唯有赵琳毛遂自荐,才来到卢植军中做了掌管文书和处理后勤事务的主簿。 关羽这人傲上而不轻下,听到赵琳并不是世家弟子,也跟他一样家境贫困,而且为人十分痴情,不由心生好感,说道:;赵主簿真乃性情中人,可惜军中不许饮酒,等此次战事平定,羽想邀主簿同饮,不知意下如何? 赵琳笑道:;自无不可。 一般来说,赵琳是六百石的主簿,官比地方县令,而关羽只是个二百石的屯长,两人官职地位不对等,关羽是没资格邀请赵琳的。 不过赵琳出生微末,没有世家子弟那般盛气凌人,而且刘备现在是卢植眼前的大红人,弟凭兄贵,赵琳也当然愿意多个朋友多条路,欣然同意交往。 张飞听了大笑道:;喝酒怎能忘了俺,到时咱们痛饮三百杯! 三人说说笑笑,气氛拉近了不少。 第20章 儒生 当陈暮从卢植那边抽出身,来到城外找到关羽张飞他们的时候,就看到关羽张飞赵琳三人在前面谈笑风生,后面跟着一大帮士卒搬运着铠甲武器。 易阳城外现在像是变成了菜市场,大军没有安营扎寨,只是原地休整,但无数士兵穿来穿去,显得异常杂乱。 远远地看到陈暮和几个保护他的士兵过来,张飞挥舞着手大嗓门喊道:;四弟! 周围路过的士兵纷纷看过来,弄得陈暮被人注视,相当尴尬。 这就有点像是在步行街逛街的时候,你的坑爹损友隔着几十米就对着你大喊大叫,搞得周围的行人都行注目礼一样,会让人特别不舒服。 陈暮无奈,加快步伐走过去,看到赵主簿,拱手行礼道:;赵主簿。 赵琳连忙回礼:;陈军候。 一个曲有一个曲长,一个曲军候,曲长是六百石,管五百人。曲军候是秩比六百石,相当于副曲长,官职就比赵琳这个主簿低了一点点。 陈暮笑道:;主簿似乎跟我二哥三哥十分投缘?在聊些什么? 张飞一手持丈八点钢矛,另外一手比划道:;刚才赵主簿说他去过西海,在西海见到过这么大的一条鱼,足有五尺长,这怕是一条鱼精怪吧。还说若我等有时间,便去雍州看看,他带我们见识一下西凉美景。 西海就是后世的青海,汉代叫西海郡,属于雍州和凉州边境区域,目前掌握在汉人手里,不过那地方也非常复杂,羌汉矛盾尖锐,发现过多次叛乱。 赵琳笑了笑:;我少时就离家游学,走南闯北。去过蜀中、凉州等地拜访名师大儒,虽无所建树,也没学到什么本事,但亦算是见多识广。以后江山平定,天下太平,陈军候也可以去西凉看看,那壮阔的景色,我到现在都难以忘怀。 陈暮乐于跟赵主簿搞好关系,当然附和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西凉大漠景色我早就有所耳闻,若能和三五好友同去观赏,自是极好,以后若可以去的话,赵主簿可要务必为我兄弟等人导游。 这就是在暗示了。 赵琳愣了愣,思索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诗,将西凉大漠的景色完美呈现,仿若那波澜之景便在眼前。陈军候大才也,自幽州一路到冀州,有谋划之才。只见我一眼,便知道我家中有妻子老母兄妹,有辩物之才。如今还有诗才,这等本事,让琳属实敬佩。 汉代就有五言诗,不过属于小道,一直到魏晋时期才慢慢流行,到唐朝则是诗歌的巅峰时代。这个时候流行赋,比较出名的像司马相如、扬雄,都是写赋的大家,诗词歌赋虽为一体,但如今远不是诗词的时代。 因此陈暮随口两句诗,听着是让人觉得不错,但也没有让人惊才绝艳到纳头便拜的地步。 不过赵琳依旧觉得他很有才能,以后前途无量,有了交往的想法,又说道:;若军候看得起,也不要叫我赵主簿,我名琳,字伯瑜,军候唤我一声赵伯瑜即可。 陈暮打蛇随棍上,立即大笑道:;伯瑜兄! 古代取字,需要跟名意思差不多,或者要解释这个名的含义。比如诸葛亮字孔明,亮,就是明亮。张飞字翼德,飞起来了,需要一对翅膀才能飞嘛。而陈暮这个子归意思也差不多,暮就是天黑了,天黑了要干嘛?得回家呀。 所以赵琳这个琳字,在古代是;玉的意思,可以取的字就是;瑜;璋;瑾等几个形容美玉的词汇。像陈琳,字孔璋。周瑜,字公瑾。而赵琳则取了这个;瑜字,并且;伯字,也代表了他在家中的地位是老大,说明他的确有其它兄弟姐妹存在,侧面印证了陈暮的推测。 两人一口一个子归弟,一个伯瑜兄,很快也亲近起来。 不管在什么地方,和管理后勤的人搞好关系,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比如别的部门的人来找赵琳核定战损,索要辎重,赵琳肯定会公事公办,损失多少就补多少。而刘备部门过来,那就是特事特办,损失一百,马上补三百,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其实这也是因为陈暮是士人,赵琳也是士人,士人在军队中很难和没文化的将领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如果大家身份相近,有共同语言,很容易沟通在一起。 再加上刘备兄弟又是卢植这个主将眼前的大红人,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赵琳作为一个吃过苦的破落世家子弟,虽然没有大才能,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面对陈暮的主动交往,他也当然愿意巴结。 如此陈暮关羽张飞赵琳很快就混迹在一起,关系很好,一下子反倒没了刘备什么事儿。 不过刘备要是在的话,以他的手段和拉拢人际关系的本领,恐怕现在四个人就不止是关系不错,说不准在他的中和下,大家很快就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在军队里结个小帮派都不成问题。 只是现在刘备有点忙,宗员提出要奇袭曲梁,卢植认真思考了这个建议,同意了这个提议。 陈暮和刘备则献计利用马车运兵,并且派三百幽州骑兵做侦查。 卢植命令刘备带领这三百幽州骑兵去执行这个任务,刘备现在正召集了他的部曲,然后跟着卢植去领马匹,同样也在城外大军当中。 等到运送辎重的马匹纷纷被卸下,正在装马鞍的时候,刘备找人问了陈暮他们的位置,骑着马奔驰而来,一见面就说道:;二弟三弟四弟,郭大贤已经跑了近三刻钟,我们必须加快步伐,不能让他们提前到达曲梁,二弟三弟跟我走,即刻出发侦查郭大贤部,四弟你留下统领新兵。 ;刘中郎。 见刘备过来,赵琳行礼问好。 刘备这才注意到赵琳,主要是天色太晚了,军中虽然点起火把,但光线不太好,他也连忙下马回礼道:;赵主簿,大军马上要再次出发了,恕备不能与主簿兴谈了。 ;无妨无妨,大事要紧。赵琳连连摆手。 关羽道:;那羽先行告辞。 ;俺也走了。 张飞挥舞着丈八点钢矛,兴奋道:;终于可以又打仗了。 这俩人真是。 陈暮不由得羡慕起关羽张飞那变态的体力。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易阳城里拼杀,死在他们手里的不下百人,累得气喘如牛,一身大汗,眨眼间就恢复得差不多,简直是超人。 与赵琳陈暮道别后,关羽和张飞就跟着刘备去了,很快军营中奔出三百匹马,沿着往曲梁的官道奔腾而去。 其实这些马作为辎重马一般都是耐力好,爆发力不行的驽马,不过只要是个马跑起来肯定就能比人跑的快。更何况郭大贤的部队又经过血战和亡命逃跑,体力必然大量消耗,刘备追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除此之外夜晚的时候马匹奔跑声音很大,然而陈暮料定郭大贤部的士兵都患有夜盲症,辨认不清楚方向,肯定会点起火把,沿着洺水的方向走。 现在正是春汛时期,洺水水流量汹涌,会发出巨大的噪音掩盖马匹奔跑,而且郭大贤的部队人数上万,这么多人点火把在夜晚中非常醒目,因此在洺水河边只要远远注意到了大量火把,就根本不怕暴露,只需要衔尾跟踪即可。 可以说,陈暮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算了进去,现在就看卢植和刘备的了。 卢植也不负期望,在刘备先行出发后不久,就把部队整合起来,大量辎重被卸下,只留下马车,前军近万人登上了马车上,每架车四五人,上千辆马车轰隆向着曲梁驶去,一时间都让赵琳恍惚回到了春秋战国时代,颇有种技术倒退的既视感。 ;子归贤弟这一招真是妙,自从战车被淘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战场,没想到你居然会利用马车运兵,真是让我这般常读百家经典的儒生汗颜。你若是生在先秦,恐怕亦能称贤矣。赵琳摇摇头。 陈暮笑道:;百家之说既为经典,自有它的道理,只是后人不会运用罢了,不管是先进的东西,还是落后的东西,存在即有理。早在先秦时代,这世间的大道就被圣人们道尽,我们这些后人,勉强灵活运用就已经很难,哪敢说和他们并列为贤啊。 汉朝继承了秦朝,秦朝二世而亡,所以汉朝实质性离战国时代并不遥远,总共也就相差四百多年。并且汉朝时的读书人学的都是儒家经典,不过儒家脸皮比较厚,;借过来不少书。 两汉时的儒生主要是修七经,为《尚书》《诗经》《礼经》《周易》《春秋》《孝经》《论语》。 其中《尚书》《礼经》《周易》都跟周王室有关系,比如群经之首的《周易》,据说是周文王所作,《尚书》则是周王室所藏的政治文书,《礼经》又名《周礼》《周官》,是周王室的宗伯管理的典章制度,是周公制作。 除此之外,《诗经》是各国的诗歌总集,跟儒家也没多大关系。 这其中只有《春秋》勉强跟儒家搭边,因为《春秋》是春秋战国时代各个国家的史书合集,那个时代除了周王室以外,其它各国都有史官,记录历史。秦始皇焚书之后,各国的历史就没了,《春秋》一度失传。 到了西汉,儒家学者借口耳相传,整理成《左传》、《公羊传》等著作,于是《春秋》就变成了儒家经典。 但实际上在孔子出生之前,《诗》《书》《礼》《易》《乐》《春秋》等六经就已经出现,不过其中的内容被孔子推崇,所以就被儒家;借来用。 而真正没有争议,属于儒家制作的经书,则只有《论语》和《春秋》。 因此赵琳说自己是读百家经典的儒生,这个说法其实并没有错。 不过汉朝的儒家品德倒不至于这么败坏,当时的儒家学着也并没有宣称这些作品是他们制作的,只是这里面的内容符合儒家思想,所以儒生要学习。 而且当时的儒生可不是后来那样的腐儒,《公羊传》说;九世之仇犹可报乎。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论语&amp;middot;宪问》孔子曰:;何以报怨,以直报怨。 所以那时候的儒生可都是腰挎宝剑,敢上马和人拼命死战的狠角色,跟后来的儒生完全是两个概念,不能将汉朝的儒生品德和清明时期儒生的节操相提并论。 第21章 追击 卢植大军兵分三路。 一路前军带着数千俘虏,驾驶着战车轰隆隆驶向曲梁。 一路中军留在原地整理辎重,用剩下的马车载着一定量的物资慢慢向曲梁进发。 一路后军开始收拾易阳城这个烂摊子,大火要扑灭,城里仓库的粮草、钱币都要收拢,一堆事情要做。 陈暮被刘备留下来管理新降的新兵,这些士兵一来刚刚投降,二来大多都是冀州人,会驾驶马匹的人不多,派不上什么用场。 易阳城外的辅兵们在大量中层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搬运着物品,城里的大火虽然还未完全扑灭,但由于洺水就在城外不远,取水方便,因此灭火并不困难。 在辅兵们前赴后继下,火势已经小了许多,大量的士兵开始在城中清理残垣断壁,留下来的高级军官则寻找可以住的地方,准备让后军早日休息。 如今包括冀州治所高邑在内,巨鹿安平广平赵国等黄巾灾难最严重的几郡大多十室九空,百姓要么去当黄巾贼,要么被杀害,要么逃命跑到其它郡去了,因此整个易阳城居然找不到什么百姓。 这种情况要到年底黄巾被平后,汉灵帝将冀州治所从高邑迁移到邺城,冀州休养生息好几年,才能够从这次元气大伤的叛乱当中慢慢恢复过来。 没有了百姓的情况下,整个城市就被卢植大军当作军营住下,城里没有主人的房子,自然也变成了军营。 城内大火渐渐被扑灭,军队陆陆续续入驻。 后军作为不是战兵的辅兵,需要明天早上才会出发前往曲梁,所以今天晚上要住在城里。而且易阳距离曲梁斥章广平等城非常近,在攻下易阳之后,这里也有了战略意义,可以作为后方大营,一旦前方战事不利,卢植军还有个撤退点。 因此城市被迅速清理出来,卢植治军严明,军纪非常好,在做清理工作时,上万人马各司其职,场面井然有序,干活的干活,值班的值班。等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易阳城也很快陷入了平静。 而就在卢植的后军入驻易阳,前军和中军开拔往曲梁的时候,刘备这边的先遣部队却并不算轻松。 因为他们不知道敌人已经走到了哪里,所以就必须一直在洺水沿岸前进。而当时河岸边没有公路,也没有堤坝,就只能沿着河岸走。但问题是此时的洺水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休整,也没有一点防洪措施。 作为滏水最重要的一条支流,洺水由于河道上大下小且有弯曲,过水能力与来水量很不适应,每到汛期宣泄不及,洪水经常泛滥成灾,需要到二十世纪以后,新时代到来,才把水患平定。 这意味着东汉时期的洺水河畔经常会发生洪涝灾害,再加上沿途树木砍伐、有大量农田,土制结构比较松软,走河滩边骑马过去,那速度可想而知有多慢。 唯一的好消息是刘备部队陷入了河滩较软的土制结构里,郭大贤部同样如此,并且由于郭大贤的部队人数非常多,体力消耗严重,行进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慢一倍。 从易阳城撤出来,到刘备部队开始追击,中间有了四刻钟,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差,但他们居然也才走了8里路,也就是差不多3公里路程。 也许有人奇怪,就算路况再不好,这速度也太慢了吧,跟普通人散步没什么区别了。 实际上倒不是因为郭大贤不想加快脚步逃命,而是黄巾军的人员组成问题。 别看易阳城有两万黄巾,但青壮未必有那么多。 古代很多起义军都是携家带口造反,一万青壮里,最少有一两万家眷。 黄巾军的构造也是如此,由于这两年各地都有灾难,年景不好,很多老人和妇女都饿死了,剩下大量有劳动力的中年人和青年。 这些人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跟着太平道一起造反。 这其中青年人还好,可中年人到四十岁以后就体力下降严重,耐力也远不如年轻人,便造成了这个局面。 最典型的例子像刘备当年从新野逃去荆州时,在当阳长坂坡那场兵败,就是因为刘备带来十多万老弱妇孺以及很多粮草辎重,每天才走10里路,行动十分迟缓。而曹操则派出了轻骑追杀,一昼夜行三百里,比刘备的速度快了30倍。 结果曹操的五千虎豹骑顺利在长坂坡拦截拦截到了刘备军,一场大战损失惨重,连两个女儿和徐庶的母亲都被曹操掳走,就可以知道军队中带着体力不行的老弱是什么结果。 现在的刘备当然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跟郭大贤一样的遭遇,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追击,在距离曲梁城22里外,他们总算是追上了郭大贤。 跟陈暮想的一样,郭大贤一开始不认识道路,只能从易阳城北面的洺水来判断方向,虽然古代就有通过北斗七星来判断方向的谶纬学说,特别是汉代十分流行,很多经学家也是著名的谶纬学家,如诸葛亮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但指望一帮农民军会看星象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找准了方向之后郭大贤本来也可以找到官道的位置。但可惜他不敢走官道,怕身后有追兵,只能沿着洺水继续前进,行进速度可以说相当缓慢。 当刘备在距离郭大贤部约二里外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看到连绵数里的长龙沿着河岸边龟速前进,黄巾军扶老携幼,打起火把,慢吞吞地在往曲梁方向逃。 粗略看去,最少有七八千人以上。易阳城破之后,只有少数人慌不择路地跑散了,大部分人被郭大贤聚拢起来,组成了这支队伍。 在队伍的最前方,郭大贤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断回头催促着部下走快一些,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大哥,郭大贤。 关羽视力极佳,一眼看到了远处马上的那个身影。 不过七八千人就他一个人骑马,而且还是走在队伍最前面,想不显眼都不行。 张飞纳闷道:;既然郭大贤有马,为什么不独自去曲梁报信呢? 刘备笑道:;他哪里敢,黄巾兵本就缺马,只有少数将领有马骑,易阳陷落之后,城里拢共数百匹马全落在了我们手里。单他一人独自走在阴森恐怖,且到处都是尸体的官道上,心里有亏心事,也不怕鬼神收了他的命? 如果陈暮在这里,肯定对这番话嗤之以鼻。作为新时代受到过高等教育,且出国留学,拥有极为冷静头脑和缜密思维的高素质人才,唯物主义早已贯彻于心,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类的迷信思想。 但汉朝时期,几乎可以说是古时候最迷信的朝代之一,汉武帝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之祸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而太平道本就是宣扬迷信思想的宗教造反派,郭大贤对鬼神之说自然是深信不疑,让一个迷信的人夜半三更走一条到处都是尸体的道路,绝对能吓破他的胆。 没办法。 谁让黄巾自己在冀州造了孽呢? 现在冀州中部地区四郡十室九空,真可以说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普通人走个坟山都能吓个半死,更别说满地尸体。 ;既然将他逮到了,不如一路杀将过去,俺有把握,冲入阵中,绝对可以一矛将他刺穿咯。 张飞挥舞着手中钢矛,跃跃欲试。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在这个时代可是扬名的好机会。 刘备却摇摇头:;不可,此地河滩地软,马匹难以奔腾起来,一旦深陷泥中,就再是悍勇也会被围攻致死,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就听四弟的安排吧。 张飞气恼道:;哎呀,四弟虽聪明,但战机瞬息万变,他既不再战场,怎么能算准不可预测的事情呢?现在机会难得,正是一战定乾坤的好时机,只要杀了贼首,其他敌人必然望风而降,这可是大功一件。 关羽跳下马来,用青龙偃月刀在地上狠狠一顿,只见刀柄轻易陷入地里,不由说道:;四弟在出发之前曾经跟我说过,如果需要我们拖延敌人前行速度的时候,就让我先检查一下河滩地质,如果河岸土地松软,就一定不能在河岸边与敌人发现冲突。翼德,此地不行,等到了前面再看看吧。 ;还是四弟有先见之明。 刘备赞许地点点头:;翼德,你就听话吧。再耐心等一等,到了土地比较坚硬的地上,就可以发挥骑兵的冲锋了,到时候一旦接到命令可以和敌人开战,我许你第一个冲锋。 ;好吧。 张飞无奈,只得同意。 就跟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一样,同样一条河,地质条件也不能一概而论。 有些地方地方因为河水冲刷地质很软,在岸边随便踩几脚,没准就会引发滑坡和塌陷。 有些地方是条直线,河滩比较固定没有被河水长年累月冲刷,地质情况就会稍好一些,马匹就可以奔跑。 这是陈暮想到了宋朝时那位绝世猛将杨再兴的悲惨遭遇而做出的策略。 毕竟那位猛男可是单人冲入上万敌人的大阵之中,一个人弄死了数百金人,简直是吕布在世,霸王再生,就是这样的猛男却因为在河边打仗马蹄陷入泥里,结果被人乱箭射死。 陈暮可不想刘备关羽张飞走他的老路,必须提前预警才行。 第22章 曲梁城破 刘备这边追上了郭大贤,就立即派人去联络正在官道上驰骋的卢植前军部队。 这支部队由卢植亲自带领指挥,部下有屯骑校尉鲍鸿,长水校尉种辑,射声校尉王子服,步兵校尉吴兰四位高级将领。 至于北军副将宗员被卢植留在了易阳城做后军的统筹工作,而越骑校尉伍孚此时则带着五千骑兵抵达了广平县和巨鹿县之间位置,在汉朝时,此地叫鸡泽乡。 之前说过,汉朝时的广平和巨鹿跟后世的广平巨鹿地理位置不一样。 后世的鸡泽县跟广平巨鹿二地相差很远,但此时鸡泽刚刚好就是处于二地中间,位于巨鹿郡和广平郡的边境线上。汉朝属于巨鹿郡管辖,要一直到公元221年才会被曹魏归属入广平郡管辖。 但无论如何,这里的确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由于此地有大片沼泽湖泊,有很多芦苇荡和高过人身的野草蓬蒿,五千骑兵隐藏进去,宛如水滴流入河里。 一旦侦查到张角大军打算从广平退守巨鹿,那么在鸡泽这个地方,五千骑兵退可以拦截在广平出城之后的平原上,进行堵截。进则可以放张角大军过了鸡泽,等出了这片沼泽地后,到了平地上再衔尾追杀。 从这一点上来看,卢植部队的指挥系统是相当有战略眼光,远比张角只会被动防守挨打强得多。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不管是在任何时代都不缺聪明人,缺的只是社会的进步和思想的改革而已。 卢植部队利用战车在官道上驰骋,这个时候的官道其实就是比较宽阔的土路,一旦下雨的话会变得十分泥泞。不过最近天气不错,没有下倾盆大雨,让战车顺利奔驰。 其实战车的速度也不会太快,因为地不平,造成的颠簸让士兵和俘虏都受不了,因此只能放缓速度,比自行车还不如,每小时只能走八九公里。 骑过自行车的人都知道,正常情况下,人走路的时速是3-5公里每小时,自行车的时速则是人的三倍以上,在15-20公里每小时左右。 而马匹奔跑速度在每小时35公里以上,一些比较好的战马,如赤兔、的卢这种,最高能达到每小时60公里以上。 由此可见,卢植的速度是相当缓慢,基本就跟马匹在慢跑散步没什么区别。 可即便如此,也比郭大贤的部队快了很多。 卢植一边前进,一边也在路上做了很多标记,方便刘备派的人找到他。 比如刘备派去的人在官道上没有找到标记,这就说明卢植还没到,那人就得骑马顺着易阳的方向逆行去找卢植。而如果找到了标记,那就说明卢植已经在前面,那就在官道上策马奔腾,往曲梁方向,追上卢植。 事实是此时卢植已经将郭大贤部队远远甩在了后面,当郭大贤花了一个时辰才走了七公里路的时候,卢植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追上了他,甚至连刘备都没有跟上卢植的脚步。 易阳到曲梁是40里路,换算成公里,其实就是差不多16公里左右。卢植每小时走七八公里,大概两个多小时就能抵达曲梁。 而郭大贤平均每小时走3.5公里,即便先出发,他也得用四个小时才能到。 虽然他提前出发了大概40多分钟左右,但一边靠两条腿走路,另外一边则用车轮,速度完全被碾压了。 如此这中间就有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差,这一个小时,就是陈暮作为一个精通数学概念的现代人能够规划出来的完美时机! 战争,打的就是时机。 格鲁希带领的援军离滑铁卢只有4个小时的距离,但正是这4个小时,改变了一位伟大皇帝的命运。 当刘备派去的人找到卢植的时候,此时卢植距离曲梁已经不足3公里。 ;玄德已经追上了郭大贤? ;是的。 ;很好,你先回去跟他说,让他务必紧紧跟随,莫要暴露,等待我的将令。 ;唯。 骑士领了命令又奔回去报信。 古代打仗没有电话没有无线电,部队之间沟通全靠传令骑手,虽然不方便,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卢植骑着马,做为儒将,他可不是什么孱弱的书生,早在当年做九江太守,平定蛮族叛乱的时候,就曾经亲自上马杀过蛮人,手刃数名贼寇,十分悍勇。 事实上三国时代很多儒生都不是善茬,远不是大家所想那种文弱形象。 如徐庶早年就做过游侠,为朋友报仇杀人而被官府抓捕。 程昱在东阿亲自带领乡民抗击黄巾。 孙吴的官员虞翻,原来是饶舌天王会稽太守王朗的部下。后来投奔了孙策,不仅学问做得好,精通《周易》,擅长医术,还有一手耍长矛的本事,可谓真正的文武双全。 因此卢植骑在马上没有任何的不适,作为骑术精湛的幽州人,年逾五十的卢植依旧保持着充沛的体力,一边策马小跑,一边对身边的屯骑校尉鲍鸿说道:;鲍屯骑,此地是何处?距离曲梁还有多远? 鲍鸿早就在俘虏当中找到了一个曲梁人当地人询问过路况,马上回答道:;回将军,此地为吕固乡,位于明山以东,滏河以北,离曲梁已经不到8里路程。 易阳、曲梁加上洺水河对面的广年县,其实就是后世邯郸市的永年开发区,对于现代人来说,这761平方千米总面积的地方小的可怜,甚至可以用屁大点地方来形容,开车环绕一圈连半个小时都不用。 但在汉朝,在没有公路、没有车辆的情况下。易阳和曲梁之间短短的16公里路,却是相当崎岖难走,沿途有很多高低不平的丘陵,对于战车的行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听到已经离曲梁不足8里,卢植对鲍鸿和吴兰说道:;鲍屯骑,吴校尉,你二人带领大军继续前进,其余人跟我先行一步,去曲梁观察地形。 ;唯! 众人齐齐回应。 卢植有亲卫数十余人,纷纷骑马,再加上射声校尉长水校尉屯骑司马长水司马步兵司马等一众中高级将领的卫兵,总共数百人,催动马匹快速前进。 他们是单人骑马,不是像战车那样四匹马拉着车慢步跑,全速奔驰起来,一下子就把车队甩在了身后。 8里路程只花了10多分钟就抵达,非常迅速。 离曲梁城二里的时候,卢植下令放缓奔马,轻步前进。 有经验的边塞骑兵趴在地上,能听到几里外的战马奔腾声,放慢步伐之后噪音就会小很多,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 卢植勒转马头,进入了官道旁的野草地里,穿过草地后,来到了城外一处小山丘上。 这小山丘也就十多米高,但视野还不错,曲梁城外一览无余。 只见曲梁跟易阳的规模差不了多少,建在离洺水南岸二里外的一处平原之上,城楼约二丈高,大门紧闭,十分安静。 卢植看了半天,惊讶的发现曲梁城的守将实在离谱,比易阳还过分,上面居然连值守的人都没有。 一般来说,夜晚城楼上必须点上火把,有人值班巡逻守夜,毕竟之前也说过,还是古代多夜盲症的问题。如果不点火把有人值守的话,很容易被敌人悄悄用云梯攻进城内。 看到这一幕,卢植哭笑不得:;这曲梁守将是何人?怎么如此粗心大意,连值守夜班之人都不遣,却是不知我大军兵锋之厉乎? 一旁的长水校尉种辑笑道:;回将军,之前我问过易阳俘虏,说是乃张宝爱将严政。 ;真是庸才。 卢植摇摇头,敌人都已经在百里之外的邯郸了,夜半时居然不派士兵在城门上警戒,简直是朵奇葩。 射声校尉王子服分析道:;曲梁西有易阳,南有列人、典农、肥乡,东有斥章,周围黄巾贼势力遍布,兵力不下八万,严政怕是以为自己有五县做屏障,高枕无忧了吧。 卢植掉转马头,说道:;兵马如箭,这世上那有什么绝对安全之地。易阳一破,列人典农肥乡三县则危如累卵,这严政还真是心大。回去传令将士,于曲梁二里外停止前进,令兵士伪装成俘虏,混迹于俘虏之中,准备攻城。 之所以卢植依旧采用陈暮的诈城计,而没有选择用云梯直接上城楼,是因为前军一路风尘仆仆,根本就没有攻城器械。所以哪怕敌人在城楼上都没有守卫,他也不得不继续按照原计划实行。 此时早已过了夜半,到了鸡鸣时分(午夜1-3点),曲梁城静悄悄的,城中有一万多黄巾军睡得正香。作为曲梁城的守将,严政霸占了曲梁城原来的县令府,抱着抢掠来的女子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 其实城楼上倒不至于空无一人,只是守城的士兵是刚拿起武器没两个月的农民,根本没有专业素养。到了人定时分,也就是11点左右,困得不行,干脆就熄灭了火把,跑去城楼里面睡觉了。 因此当卢植派出去诈城门的人大呼小叫着在城外喊门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被吵醒来,迷迷糊糊从城楼里走到城墙上,向下窥探询问。 十多个守城的士兵看到城外约有一两千人,领头的一口地道的广平话,大声喊道:;开门,快开门! ;汝等是何人? ;我们是从易阳逃出来的太平军,官军攻打了易阳,城陷失守,我们逃过来的,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于渠帅和郭首领呢? 城门上的人还算警惕,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不过下面这些人都投诚了官军,而且卢植也很鸡贼,特意找了列人典农肥乡易阳曲梁五县附近的人,把他们的亲属抓住,每人身边安排两个官军,逼得他们不得不真诚实意的表演。 没想到正是这个安排有意外惊喜,城下有个俘虏是典农县安平乡人,城楼上来人的时候,点燃了火把,仗着明亮,他注意到了上面有自己一个同乡。 这人马上大喊道:;程黑豚,程黑豚,俺是你兄长马志,快把门打开。 小名叫黑猪的程姓汉子定睛一看,的确是自己的同乡好兄弟,不由大喜道:;真的是兄长,我这就给你开门。 既然互相认识,其他士兵自然也就没了警惕,很快大门打开,所有人都鱼贯而入。 程黑豚第一个迎上去,脸上充满了喜色:;兄长,自从前年家乡大旱,我们不得不四处讨生活,已是两年未见,没想到你也参加了义军。 然而让程黑豚没想到的是,马志并没有和他一样热情的拥抱上来,而是脸色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 还没等到他弄清楚情况,一柄锋利的长刀已经夹在了他的脖子上。 马志低声道:;噤声,蹲下! 咚咚咚咚。 密集的脚步声几乎同时响起。 城外,前军万人奔腾而来,轰轰隆隆,杀入了城中! 第23章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曲梁城陷落速度可远比易阳城快得多。 攻易阳城的时候孟震只有三千多人马,无法快速控制城里的两万人。 而卢植前军有一万人,和曲梁城里的人数相当,根本不给曲梁城的黄巾军整顿的机会,迅速把控制了整个城市。 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一方睡得迷迷糊糊,铠甲武器全都没拿,另外一方则全副武装,气势汹汹而来。战斗谁胜谁败,可想而知。 作为后来出卖过张宝的黄巾将领,严政在发现自己从抢来的府邸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官军团团包围。 面对困境,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时候就抄起了宝刀......跪在地上横举,投降了官军。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居然这般轻易降了,将军,把他砍了吧。 有卢植的部下看到严政跪地献刀,非常看不起他这种没骨气的行为,向卢植建议将他砍了祭旗。 卢植却笑了笑,见严政十分惶恐,背负着手,笑眯眯地走过去。 ;将军! 有部下惊讶不已,想上去护卫在卢植身侧。 步兵校尉吴兰却笑着将他拦下,低声道:;汝怕是不知将军的武艺有多高。 严政汗流浃背,倒不是觉得眼前缓缓向他走来的小老头给了他很大压力,而是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趁机将这人挟持。 眼前的人被称为将军,身份地位一定极高,如果能够挟持他的话...... 正犹豫间,严政只觉眼前身影闪动,自己手里的刀刹那间就被夺走,不由心中骇然,冷汗嗖嗖地直冒,才明白过来,这人原来是个高手! 卢植把刀取来细细观看,点点头:;倒是柄不错的宝刀。 严政露出谄媚的笑容:;这是小人同乡送给我的,将军若是喜欢,小人愿意双手奉上。 其实这刀是他从曲梁一位豪强家搜出来的,除了刀以外,还有大批的金银珠宝,全被他藏了起来。这一两个月奢靡的生活,让严政完全不想就这样死掉,哪怕抛弃信仰也不无所谓。 卢植瞥了他一眼,作为崇尚武力的燕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位大儒,但实际上自幼修习武艺,弓马娴熟,相当能打。 严政看着孔武有力,其实就是有一股子力气而已,这等小人卢植还没放在眼里,便笑呵呵地上去将严政扶起来,说道:;严首领,如此,吾就却之不恭了。 见卢植收了自己的礼物,严政总算是松了口气,说道:;将军,我愿领曲梁万人投降。 ;很好。 卢植点点头:;本来汝即为附逆之贼,本应不可饶恕,不过朝廷素来仁义,不忍多起杀戮。吾又刚好有个机会让你戴罪立功,汝可否愿意? 严政毫不犹豫道:;小人愿意! ...... ...... 洺水河畔。 刘备军依旧远远地监视着郭大贤部。 郭大贤骑在马上,大声催促道:;快,快,咱们必须尽快赶到曲梁,然后派人去广平向大贤良师示警。 大部队艰难跋涉,离曲梁城已经不足五里,此时快到鸡鸣末尾,月黑风高,之前的纷纷攘攘早就已经过去,黄巾军迁徙部队里静谧无声,唯有耳畔波涛汹涌的洺水,带来丝丝凉意。 一骑兵自官道方向驾驶着马匹缓缓笃步而来,刘备和卢植传递消息采用的是二段式,刘备会派一个骑士在官道上等候,卢植把消息给他,再往刘备这里传递。 那骑兵不敢纵马奔驰,怕被几百米外的黄巾注意到马蹄声,靠近过来后,对刘备说道:;中郎,将军说一切都已经部署好了。 ;吾知道了。 刘备点点头,安静地立于暮春四月的晚风里,平静地观看着远处洺水河潮起潮落。 这一战后,黄巾军部署在洺水河附近的数万大军,就得飞灰湮灭。 到时候必然朝野欣喜,自己也能声名鹊起了。 郭大贤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曲梁城上点燃的火把,虽然不是特别明亮,但在黑夜之中却极为显眼,让已是惊弓之鸟的他陡然心中有了丝丝暖意。 终于逃到了曲梁。 他喜出望外道:;快,曲梁就在眼前,马上就可以进城歇息了。 身后沿河缓缓前进的军队将这个消息层层传递下去,很快大军都士气一震,加快了步伐,向着曲梁快速前进。 过了片刻,他们终于来到了曲梁城外。 城墙上的守军立即敲锣打鼓,有人喊官军来了,快去取箭来。 听到上面要射箭,郭大贤连忙喊道:;莫要惊慌,我等也是太平道,我是易阳守将郭大贤! ;既是易阳守将,为何出现在这里? 上面有人喊。 郭大贤想尽快入城,便说道:;官军攻入了易阳,我率部撤退于此,你去将严首领叫来,我和他相熟。 城楼上的人便没再说话,显然是去叫人去了。 过了片刻,严政跑上来,借着城下郭大贤部队手里的火把照明,看清楚了郭大贤的长相,这才喊道:;原来是郭首领,既是如此,汝快快进城吧。不过曲梁城小,你这一万多人,就先在城外,你自己进来。 让我一个人进去? 郭大贤当时就恼了,勃然大怒道:;我部兄弟死伤惨重,正要休整,怎可以留在城外风餐露宿,汝既不接应,那便算了,我去斥章投李大目。 其实倒不是他怀疑严政,而是郭大贤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内心十分恐惧。 易阳到曲梁本来就不远,他害怕曲梁城也朝不保夕,万一官军就跟在身后衔尾追杀过来,他人进城了,部队在野外,没有城池保护又缺少武器战马,岂不是要被官军肆意屠杀? 在黄巾军里,每个首领渠帅都需要有一定部队才能够维持得了自己的身份。一旦部队没了,那这个首领地位也没了。 郭大贤可不想当个光杆司令,寄人篱下。 因此他宁愿去斥章也不愿意一个人进曲梁,反正易阳一破,曲梁也处于官军的兵锋之下,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逃回广平,那里城高兵多,又有大贤良师庇护,比曲梁可安全得多。 ;将军。 严政见郭大贤不上当,心中戚戚,看向旁边隐藏于城楼旁的卢植。 卢植想了想,对身边的吴兰耳语几句,等吴兰领命而去,又对严政说道:;既然郭大贤不愿只身入城,你就先拖延一会时间,等我大军将他们包围起来,一举将其歼灭。 卢植语气平静而又温和,但听在严政耳朵里却深寒刺骨。 一举歼灭? 这城下一万多人? 严政想到这里已经不敢再想,两腿颤颤,趴扶在城墙边上,强忍着惧意向下喊道:;郭首领莫要误会,曲梁的确太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不过如果汝要去斥章,我部倒是有数百匹马可以借予你,汝要还是不要? 郭大贤忙道:;要,当然要,除了马匹,再给吾一些兵刃。官军突然攻城,我部很多士兵都还没来得及穿衣取刃,现在不少士兵手无寸铁,正需要严首领支援。 ;我部有多少人马郭首领还不知道?比不得郭首领于渠帅兵多将广,哪还有那么多兵刃,只能提供少许。 ;少许就少许,再给我拿大批麻衣,这些总该有吧。 二人像是在菜市场一样扯皮。 卢植一开始的计划是把郭大贤骗入城内,只要将贼首抓住,其他的人就是乌合之众,顷刻间就能土崩瓦解。 但现在郭大贤不进来,就得执行第二套计划。 毕竟卢植也实在不想打巷战,如果放郭大贤那一万人进来,会造成官军不必要的损失。 更何况城里还有一万不稳定因素,万一严政突然反水,哪怕这仗还是打赢了,卢植前锋军的一万精锐,就算损失个一千,也够他心疼的。 趁着严政拖延时间的功夫,卢植已经派了五千人从东城门出去,来到了郭大贤的右翼埋伏,隐藏于黑暗,伺机而动。 郭大贤和严政扯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严政怎么满嘴胡说八道,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说上一说,甚至还说要把城内的金银送给自己,就算是同属太平军,但人都是自私的,怎么会把到手的金银拱手于人? 想到这里,郭大贤也懒得和他纠缠,喊道:;严首领,金银就不用了,你先把马匹兵刃麻衣送出来,此事就当我郭大贤欠你一个情,以后必然结草衔环相报。 严政还未说话,卢植已从黑暗当中走出来,微微一笑:;郭首领,马匹兵刃麻衣没有,我大汉天威神军却是有数万,汝若现在投降还可留有一命,若是不降,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看到城楼上忽然冒出大量的官军,郭大贤又惊又怒,指着严政怒道:;严政,你居然投降了官军,大贤良师必然不会放过你!兄弟们,有埋伏,快撤! ;哼,愚不可及,放箭! 卢植一声冷哼,早在城楼上埋伏的弓箭手立即箭如雨下,嗖嗖不绝,城下惨叫一片,郭大贤部队惊惧万分,纷纷作鸟兽散。 等他们逃离了弓箭的范围,城下留了数百具尸体,郭大贤运气很好,居然没被射死。 几乎同时,锣鼓作响,位于曲梁城左,郭大贤右侧,早已埋伏的官军趁势杀出,纷纷呐喊着向敌人冲去。 眼看终于有万人的野外作战,张飞兴奋难当,对刘备道:;大哥,你之前应允过我。 ;去吧。 刘备无奈。 张飞又对关羽道:;二哥,那贼首是俺的了,你可不许和我抢! 关羽抚了抚下颌胡须,微笑着点点头。 现在关羽和刘备年纪差不多,也才二十四岁,但年纪轻轻就有了半尺长的山羊胡,再保养几年,历史上二尺长胡的美髯公就能出世了。 张飞得到了刘关许可,兴奋不已,他现在是十九岁,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浑身力气不能施展,快憋出病来,当时就一拍马臀,举着丈八点钢矛怒喝道:;燕人张飞在此,郭大贤拿命来! 战马如飞般冲刺,眨眼间就杀入战场之中,直奔着前方骑着马指挥作战的郭大贤而去。 郭大贤正左右拼杀,忽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 只觉得似有天神下凡,一铁塔般的汉子来到眼前,举矛向他刺来。 郭大贤也素有勇力,立即拿手中大刀格挡。 叮! 长矛与大刀相拼,郭大贤骇然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比不过对方,大刀一招就被对方磕飞。 ;死! 张飞纵马交错,长矛再刺,只第二招,就将郭大贤刺死在马背上。 更让人觉得恐惧的是,张飞用长矛挑着郭大贤尸体,高高举起,大喝道:;贼首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声若洪雷,整个战场,都仿佛已变得静谧无声。 第24章 战略谋划 郭大贤一死,部众瞬间兵败如山倒。 有人下跪投降,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四散逃跑,还有人奋起反抗想为主将复仇。 但这场骚乱随着卢植留在城内的伏兵尽出,迅速被控制住。 刘备三百多骑兵只冲了一个来回,杀了一两百人,正准备继续回头冲锋的时候,战事就已经平定了。 花了两刻钟时间,将所有俘虏押回曲梁城,卢植对吴兰王子服等人说道:;兵贵神速,趁着今夜大胜之势,应当继续出发,一举攻下河南六县,明日一早,我要在广年休整,傍晚大军要出现在广平城下。 众将士齐道:;唯! 河南六县并不是说的后来的河南省,而是泛指河水的南岸。洺水南面,滏水北面有肥乡、列人、典农、斥章、曲梁、易阳六县,是张角派在这里的前军屏障。 这六县攻克之后,渡过洺水,就是张角的后方大营,也就是广平、巨鹿、曲周三角地,只要攻克了这三地,则黄巾就平定了。 一时间卢植部队气势如虹,虽然经过一天赶路,又连续作战,众将士都赶到十分疲惫,但想到马上就能平定叛乱,加官进爵,军中的所有军官都非常兴奋,催促着士兵继续前进,攻打另外四县。 其实加官进爵跟普通士兵没什么太大关系,毕竟在战场上除非立大功劳,底层士兵很难得到晋升。不过能发财呀,一路搜刮,个个富得流油,有了财富,自然愿意鼓起余勇进军。 一夜之间,卢植部队向斥章、列人,典农、肥乡等县发起迅猛攻势。作战方式也很简单,由严政伪装成败军,诈开城门,再一窝蜂杀进去。如果没能诈开城门,则先围而不打,等后方辎重部队将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到后,就发起猛攻。 等到天明的时候,河南六县就已经全部被攻克,后军辎重部队以及中军支援部队甚至都跟不上前军的攻城速度,等到天亮时分,上午食时,吃罢早饭,卢植就渡过了洺水,已经将广年城团团围住,两万多人马加上四万多降卒,很快将城矮兵少的广年攻克。 如果卢植让自己人马在后面看戏,逼着降卒去攻城,很容易发生哗变。但他非常聪明,命令降卒在前方南门佯攻,只摇旗呐喊即可,主力从左右东西两门猛攻,刘关张部队身先士卒,冲上城楼,把东门打开,放官军进去。 广年城位于洺水北岸,已经算是后方,兵力不多,只有八千多人。这其中还有不少士兵畏惧于官军人多,根本不敢死战,结果导致攻城战迅速结束,只在第一波攻击,广年就很快沦陷。 此地虽是洺水南岸六县的后方,却是广平、巨鹿、曲周三地的前营阵地,听到广年陷落的消息,此时正在广平城县令府的张角迅速找来众将议事。 张宝为人悍勇莽撞,一进议事厅,就大声嚷嚷道:;大哥,广年城没了,让我带大军杀将过去,灭了官军吧。 张角脸色惨白,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 过了片刻,诸将坐定。大小首领渠帅约十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后来的黑山军将领,比如左髭丈八,三十六渠帅之一,张角兵败之后,带领手下藏进了黑山,后来被袁绍斩杀。还有于毒、左校、刘石、杨凤等等,都颇有武力,成为一方渠帅首领。 不过黄巾军中最大的问题除了组织性和纪律性以外,就是缺少一个谋略家,这里面也就张角读书认字,其他人连两个弟弟张梁张宝在内,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所以在张角死后,他的部队也很快树倒猢狲散。 喊这些人来张角就没想过要议事,因为他们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意见方案。张角环视一圈,强忍着咳嗽的欲望,缓缓说道:;广年城失守,广平城池不如巨鹿,我想迁移至巨鹿去。 张宝大惊道:;大哥,这是为何?我们还有十多万兵马,官军也不过三万多人,怕他做甚。 其实张宝一直不明白之前他们攻城略地,声势如此浩大,为什么张角在邺城遇到卢植之后,就一败涂地,连本来已经在围攻的邯郸都不要了,连战连输,退守到了广平。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人这么多,却害怕和官军正面战斗。 但唯有张角自己知道,他的身体恶化严重,已经吃不消军中颠簸,不得已才退到广平想休养,结果这些日子发现吃再多的药,喝再多的符水,病情依旧顽固,没有一点好转的意思。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遭受了天谴,已经无力回天。 张角不由苦笑,看来是自己;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激怒了上苍,上天降下了责罚。否则的话,自己往日效果不错的符水怎么会失灵呢? 不过如果陈暮在的话,以他现代人的知识储备,肯定能判断出张角应该是得了肺部疾病。 古代肺部疾病称为肺痨,几乎是不愈之症,致死率极高。 张角懂医术,所以他的符水里都参杂了大量草药。 这些草药治疗一般的感冒发烧没什么问题,但治疗肺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天天当水喝,也没有什么效果,自然不能救他的命。 张角明白,只要自己一死,轰轰烈烈的太平道就彻底土崩瓦解,黄巾军也会一败涂地。 如此下去,自己掀起的滚滚洪流,恐怕危矣。 想到这里,张角心中哀伤,难以自控。 但他还是得为自己的弟弟和部将做考虑,悲伤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脸上依旧强撑着说道:;我们虽然人多,但士兵都没有经过训练,武器刀剑也不如官军锐利,应当避其锋芒,先守城不出。反正我们粮草辎重无数,跟他们耗得起。等官军后继无力,再一举进攻,则可一战歼敌。 渠帅刘石问道:;良师,巨鹿虽城高粮多,但如此死守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从将曲周的兵马也调动过来,如此十几万大军汇合在一起,等官军攻势疲惫,大军全军出击,胜算会不会就更大一些? 张角的三弟张梁现在驻扎在曲周,手里也有五万人马。冀州黄巾在二月份刚刚起义的时候如星星之火点燃燎原,声势非常浩大,一夜之间就有二十余万。 再算上兖州、豫州、青州、徐州等地黄巾主力,不下百万。本来是兵分三十六路同时向洛阳进军,结果一个卢植,一个皇甫嵩,一个朱儁就将他的百万人马挡在司隶之外。 如今卢植兵锋锐利,连战连胜,把冀州黄巾主力打掉了七八万之多,张角手里只有十多万人马了。 听了刘石的建议,张角摇摇头:;曲周的兵马不可轻动,我料卢植占领广平之后,必然将广平作为后方粮仓。一旦卢植围攻巨鹿,曲周的兵马便可随时策应,进可作为援军解巨鹿之围,退可偷袭广平断卢植粮道,绝不可将其调来。 不得不说,张角的确有一定的战略眼光,毕竟能掀起那么大攻势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蠢物。 广平地理位置特殊,位于曲梁巨鹿南斜面,三地形成一个倒三角,作为三角当中突出来的那一部分。 如果张角退守巨鹿,卢植占领广平之后,必然以广平为依托点,向巨鹿发起猛攻。到时候广平就是最好的粮仓基地,向前线运输非常方便。 就算卢植没有把粮仓放在广平,广平依旧是唯一的粮道,只有通过广平,才能把粮食送到前线。 如此洺水河对岸的曲周就非常重要,位于广平和巨鹿右侧,只要渡过洺水,随时都能进攻广平断卢植粮道,或者配合巨鹿的守城部队,攻打卢植的军营。 这就是古代战争中常见的掎角之势。 而且卢植还没什么办法。 因为卢植总共就三万多点人,不管是围攻曲周还是巨鹿,都分不出人手来。除非他冒着被各个击破的风险分兵,不然就一定会被张角牵着鼻子打。 这是张角连日来思索定下的计策。 《鬼谷子》曾说过:;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张角显然已经摸到了谋国的门槛,能够制定出一定战略计划。从而实现战术失败,只能据城死守。战略上胜利,不用被动挨打,为以后打赢胜仗奠定坚实的基础。 然而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卢植却比他技高一筹,早就研究过舆图地形,为了防止出现这样的局面,派出了骑兵部队做拦截。 因此张角的谋划,显然无法得逞。 这番隔空交手,卢植完胜。 其实从这一方面也能看出,古代谋士的重要性。 刘备在得到诸葛亮之前,没有一个谋士替他规划战略,使得颠沛流离二十多年,都没有一点成就。 有了诸葛亮帮他制定计划之后,很快就夺取了益州,有了一席之地。 由此可见,在古代拥有一个有战略眼光的顶级谋士有多么不容易。 就跟下棋一样,笨的人只关注于自己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而聪明的人,早已经在想到十几步之后,甚至几十步之后的事情。 但下棋只关注眼前的人如芸芸众生,数不胜数。而一眼能看出几十步之后的人,却凤毛麟角,少得可怜。 张角虽然有谋略,但依旧不能算深谋远虑,没有想到自己后路会不会断,最终只能放弃巨鹿,退守曲周,落得个兵败的下场也很正常。 第25章 广年对 甲子年戊辰月乙亥日。 其实陈暮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具体哪一天。 不过他知道一个星期前过了寒食节,五天前则是清明节,两个节日连在一起。 这么算的话,现在应该接近四月中旬,也就是要到谷雨的日子。 谷雨之后,就是立夏,正式进入炎炎夏日。 陈暮在第三天上午就进驻了广年县城,和汉朝大多数北方县城一样,广年县并不大,城高二丈,城门上方建有城楼,飞檐斗拱,庄严朴素。 下方城门只有约一丈宽,仅能容纳四五人并行。之前攻打广年城的时候,卢植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进攻城门。 进入城内,是一条向斜的街道。 广年县就建在洺水旁边,因此自洺水挖了一条水渠进入,从对角斜向流淌进来。 从平面图上看,有点像是一个正方形斜向划拉出一条对角线,将完整的正方形分成了两片三角。 如此房屋自然就得沿着河岸建立,造成了广年县城南宽北窄,街道毗邻河水,道路向东北和西南倾斜的奇特景色。 从南门口进去之后,沿着街巷走,就得偏向右上方前进。 这条路显然是广年的商业街,两侧建有平房或者二层小楼,商铺林立,酒楼、饭店、布庄、客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章台馆。 章台馆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就是汉代的娱乐场所,出自《汉书&amp;middot;张敞传》,有走马章台这个成语。因为西汉时长安章台街有很多妓馆,因此这类形式的地方就逐渐被称为章台馆。 不过章台馆的形式还是有别于妓院,硬要说的话,此地有点类似于唐宋时朝的教坊,里面的人虽然被称为妓女,但都属于卖艺不卖身。 汉朝卖身不卖艺的地方叫做女闾,由春秋时管仲发明,到汉朝还没有完全流行开。 当年曹操进入宛城的时候,还曾经询问过此城可有妓女,很多人知道他喜欢别人的老婆,从而联想到他特别好色。 这倒是冤枉了曹操。 因为汉朝时的妓女是歌舞表演者,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种女子,二者不是一个概念。 换一个比较明白的词汇,就是艺伎。 所以曹操那个时候可不是想寻花问柳,而是单纯地只是想看看歌舞表演而已,结果莫名其妙就被黑了一把,属实比窦娥还冤。 陈暮沿着街巷策马缓缓前行,好奇地左右观看这座独特于冀州的斜角城市。 他见过幽州县城的粗犷,也见过北方的辽阔。像是大江东去的豪放派,在平原上建起一圈无规则的城墙,城内的建筑物凌乱摆放,房屋与房屋之间隔得很远,道路宽敞,人来人往随意流动,街面上甚至能跑起马来。 这其实也是汉朝北方边塞城市的常态,因为幽州地广人稀,所以城市可以建得相当大,而且幽州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和马车,因此城市的街道也必须宽阔,这样才能容纳马匹奔腾。 而冀州是中原区域,也就是后世的河北区域,从炎黄上古时代开始,就是人类的发源地之一。人口较多,城市建造也非常规律,主要以平缓严谨,粗壮质朴为主,与江东地带较为细腻含蓄、幽静雅致的园林结构形成一南一北两派不同的风格。 广年城连章台馆都有,也恰恰说明这里商业繁华,是经济相当不错的地方。 从地图上也能看出来,这里北连广平巨鹿,南下邯郸邺城,水陆交通非常发达,可以作为货物运输集散地,经济状况比较好也很正常。 陈暮甚至看到了不少青楼豪宅院落。 汉朝时说青楼这个词,是豪门大院的意思,比如曹植的《美女篇》中,写有;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这句话翻译出来就是青漆的楼阁紧临大路,高大的宅门了两道门栓。 形容诗里的人是豪门望族之女,并非说人家是妓院女子。 沿着街道一路前行,穿过河上的桥梁,来到城西,陈暮和几个护送他的士兵在一处可以堪称豪华的宅院前停下。 这宅院大门破败,积落成灰,屋檐下蜘蛛网没有清理,显然很久没有人打理。 刘备在门口等着,引领他进入门中。 陈暮一边缓缓前行,一边观察着这座宅院里的情形。 青石板铺成的砖瓦地上能看到缝隙间暗红色的血迹,左右两侧回廊梁柱破败腐朽,上面留有刀劈斧刻,对这些木质结构的房屋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一路行来,能看到原本做工精致的院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瓦片散落,门窗毁坏,屋里攒了一层厚厚的灰。 整个前院,甚至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绝世美女的脸上被人划出一道很长的刀疤一般令人惋惜。 等穿过了前院,到中庭的时候就更加令人不舒服。 四下扫视,院子里花蕊与杂草齐生。 石斛、萱草、蔷薇、蓬蒿等植物快速生长,无人修剪的情况下,居然衍生出一片片荆棘丛。 在杂乱无章的荆棘丛里,甚至隐约能看到数块白骨。 可以想象,这里的花草是用什么施的肥。 刘备注意到陈暮望着那荆棘丛里的白骨沉默,感叹唏嘘道:;听人说,这里原来是广年巨富王家的宅子,闹黄巾的时候,王家很快就被贼人攻破,屠了满门,着实可怜。 陈暮摇摇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如今这世道黑暗,人命贱如蝼蚁,自涿县出发,我反倒看到了太多,也看淡了许多。 ;四弟能这么想就好了。 刘备引领他穿过中庭,进了宅院主厅。 汉朝时房屋的主厅和后来明清时房屋的主厅差不多,不过左右两边会客的地方从椅子换成了桌案,客人可以跪坐在桌案后面,主人的位置则正对着大门,中央空出一小片区域供歌伎演奏,一般是用来请客人吃饭欣赏歌舞的地方。 但此时同样一片狼藉,两侧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楠木梁柱迸裂开,桌案被劈成两半,用来跪坐垫脚的垫子上全是灰黑和血迹,唯有旁边两处稍稍干净些,应该是刘备早上临时清理出来。 两人各自找了块干净的垫子跪坐下,刘备说道:;这两日连番奔袭数县,你二哥三哥早已疲倦不堪,现在已经睡下,就莫要叨扰他们了。 陈暮看到刘备同样一脸倦意,说道:;大哥亦是劳累两日,不去休息吗? 刘备笑道:;军中还有很多士兵没有休息,我又怎么能够休息?等安顿好他们,我这个主官才能休息啊,不然的话,谁来替他们安排食宿呢? 其实刘备自己那三百多人早就安排去休息了,他刚才是去指挥另外那两千多名新降的士兵,为他们安排事情做。 不过让他很诧异的是,这两千多名士兵居然已经有大半穿上了小札甲,拿上了环首刀和搠,装备十分精良,堪比正规军。 汉代札甲分为大小两种,小札甲是如今大汉正规军穿的普通铠甲,由铁片编缀而成,没有头盔,像个马甲一样只保护前胸和后背。 大札甲保护性则更加全面,像一条装满铁片的连衣裙,上到颈部,下到小腿,进行了全方面覆盖。头上再戴上头盔,除了面部和脚没有保护以外,防御力很强,只有将领才有资格佩戴。 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中的士兵,大多都是身披小札甲,头上带布帽,手上拿环首刀或者搠矛之类的武器。 而将领级别则是穿大札甲,头上戴有胄。虽然武器有点五花八门,斧锤刀枪戟钺勾叉什么都有,但大部分装束还是非常符合史实,有一定参考价值。 对于刘备的疑问,陈暮给的解释则是这些装备都是淘汰下来的次品,赵琳见他们的新兵士卒没有装备,就送给他们了,如此糊弄过去。 刘备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在这方面多做计较,毕竟谁会嫌弃自己的军队装备好呢? 陈暮说道:;既然军中事务都已安排好,大哥不如先去睡一觉吧。 ;四弟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刘备询问。 ;呵呵,还是瞒不过大哥。 陈暮笑了笑,脑袋里却在构思话术,该怎么和刘备谈接下来的正事。 刘备笑道:;贤弟,你我为兄弟,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陈暮想了想,缓缓说道:;大哥,弟是想问,如今您对这乱世有何看法? ;看法? 刘备纳闷道:;能有何看法,待黄巾平定,江山自然稳固。 陈暮又道:;既如此,大哥以后想何去何从? ;自然是朝廷任命我去哪,我就去哪。 刘备一脸向往道:;最好是让我去幽州边塞,与我那同窗兄弟公孙伯圭一般,驰骋边关,纵横睥睨,将来在墓碑上能提一句大汉征北将军刘侯之墓,我就心满意足了。 就一个征北将军给你打发了? 陈暮心里想笑。 现在还算是东汉,军制没有太大改变。将军等级由上到下,是为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前后左右四将军这八个最为尊贵,其他的将军则属于杂号将军。 四征将军就在杂号将军之列,属于最低等的将军,要到曹操掌权之后,才会把品秩提升上去。另外还有四镇将军,四平将军,四安将军,现在连杂号将军都不是,因为这三种将军称号还没有产生,同样要到曹魏时期才会有。 杂号将军虽也是秩二千石大员,跟卢植现在的五官中郎将权力差不多,按照品秩,仅次于三公九卿和八将军之下,勉强算是高级官员,但这样的志向对于一个未来要当皇帝的人来说,还是太小了一些。 想到此,陈暮摇摇头:;大哥,我的看法与你却是完全不同。 ;哦? 刘备不解道:;因何? 陈暮一语道破天机:;因汉室已倾颓,已到了如王莽篡逆,群雄并起之时。 第26章 广年对(2) 王莽篡逆,群雄并起? 刘备骇然说道:;四弟,不可胡言乱语。如今世道虽乱,但朝廷依旧有掌控之力,待收拾山河,重定乾坤,这天下可依旧是大汉江山。 他是汉室宗亲,虽然他这个头衔没有给予他任何好处,大汉江山也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这就好像后世地域维护一样,你生在某个地方,天天骂这个地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房价高物价高工资低,但如果外地人骂,心里必然不舒服,要站出来维护。 这就是所谓的自己人可以黑,外人不能黑。 刘备现在的心理也是如此。 大汉江山的确跟他没关系,可他姓刘,祖宗是刘邦,当然会下意思进行维护。而且也不会去真正思考大汉朝会不会灭亡的问题,因为站在他刘家子孙的角度去想,必然是希望这个朝代永远流传下去。 然而陈暮却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大哥,你也跟着卢植先生拜读过经书,写过文章知晓天下大势,见识不该如此短浅。黄巾之乱虽然现在很有可能要被平定,可是你该明白,陈涉吴广的起义也很快被平定,可秦朝的天下太平了吗?如果现在天子将卖官鬻爵的钱财全部拿出来,抚恤士兵和各地难民,江山也许还能稳固几十年。但这依旧属于治标不治本,只要朝廷一直如此黑暗,地方就会一直民不聊生,那么造反起义者依旧会层出不穷,源源不断。再加上天子昏庸,居然下令各地豪强自己组建兵马抵抗反贼流寇,这无异于是把兵马的权力让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再过几年,恐怕这些手握兵权有朝廷任命官职的正规军,反倒会变成最大的贼寇。 东汉末年其实就是死循环烂摊子,皇帝、宦官、外戚、官吏、豪族无不对百姓进行残酷剥削。 汉桓帝的妻妾多到五、六千人,其他在宫中服役的更兼倍于此。 汉灵帝的贪婪更胜过桓帝,他把原有的卖官制度扩大执行,每品官都有定价。如果买官的人当时拿不出钱来,还可赊欠一下,到任后再加倍缴纳。造成当时地方官吏贪污成风,疯狂压榨百姓。 那时有;官非其人,政以贿成的说法,《后汉书&amp;middot;贾琮传》言:;时黄巾新破,兵凶之后,郡县重敛,因缘**。 黄巾刚破,汉灵帝就以修宫殿为借口,大肆加税。 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宦官张让、赵忠劝说汉灵帝聚敛天下钱,名曰;修宫钱;,每亩十钱,用来修宫室、铸造铜人。又下诏令州郡出纳材木文石,送到京师。大郡二三千万,小郡一两千万,全国七八十余郡国,敛财达百亿之巨。 这些钱可都是积压在各郡的太守头上,各地太守无奈,就只能继续向百姓收税,剥削地方,搜刮民脂民膏。 有的太守学汉灵帝,在地方卖买低级官职来收敛钱财。 有的太守为官清廉,像后来的巨鹿太守司马直,被这笔钱逼得吞药自杀。 还有的太守则会找地方豪强帮忙,让他们出钱。 可豪强怎么可能会白出钱? 于是在被地方官员逼着缴纳一定;税收之后,各地贵族、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富商也开始加入到了这场狂欢里。 以前只敢小规模侵吞百姓的土地,现在则直接肆无忌惮,疯狂侵占田地,役使农民,敲诈勒索,奢侈踰制,几乎是进行竭泽而渔的剥夺。 各地百姓被迫无奈,纷纷破产逃亡,饥寒交迫,求生无路。 这种由上而下的矛盾一直从汉安帝时期就积攒,到了今年彻底爆发,造成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 其实从汉末的发展演变也能看出问题所在。 汉灵帝除了当吸血鬼搜刮财物以外,最大的两个昏招一个是在黄巾起义时允许地方豪强组建军队,另外一个是重置州牧制度。 前一个造成了东汉末年群雄割据,比如讨伐董卓的十八路诸侯,都是得益于地方组建军队这项政令。 而后一个则实质性造成了三国,由于州牧制度导致各地州牧在本州权力跟皇帝没什么区别,如此扩军、征税、任命官员,兼并地方豪强组建的军队,最后扩展到一个国家。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操,十八路诸侯讨董之后,曹操占领兖州,自立为兖州牧,南征北战,吞并了北方大量地方势力,最终建立起曹魏政权。 从这两点也能看出,汉灵帝两个昏招对于朝廷掌控地方打击有多大。 虽然由于这两项政令,让各地叛乱逐渐被平息,但可以说伤敌八百,自损两千,直接导致地方势力坐大,朝廷的权力缩小,实质性地将汉代朝廷变成了周王室那样,没有实权的吉祥物。 不过陈暮作为一个要游说刘备起割据想法的谋士,当然不会说未来天下会三分,毕竟现在还没有州牧制度,地方权力也仅限于一定的兵权而已。 超前一步是聪明人,超前十步那就是疯子,会被人当成鬼上身请巫师施法。 因此陈暮只讲了汉灵帝开放各地兵权的危害,而没有说以后会出现州牧制度,对天下造成多么大的打击。 但即便如此,刘备也是面色不愉,反驳道:;四弟休得胡言,天子虽荒唐,但朝廷仍有杨太尉、袁司徒、张司空三位忠正廉明之士在,还有逯乡侯、刘君朗、张司农、邓太仆等忠君爱国之人扶持朝政,有他们在,朝廷必然能拨乱反正,恢复乾坤。 杨太尉就是杨赐,这个月才刚刚被罢免,由于古代信息不发达,刘备还不知道。司徒则是袁隗,也就是袁绍和袁术的叔叔。张司空则是帝师张济,不是张绣的叔叔,而是东汉名士,皇帝的老师,前两天去世了,由司农张温补上司空的位置。 至于逯乡侯、刘君朗、张司农、邓太仆这些人,分别是光禄勋刘宽,宗正刘焉,大司农张温,太仆邓盛,不过今年都各有人事变动,比如张温迁司空,杨赐被罢免后,由太仆邓盛担当太尉的重担。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朝廷里,刘备远在冀州打仗,当然不清楚这些。不过他说的这些人,也的确算是党锢之祸后,勉勉强强还能称得上正直廉明的臣子。 但要知道这些人的权力是谁给的? 汉灵帝目前依旧掌控着中央,只要他是个昏君,那臣子再正直廉明有个屁用? 更何况朝廷也就这几个人能看,其中刘备看好的刘焉还是万恶之源,自己就怀着篡逆之心,其他诸如大鸿胪曹嵩,廷尉崔烈,卫尉董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么是靠外戚上位,要么靠买官上位,这样的朝廷能好才怪。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暮知道朝廷一系列的举措会给地方带来什么灾难,也知道朝廷上的皇帝和臣子都靠不住,可是当时的人哪里清楚? 就连曹操这样远见卓识之人都要到董卓之乱后,才明白世道变了,又到了秦失其鹿的时候,更遑论目光没有曹操长远的刘备? 因此刘备根本不听陈暮的劝言。 陈暮见他不信,思索片刻,就打消了劝刘备有早做自立打算的念头。 他原本是想告诉刘备,以后时局会更加动荡,应该趁此机会立下战功,有了一定官职之后,再想办法买个更大的官,等天下大乱的时候,可以有一块地盘休养生息,不至于到后来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但现在刘备根本不听劝,那就只能换另外一种方式来说。 陈暮于是说道:;既然大哥不信,那权当是愚弟胡乱言语,不要当真。不过大哥素有仁义之心,如今各地民不聊生,天下大乱。以后如果大哥想保国安民,心中可有良选? 这是在问以后刘备要是去当地方官,想去哪个地方? 刘备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幽州。 衣锦还乡嘛。 谁不想回到家乡光宗耀祖? 陈暮说道:;之前我曾问过大哥,志向几何,大哥说做一方刺史足矣。我劝大哥要想得更远一些,要做刺史,就得立功劳。做了刺史之后,还得有更好的志向,做太守、将军、九卿,是与不是? ;不错。 刘备点点头:;所以自那以后,我就更改了志向,希翼如果能当上刺史,未来还能更进一步当太守,将军,在墓碑上提汉故征北将军刘候之墓。 ;那么请问,以大哥如今帮助卢将军平定广平六县的功绩,能官至几何? 刘备迟疑道:;约莫能做个县令? 他本来就是六百石的中郎官,如果只有现在的功劳的话,就算有卢植的推荐,也顶多是平调当个六百石县令,不可能做刺史。 ;那平定张角呢? ;这是件大功劳,虽然师君为首功,但我若是可以先攻入广平城内,刺史应当可期。 刘备踌躇满志,这些日子他带着关羽张飞拼命杀敌,每次都冲锋在最前线,就是为了多立战功,达成将来朝廷任命他为一方刺史的功劳。 以一介白身想一步登天,当上刺史,也的确只有平定贼首那么大的功劳才能做到。 虽然朝廷论功行赏,卢植肯定是首功,但他要是能生擒张角,或者率先攻入城内,那就是奇功一件,再加上卢植举荐,没准真的可以当上刺史。 如果刺史没有空缺,当个实权地方郡丞、上县县令、郡长史、都候也不错。 毕竟刺史名头听着大,在汉朝其实就是个风闻奏事的监察官而已。同为六百石的地方县令、郡丞、长史的权力都要比刺史大很多,并不是很多人想的一州长官。 不过刘备其实还不知道,自黄巾以后,朝廷给予地方刺史的权力开始越来越大,最后发展到居然拥有了人事任免权的地步。 以往各地太守县令都由朝廷任命,刺史只有弹劾地方官员的权力,而没有罢黜官员的权力。如果发现某地太守县令有贪赃枉法的行为,刺史可以上奏朝廷,由皇帝和三公检验,才能对这位太守县令进行处置。 而黄巾之乱后,地方刺史的权力越来越大,中央监管力度变弱,很多州的刺史趁虚而入,接过了朝廷人事任免权。 有了这项权力,短短几年间,刺史就由原来的监察官变成了一州之地的长官。 到中平五年,也就是188年,刘焉干脆向汉灵帝建议把刺史改为州牧。 汉灵帝居然同意了这个荒唐的请求,这其中也不免有很多地方的刺史已经拥有了实质性的州牧权力,尾大不掉,干脆顺势而为的原因。 第27章 广年对(3) ;可若是张角短时间内难以平定呢? 陈暮又问。 刘备不解道:;师君兵锋正盛,怎么可能无法平定? ;兵者,锐气也。卢将军连战连胜,士气正旺。张角要是聪明,就绝对不会和卢将军硬碰硬,而是选择坚守城池,挫败官军锐气。 陈暮说道:;我曾经谈上中下三策退敌,张角既没有选择上策反间计,也没有选择中策水淹计,那他必然会选择下策守城。不过我料其短时间内也会吃败仗,因为卢将军派了骑兵断其后路。 广平城其实就是广平郡的治所,和巨鹿城是巨鹿郡的治所一样,二者相当于两个地方市的市区,却离得很近。而且广平城的城池也比普通县要高一些,卢植没那么快攻进广平。 陈暮虽然不清楚历史上卢植是怎么只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把广平巨鹿曲周三地攻克,并且在六月的时候将张角围困在广宗县,但他能结合实事进行分析。 第一,张角为什么不逃回自己的巨鹿老家? 原因是因为卢植派骑兵偷家,断掉了张角的后路,让他没办法选择撤退到自己的大本营里。 第二,张角为什么会放弃广平? 看舆图就知道,广平城和广年县一样,都是建在洺水旁边。 一个是在下游,一个是在上游。如果卢植大军有船的话,就可以顺水而下,直接开船进入广平城里,几乎没有险可守。 如此一来,张角就只能退守曲周。 第三,万一在撤军曲周的路上,张角被卢植的骑兵和步兵夹攻呢? 那么当然就只能继续撤,撤到广宗县去。 这就最终演变成了历史里的那一幕,张角率军退守广宗县,据城死守。卢植率军包围广宗县城,并挖掘壕沟,制造攻城器械,准备攻城,然后就被左丰索贿。 历史上只寥寥几笔,宣扬卢植连战连胜,张角被打得溃不成军。最后是因为阴险小人左丰的原因,才导致攻打张角失败。 却远远不知道,现实当中卢植和张角进行过多少次交战,用了多少计谋。 如果卢植不派骑兵抄张角老家,以张角在巨鹿的势力,会那么快就败? 如果不是广平地理位置不好,张角会不在广平死守? 如果不是卢植追杀他撤退的部队,张角又怎么可能会退到几百里外的广宗去? 历史书上没有写的一幕幕在陈暮面前徐徐展开,窥一斑,而见全豹。他犹如拥有了一双天神般的眼眸,立于云端之上,通过无数蛛丝马迹,草蛇灰线,猜测到了那些没有被写进书的故事。 既然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发展,那陈暮自然就得顺势而为,帮助刘备做更多的规划。 也许有人说,既然你已经预料到了张角的后果,那为什么不干脆帮刘备截杀张角,帮助他立更大的功劳,捞到更大官职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 因为这是大势,无法改变。 除非刘备军的人马不是三百精锐加两千新兵,而是有最少三千骑兵加两万精锐士卒。 不然的话,靠他这点人想阻拦张角十多万兵马撤军,犹如白日做梦。 而且卢植显然也预料到了这一切,不然也不会派骑兵拦截。 但他的兵也还是太少了,三万战兵对抗十几万,能打赢就很不错了,还想着击杀敌方主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事情会按照陈暮预想的方向发展,但他却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弱小而无法改变。 这就好像你是一个医生,明知道有个病人得了癌症会很快病死,但因为你也没有治疗癌症的药物,所以你无法拯救这个人是一个道理。 刘备听着不是很明白,问道:;既然张角会败,又怎么短时间内不会败。四弟,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陈暮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张角不敢和卢将军正面打,必然会守住城池。这是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很容易发现变故。所以我想跟大哥说的是,等攻打完广平之后,大哥应当向卢将军请辞,往南去投皇甫义真将军。 这算是终于绕到主题了。 ;砰! 刘备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指着陈暮气道:;四弟,你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让我在师君艰难之时离他而去,我刘备万万做不到! 陈暮无奈。 绕了那么多圈子,到这里的时候,终究是绕不开。 他就知道刘备会生气。 历史上刘备和卢植的关系,其实就只有刘备少年时和公孙瓒、刘德然、高诱等人在卢植门下当了一年多学生,关系不至于多亲密。 但要考虑到,这是汉朝。 汉朝传承儒家法统,以孝治天下,从西周姜子牙留下的《太公家教》当中就汲取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 荀子定下;天地君亲师,被董仲舒强化为;三纲五常,成了汉朝儒生必须遵守的纪律。 因此在儒家学之中,老师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连皇帝都不能免俗。因为他如果想要当好这个皇帝,就首先得向天下人做好表率,表示自己是一个孝顺的人,才能维护好形象。 像今年刚刚去世的司空张济,在168年汉灵帝刚刚继位的时候,被太尉杨赐介绍给汉灵帝当老师,从那以后,就一直受到汉灵帝的尊敬。以布衣之身,短短11年之内,就一路青云直上,到了三公之一的司空位置。 而且他这个司空还不像汉灵帝朝别的官员那样升迁频繁,一待就是五年,从179年一直到184年今年去世,都没有变动过。 在张济死后,更是赐关内侯,再封其子张根为蔡阳乡侯,荣宠不衰。 还有太尉杨赐,同样也是帝师之一,这位跟张济比起来,都可以算是天降猛男。 公然顶撞汉灵帝,痛斥汉灵帝卖官鬻爵,收敛私财,黄巾起义后,在朝堂上和汉灵帝争辩,把汉灵帝气得不行。 然而汉灵帝每次生他的气时,就找借口罢了杨赐的官,但过后不久,又给他恢复,如果在他罢官之后,原来的官职被人顶替了,那就给他另外一个三公九卿的位置。 除了卫尉和宗正没干过,这位仁兄几乎在三公九卿上转了个遍。 最严重的一次,是杨赐上书弹劾汉灵帝几个宠臣,张让赵忠乐松等人,汉灵帝十分生气,于是就把蔡邕给流放了...... 蔡邕估计当时候就一头问号。 要知道蔡邕那时是卷入了另外一场事情,被酷吏阳球诬陷。汉灵帝自己也知道他冤枉,还让他上书陈述一下被陷害的经过,并没有打算迫害他的意思。 结果刚好杨赐在这个时间点触了汉灵帝霉头,又想到蔡邕以前也经常直言劝谏。治不了师父,还治不了你蔡邕? 于是就找借口把蔡邕给流放到了朔方...... 杨赐虽然当时候也被罢了官,丢到太学去教了几个月书,但同年12月,汉灵帝就亲自去太学又把杨赐请出来,尊为国三老,继续做九卿高官。 如此多;劣迹斑斑,这要是换了其他官员,不是汉灵帝的老师,恐怕尸体都凉了。 从这里也能看出,古代特别是汉代儒学最正统的年代,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因为他教过你多久的书,也不是你们有多少感情,而纯粹就是一旦有师徒名分,那你就必须要把他当父亲一样尊敬。 卢植在十年前教了刘备一年书,以现代人的眼光,恐怕早就把这个师父忘到了九霄云外。可在当时人的眼里,你要是敢忘了自己的恩师,那就是不孝顺,是品德败坏之人。 不孝顺的人犯的罪名,可比杀人罪严重得多,不仅要坐牢,还要被所有人歧视。 以后世的刑法来看,显然难以理解,但在汉朝的确是这样。 陈暮苦口婆心劝道:;大哥,并非是在卢将军危难时刻而去,而是我料定张角不敢和卢将军正面打。必定据城而守,张角在巨鹿等地经营多年,城池内粮草众多,攻城之战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打完。如今皇甫义真将军兵少将寡,战事必然不顺,正需要你的帮助。 刘备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知道自己能走到现在全凭四弟的谋略,所以不会对陈暮有什么意见,但在这件事上,他十分固执己见,摇摇头,心平气和地说道:;四弟,此事背离师道,必不能行,请勿复言了。 ;可大哥该明白,如果大哥能南下去颍川,则能帮助皇甫义真将军破敌,又是大功一件。等平定了颍川黄巾贼,再回豫州,助卢将军大破张角,数件功劳加于身,刺史之职可期矣。 陈暮这个策略,又是一个打时间差的办法。 在他的记忆中,卢植军一开始顺风顺水,三万大军攻城拔寨,连破张角数座城池,打得张角溃不成军。 但在广宗却被拦住,旷日持久达两个月,到六月份左丰来索贿,都还没有击破张角。 而皇甫嵩那边战事一开始不顺利,现在还被围困在长社,要到五月份夏季来临,火烧长社,才能够击败波才部队,完成在颍川的逆转攻势。 所以现在离开卢植,前往豫州的话,刚刚好赶上这场大战。 皇甫嵩吃肉,刘备捞点汤喝,功劳不断积攒,再加上陈暮藏了一笔私房钱准备买官,就是将来加官进爵的资本。 如果能跟着皇甫嵩击破了豫州黄巾贼,差不多已经是七八月份,到时候卢植已经被撤换,董卓兵败,就又能跟着皇甫嵩北上捞击破张角三兄弟的功劳。 这几乎是一条立功的完美康庄大道,时间线把握得极好。 因为冀州和豫州,其实就是后世的河南和河北,两地并不遥远,从邯郸到许昌也不过300多公里距离,如今四月份从豫州出发,五月份就能到,时间刚刚好。 到时候有了南击豫州黄巾,北破冀州黄巾这两份大功,再加上向西园捐献财产,以刘备的年纪,做千石相国或者两千石太守不太可能,但捞个六百石刺史,没准还真勉勉强强可以做到。 然而刘备依旧不肯,站起来道:;好了,四弟。连日奔波,你已经疲倦,去休息吧。黄巾都尚未破,何谈加官进爵之事,此事以后再议吧。 陈暮就不说话了,没办法,很多时候就算你制定的策略是正确的,但这不符合古人的价值观,人家自然也不会去做。 就好像曹操明明已经大势在握,掌握了大半个北方,手下群臣纷纷向曹操劝进,但曹操依旧不愿意废献帝自立,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这其实就是古人价值观的一种体现。 因为曹操把自己定位为匡扶汉室的周文王,所以他哪怕人臣之位已到极点,依旧想要保留名声。即便明知道自己死后曹丕会做什么,只要自己生前没有篡逆,那他仍然是大汉的忠臣,在对汉朝尽忠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污点。 第28章 广年对(4) 陈暮劝不动刘备。 不管是侧面绕圈子,旁敲侧击告诉刘备大汉快不行了,让他早做准备。 还是直奔主题,让他离开卢植去找皇甫嵩,都不行。 因为这两件事都背离刘备价值观。 别看刘备后来颠沛流离,依附过不少人。 但要知道,投奔是投奔,投降是投降,二者是两个概念。 在刘备一生流浪的生涯之中,他投奔过曹操,投奔过袁绍,投奔过刘表,投奔过很多人。 但唯独没有投降过任何人。 因为在古人的认知里,投奔就是去做客,当你的客人,二者关系至少在名义上对等。 比如刘备第一次投奔曹操的时候,曹操向汉献帝帮刘备请封,封刘备为豫州牧。 而当时曹操的官职是什么? 是兖州牧、司隶校尉。 在官职上,刘备和曹操几乎对等,没有谁高谁低的差别。 而投降,就是成为你的臣子,你的附庸。 要是刘备当时候是投降了曹操,而不是投奔曹操,曹操会帮刘备请封为和自己品秩大小差不多的官? 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 所以投奔可以,投降却不行。 同理。 现在刘备在卢植账下。 卢植是他的老师,他可以离开别人,是因为别人和他的关系对等,双方没有从属关系。 但和卢植有。 他们有师生关系这个牵绊在。 一旦刘备离开了卢植,去投奔皇甫嵩,那在道义上,就属于背弃师长,说严重点,都可以算是欺师灭祖了。 除非卢植亲口下令让他去支援皇甫嵩,这样就是尊师命,反倒是一种尊敬师父的体现。 但不管是以刘备的身份还是陈暮的身份,都不可能去找卢植要这份命令。 主将看得起你,是你的幸运。 你要是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和主将谈条件的资格,想要得寸进尺要更多的东西,那就是典型的不识抬举,白眼狼的行为。 任何一个主将在发现自己器重的下属居然有想要投靠别人的打算,都会觉得不高兴。 就好像你在公司被上司看重,你却一门心思想去别的部门,那上司脸面何在? 因此在这两点上,不管陈暮从哪个角度去劝说刘备,都行不通。 不过陈暮也不会在这方面做计较,一定死缠烂打要刘备接受自己的提议。 谋士嘛,其实就是参谋。 至于老大愿不愿意听你的,是他的事情。 你的事情,就是把分内的任务做好,把最好的方案拿出来就行。 如果老大不听从你的方案,除非你另起炉灶自己当老大。不然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听天由命吧。 反正爱笑的男孩子运气肯定不会太差,刘备既然能当一国君主,机会总是会有的。 二人出了厅堂,刘备摇头说道:;四弟,我知你的提议是为了我好,若是别人,我必然听从你之计策。但让我离开老师,我万万做不到。此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先去好好休息吧。 ;嗯,我知道。 陈暮点点头,正准备说一些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话语,还未等他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刘备疑惑不解,迈步走到中庭。 陈暮跟在身后,发现外面走进来七八个士兵,提着扫帚和水桶,领头的人正是之前被刘备救下的那中年汉子。 那人姓胡,叫胡志,广平武安南乡人,本是有几亩田的自耕农,后来妻子患病,他不得不把田地出售给当地豪强为妻子治病,结果病没治好,田地也没了。 无奈之下,他带着两个儿子当了豪强的田奴徒附,黄巾起义时,他依附的豪强被人杀了,粮食也被人抢走,被迫之下,不得不跟着人造反。 刘备军破了罗市贼,俘虏了他们这些小卒,当时胡志惶恐自己和两个儿子会被杀,惊惧之下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让陈暮怀疑他得了瘟疫,差点当场把他抛弃。 还好刘备安抚了他,把自己的马让给了胡志,如此仁义举动,收拢了那一千多降卒。 从那以后,胡志就跟自己两个儿子说,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把命交给了刘中郎,以后刘中郎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由于在易阳劫掠仓库时不错的表现,抓到了十几个想偷跑的降卒,陈暮对胡家父子非常满意,就任命胡志为新兵一个屯长,两个儿子各为伍长。 按照之前陈暮下达的命令,胡志等数名新来的屯长现在正应该在城外操练新兵士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中郎,军候。 胡志看到刘备和陈暮,慌忙行礼。 刘备诧异道:;胡志,你来此做甚? 胡志弯着腰,露出讨好的笑容:;回禀中郎,小人本在营中操练士卒,早训结束之后,吃罢午食,就想着来寻中郎求些事情。到了府上看到门庭败落,无士兵值守,便想着打扫一二,为中郎站岗立哨。 刘备连连摆手:;我不过是军中一普通中郎官而已,又不是什么将军校尉,哪需要部曲把守。尔等只需精心操练,待日后杀敌建功,便是我最大的欣慰。 陈暮却说道:;胡志,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胡志略微迟疑,见刘备和陈暮都在等着他开口,便忙不迭向身后招了招手,后面走进来一个半大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中郎,军候。这孩子叫武旬,是我一同乡之子,之前在半路上遇到,父母在易阳被火烧死了,我见他可怜,便藏在了军中。我知道小人自己都朝不保夕,更何况还去心疼他人,只是他父母与我也算旧识,我实在于心不忍...... 胡志拉着那孩子当场给刘备陈暮跪下。 其实这孩子的确是胡志的同乡,也是武安人,但胡志和他并不认识。 冀州是黄巾的大本营,这里很多百姓都是太平道的信徒,武旬就出生在一个信徒家中。 黄巾起义之后,武旬的父母参与了造反,结果易阳城大战,陈暮下令放火,武旬的父母就在大火中丧生,唯独他活了下去。 官军看武旬的年纪就知道不是黄巾反贼,就给他放了。 但孩子也就十一二岁,哪里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刚好遇到胡志,出于同乡的情怀,哪怕不认识,也咬牙把他收入了刘备军里。 像这种年纪小的孩子在黄巾军甚至在冀州各地到处都有,父母死后如果没有其他亲属宗族或者同乡扶持,就只能当流浪儿,一般要不了多久就得饿死。 刘备陈暮他们从幽州一路走来,在路边看到这样流离失所,没有家园的流浪儿童何止数十,成百上千都有了。 不过汉朝时同乡情谊和宗族情谊非常牢固,胡志看在同乡的情面上收留了这名叫武旬的幸运儿。 所以严格来说,陈暮就是武旬间接的杀父杀母仇人。 听到胡志的话,陈暮瞳孔微微一缩。 他让刘备在城里放火,原因在于孟震的前锋军人少,无法掌控局面。 火势一起,城内大乱,黄巾军就很难积蓄力量抱团袭击。 事实上那场火也的确达到了效果,于羝根到头来也不过聚集了几千人。大部分的人马都因为火势起来,各自逃窜而无法组织起有效反击能力。 虽然事出有因,可不管怎么说,武旬的父母也的确是因为那场大火而死,陈暮总归是要负一些责任。 哪怕站在不同的角度来看,陈暮现在的身份是官军,而他们是反贼。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但父母是反贼不假,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没有胡志的话,武旬大概也就只能饿死这一条路可走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只能说,这吃人的世道啊...... 陈暮摇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去掉,目光看向刘备。 刘备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唉叹一声,上去把二人拉起来,责怪道:;胡志,你既是我军中士卒,便是我之手足兄弟。你同乡之子,亦是我之亲人,我怎么会责骂自己的手足,赶走自己的亲人呢?以后这孩子就跟着你吧,务必要将他照料。 胡志大喜过望,感恩戴德道:;谢谢中郎,谢谢中郎。我虽年老体衰,但亦知忠义。是中郎给了我一家三口和这孩子饭吃,我也希望能为中郎出点力气,不能杀敌时,请允许我为中郎清扫庭院,站岗巡逻。 刘备本想推辞,但胡志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如此,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同意。 其实三国几位君主当中,刘备曹操孙坚孙策的武力值都不低,孙坚孙策刘备就不多说,马上打来的天下。 曹操也是位猛人,《三国志&amp;middot;魏书》:;太祖以卓终必覆败,遂不就拜,逃归乡里。从数骑过故人成皋吕伯奢;伯奢不在,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取马及物,太祖手刃击杀数人。 这又是个误会曹操的地方,很多人以为是曹操怀疑吕伯奢要举报他,所以才杀人一家。实际上是吕伯奢的儿子和门客真的要把曹操抓了献给董卓,这才奋起反抗。 除了这段记载以外,曹魏骠骑将军孙资的玄孙,晋朝史学家孙盛的《异同杂语》中记载,曹操曾经刺杀过张让。 ;太祖尝私入中常侍张让室,让觉之乃舞手戟于庭,逾垣而出。才武绝人,莫之能害。 曹操曾私入张让的府邸试图行刺,张让发觉,派人追捕,曹操挥舞着手戟,从庭堂一路打将出来,张让的卫士无法接近他,曹操且战且退,退到垣墙边时,纵身一跳,逾墙而出。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三国时期能干出大事业的,除了聪明过人,有绝佳的智慧以外,武力值也都不低。 所以刘备虽然现在有两三千人马,但他和关羽张飞一起驰骋,向来都不带护卫。 毕竟就算有人想来刺杀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武力比不比得过他们。 不过胡志一番心意,推辞掉难免伤了他的心,刘备也只能勉强同意,答应了他给自己看家护院的请求。 第29章 论仁 胡志离开后,陈暮皱起眉头:;大哥,你真要收留那孩子? 刘备叹气道:;那孩子内无亲人,外无宗族,若是不让胡志收留,很快就会饿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吧。 ;可是他的父母皆是在易阳大火中丧生,火攻是我等定下的策略。此子若是知道,将来必然视我等为仇寇。此乃引狼入室也,不斩草除根便算好的,怎么可以收养仇人? 陈暮这话堪称冷血,但他本身为人就非常自私,投奔刘备也纯粹是为了在这乱世能够自保,他可不希望自己身边有什么不稳定因素出现。 孔子还有因学术纠纷而诛杀少正卯的时候,更何况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就在身边,谁能保证他哪一天会偷偷摸进刘关张陈四人的营帐,趁他们睡觉的时候,学范强张达二人把他们给杀了? 刘备摇摇头:;师君曾经跟我说过,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我杀他的父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身份对立。他的父母是反贼,我是官军,互相残杀,天经地义。但他一个孩子,与我们没有仇怨,我应该赡养他以成全我心中的仁义道德准则。 呵,跟我说仁义道德了? 陈暮冷冷道:;子夏问于孔子:;居父母之仇,如知何?夫子曰:;寝霑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武旬虽不是反贼,却因父母从贼而得以活。;父母之仇,子不复,非子也。他不是我们的仇人,我们却是他的仇人。仅仅为了成全大哥的仁义,而让一个可能对我们有威胁的人存在我们的身边,那又是不是真正的仁义呢?司马公做《史记》,曾言:;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真正的仁义是无私的品德,大哥只见到了这个孩子可怜,却没有想过将来他会不会杀了我们以成全他自己的孝义,这恐怕有违儒家仁义。 刘备惊讶道:;四弟治的莫非是《公羊经》? ;只是学过一些。 陈暮面无表情,这其实就是原则问题。 早在先秦百家诸子时代,就已经阐明。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从儒家的角度来看,如果你杀了孔子的父母,不管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杀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孔子带着三千门徒追杀到天涯海角。 虽然儒家也有仁义,宽恕的说法。但这得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比如两国交战,本身没有仇怨,那么这就是一场不正确的战争,可以进行宽恕。 如果一个国家坑害了另外一个国家,如纪国的国君害得齐哀公被烹杀,这就是九世之仇,犹可报也。所以齐国攻打纪国,就是一场义战。 但国家仇恨之间的义战不容宽恕,父母之仇同样也不能宽恕。 如今刘备陈暮作为官军,杀死了武旬的父母,二者之间虽然没有仇怨,但却有大义在,一方为正统代表,另外一方为反贼代表。 哪怕这些反贼都是活不下去,被迫只能造反的人。可在当时人的世界观里,贼就是贼,官就是官。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而子报父母之仇,同样也是天经地义。 如果赡养一个有杀父之仇的人在身边,那么就犹如养了一头随时会反噬你的老虎,不可掌控。 这显然有背于儒家的思想。 也许有人觉得这种理念很奇怪。 但这就是古代,不能用后世的价值观套用在古人身上。 就算孔子来了,他也不会将仁义施展给反贼,甚至会进行痛斥。 比如盗跖,盗跖严格来说,和张角没什么区别,都属于起义军领袖。但孔子依旧不认为他这么做是正确的,从而否定了他的举动。 统治阶级祸害百姓,却不许百姓奋起反抗? 看似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至少孔子的思想是如此。 别看孔子向来主张仁政,但他认为为君者对百姓施展仁政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百姓不犯上作乱,不成为统治者的反抗者。 《子产论政宽猛》中孔子曾经说过:;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意思是对待百姓要刚柔并进,一边拿刀,一边拿枣。 对待那些反贼,必须;纠之以猛。 所以不管反抗统治者的人为什么要反抗,在孔子眼里,只要你当了反贼,那就已经不是人,必须要处理掉。 陈暮就是以儒家关于;父母之仇;反贼的定义以及刘备的做法是否真的符合;仁义准则三个方面来对抗刘备关于自己的;仁义理解。 这就是所谓的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你不是讲仁义吗? 那你对敌人的孩子仁义,是不是就对身边的人残忍了? 刘备听了,忍不住夸赞道:;四弟真是博学多才,我不如也。 陈暮没有一点骄傲的表情,只是说道:;我知道我的德行和才能不够,我也希望向大哥学习仁义之道,但我希望大哥应该明白,仁义是有条件的,不能一味地对别人太好,否则就会变成妇人之仁。 刘备沉思道:;四弟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义,武旬的父母因我而死,他要我报仇,无可厚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就说明我的德行还不够,他也不懂什么叫是非大义,所以我会把他当成敌人一样对待,但至少现在不是。孔子云:;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我追求仁义,是希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天下没有灾害,每个人都能过着安定平和的生活。现在世道不好,今天我和黄巾贼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所以我会举起屠刀杀死他们。但当有无辜者出现的时候,我依旧会保护他们,哪怕他与我有仇怨,我也会因为他弱小而庇护他,直到他可以自己生存下去为止,这就是我追求的俯仰无愧于天人啊。 看这意思,是要和我坐而论道? 谁说刘备不喜欢学习来着? 人家读书明明读得还不错嘛,知道不少大道理。 而且早期的刘备居然这么充满理想浪漫主义,让陈暮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人。 不过考虑到刘备当初任平原相时,那几乎与赵盾一样的节操品德,深受百姓爱戴,连刺客去刺杀他,都不忍心,便也能窥见年轻刘备时的品质。 而且人的性格是会发生改变的,也许早期的刘备的确有接近于圣母般的仁义之心。但等再过个几十年流浪生涯,受到过社会的毒打,他或许就明白有些事情他的确做不到。 陈暮想着。 ;大哥既然要俯仰无愧,这世上像武旬一样的孩子多得是,缘何不都接济过来? ;只要我见到,有能力,我自然会帮助他们。 刘备认真地回答。 得,这一下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关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论调上了。 果然。 人不能吃太饱。 之前刘备啥都不是,还能劝一劝。 现在当了官,算是有了能力,就一下子想搞点事情出来了。 陈暮摇头说道:;我赞成大哥对反贼的儿子施以仁德,但施展仁德的方式却不赞同。你可以给他一些钱,或者帮他找到其他亲人,给他一些土地,让他自己养活自己,却不能够将他养在身边,这是取祸之道也。 刘备说道:;四弟的话是对的,但武旬内无亲人,外无宗族,只有一个同乡胡志收留他,就算给他钱,给他土地,他怎么能养活自己?我希望等他再年长一些,可以自保,再让他做打算。 ;..... 陈暮还能怎么说。 按照当时的儒家思想定义,陈暮的话才是正统。 刘备的仁爱,反倒颇有点墨家的意思。 不过这依旧是定义问题了。 陈暮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反贼的儿子,就一定是反贼。 他想说的是,我们是武旬的杀父杀母仇人,哪怕官军杀贼,是大义,不存在任何心理愧疚。 但子为父母报仇,也是大义,不会因为你赡养过我,同样存在任何心理愧疚。 所以把贼寇的儿子养在身边,是不符合孟子所言:;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这个理论的。 毕竟谁也说不清楚你养的到底是狼还是羊。 然而刘备也没错。 反贼之子就一定是坏的吗? 我施以反贼之子仁义,同样也符合孟子:;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这种较为狭义的恻隐之心。 所以这种学术争端其实没啥意义,你说孔子,我聊孟子。我也聊孟子,你说孔子。 说来说去,谁也说服不了谁。 到了最后,刘备看着陈暮,认认真真地说道:;四弟,我知你虽晓微言大义,却与三弟一样,较少对下属施以恩情,对百姓施以仁德。却不知;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若时时刻刻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而没有兼济之心,是不可取的。愚兄衷心地希望你将来做的官职比兄大,对百姓施以的仁义比兄多,品德比兄更加高尚。先贤曾经说过:;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连尧舜都难以做到的品质,这是我向往德行。正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在树立自己的仁义之心时,也能帮助他人树立;在思考自己的时候,凡事也能够推己及人,为他人着想。 好家伙,自己反被教育了。 陈暮无奈,只能拱手一礼:;弟,受教了。 第30章 东汉门阀 四月。 在广年城休整几日后,卢植大军启程,准备挥军北上,直扑广平县东北方八十里外的广平郡城。 从地理上看,其实斥章县离广平县更近。 广平城为广平郡的治所,位于广平郡与巨鹿郡的边境地带,而斥章县则处于广平县的正下方,洺水从中间将它们隔开,双方距离约五十里。 不过从斥章县进军有个坏处,那就是需要渡河。斥章没有桥,想过桥就必须得走广年县的浮桥,因此只能从广年进攻。 这两日卢植也没有闲着,为了应付各路人马,面对多方压力,几乎是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在大军基本平定了冀州南部的叛乱后,冀州很多名士、原来各地方官员也都聚集到了他的账下,比如原巨鹿太守郭典,原冀州刺史李邵,新任安平相李燮,渤海太守杨璇等十数人。 其中有在黄巾之乱时逃跑的;有在黄巾之乱时原来的官员被杀,临时被调任过来的;还有的则是被卢植解救逃得一命。 比如魏郡太守张则,守邺城的时候差点被黄巾被杀,是卢植救了他。 至于没来的,要么就是已经被杀,要么就是在来的路上,要么就是在自己治下收复之后,回到了自己官职所在的地方放榜安民、恢复生产。 像清甘陵国相冯巡被杀,朝廷已经下令让原幽州刺史刘虞担任新的甘陵相现在正在赶往冀州。还有河间相李遵,是目前光禄勋刘宽的门生,被张角杀害之后,朝廷派了新的国相陈延过来。 而魏郡已经收复,张则便在魏郡运输粮草,担当卢植的后勤。 常山郡和中山国的黄巾闹得不太严重,被刘备清理了小部分,太守孙瑾、国相臧旻在安定民心。 其余聚集在卢植这里的官员因为地盘被占,没地方去,自然只能跑来投奔卢植,等待着自己的地盘被收复。 由于朝廷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他们也只能催促着卢植尽快起兵,平定冀州。 其实以卢植的角度思考,他是不打算这么快就进攻广平。 原因很简单。 根据埋伏在鸡泽的骑兵来报,这两日广平不断有兵马趁夜从广平北门出去,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粮草辎重正在运往巨鹿。 从这一举动来看,卢植判断,张角很有可能打算弃守广平,往巨鹿逃。 这又回到了十余天前卢植在邯郸时的担忧。 击破了魏郡黄巾,卢植就对宗员说过,他很怕张角逃回巨鹿,毕竟广平好攻,巨鹿太难打了,很容易发展成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不过好在卢植有先见之明,提前应对,早早地埋伏了骑兵。 广年县离鸡泽也不过五十里,骑兵全速行进,一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所以消息很容易传递给卢植,让他能够根据实际情况迅速做出判断。 明白了张角的打算之后,卢植就已经考虑,利用骑兵做文章,等张角大军撤出广平,往巨鹿方向去的时候,骑兵与步兵同时杀出,与张角在鸡泽野战,则可以一战定乾坤,将张角的主力尽数扑灭。 然而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偏偏这个时候各地官员都跑了过来催促他尽快出兵,再加上另外一件事很头疼,那就是安平国国王刘续被张角掳走了,涉及到朝廷的脸面,汉灵帝刘宏就要求卢植把刘续救出来,使得卢植有点投鼠忌器的意思。 其实汉朝和明朝有点像,都是藩王分封制度,不过和明朝末年因为各地藩王疯狂吸血,导致中央财政困难不同。 汉朝的藩王一是封地很小,二是权力很小,三是经过汉武帝酎金夺爵,藩王数量也少了许多。 如此一来,汉朝的藩王就掀不起什么浪,朝廷也不用每年赐那么多土地,出那么多钱来赡养一群猪。 只是正因为如此,各地藩王在政治意义上反而十分重要。 一旦让天下知道刘家连自己的子孙都保不住,对于汉室朝廷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因此刘宏才下令卢植务必把刘续救出来。 至于救出来之后,对他怎么处置,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事实上汉灵帝也的确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刘续这个人的生死,他在意的是刘续这个安平国国王的头衔而已。 《后汉书》记载,在刘续被俘虏后,吝啬如汉灵帝,居然会花费了一笔重金将刘续赎回。而赎回之后,很快就以;大逆不道的罪名把刘续杀掉,将安平国除国。 这一举动看上去有点像是脱裤子放屁,既然你不在乎刘续的生死,为什么要白白花一笔钱把他赎回来呢? 实际上这是一种政治手段。 如果让天下的人知道刘家子孙,堂堂一个安平国国王被反贼俘虏,朝廷居然对此无计可施,那么朝廷的威信何在?汉室的正统也会受到打击。 而如果能把刘续弄回来,那么立即就可以找借口把刘续杀掉,同时除掉安平国,这样又能加强中央集权,可谓一石二鸟。 所以就必须要刘续安然回来,只要不死在黄巾手里,一切都好说。 这就使得卢植十分头疼,他的打算是一举把张角扑灭在鸡泽,如此一来,则大势已定,黄巾尽除。 现在一堆人跑来求他尽快出兵攻打广平,又有朝廷下命令希望让他把刘续救出来,各种扯后腿,一边让他尽快出兵,一边又让他把人救出去,左右为难,实在不太好办。 偏偏他又不好推辞。 很多人以为魏晋时期是门阀政治时代,东汉是外戚与宦官掌权。实际上早就在东汉时期,门阀制度就已经逐渐形成,各大门阀世家已经站在了权力中枢点。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这两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关系错综复杂,如今的太尉杨赐,司徒袁隗,便是这两大世家之人。 除了这两家以外,次一等的家族同样数不胜数,如太原王氏、颍川荀氏、河内司马氏、颍川陈氏、琅琊诸葛氏等等。 再次一等,如东吴陆、朱、顾、张四大家族同样也属于门阀世家。 门阀制度的产生其实就是源于一个家族当中有很多官员诞生,比如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除了占据着三公九卿的高官之位以外,其门下在朝廷担当中低级官员的数不胜数,掌握的权力越多,名望就越高,势力也自然最大。 而后面这些颍川荀氏、河内司马氏、琅琊诸葛氏、太原王氏、颍川陈氏等几家,相当于一个州的大士族,家里必须要有数位两千石以上的高官。 颍川荀氏、颍川陈氏、河内司马氏以及琅琊诸葛氏就不用多说,太原王氏很多人没听说过,但说起策反吕布,弄死董卓的司徒王允大家就应该知道了,如今王允担任豫州刺史,正在颍川与皇甫嵩共剿黄巾。 最次一等的东吴四大家族,就相当于一个郡的士族门阀。家里的掌门人必须担任一郡太守,如陆逊的叔祖父陆康为庐江太守,掌控一地,自此开始繁衍生息。 所以从上到下,就能看出,东汉时期的门阀状况。 第一等为国家大门阀,最顶尖的当然是皇帝刘氏以及依附于刘氏的外戚和宦官势力,其次就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第二等是一州之地的大门阀,像颍川荀氏从荀彧的祖父荀淑开始,家里接连出了荀绲荀爽荀棐荀昙等数位千石以上的高官,其中荀爽更是官至三公之一的司空,在颍川声名显赫,根深蒂固。 还有河内司马氏,从司马懿的高祖父司马钧开始,陆续有司马量司马儁司马防等数位两千石以上高官,在河内门生故吏无数,同样是名门望族。 另外太原王氏有雁门太守王柔,代郡太守王泽,豫州刺史王允。颍川陈氏有太丘令陈寔,大鸿胪陈纪,司空掾陈谌。 最后琅琊诸葛氏,从诸葛亮的祖父诸葛丰开始,有司隶校尉诸葛丰,太山郡丞诸葛珪和豫章太守诸葛玄。 只是再过几年琅琊诸葛氏会因为汉末征伐而没落,一直要到诸葛亮诸葛瑾诸葛诞三人在魏蜀吴分别担任重要官职,才会重新崛起。 第三等就是东吴四大家族那样,一郡之地的小门阀。 如果在东汉就评九品中正制,那么东吴四大家族顶多算是中品,归不到上品。 至于一县之地。 对不起,一县之地的大家族只能算豪族,而不能称为门阀。 虽然卢植也是出身名门,范阳卢氏。 但问题是,特么卢植自己就是范阳卢氏的开山祖师。 有了卢植,才有了范阳卢氏。 这意味着需要等到卢植死后,他的子孙后代才会借助他生前的名望成为世家门阀,而作为平民出身的卢植则完全享受不到门阀带来的好处。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在官,围在卢植身边的冀州各地官员,个个都有背景。 渤海太守杨璇是大司农张温的门生,后来被张温推荐为尚书仆射。冀州刺史李邵是袁家的人,黄巾平定后被袁家推为巨鹿太守。 安平相李燮自己就是门阀,祖父李郃是汉安帝时司空、司徒,父亲李固为汉冲帝时太尉,门第显赫,家世尊贵。而且他是著名的名士,与颍川荀氏和党锢之祸的首领贾彪都关系极好,素有清名。 虽然李燮没有给卢植压力,但他人在这里,就是一种压力。 在官场上混,人情世故要是不拿捏好,哪一天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再加上天子那边给的命令,卢植左右为难,根本没办法继续执行自己的原定计划。 多方掣肘,无奈之下,卢植与冀州多位官员和名士商讨过之后,只得推翻了之前的想法,重新制定了新的计策。 以大军从广年至广平的官道主路出发,前往广平城外安营扎寨,给予张角一定压力,同时修书一封,要求与张角谈赎回安平国国王刘续的事情。 于是经过几日休整和扯皮之后,卢植的大军,再次踏上了征程。 第31章 试探 四月中旬,谷雨。 初夏时节,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得山谷清新、林木滴翠。 沿着洺水河畔前进,路边的绣球、山茶、蓬蒿、桑椹、蔷薇,花影扶疏,争奇斗艳。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从树荫里映出点点斑驳。 要是以往,在田里干活的农民徒附,做生意的商人小贩,驾着牛车马车,去城外踏青的地方豪族必然来往不绝。 可如今世道动乱,如果是冀州北面的常山中山地界勉强还算有有人气。但在冀州中部黄巾重灾区域,说得上十室九空也不为过,道路上别说人,就连野犬都没有几条。 前些日子死人最多的时候,各地县城外的乱葬岗是野狗最喜欢去的地方。往往一处乱葬岗,有数十上百条野狗徘徊,吃人肉吃得眼睛通红,比野狼还要吓人,偶尔遇到落单的行人,甚至会壮起胆子群起而攻。 刘关张陈四人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一列列穿着札甲,拿着长矛大刀,举着将旗的士兵排成长龙,顺着官道缓缓前进。虽然已到初夏,但阳光还不算炙热,道路两侧也有树荫,不算辛苦。 作为低级军官,刘备并没有专属于他的一面旗帜。简单来说,就是他不配拥有旗子。他隶属于屯骑司马孟震账下的一曲人马,队伍番号为前军旗下的前锋军,举着;孟字大旗,在三万大军最前方。 不过孟震也算是比较照顾刘备,因为刘备部在易阳攻城中损伤惨重,本部精锐死伤二百多人。虽然后面又补充了两千余新兵,但都是新降的俘虏,战力远不如当初刘备从幽州精挑细选带来的老兵,所以孟震就把他们安排在了前锋军末尾。 张飞从马鞍左侧取下水囊,拧开给自己灌一口,咕噜噜几口下去,舒爽得打了个嗝,将水囊伸手递向陈暮道:;四弟,你出门也不带个水囊,大热天的出那么多汗,来,喝两口。 陈暮礼貌地笑了笑,接过水囊,扭头用宽大的袖袍遮住面部,佯装喝了一口,其实并没有喝。水囊是猪膀胱做的,还被张飞用嘴对着喝过,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现代人,他实在无法鼓起勇气用猪膀胱喝别人喝过的水。 等他;喝完了水,刘备对于今早上头忽然传达的命令十分疑惑,询问陈暮道:;四弟,你之前说师君不会围攻广平,而是会尽起伏兵往鸡泽去。为什么这次突然说是要攻打广平?我不太理解。 陈暮斯文地擦了擦嘴,把水囊归还给张飞后,才好整以暇道:;很简单,我判断张角会弃守广平,是因为广平不太好守,张角如果聪明,肯定不会把决战放在广平,顶多就是前线接触,双方试探一下对方实力。卢将军既然把骑兵派了出去,必然也清楚张角的意图,所以我才认为决战点在鸡泽。 ;那现在呢? ;现在? 陈暮冷笑一声:;现在就听天由命,运气好能把张角困住,运气不好就等着打个一年半载吧。 刘备大惊道:;为什么要打这么久? 还能为什么? 陈暮看这几日城里来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官员名士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自古以来,朝廷和各方压力遥控指挥前线部队的事情就没少干。最有名的那位就不多说了,宋朝那位谥号为神功圣德文武皇帝的宋二就是另外一位典型的遥控瞎指挥代表人物,弄个阵图就敢搞轰轰烈烈的雍熙北伐,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其实陈暮并不知道卢植现在面临的困境,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也能推断出肯定是朝廷和地方官员给了他掣肘。 如前日天子的天使过来下达指令,地方官吏也天天围在他身边。 有了这两条线索,卢植不去鸡泽搞埋伏,反而大张旗鼓要去围攻广平,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原因。 不过陈暮当然不会这么和刘备说,只是道:;张角在冀州攻城拔寨,到处烧官府,杀官吏,镇压朝廷兵马,攻打豪强庄园。收敛大量金银珠宝粮草辎重,他的本部人马装备也很好,粮草充足,远不是河南六县的乌合之众相比,如果不能一战将张角平定,自然要打很久。 张飞放好水囊,大大咧咧道:;大哥无需担忧,那张角若敢出来迎战,我必一矛戳得他肠穿肚烂,取了他的心肝来下酒。 刘备知道张飞是在开玩笑,笑了笑:;就怕那张角不敢出来。 关羽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道:;四弟素有谋略,可有破广平之法? ;广平临着洺水而建,要破也容易,正是春汛,水淹广平就是。不过城中有水闸,必须双管齐下,一面修筑堤坝,一面猛攻城池,让敌人无暇他顾。 陈暮看向官道不远处滚滚波涛的洺水,洺水自西向东注入渤海,从斥章上方就有个大急转弯,水流湍急,流向由南往北,路过广平的时候流速经过几十里的缓冲会慢一些,正好用来修筑堤坝。 如此蓄水几天,等到开闸之前,把下游给堵上,开闸之后,洪水就会自然而然地顺着广平的护城河渠冲入城中。 要知道古代的护城河并不是死水,而是人工挖掘而成,广平城护城河河水来源于旁边的洺水,从洺水挖渠过来形成了一个圈,并且还在护城河西城段引入了一渠流入城内,方便城中百姓生活用水,如此一旦形成洪水,广平城势不可挡。 当初陈暮说张角能够打败卢植有上中下策,中策就是水攻。 只不过如果张角也用水攻计策的话,那么蓄水的地方就不能在洺水上游,而只能在广平城边。毕竟城外被官军占领,他没法做到在官军的眼皮底下修筑堤坝。 所以就算能用水攻,声势也不可能太浩大,顶多就是一小股洪流,把官军的阵势冲垮,淹不死几个人。 但也不需要淹死人,只要让官军攻势一滞,手忙脚乱即可。 黄巾军趁乱反扑,差不多就能胜了。 只是张角没有想到这一层,那现在局势就得反过来,官军可以用水攻之策了。 当然,很多事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一般从护城河引入的水渠都有一道跟城门大小的水闸,俗称水门。 《汉书&amp;middot;循吏传&amp;middot;召信臣》中就记载:;信臣行视郡中水泉,开通沟渎,起水门提阏凡数十处,以广溉灌。说的就是汉朝人对于水闸的巧妙利用。 平时利用水门水闸控制水量,一旦有洪水,就立即关闭水闸,这样城池就不会被淹没。 因此陈暮的计策看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就比较复杂,必须要让敌人不知道他们在蓄水。如此就得做两手准备,一边攻城吸引敌人注意力,不能让他们观察到这边的动向,一边蓄水建池,等待时机开闸放水。 ;那我要不要去跟师君提一提? 刘备迟疑。 他作为低级军官本来是没资格去见主帅,不过毕竟有层师生关系在,古代师生名同父子,去找卢植并不算逾矩。 陈暮却摇摇头道:;没那个必要,卢将军不是蠢人,我知道,他肯定也知道,只是他的顾虑太多了而已。 很多人评价东汉时的谋士,首推诸葛亮郭嘉司马懿荀攸程昱荀彧贾诩等人,却不知道这乱世有智谋之士如过江之鲫,似浩瀚繁星般璀璨。 卢植能以一介平民之身创下未来赫赫有名的范阳卢氏,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光论起智谋,他绝对不比很多顶级谋士差到哪里去,只是在朝为官,身不由己而已。 一路闲聊,广年离广平不过数十里,大军顷刻即到。 才过晌午,卢植开始在广平城外三里外一处平地上安营扎寨,数万大军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张角得到消息,强撑着病体来到城门上。 只见城外旌旗招展,卢植的大军开始砍伐城外林木,修建壕沟、栅栏、拒马等防御工事,一列列帐篷升起,显示是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一旁的张宝看到这一幕,喜道:;大哥,卢植的军队正在安营,此事若派人出城劫营,则必然大胜,我愿为先锋。 张角摇头道:;二弟,卢植用兵素来谨慎,怎么会不做防备?我料定他必有伏兵。 渠帅于毒说道:;良师,卢植有无伏兵,一试即可,不若派出一股人马,向卢植大营猛攻,若能攻进去,则后方大军俱出,杀他个措手不及。若有伏兵,则迅速撤回,也无损失。 ;此言有理。 张角摸了摸下颌的长须,赞同道:;左髭丈八、刘石,命你二人带五百骑兵出城迎敌。二弟,你与于毒左校杨凤领大军尾随骑兵进发,若前方攻势顺利,则大举进攻,若是不顺,则接应左刘二位将军。 ;唯! 数位渠帅同时应是。 广平城小,放置不下太多人,张角在城里只有三四万兵马,其余兵马分散在曲周、巨鹿、广宗一带。所以哪怕他看似人多势众,拥兵数十万,其实分散各地,并不能聚集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广平放不下这么多人,张角才想着撤到巨鹿,利用巨鹿高大的城池集中力量防守。毕竟冀州不产骑兵,而官军有骑兵,野外鏖战必败。 不过趁着官军刚刚抵达城外,立足未稳,张角还是下了血本,决定把仅有的几百骑兵派出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偷个家。 很快。 广平城门大开,左髭丈八与刘石两位黄巾大将骑着马,拿着长矛大刀,带着五百骑兵奔驰出城。 冀州多平原,骑兵冲锋在平地上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几乎是在他们有所动静的同时,被派来侦查的卢植军探子就发现了情况,立即回去禀报。 卢植军中,得知敌寇来犯,主将卢植一拍桌子,冷厉道:;来得好。 ;孟震何在! ;卑在。 孟震从几个中级军官的阵列中走出来。 因为他属于屯骑校尉鲍鸿部下,所以只能称;卑,后来演变为卑职。 ;命你部前锋军去迎敌,许败不许胜。 ;唯! 孟震领命而去。 ;吴兰、鲍鸿、种辑、王子服。 ;末将在。 吴兰鲍鸿种辑王子服四名高级军官出列。 他们是处于主将卢植,次将宗员之下的末将,所以可以如此自称。 ;待孟震前锋军败退,敌人追击之时,你们各引本部司马部曲,四面包抄而出! ;唯! 诸多将领鱼贯而出,各领各的命令准备出去迎战。 第32章 中伏 三里之地其实就是1200多米,以马的速度,两三分钟就能跑到。 因此等孟震带着先锋军出来迎敌的时候,左髭丈八和刘石已经接近卢植大营前方,正在大营外面休整工事的辅兵看到敌人骑马杀来,早就吓得丢下工具作鸟兽散。 ;他NN的,许败不许胜是什么命令。俺张飞从涿县一路杀来,到现在都还没打过一场败仗,今天却要故意输,这是什么道理? 张飞伏于一侧营帐之后,嘴中骂骂咧咧。 卢植把军营安置在了一块平地上,周围草木很少。虽然这两日下雨,敌人不太容易火攻,但要是僵持时间太长,等到盛夏草长莺飞,要是大营安扎在草木旺盛的地方,搞不好就是一出火烧连营。 因此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卢植肯定会把大营地址安排得无懈可击,不会出现被火攻水淹之类的情况。 但有得必有失,大营附近没有草木掩护,远在一公里外的张角就可以站在城楼上把这边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左髭丈八和刘石的部队也能够一路驰骋过来,没有任何阻拦。 如此,卢植想做伏兵就十分困难,只能依托已经建立起来的营帐和附近几处小山坡做掩护,利用一些视野差来充当掩体。 听到张飞的埋怨,刘备瞪了他一眼,小声道:;翼德休要胡说,这是师君的诱敌之计,依计行事便可。 张飞浑然不在意刘备责怪他,嬉笑道:;行了行了,俺知道了,不过大哥,待会要是下令冲锋,可得让我第一个上。 ;放心,必让三弟杀个痛快。 刘备握紧手中的剑,从两侧边缘营帐后探出脑袋观察。 左髭丈八和刘石见大营外数千辅兵四散奔逃,不由哈哈大笑,带领人马直接从卢植大营杀将进去。 由于工事都还没有修好,各类壕沟、栅栏、拒马无法形成有效防御,战马轻易冲入军营当中。只是由于军营里竖起了很多营帐,不得不让马匹减缓了速度,约跟正常人奔速相差不多。 孟震见时机已到,大喊道:;敌袭,快,快上。 数百士兵从后方营帐中钻出来,左髭丈八和刘石以为有伏兵,吓了一跳,差点打算勒马回走。 但凝神察看,顿时乐了,就看到那帮士兵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帽子歪歪斜斜,有的甚至干脆赤脚,武器都没拿稳的样子,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他们的突然袭击。 ;杀! 左髭丈八和刘石双腿一夹马腹,当先冲杀过去。 两边人马只交战一个回合,官军就丢盔弃甲,被杀得狼狈而逃。 看到这一幕,左髭丈八洋洋得意,对刘石道:;我看卢植也不过如此,不如继续杀进去。 三万多人的大营当然不止这一点点,虽然没有后来夷陵之战七百里连营那么夸张的地步,但也差不多连绵数里,而且前军、中军、后军分开驻扎,每军分为营区和校场两个部分。 左髭丈八与刘石冲的军营是前营,且只是刚冲进前营门口,后面帐篷无数,光突破前营门口根本不算什么,左髭丈八仗着身后有数万大军,俨然有了大举进攻的打算。 刘石还算谨慎,劝道:;良师只是命我们来此做试探,如今已经查明卢植虚实,应该等待后方大军赶到,再行商议。 ;还商议个屁,不趁着敌人兵败趁胜追击,难道让他们逃跑之后,整顿好兵甲再和我们打吗? 左髭丈八冷哼一声:;你这人就是胆小,要等你自己等,我不奉陪。 说完拍马继续冲锋。 刘石无奈,只能与五百骑士跟着左髭丈八继续往里冲。 前方忽然从营帐后又杀出数十人马,为首的是个豹头环眼的壮汉,论起体魄和那一身腱子肉,比之在黄巾军中素有勇力的左髭丈八更胜一筹。 那汉子骑在马上,一个回合就把一名黄巾骑士刺翻在地,大吼道:;俺乃燕人张飞是也,谁敢上来送死。 左髭丈八见来了好对手,立即拍马舞刀,大喝道:;左髭丈八在此! 二人二马交错在一起。 兵刃相接,刀矛相撞。乒乒乓乓,迸出激烈火花。 ;看矛! 张飞低头躲过一刀,抬手准备将丈八点钢矛向左髭丈八露出的空档处斜刺过去。 只两三个回合,张飞就试探出了他的虚实。左髭丈八力气不小,但技巧不足,张飞有把握这一矛绝对能把他刺下马去。 就在此时,刘备从侧翼杀出,大喊道:;翼德,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张飞马上惊醒,自己是要诈败,要是把敌人贼首给刺死了,还败个屁,到时候无功反而有过了。 念头转动不过一瞬,幸好这一刺还没刺出去。 张飞立即改刺为挡,双手高抬矛杠,架住左髭丈八接下来的一刀劈砍,用力一推,反将左髭丈八连人带马推后几尺。 等左髭丈八狼狈拉住坐下战马,张飞掉转马头哈哈大笑道:;你这汉子力气太大,俺打不过你,走了。 好家伙,这嘲讽技能直接点满。 安抚好战马的左髭丈八当时肺都快气炸,你特么连人带马都快差点把老子推翻,居然还说打不过我?简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小瞧人也不是这么小瞧的。 自诩为黄巾军中第一力士的左髭丈八当时候就怒了,不服气道:;你这没卵子的阉人休走,再来与俺大战三百回合。 说罢拍马去追。 张飞听到左髭丈八辱骂他是没卵子的阉人,当时就差点暴走,想要回头继续战斗。 好在刘备尚有理智,大喊道:;贼军势大,撤! 眼见自己这边队伍都纷纷撤退,敌人五百骑士加上后方大军的喊杀声渐近,张飞也只能含恨拍马撤离。 双方一跑一追,很快就来到了前营中心校场地带,也是卢植提前准备好的埋伏点。 校场的地形稍微开阔一些,孟震早就预备好兵马接应刘备,左右王忠赵义二位曲长带领部曲五六百人前来支援。 左髭丈八见对面又有援兵也不惧,因为这些人都是步兵,他们要想走随时可以折返跑掉。 而且校场周围的栅栏木墙都还没有修建好,即便不能折返从原路逃跑,也能从左右两侧突围,靠步兵不可能把他们这些骑兵留下。 因此左髭丈八怡然不惧,长刀一指,大喊道:;冲上去,我要杀了那阉人! 五百骑兵同时冲锋,虽然队列并不整齐,与幽州并州凉州三地的精锐骑兵差得太远。但毕竟骑兵与步兵的差距摆在那里,卷起尘土漫天,声势依旧吓人。 孟震等十多位有马的中级军官率先冲杀进去与敌人鏖战,双方很快交织在一起,千余人打成一团。 很多人以为三国时期打仗就靠双方主将单挑,比如一方攻城的时候,双方各派一名将领出去打。实际上这种情况很少,更多的还是战场厮杀。 后方主将帐中,有士兵急匆匆奔来,到卢植帐中单膝下跪禀告:;报!敌人骑兵已经进入埋伏圈,孟司马与他们交战在一起。 卢植坐在席上正看书,汉朝虽然有纸,但纸价昂贵且不易书写,所以大部分书本依旧是竹简刻制。 听闻前方战事,卢植将手中的竹简放下,淡淡地道:;敌人大军何在? ;已踏入前营。 ;传令,准备全军进攻。 ;唯! 士兵回去传达军令。 这个时候张宝于毒等人的步兵军团也抵达了战场,见前方的骑兵部队势如破竹,张宝大喜道:;左将军和刘将军已经杀进去了,官军果然没有防备,弟兄们,给我冲! 黄巾数万大军蜂拥而至,杀得卢植的前营军人仰马翻,官兵前军包括先锋军在内有一万余人,见黄巾大军压境,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命。 张宝杀得兴起,纵马追逐,如狂欢盛宴,手中大刀不断左右来回砍,片刻功夫,就已经有七八名士兵死在了他的手里。 然而张宝并不知道,这些士兵并不是战兵。而是修建工事的辅兵和工匠,被卢植安排在前营充当诱饵。 目前在前营作战的战兵总共就只有孟震的三千余人,连刘备的新兵都没在这里。 也就是说,卢植在用辅兵和工匠的命来迷惑张角。 这一计堪称狠辣,毕竟辅兵战斗力低下,遇到黄巾军精锐几乎只有死路一条。近万的辅兵面对数万敌军冲击,最少上千条命要交代在这里。 但慈不掌兵,自古就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 如果能用少数辅兵的命,换取大量敌人中计,在卢植看来,绝对值得。 很快,前营官军败退,张宝率领大军杀到了校场,眼看要与左髭丈八兵合一处,孟震见势不妙,大喊道:;贼人援军抵达,撤! 中营里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张宝和左髭丈八都以为这是敌人撤军的命令,二人大喜,下达命令道:;继续追击! 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这鸣金声其实是下令反攻的号角。 孟震率领着一千多前锋军将士往中营大门跑,张宝等人衔尾追杀,眼看就要跟着他们杀入中营。 却在此时,忽然中营里锣鼓声天,从已经修建好的围栏后骤然冒出数千弓箭手,他们站在围栏的木台上,居高临下,同时放箭。 顿时万箭齐发,;嗖嗖的羽箭嗡鸣作响,射得黄巾军人仰马翻。 刘石于毒等还算冷静的将领一看情况不对,立即喊道:;不好,官军有埋伏,快撤! 然而此时显然已经来不及,埋伏在校场左右两侧伏兵尽出,卢植军大小十余将领带着两三万战兵齐齐杀出,包围了黄巾军。 两军相撞在一起,一时间战场无比混乱。黄巾军遭受伏击,士气低落,战意很低,稍一接触,就有溃败之势。 第33章 斩二将 数万大军交织在了一起,由于中了埋伏,黄巾士兵战意不高,不少士兵甚至都不敢反击,转头就往回跑。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带着本部三百精锐骑马冲阵,四处砍杀。 在混乱当中,关羽注意到了十余丈外有一敌将驰骋,颇有武力,一手铁槊舞得虎虎生风,四处刺杀,在他身边已经死了不下十名官兵。 看到此人战力不俗,关羽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杀心已起,双腿紧夹马腹,驾驶着战马向那敌将冲去。 战场上冲锋的马匹几乎无人敢挡,因为马的冲撞力足够把人的五脏六腑撞碎,因此关羽横冲直撞,只需要注意时不时两侧有无冷枪暗刀即可,根本没有人敢上去拦他。 那敌将正是黄巾渠帅杨凤,砍杀间,忽然听到左右卫兵喊将军小心,回头一看,只见一红脸汉子拖刀纵马冲来,已经离他不足三丈远。 ;来得好! 杨凤自恃武力,当即挥槊既刺。 正所谓矛长丈八既为槊,张飞的丈八点钢矛刚好有一丈八,所以可以称矛,也可以称槊。 而正常的槊要比矛还要长一点,约丈九左右,也就是四米二。 很多人觉得手里拿着一柄四米二的武器会不会不好施展,但实际上四米三的铁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如果是硬木槊,槊杆由铁皮裹着硬木,总重量大概也就8公斤左右。 如果是全铁槊,包括槊杆也是铁制的话,总重量能达到24公斤,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用这么重的武器,所以纯铁槊比较少。 而且马上作战主要是靠马的冲刺惯性杀敌,武器自然是越长越好。 因此从战国时代开始,古代打仗用的枪矛长度一般都在3-5米,用来结阵抵御骑兵的长矛甚至能达到10米。到了西汉时,4米长的马槊就已经十分流行。 而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只有九尺五寸,也就是两米二左右,重量是16公斤,在武器长度上会很吃亏。 杨凤一槊刺来,关羽处于冲锋之势,想避开是不可能,只能用刀去劈挡。 槊有八面,每一面都开了刃,就算你躲开了这一刺,人家立即可以换招,改刺为撩、劈或者盖,可以变换的招式很多。 你在马上很难腾转挪移,就算可以连续躲闪,攻势也被敌人压制住,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避是不可能避的,只能架或者格。 关羽虽然年轻,但自幼习武,经验老道,见马槊刺来,身躯微微后仰给自己的刀让开空间,同时单手持刀上撩,以刀刃撇开那刺来的马槊。 叮! 刀槊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杨凤见第一击不中,立即改换招式,双手用力挥舞马槊,横向斜劈。 马槊虽然是矛,以刺为主。但实际上开刃并非两面,有数面之多,甚至有些槊四周还装有铁钉,可以像锤子一样砸。 此时战马已经来到近前,双方只差得不到一丈远,关羽双腿紧夹马腹,松开拉着的马缰,右手将刀递向左手,左手旋转刀柄,在身后打了一个璇,青龙刀又递回右手上,身躯后仰,避开杨凤的第二次攻击。 马槊比青龙刀长了两米,便是在这一瞬之间,杨凤就有两次攻击的机会。 但到了第二次,一招被躲后,就再也没有下盖的机会。 只见青龙刀刃灿如霜雪,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线,两马交错而过,电光火石间似有银龙咆哮,一秒之后,所有人都看到黄巾将领杨凤捂着脖子一脸不可置信地从马上坠落下来。 一招! 仅一招在黄巾军中素有勇力的将领杨凤就被斩于马下! 官军士气大震,纷纷欢呼:;贼将死了!贼将死了,将军英武,将军英武。 周围几个黄巾将领看到关羽如此勇猛,不由心惊胆寒,本来还想试试稳住阵势,反戈一击的想法顿时熄灭,纷纷勒马逃跑。 ;贼人哪里走! 张飞见二哥勇猛无敌,已经斩杀敌方一名大将,不由起了好胜之心,一声怒吼,拍马冲阵,目标直指老仇人左髭丈八。 左髭丈八哪还顾得上他,逃命都来不及,勒转马头往东面跑去,那边官军人少,而且校场没有栅栏,只要跑过去,就可以沿着洺水河畔逃回城里。 但张飞瞅准他不放,死死咬住。 两人的马都不算什么好马,就是普通战马,速度相差不多,不过一来二人离得不算远,只隔了十多丈。二来左髭丈八在兵马混乱中被不断窜来窜去的自己人和官军挡了挡路,时不时还会撞到人,跑得不算快。 而张飞只需要跟紧他,如此,左髭丈八就相当于给张飞开路,等他冲出重围,马力奔跑起来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身后劲风袭来,回头一看,那豹头环眼的巨汉居然已经到了身后。 ;又是你这厮! 左髭丈八勃然大怒,抄刀回首劈砍。 但此时张飞已经不需要留手,怒吼一声,一矛先将那劈来的刀挑开,再闪电般一刺,丈八钢矛如蛇信吐出,直穿了左髭丈八的心脏,当场将其毙命。 张宝作为出征的主帅,见顷刻间就有两名大将折损,骇然失色,当即大喊:;撤,快撤! 却在此时,忽有暗箭射来,刚好射中张宝左臂。 张宝痛呼一声,差点跌落马背。 好在他也忍得住,将右手的武器扔掉,咬牙将箭支从左臂膀上拔出来,猛刺马臀,夸下枣红马吃痛,玩了命一样奔跑,带着他冲出了包围圈,往广平城逃去。 刘备看到这一幕,也只能叹一声可惜。 不过虽然没有击杀或者俘虏张宝,但主将都跑了,黄巾军自然兵败如山倒,纷纷丢盔弃甲往广平方向奔逃,官军士气大振,趁胜追击,一路击杀贼寇或者抓获俘虏无数。 等战事总算平定下来的时候,黄巾军三四万人马只有一两万跑回了城里,加上城里留守的一万多人,整个广平城瞬间变得空虚许多。 ;砰! 广平太守府,作为一郡之地的郡所,张角将自己的府邸搬进了太守府,如今原本摆着各类神牌香炉的桌案被踢倒在侧,炉灰洒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身,却没有人敢去清理。 张角强忍着咳嗽,喘了好几口气之后才冷声说道:;吾是怎么跟尔等说的?不许追之过深,若情况不对,立即撤离,都当吾死了吗? 刘石颤颤抖抖地道:;良师,我劝过左髭丈八,军中多人可以为我作证。是他被那名叫张飞的汉子一激,自己追了过去,我等无奈,只得随在他身后,一路冲杀,死了数千官军,谁曾想卢植居然毫不在意这些官军的生死,在后方埋伏了伏兵。 这也是卢植的狠辣之处,如果他不隐瞒敌军可能劫营的信息,让那些辅兵和工匠继续修建营寨,张角就不会上当。如果不是他安排了这些诱饵,那左髭丈八和刘石也不会继续追击,一环扣一环,把张角算计得死死。 张宝的左臂已经进行了简单地包扎,见刘石把责任都推到了已经死掉的左髭丈八身上,也立即顺水推舟道:;大哥,这件事情的确不能怪我们。我们去的时候,左髭丈八就已经和官军打将起来,我们不得不去接应,这才被围。 张角冷哼一声,说道:;尔等出去,二弟留下。 众人如蒙大赦,退出了大厅。 张宝问道:;大哥,这次我们折损了不少人马,城内力量颇为空虚,是该撤退了吧。 张角摇摇头:;本来是想先把广平运空,给卢植留座空城,没想到他攻势这么快,短短几日就已经打了过来。现在撤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和官军谈判。 ;和谈? 张宝瞪大了眼睛:;官军会接受? 张角冷笑道:;会的,你去把那肥如豚般的安平王刘续带来。 早在昨日张角就收到了卢植送来的书信,要求他们进行谈判,关于可否拿金钱赎买刘续的问题。 张角本来想待价而沽,先吊着卢植的胃口,看以后能不能拿刘续再换取点其它利益。 卢植也知道张角没那么容易松口,所以才不得不尽起大军围攻广平。 一来是满足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冀州各地官员名士的催促,二来则是给张角一定压力,让他尽快做选择。 但如此强行进军,对于卢植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压力。 不要以为古代行军打仗是件轻松的事情,卢植从洛阳出发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从魏郡到广平郡,大小十余仗,行军也走了近千里路程,士兵颇为疲惫,有了厌战的情绪。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趁胜追击,而是提升士兵的士气。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当兵打仗要么是为了官,要么是为了财,要么是为了有口饭吃。 连日胜仗战利品无数,现在士兵们已经不缺钱,当然不愿意再继续拼命。 士气提升不上去,打仗就很容易出现败仗。 因此卢植驻军广年县,一是想等待机会一举把张角在鸡泽消灭掉,二来也是要休养生息,不能让士兵太过于紧张,否则一旦发生哗变或者营啸,就是个很大的自我打击。 可惜有朝廷和冀州各地官员这些猪队友给了他很大掣肘。 不过卢植自己也没想到老天似乎对他还不错,刚到广平,张角居然会真的来劫营,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 现在广平城里五万黄巾军被清理了近半,防御力量严重不足,张角就算想据城死守恐怕也不行。 之前说过,广平城城池没有巨鹿那么高,因为依洺水而建,四周城门多有水门,水系四通八达,人手一少,很难进行全面防御。 就算卢植不用水攻之策,强行硬攻,张角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张角手里的两张牌,直接少了一张。 对于张角来说,他无法确定朝廷会在他和刘续之间做个选择。 是刘续的命重要,还是他这个起义军首领的命重要,他不能赌,也不敢去赌。 所以在丢掉了一半人马,守城力量缺失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祭起刘续这张牌,来保全自己。 第34章 洞悉人心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广平城外的西屏山林木旺盛,茂林修竹、野花老藤,雨滴打在野芭蕉叶上,发出滴滴答答清脆的响声。 西屏山脚开垦有大片农田,本该是麦青稻绿之时,却已经变得十分荒芜,田地里长满了野草和蓬蒿。 道路泥泞打滑,运送人质的马车几次陷入泥坑里,全靠力士抬才能缓慢前进。 山脚修有亭舍,是原来亭长值守之地。 这里属于广平城外的西屏乡,山里和附近水源处栖息着山民和乡民,又挨着城市,自然需要有亭舍这样的基层治安建筑。 只是此时的亭长早就不知所踪,西屏乡也变得荒无人烟。在亭舍前,有人举着竹簦立于朦胧烟雨里。 竹簦其实就是汉朝的雨伞,由竹子和羽毛、动物皮毛缝制,外观并不算美。 但即便如此,烟雨下立簦,长袍在风雨里飘渺轻扬,犹如诗中画里的神仙人物下落凡尘,令人看得心驰神往。 为怕其他人莽撞误事,张角这次派来的是为人谨慎的刘石。 刘石运送着马车抵达之后,发现汉军的确很守规矩,只带了三十名士兵,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又仔细凝神一看,心跳却立刻极速跳动起来。 只见那亭舍前有站着一白面儒生,头戴巾帻,穿蓝色儒服,举着竹簦站在亭舍的廊下,眼若狐媚,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在他身边,一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腰身两侧各置一柄宝剑,剑穗飘动,似有杀气从鞘中飘荡而出。 另一人身长九尺,面如重枣,一身绿色鹦鹉战袍,右手持青龙偃月刀凛然而立。 最后一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虎目怒睁,宛如樊哙再世。 刘石一眼就认出,那红脸的汉子正是一刀斩了杨凤的关羽,那豹头环眼的汉子则是一矛戳死左髭丈八的张飞。 这几日张角也打听到了这四个人的消息,知道他们是结义四兄弟,刘备是卢植的学生,另外三人则是刘备的义弟。同时张角还得知,刘关张三人曾在易阳以三挡百。 若非他们三人,河南六县恐怕没那么快沦陷,张角也有更多的时间做另外的打算。 见到是他们,刘石不免心惊肉跳。 刘备先不多说,除了一箭射死于羝根,射伤张宝以外,目前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但另外两人在战场上,他可是亲眼见到关羽是如何斩杀杨凤,张飞如何戳死的左髭丈八,那战斗力简直不是称得上当世绝顶猛将也不为过。 有他们二人在,刘石甚至觉得自己人可能带少了,后悔不该只带五十人,最少也该带五百人才是。 见刘石带着车马缓缓而来,刘备迎上去,微微拱手算是见面礼,毕竟他们现在是私下交易,而不是行军打仗,必要的一点礼仪还是要有。 刘石看到关张二人就一点造次的想法都没有,连忙还礼,说道:;足下便是刘备刘中郎吧,某为乐陵渠帅刘石。 刘备淡然道:;见过刘渠帅,不知安平王是否安在? ;在车里。 刘石回答。 ;可否勘验? ;自无不可,不过钱币带来否? ;在亭中。 ;能否一观? ;自然。 刘备点点头,让开道路。 刘石向旁边两名士兵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入亭舍廊下,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摆了数十担金银财宝。 在古代,运送财物可以用车马,但普遍是用扁担来挑,箩筐来装。 为了把安平王赎回来,汉灵帝算是下了血本,花了他价值五千万的金钱。不过若非卢植打了胜仗,花费可能还要多一倍。 只是五千万钱也够汉灵帝心疼的,这得卖多少官才能回本,心里也不免对刘续痛恨更深一分。 两名士兵见到货真价实的钱财,出来回报,确认无误。 刘备问道:;可否勘验安平王? 刘石笑了笑,说道:;放心,安平王每日吃得好睡得好,你们去一个人看吧。 刘备点点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站着一名身材不算高大,目光却微微阴鸷的三十岁青年男子,此人面白无须,戴着进贤冠,一身长袍,脸色冷厉。 见刘备的目光看来,他轻点下颌,示意旁边一老者去那边马车里查看。 青年男子名为王钧,是宫里派来执行这次交易的黄门令。 那老者则是曾经安平国王宫里的侍者,认识安平王,需要他来勘验刘石带来的是不是安平王本人。 在没有照相机,画像又不够精确的古代,一般也就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做这样的事情。 过了片刻,老者从车上下来,向王钧点点头。 ;既然勘验无误,那便按照之前说的,我们带着东西和人先走二里,二里之后,我们会把马车留在原地。 刘石忌惮地看了眼刘备身后关张二人,这两人的武力,足够把他们这五十人团灭了。 刘备让开位置,向亭舍里一摊手:;请。 刘石便让人进去提金银。 过了片刻,刘石的人把金银珠宝一担一担地挑出去,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他们走出二里地,把马车放下,飞快跑远。 刘备立即带着关羽张飞和士兵们追过去,这趟差事是卢植亲自吩咐他办的,刘备不敢有闪失。 看着刘备急速奔跑,想去尽快确定安平王的安危,陈暮的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这件事情刘备应下,本就是陈暮大力推动。作为东汉知名大儒,卢植在海内素有清誉,如果传出与反贼做交易的事情,会影响他的名望。 所以一开始,卢植是打算在中级官员里找个背锅侠。不过陈暮让刘备自告奋勇,替老师承担这个罪名。 刘备虽然不太理解,不过他觉得自己反正就是个无名小卒,一无声望二无背景,背个锅也无妨,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应下来。 过了片刻,刘备从马车上把安平王扶下来,之前那名勘验的老者跪倒在安平王面前泣不成声。 陈暮转头对王钧微微拱手施礼:;黄门令,安平王无恙。 王钧松了口气:;既无恙,便回去罢。 ;回哪儿? 陈暮问。 王钧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自是回洛阳。 陈暮笑了笑:;天子爱财,此番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赎回安平王,恐怕心中不愉吧。 ;陈军候似乎有话要对某说? 王钧微微皱眉,很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打哑谜。 他虽然只是个黄门令,六百石小宦官,但一来是天使,代替天子出使军营,二来投靠在十常侍赵忠门下,在皇宫里地位不高,可到了外面,就连卢植都得对他客客气气。 ;暮是来向黄门令送一份大礼。 陈暮善于观测人心,见到王钧的胃口被吊得差不多,微笑着说道:;一份足够让黄门令在天子面前立下大功之礼。 王钧果然来了兴趣,问道:;何礼? 陈暮指了指远处担着金银已经即将消失在烟雨里的刘石等人道:;自然是追回那价值五千万钱的金银。 王钧目光看去,略微迟疑,嘴中欲言又止。 这趟差事行事只能低调,所以哪怕天使名头虽大,但王钧也不敢过于嚣张,面对一个小小的军候,能正常对话,已经算得上脾气够好。 同时也恰恰说明,王钧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把这价值五千万的金银追回,汉灵帝极为高兴,也轮不到他上位。 先不说张让赵忠等人在宫里地位稳固,单说他作为赵忠门下之人,擅自建功立业,想着拿大头功劳,即便被汉灵帝宠信,加官进爵,以后也必然要被赵忠嫉妒,说不好某天就遭了他的毒手。 因此王钧脑子里已经在飞速思考,这份礼,他要不要接。 片刻,王钧笑道:;陈军候莫要说大话,张角虽新败,但犹有十数万大军。卢中郎将又按照约定撤军三十里,张角固守城池,这些金银又如何取得回? ;金钱取不取得回来,此为小事尔。天子要的只是这五千万钱而已,至于是不是原来那五千万,这都无关紧要。 陈暮摇摇头,汉灵帝心疼的是钱,至于这些钱是不是之前的钱,都无所谓,反正是要五千万钱就行。 王钧哑然道:;这倒也是,不过天子令急,某已打算翌日便走,恐怕不便逗留了。 陈暮狭长的狐眼微眯,眼尾上翘,仿若已洞悉人心,缓缓说道:;我听说黄门令是投在常侍赵忠门下,黄门令是在担忧赵忠吧。 王钧闭上嘴巴,不置可否。 虽然现在这亭中只有他们二人,但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外面说赵忠的坏话。 在皇宫里,莫名其妙消失那么几个小宦官,是常有的事情。 ;黄门令可知那刘备刘玄德是何人? 陈暮看向远处的刘备。 王钧摇头:;只听说是卢中郎将的学生,其它的某倒是不知。 陈暮说道:;刘玄德乃汉室宗亲,汉景帝阁下玄孙,中山靖王之后,祖父刘雄曾为范县县令,曾祖刘惠为济川侯,高祖刘不疑为丰灵侯,此事皆有族谱考证,只是到了刘备这一代,门第稍许败落而已。 王钧脸色平静道:;原来是汉室宗人,陈军候说这些,又是何意? 作为宫里的宦官内侍,皇帝都经常看,更何况这些家世已经败落的普通宗室成员,在王钧眼里,刘备的确不算什么。 ;很简单。 陈暮嘴角上翘,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黄门令此番回去,暮另有大礼相送,届时黄门令带五千万钱予天子,称是刘玄德追回。又予数百万钱于赵忠,赵忠必然大喜。此时黄门令再劝赵忠,让赵忠替刘玄德向天子上奏,为其正式录入汉室宗碟,按族谱加官赐爵。 ;哦? 王钧玩味道:;陈军候倒是好算计,可若是如此,全是刘玄德得了好处,与某何干? 功劳和好处都是刘备赵忠的,他又得不到,凭什么这么做? 陈暮却摇摇头道:;黄门令还不明白吗?足下将安平王和五千万钱追回,本就是大功一件。届时面见天子,又提到是赵忠张让等常侍命你如此做,然后你再命刘备如此做。此般,天子赵忠张让都会大喜,绝不会猜忌于你。而刘玄德立了功劳,被录入汉室宗碟,加官进爵,必然也会感恩于黄门令。到时黄门令内有赵忠张让扶持,外有刘玄德应策。卢植又是刘玄德师长,此乃人情关系。此后黄门令不管是在宫中还是朝中皆有人撑腰,则地位稳固,以后升官进候,应萌子孙宗族,万事不殆也。 王钧被陈暮一说,只觉得豁然开朗,伸出双手,握着陈暮的手,大喜道:;陈军候一言,令我茅塞顿开,那我便多等几日,尽候军候佳音。 第35章 反其道而行之 刘石带着数十担金银珠宝回到了广平。 其实张角攻城拔寨,四处烧杀抢掠,获得的金银何止五千万? 从各地豪强巨富的家中搜出的钱币堆满了张角的货仓,巨鹿仓库甚至都快堆放不下,这五千万钱张角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看重的,只是以刘续做交易来的附加条件而已。 卢植大军后撤三十里,交易地点则只能在广平城外,除了交易的人马,不许卢植任何军队靠近。 而且他还非常聪明地选在雨天。 很多人都知道,明朝时的火器在雨天会失效。却很少有人知道,骑兵在雨天也会失效。甚至连雨中打仗,在古代都很少发生。 在没有水泥地的时代,雨天路滑,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走路,更何况马。 卢植有五千骑兵,这是张角最忌惮的一支部队。也是为什么张角空坐拥十多万大军,却被卢植接连打败的原因。 除了官军装备武器好,素质更加精锐以外。这支骑兵起到了重要威慑作用,野外大战,一旦骑兵团参战,对于步兵来说,也就只有被屠杀这一个下场。 现在骑兵失效,正是张角撤军的好时机。 因此张角以刘续作为要挟,等到大雨将至之时,才松口提出条件。 此时的广平城撤军计划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张角在广平城太守府,开了最后一次高级将领会议。 ;昨日我派尔等去侦查卢植军动向,侦查得如何? 张角脸色微微苍白,强撑询问。 于毒回禀道:;报良师,卢植已经撤军三十里,每日从广年城运送大量粮草辎重至军中,可见卢植军中消耗不少。如今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他们绝不可能快速行军。 张角微微点头:;嗯,这大雨是我作法所至,乃黄天垂青。可惜我作法过多,法力消耗无已,不然小小卢植,早为我所败。 ;良师法力无边,又有黄天厚爱,我军必当所向睥睨。 众手下目光多为敬畏。 张角能够起事,就是靠着太平道的鬼神邪说。 平日以符水治病,招揽信徒。经常弄一些所谓神迹,糊弄这些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的贫民加入到太平道的阵营里。 实际上张角只是会一些图谶之术和堪舆之术,懂得如何预判什么时候下雨而已。 汉末魏晋时期,玄学风非常流行。 到东晋的时候,甚至有;穷学经,富修玄的说法。 意思是当儒生学习儒家经典,是穷人书生干的事情。富人家的孩子都是修玄学,从小就被灌输乱七八糟的鬼神之说,全然忘记了先贤教导,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搞玄学在汉末时期的确很有效,至少张角的手下一个个被蛊惑得五迷三道,全心全意信奉张角,把张角奉若神明。 众人大肆吹捧,早已忘记了前几日还被卢植设计击败。 就在此时,有探子来报,进入大厅单膝下跪禀告道:;良师,我军探子刚刚在大雨之中看到有大队骑兵回到卢植营中,根据马蹄印追溯,发现他们来自鸡泽方向。 鸡泽? 张角当时就生出了一股冷汗。 这些日子他一直找不到卢植的骑兵在哪里,左思右想,完全想不明白卢植留着这支骑兵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他之前出兵,就注意到了卢植军中似乎没有大股骑兵,而且卢植的营地周围极为空旷,料定他的骑兵不在,才决定出城劫营。 但并不是说他不知道卢植手里有这张王牌在。 与卢植对军,就好像身处迷雾之中,永远都摸不清楚对方的套路。 如今尘埃落定,发现敌人的骑兵居然在鸡泽,位于自己的后方,当时候就吓了张角一跳。 要知道鸡泽就位于广平和巨鹿中间,哪里生有大片沼泽湖泊,比人还高的杂草芦苇蓬蒿遍地,别说五千骑兵,五万大军都能轻易隐藏进去。 如果自己没有防备,直接从鸡泽撤军....... 张角在这一刹那,居然有种拨云见日,原来如此的感觉。 幸好这些日子大雨,而且自己手上还有刘续这张牌,令卢植投鼠忌器,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屋外小雨霖霖,张角后背冷汗直冒,庆幸不已。 ;此乃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祈求黄天降下大雨,便是为了逼出卢植骑兵,看来是奏了效果。 张角面色镇定,面对手下将士,毫不迟疑地功劳拦在了自己头上。 下面的将领钦佩不已,纷纷鼓吹法螺:;良师果然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小小卢植,必不在话下。 张角心安理得地接受吹捧。 过了片刻,刘石完成任务回来,向张角禀报。 见刘石已经完成交易,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角大手一挥道:;下令,全军撤离广平,回巨鹿。 ;唯! 广平城大半都被张角搬空,的确没什么好守的了,诸多将领同时回应。 ....... ....... ;报! 卢植军中。 探子回报:;禀将军,张角人马从广平北城撤出,往巨鹿去了。 卢植帐下各路人马俱在,唯独少了所有将领,听闻消息,诸多官员名士纷纷露出笑容,表情十分轻松。 之前刘备已经把安平王带了回来,现在张角入彀,只要能将张角击败,冀州很快就可以平定。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也会轻松不少。 卢植微点下颌,问道:;张角军容如何? 探子道:;军容不整,黄巾贼寇皆无雨具,害怕淋雨,争相以锅碗瓢盆置于首。 卢植轻笑一声,取出一张军令掷下去:;果然如我所料,传我将令,命宗员在鸡泽乡设伏,待张角人马入伏击点,全军出击,务必将张角全歼。 ;唯! 士兵接到命令,不顾一身泥泞,再次跑出营帐,准备去传达军令。 大雨天,不仅仅是火器和骑兵,就连普通士兵也很难作战。 不说道路问题,单单在雨中用兵刃挥舞,所耗力气就是平日一倍,砍个几刀,就累得不行,根本不可能打仗。 这也是为什么张角放心在下雨天出发撤军的原因,因为他料定卢植不敢来追。 但张角显然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卢植的才智远超张角十倍,张角心里在想什么,他早已洞若观火。 因此他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决定雨天出兵,反其道而行之! 能全歼张角的机会难得,卢植一点都不想放过。 有困难,那就克服。 于是这几日卢植一边以偷梁换柱之计,利用广年后方给前线运输粮草的机会,不断将战兵与辅兵进行替换,以此麻痹张角。 一边令魏郡太守张则,筹集数万蓑襞衣。 蓑襞衣,就是蓑衣。 在春秋战国时期,按照古语发音叫;袯襫(boshi)。到东汉末年至魏晋南北朝时,则被称为蓑襞衣。再到隋唐时期,则简化为蓑衣。 几日之内筹集数万蓑衣? 接到这个指令的张则几近崩溃。 要知道东汉时期的蓑衣并未普及,北方民间使用者极少。 而且魏郡才刚刚平定不久,民生都需要恢复,上哪去给卢植弄数万件蓑衣? 就算把张则杀了也拿不出来啊。 不过幸好卢植也没有强迫他,而且这次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冀州各地的官员和名士相助。 各种关系网络铺开,冀州全境甚至包括徐州、司州、幽州周边区域,大批大批的蓑衣迅速运往魏郡,有些离得远,现在还在路上。 魏郡作为一个中转站,很快接收到大批蓑衣,由张则负责运往前线。 到四月下旬的时候,从包括广平开始已经有十天时间,卢植就已经筹集到了需要的物资,开始进行谋划。 张角会图谶之术,一直在拖延时机,等待雨天到来,卢植又何尝不会? 图谶之术和堪舆之术其实就是天文地理知识,蚂蚁搬家、蜻蜓低飞、山悬雾色,这是小学自然课教的知识,却是汉人千百年来的经验总结,古人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超乎现代人的想象。 学过初中地理的就知道,我国降雨区域以秦岭淮河一线为界,南面是亚热带气候,降雨丰富,属于多雨区域。北面是暖温带气候,降雨较少,属于少雨区域。 虽然古代和现代的气候可能会出现偏差,但地理结构大致没有改变,因此大方向是不会有差异的。而到了四月份,清明季节,南方雨季到来,一个月连下十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冀州位于后世的河北,属于少雨区域,所以在清明第一场谷雨之后,张角只能根据自己学到的知识来等待四月的第二场雨天到来。 可惜他的对手同样研究过天文地理,早就有了应对。 下午,借着朦胧雾色,张角的大军缓缓出城,顺着官道往北,一路向广平郡北面的巨鹿郡行军而去。 与此同时,数支身披蓑衣的官军,浩浩荡荡如蚂蚁般走入了荒野,利用广年城到鸡泽乡之间的各地乡村小道,早早地来到了鸡泽乡附近的蓬蒿海洋埋伏起来。 冀州南面本就是华北平原区域,山岭极少,就算有山,也不过是小山,虽然下雨泥泞,不过道路还算通畅,几乎无法给行军造成任何阻碍。 而且广年城到鸡泽乡的距离总共也就50里地,换算成公里,则是20公里左右。 虽然广平到巨鹿的距离只需要40里,但早在今天下雨,卢植就已经下令进军,因此当张角他们出发的时候,官军几乎是刚好抵达了埋伏点,按照之前部署的计划,有序进行。 行走20公里,还要在雨天打仗,其实对于官军来说,本身也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 幸运的是,大雨早就在昨夜下过,到今天白天的时候,只有灰蒙蒙的小雨。官军筹集数万蓑衣都需要时间,更何况没有做准备的黄巾军。 因此面对这场伏击战,作为指挥官的卢植信心满满,认为可以全歼张角,一举解决冀州黄巾这个后患! 第36章 鸡泽设伏 张角的确没有想到卢植会真的在雨天敢来埋伏他。 春秋战国时代,先贤早就指出天时、地利、人和是作战时最重要的三个条件。 在雨天作战不利因素太多,视野、体力、士气,都有很大的影响。 虽然也有关羽水淹七军,利用暴雨洪水猛攻樊城的例子。 不过那毕竟是少例,关羽也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才最终成功。 所以张角完全料想不到,卢植居然有雨天作战的胆量。 此时黄巾军的兵马出城,士兵没有雨伞蓑衣,不得不将城内搜刮出来的一切能遮雨的东西顶在头上,以至于队伍乱糟糟的,没有任何秩序。 虽然雨伞和蓑衣早在春秋之时就已经发明,但在汉朝并没有推广。一直要到隋唐时期,才会普遍用于民间。 汉末的时候,北方多有大旱,连卢植都得多方搜集,才能筹得数万蓑衣,就更别说黄巾军。 因此很多士兵都没有遮雨的工具。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老天爷是让他们又恨又爱的东西。 雨天多了怕洪涝,晴天多了怕旱灾。 一旦下雨淋湿,一个感冒就可以要人的命。 可没有雨天和晴天,麦苗和稻穗就没办法成长,百姓就吃不了饭,人就会饿死。 因此在古代做平民百姓,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一个普通人如果能活到七十岁的话,遇到病痛和遭受灾难,可能要经历无数次。 就算侥幸活到了七老八十,也许还得经历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折磨。 黄巾士兵很多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或者被张角蛊惑的信徒,太明白淋雨会有什么后果,哪怕被迫行军,也要防着雨水,不让自己被淋湿。 如此一来,这样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有多低下。 张角坐在马车当中,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气闷,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冥冥之中,像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滴滴答答的雨声敲击在马车木质棚顶,令人心烦意乱。 ;到底怎么回事......咳咳。 张角心中难安,肺病又犯了,剧烈地咳嗽。 如果他是个现代人,可能会明白,这种感觉被叫做第六感,或者叫直觉。 但对于古人来说,特别是像他这样的修玄之人,则可以称为心血来潮,是上天神明的指引。 ;难道是黄天降下的警示? 张角咳嗽之后,觉得胸口稍许舒服一些,脑子里胡思乱想。 过了片刻,他掀开窗帘,对张宝道:;二弟,快,立即派人赶往巨鹿,让张牛角带大军出城接应。 巨鹿是张角的老巢,城里的大军都是他的铁杆信徒,数位守将也都是他收的徒弟。因此张角哪怕带领军队都已经打到司隶边境,也不怕后院起火。 张宝不解道:;大哥,下雨路滑,派信使骑马奔跑,恐容易摔了马匹。而且我们还有两万多大军,就算官军和我们正面打,没有了骑兵,他们在野外要将我们击溃也不容易,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张角不耐烦道:;要你去便去,休得啰嗦。下雨路滑,那便多派些人,骑兵全派出去,就算摔几个,总不能全都摔了吧。 张宝见张角发火,也不敢再顶嘴,嘟囔了两句不理解的话,便去安排事情了。 广平城和巨鹿城分别为两郡治所,但十分奇葩的是,巨鹿城位于巨鹿郡最南,而广平城虽不是广平郡最北,却是最东北区域,两地刚好处于各自郡府的边境,相隔近40里,徒步行走的话,约三个时辰就能抵达。 鸡泽乡虽然不在二地的正中间,但地理位置却和洺水东岸的曲周县相对,一个在广平城的正东方,一个在广平城的西北方,而巨鹿城则在广平城偏西北一点,在鸡泽的东北面。 如此鸡泽乡和广平、曲周形成一条横着的线,而巨鹿、鸡泽、广平三地形成了一个小区域的三角。 不过虽然是个三角形,却不等边,鸡泽离巨鹿更近一点,从广平到鸡泽需要24里路,而巨鹿到鸡泽只需要16里。由于从广平城到巨鹿的官道必须要经过鸡泽,所以张角其实并不是在走直线,而是需要绕一点远路。 相比之下,官军不仅先出发,而且走的都是乡野小道,道路虽然不如官道宽阔,却连过好几个乡亭村镇,行军速度远远比张角快得多,此时早已经在鸡泽乡里埋伏起来。 这次领军之人便是副将宗员,因为大军集体出动,各校尉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互不统属,必须要有一个将军级别的人物来镇场子才可以。 鸡泽附近河流极多,大型河流有洺水、漳河,小型河流多不胜数。形成了低洼地势,沼泽湖泊遍地,杂草芦苇蓬蒿丛生,非常方便藏匿人马。此地的乡民世代居住,在黄巾猖獗的时候逃的逃,藏的藏,全都跑进了沼泽当中隐匿起来。 卢植的骑兵部队进驻鸡泽的时候,就遇到了不少藏在湖泊沼泽芦苇荡里的乡民。不过鸡泽乡的乡老知道这是朝廷的军马后,不仅没有给黄巾军报信,反而帮助军队隐藏,派机灵的乡民随时观察黄巾军的动向。 归根到底,封建社会的宗族制度还是非常强大。特别是在汉朝,乡里置三老,乡老基本都是当地宗族族长或者有名望的长者担任,只要他们没有背叛朝廷,整个乡镇的人基本都不会叛乱。 此时烟雨朦胧,近三万大军藏匿在鸡泽乡沼泽深处芦苇荡中。 宗员在一个木棚下与鸡泽乡三位乡老会面,手里有一份鸡泽乡的舆图,是当地乡老所献。 ;毛族长,这份舆图帮了大忙。此战若能一举平定黄巾,吾必向朝廷为汝奏功。 看到这份舆图标注清晰,地图详细,宗员大喜。 虽然他有当地乡民帮助,早已经熟悉了附近地理,已经有了埋伏的想法。 但从地面看地形和在舆图上看地形是两个概念,一个在空间理论上比较立体,另外一个则像是上帝视角,对于他构建脑中的战术会提供很大帮助,思路也会清晰许多。 毛族长连忙道:;这份舆图并非老夫所有,而是本地一名年轻才俊制作,交于沮族长,是沮族长让老夫代为传递。 ;哦? 宗员来了兴趣,看向沮族长,问道:;是何才俊? 一乡有数个村庄,村庄大多为同姓宗族,鸡泽三大姓为毛、张、沮,因此坐在宗员面前的三位乡老分别是毛张沮三姓族长。 沮族长的年纪不如毛族长大,声望也不如他高,所以才会让毛族长献上地图,不过见宗员感兴趣,便说道:;是我侄沮授,他前岁做了冀州别驾,后因能力出众,被州府举为茂才,朝廷让他做了经县县令,如今这乱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原来如此,这等才俊竟流落在外,当真是可惜。 宗员随口提了句,其实也就是句场面话,作为两千石大员,同时也是三万大军的副总指挥,位高权重,一个区区四百石的下县县令他还没放在心上。 手里有了这份舆图,战术布置上就方便许多,宗员便叫来五名校尉,开始分配任务。 过了片刻,一穿着犊鼻裤,粗布短衣的汉子急匆匆奔来,远远的被拦下,那汉子与士兵交谈之后,有士兵过来汇报道:;禀将军,毛氏有一在外观察的乡民回报,说在鸡泽十里外的盟南乡见到了黄巾贼,贼寇似乎派出了数十骑兵,前往巨鹿去了,要不要拦截? ;这么快就来了? 宗员沉思道:;黄巾贼居然派出了骑兵往巨鹿去了?莫非是发现了我等布置?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时间让宗员不知该怎么安排。 步兵校尉吴兰说道:;不管这些骑士去做什么,应当不能让他们通过才是,若是张角派人去巨鹿求援,恐怕不好应付。 ;可若是张角早就与巨鹿那边有所联系,这些骑士皆是张角派去报平安的信使。若这些人没去的话,巨鹿那边警觉,派人出城查看可如何是好? ;我军士气虽旺,但野战没有骑兵的话,还是寡不敌众,我看还是谨慎一些,不要打草惊蛇,让这些骑士先过去,按原计划设伏。 ;不可,巨鹿离鸡泽也不过十余里地,倘若这些骑兵搬来巨鹿援兵,我军将陷入前后夹攻的不良境地...... 几位校尉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各有不同的意见。 宗员原来是驻守在幽州上谷代郡等地的乌恒中郎将,和鲜卑乌恒等草原民族战斗经验倒是丰富,打这种步兵战役就有些力不从心。而且跟卢植相比,谋略这方面实在不擅长。 听到众人不同意见,宗员不由觉得头皮发麻,脑子一片混乱。 原本还觉着朝廷让卢植担当主将,心里稍微有些不服气的念头,现在看来,幸好自己不是主将,不然光想这些就得被烦死。 但现在摆在宗员面前的问题还得解决,偏偏主将卢植不在这里,军中虽然也有其他谋略之士,比如围在卢植身边的那些冀州名士,但也都不在此地。 本来孟震账下还有个曲逆候之后陈子归,可惜他跟着刘玄德去赎安平王了,导致身边一个可以帮忙谋划之人都没有,真是气煞个人。 迟疑片刻,宗员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说道:;不要吵了,不管他们是去做什么,先把人都拦下,问清楚不就行了吗? 众人见宗员下达了命令,便纷纷应是,步兵校尉吴兰道:;那末将立即去布置拌马索。 ;去吧。 宗员点点头。 吴兰率众而出,准备去办事。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有人疾呼道:;且慢。 第37章 沮授 ;来者何人? 外面守卫的士兵将手中的长矛逼去,怒声大喝。 一旁的沮氏族长看清来人,忙对宗员道:;将军,这便是我侄沮授,旁边之人是其弟沮宗。 宗员远远瞧去,见那沮授约三十年纪,一身曲裾青袍,长得相貌堂堂,仪表不俗,想到沮族长所献舆图就是他所制,便招手令士兵放人。 沮授和沮宗兄弟不敢倨傲,一路小跑过来,见到宗员和五位秩比两千石的校尉,匆忙鞠躬行礼,表示敬意。 ;汝便是绘制地图的沮授?刚才何故阻拦军令?延误了军机,你担当得起吗? 宗员语气不算严厉,但至少也是用责问的话语来询问。 沮授忙道:;将军,非愚阻拦军令,而是刚才在远处听诸位将军谈话。愚便询问了毛堪,毛堪说那些骑兵并非一齐出动,而是每隔约数丈一名,排列有数十名。若想一次性将所有骑兵全部抓住,几乎不可能。只要逃出一个,消息便会走漏,所以万不能拦下他们。 毛堪就是来报信的那名毛氏族人,黄巾之乱时,毛张沮三姓不敢和黄巾军同流合污,只能放弃家乡房舍,躲入几里之外的沼泽深处藏匿。 沮授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亲属族人,不过也没发现尸体和血迹,他本来就是极为聪明的人,利用一些蛛丝马迹,猜测到族人肯定逃入沼泽芦苇中躲藏起来,于是顺着痕迹来到了沼泽外围,被躲在附近的村人发现,带进了沼泽深处。 本来他应该是要去沮氏的临时聚集地找老婆孩子,汉代去外地为官,妻子一般都要留在宗族之内,自己孑然一身去赴任。结果刚才发现这边有官军,好奇之下靠近过来,听了一会儿,才找机会出声。 宗员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贼人如此狡诈,这可如何是好。 他自己也没问清楚那些骑兵是一起走还是分开走,这是个很严重的失误。因为绊马索即便成功,也顶多是扳倒前面几人,后面的人一看形势不妙,立即可以折身回跑。 只要走漏了一个人,鸡泽有伏兵的消息就会传到张角本部,到时候张角逃往别处,那他的罪责可就大了。 沮授见有机会,立即给出意见:;将军,以愚之见,应当放任他们过去。愚是本地乡人,知晓鸡泽离巨鹿虽近,但即便他们是求援之兵,一者来回距离增倍,二者巨鹿兵马雨天临时出动,也绝非顷刻间就能出发,必然耽搁时机,没那么快能抵达战场。 宗员迟疑道:;话虽有理,只是你一个小小的四百石县令,自己治下都被黄巾占领,未尽到守土之则。若又听了你的建议,打输了仗,朝廷怪责下来,你可承担不起。 ;沮授愿一力承担。 沮授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他出身贫寒,但少有大志,长于谋略。曾经谋求了个冀州别驾的官职,这个官其实很小,只有三百石,毕竟冀州刺史才六百石,能指望刺史属官职位有多高? 哪怕后来举了茂才,担任经县县令,也依旧只是个四百石的芝麻大小的小官,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但如果能在这次黄巾之乱为官军立下大功,宗员上奏朝廷,不仅之前没有守住经县的罪责会被抵消,说不准上达天听,更进一步,成为六百石的官吏,那就是正式迈入了中级官员的领域。 这个机会对于沮授来说非常难得,有极大的吸引力,让他愿意放手一搏。 宗员还在考虑。 这下雨天气,黄巾军可以不心疼马匹和士兵,让他们在雨里肆意驰骋,官军必须得心疼。 雨天纵马狂奔,不仅有马匹摔倒的风险,更有马匹淋雨生病、容易受伤的危险。而且雨水流入马的眼睛时,马匹也会出现视野模糊的问题,所以宗员一匹马都没有带,全都留在了营地。 如果不放任对方离开,宗员没有马的情况下,的确没有办法一次性把数十名骑兵全部抓住,只要走漏了一个,消息就会外泄,风险反而更大。 宗员也是有决断之人,想到这里,陡然站起来,喝令道:;北军五校尉何在? ;末将在! 五名校尉同时起身。 ;张角派去报信的骑兵全部放任他们通过,鲍鸿、种辑、吴兰,命你三人在敌人信使通过之后,率本部人马分别埋伏于鸡泽乡官道两侧芦苇荡之中,等张角人马一到,锣鼓声响,则全军出击。 ;唯! ;伍孚、王子服,命你二人率本部人马策应,待敌军溃败,从侧方杀出,拦截敌军! ;唯! ;其余人等,随各自上官杀敌,若有懈怠,军法从事。 ;唯! 五人与其他各部门下属纷纷应是。 屯骑校尉官职虽然带了骑字,但实际上队伍配置里只有少量重甲骑士,大部分都是步兵,总人数大概在六千人左右。孟震的前锋军,就是隶属于屯骑校尉鲍鸿账下。 而越骑校尉才是真正的骑兵,汉武帝置八校尉时,选能骑而射者为越骑,人数最少,只有三千人。 长水校尉的部队原来也是骑兵,是西汉时掌屯于长水与宣曲的乌桓人、胡人骑兵。到了东汉,慢慢演变为混合兵种部队,总人数有六千人,混杂着刀斧手、长枪兵、骑兵、弓手等,基本是用什么武器就是什么兵种,算是个大锅烩。 射声校尉的部队则多数是弓手,《汉书&amp;middot;百官公卿表上》:;射声校尉掌待诏射声士,队伍中选取的士兵都是黑暗中闻声而射,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名为射声士,人数约为四千人。 不过虽然是弓箭手,不代表不能近战,敌人近身之后,抽刀挥砍即可,只是战力与常年近身搏斗的刀斧手有一定差距。 步兵校尉的部队就不用多说,人数最多,有一万多人,是正面战场的主力军之一。 卢植的五千骑兵来源,就是由越骑校尉伍孚的三千本部轻骑兵,以及屯骑校尉鲍鸿、长水校尉种辑、步兵校尉吴兰三人账下的少数骑兵凑出两千相加而来。 如今处于雨天作战气候,骑兵和弓箭手的战力被严重削弱。虽然现在只是小雨,但鸡泽附近多沼泽和芦苇荡,骑兵马匹容易陷进泥坑,弓箭手的箭支会被风吹偏,也容易被芦苇荡阻碍。 因此射声和越骑部队没办法参与正面战争,原来的骑兵和弓兵全转为步兵,只能做策应和追击部队来使用。 一番任务安排,诸多将领按照部署带领着士兵前往埋伏点设伏。 而此时,张角派出的骑兵已经临近鸡泽。 埋伏于两侧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通过了官道,扬长而去,没有人进行阻拦。 甚至张角一名骑兵,在即将通过鸡泽埋伏圈的时候,马失前蹄,摔倒在地上,众人也只能看着,不敢上去抓俘虏。 没办法,张角谨慎,只分批派人,抓一个,消息就得泄露,只能放任他们通过。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大批黄巾部队缓缓而来。 鸡泽乡官道道路两侧有山坡丘陵,田园和房屋错落分布在沼泽湖泊沿岸,因为本地属于湿地结构,鱼虾极多,适合养鸡养鸭,因此自先秦时代,就有人在此定居,大量养鸡鸭,如此则被称为鸡泽。 后世课本里大名鼎鼎的毛遂,就是鸡泽毛氏族人。 张角撩开马车窗帘,看到了不远处茂密森森的芦苇荡,不知何故,那种心胸抑郁的感觉又油然而生。 ;不可能的,卢植已经撤军三十里,他的军队也没有迁徙的痕迹,怎么可能会在雨天埋伏我。而且我已经派人去两侧芦苇荡搜过,什么都没有,必然是我想多了。 张角在心中自我安慰。 他也怕出事,所以派了手下去道路两侧查看。 但可惜芦苇荡茂密森森,又是雨雾弥漫,黄巾士兵根本不敢深入其中,在外围随便用长矛戳两下就觉得无碍了,根本没有仔细检查。 等黄巾大军踏入鸡泽乡后,原本寂寥只有风声雨声的荒野似乎多了某股肃杀之气,冷厉寒风吹拂。 ;咚咚咚咚! 忽然之间,锣鼓声天,万钲齐鸣,喊杀声自两侧传来。 仿佛在刹那间就荒野就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张角的马车一滞,颠簸间差点将他掀出车里。 怕是什么来什么。 ;敌袭! 外面的张宝发出凄厉的喊声。 然而黄巾军士气本就低落,根本没有作战的勇气。 在发现官军埋伏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本能逃跑。人们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混乱之中,有的因为下雨路滑摔倒,要么被人踩死,要么被追上来的官军戳死。 有的慌不择路,反倒冲入旁边沼泽地里,要么投入官军怀抱,要么摔入水塘淹死。 还有的被激起悍勇,想拼死一搏,却很快被淹没在官军的海洋里,掀不起一丝浪花。 一时间,战场无比混乱,黄巾前军只想着跑,后军摸不着状况,两三万人的阵型直接崩溃。 ;杀呀! ;冲冲冲! ;天汉万胜! 官军喊着口号,蜂拥而至,冲在最前头的数十士兵举着长矛向队伍中间的马车戳来。 张宝见势不妙,当即不顾伤势还未痊愈的左臂,跳下战马,奔到张角车上推开马夫,死命抽打着马背,驾驶着马车想冲过去。 但天雨路滑,车轮很快陷进了泥坑里,无论怎么抽打马匹,还是无法脱身。 无奈之下,他只能从车里把气急攻心的张角背了出去。 ;地公将军,良师怎么样了? 黄巾大将左校一路劈砍出一条道路,杀到了马车周边。 张宝喊道:;大哥法力反噬了,快找匹马来。 ;上我的马! 左校颇为忠义,与张宝扶着张角上了他的马。 很快,于毒和刘石也率领数百悍不畏死的黄巾力士靠近了这边。 左校大喊:;护送良师突围,某来断后! ;杀! 数百黄巾力士齐齐怒吼,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周围的官军全部逼退。 两边的士兵交战在一起,不过官军的士气似乎不高,只是围而不攻,偶尔兵刃交接,也不敢过分冲锋,只是用矛远处戳,硬是让黄巾力士们杀出一条道路出来。 第38章 夹击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进攻! 宗员骑在马上,站在远处的小山坡气急,明明官军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士兵们却裹足不前,这是何道理? 一旁的沮授也十分纳闷,官军一个个看着龙精虎猛,怎么追起敌人这么不卖力? 战场一片混乱,黄巾军向南败退,宗员下令继续追击。 等黄巾军疯狂奔跑,一路撤了五六里,还想回到广平城的时候,却发现广平方向早已经杀来追兵。 卢植谋略过人,怎么可能不会衔尾追杀? 在张角撤军后,就立即下令后方辅兵队伍以及各路人马募集的私军入驻广平城。 刘备的本部人马也在其中,他被派去赎回安平王耽搁了时间,不过又很快被卢植任命为先锋军,冒雨极速前进,赶到了战场。 看到前方官道上出现逃跑的黄巾士兵,刘备大手一挥:;贼军就在前面,众将士听令,杀贼立功! ;hoooooo! 刘备的部队经过十多天的训练士气高涨,如一群嗷嗷叫的野狼,向着黄巾士兵杀去。 陈暮向来都怕死,上战场杀敌的事情绝对不会做,只是找了个小山坡,在几名颇有勇力的士兵护卫下,举着竹簦远远地观看。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长袍翻飞,数百米外,战场纷乱。 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新的人冲上去。 两方队伍,像是两股洪流般冲撞在了一起。互相交织,鼓荡出剧烈的浪潮。 很快,血水染红了地面,与洼地里的泥水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砖红色。但无数只脚踏在泥地里,浑浊的泥黄夹杂着血水,让地面的颜色都变得越来越橙。 没有了马匹,那就是步战。 关羽一人冲在最前面,鹦鹉长袍早就脱下,一身短衣,横刀立马。数柄大刀向他斩来,双手举着青龙刀横架,猛地向上一抬,竟是硬生生将七八人掀翻在地。 倒握青龙刀刀柄,九尺五寸的长度远比普通环首刀更加有利,只握着刀柄,尖刀似月牙撒下银辉,在空中划了个圈,便又有几人倒下,周围的黄巾士兵成百上千,一个都不得近身。 张飞杀得兴起,挥舞着手中的丈八蛇矛,在空中打着璇,巨塔般的身躯仿若一只恐怖的黑罴滚入泥湖里,一头撞入人潮当中。每一个与他相碰的人都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千斤重的老熊拍了一巴掌,被撞飞数丈远。 远方山岭隐于雾色之中,呼啸的风吹在连绵数里的野草上折弯了它们的腰。 陈暮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着刘关张三人如虎入羊群,战场厮杀闲庭碎步,不由发出由衷的感叹。 人与人之间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还记得穿越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一个外国女孩一拳打碎榴莲,顺手又把摆放榴莲的石头锤成两半。 这要是换了陈暮,榴莲和石头不会碎,手会碎。 幸好自己聪明。提前做了保命规划。 在这样的乱世里,如果没有万人敌一样的身手,有颗聪明的脑袋也不错。 ;官军追上来了,别和他们纠缠。 ;保护良师冲过去。 ;杀!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于毒刘石左校张宝等人不得不号令剩余的黄巾力士,保护着张角撤退,不与刘备军纠缠。 刘备军人数其实不多,卢植把精锐部队全给了宗员,留在营地的只有辅兵和少数私军。 张角的部队虽然被前方官军冲散,但犹有数千上万,刘备就算有八只手,人家一门心思想跑,砍杀个几人便很难再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角趴在马上,被一路护送往东南方向跑去。 古代的官道并非大家所想的没有具体标准,按照秦始皇时代,;书同文车同轨的制度,由于定下车轨之间距离为六尺,便有途、道、路的区分。 知名大儒马融的徒弟,卢植的师兄郑玄曾经在《周礼&amp;middot;地官》中作注:;涂容乘车一轨,道容二轨,路容三轨。 意思是涂的宽度必须容纳一辆马车,道的宽途必须容纳两辆,路的宽度必须容纳三辆。 广平和巨鹿之间的官道,属于郡城往来的大路,宽度甚至还要比;路的规章标准还要宽,约为六轨,换算到后来的米,差不多就是11米左右,相当于现代四个车道的距离。 虽然并不是说整条道路都有这么宽,但鸡泽南盟二乡本就是多股河流交汇出来的冲洪积扇地貌,地势低平,道路比较好休整,几乎都不需要非什么大力气开垦。 利用天然形成的道路休整一二,就能得一条好官道。宽阔的地方能达到12米以上,窄的地方也有6米。而且两侧要么是农田村庄,要么是荒野平原,村涂小道极多,四通八达,完全不是那种一条小路左右两边悬崖的情况。 如此一来,人数较少的刘备军要想绞杀人数较多的黄巾军,的确非常困难。 打不过,就往附近的村庄跑。 张宝扶着张角,于毒和刘石拉着马飞奔,左校断后,在黄巾力士的簇拥下,跑进了南盟乡的一个村庄。 刘备振臂一呼,高声道:;莫要走了反国逆贼,前面那匹马上之人就是张角,抓住他! ;hooooooo! 士兵们士气高涨,冲入了村庄当中。 贼首跑掉,黄巾军其他人毫无战意,纷纷作鸟兽散,有的跟着张角逃跑,有的往远处荒野平原跑去,有的逃向另外的村庄,还有的跪地投降了官军。 局面很快被控制下来,张角两万多大军,被俘虏了数千,被杀数千,跟着张角逃跑了数千,四散奔逃了数千。 泥泞的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的还活着,挣扎着求救,有的气若悬丝,只剩下哀嚎。 宗员的部队几乎全都留下来清扫战场,没有人去追张角,看到没死的补一刀,看到跪地的就捆起来,场面十分血腥,极富冲击力。 陈暮这两个月来倒是见惯了这种生死,早已心如铁石。 远远地看到宗员骑马过来,指着吴兰等人鼻子臭骂道:;尔等搞什么,让你们追杀张角,磨磨蹭蹭,放跑了贼首,拿尔等试问。 吴兰等高级军官也十分委屈,他们早就下达追杀指令了,甚至一个个还冲锋在前,十分英勇。但士兵们的积极性一点都不高,甚至最开始突袭的时候,很多都是在后面只呐喊不上去拼杀。 要不是黄巾军自己没有战意,看到有埋伏光想着跑不敢反击,这场战斗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将军,这可不能怪我等。 鲍鸿被一顿臭骂,心里不爽,但还是辩解道:;我等已经下达指令了,士兵们冒雨蛰伏在芦苇中本就疲惫,穿着数十斤的蓑襞衣挂在身上,挥砍几次就没了力气,哪还能追上敌人。 城市里的孩子可能对蓑衣没什么印象,但年龄大的农村孩子应该知道,蓑衣虽然防雨效果很好,但却非常沉重,大概有七八斤甚至十斤重。 不过汉代一斤约为220克,所以现代七八斤的蓑衣,在汉朝的重量的确为数十斤。 ;是啊将军,雨天湿气又重,大家拿着数十斤的兵刃,穿着数十斤的蓑襞衣,能砍杀敌人就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追上他们,将军若是不信,亲自下马来奔跑试试,必然跑不了多快。 吴兰等人也给出了理由。 旁边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鼓噪道:;校尉说的对,这衣服太重了,淋了雨又沉,怎么能跑得起来。 ;是啊,这不能怪我们。 ;这是非战之罪,将军可不能如此无端指责我等。 宗员看了眼远处奔跑如风,追着张角残兵上蹿下跳的刘备部曲,眼皮子直跳。 心道大家同样是穿蓑襞衣,人家健步如飞,你们就跑两步累成这样? 但正所谓法不责众,底下的军官和士兵都不想承担责任,要是继续闹下去,说不准会引起士兵的逆反情绪,万一弄得下不来台,对谁都不好。 无奈之下,他只得说道:;原来如此,是某考虑不周了,如此大家便先清扫战场,押解俘虏回广平。 陈暮见这边尘埃落定,便从小山坡下来,与几个士兵笃步来到战场。 ;宗将军。 陈暮款款而来,拱手施礼。 宗员轻点下颌,说道:;陈子归,你部来的正是时候。 陈暮说道:;是中郎将派我等来接应,另外,暮应天使之托,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 ;哦? 宗员正想找个人化解尴尬,问道:;何事? 陈暮轻声道:;那五千万钱...... ;噢。 宗员恍然大悟,说道:;之前倒是看到了黄巾贼用马车载着货物,也不知道现在拉在哪里,你自己去找吧。 陈暮笑了笑,摇头道:;不急,等我大兄回来之后再说吧。 ;宗将军,这位是? 一旁的沮授见一青年儒生与作为将军的宗员谈笑风生,升起了攀谈的想法。 作为一名郁郁不得志,又自认为有大才之人,沮授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晋升的机会。 看他出身就知道,广平鸡泽乡下沮氏宗族的贫寒村民出身,前面十年一直干着低等小吏,一直到年近三十,才做了一个下县县令。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钻营的心思? 事实上历史上的沮授也的确如此,发现韩馥不顶事后,为了出人头地,果断投奔了袁绍。 至于为什么后来没有投降曹操,大抵还是觉得袁绍家当比曹操厚,失败一两次没什么太大问题,依旧是想留在袁绍那里。结果密谋准备逃跑的时候,不幸被发现而惨遭杀害。 不过此时的沮授还没有发迹,态度相当谦卑,即便眼前的儒生看上去好像也只有十七八岁,比自己小了十余岁,也没有任何轻视的念头。 宗员这才想起来沮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想着自己还挺欣赏他和陈子归的,便介绍道:;陈子归,来,给汝介绍一位鸡泽才俊。此人为沮授,字...... ;公与。 沮授拱手一礼:;唤我公与即可。 陈暮略微奇异地上下扫了眼这名士人,回礼道:;在下陈暮,字子归,先祖曲逆侯。 ;原来是曲逆侯之后,失敬失敬。 沮授肃然起敬。 要是说自己的官职,也就是个秩比六百石的曲军候,拿不出手。 但说起老祖宗,连卢植都得高看一眼,更何况沮授。 这就是有个牛X老祖宗的好处。 第39章 晋升资本 陈暮和沮授似乎一见如故,一番攀谈,很快聊到了一起,高谈阔论,有说有笑。 过了约莫两刻钟,刘备才率领部队回来,脸色不愉,整个队伍垂头丧气,士气低落,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打了败仗,就是没有追上张角。 不过陈暮估计,以张角那点残兵想打赢刘备士气高涨的队伍还是非常困难,所以应该是后者,只是因没有抓到张角而失落而已。 果不其然,刘备来到宗员等诸多将领身边,满脸歉意道:;宗将军,备失职了,万没想到过了南盟乡,便是洺河,河上有浮桥,让张角逃到了对岸,先一步砍断绳索,断了桥梁,无法追击。 这个时候如果宗员想找个没有全歼张角的背锅侠的话,刘备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可惜刘备是卢植爱徒,连番作战又有大功,在军队里已经有了威名,宗员可不想得罪刘备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因此只得宽慰道:;无妨,张角兵败,天下已无他容身之处,跑不了多远。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陈暮在一旁提醒道:;大哥,我等还有其它事要办。 ;哦。 刘备经过陈暮提醒,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便对宗员道:;将军,那备就先去办事了,这也是师君吩咐的事情。 ;去吧。 宗员点点头,事关天子皇家秘密,这件事情他一点都不想掺和。 一旁的沮授倒是十分好奇,问道:;子归贤弟,如今战事已经平定,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陈暮笑了笑:;公与兄若是好奇,可以跟我来看看。 ;不知方便与否? ;也无甚大事。 ;那我也便去凑凑热闹。 沮授应下,主要是他看到陈暮是打算往鸡泽方向去。 此地是鸡泽和南盟的交界处,他反正也要回家,干脆就一起顺道。 路上,陈暮便向刘备介绍了沮授,听闻刘备是朝廷大军主将卢植的徒弟,又是汉室宗亲,沮授十分热情,二人相谈甚欢。 沿途一路,陆陆续续的官军都懒洋洋的,抓捕了俘虏,慢吞吞地往广平方向而去。 沮授纳闷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官军士气不高,之前本可以一举将张角全部歼灭,却都畏惧不前,要么摇旗呐喊,要么以矛刺之,不敢近身搏斗,真是奇哉怪也。 陈暮笑道:;公与兄可曾听闻一个道理。 沮授好奇道:;是何道理? ;当一个人去追求生活的必需品的时候,他往往是勤奋和勇敢的;当一个人去追求生活的消费品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往往变得懒惰和温和;当一个人去追求生活的奢侈品的时候,这个人就变得软弱了。 陈暮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雨势小了很多,便把伞收了起来,略微感受着那股初夏时的微寒,缓缓说道。 沮授若有所思:;如果一个人穷得没有饭吃,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当他有了一些钱,可以解决温饱,以前的勤劳就懈怠了许多。等他的钱更多的时候,他开始贪生怕死,是这个道理吗? ;不错。 陈暮点点头:;这些士兵原来都是京畿司隶的北军士兵,一开始当兵是为了一口饭,但他们也有家人,所以打仗的时候十分勇敢,舍身忘死,拼命杀敌。等他们打赢了一些胜仗,获得了一些功劳和战利品,他们的士气就会低落一些。等到他们的钱足够到一家人生活无忧的时候,你说他们还愿意去拿命相搏吗? ;原来如此。 沮授还未说话,刘备倒是先行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师君还跟我说,这一仗已经是极限,务必让我想办法击杀张角,原来他也已经料到了麾下士兵们的锐气已尽,希望这一战毕其功于一役。 古代打仗,为了激励士兵,很多将领攻城之后,都会犒赏三军,甚至会许诺可以让士兵在城里对女子随意发泄,任意抢夺财物的命令。 卢植的军队虽然是正规官军,不可能下达让士兵对百姓蹂躏的指令。但劫掠黄巾军抢夺来的财物,就属于包括卢植在内都默许的潜规则。不然的话,他连魏郡都打不下,官军的士气肯定会比没有任何训练的黄巾兵还要低。 而一路从魏郡打来,大小十余仗,官军士兵们各个搜刮得肥肠满肚,连普通的五铢钱都已经不看在眼里,要么抢;绢;帛;丝;绸之类布匹,要么拿;金;银;珠;玉等高价值物品。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钱足够一家人的温饱生活无忧,可以赡养家庭,没有家庭的话,就可以考虑拿这些钱娶媳妇生孩子。有了后顾之忧,自然就没有了拼命杀敌的勇气。 明白了这个道理,沮授由衷的佩服:;愚兄虽做了数年小吏,见惯了市井之人的计较。却忘记了这里面参杂的大道理,子归之才,吾不及也。 ;呵呵。 陈暮低下头,沿着道路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边四处扫视,一边笑着说道:;公与兄也莫谦虚,我知兄有大才,抱大器,如今只是一时不得志而已。不知兄未来有何打算? 沮授长叹一口气道:;还能有何打算,如今经县还在黄巾贼手里,我也只能回归乡里等候朝廷命令,看看将来朝廷会不会再征辟我吧。 ;那就祝兄前途无量,早日盼来朝廷旨意。 陈暮随口回应了一句,正所谓;交浅而言深者,愚也,他倒是知道沮授的确有谋略,但如今这个时代未来,再有远见的人,也只能看到天下情况不妙,而想象不到已经是王朝末年,想招揽人才,那是做梦。 所以先打好关系,等将来董卓之乱后,局势开始变得明朗,天下的英才也自然会明白到了什么时候,该去投奔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这就所谓的时机。 简单来说,现在想帮刘备招揽沮授,时机不对,并非陈暮嫉贤妒能。毕竟对于他来说,有一个天然的优势在,那就是刘备的结拜老弟。有这层关系,他完全不用担心有别的谋士取代他的地位,反而希望有更多的人才来帮他分担才好。 ;四弟发现了什么? 刘备看到陈暮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旁边的芦苇荡出神。 在芦苇荡边坐着数十个士兵,吊儿郎当,看到他们靠近的时候,目光顿时警惕起来,手不自觉地抓向了旁边的兵器。 陈暮沉默了片刻,对他们说道:;尔等走吧,这些东西你们动不得,莫要因贪婪而自误。 领头的士兵喝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滚。 ;自寻死路。 陈暮摇摇头,对刘备说道:;天使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这些人若阻拦的话,尽可杀之。 朝廷这次派官军出动,卢植带着这些士兵一路从魏郡杀到巨鹿,攻城战都打了十多次了,士兵们搜刮了不少,应该心满意足才对。 要是还起贪婪之心,想要天子的钱,那就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了。 刘备点点头,缓缓拔出了雌雄双股剑,剑尖犹有暗红色血迹未干,杀气弥漫。 身后关羽张飞带着数十部曲,握着武器,慢慢逼近过来,脸色不善。 那群士兵见情况不对,立即对芦苇荡里喊道:;有贼人要抢我们的东西,快出来。 草丛中簌簌响动,片刻又有数十官军骂骂咧咧跑出来,人数竟然有上百。 看样子这群士兵应该是在混战当中,抢夺到了押送金银财物的马车,但这些东西总数量太大,害怕带回去会被上司掠夺,就起了就地掩埋的心思,财帛动人心呐。 陈暮长叹了一声,拉着不明就里的沮授退后了数十步。 很快兵器碰撞声和怒骂厮杀声响起,不时伴随着兵刃刺入肉体而产生的哀嚎声,过了约五六分钟,声音才渐渐消散,归于平静。 刘备又溅起一身的血,雨滴打在他的蓑衣上,身上的血液随着雨水顺流而下,从蓑衣下摆滴入泥地里。 ;可惜了,本都是朝廷的好汉子,却因一时的贪恋误了自己。 刘备摇摇头,和黄巾兵打,那是官军杀贼,天经地义。和官军打,就是同室操戈,让他着实不忍心。 但这些东西本就是天使点名要的,是天子拿来赎回安平王的钱财,普通士兵要是对这些东西产生想法,必然是要遭受祸患,就算刘备不弄死他们,落到卢植和王钧手里,这些人也依旧是这个下场。 只能说,人有的时候,就该知足常乐。战场上没有死,发了财就可以了,要是还想着一夜暴富,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会撑死自己。 ;去把东西都搬出来吧。 陈暮说道。 刘备对关羽张飞道:;二弟三弟,你们去。 二人点点头,带着数十士兵进入了芦苇荡,不一会儿,两两抬着三十多个大木箱从里面走出来。 刘宏为了赎回安平王算是下了血本,足足五千万钱。 以官价换算成金子,就是5000斤,即便是黑市价格,也差不多是3700斤左右。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应该是1.1吨到800公斤之间。 不过汉朝一年黄金的年产量也才400公斤,刘宏当然没有财大气粗到全给金子,所以大部分都是金银珠宝,玉石翡翠,布匹丝绸进行抵消,总重量约在两三吨左右。 这笔钱,在东汉末年足够一个人从白身一路买官做到两千石太守的位置。 陈暮看着这些木箱的眼神十分欣慰。 一路筹划,总算有了回报。 从投靠卢植,到现在舍命拼搏,终于能安稳些了。 虽然都是背黑锅他来,送死刘关张去,但作为脑力劳动者,合理地获取酬劳,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些东西。 可都是未来晋升的资本呀。 第40章 表功 就在宗员派大军清扫战场,命令士兵把俘虏押回广平的时候,巨鹿城里,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出城,向着鸡泽方向缓缓而去。 正如沮授预料的那样,虽然巨鹿离鸡泽更近,但张角派出骑兵,赶往巨鹿本身就要一定时间;巨鹿的守将接到命令之后,临时集合队伍,又要一笔时间;等他们整顿好队伍,出发赶到,还要一笔时间。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所谓兵贵神速,如果他们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即就出发,没准还能遇上战事。然而巨鹿本身就是张角老巢,几个月都没打过仗,守军自然早就松懈下来。 虽然也听说卢植大军已经杀到了广年,逼迫广平城。但巨鹿城高足有四丈,粮草充足,早被张角经营得固若金汤,守军一点都不担心卢植打来。 最主要的是,就跟张角的军队会因为冒雨前进而士气降低一样。巨鹿的守城士兵也不希望在雨天行军,如此拖拖拉拉,能过来就已经不错了,更别说在须臾之间快速行军十多里,跑到事发地点。 因此等巨鹿守将张牛角李大目张白骑张雷公等人抵达鸡泽时,才骇然发现这里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漂橹,满地尘霜,居然经历过战争。 ;糟了,良师肯定是遭到了伏击。 张牛角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忙派遣士兵四处搜索,看看张角有没有在里面。 好在士兵搜寻过之后,发现并没有张角的尸身,当时候军队领取战功,如果杀死了敌方将领,一般都是割首,而不是整个尸体拖回去。 战场上没有被割首的尸体,这让张牛角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有了一丝期盼。 李大目满脸愁容地问道:;如今官军伏击了良师,良师生死不明,地公将军和其余渠帅也不知所踪,只剩下满地尸体,我们现在进不得,退也不得,如何是好? 张牛角犹豫不决,最后说道:;还是先撤回巨鹿,派人打探良师消息,等待结果。 ;唉,也只能这样了。 李大目叹了口气。 黄巾各路渠帅基本都是张角的弟子,所以哪怕张角自称天公将军,他们都是称张角为良师。 作为黄巾军的首领,张角威望最高,是全天下太平道的领袖。 如果他出什么意外的话,恐怕就连张宝和张梁都不一定能服众,到时候黄巾军内部必然分裂,产生很多个小集团。 完整的黄巾军尚不是朝廷的对手,分裂的黄巾军日子恐怕更加艰难。 张牛角和李大目充满了担忧,祈祷着张角不要出事。 而就在张牛角等人自怨自艾之时,广平城太守府的卢植情绪也不是很好。 听宗员回报,此战虽然胜利,但走脱了张角,甚至连一个黄巾渠帅都没有留下,让他心情相当糟糕。 要知道,这场战斗是他给予厚望的决战,作为一军主将,他也明白现在军队士气问题。所以如果能够现在就把张角解决,那就天下太平,黄巾军没有了首脑,哪怕还有残余,也掀起不多大风浪。 如今跑了张角,那就是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只要张角的个人威望在,哪怕击垮黄巾多少次,他们依旧能够卷土重来,以后还有的是头疼的时候。 不过这场战斗虽然没有如他所愿一举将张角歼灭,至少将他重创,也还算欣慰。 更重要的是安平王刘续赎回来了,完成了天子交代的任务,以后再和张角对峙,就不会那么投鼠忌器,害怕安平王受到伤害,而被天子责罚。 赎回安平王的大功臣...... 卢植坐在桌案后,左手敲击着桌面,右手轻抚下颌山羊胡。 虽然张角跑了,不过安平王这块心病刘备帮他医好了,倒也不错。 卢植对自己的徒弟表现十分满意,左思右想,刚好天使还在,便提起笔来在竹简上开始写奏章。 这就是要为刘备表功了。 其实《三国演义》里说起,刘备在卢植那待过。但有一点不符合逻辑,那就是卢植带着刘备接连打了胜仗,却没有为刘备表功,实在不符合常理。 先不说他们是师徒关系,单说只算是路人关系,卢植也不该这样才对。 我们对比一下历史上孙坚的发迹经历。 ;坚又募诸商旅及淮、泗精兵,合千许人,与儁并力奋击,所向无前。汝、颍贼困迫,走保宛城。坚身当一面,登城先入,众乃蚁附,遂大破之。儁具以状闻上,拜坚别部司马。 一开始孙坚带兵投奔朱儁,被封为佐军司马,官职相当于伍长,比关羽张飞这俩个屯长还不如,因为立功,朱儁上奏朝廷,拜为别部司马。 别部司马就是卢植帐下前锋军孟震的官职,千石的中等军官。孙坚立功能升官,刘备为什么没有? 因此实际上还是因为刘备在黄巾起义的时候,只是带着关羽张飞在幽州小打小闹,根本就没有来冀州投奔卢植。 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幽州信息闭塞,刘备不知道卢植是统帅。二是他人实在太少,五百人去黄巾大本营冀州,的确很需要胆量。 就算是陈暮为他出谋划策,也都是绕了远路,一路走乡下小道,花了十多天才过来,更何况当时候的刘备还没有战略眼光,自然只能在幽州搞点事情。 如此一来,他自然也抓不住在黄巾之乱中立大功劳的机会。 而现在刘备是真的跑到了卢植帐下,并且立下不少功劳,虽然现在还未尘埃落定,但也该是为他表功的时候了。 在竹简上写下刘备的功劳之后,卢植又开始为关羽张飞以及陈暮表功。 尤其是陈暮,除了给他表功以外,还写了推荐信,举荐他入太学。 当时的太学基本都被高官子弟垄断,寒门子弟唯有求得大儒推荐这一条路可走,陈暮也算运气好,如果他是在朱儁和皇甫嵩帐下,就算立再大的功劳,也得不到被举荐的机会。 就在卢植为刘关张陈表功的时候,陈暮此时也在为刘备的未来操碎了心。 ;黄门令,此番回京,不仅将安平王顺利带回,还将五千万钱完璧归赵,当乃大功一件,可喜可贺,来,再喝一杯。 陈暮为王钧倒上一杯酒,这里是广平城一处宅院,灰墙乌瓦,庭院中茂林修竹,坐在屋舍廊下,看斗拱飞檐雨水顺着瓦片落下,颇有点像后世某岛国的庭院景色。 实际上这就是汉末魏晋时期有钱人家的建筑风格,岛国只是学习了我们的文化而已,并不是来源于他们。 刘备和赵琳在一旁作陪。 之所以没叫关张,是因为关羽素来瞧不起宦官,认为阉人误国。至于张飞倒是没有瞧不起谁,但他是个大嘴巴,万一说错话惹得天使不高兴就不好。 ;此事全赖刘中郎和陈军侯,待我回到朝廷,禀告天子,必为尔等奏功。 王钧小酌几杯已经脸色微红,不过心情却很愉悦,放下酒杯,夹了块猪肉放到热腾腾的锅里烫熟,在佐料碗里卷了卷,递进嘴里慢慢咀嚼。 这是汉朝有钱人常用吃法,用釜煮白开水,把猪羊牛肉放进去煮熟,再配上醓醢酱汁佐料,有点像火锅。 平民也可以这么吃,但吃不起猪羊牛肉,就会用狗肉或者蔬菜替代。 像曹植著名的七步诗,就是用釜煮豆子。 刘备笑着说道:;能为天使和天子效力,实乃备之荣幸,以后天使若有驱遣,备必当结草衔环,万死不辞。 陈暮向赵琳使了个眼色,说道:;伯瑜兄如今在光禄勋当差,亦是京官,何不敬天使一杯? 赵琳有些拘束,他只是个小官,在洛阳无权无势。人家是天子近侍,又是这次出差的使臣,连卢植都不敢慢待,他哪里敢出声说点什么。 听到陈暮的话,赵琳连忙举起酒杯道:;赵琳敬黄门令一杯。 刘备给王钧斟酒,王钧心情不错,举起酒杯随口问道:;汝现在当何职? ;如今是文饶公属吏主簿。 赵琳想了想,又给自己脸上贴了点金:;此番出征,便是文绕公钦点,以示光禄勋配合大军征战。 文绕公就是光禄勋刘宽,这人威望很高,也是汉灵帝的老师之一,两度担任百官之首的太尉之职,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连汉灵帝对他也是极为尊重。 听闻是刘宽的属吏主簿,王钧点点头,收起了轻视。不过也不至于多看重,顶多算是正常交往。除非是刘宽亲至,不然有天子近侍这个头衔在,就算是两千石的太守,也得对他十分客气。 只是聊天谈话嘛,就得有个话题,只要能聊起来,很快就能放下最开始的拘束。 王钧心情很好,愿意和他们聊天。而刘备陈暮赵琳刻意逢迎,专门捡一些好话奉承,很快四人推杯换盏,说得十分开心。 正所谓酒越喝越有,谈得兴起,感情也越发升温,四人很快称兄道弟,成为了朋友。 其实东汉末年宦官和士族有着天然的对立面。 自从第一次党锢和第二次党锢之祸后,二者关系形同水火,不可调和。 比如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就一直策划着打压党人。 而以袁家为代表的士族门阀子弟,则一直站在大将军何进的身后,为其出谋划策,对付宦官。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灵帝一死,双方矛盾彻底激化,从而弄到董卓进京的地步。 但党人是党人,普通平民是普通平民,宦官也不可能与全天下的人对立。 陈暮出身陈平的家族不假,可陈平的家族早在西汉就被夺了爵,他的身份现在就是个平民,连士子都不算,因为他没有拜过师,也没有进过书院,全靠自学。 刘备和赵琳倒是勉强可以称为士子,因为他们拜过大儒为师,有学子的身份。可惜连寒门学子都谈不上,顶多只是个普通士人而已。 在东汉,能被称为党人的,首先你得有名望,比如三君、八顾、八及、八俊、八厨这些人。 刘备和赵琳跟他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卢植倒是大儒,不过他为人精明,不怎么搀和这些事情,和党人那边联系也不深,所以就算追究起来,刘备也不会因为师父的问题而受到宦官区别对待。 如此王钧和刘备他们身份不对立,再加上三人刻意结交,八面玲珑,双方关系能够升温,倒也十分正常。 第41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二日天晴,王钧带着安平王和数十车金银珠宝准备上路。 卢植虽然没有来相送,但让宗员刘备赵琳过来以示对天使的尊重。 等宗员客套一番走后,大家又才愉快地聊在一起。 ;玄德贤弟,伯瑜贤弟,子归贤弟,我昨天酒后没有失态吧。 宗员一离开,见其他人都站得远,旁边没有什么闲人,王钧小心翼翼地询问。 昨天大家一起吃饭喝酒,早就已经称兄道弟,关系很近了。 陈暮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说道:;王兄你忘了吗?昨日我们酒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只聊了一会儿风月,哪会失态。 王钧又试探问道:;那......那我喝多了以后,说了些什么古怪的话没有? 他今天早上醒来,回忆起昨日宴会,总隐隐好像自己说了些什么,可仔细思考,又总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说。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王钧是个宦官,每天待在皇宫里,接触过很多国家大事,一旦透露出去或者说了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那就是个大麻烦。 他可不希望祸从口出。 一旁的赵琳说道:;王兄到后来喝得有些多,想休息一会儿。光听子归贤弟讲先秦时候宋国笑话来着,倒是没记得王兄后来有没说些什么。 ;哦。 王钧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备笑着插了一句嘴:;我倒是想起来,王兄后来本是打算要和我们说说宫里的事情,不过四弟不愿意听,说这些都是俗事,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喝酒开心,才是头等大事。 王钧听到前面那句话,心里顿时揪起来。听到后面那句话,马上喜笑颜开,以感激的目光看向陈暮道:;子归贤弟说得对,宫里的事情也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俗事,也没什么好聊的,哪有我们兄弟逍遥自在来得好。 四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酒桌上王钧的确没有和大家谈论国事。 因为王钧喝多了之后,几次想聊一聊朝野和宦官们,都被陈暮糊弄过去,换了别的话题。 王钧喝多了,陈暮的脑袋却很清醒。 自己有几斤几两,做人首先要有个自知之明。 朝廷局势波谲云诡,现在可不是他们几个能指点江山的时候。 就算陈暮对未来的局势了如指掌,清楚迷雾之中的真相是什么,也知道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有什么用? 难道要他**四狼?告诉王钧,将来张让赵忠会先下手为强,把何进骗去皇宫宰了他。然后袁绍带兵杀入皇宫,把宦官们一窝端? 先不说这番话说出来,别人不会把你奉若神明,只会把你当神经病。 即便人家信了,对自己又有什么帮助? 宦官和外戚两个集团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即便想改变大势,也只能帮助其中一方彻底剿灭另外一方。 如果陈暮现在位高权重,或许还能参与到这里面的权力斗争里,下场和他们掰掰手腕。 可惜他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不仅不能自己说,也要阻止刘备和赵琳掺和进去。 不能让他们发表任何意见。 朝堂上的对立,也没有任何必要跟一个赵忠党羽宦官去推心置腹地谈。 说十常侍等人以后没什么好下场? 那就是得罪王钧,说不好王钧回去禀告赵忠,三人都得牵连。 说党人的坏话? 以后党人发迹了,打倒宦官集团后,怀恨在心说他们也是宦官党羽怎么办? 而且刘备陈暮赵琳虽然不是党人,但民间普通讨厌宦官而同情党人,这种话说出去,惹人厌烦。 所以有些东西,心里知道就行,却不能说出来。 祸从口出,聊风月的时候在那说朝政格局,那是一件有伤风雅的事情。哪怕刘备和赵琳不懂事,好奇想知道,陈暮也得强行打岔歪一歪楼。 知道自己没有酒后失言,王钧放心了许多,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差不多该启程。 王钧过来的时候,带着数十车金银珠宝,现在回去的时候,不仅依旧带着这数十车金银珠宝,还多了个安平王。 完美完成了任务,赎金还完璧归赵。 以天子爱财的秉性,到时候得多开心?还不得多加封赏? 想到此,王钧心中得意,神采飞扬。 按照送别的最后程序,喝完送行酒,众人各自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王钧该正式出发了。 但这时却传来不和谐的哭声,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陈暮。 王钧不由纳闷道:;子归贤弟,何故哭泣。 陈暮啜泣道:;唉,看到王兄要走,依依离别之情,我便想起了家乡早逝的大兄,有些情难自控了。 王钧一头雾水:;吾与子归弟的大兄有何联系?为何看到吾要走便流泪? 陈暮解释道:;王兄有所不知,大兄与王兄十分相似,也是这般温厚仁义。我与王兄一见如故,早就当兄长般对待,却又想到马上要与王兄离别,心中故而悲伤,因此情不自禁,真是惭愧。 王钧一脸惊讶:;没想到子归弟如此舍不得我。 ;是啊。 陈暮眼泪汪汪地说道:;我那兄长自幼对我极好,家中有吃食,总是先让予我。见到王兄宽厚的品德,毫发不爽的俊朗样貌,就仿佛见到了我那逝去的大兄一般,让我泫然流涕。 王钧十分感动,握着陈暮的手感叹道:;原来如此,万没想到我居然与子归弟的大兄长相相似。子归弟,若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的兄长,等哪天若是有闲,到了洛阳,必要来找兄,兄长定视你为亲弟般招待。 ;当真? 陈暮大喜道:;能得兄垂青,吾生无愧矣。以后我去了洛阳,探望兄长,兄长切不可因我粗鄙而嫌弃。 王钧大笑道:;怎么会,弟若来找我,我必扫榻以待。 二人情谊相交,看得旁人热泪盈眶,羡慕他们的兄弟义气。 一旁的刘备:;??? 说好的咱们才是结义兄弟呢?怎么眨眼间你就傍上了人家的大腿,我们的兄弟情深去哪了? 过了片刻,王钧终于启程,护卫士兵数千,浩浩荡荡向洛阳而去。 陈暮依依不舍,挥手道别,一直到王钧的车队转过了山脚,消失在了远方,这才停下。 等王钧一走,陈暮瞬间变了面孔,脸上的感动和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换成了一张儒雅随和的司马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 刘备纳闷道:;四弟,你家乡还有兄长? 陈暮理所当然地道:;没有呀。 刘备当时候就虎躯一震,问道:;那你为何说你早逝的兄长与王黄门很像? 陈暮想了想,随口道:;可能是族内某个族兄吧,反正也不是很熟,看着想像就提了句,哪知道王钧还真把我当弟弟看了。 刘备和赵琳一脸的黑线。 汉人都崇尚信义,重诺言轻生死。陈暮满嘴胡说八道骗人眼泪,属实狡诈恶徒不当人子。 ;四弟...... 刘备欲言又止。 ;嗯? 陈暮应了声。 ;咱们结义之情...... ;当然是比真金白银还真。 陈暮一边搂着刘备往回走,一边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与王钧逢场作戏,假仁假义。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希望他在天子面前替大哥多美言几句,我可都是为大哥在着想啊。我与他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我们才是真正的兄弟,拜了天地,立下誓言,如此情谊怎么可能会有假...... 一番攀谈交心,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很快就把刘备忽悠得找不着北,并且心中生出惭愧之情。 原来四弟都是在为我考虑,看来我是误会四弟了,四弟一直都是个忠厚君子。 亏自己刚才居然对他的兄弟情谊产生了怀疑,真是羞愧...... 第42章 走马豫州(跪求推荐票,跪求收藏) 张角败逃之后,逃到了洺水河对岸的曲周。 张梁驻守在那里,城中还有数万兵马,但广平城是郡所,城池虽然没有巨鹿高,好歹也比一般县城强一些,而曲周则是一个县城,城池不高,一旦被围攻,后果难以想象。 最重要的是现在张角情况很不妙,气急攻心,加上拖延了许久的肺病更加严重,已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虽然还没死,却也是高烧不断。 再加上卢植就屯兵于洺水对岸的广平,对曲周虎视眈眈,因此形势对于张氏三兄弟来说,极为不利。 曲周县府衙之中。 张宝在大厅中走来走去,张梁跪坐在一旁的桌案后一言不发。 张氏三兄弟,张角是大哥,张宝是二弟,张梁是老三。虽然张宝排行第二,论起性格,反倒不如张梁沉稳。 ;不行,大哥病得厉害,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有不测,必须想办法救救大哥。 张宝走来走去,心情十分烦躁。 张梁沉声道:;药也吃过,法也做过,怎么都不见好转。能有何办法,还是先应付眼前的局面再说吧。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病成这样也不管吧。 张宝恼怒质问。 ;大哥的病要管,眼下的局势也不能忽视。 张梁不紧不慢地道:;朝廷的官军就在身边,随时都可以攻破曲周,再不处理,别说大哥,连我们的命都保不住。 ;那你说该怎么办。 张宝一屁股坐到了位置上,他现在六神无主,也没什么主意。 相比于张宝,张梁仅仅只是性格沉稳一些,但论起智谋,他同样没有办法,只能思索道:;曲周太危险,我们必须撤军,广宗兵粮足备,城池也比曲周高大,可以撤往那里。 ;为何不撤去巨鹿? 张宝不解。 张梁摇摇头:;去巨鹿就得过河,一条浮桥被你砍了,另外一条浮桥在广年,你是打算绕上千里路从堂阳过河,还是打算在官军的眼皮底下过去? 张宝脸色一僵。 张角之前跟他说起过自己的战略意图。 一开始说要撤兵巨鹿,其实是打算和官军打持久战。 因为官军有一支骑兵在,非常夸张的是这群骑兵还是能骑善射者,人家都不需要冲锋,利用轻骑兵的机动性远处射箭就能把张角的步兵队伍打得稀烂。 在魏郡的时候,张角就吃过大亏,野外战斗几乎没法打。 所以他只能选择据城而守。 巨鹿城高粮足,不像广平那样有一定漏洞,又与曲周互为犄角,不管官军打那边,另外一方都可以偷袭。 比如官军攻打巨鹿,那么曲周的兵马就可以通过南盟乡的浮桥,或者广年城的浮桥偷袭官军的后方。要是官军发狠了把南盟乡的浮桥断掉,曲周的兵马还可以沿河向下,去打易阳曲梁斥章等地,断官军粮道。 官军打曲周,巨鹿就更加好应对,都不需要过河,就近去打广平和广年就行。不管怎么样,官军都会因为人少而首尾不能兼顾,哪怕有一支骑兵在,也难以应付。 因此张角才策划回巨鹿死守城池。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人家居然敢在雨天来埋伏他。 而如今张角兵败,主将跑到了曲周来,巨鹿就不会再成为官军主攻方向。 没有了张角指挥,巨鹿的兵马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作战,官军只需要少部分人马盯防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猛攻曲周了。 想到此,张宝一拳打在桌子上,愤恨道:;可恨卢植为什么有一支这么精锐的骑兵,如果没有这支骑兵牵制,汉军早就被我们打退了,好恨呐! 张梁叹气道:;这有什么办法,朝廷虽然昏庸,但犹有三边精锐在,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拖垮他们。 ;那巨鹿怎么办。 张宝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迟疑道:;要不然把巨鹿的兵马撤走,与我们兵合一处? 张梁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们没有数万大军的船只,除非连夜搭建浮桥,不然张牛角他们想与我们汇合,就得绕路千里,还是只能召集安平甘陵等郡的军队过来一起守住城池,让大哥安心养病才是。 ;那就如此吧。 张宝也没有了主意,只能同意。 黄巾军休整两日,大军就浩浩荡荡从曲周撤军,奔赴广宗。 卢植虽然有探马侦查到了这个消息,却没法阻拦。 一来广平到曲周渡河桥梁已经被损毁,大军要想过河,就得绕数百里路走广年-易阳-曲梁-斥章-曲周这条路线,时间上赶不及。 二来古代军队都是有奶便是娘,当兵打仗为的就是吃饭发财。如今这两项齐全,军队没有战心,战斗意志不是很高,卢植也只能安心修养,等待恢复士兵战力,再做考虑。 如此一来,张角在曲周的部队,也顺利撤去了位于安平郡和甘陵郡交汇处的广宗县。 而在此时,陈暮也准备正式向刘备请辞,南下前往豫州。 ;四弟,你要离我而去? 刘备刚听到陈暮的请辞,大惊失色。 这是广平城的一处宅院里,大军入城,作为军官当然可以入驻一户有钱人家空置出来的豪宅。 反正黄巾军烧杀抢掠,对于地方豪强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很多豪强被屠了满门,这些房子都没有了主人,可以随便住。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一开始攻打巨鹿附近城池的时候是张角亲自领兵,纪律还没有完全涣散,对百姓侵扰较少,因此巨鹿附近还藏着很多逃入山里的平民。 如今朝廷连番收复失地,这些难民也陆陆续续从乡下和山里回到城市,河南六县和广宁广平二城也逐渐恢复了一些人气。 陈暮笑道:;不仅我要走,二哥和三哥也得跟着我去一个。我预料接下来的数月,卢中郎将只能围攻城池,而没法在野外与黄巾军决战了,这是旷日持久的战争,既然大哥不愿意南下,那就只能小弟代劳,去南边再为兄长建功立业。 刘备摇头说道:;对于建功立业,我心已经看淡许多。师君昨日跟我说起,说已向朝廷为我表功,诸多功劳加于一身,一个别部司马跑不了,能担任千石官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何必让我们兄弟分离呢? 陈暮劝道:;大哥此言差矣,就算大哥建功立业的心思淡了许多,也得为二哥三哥考虑考虑。卢中郎将说要举荐我入太学,等回归蒲阴,我必然被举为孝廉,入仕为官。而二哥和三哥要想入仕,单靠朝廷的封赏是不行的,还要大哥的官职更高,才能有资格提升他们的职位,不能让二哥三哥一直做小小的屯长吧。 关羽微笑道:;我们四兄弟既然结义,就是同为一体。我做什么官职,都无所谓,只要兄弟不离不弃,那便是一直做屯长,我也愿意。 张飞挠挠头,其实他倒是想升官来着,但义字当头,也马上说道:;俺也一样! 他俩这么一说,反倒是让刘备迟疑起来。 的确,四兄弟结拜,出征沙场,好像大家伙在一起就好,哪需要管什么朝廷封赏。 可一路打仗,陈暮关羽张飞出力最多,反倒是自己这个大哥出力较少,结果捞的功劳反而最大,就算兄弟们无所谓,也得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痛不痛。 刘备叹气道:;我宁愿把军功分与三位兄弟...... ;大哥说这些做什么。 陈暮笑了笑,他知道刘备是真心的。 不过没用,军队当中,军功一直是从上往下延续。 比如这次出征,大头功劳肯定是卢植的,然后再是宗员和五位北军校尉。 再其次才能轮得上刘备,等分到关羽张飞头上,就已经很少。 这还是刘备作为卢植的徒弟,跳过了军司马这一层,不然的话,孟震还得分一杯羹,落到刘备头上的功劳就更少。 没办法,这是封建社会,公平这个词汇,即便两千年后都不一定能实现,更何况现在? ;唉,是我无能。 刘备头一次有点恨自己官不大,居然没办法让兄弟们升官发财,想到此,摇头道:;四弟,你要去的话,有何打算? 陈暮分析道:;如今正是五月初,目前尚不知官军在豫州的战况如何。不过我预计要么已经打胜,要么还处于对峙阶段。不然要是大败的话,朝廷震动,很有可能会把卢中郎将调过去。现在没有动静,说明情况尚可。 ;冀州黄巾新败,必然龟缩城池,卢中郎将也无法拿他们怎么样,肯定也会处于对峙阶段。此时我们南下去豫州,则如同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无论哪边先开打,都可以两处捞功。 这就是三国时期很多门阀的玩法,两头下注,像诸葛家龙虎狗,三分天下,哪家都有他们的人,无论谁获得了胜利,家族都可以连绵昌盛,万代不绝。 刘备点点头:;那如此,我便向师君请示,为你取一道军令。说是去援助皇甫将军和朱将军的援兵,你看如何? ;那便最好。 陈暮微微一笑,望向关羽张飞道:;二哥三哥,你们谁愿与我同去? 张飞瞅了眼关羽,他想去,但碍于是老三,不好说。 关羽轻笑一声:;让翼德去吧。 张飞大喜:;还是二哥懂我,这没仗打的日子憋坏俺了,再这么闲下去,可要憋出病来。 见是张飞,陈暮眼珠子一转,说道:;三哥,带你去可以。不过话得说在前头,届时去了豫州,任何事情都得听我的,万不可莽撞行事。 张飞拍着胸脯保证:;那是自然,到时候四弟叫俺去杀鸡,绝对不撵狗。叫俺去追牛,绝对不赶马。 陈暮心道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现在有刘备这个大哥压着,张飞还能听劝。等离开了刘备身边,立马就得变成孙猴子逃出五指山,还不得给来个大闹天宫? 第43章 曹操(求推荐票,求收藏) 古人长幼有序,张飞头上有关羽和刘备,四人在一起的时候老老实实。但现在就只剩下陈暮,作为老四,他哪有什么资格管老三,到时候肯定会搞幺蛾子出来。 想到这里,陈暮心生一计,说道:;三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既然三哥如此配合,做小弟的当然也不会三哥难做。如果三哥能够听话的话,小弟便取出家藏美酒,给三哥一尝,不是我吹,此酒冠绝天下,比之秫酒强十倍不止。 张飞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不敢置信道:;比秫酒强十倍不止?当真? ;那是自然。 ;好。 张飞大喜:;大哥二哥,你们可都听到了,得为我作证。 刘备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听到了。 关羽虽不像张飞那么嗜酒如命,但也是爱酒之人,看向陈暮,目光闪烁:;四弟,非是我不信,比秫酒强十倍不止的酒,我还从未见过,不如取出来瞧瞧,让吾开开眼界? 陈暮哪还不知道自己二哥打什么鬼主意,翻着白眼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答应三哥的。这酒量少,等下次回蒲阴,再多拿几瓶给三位兄长。 关羽欲言又止,实在好奇。但现在正行军打仗,本就不宜饮酒,虽然很想见识见识,也只能作罢了。 当天下午,刘备就向卢植讨了一份军令,并且将所有精锐都给了陈暮。 算上涿郡带出来剩余的三百将士和收降罗市贼的两千多人,总共三千余人。而刘备自己帐下,反倒只剩下最近新降的士兵,总共两千多人,战斗力不是很高。 不过考虑到未来已经很难有战事发生,陈暮也就接纳了刘备的好意,带着这三千多人上路。 原来的罗市贼就是胡志等人,这些人战斗意识不高,被孟震的前锋军轻易击溃。后来刘备收纳了他们,并且多番仁义之举收服了他们的心,变得忠心耿耿,成为了一支有战斗意志的军队。 只是有战斗意志还不行,必须得经历战争,见识过血才行。 因此在经过十多天操练之后,刘备带着他们打了鸡泽伏击战,每个人手上都沾了血,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成为百战老卒,但至少比之普通黄巾乌合之众强得太多,算是可堪一用。 至于刘备现在收下新收的部队,还需要刘备的一番调教才可以,关于练兵这方面,陈暮只能提供一点参考意见,实际还得让刘备自己来。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和赵琳关系越好,刘备的部曲羊毛也薅得越多,原本只是五百人一曲的军马,硬生生薅出快五千人的大部队,其中三千人的武器铠甲制式已经和官军一模一样,如此大的消耗,结果自然是被卢植发现。 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贪污,往小说就是渎职,重则杀头轻则丢官。 因为东窗事发,导致刘备才发现陈暮关羽张飞居然瞒着自己在和赵琳做这种勾当,气得不行,把三人一顿臭骂。 但四兄弟情同手足,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得太重,刘备也只能咬牙跺脚,自己跑去卢植那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请求卢植责罚。 结果没想到卢植连申饬他都没有,甚至还允许他扩军,将本部人马增至一千,扩大了他的权力。 这是刘备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从卢植那回来后,还是不敢置信。 然而卢植的态度却在陈暮的意料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 原因很简单。 卢植是草根出生,不仅聪明,而且深谙明哲保身和人情世故的道理。 军队中大小事情他说了算,刘备部队损耗报上去,有没有损耗同样也是他说了算,就算有人上报朝廷,朝廷派人下来核验,战争中损耗的东西,上哪去给你查验,难道还去各地战场一一翻找? 所以就算朝廷有人来查,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此一来,对于卢植来说,这件事情风险极小。而他不责怪刘备,只要刘备不过分到拉个几万人部队出来薅他一个人的羊毛,把整只羊都薅秃噜了,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刘备现在立大功,他的奏章写了上去,天使也带着刘备的功劳回洛阳,以后刘备发达是迟早的事情。 师生情同父子,刘备发达了,万一以后他这个老师落魄了,至少还有条退路可走。 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 卢植这糟老头子,比谁都精明。 如此,陈暮就带着张飞和三千训练有素,且都是官军制式武器装备的军队南下,准备走马豫州。 冀州离豫州非常近,一个是黄河以北,俗称河北。一个是黄河以南,俗称河南。 两地虽不接壤,却只隔着一个陈留国,从邯郸到许昌的直线距离,也不过300公里而已。 但在汉代,路途不便,需要绕远路,行程要上千里。 不过陈暮又不是傻子,黄河附近水系极为发达,特别是冀州兖州司州豫州接壤的四地,河水流域能达到上百条之多。 有些河流从黄河分支出来后,南下去了兖州和豫州,则可以接用船只顺河而下。 他的部队只有三千人,其中还有刘备帮忙凑出来的五百骑兵部队,人数较少,让张飞带着骑兵南下,陈暮带步兵用数十条船只就可以走水路。 唯一的问题就是北人不擅水,船只摇晃,一路导致士兵们呕吐不止,等出了浚水,到了浚仪县城,也就是后世的开封的时候,士兵们实在顶不住了,不得不原地休整两日,恢复士气和体力。 等士兵恢复,再等到张飞与他按照原定路线汇合之后,军队才开始步行去西南的新郑。由于陈留国已经被黄巾占领,想穿过陈留比较困难,因此陈暮只能选择从新郑走。 抵达新郑,已经是五月下旬。 恰在此时,朝廷听说皇甫嵩和朱儁被围困在长社,于是就派出了曹操带领五千人马前去助阵,刚好和陈暮同时抵达新郑。 新郑位于河内郡,处司州和豫州的交汇处,与长社相隔不过百里,是长社县最近的城市。 朝廷拜曹操为秩两千石骑都尉,二十九岁就成为秩比两千石大员的曹操生得细眼长髯,仪表堂堂,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地进驻了新郑县城。 新郑令预备了粮草军需出门迎接,在城门口等候着他。 正在此时,曹操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平原上,一支军容整齐的军队收拾好了营寨,从新郑城北的侧面官道,缓缓向着南方而去。 曹操眯起了眼睛,问新郑令道:;此是何方人马? 新郑令回应道:;此为朝廷新任北军司马刘备刘玄德的部下,刘玄德为卢中郎将之徒,据说乃中山靖王之后。在冀州大破黄巾,立功无数。天子大喜,派人前往幽州查其族谱,欲收录宗室,又封为北军司马。此番皇甫将军战事不利,卢中郎将便遣其部下陈暮张飞二人来援助皇甫将军和朱将军。 ;原来是最近轰动朝野的刘玄德部下。 曹操点点头。 他本来就是洛阳权力中心的人物,自然知道最近朝廷上发生的事情。 王钧作为天使回到洛阳,向天子禀报一切。 按照陈暮的计策,王钧首先是向天子替张让赵忠表功,说他之所以命令刘备帮忙把天子花出去的赎金取回来,全是张让和赵忠授意。 如此张让和赵忠莫名其妙得了个大功劳,自然十分高兴。 王钧则趁势让赵忠帮忙向天子举荐刘备,并且还把陈暮给王钧让他帮忙贿赂赵忠的五百万钱交了上去。 平白无故得了功劳,还收了人家的钱,赵忠当然一百万个愿意。立即向天子为刘备请功,再加上卢植的奏章也到了洛阳,两相合一,天子自然是不吝赏赐,大肆封赏。 本来按照刘宏的意思,刘备一下子帮他免掉了五千万赎金,龙颜大悦之下,是打算直接赐予高官厚禄,拜他为秩比两千石的校尉来着。 但考虑到刘备一来太年轻,升官太快不好。二来还在卢植帐下做事,一下子跃到和吴兰等五校尉平起平坐的地步,容易引发原来的上级领导不满。 因此王钧立即劝谏一番,建议刘宏把刘备录入宗室,给予名分和爵位。 这其实也是陈暮的意思。 临走之前,陈暮面授机宜,说是如果天子太高兴,要给刘备赐大官,就千万要阻止。 因为对于刘备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高官,而是爵位。 在汉末,高官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位列三公,说被杀就被杀,比之猪狗不如。 唯有爵位,才是名望。 如此就能坐实刘备汉室宗亲的头衔,而不会给予旁人落下口舌。 东汉时期刘姓家族开枝散叶,刘氏成为了最大的门阀,而皇室这个主家,则有宗正这一九卿之一的高官来管理宗室事物。 一般来说,像刘备这样属于宗室破落弟子,是没有录入宗室资格的,皇家族谱上,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比如他的祖父刘雄,官至范县县令,就没有被录入宗室。 因为录入宗室之人,就必须要赐爵位,像刘备的曾祖父济川侯刘惠,高祖丰灵侯刘不疑才能在皇室宗族里找到他们的名字。 陈暮的目的,就是要让刘备的名字,写进皇室的族谱里,成为名正言顺上的皇室成员之一。 但要想被录入宗室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汉末的爵位虽然泛滥,但现在还没到二十多年后烂大街的地步,如今依旧比较珍贵。 汉灵帝就算想给,也需要派人前往涿县调查刘备在涿县的族谱,把他祖宗十八代清查一遍,确定他的确是汉室成员,才能正式修订族谱,将他录入门墙。 因此刘备虽然还没有被赐爵,但朝廷已经派人去涿县了,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刘备就不止是个别部司马,而应该列侯,最少是个亭侯。 到时候他再说自己是汉室宗亲,那说服力就杠杠的,名望和声誉,自然也是扶摇直上,很快就会海内尽知。 第44章 曹操发动技能——奸雄(求票,收藏) 陈暮当然不知道曹操就在身后。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队伍兵行不过二里,他们就得淌过洧水,也就是后来的双洎河。 这两条河河流汇聚到一起,交汇处水势浩大,无法通行,只能从新郑上游的溱水绕路,走水浅的地方淌过去。 由于行军速度缓慢,等人过了一半,就有探马喊道:;中郎,后方来了一队人马。 早在新郑的时候,陈暮就已经得知了朝廷最新命令。 卢植向朝廷表功,不仅刘备升为北军司马,陈暮也荣升中郎官,关羽张飞各为曲长。 其中刘备为秩比一千石,陈暮关羽张飞则是秩比六百石。 比,相当于后来的从。 按照官级品秩来说,秩比六百石,已经跟普通的中县县令差不多,等于明清时候的从七品。 陈暮坐在马上远远瞭望,只见远处河对岸旌旗招展,从道路尽头缓缓走来大队人马。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官军,队伍最前头数人骑着马,浩浩荡荡而来。 等那队人马靠近河滩两岸,能够看得稍微清楚一些后,就能看到那旌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曹字。 曹操? 陈暮骑着马,立于河岸坡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支队伍靠近。 ;是朝廷派来的官军? 张飞凑过来。 陈暮淡淡地道:;不去管它,我们走我们的。 等自己的人马过了河,那边也开始渡河了,陈暮收整队伍,准备离开。 却在此时,有人驾驶着马匹飞奔淌过河水,向这边奔来,大喊道:;前方军队慢行,我部乃朝廷宿卫,有事询问。 宿卫军,就是东汉的禁军。原来叫羽林军,后来羽林军没落,这支队伍也就变成了宿卫军。 这批人马算是刘宏最后的精锐,虽然没有全给曹操,但也给了很大的支持,其中骑兵就有一千。对于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的汉室朝廷来说,能挤出五千人马给曹操,已经很不错了。 对方喊出名头,要是不留下来等,那就是得罪别人。现在局势还未明朗,冒然得罪背景深厚的曹操不是一件好事,陈暮也只能立足原地,等待那骑士过来。 片刻后,那骑士到了近前,问道:;这位将.....先生,我等为朝廷宿卫军,主将乃曹都尉,都尉让我来问你,你部是哪处人马,为何在此? 这骑士原本是想喊将军,虽然将军没那么泛滥,但在军中如果不知道对方职务,统称为将军属于惯例,就好像你后世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妹子,不管人家漂不漂亮,叫一声美女肯定没错是一个道理。 不过他靠近过来才注意到陈暮根本没有穿铠甲头盔,身上也没有携带武器,穿着打扮像个士子儒生,甚至连士子标准的佩剑也没有,一时拿捏不准,就只能喊句先生。 陈暮回应道:;我部乃是北军中郎将帐下部曲,我为北军中郎官陈暮,如今卢中郎将战事顺利,兵围张角,大事已定。因此派遣我等前往豫州支援朱将军和皇甫将军,一应手续军令俱在,请问曹都尉有何见教。 其实曹操已经知道了陈暮的底细,但聊天嘛,总要有个借口,先假装不知道过来询问,这样才能顺势攀谈上。 骑士说道:;都尉说,让你等原地等待,他随后就到,届时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 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陈暮心中冷笑,曹操这厮真是不负狡诈之名。 想吞并就直说嘛,还玩什么套路。 虽然曹操是骑都尉,秩比两千石大员,和北军五校尉的官职相当,次于卢植皇甫嵩驻军宗员等人。 不过双方军队互不统属,也没有上下级关系,就算曹操官比陈暮大,按照惯例,能指挥这支部队的,也就只有卢植、宗员以及刘备三个。 连北军五校尉吴兰鲍鸿他们都不行,因为北军司马,按照品秩,和孟震他们级别相当。 他也再不隶属于孟震的先锋军,而是归属在卢植帐下近卫军。 上级领导换了人,双方隶属没有联系,因此除了卢植和宗员,以及卢植头上光禄勋跟汉灵帝以外,其他人一律指挥不了刘备。 所以如果曹操下命,陈暮可以完全可以不听他的。 但现在人家做出一副过来商量的语气,没有仗着官大给你下命令,那就是属于正常交谈。 你要是不给面子,那就是打脸的行为,不怪人家事后报复。 因为这是另外一回事。 也许有人说,万一人家只是闲着无聊过来和你聊聊天,没有别的意图呢? 然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曹操过来能和他商量什么事? 还不是兵合一处,一起去长社救援皇甫嵩的事情。 如果两帮人马分开去长社,到了那边开打,那就是两路援军,两处战场,打赢了功劳各自分各自的,没有上级领导分你的功。 但兵合一处,那就是一股人马杀过去,打输了责任分半,打赢了谁官大谁拿大头功劳。 这种借鸡生蛋的事情,曹操轻车熟路,未来也不会少干。 不过现在陈暮还真没办法化解。 因为人家没有用命令的口吻,而是商量的语气来,这就是所谓的绵里藏针,笑眯眯地用钝刀子割你的肉。 你要是拒绝,就是打人家的脸,容易引起争端。 所以没办法,只能原地等待,见招拆招。 过了片刻,曹操渡河而来。 陈暮和张飞不得不下马过去,到河滩边迎接曹操。 靠近过去,来到近前看到曹操模样,让人不得不赞一句长相的确当得起威风凛凛四个字。 只见此人细眼长髯,看起来约三十上下,面目红润,披风翻飞,不怒自威。 在曹操的身边还有另外一高大威猛的汉子,面如紫玉,目若朗星,提着一把约九尺长的环首大刀,看身材就知道非等闲之辈。 陈暮装作不认识他们,上前拱手行礼:;北军中郎将帐下中郎官陈暮,见过都尉。 ;我为骑都尉曹操。 曹操坐在马上打量着他,说是军官,却不穿铠甲也不佩兵刃,一身儒生打扮,倒是稀奇得很。 陈暮心里有了准备也不惊讶,镇定问道:;不知曹都尉唤我何事。 ;听闻汝部为卢中郎将遣去豫州的援军,恰好我为朝廷军马,如今豫州黄巾猖獗,兵凶如火。我见你部人少,想邀请你兵合一处,一齐进军,方便照应,陈中郎是否愿意? 曹操露出狡黠的笑容。 按官职,骑都尉秩比两千石,北军中郎官秩比六百石。按人数,他有五千人,陈暮只有三千人。 兵合一处,肯定就是以他为主。 到时候两股力量合在一起,攻打黄巾军获胜之后,攫取的功劳怎么可能会对半分? 最重要的是曹操还是以陈暮兵少为借口,一片好心。 到了战场上,陈暮不仅要帮他白打工,还得承曹操的情。 一顿操作猛如虎,换了不明就里的人,没准还真对他感恩戴德。 只是陈暮早就识破了他的伎俩,一脸为难道:;一齐进军倒也无妨,只是我部为客军作战,沿途地方没有朝廷指令,不供应我军粮草,所以我急着要去找皇甫将军索要军需。若是跟了都尉,我军就得饿肚子...... 说到这里,陈暮一脸期盼地看着曹操。 你想让我给你打工,那我就找你要粮草,而且保证我军一个个都是大肚汉,饭量是常人的一倍,吃都吃穷你。 曹操脸色一滞,他的军需也都是地方提供,一路从洛阳过来,由沿途的缑氏县、京县、密县等地给予粮食,到新郑的时候食物刚吃完,才从新郑令那领了粮草,还没捂热就要分出去? 不过想到长社已经离得不远,到了皇甫嵩帐下,找皇甫嵩要物资也不是不可以,用一点粮草换一群打工仔血赚不亏,于是咬牙道:;吾来提供。 ;那真是太好了。 陈暮一脸喜悦的表情,又说道:;刚巧我军兵刃不足,箭矢短缺,若都尉有多余的器械,可否...... ;不行,我部的兵刃箭矢也没多少。 曹操毫不犹豫拒绝。 开玩笑,粮草到了皇甫嵩那还可以补充,军需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自己也没多少,分出去的话,自己麾下的士兵怎么办? ;那真是可惜。 陈暮摇头惋惜道:;等到了长社,我就只能去找皇甫义真将军,带领队伍投入到他的帐下,不然我部的后勤是个很大的问题。 曹操皱起了眉头。 他之所以想拉陈暮入伙,原因是因为他并不想融入皇甫嵩和朱儁的帐下去。 古代军队打仗都有主将次将末将之分,主将不仅仅只是将军的称号,按照后世的说法,其实就是元帅,就是三军统帅的意思。 比如汉武帝打匈奴,主将是卫青。所以著名的漠北大战,卫青就是元帅,由他统领全局,带各路将军打仗。 只是两汉时期,;帅这个字还没有衍生出;元帅这个含义,因此以将军代之。 如今朝廷出征,三路兵马,皇甫嵩朱儁和卢植,就是三路主帅。 他们三人的兵马是单独列出来,地位相等,立下的功劳也由他们分配,都有向朝廷奏功的权力,自主权非常大。 而如果融入他们的帐下,那就要受到他们的节制和统帅,立的战功也会被他们分润走。 因此曹操就想单独自成一派,并不希望自己的功劳被他人分去。 不过想法是挺好,但他的人数毕竟不多。 听说皇甫嵩和朱儁都被困在长社,敌军浩浩荡荡二十多万人,声势浩大,以他这点人马,想打胜仗还是力有不逮,这才打上了陈暮的主意。 哪知道陈暮这支部队居然还缺兵器少粮草。 鸡还没借到,蛋也还没下,自己先搭出去几把米。这种赔本买卖,傻子才愿意做。 想到此,曹操摇摇头,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便算了。 陈暮瞧了眼曹操身后依旧还在渡河的军队,笑了笑,说道:;既然都尉不肯收留,陈暮便去投皇甫将军了。唉,可惜了,若是都尉军粮辎重齐全,我是很愿意追随都尉的,告辞。 好家伙,最后再倒打一耙,说是自己愿意追随曹操,是曹操不收留的锅,不关他的事情。 一番太极拳打下来,反倒变成了曹操的不是,弄得老曹这个气。 可没办法,谁让人家的理由正当呢。 出兵在外,没有后勤,就相当于孤军。 就连曹操都需要到地方再补给,更何况陈暮。 这也算是曹操想要独领一军最大的弊端,那就是皇甫嵩朱儁和卢植出来的时候把大部分军需辎重带走,曹操得到的支持很少,后勤压力比较大,只能顾自己,顾不了别人。 第45章 长社城下(求票,求收藏) 打发了曹操,陈暮再次启程上路。 其实陈暮也考虑过要不要跟曹操合并的问题。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打了个转就立马否决,没有任何犹豫。 原因很简单。 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都还算正直,在海内富有声望,可以算是正人君子。 在他们的手下做事,至少不用担心他们会坑害你。 有功劳会帮你上奏,有贡献也会给予奖赏。比如孙坚,就是因为作战勇猛,受到朱儁的提携而平步青云。 可阿瞒不行。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跟你嘻嘻哈哈,绝非浪得虚名。 陈暮作为客军,依附在曹操帐下,受他节制。一旦曹操起了歹心,比如打仗的时候让陈暮做先锋,拿他当炮灰,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不要以为曹操做不出来,当年济北相鲍信迎曹操为兖州牧,可以说是曹操早期最大的恩人。 结果曹操准备伏击黄巾兵,带着鲍信先抵达战场。 坑爹的是两人的军队还没到,曹操和鲍信两个人就先跑到了战场上去,然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遇上了敌人。 为了救曹操,鲍信战死。 《三国志&amp;middot;魏书》是这么记载的。 ;太祖以贼恃胜而骄,欲设奇兵挑击之於寿张。先与信出行战地,后步军未至,而卒与贼遇,遂接战。信殊死战,以救太祖,太祖仅得溃围出,信遂没,时年四十一。 里面这段最离谱的是,你去设伏兵,两个主将莫名其妙跑到战场上去被敌人围困,然后鲍信死了,就曹操一个人跑了回去。 说曹操不是为了鲍信的人马故意把他坑死都没人信。 更甚至做阴谋论的话,不乏恶意猜想,也许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遇到敌人,或者说,只有鲍信遇到了敌人...... 虽然这种猜想未免有摸黑老曹的嫌疑,但里面的疑点也实在耐人寻味了些。 而且娄圭、许攸、边让.....一个个鲜活的例子摆在前面,有如此多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还有被抢走功劳当打工仔的风险,陈暮当然不愿意跟着曹老板混。 除非是打算抛弃刘备投奔他,不然去投皇甫嵩朱儁都远比投在曹老板帐下好。 陈暮带领队伍一路南下,扬长而去,曹操的部队远比他的队伍人多,渡河缓慢,等他走出了数里,消失在了远方道路尽头,曹操的队伍才渡河大半。 一旁的夏侯惇低声道:;孟德,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后世很多人以为曹操的父亲曹嵩是曹腾从夏侯家抱养的孩子,所以曹操又名夏侯操,是夏侯家的人。 但实际上,经过现代DNA检测,曹操跟夏侯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反而有曹氏家族血脉,因此可以断定,曹嵩应该是曹腾从曹氏宗族里抱养的孩子。 不过夏侯家和曹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他们两家都是沛国谯县豪强,家族世代联姻,到了这一代,夏侯渊就娶了曹操的妻妹。特别是曹操夏侯惇夏侯渊这一代,从小一起长大,是发小关系,夏侯渊还替曹操坐过牢。 因此曹操这次出征黄巾,就带上了夏侯惇,令他为裨将,也就是副将。至于夏侯渊曹仁曹洪曹纯等后来的班底如今并没有,夏侯渊在坐牢,曹仁曹洪曹纯等人才10多岁,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 现在曹操的手下,除了朝廷分配的几个副将以外,就只有夏侯惇和乐进两人为后世所知。其中夏侯惇是裨将,乐进则只是曹操的一个侍卫,就是之前过河来找陈暮的那骑士。 ;此人明明是一军中郎官,却是士子儒生打扮,恐怕是有智谋之辈,许是看穿了我的意图,不可小觑。 曹操眯起了眼睛,他到现在也分辨不出,陈暮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不过是个小小的中郎官而已。 夏侯惇撇撇嘴。 曹操摇头道:;如今黄巾猖獗,世道不靖,正是龙蛇翻覆,豪杰并起之时。元让,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 曹操倒不至于现在就能看出汉祚已至,而是觉得天下已经有了乱象,乱象之中就肯定有英雄人物起势,到时候平定了天下,这些人肯定要被封赏,如卫青霍去病一般在太平年月也能打出个名堂。 二人谈话间,陈暮已经走出了新郑地界,算是正式进入了豫州。新郑到长社不过百里路,换算成公里,就是38公里左右。不过这是直线距离,古代道路崎岖,实际距离更远。 按照每小时3公里徒步时间计算,陈暮上午出发,要到晚上才能到。所以别看从冀州到豫州短短300多公里,他们却走了大半个月,不是没有道理。 进入豫州之后,山脉丘陵逐渐变多。豫州就是河南,与河北的平原地貌相比,河南西高东低,山岭要比河北多很多。 长社所在的颍川郡就位于豫州西面,刚好处于秦岭和太行山末端的交汇点,一路崇山峻岭,蜿蜒崎岖。 在粮草问题上陈暮其实没有说谎,因为他是卢植派过去的部队,不是朝廷的部队。 没有朝廷的军令,沿途的官府大方的还会供应一部分粮草,小气些的并不会给他们提供物资,因此从冀州带来的粮草用完后,他们也只能快马加鞭去找皇甫嵩。 好在队伍带了10天干粮,一路上有些官府也给了一部分,勉勉强强能支撑到。不然的话,陈暮就得花钱去购买食物,一支三千人的部队每天人吃马嚼,花费不是一个小数目,很难支撑得起。 如今已经是五月末,夏季太阳烘烤着大地,豫州气候炎热,天干物燥。到了夜晚的时候稍微凉快一些,路上经过一些乡镇,沿途问路,临近傍晚,已经来到了长社县境内。 这里是长社县城外十余里的长葛乡,山林茂密,平原田地,沿着河水两岸,有房屋建立。此时却少了人烟,远远观望,隐隐看到有头戴黄巾的人驻扎在村里。 ;看来长社已经危如累卵,连长社北面的乡镇都被黄巾军占领,说明皇甫嵩只剩下一座孤城。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皇甫嵩应该会对黄巾军用火攻之计,从而反败为胜,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陈暮示意兵士隐藏于林里,远远地观望村庄中黄巾兵的动静,心里默默地想着。 张飞低声说道:;四弟,有贼人。 ;嗯。 陈暮点点头:;看到了,这应该是黄巾兵前哨,我们不要惊动他们,走脱了一个,对方就知道朝廷来了援兵。 张飞四下观察,皱眉说道:;西边山势陡峭,难以逾越,就算有山路绕道,恐怕也要浪费不少时间。东面是平原村庄,河水波涛,从那边走会被黄巾兵马发现,如何是好? ;无妨,天马上就要黑了,届时贼人必然回村庄休息,等他们安睡之后,再从远处践踏田地过去。 陈暮抬头看向天空,远方的夕阳落下,残留着的霞彩染红了半边天,火烧云如蒸腾起的焰浪,来势汹汹,卷走了天边回翔的暮鸦。 暮鸦尚且知道回家,何况人? 可田园荒芜,长满了杂草。 这里没有人,只有杀人的兽。 随着大地最后一抹阳光消散,夜幕降临。 一轮银月挂上了天空。 陈暮张飞二人带着士兵悄然从树林中走出来,骑兵牵着马,步兵用绳子串连起来,握着兵器,蹑手蹑脚,从村庄旁边的田地里穿行过去。 长葛乡有数个村庄,东面是平原,田地数百亩,绕远一些,倒是不用担心被村庄的敌人发现。 ;敌袭! 才刚过了村庄不到二里,身后蓦地发出一声尖啸,在寂静的夜晚犹如余钟磐音般破云穿空。 张飞顿时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整个队伍精神为之一绷,人人都警惕无比。 陈暮喝道:;是身后的朝廷官军进入村庄惊动了敌人,我们不用理会,全军继续前进。 ;中郎有令,是朝廷的官军惊动了敌人,不用理会,继续前进。 命令一个个传下去,夜幕下,月光无法给夜盲症的士兵提供太多的视野,大家只能继续拉着绳子前行。 夜晚行军对于士兵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一来夜盲症太多,看不清楚道路。二来人都是会对未知充满恐惧,视野里全黑,必然会害怕。 不过陈暮用绳子把所有士兵串联起来,借鉴了曹操的铁锁连船,这样大家情绪就会稳定许多,也能顺利地继续行走。 曹操的军队路过长葛乡,与驻扎在这里的黄巾军发生冲突,一切都在陈暮的预料之中。 他可不会替曹操去趟雷,现在打起来,功劳不会太多,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陈暮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快赶到长社,与皇甫嵩汇合在一起。 身后传来喊杀声,怒骂声,兵刃交织,金属碰撞声不绝。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慢慢又归于平静。 三千人的队伍埋头前进,没有人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走了约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位于道路尽头的一座城市。 长社城坐落在平原上,西北面就是秦岭山脉,崇山峻岭,东南面则是平原,田园无数。 四周森林草地茂密,洧水与溱水交汇的河水波涛浩瀚,绕着平原和城市流淌,浇灌着这片土地。 这里是长社城城北,四周万籁俱寂,隐隐只看到了远处山坡下,近千帐篷连绵,灯火萦绕。 黄巾军十数万大军已经把长社城团团围住,北面的部队不算多,只有一万多人。 东面和西面也是一两万人,三面合在一起不过四五万。 南面是黄巾的主攻方向,那里驻扎了十万大军!这几日已经攻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官军勉强打退。 第46章 人皆蝼蚁(求推荐票) ;四弟,好多贼军啊。 山岭漆黑一片,张飞透过黄巾大军营寨里的火把,隐隐约约能看到大队士兵巡逻。 陈暮的目光却并没有在停留在黄巾营寨上,而是往向前方的城市。 夜幕下,长社城寂静无声,城墙上灯火通明。 大量士兵紧张地在城墙上穿梭来去,不时向城外窥探,虽旌旗招展,声势浩大,但难免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 《后汉书&amp;middot;皇甫嵩》传中记载,皇甫嵩和朱儁兵合一处,也不过是万人。 而黄巾军波才部则有十余万之众,长社城兵少,敌我力量悬殊,军中惊惧,士兵惶恐难安,十分害怕。 看到长社城现在城楼上那么紧张的气氛,就可以知道城内的氛围的确到了十分压抑的地步。 ;皇甫将军和朱将军现在的压力看起来很大呀。 陈暮感叹。 张飞纳闷道:;四弟是怎么知道的? 陈暮笑道:;如果压力不大的话,你会让士兵在城楼上不断来回晃悠,探头察看,给予外面敌人一种,我们时刻在监视你们的动向,你们不要乱来的感觉吗? 张飞眺目远望,的确如此,城里的人将城楼上的火把全部点燃,光照明的火把就用了上千之多,城墙下附近灯火通明,显然是在害怕敌人夜半强行进攻,不得不每个地方派人巡逻。 反观黄巾军就悠闲许多,虽然也有巡逻的队伍,却像是例行公事,在外围转两圈就回去了,根本不仔细检查周围的环境,甚至连暗哨都没有。 《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黄巾军是皇甫嵩和朱儁的十余倍,如果长社县城被攻破,那几乎可以算是一场歼灭战,一万多将士无一生还,对于城里的士兵来说,是生死考验,压力的确如排山倒海而来。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飞问道。 ;等。 ;等? ;不错。 陈暮说道:;再等一两个时辰。 ;然后呢? ;然后劫营。 ;我们三千人...... 张飞瞠目结舌。 三千人劫营人家十多万? 就算自己能以一敌万,还有十余万咋办? ;所以得等。 陈暮淡淡地说道:;午夜三更时分,是人最疲倦的时候。黄巾军围困长社那么久,必然也是人困马乏,锐气尽失。此时是他们警惕心最低之时,正好劫营。 ;劫营之后呢? 张飞又问。 ;当然是进城。 陈暮理所当然道:;我数过,北面黄巾军只有千余帐篷,说明他们在这里顶多只驻扎了一万多人马。东西南面的三路兵马没那么快赶来,必须要在他们的援军到来之前,速战速决,然后撤入城内。 张飞迟疑:;万一长社城门不开...... 的确。 他们这边三千人攻打一万多人的营寨,肯定会非常顺利。 因为黄巾军已经围困了长社一个月了,一直以来都是黄巾攻打皇甫嵩,皇甫嵩从未敢派兵出城,所以警惕性非常低。 当年甘宁百骑劫营,也是同样的道理。 曹军攻打东吴,在濡须口号称步骑四十余万,营帐连绵数十里,成群结队的士兵像海边的沙粒一样密集,夜晚点起的火把像天上的繁星一样浩瀚。 正因为曹军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安营扎寨之后,放松警惕。结果被甘宁一百多骑兵轻松闯入营寨,杀死数十人后扬长而去。 问题在于,甘宁是孙权派过去的,所以甘宁回去的时候,孙权肯定也会打开城门放甘宁进去。 而他们虽然是援军,可跟城里的皇甫嵩朱儁没有任何联系。 一旦劫完营,四面八方的黄巾援兵赶到,而长社城门不开的话,他们这三千人马,就会被淹没在十多万大军的海洋里,掀不起半点浪花。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不派人去城下联系长社城里的人? 原因很简单,长社城被四面团团包围,城里的官军在盯着城外的黄巾军,黄巾军又何尝没有在盯着城里? 在长社城如此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下,大摇大摆地来到被灯火笼罩的城门口,就相当于在黄巾军的眼皮底下过去,傻子都知道朝廷来了援军,不立即警惕才怪。 ;所以只能赌。 陈暮摇头说道:;赌皇甫嵩现在无比盼望援军为他整顿士气,赌他会为我们开门。曹操的兵马有辎重,他们可以作壁上观。我们不行,要么只能回新郑,要么就想办法入城,别无它法。 张飞低声道:;非得用命去赌吗? 陈暮笑了笑,回头看了眼士兵们,同样低声道:;不是我们的命,是士兵们的命。我不会上战场,三哥你有马,劫营之后,如果长社城门不开,也可以来去自如,至于士兵们...... 那就各安天命吧。 饶是张飞心坚如铁,向来不把士兵们的命当命,也是毛骨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千人惊动十余万敌军,与蚍蜉撼树没什么区别。 如果长社城门不开,这三千人除了那五百有马的骑兵以外,其余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是在用三千人的性命去赌。 自己这四弟,何止是不把人命当命,简直是除了他以外,人皆蝼蚁。 ;为什么要这么赌呢? 张飞不理解,劝道:;回新郑或者和后面那姓曹的一起不好吗? 陈暮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个原因,一,新郑太远,一旦发生战事,计划赶不上变化。二,皇甫将军和朱将军现在压力无比大,他们最渴望的就是援军。如果有援军到,我认为他们开城门的可能性高达九成。所以我们全军覆没的概率很低,这才是我愿意赌的原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如果和曹老板兵合一处,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到时候他就得跟着老曹屯兵在附近,等待着战事发生变化,一旦皇甫嵩定下了火攻,那么他能捞取的功劳,也就只剩下追击黄巾残兵。 而如果能够进城,以援军的身份必然会得到皇甫嵩和朱儁的重视。只要在他们之前,就提出火攻的计划,那么这泼天大的功劳,就会按在陈暮的头上。 到时候不说扬名天下,也相差无几。 这么大的好处,才是陈暮愿意拿自己手下这三千人去赌的原因。 至于自己手下的士兵...... 慈不掌兵,狠辣是狠辣了一点。 但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世上拿命去赌的战役多了去了。 巨鹿之战,如果没有项羽破釜沉舟的豪赌,又哪来百二秦关? 井陉之战,如果没有韩信背水一搏的勇气,又哪来天下大汉? 更何况,陈暮觉得最坏的结局,也就是他和张飞狼狈逃走,骑马远遁。 只要自己不死,那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陈暮,输得起! 第47章 进城(求票,收藏) 夜幕降临,星垂平野。 夏日微凉的风徐徐拂过山岗,山林微微荡漾,驱散白日的暑气。 已到二更天,黄巾军大营早已经寂静。 长社城中,无数将士却难以安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情起伏,戚戚难安。 县衙府大厅里,皇甫嵩与朱儁分列而坐,点燃蜡烛,同样无法安睡。 朱儁叹气说道:;朝廷精锐全被卢植带走,我们只有万余人马,如今被围困至此,怕是凶多吉少。 皇甫嵩自然也知道眼前的困境,但作为主将,只得强自镇定道:;前些日子派出去的信使应该早就已经到了洛阳,援军许在路上,公伟当耐心一些才是。 一个多月前,朱儁的军队先一步赶到颍川,在颍阳等地和黄巾波才部交战,结果被波才击败,损兵折将,一路撤军,一直到长社才算勉强稳住。 皇甫嵩后一步入驻长社之后,知道敌情,趁着黄巾还没围城,派了信使去洛阳求救,算算日子,援军也该到了。 ;万一...... 朱儁迟疑:;三河精锐全在卢植手里,万一朝廷现在手里也没了兵马怎么办? 皇甫嵩沉声道:;现在天下大乱,各地流民逃向洛阳。如果朝廷没有兵马,自流民中募选即可。我们这些兵马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严格来说,朱儁和皇甫嵩的军队只有小部分是精锐。因为东线战场是主力,贼首张角聚众二十多万,号称百万,在冀州掀起腥风血雨。所以朝廷只能把精锐力量全给卢植,给予朱儁皇甫嵩的很少。 因此他们从洛阳南下的时候,军队大部分都是募集而来。很多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总计有四万人马,每人各领两万,浩浩荡荡南下杀贼。 结果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敌人的人马居然有这么多,才刚进豫州,就朱儁被波才迎头痛击,两万人马死伤惨重,所剩无几。 皇甫嵩虽然没打败仗,但波才这一个多月来疯狂攻城,还是损失了不少士兵,使得如今整个长社只剩下一万多人,守住城池都捉襟见肘,更别说突围甚至打败黄巾军。 特别是现在城里气氛紧张,全军上下十分惶恐,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发生营啸或者哗变,让皇甫嵩和朱儁压力很大。 朱儁思忖道:;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不管朝廷有没有援军,我们自己也得想想办法才行,城里的情况已经很不好,再这么下去,士兵们恐怕难以承受,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发生营啸我们就全完了,届时万事休矣。 皇甫嵩从桌案后站起来,背负双手走下大厅,颇为烦躁地道:;我又何尝不知如此?可如今被困在城池里,出又出不去,想做点什么也是兵少将寡,难以有所动作,能有什么办法? ;唉,也是。 朱儁叹道:;幸好城中粮草充足,若是没有了粮草,这仗就更难打了。 ;只希望朝廷能尽快派来援军吧。 皇甫嵩想了想道:;也不知卢子干那边怎么样了,战事是否顺利。 朱儁也站了起来,苦笑道:;你还有闲心担忧卢植?先管好我们自己吧。今夜怕是睡不了安稳觉了,我出去巡守城门,为士兵鼓舞士气。 ;嗯。 皇甫嵩点点头,抚着脑门道:;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朱儁出了县衙,一股带着干爽的夏风拂来,浸入心脾。 夜凉如水,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朱儁骑着马来到长社南城门。 这里是黄巾主攻的方向,守卫在这里的将士也最为紧张。 朱儁过来安抚了士兵,又一路去其它城门巡视。 过了约半刻钟,即将到三更天的时候,朱儁来到了北门。 北门的黄巾军人最少,也是最有希望突围的一个城门,因此被朱儁重视,时时刻刻过来观察敌人动向,看有没有突破口。 ;敌军有何动向? 朱儁过来巡视一番,在城楼上观望,随口询问旁边的将士。 将士回答道:;与往日一样,并无动向。 ;嗯。 朱儁点点头,他观察过,虽然北门的敌人的确人少,但只要他们敢突围,被北门的敌人缠住,那么东门和西门的敌人就能快速支援,从而将他们歼灭。 因此那么多天,哪怕明知道这里敌人不多,他和皇甫嵩依旧不敢赌。 没办法。 这就是人少的悲哀。 可惜了。 要是他这一万多人全是骑兵,别说十多万乌合之众,就算二十万,他和皇甫嵩都敢杀出去。 野外作战,骑兵为王! ;咦? 朱儁做完例行巡视,正准备离开,忽然瞧见远方黑夜中灯火闪烁,似有动静。 再定睛一看,只见二里外的黄巾营帐口,有人在搬运着什么。 ;有人要劫黄巾军的营! 朱儁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亲眼见到数十人陡然出现在黄巾军营寨,这些人行动迅速,相互配合将守门的卫兵快速击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口的鹿角拒马搬开。 这其实就是后来甘宁百骑劫营的套路,一般配置齐全的营寨大门,都会有塔楼瞭望台来做制高点,上面会安排鹰眼士兵或者弓箭手窥探敌情。 甘宁当年是先射杀了塔楼的士兵,再搬走鹿角和拒马,从而率领骑兵冲入曹军营寨。 而黄巾营寨哪来的塔楼,只需要把门口卫兵解决就行了,没那么麻烦。 因此借着黄巾营寨大门口点燃的火炬,朱儁清楚地看到那些人在把拒马鹿角搬走之后,黑夜里顿时响起奔腾的马蹄声,五百骑兵身后跟着二千多步兵,开足了马力,向着黄巾营地冲去。 ;敌袭! 黑夜中黄巾军发出长啸,但这些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官军被围在城里,向来都是他们打官军,哪有人料到官军敢来劫营。 如此一来,士兵们纷纷惊慌失措,连衣服都没有穿,跑出营帐四散奔逃,乱成一片。 在长社城门上的朱儁大喜,为了振奋军心,大喊道:;朝廷援军来了,朝廷援军来了,快,准备作战。 北城守卫的士兵顿时精神一振,连日来的惊恐消散得一干二净,士气大幅度提升。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奔到了城楼下,有人大喊道:;我们是朝廷援军,由北军中郎陈暮率领先锋军劫营,骑都尉曹操大军就在身后,快开城门,等劫营之后让我们进去。 朱儁在上面回应道:;可,我这便打开城门。 ;多谢。 那人勒转马头,挥舞着武器杀奔战场。 等他走后,朱儁对身边的将士说道:;把城门打开。 ;真的要开吗? 将士迟疑。 连日来一直被黄巾军围着打,万一这是对方的计策呢? 朱儁冷笑一声:;打开一半,让弓箭手和刀斧手准备。如果这是黄巾军用诈,等劫营之后,那群人身后必然跟着大量黄巾军追杀,我们可放速度快的骑兵进来,射杀之后立即关上城门。如果不是阴谋,黄巾军必不敢追杀,则可让他们全部进来,埋伏好弓手和刀斧手,即便有诈,两三千人也翻不起浪花。 其实看城下那人的穿着朱儁也知道大概率是朝廷援军,因为他们的衣服都是官军制式铠甲。 不过朱儁也是纵横沙场的老将,该有的后手还是要有。 如果是波才的计策,那么那队人马的任务,肯定是扮作朝廷援军,假装劫营之后逃入城里,身后必然有大批黄巾军。 这样的话,那群人只要进入城,先控制城门,等待身后的援兵赶到就行。 如果不是计策,说明他们是真的劫营了,除非黄巾兵提前知道有人劫营,不然没有准备之后,肯定会被打懵,绝对不可能追出来。 所以判断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援军,只要看他们劫营之后身后有没有追兵即可。 只是哪怕觉得这些是真的援军,朱儁也不敢掉以轻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他还是懂。 ;唯! 将士准备领命而去。 朱儁一边观望着远处形势,一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道:;去通报皇甫将军,再去西城和东城叫些人来,睡着了的就不要喊了,小心营啸。 ;明白了。 身边的亲卫去传达命令。 远处的战场上一片杂乱,张飞带人杀入营寨,四处纵火。 黄巾兵的帐篷都是布制作的,很快被点燃,一时间北城的黄巾营寨乱做一团麻。 士兵们从帐篷里茫然跑出来,不知道自己上官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没有组织没有命令,根本无法组建有效的反击力量。 趁着这个机会,张飞带着队伍杀了数百人,骑着马来回冲杀,不断制造混乱,把黄巾营地打成了跑马场。 ;稳住,稳住! 北城营寨主帐中,黄巾主将黄邵才刚穿上盔甲,衣衫不整地跑出来,看到营中大乱,气得拉住一个小兵大喊:;跑什么,都不准跑,给老子回去杀敌! ;将军,快跑吧,朝廷兵马来了,有数万人。 那士兵惊惧不已,他们虽然有一万多人,但张飞那边有三千人,双方实力差距不算特别大,让黄巾兵以为朝廷来了大股援兵,十分惶恐。 ;数万人? 黄邵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一转,转身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连主将都跑了,更何况小兵? 张飞带着人马冲杀了一个来回,斩杀近千人,只觉得酣畅淋漓,哈哈大笑道:;痛快,太痛快了,兄弟们,给我杀! 陈暮的士兵组成由来是原来的幽州三百骑兵加上后来招纳的罗市贼,胡志也在其中。 胡志有两个儿子,大儿名叫胡平,已经升做伍长,会骑马,因此被填充入骑兵队伍,成为五百骑兵中的一员。 见张飞还要再杀,胡平连忙劝道:;曲长,不能再杀了,中郎说敌人援军马上就会到,我们该撤了。 ;休得啰嗦,再杀...... 张飞热血上头,正准备不理会胡平的劝言,忽然想起临出发前,陈暮说如果自己听话的话,他就会把珍藏的美酒给他。 想到这里,张飞冷静下来,说道:;也是,四弟的话俺得听,兄弟们,撤! 一声令下,部队开始撤军,从来时的方向跑出去。 远处长社城门早已半开虚掩,朱儁埋伏了弓手和刀斧手,眺望黄巾营寨的动静。 其实他看到营寨起火,喊杀声和哀嚎惨叫声遍地就知道不似有假。 如果黄巾军舍得放火烧了自己营寨,还叫得这么凄惨逼真,那就算有诈他也认了。 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准备,因此没有撤下人手,继续埋伏着,等待那群所谓的;援军过来。 张飞率领着军马出了营寨,身后果然没有人敢追赶。 黄巾兵被夜袭打懵,大部分都被吓跑,哪还有人狗胆包天跑出来衔尾追击? 这使得张飞很快接近城池。 长社城门洞开,陈暮的人马鱼贯而入,顺利进城。 第48章 长社城内(求票。) 当城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陈暮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的身边有几个亲卫,也都骑着马。 张飞从黄巾兵营中撤出来,按照之前的约定,往城门方向跑。 陈暮也同时从远处的林间出来,在城下与张飞会合,三千人列着队,缓缓进入长社。 长社城门和大部分县城一样只有两三丈高,宽不过一丈,城矮兵少,这么小的城池能坚持这么久,也多亏了黄巾兵没什么攻城器械。 进入城内,以皇甫嵩和朱儁的战术素养,四门早就布置了大量守城道具。 早在战国时代,攻城道具和守城道具就已经非常丰富。 这得益于墨家和公输家。 攻城方面有冲车、壕桥、云梯、巢车、井阑、投石车、木幔等等,各种类型数不胜数,在《三国志》和《后汉书》中都有大量记载。 可惜黄巾兵这些东西一个没有,就只有普通云梯。 反观长社城防守就十分严密。 城门口有闸板,与城门覆盖,敌人如果攻打城门,可以把城门放开,打开闸板置入固定好的槽内,利用闸板上的孔用矛探出去刺。 门内道路两侧有左右陷马坑,上面覆盖着泥土,下面藏着鹿角木、竹刺等,一旦敌人策马攻城,立即陷入进去。 除此之外,铁菱角、地涩、拒马、壕沟、顶板、机桥等一应俱全,若非城内有人接应,一步步地告诉他们走哪些地方安全,这三千多人直挺挺地冲进去,最少得折损大半。 而且这还只是城门的守城道具,城楼上五花八门就更多,女墙、弓弩台、塔楼、白露屋、钓桥、垂钟板,城墙上大量放置石灰、擂木、火鞴等。 黄巾军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哪怕十倍于官军,每次攻城的时候,折损都是官军的十倍以上,可以说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在城内守军的指引下,陈暮的队伍绕过各种陷阱,占地方的马匹都被拉走,这才勉强容下。 陈暮四下扫视,长社城是县城,没有瓮城,进入城内就是街道民居,房屋鳞次栉比,角落似有人影森森。左右两边稀稀疏疏有数十名官军,表情严肃,警惕地看着他们。 再抬头张望,就看到右侧城楼石梯上站着十多名将士,为首的人穿着高级军官穿的铠甲,在城楼上向下窥视。 ;请问这里是哪位将军主事。 陈暮扬声问道。 朱儁在城楼上说道:;我乃右中郎将朱儁,汝是何人? ;原来是朱将军,小人是卢中郎将帐下北军中郎,卢将军那边战事顺利,听闻南边进展不利,特派我等为援军,这是信函凭证。 陈暮从马上下来,怀里取出盖了卢植北中郎将官印的手续文件,递给一旁的士兵。 士兵拿着文件快步上楼给了朱儁,朱儁借着城楼上的火光检查无误,大汉官方文件都有制式,上面的官玺铜印对于黄巾兵来说也很难造假,现在可以说是信了十分。 不过虽然确定是援军,但听到他们是卢植派来的,朱儁还是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们来了吗?不是说还有朝廷派来的骑都尉曹操? 陈暮解释道:;禀将军,的确还有曹都尉的人马。只是他们人多,难以在黄巾兵眼皮地下大摇大摆进城。所以只能驻扎在几里外的长葛乡,等待时机,里应外合。 ;原来如此。 朱儁下了城楼,缓缓向陈暮走来。 陈暮微笑着拱手一礼:;将军,现在信我们是援军了,城内的伏兵是否收回去呢? 朱儁四下扫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伏兵? 弓箭手都安排在城墙上,刀斧手则安排在街道两侧房屋后,一旦城下有变,城楼上万箭齐发,两侧房屋上千刀斧手同时杀出,可以保证将他们三千人尽数诛灭。 但朱儁自认为隐藏地很好,这是怎么被看穿的? ;忘了自我介绍。 陈暮笑道:;在下姓陈名暮字子归,蒲阴人,祖上为曲逆侯。 蒲阴县,以前就是曲逆县。 大汉开国以来到如今四百余年,曲逆县除了陈平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封地在那里。 因此曲逆侯在汉朝几乎特指西汉开国丞相陈平一人。 朱儁脸色微微动容:;原来是曲逆侯之后,怪不得能一眼看穿我的埋伏。 陈暮心道我们这些人进来的时候,你接应我们的士兵都像是见瘟神一样慢慢散开,不敢靠近,城内气氛这么紧张,隐隐像是把我们包围了一样,傻子都知道有伏兵了。 咚咚咚! 正在此时,远处街道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 过了片刻,七八骑在街口停下,为首的是另外一名高级军官,翻身下马,焦急质问陈暮他们道:;你们就是朝廷的援军,怎么只有这点人手? 朱儁见皇甫嵩来了,忙道:;义真,这是卢子干的援兵,朝廷的援兵还在后面,因人多,不敢进城。 ;原来如此。 皇甫嵩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援兵就好,就是不知道是一万还是两万,如果有个四五万那就最好了。 想是这么想。 如果让皇甫嵩知道曹操只有五千人,不知道该怎么个失望。 不过援兵进不了城也没办法,城门四处都是陷阱,三千人进城就已经十分缓慢,人更多的话,反而是件麻烦事。 黄巾不是傻子,肯定会反应过来袭击,到时候援兵没救到人反而添乱。 朱儁见大家都聚集在城门口也不像是个事儿,就说道:;先回县衙再说吧。来人,带援兵先去城内休息,陈子归,你跟我去县衙,详细说说情况。 ;唯! 陈暮拱手应是。 古代有唯唯诺诺这个成语。 说的就是古代应答语。 其中;诺,是上级领导回应下级的话。 而;唯,则是下级回应上级。 陈暮的士兵奔波一天,又刚刚冲杀过敌军,十分疲倦,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朱儁和皇甫嵩带着陈暮张飞去了县衙。 四人在大厅分列而坐。 由于皇甫嵩朱儁都是五官中郎将,双方平级,所以没人坐主座,在左右坐下,陈暮和张飞自然只能坐在他们下首。 落座之后,皇甫嵩就迫不及待地道:;朝廷派了多少人马? 陈暮想了想道:;约莫一万。 他没有说谎,曹操五千多人,自己三千多人,加起来八千多人,四舍五入,勉勉强强算是接近一万。 ;只有一万啊,黄巾兵有十五六万之众,怕是杯水车薪。 皇甫嵩感到失望,如果只有这么点人,加上城里也不过两万多人,与敌人十余万比起来,力量依旧悬殊,帮他们突围都困难。 陈暮笑道:;左中郎将何必担忧,黄巾军者,乌合之众也。卢中郎将在冀州也不过是三万兵马,却能打得黄巾贼首张角二三十余万众弃甲抛戈,望风而降。如今豫州黄巾不过十五六万,又有何惧之? 皇甫嵩气笑了,怒视道:;你这小儿好大口气,卢子干的兵马全是三河精锐,北军五校尉手下的人马都是常年操练的老兵。我手下全是新招募的新兵,二者战力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陈暮还未说话,朱儁却想到陈暮的聪慧,思忖道:;义真先莫动怒,听陈子归言,似有良策对敌? ;并无良策。 陈暮摇摇头。 皇甫嵩哑然失笑,搞半天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也对。 此人不过是个小小的中郎官,职比曲长。 估计是跟着卢植打了几场顺风仗就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却不知天高地厚。 若非看他是援军,平日自己恐怕连理都不会搭理这样的低级军官。 算了,何必与他见识。 想到此,皇甫嵩正准备打发了陈暮和张飞离开。 哪知道朱儁似有问不完的话,又说道:;我原以为你身为曲逆侯之后,来到长社城内,藐视黄巾。面对老夫与皇甫义真将军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毫无良策这等话来,既然如此,何故口气甚大? 曲逆侯之后? 皇甫嵩竖起耳朵,这小子居然出身不凡? 陈暮笑言:;回禀将军,我说黄巾不足为惧,看今夜便可知。我部三千人劫营,黄巾一不做警戒,二不布暗哨,三无人瞭望,仅仅只有几队巡逻的兵马,可见其士兵懈怠,将领懒惰,毫无警惕之心。这等兵马,只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无需惧怕。至于退敌良策,还需我明日观望之后,再做分晓。 朱儁点点头:;也是,你初来乍到,尚不知敌军厉害,那便明日先看看再说。 双方又聊了一会儿。 也就是朱儁询问卢植那边的情况,陈暮一一作答。 当听到卢植连番计策,打得张角溃不成军,几近将冀州黄巾全歼的时候,朱儁和皇甫嵩只能连连摇头叹息。 他们三月从洛阳出发,一开始进展还算顺利,结果没多久就在颍川被波才击败,一路丢盔弃甲损失两万多人,败退到长社,与卢植一比,实在丢尽颜面。 不过现在朝廷有了援兵,至少给了城里的官军很大的希望,只要明日大肆宣扬朝廷的援军已至,官兵的士气必然大涨,未尝不是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第四十九章 记仇的曹操 陈暮夜袭了黄巾军北门驻地,骑兵和步兵冲杀了一个来回,斩敌千余人,大胜而归。 北门黄巾兵将领黄邵狼狈逃窜至西门黄巾军营,这里的守将是何仪,他已经听到了北面动静,于是夜晚率领兵马准备去看看情况,刚好撞上了北面逃来的溃兵。 “黄邵,你怎么回事!”何仪看到北面有大股人马跑来,本来无比警惕,靠近些借着营寨火把才看到是黄邵,不由大怒质问。 黄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数千军队,狼狈不堪,喘着粗气惊恐道:“不好了,朝廷援兵来了。” 何仪大惊:“多少人马。” “约有数万。” “快,擂鼓,去南门通报给渠帅。” 何仪吓了一跳,立即下令叫人。 一时间西门鼓声大作,城外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何仪部的所有黄巾士兵都被唤醒,拿起武器出了兵营,连最远的南门波才部都被惊动。 很快,东门的何曼,南门的波才纷纷带着人马赶来。 黄邵收拢士卒,也有几千人,与何仪兵合一处,又回到北门察看情况。 只见北门营地一片狼藉,死伤士兵无数,残存了一两千人。 何仪召集士兵询问情况,得知对方居然只有两三千人,已经跑回了长社,好悬没被气死,瞪着黄邵责备道:“这哪是朝廷援兵,不过是城里夜袭的军队而已。” 黄邵尴尬道:“天色昏暗,士兵们都睡了,谁知道他们会出城夜袭。” “你就不能派人盯着?” “我派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看到,许是守夜训练的人偷懒了吧。” “敌军人少,你不能奋起反抗?” “我出来的时候士兵乱作一团,我想组织人手,可没人听我的,这不怪我。” “哼,真是无用,自己去跟渠帅解释吧。” 何仪冷哼一声,他们十多万黄巾兵在颍川声势浩大,眼看就要击败朝廷官军,北上攻打洛阳,与大贤良师汇合,结果今天居然被人袭营,脸都丢尽了。 不过他与黄邵的级别相当,都是黄巾军的首领级别,上面还有渠帅,因此就算他想指责黄邵,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波才和何曼也赶到,听闻事情经过,波才大怒,指着黄邵喝骂道:“你这蠢材,区区两三千人就把你打成这样?” 在黄巾部队当中的上下级关系当中,最大的当然是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 其次则是三十六方渠帅以及普通将领。 波才是豫州颍川黄巾渠帅,统领颍川郡黄巾,黄邵属于他的下属,自然可以责骂。 “我部兵最少,敌人出城夜袭,我能怎么办。” 黄邵双手一摊,推卸责任。 波才气得不行,举起手里的刀就要劈了黄邵,被何曼刘辟龚都等手下劝住。 “渠帅,官军当前,不宜内讧。” “黄邵虽有责任,但我们这些日子也的确懈怠了些,不能全怪他一人。” “渠帅,大局为重啊。” 几名将领纷纷劝道。 波才被劝住,恼怒道:“那尔等说说,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理?” 何曼说道:“渠帅,如今不是追查责任之时。既查明不是官军的援兵,那就说明城里的官兵外无援手,只能自己想办法。我看今夜之事,一定是他们想要突围试探,不如在北门加强人手,小心应对。” 何仪也说道:“连日来天气炎热,我军已经有数日没有攻城。看来城里的官军经过休息,有了力气,不如明日再战,消耗官军锐气,也许再战几日,就能破城。” “何仪说的对,我看确实如此。” “不如向城里官军下去战术,约他们出城来战。” “他们不会那么傻吧。” “斗将鏖战如何?” “我军十余万,人才济济,就怕官军不敢。” “还是先休整一二,明日再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波才虽然气恼黄邵无用,但现在责怪也无济于事,只能作罢,带兵回营。 其他众人重新帮助黄邵收拾好了营寨,又安排了人手过来帮忙,这才各自散去。 而黄巾兵这里骚乱平息时,远在十余里外长葛乡的曹操却不好受。 他们人多,行军速度比较慢,天色渐晚才抵达长葛乡,并不知道这里已经被黄巾占领,结果一头撞进村庄,与这里的黄巾兵发生战斗。 战斗结束的倒是快,黄巾兵在这里只有一千多人,夏侯惇带着士兵一顿冲杀,杀了数百人后对方就四散而逃,不见踪影。 曹操虽然占领了长葛乡,但派出了探马回报,说是长社城外有十余万黄巾兵,将长社城团团围住,如此大的力量悬殊差距,让曹操根本不敢进军,只能偃旗息鼓,暂时驻扎在长葛。 而且即便在长葛也不安全,因为长葛就在长社城西北外十余里,换算成后世距离,大约也就是4-5公里左右,如此近的距离,一旦被黄巾包围,插翅难飞。 因此曹操犹豫再三,决定先在这里看看情况,如果黄巾军的动向是来找他麻烦,他就得考虑立即撤回新郑,暂时观望一下。 民居当中,曹操难以入眠,对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夏侯惇道:“元让,睡了吗?” “还没,孟德睡不着?” “嗯。” “怎么了?” “心里辗转难安。” “在想什么?” “想这一仗该怎么打?” “你是指?” “黄巾十余万人马,长社危如累卵,我军这五千人过去,也只是杯水车薪,恐怕不好应付啊。” 曹操忧心忡忡,虽然他今年不过二十九岁就做了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但曹家在朝廷地位并不稳固,只能算是二流势力,比不得袁家杨家,若是这一仗打输了,曹家怕要受政敌攻讦了。 夏侯惇比曹操小两岁,二人在谯县就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匪浅,说话自然也随意许多,想了想说道:“我们这点人马过去,的确是以卵击石,不如” “哦?” 曹操来了兴趣,问道:“不如什么?” 夏侯惇迟疑几秒,小声说道:“不如按兵不动,先观望一番形势。若是情况不对” 曹操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气氛似乎为之一滞,空气凝固下来。 过了片刻,夏侯惇干笑一声道:“若孟德觉得不妥,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曹操不置可否道:“夜深了,元让睡吧。” “哦。” 夏侯惇一头雾水,不明白曹操到底什么态度,只好闭眼休息。 曹操等夏侯惇鼾声如雷,便披上外衣走了出来。 门口有值班的卫兵,村庄附近有巡逻队,明哨、暗桩。 初出茅庐的曹操虽然没有立即成为军事天才,但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至少让他的军事素养可比黄巾军强得多。 最基础的安排还是要有。 见曹操出来,众多士兵纷纷行礼:“都尉。” 曹操摆摆手,示意他们各司其职。 士兵是三班倒,一次一个半时辰,上半夜一班,午夜一班,下半夜一班,以此不至于让士兵疲倦。 乐进就在上半夜这一班里,他是曹操早期侍卫之一,后来被经常拿来和李典并列,但实际上论起跟随曹操,乐进远比李典要久,早在黄巾时就是曹操帐下小吏。 见到曹操出来,乐进立即跟了上去,低声道:“都尉。” “嗯。” 见是乐进,曹操点点头。 “都尉还未歇息吗?” 乐进以胆识勇烈著称,很早就跟着他了,所以能跟曹操说得上话。 曹操忽然想起了陈暮,不由皱眉道:“在想一些事情,你今天白日见那北军中郎官,给你的感觉如何?” 乐进不解道:“都尉怎么问起了他?我觉得他个人的感觉很怪,既是武将,却身穿儒服,也不佩武器,当真是个怪人。” “可是他明明走在我们前面,为何在长葛乡是我们遇到敌人,他们却看不见人了?” 曹操有些费解,就因为前面一路有人趟雷,他才放心大胆地跟着,结果到了村庄,完全没有想到这里有敌人,被黄巾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幸好黄巾人少,如果有个一万人马,恐怕他就得凶多吉少,交代在这里。 乐进想了想道:“许是他们绕道了。” “绕道?” 曹操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忽然脸色难看道:“这个陈暮真是不当人子。” 既然绕道,就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这里有人。 明明提前发现了敌军,却不跟后方的友军通报,害得他们一头闯入有黄巾的村子,简直是居心叵测。 “等回到了朝廷,我必参他一本。” 小心眼的曹操记下了这个仇。 还在找&quot;三国之谋伐&quot;免费小说?</p> 第五十章 斗将 第二日清晨,长社城内如临大敌。 休息了一整夜的黄巾兵开始了动员,锣鼓响动,万钲齐鸣。一列列的士兵从营寨中走出来,扛着云梯等器械,来到了南门城外依次列队,乌压压十万人马,一眼望不到头。 城楼上的官兵立即把敌人动向报告给了皇甫嵩和朱儁,二人一边派人去叫陈暮,一边快速来到了南城门上。 “敌人来势汹汹,怕是昨夜陈子归夜袭黄巾营,激怒了他们。” 皇甫嵩看到城下一箭开外,黄巾军整齐排列,虽然没有分成方阵,也没有表现得极有秩序,但人山人海,似乎一朵浩瀚黑云压来,依旧给予人极大的震慑力。 城楼上数千弓箭手纷纷探出女墙搭弓引箭做好准备,不过敌人在一箭之外,约300米距离,超出了弓箭范围,因此所有人都没有射箭。 朱儁观望黄巾军势,脸色微微动容:“今日黄巾怕是要倾巢出动,其它四门压力应该也会不小。” 长社城并不临水,最近的河水就是西北面的双洎河,有支流进长葛乡,离长社却有那么几里路。虽然有从双洎河里引渠灌溉东南面平原农田,可渠水太小,所以没有护城河。 没有护城河的情况下,守城池的压力会非常大。因为敌人可以四面八方围攻,一旦某处有个缺口,对于城内的打击会非常大,因此今天攻势怕是要防守艰难。 皇甫嵩说道:“昨日那小子不是口气甚大,叫他出来看看。黄巾虽是乌合之众,可一万乌合之众与十余万乌合之众天差地远,如何相提并论?” 朱儁叹气道:“还是先吩咐好士卒准备守城吧,陈子归为曲逆侯之后,自诩有智谋,又跟着卢子干打了胜仗,口气大了些也正常。义真莫要与晚生后辈做多计较,还是先顾着眼前,看看如何守住城池。” 皇甫嵩便下令动员全军,包括昨日陈暮进城的三千援兵,全都上了城墙。南门作为黄巾主力进攻点,守卫的士兵最多,算上昨天那三千,城里有了一万七千人,其中八千都在城南。 两边都在做动员,片刻之后,黄巾兵摆好阵势,有一骑兵来到城下叫阵,大喊道:“朝廷走狗听着,我太平道波才渠帅问你们,你们城里可有人敢出城鏖战?” “这是要临阵斗将?” 皇甫嵩迟疑,斗将的方式算比较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这归根于汉朝时游侠风气,喜欢单打独斗,呈个人英雄主义。 不过这种方式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有利也有弊,利的是斗将赢的那一方士气会大涨,毕竟士兵都喜欢强者,如果能够在单挑的时候把敌将斩落马下,对于士兵的士气会大幅度提升。 但弊端之处也是如此。 万一输了,那对自家士兵的士气打击会相当严重。像华雄在汜水关前连斩数名联盟军将领,弄得联盟军十分尴尬,进退不得,最终还是关羽(其实是孙坚)出手,温酒斩华雄,这才止住士兵蹭蹭往下掉的士气。 朱儁摇摇头道:“我军都是招募来的士卒,平日缺乏操练,比不得黄巾军中有擅长武艺者,还是不要和他们斗将,他们要攻城,让他们来就是,莫要中计,平白堕了三军气势。” “嗯,我也是这般想。” 皇甫嵩点点头:“那便射死那骑士,以此明示。” 他正准备下令弓手放箭,却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既然黄巾兵白白送一个增长气势的机会,二位将军为何错过?” 朱儁和皇甫嵩回头,看到陈暮已经过来,不由眼睛一亮。 只见陈暮今天换了身衣服,白色长袍鹤氅,头戴纶巾,手中羽扇,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双眼似狐,即便是皇甫嵩不喜欢陈暮昨日夸夸其谈,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端得是一位儒雅美少年。 不过人长得好看是一回事,这年头长得好却没什么内涵,中看不中用的人多了去了,皇甫嵩冷笑道:“陈中郎还是莫再发表你那小儿之见,岂不知我部士兵少有以勇力见著者,而黄巾军中多有游侠,常年习武。我军没有悍勇之将,出了城也是白白送死,为他人增长士气。” 陈暮却笑了笑:“皇甫将军没有,刚巧我有,为您介绍一番,这是我结拜三哥张飞张翼德,曾在万军从中一矛刺死冀州黄巾渠帅郭大贤、左髭丈八,在卢中郎将帐下素有万人敌之美誉,只要我三哥出战,任黄巾来多少人,都是有来无回。” “不错,俺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张飞适时候站出来亮个相,手握丈八点钢矛,一身虬结的腱子肉,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为之震慑。 朱儁赞道:“好一名威武汉子,既是如此,那便出城迎敌。” 得了军令,张飞大喜:“唯,小人必带几个贼将首级回来,为将军做下酒菜。” 说罢下了城楼,披挂上阵。 “咚咚咚咚!” 长社城上鼓声大作,城门洞开,张飞骑着高头大马奔出城,左右数百名士兵跟在身后,分列城池两边。 城楼上擂鼓齐响,金钲齐鸣,沙场列阵,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张飞策马来到城外,与黄巾兵距离约有百米,声若洪雷:“燕人张飞在此,谁敢上来一战!” 波才何仪何曼刘辟龚都黄邵等七八位颍川黄巾将领济济一堂,骑马观战。 波才眯着眼睛道:“没想到官军还真敢应战,谁去?” 何仪说道:“我部悍将吴彬,原是颍川游侠,武艺娴熟,力气不小,可斩此人。” “去。” 波才应声说道。 何仪帐下立即有一骑冲出,挥舞着手中环首大刀,喝道:“吴斌在此,贼将纳命来。” 张飞策马冲去,二人交战不到一个回合,吴斌被刺落马下。 “hooooooooooo!” 城楼上官兵士气大震,擂鼓震天,高声欢呼。 张飞大笑道:“就这?再来!” 波才脸色难看,说道:“还有谁人出战?” 黄邵想起昨天的失误,为弥补过失,连忙说道:“我部大将周霸,力大无穷,十分悍勇,必能斩杀此獠。” “去。” 波才吐出一个字。 黄邵帐下奔出一骑,挥舞着铜锤,大喝道:“周霸在此。” 二人又战在一起,只两个回合,周霸就因为挥舞铜锤,露出一个破绽,被张飞斜刺肋下,一矛戳死。 “hoooooooooooooo!” 东汉时期豪侠之气严重,士兵又普遍崇拜强者,见斗将官军大胜,城中士兵皆挥舞着武器呐喊助威,城楼上战鼓轰鸣,气势已到达顶点。 张飞哈哈大笑道:“尔等黄巾兵只有这等武力吗?真乃土鸡瓦狗尔,一个一个上不过瘾,我要打三个!” 波才大怒,道:“给我去三个斩了他!” 何曼刘辟龚都等部众帐下立即出来三名将领,策马冲来。 四人交战在一起,打了不过十回合,被张飞戳死一个,硬生生拖下马去生擒一个,最后一人惊恐万分,转身逃跑,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太弱了太弱了。” 张飞大声讥讽:“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将?也不过是俺一合之敌而已,再来,我要打十个!” “hoooooooo!” 城楼上的官兵全都沸腾了,摇旗呐喊,声势震天,不过一万人,却似乎将城外十万大军的气势都遮掩住。 反观波才部,十万人马鸦雀无声。 士气不知不觉中竟是跌落不少,人人都面露惊色,畏惧于官军大将的悍勇。 波才都快气疯了。 明明前些日子官军还没有这么凶悍的人,怎么眨眼间哪冒出个强人来? 自己部下也有悍勇之辈,可上去一个死一个,与那人相比,自己帐下的勇将反倒一个个变成了小鸡仔。 “再去十人!若是没斩了他,你们自己提头来见。” 波才脸黑如炭,昨天是谁提议斗将鏖战来着?那人实在该死。 早知道听他们胡说八道做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攻城好得多,现在士气跌落严重,若不能宰了那城下汉子以壮军威,今天怕是都难以攻城了。 波才下令之后,各主将帐下又出来十名将士,策马向张飞杀去。 张飞怡然不惧,奔马居然反向他们冲锋。 十一人很快交战在一起。 数把武器同时戳来,张飞左突右挡,防守得密不透风,一时间哪怕十人围攻竟也拿他毫无办法。反倒是因为马匹太占地方,每次只有四五人出手,不好施展开来。 过了片刻,有机灵的大喊道:“杀了他的马!” 射人先射马! 众人被提醒,顿时各路武器向张飞坐下的马匹招呼去。 张飞守住自己游刃有余,但马匹身体太大,怎么可能挡得住,很快被对面找到机会一刀砍在身上,马匹吃痛之下发力狂奔,居然将张飞掀下马去。 “糟了!” 城墙之上,皇甫嵩和朱儁以及近万士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飞太托大了,单挑虽然无敌,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不打你的人,只戳你的马,还真没办法。 一旦骑将没有了马匹,不仅无法利用马匹借力,而且很容易被敌人居高临下和机动性的优势拖死,就算再强的人,也不能一个人对抗十名骑兵。 即便一开始稳如老狗的陈暮,也是皱起了眉头。 自己这结拜三哥在搞什么,一个打三个就够了,何必那么装逼,非要打十个,现在出事了,这下要出大问题。 “快。” 皇甫嵩虽然不屑于陈暮夸夸其谈,但却很喜欢张飞的悍勇,见张飞不慎被马匹掀翻,立即向城下士兵喊道:“快去把张飞救回来。” 然而黄巾兵与长社城相聚一箭之地,也就是约三百米。按照约定俗成,斗将是在中间区域,也就是150米左右。 不要以为150米很近,博尔特跑100米都得9秒多,更何况普通士兵150米。 这短短距离,最少要用20多秒。 20多秒的时间,够张飞被戳死十次了。 就看到战场中央马匹奔腾,黄土漫天,十名骑将几乎是在张飞坠下马后,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向地上刺去。 灰尘虽然遮蔽了视野,看不清楚场上形势,但几乎每个官军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这一幕。 这个叫张飞的汉子,怕是没了.</p> 第五十一章 步战之王 靠! 陈暮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 自己结拜三哥就这么要没了? 饶是陈暮向来冷静的头脑,在这一刻也直接宕机。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万人敌的猛将居然装逼过头,被人掀下马去。 要是张飞真的死在这里,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在刘备集团混下去。 毕竟让张飞出城去斗将是他同意的,虽然是张飞擅自要打十个,但他同样有责任。 三哥,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陈暮内心起伏难安。 成群结队的士兵向着战场跑去,试图去把张飞抢回来。 波才看到这一幕,也是立即下令进攻。 轰隆隆数万人向着城门杀去,尘土漫天飞扬,喊杀声不绝。 原本要去抢人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当即吓得调头就跑,气得城楼上的皇甫嵩破口大骂。 陈暮脸色严峻,嘴唇轻抿,双手伏在城楼上,紧抓着女墙,心中极不平静。 现在人家全军出击,三哥生死难料,全在自己预期之外。 自己这个狗头军师,做得还真失败。 同时这也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做好了计划,就能够完美实现。 计划之外的意外事件,永远都难以琢磨,没有十全十美的谋划,比如张飞这次忽然要打十个,就在他的预期之外。 还是对人的性格把握不够,哪怕是自己的结拜哥哥,居然也忘记了他冲动暴躁的个性,这次难办了。 “完了!” “可惜那了汉子。” “将军,不如下令杀出城吧,为张将军报仇。” 城楼上的士兵们议论纷纷。 刚才张飞的表现给了他们极大的士气鼓舞,看到张飞情况不妙,很多人都热血上头,想要出城一战。 但皇甫嵩和朱儁作为主将头脑必须得冷静,只能咬牙道“关城门。” “将军” “关城门。” “唯” 士兵只能去执行命令。 城下灰尘漫天,十名黄巾将领依旧围着那处地方打转,不断用手中的武器向地上去戳。 很多人都转过了脑袋,不忍心去看。 恐怕城下那名叫张飞的汉子,现在怕是浑身已经被戳出无数个血洞了吧。 就连陈暮,都扶着额头,心中戚戚,在想怎么该向刘备去解释。 轰隆! 就在此时,一声轰鸣巨响。 仿佛是有千斤之物砸在了地上。 尘土四溅,土石迸裂。 无数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就看到之前斗将鏖战的场中心,一匹马居然摔倒在了地上。 漫天尘土飞扬,让人看不到里面场景。 忽然就视力极佳的弓箭手大声说道“大家快看,张飞!他没有死他还没有死。” “没死?” 陈暮慌忙抬起头去看。 城楼上的官兵们也同时都伏到了城墙边。 就看到漫天尘雾之中,似有一鬼魅般的身影昂然而立。 手中丈八蛇矛挥舞,挡得密不透风。 “想让爷爷死,你们这群鼠辈还差了点,给老子滚下马来。” 张飞一把将敌人刺过来的长槊抓住,用力向下一拉,就将马上那人拽下马去,狠狠一踢,竟是踹出数米之远。 “他真的没死!” “他还在战斗。” “张将军威武!!”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咚咚咚咚! 擂鼓的士兵只觉得热血上涌,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敲打着锣鼓。 城楼上鼓声大作,士兵们纷纷欢呼。 城下战马嘶鸣,张飞将一人掀下马背之后,连吐了几口吐沫,地上的灰尘全进到嘴里。 “本来还想跟你们玩玩,没想到你们如此卑鄙,将俺的马刺伤了。” 张飞站在原地,手中握着丈八点钢矛,前方几米外八名黄巾军将领游弋不敢靠近。 他瞪着眼睛,声音逐渐洪大。 “俺现在告诉你们。” “俺生气了!” “俺现在,非常地生气。” “所以我告诉你们。” “你们。” “都得死!!!!” 说到最后,张飞仰天长啸,已是声若洪雷,似晴天霹雳! 战马扬蹄,被这恐怖的吼声惊得连连后退,张飞的身边居然为之一空。 所有人都被这大嗓门给惊到了。 黄巾军队的冲锋之势一滞,人人都捂着耳朵,呆立原地。 只觉得振聋发聩,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一般。 城墙上的朱儁龇牙咧嘴,捂着耳朵对陈暮道“陈中郎,你三兄不仅力气武艺惊人,这嗓门也委实” 陈暮心道我三哥的狮吼功不是盖的,连虎胆英豪夏侯杰都被震下马去,更别说你们。 就在所有人都骇然于张飞的声如雷鸣之时,他已经悍然向一骑将冲去。 “刚才就是你刺我的马?” 张飞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论起胳膊,猛然一拳朝那骑将座下的马轰去! “嘶!” 战马一声哀鸣,“轰然”倒地,溅起无数尘土。 有人惊恐喊道“这黑厮力气太大了,小心被他抓了兵刃,用马撞他。” 张飞身高一米八,体重多达2多斤,那一身的虬结的腱子肉过于恐怖,说力能扛鼎也不为过。 现在大家反倒不敢用武器去戳,害怕被他反抓住武器拽下马去。 已经有两个人就是这样被拉下马来。 听到那人的喊话,其余人立即散开,驾驶着马匹在四周奔跑。 最先喊话的那人很快发起死亡冲锋,待奔到张飞面前,一拉马绳,战马高高举起双腿,向着张飞蹬去。 “来得好!” 张三爷一声怒吼,将丈八点钢矛插入泥地,扎了一个马步,双手高高举起。 战马扬蹄蹬下,裹挟着千斤之力,如风雷蹬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马匹的力气远超常人数倍,再加上体重压下,这是人能硬抗的力气吗? “小心啊。” “快躲。” “将军快躲开。” 在看到战马扬起蹄的刹那,所有士兵都忍不住喊起来。 然而他们只看到,那汉子像是被眼前奔腾而来的战马吓住,居然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害怕待会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被踩死的尸体。 “吁!” 场上尘土飞扬,耳边听到战马一声暴叫,双蹄砸落,轰的一声,像是天塌地陷。 尘土渐渐散去,两军将士睁开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战场中,一伟岸巨人擎天憾地,双手高抬,竟是硬生生将战马砸下来的双蹄给接住。 张飞浑身肌肉暴跳,脚下的大地都要裂开,双腿却像是生根,毫无波澜。 人们都惊呆了! 双手接一马之力! 这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儿? 战马上那名黄巾军小将更是不知所措,愣在当场。 波才见自己大军被慑住,不敢上前,而自己手下的将领一个个也在旁边惊愕,勃然大怒,大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呀。” 还在场上的七名黄巾军将领如梦初醒,纷纷拿起武器准备去杀了张飞,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谁也没想到张飞武艺如此强悍,一把钢矛使得出神入化,竟是找不到任何破绽。 现在他居然把钢矛插在地上,手上没有武器兵刃,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将军小心!” 城楼上的士兵纷纷鼓噪,摇旗呐喊。 张飞咧嘴一笑,大喝道“滚!” 额头青筋暴跳,一身的力气使出来,竟是生生把那战马掀翻在地。 几乎是在掀翻一人一马的同时,右手快速握向丈八点钢矛,闪身躲开一骑的槊刺,回头横扫,将一人扫下马。 数十斤的钢矛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在手中打了个璇,格挡住右边两柄武器袭来,反手一个推拉。 砰砰! 两骑将直接坠下马。 他们并不是被张飞拽下马去的,而是被张飞格挡了武器,反手一压,吃不住这恐怖的力道,硬生生给推下马去的。 短短不到十息的功夫,场上就只剩下四人,六人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痛苦万分。 “再来!” 张飞只觉得酣畅淋漓。 虽是幽州人,骑术了得,但世人不知道,张飞其实更擅长步战。 看他的体型就知道,身躯雄伟,体魄惊人,这样的身体普通战马根本承受不住,因此在马上反而不敢用全力,生怕战马被他压垮。 现在下了地,只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一身力气可以全部用出来,当真是痛快之至,酣爽不已,还要再战。 可见识到这天神般的巨力,剩余四名黄巾将领哪敢再来,调转马头,拍马便逃。 波才看到这一幕,肺都快气炸,大喝道“杀,全军出击,给我杀了那黑厮!谁能杀了他,赏百金!” 黄巾军本来已经跑出了七八十米远,靠近了中央战场,听到命令,再次前进。 但此时,张飞抓住一匹无主之马,翻身上来,双目圆睁,举矛怒喝“谁敢来送死!”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身后城楼之上,万余官军齐齐大喝,以壮声势。 行军打仗要的就是气势。 气势这个东西很玄妙,一支军队如果士气旺盛,打仗勇猛,气势凶悍,那么就算是遇到几倍于他们的敌人,也往往招架不住,被他们击败。 官军看到张飞的神威,连日被围困的低落士气不断上涨,一个个热血上头,恨不得立即出城死战。 反观黄巾军,虽看似人多势众,但张飞一人站在那,嗔目相视,所有被他看的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寸步不敢靠近一步,任黄巾军中各阶层小头目、首领、将领催促,也不敢前进分毫。 “哈哈哈哈哈!” 张飞仰天大笑“来人,给我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捆了,俺答应皇甫将军和朱将军抓几个俘虏回去当下酒菜。” 身后的官军冲上来,把躺在地上哀嚎的六个黄巾军小将五花大绑,抓进城内。 直到此时,张飞才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回城。 接近城池,张飞赶紧拍马,加快速度一溜小跑冲进城。 一打十还勉勉强强,可人家十多万,再神勇也不可能真万人敌。 溜了溜了溜了。 装完逼就跑,真刺激。 还在找&quot;三国之谋伐&quot;免费小说?</p> 第五十二章 借东风 城外十余万黄巾兵眼睁睁地看着张飞抓了俘虏跑回城内。 那雷霆霹雳般的怒吼,掀翻战马的巨力,都深深地烙在了无数黄巾士兵的心里,为之震撼。 波才见张飞跑回去,大怒道:“进攻,进攻,给我杀进城里,我要屠了长社!” 左右何仪何曼劝道:“渠帅,今日斗将一败涂地,军中士气不济,就算进攻,也不能破城,还是再休整两日,再做打算吧。” 波才怒道:“若是今日就这样撤军,大军士气就更差,官军还会嘲笑我等不战而逃,吾实在丢不起这颜面。” 于是强令三军进攻,数万兵马冲进弓箭范围内,顿时箭如雨下,黄巾兵抱头鼠窜,毫无战斗意志,丢下几百具尸体匆匆逃走。 波才气急,又无可奈何。 行军打仗首重士气,要是士兵战斗意志不强,任何军队都难堪大用。黄巾兵本就是乌合之众,靠着人多势众才把官军压在城里打。 现在全军士气被张飞弄得濒临崩溃,根本没有勇气再战。 反观官军个个气势汹涌,要不是皇甫嵩和朱儁依旧忌惮他们这十五六万大军,没有命令出城追击,没准现在已经杀出城了。 张飞回到城中,所有官军士兵都以敬畏的眼神看着他,至少今天来说,张飞已经打出了名堂,等战事平定,这一万官军都会化成说书人,悍勇之名将传颂天下。 “哈哈哈哈哈!” 张飞跳下马来,大笑着对过来的朱儁皇甫嵩拱手行礼道:“朱将军,皇甫将军,飞幸不辱命。” 朱儁赞不绝口:“好壮士,真乃虎将也,在卢子干帐下做个小小的曲长真是屈才,此战过后,我当上报朝廷,为尔请功。” 皇甫嵩轻点下颌:“这一战至关重要,不仅挫败贼兵锐气,还令我军士气大涨,功劳的确不小,到时我也会联名上书。说来,我还真是羡慕卢子干那老儿,居然有这么勇猛之将,难怪冀州张角主力被打得连番败仗,我要早日得翼德,那还会被围困在小小长社城里。” 这俩主将真是毫不掩饰对张飞的喜爱,正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能够带领士兵行军打仗的将领本来就不多得,更别说像张飞这样,不仅能带兵打仗,还勇冠三军,这样的人往往能给士兵极大的勇气,从而战胜强大的敌人。 然而张飞却大笑道:“二位将军抬爱,其实俺的本事不算什么,跟我大哥二哥比起来差远了。当初在涿郡,我与我二哥不打不相识,空手战了几百回合不分胜负,大哥过来就把俺们分开,那才叫厉害。” 朱儁和皇甫嵩愕然,张飞的身手已经极为了得,还有两个比他更厉害的? 陈暮却在一旁窃笑。 刘关张三人相识过程他可是亲眼目睹。 那天张飞闲着无聊,把一扇猪肉放在井里,又用一块千斤巨石压着,扬言说谁能把这块石头搬开,猪肉就送给谁。 很多围观的百姓尝试之后都放弃了,那石头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搬动的。恰巧关羽推着卖绿豆的车路过,听说了此事,就过来把那千斤巨石搬开,将井里的肉取出来分给百姓。 结果张飞闻讯赶到,与关羽大打出手,二人像两只人形恐龙,一拳一块木板石砖,差点没拆了半条街。 最后是围观的刘备把二人分开。(节选演义,用来参考武力值。) 不过陈暮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倒不是说刘备的武功比关张强,而是当时关张正处于角力阶段,被刘备用巧劲分开,所以很难说是刘备以一敌二战胜两人。 但也从侧面说明刘备腕力绝不算差。 张飞之所以说刘备关于比他强,属于贬低自己,抬高两位兄长的谦虚说法。 只是即便如此,也是吓了朱儁和皇甫嵩一跳。 张飞已经悍勇难当,居然还有两个比他强的,岂不是项羽再世也不过如此? 想到此,皇甫嵩不无艳羡道:“既是如此,我就更加羡慕卢植那老匹夫了,这厮真是好运气,朝廷的精兵被他带走了,座下还有如此猛将,真是可恶。” 朱儁苦笑道:“谁让他面对的是黄巾兵主力呢,不过幸好朝廷援军已至,又有翼德勇猛,此战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成。” 说起胜算,皇甫嵩又想起了昨天陈暮的话,便问道:“陈子归,你昨夜说黄巾弹指可破,现在看到城外那十余万人马,有何做想?别看张翼德悍勇,但一人之力难以撼动千军万马,我军人马太少,难以正面硬战呀。” 陈暮笑了笑,轻摇羽扇,缓缓说道:“禀将军,暮还是那句话,黄巾兵不过乌合之众,虽有十余万人,不足为惧。” “哦?” 皇甫嵩来了兴趣,问道:“既是如此,今日也观望过形势,莫非汝已有良策?” “确有良策。” 陈暮自信地点点头。 “说来听听。” 几人走在城楼之上,观望着远处黄巾军退兵的阵势。 虽然这次攻城虎头蛇尾,被张飞一个人就拦下了气势。但基础人数摆在那里,十多万人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撤军,光回去行走的路上,就是尘土漫天,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边无沿的人海蔚为壮观,想象一下,若是被这么多人围攻,普通城池恐怕早就失守,也的确侧面反应了皇甫嵩和朱儁的能耐。 陈暮远远瞭望,看着黄巾营寨的方向说道:“不知将军注意到没有,黄巾兵倚草偎林结营。” “你是想说用火攻之计?” 皇甫嵩冷笑一声,不屑说道:“陈子归,你小看了天下英雄,此计我和公伟早就想过,可夏季草木燃烧缓慢,又无大风借势,就算想火攻,也根本不可能实行。” 朱儁和皇甫嵩二人也是老将,连日来早就已经在思考所有对策。在陈暮还没来之前,他们观看黄巾营寨,就已经想到了火攻之计。 长社这个地方刚好位于秦岭与太行山末端,西面崇山峻岭,东面则属于平原地区。 所以城西多山岭,城东是平原,有大片田地。 黄巾兵战术素养不高,没有把兵营驻扎在平原上,反而是驻扎在了山岭下。 山岭下方草木旺盛,连绵不绝的野草蓬蒿,还有森林树木,如果要用火攻的话,是非常好的办法。 但可惜现在是盛夏,不是深秋。 现代人应该都知道,盛夏时节叶子翠绿,草木中含有大量的水分,挤压树叶能滴出水来。 用打火机烧一片绿叶做试验,可以观察到,树叶的燃烧速度十分缓慢,比不了深秋时候枯叶那么迅速,可能要好一会儿才能点燃。 不过毕竟是草木,想引起大火肯定可以,但火势发展也肯定不快,黄巾兵只要不是傻子,自然可以在大火蔓延之前逃离,如此依旧无法给黄巾造成损失,顶多就是烧了他们的营寨而已。 所以朱儁和皇甫嵩一直没有使用这个计策。 如果陈暮是觉得用火攻可行的话,皇甫嵩也只能表示失望,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无法使用的一个假想计谋而已,除非老天爷帮助,刮一股东南风,否则根本不可能实现。 陈暮缓缓行走,抬头观望天色,轻笑说道:“欲破黄巾,只有火攻这一条路可走,将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吧。” 皇甫嵩冷然道:“此时盛夏,哪来的东风。” 众所周知,一年四季,有春风、秋风、冬风的说法,在古诗词当中,这三季的风常写在诗歌里,如“春风不度玉门关”,“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北风破南极,朱凤日威垂”等等。 唯独很少有人说夏风的诗词,因为即便夏天有风,也只是夜晚微风而已,极少刮大风。风势比之和熙的春风;萧瑟的秋风;严寒的冬风要差上许多。 因此火攻虽然是唯一击破黄巾的办法,但由于夏季火势发展缓慢,又没有大风帮助这两个原因,很难奏效。 陈暮却想起了以前学过的历史。 小时候作为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不仅成绩优秀,还常读国内外名著,看二十四史。其中在看《三国志》和《后汉书》的时候,隐隐记得,皇甫嵩是在仲夏六月,借着大风放火才最终破了颍川黄巾。 现在是五月末,马上就要到仲夏六月初,也就是说,最晚不过十来天,肯定会有大风。 偏巧高一时的地理老师还说起过关于预测天气的民间谚语,如“燕子低飞蛇过道,鸡不回笼喜鹊叫”,“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朝霞不出门,晚霞走千里。”等等。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话,农村孩子在日常生活中应该常能听到长辈叙述,看似是中国五千年来民间总结的经验,实际上就是一些气象学理论。 在现代气象学当中,是有所涉及的。 而汉代的图谶之术,堪舆之术,经纬之术,其实大多也都跟这方面有关系。 古代行军打仗,天气对军队的影响非常大。所以如果带兵打仗的将领会一些气象学知识,就对战事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这方面的知识别说在汉代,就算是在明清时期,也没有完全普及,高级将领根本没有学的必要,普通将领没有学的渠道,所以在汉朝除了少数专门研究这方面的经学家以外,一般人还真不会。 陈暮回忆着当初地理老师教过的谚语,抬头去看天色。 太阳当空照,火辣辣的日头晒下来,哪有风雨迹象? 然而陈暮却笑了,对皇甫嵩说道:“将军,盛夏时节虽无风,我却能借来风,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试?” “借来风?” 皇甫嵩冷笑一声:“陈子归当吾是村民愚夫不成?” “皇甫将军不信?” 陈暮心里纳闷,不是说古人迷信吗? 特别是汉代,连皇帝都“不问苍生问鬼神”,怎么皇甫嵩还是个无神论者? 皇甫嵩理所当然道:“你若是张角,我还信你几分。那张角得南华仙人传书,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来的法力借取东风?” 好家伙,原来不是他不迷信,而是觉得自己太年轻了,担当不起呼风唤雨的重任。 陈暮一边腹诽,一边缓缓开口道:“皇甫将军有所不知,我研习祖上传下来的经书,已经学会祈告之术。张角宣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惹怒了上苍,我正好向上苍禀报,并非是用法力借取,而是向上苍汇报张角的恶行,让上苍降下灾祸。” “原来如此。” 皇甫嵩迟疑:“你有几分把握?” “当是八成以上。” “该如何做?” “开法坛,行祭祀。告上苍,借东风。” “何日能借来东风?” “若是顺利的话,当下月之内。” “好。” 皇甫嵩也是果决之人,拍板道:“反正也无其它办法,那就姑且一试,若是下月不来风?” 陈暮咧嘴一笑,露出一对洁白的门牙:“请将军治罪。”</p> 第五十三章 先帝创业未半,花光预算 陈暮借东风当然跟鬼神没有什么关系。 除了一是因为他隐隐记得史书上记载六月长社会刮起大风以外,最重要的是,他回忆高中地理老师说起的气象谚语,隐隐有几个相对应之处。 不过汉代迷信程度可以说是历代王朝之最,汉武帝巫蛊之祸就不用多说,不问苍生问鬼神也不用多说。 单说汉末时期,张角能够掀起这么大的浪潮,跟迷信思想就有很大关系。 所以陈暮假借上苍之名,反倒更容易令人信服。 同时也容易传出名望。 在汉代,名望非常重要。 袁绍家四世三公,就是积累多年名望。董卓之乱后,袁绍能虎踞冀州,就是因为袁家名望所在。 还有曹操刘备,曹操若是没有名望,就不可能被鲍信迎入兖州。 刘备要是没有名望,也不会被孔融请去救北海,更不可能被陶谦请为徐州牧。所以名望这个东西,看似很虚,实际上带来的好处难以想象。 所以如果陈暮能在这一战中攫取名望,再加上有曲逆侯之后这个加分选项,未来对于他举孝廉或者茂才,步入仕途有很大帮助。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假借上苍名义的缘故。 长社城中高架法坛,准备五谷牲畜等祭祀之物,向上天祷告。 而远在冀州,刘备这边也不轻松。 倒不是说战事不利,而是张角病重之后,张宝张梁缩紧人马,将分散在冀州其它各地的黄巾兵召集而来,屯兵广宗县,据城死守,巨鹿城那边也没有攻破,两地依旧处于僵持阶段。 但卢植兵戈锋利,冀州黄巾连番败仗,各地乱象基本已经平定,因此也是到了恢复民生的时候。 之前藏匿在深山老林,或者背井离乡的百姓也开始陆陆续续回乡。 面对家乡的满目疮痍,农田荒芜,房屋破败,无数勤恳的劳动人民即便再有怨恨,也只能怀着悲伤沉痛的心情,重新一头扎入了田地里,尝试着能不能再让土地焕发出曾经的生机。 这些有田地,且还有存粮能活下去的人算是大多数。秦汉时期宗族制度比较盛行,往往一个姓氏族人都会抱团在一起,形成一个固定的村落。 比如鸡泽乡,就是由毛、沮、张三姓,同族之间互帮互助,族老统一扶持分配,总归是不会饿死人。 受苦的是那些没有宗族的百姓。 虽然田地夺了回来,但家里没有了余粮,今年也没有了收成,再加上小灾小难无数,天灾人祸之下,这些百姓最终也只有饿死一个结果。 刘备被卢植派去北上,帮助安平、巨鹿、赵国等地官员收复失地,配合当地豪强清剿小股黄巾部队。 沿途来到经县、任县、堂阳、南宫等地。这里是冀州中枢安平巨鹿二郡,受黄巾之灾最为严重。官道上偕老妇幼,成群结队的流民返乡,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哀民凋零。 刘备看得十分不忍,跃下马来,走到一个老者身前拱手问道:“请问老丈,你们是何地人?” 老者被家人簇拥,搀扶着颤抖说道:“回禀将军,小老儿是南和县人,家乡闹了太平道兵灾,无奈只能带着宗族北上逃去了幽州,最近听说朝廷派了兵马平定灾祸,我等便与家乡父老,结伴回乡。” 刘备又问道:“回乡之后,有何打算?” 老者叹气道:“还能有何打算,期盼田地还有肥力,能耕种一次晚粮。小老儿宗族还有些余粮,勉强能支撑到回乡。最惨的是那些外姓人,很多人路上饿得受不了,去就吃树皮,吃草木,甚至是吃泥土,活活胀死。” “太可怜了。” 刘备看了眼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潮,咬牙对关羽说道:“二弟,我们便在此地先安营扎寨,在路边摆设粥摊,施舍给这些百姓吧。” 关羽也很心疼,但他们的军粮是要用来行军打仗的,如果布施出去,那北上清剿黄巾的任务该怎么办,于是迟疑说道:“可是军中只带了半月粮草,用完之后,士兵就得饿着肚子打仗了。” 刘备想了想道:“无妨,四弟走之前将所有财物都留给了我,前方就是阜城县,军粮用尽,我们就去阜城找城中豪强买粮食,一路上能帮扶几个百姓,就帮扶几个。” 如果陈暮在这里,就又得痛心疾首。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途花光预算了。 但陈暮去豫州要的是轻装简行,身上那价值数千万的财产自然是不可能带走。所以临行之前,只能留给刘备,而且他也嘱托过,一定要妥善保管,这些钱未来大有用处。 可惜他忘记了刘备可是说出那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千古名言的人,仁义之心,可见一斑。 不过对于刘备自己来说,这些钱其中一部分是张飞出售家产剩余,另外一部分则是军队打仗缴获。这段时间攻城拔寨,刘备的主力人马就是幽州那五百精锐,而陈暮则利用那几千降卒在城破之后,四处搜刮财产。 如果是官军抢夺地方豪强的财产,那当然是违法的。但黄巾兵杀了豪强,抢夺了豪强巨富们的钱财,再由官军缴获,那性质和概念就不一样,财产也成为了军队获胜的战利品。 因此这些钱财反正是白得的,不管是地方豪强自己靠勤劳致富的财产,还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最后的结果,在刘备看来,也无非是用之于民而已。 很快,刘备就在官道上开始施粥,不仅施粥,对于那些有田地,却没有余粮,也没有宗族的百姓,他赠予钱财和一些粮食。 而对于那些无家可归,连田地都没有的百姓,则收入军中,当作辅兵来用,算是提供了一份有饭吃的工作。 结果一路行走,光是在巨鹿安平二郡,他就施舍了数万百姓,收拢了数千无家可归的流民。 其中青壮年和小孩占大多数,因为古代天灾兵祸的时候,最容易死的就是体质较弱的老人。青壮饿个几顿还没事,老人一旦缺少粮食,很容易死去,因此军中的老兵倒是不多。 不过即便如此,这样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也是非常差。一群饭都吃不饱的流民别说拿起武器上战场,就算是操练武艺,打熬力气,也没有那个时间。 好在张角的主力都已经集中在了广宗和巨鹿,其它各地的兵马势力已经极少,少则数千,多则一两万。 刘备这次出来带了五千人,配合当地豪强官府,再加上关羽之勇,倒也勉强应付。</p> 第五十四章 斗法 陈暮是五月初出发去豫州。 刘备则是五月中旬接到卢植的命令,让他帮助冀州各地官员清剿地方黄巾势力,让这些官员能够安全赴任。 从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这一个月的时间,刘备穿县过郡,在安平巨鹿两郡四处施舍。 但冀州人口达六七百万,安平巨鹿二郡更多达一百二十余万。 刨除掉战争瘟疫死去、不需要帮助的世家豪族大户,以及参加黄巾的人口,剩余七八十万还是绰绰有余。 即便是去掉其中大半有宗族扶持的百姓,也还剩余二三十万无家可归的流民。 想帮助这么庞大的人口,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可能做到。 当年曹操屠徐州的时候,一次坑杀江淮难民就达数十万,竟至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就是因为曹操自己也养不起那么多人,索性全给杀了,可见一郡之地人口本来就不少。要想养活这么多人,每日消耗粮草数以万吨来计。 刘备这几千万的财产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仅仅不到一月,就全部花光。即便再攻城拔寨,驱逐黄巾,也收获不了太多。 不过这些钱财也不是花得完全没有意义,刘备施舍粮食的同时,还帮助数万百姓回归家乡,安置田地。 再加上到六月初的时候,冀州黄巾已经算是勉强平定,黄巾大部队都被困在广宗巨鹿等地,而其它区域的小规模队伍已经很少,慢慢被清理光,百姓也总算是可以继续休养生息。 等到六月中旬的时候,刘备帮助安平相李燮平定了安平国,南下回广宗向卢植复命的时候,他的部队已经浩浩荡荡,多达一万五千余人,比出发时多了两倍。 如果陈暮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心情复杂。一方面他无法说服刘备放弃“仁义”,另一方面,又得心疼那花出去的几千万钱。 那些钱可都是张飞的家产和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仗积攒起来的家业,就这样被刘备给挥霍一空了。 心痛得令人无法呼吸呀。 唯一的好消息是陈暮现在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现在的陈暮非常的忙。 忙什么? 忙着和黄巾军斗法。 原来那日祭祀之后,陈暮登上高台,装作祈祷上苍。 远处黄巾士兵看到情况后,向上汇报。 波才等人出了营寨,顶着炎炎烈日手搭凉棚向城头观望,就看到城头搭起二丈高台,有人穿着道袍在上面舞剑做法,祭祀上天。 看到这一幕,一开始波才等人十分费解,不知道长社城里的官军在搞什么鬼。 后来黄巾军中的黄老道士提醒,才明白这是在开坛做法。 太平道脱胎于黄老道,也就是后来的道教。 张角在各地黄巾军中都安插了黄老道士,这些道士平日里制作符水给士兵喝,遇到士兵有战争创伤的时候,以鬼神之说糊弄他们,算是早期的心理医生。 波才军中就有很多黄老道士,其中带队之人是张角太平道的嫡传弟子,名叫高凤,在波才军中的地位非常高。 在发现长社城中有变化之后,波才就找到了高凤,询问情况。 “这是在祈祷上苍。” 高凤表情严肃。 波才纳闷道:“大贤良师不是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吗?” “你不懂。” 高凤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太平道为黄天在人间的化身,若我太平道能成功夺取天下,苍天才会彻底消亡,以此被黄天取代。而如今苍天虽已垂垂老矣,却仍旧占据着中央主天之位,此时正是苍天与黄天的角力期,若被官军祷告上苍,苍天降下灾难,我军危矣。” 陈暮当然知道这纯属胡说八道,黄天一说来源于张角的《太平经》,在道教中实际并不存在。不过东汉时期本来就是道教萌芽时期,这个时候的道教经典都还未产生,张角怎么说都行。 所以陈暮不信,波才却深信不疑,大惊失色道:“高师,有何良策应对?” 高凤说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也开坛做法,阻挠他祭祀。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沟通黄天,如大贤良师一般,祈求黄天给官军降下灾祸,到时候战事可定,我军将长驱直入,一举捣毁腐朽的汉庭。” 波才大喜:“那请高师开坛。” 于是第二日,在城楼上继续施法作秀的陈暮就惊讶地看到,对面黄巾营寨门口,同样升起一个高台,而且比自己脚下的高台还要高,足有五丈。 台上两侧挂了横幅,左边写“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右边写“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高台上站了一个道士,烈日炎炎下非常敬业,学陈暮开始挥剑做法,两人跳大神一样,隔着数百米,像是在隔空斗法。 到了午时,上午的祭祀结束,陈暮下了高台,朱儁迎了上来,纳闷道:“对面什么情况?” 陈暮一开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跳了一会儿舞,差不多也想明白了对面什么意思,向朱儁解释道:“对面也有高人啊,太平道信奉黄天,黄天力量不可小觑,如果让对面阻拦了我们的祷告,此次借东风,恐怕功败垂成。” “那该如何是好?” 朱儁皱起眉头。 陈暮脸色严峻道:“看来只能使出我陈家数百年来酝酿的独门绝技了。” 朱儁:“???” 当天下午,长社城法坛之上,也挂出两道巨大的黄符,比黄巾那边的还要大。 黄符由黄布制作,在明清之前,黄布并不犯忌讳,因为汉朝的龙袍是黑红色,并不是黄色,所以使用黄色布匹并不逾矩。 黄巾那边看到这一情况,马上报告给了波才,波才就让一个视力极佳且认字的士兵靠近过去查看。 很快士兵回报,说左边横幅写着“苍天不老,犹有壮心。”右边写着“黄天欲立,但绝永年。” 这句话的意思是苍天还没有老,依旧处于壮年时期。黄天想要取代,永远都不可能。 波才又找来高凤,问道:“高师,这是何意?” 高凤冷笑道:“长社城上之人是要和某斗法,以苍天符咒压我的黄天符咒。” “那应当如何应对?” 波才又问。 “无妨,待我今日准备一二,明日再与他斗。” 高凤回去准备。 下午朱儁看到黄巾那边果然未敢再出来做法,抚须大笑道:“陈子归之秘术的确有独到之处,把那黄巾贼道吓得不敢出来了。” 皇甫嵩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点头说道:“看来曲逆侯世代家藏典籍当真是厉害,家学渊源,令人艳羡。” 陈暮微笑说道:“家学知识再渊源,又哪里比得上这世间所有的道理,我不过是予以回击罢了。” 汉代的知识手段掌握在世家贵族手里,而且并非所有的知识都掌握在他们手上。 也许可能有人不知道,在纸张出现之前,一本书有多厚。 汉朝出土的竹简分为大简和小简,大简能写二三十个字,小简能写十到二十个字。如周易有五千多个字,那么就需要用到约200多片大简,400多片小简。 这还只是周易,汉朝时《连山易》和《归藏易》并未失传,三易加起来据说有九万字,需要用3000-4000片大简才能写完。 而3000-4000片大简有多重呢? 大约十多公斤。 相声祖师爷东方朔写自荐书就用了3000片竹简,需要两个人抬才能抬起来。 司马迁写《史记》,52万字,用了50多公斤的竹简。 所以古人说学富五车,不要以为这是褒义词,原本是个贬义词来着。因为庄子说学富五车的那个时代,五车书还真不算多。 在汉朝,一个世家如果有一本完整的儒家经典,就能够当作家学传下去,成为世家门阀的底蕴。 《后汉书·儒林传》记载,弘农杨氏,世传欧阳《尚书》。汝南袁氏,世传孟氏《易经》。沛国恒家,世传《尚书》。北海甄家,世传《公羊春秋》。河内司马家,世传《汉书》。鲁郡孔家就更不用多说,《论语》都是他家的。 因此家学累世相守,除了族内弟子,或者族中大儒收的徒弟,外人根本不可能学习。造成了世家家学也逐渐变成了神秘的代名词,汉末游学风气重,“师无常”的出现,就是意在打破这种家学情况。 不过陈暮的蒲阴陈氏已经破落,家族传下来的典籍也就一些零散片段,哪还有什么秘籍。所以祖传秘术,纯粹是假借家学之名,忽悠皇甫嵩和朱儁而已。 偏偏这种忽悠还真能糊弄过去,毕竟家学的东西外人不知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全靠一张嘴,死的说成活的都行。 这边长社城回击了黄巾营寨的法坛,第二天,黄巾营寨又开始作妖。 一大早,就看到有士兵抬着两把巨大的铁剑出来,铁剑足有二丈长,百斤重。 这里的斤是汉代的斤,相当于后世十多公斤。 毕竟黄巾军不可能真的弄两把实铁的东西,所以实际上是木剑,上面包了层铁皮。 士兵将两把剑挂在法坛左右,横着摆,剑尖直指长社城。 长社城上的士兵马上向朱儁和皇甫嵩汇报。 二人赶来,惊讶不已。 这下不用陈暮解释,他俩都明白对面这是在诅咒长社。 剑乃杀戮之物,剑尖指着自己,傻子都明白缘由。 还在找&quot;三国之谋伐&quot;免费小说?</p> 第五十五章 令人智熄 “陈子归,这该如何应对?” 看到这一幕,朱儁连忙询问陈暮。 陈暮脸色难看道:“对方有备而来呀。” “有良策否?” “黄巾这是以兵锋锐气咒杀我等,非凡俗之物能化解,我需要准备一二才行。” “要多久?” 朱儁问。 陈暮摇摇头:“给我一天时间,明日再来。” 其实以他的聪慧,又怎么能不明白黄巾军这是要和他斗法。 但陈暮却根本没有提前做准备,因为他并不想。 原因很简单,现在对于长社城来说,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假装做法,目的也是拖延时间。 现在对面这么配合自己,当然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因此今天假装败下阵来,让对面以为自己无计可施,等明日再来,就又能拖延一日。 事实上黄巾军那边看到今天长社城没有作法,波才等人顿时喜上眉梢,对高凤交口称赞。 高凤洋洋得意道:“此乃大贤良师赐我斩龙剑,专斩汉庭赤帝龙脉。” 波才好奇问道:“赤帝龙脉?有何说法?” 高凤解释道:“当年汉庭高祖刘邦自号赤帝之子,斩白帝之子起义。如今的汉庭就是延续了赤帝龙脉,斩了龙脉,汉庭就没了气数,便由大贤良师以黄帝之子代之。” “原来如此。” 波才恍然大悟,他是黄巾军的将领,却不是道士,对这些东西还真不太了解。 事实上这些东西就是张角给自己披上的一层神话外衣,与当年刘邦斩白蛇起义,和甘夫人生刘禅时梦见北斗又满室异香,这种神话色彩的传说如出一辙。 东汉时期的黄老之学,其实就是黄帝和老子学问的合称,也算是道教的祖师爷。 这个时期的黄老学说盛行,因此慢慢衍生出了很多道教思想。 像天师道的张道陵,灵宝派的葛玄,太平道的于吉和张角,太清派的左慈都是这个一时期诞生的人物。 其中张角的太平道就信奉黄帝,假托黄帝之名,说当年刘邦以赤帝之子的身份得了天下,如今赤帝江山岁寿已至,该轮到黄帝掌权的时候。 这实际上就是张角为了给自己的造反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使用的一个借口而已。 至于龙脉的说法也是如此。 龙脉一词最早出自《黄帝内经·素问》,汉末到魏晋南北朝时期,风水学大盛,光是在汉朝就出现了《宫宅地形》、《图宅术》、《周公卜宅经》、《堪舆金匮》等风水学专著,到晋朝郭璞著《葬经》时达到了巅峰。 风水学在当时被称为堪舆术,与图谶术,经纬术,合称为谶纬堪舆神学。 现代人看来觉得是装神弄鬼,但在当时确实是主流学说之一,很多汉代大儒不仅是顶尖的儒学家,同时也是顶尖的经学家和谶纬学家。 其中儒学家是指研究这些儒家经典,经学家是指对传下来的所有经书进行阐述和解释,而谶纬学家则是天文地理大师,比如星相学、风水学、地理学、气象学、命理学等等都包含在谶纬术里。 像陈暮曾经研究过的相术,在观察张飞和赵琳以此进行推测的方法,就属于谶纬术的范畴。 所以这两人在隔空斗法,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有说道的。 黄巾军今天起了两柄大剑,镇压住了陈暮的符咒。 波才立即命令营中黄老道士四处宣传,以振奋军心。 当得知长社城里有高人作法,要给他们降下灾难的时候,一开始士兵们都惶恐不安。 但又听说军中的道士们同时开坛作法,将长社城里的法坛镇住时,一时间士气大增,因张飞斩将而衰落的士气也慢慢有所回升。 第三天,更是无数士兵在上官许可的情况下,跑出军营,过来观看双方斗法。 双方数万人驻足观望,等待两边法坛上的高人就位。 不过等高凤上了法坛之后,长社城里还是没人出来,像是无人应战。 法坛下方的波才大喜,以为长社城的法坛被打败,再也不敢和太平道争雄。 然而没过多久,就看见长社城楼上,缓缓降下一面巨大的木盾。 这盾甚至连铁皮都懒得包,就是一块大木板,上面泼了一层厚厚的黑狗血,似乎画了个符咒。 黄巾士兵看得发愣,不解其意。 “这是啥意思?” “不知道,是他们怕了,挂免战牌吗?” “笨啊,这都不知道。高师悬剑降灾,人家用盾挡,阻拦灾祸。” “原来如此,那这场是谁输谁赢了?” “应该是平手吧” 士兵们议论纷纷,看不懂斗法局势。 高凤在法坛上皱起眉头,过了片刻,只得从上面下来,摇头叹息。 波才忙问道:“高师,这又作何解?” 高凤脸色严峻道:“黑狗血乃天下至阳至赤之物,暗合汉庭火德,我以黄帝之剑想斩赤帝之子,却被这黑狗血盾所阻,又被他反制了。” 波才愣愣地问道:“我们的剑就不能戳破他那面盾吗?” 高凤翻起白眼:“这五行相克,如何能破?” 波才纳闷道:“他不是火吗?我们是土,哪里相克了。” “你看他那盾是不是木制?” 高凤耐心解释道:“木盾泼上黑狗血,这盾短时间内就是一面火木之盾,我们的黄帝之剑被他木克制,又被他火烧,哪里能敌?” “好吧” 波才表情讪讪,内心腹诽,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不过高凤还真没忽悠他。 五行学说早在《尚书》之中就有,战国时期阴阳家邹衍提出《五德始终论》,被后来的学者继承。 西汉一开始被认为承自秦朝,所以刘邦时期自认为秦朝的水德,于是当时的皇帝龙袍颜色都是黑色,表达继承。 到了汉武帝时期,经过司马迁等人的努力,最终让汉武帝改变了朝代属性,将汉朝水德变为土德,自此西汉的龙袍就带了一点黄色。 到西汉末年的时候,《山海经》的作者刘向刘歆父子提出了新五德始终论的概念,认为汉朝应该是火德。 这个观念在当时并不被大众认可,但偏巧西汉末年的掌权者王莽十分推崇这个理论,于是又强行改变了汉朝属性,将五行改为火。 到光武中兴,刘秀本来也想改,不过火德已经深入人心,并且火德这个概念与当时流行的刘邦赤帝子斩白蛇起义的说法相吻合,于是最终就把东汉确定为火德,自此流传下来。 火和土之间没有相克关系,却有相生关系。 因此张角自号天公将军,信奉黄帝,认为汉朝是火,应该蕴育而出土属性朝代,如此就把自己定义为土德。 陈暮下了一面木盾,木克土,高凤的土之剑,当然斩不了木之盾,反而要被上面的黑狗血克制。 波才迟疑片刻,问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高凤苦思冥想,为难道:“不好办呐,若他只是用木盾,我还能用纯铁打造之斧制之。可他用火木盾,金克木,火却克金,单单靠铁斧,难以与他争雄。” “那水呢?” 波才又问。 “水能灭他火,却能润其木,只能平手,而无法取胜。” 高凤摇头。 波才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用水攻之,打个平手。二是等他几日,木能生火,自己却会被火烧,等他狗血变黑,说明木已燃尽,则以水攻之,方能取胜。” 高凤又出了个馊主意。 其实陈暮根本没想着斗法,他装神弄鬼,只是在等东风而已。 哪知道黄巾是以鬼神之说起家,士兵信道,太平道的道士更是对张角信若神明,以为陈暮是在和他们斗法,于是自己攻略自己,撞上门来。 陈暮本来就是想拖延时间,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求之不得,巴不得黄巾士兵全都缩在军营里,看他们在那舞剑逗乐。 波才听说现在无计可施,也无法子,只能吩咐下去,让士兵安静等待。 这边长社城中官军看到自己这边盾牌一立,对面法坛上的道士就麻溜跑路,不敢继续作法,顿时群起欢呼,发出高昂喊声。 那边黄巾兵发现高凤下了法坛回去了,也明白今日这场斗法输了,只得装聋作哑,悻悻而归。 今日斗法,长社城再胜一筹。 黄巾军营高悬免战牌,高凤连等三日不敢上台作法,长社城上每日都在欢呼鼓噪,弄得黄巾军营怨声载道。不明白他们堂堂太平道天师(天师一词出自《庄子·徐无鬼》)为什么会被朝廷打败,士气再次低落许多。 但到了第四日,也就是斗法开始的第六日,黄巾这边终于又有了新动作。 高凤见黑狗血已经全部干透,因为血迹变黑,浸透木板,将整个木板都染成黑色,犹如一块烧焦的朽木,不由抚须大笑,对波才道:“那木已经全部燃尽,正是我们水攻之时。” 波才小心翼翼询问道:“若是等我们水攻之后,他们又摆起火木盾该如何是好?” 高凤冷笑道:“万法只可用一次,故技重施法术将会失灵,这样他们的祭祀就会彻底失败,会惹怒上苍,反降给他们灾祸。那城楼上的道人若是聪明,怎么可能会继续这般作法?” “原来如此。” 波才大喜,按照之前高凤的吩咐,让士兵端来一个巨大的水盆,摆在法坛之下。 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居然反射到了木板上,像是要将木板洗尽。 看到这一幕,皇甫嵩对陈暮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陈暮想了想,道:“这是水攻之术。” “如何对敌?” “正所谓水来土掩,当在城门口垒砌土堆。” “好,我现在就吩咐士兵去做。” “不可,今日黄巾水攻之后,我军气势已落,敌军气势大涨,一旦出城垒土,他们必然进攻。还是等夜半三更无人之时,再做计较。” 陈暮连忙阻止。 他可不希望一天连斗几次法,最好是每天斗一次或者几天斗一次,这样才能更方便拖延时间嘛。 皇甫嵩不懂这些神神道道,却又信,已经见了双方斗法数天,也不差这一天,便点头道:“好,听你的,那今日就不作法了,夜晚再说。” 双方隔空施法,与空气斗智斗勇,令人智熄。 还在找&quot;三国之谋伐&quot;免费小说?</p> 第五十六章 阴损之计(跪求推荐票) 黄巾以水攻火,大胜一局。 在军中黄老道士们的宣传下,黄巾兵士气大涨,于营门外欢呼叫嚣了一天,宣泄着连日来被官军镇压的怨气。 反倒是城楼上的官军一个个鸦雀无声,无力反驳。 没办法,这场他们的确输了。 不过,官军们也不气馁,一个个憋着气,期待着明日陈暮对敌人进行反制。 陈暮和张飞进城之后,被围攻的阴霾已经少了许多。 再加上张飞那日震撼三军,效果堪比辕门射戟,给了官军很大鼓励,即便城外如何挑衅,也不为所动。 夜晚。 长社城南门外,一队官军悄悄出城,担着从城里挖出来的土,累积在城门外。 垒砌一个小土包并不需要多大功夫,数十官兵只来回两趟,就砌出一个约三四丈高的小土堆,摆在门口,与黄巾兵营门口的水盆针锋相对。 你用水,那我就用土。 说的好像这年头谁还不懂个五行相克似的。 到了第七日,黄巾士兵出了营寨,看到了那个土堆,马上又去报告给了波才和高凤。 二人出了营寨,都不用高凤说,波才就知道,肯定又是被反制了,于是愁容满面道:“高师,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五行相克源源不断,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谁呀。” 高凤眉头紧锁:“的确,我以水攻之,人家就高垒土堆,就算我再用木行相克,人家又能用火。如此反反复复,还是无用之功。” “那该如何是好?” 波才背着手,心中烦躁:“高师,您还得想个法出来才行啊。” 高凤犹豫了一会儿,道:“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这破局之法实在阴损,虽然不伤天和,但我为顺应天道之人,做如此事情,以后怕是黄天都会嫌弃。” 波才忙问道:“是何办法。” “我不能说啊,说了就是泄露天机。”高凤摇头叹息。 “哎呀,高师,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快输了,到时候苍天降下惩罚,大贤良师一番事业就没了呀。” 波才苦口婆心劝说。 谈起张角,高凤才微微动容,无奈道:“唉,也只能这样了,你听我说,今晚夜半三更时,我们如此这般” 波才睁大了眼睛,惊愕道:“这法子” 高凤无可奈何:“是啊,我说过于阴损,黄天嫌弃,但也就这个法子才能破了这局。” 波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法子的确阴损,黄天老爷不嫌弃才怪。 不过高凤天机已经泄露,现在不用都不行,波才毫不犹豫行事,马上去安排。 这边官军看到新的方法奏效,昨日法坛上耀武扬威的道士不敢上法坛,顿时欢呼阵阵。 远处的黄巾士兵看见今日败下阵来,已经习惯了,反正明天又击败对手,一个个心态平和了许多,回了军营。 双方又相安无事一天。 到了第八日清晨,长社守城士兵在城楼之上,忽然闻到一股腥臭之味,但天色尚暗,在城墙上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敢出城查看。 一直到鸡鸣天晓,差不多是早上五六点钟,天色灰蒙蒙发亮的时候,才有人发现情况不对。 人们从城墙上探出头,值守的士兵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就看到城门土堆上,被丢弃了大量排泄物,堆积如山,腥臭味道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闻讯赶来的皇甫嵩和朱儁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简直无法直视,跑出数十丈远,来到城墙的另外一侧。 虽然现在没有刮风,但自然散发出来的味道就够恶心了,属实难以坚持。 朱儁用布捂着鼻子,脸色难看,气急败坏道:“黄巾真是卑鄙,居然用这等肮脏的计策。” 皇甫嵩强忍着吐意,说道:“太恶心了,快去叫人清走。” “不行,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呢?还是得去请教一下陈子归。”朱儁出言反驳。 几日来斗法,虽然啥都没发生,但都是信鬼神的人,哪怕看不懂,也不敢随意乱动,得找明白人问问情况才行。 “那就快去请他来。” 皇甫嵩实在受不了这气味,转身跑去了西门,再在南门待下去,他怕自己真吐出来。 朱儁派人去把陈暮叫来。 陈暮跟着士兵施施然来到南门,闻到这味道就已经知道不好,上了城楼只远远瞧了一眼就赶紧溜之大吉,远远跑开。 朱儁也下了城墙,这地方实在没法待了。 二人来到上风口,臭味散去后,朱儁才苦着脸道:“陈子归,你看此事” 陈暮皱起眉头:“我是万万没想到黄巾兵居然如此下作,这么阴损的法子都能用出来。” 朱儁倒是知道民间传说黑狗血和污秽之物能破法术,所以担忧道:“那我们的祭祀会不会被破坏了?” “现在还无事,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 陈暮想了想,又道:“我要的东西打造好了没有?” 朱儁点点头:“已经让城里的工匠在赶制了,大抵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那就好。” 陈暮摸着下巴:“只要有这东西,祭祀当万无一失。” “先别管其它的,那些肮脏东西如何处理?” 朱儁一想起那堆积如山的排泄物就觉得胃部翻腾,几欲作呕。 陈暮说道:“无妨,让士兵们用土掩埋即可。” “好,我这就吩咐。” 朱儁连忙去下令。 看他离去的背影,陈暮心里却是在思索。 现在已经拖了七八天,到了六月初,算算日子,大风应该也就这几日到来。 夏天草木湿气重,夜晚的时候甚至还有露珠,没有风帮助的话,这大火还真不容易烧起来。 现在也只能希望史书上是对的,这场风应该会如期而至。 当然。 就算史书出现了偏差,作为一个聪明人,陈暮又怎么可能不会做两手准备? 事实上别说两手,三四手都有,有智谋的人要学狐狸,不仅要有伶牙俐齿,还要有一颗狡猾而又聪明的脑袋。 其中一条还是黄巾军刚刚给了启发。 那就是守城之策。 金汁这种守城利器,可是要到宋朝以后才会出现。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玩意儿实在考验人的下限,在城墙上熬煮,绝对香飘十里。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别用。 远处黄巾营寨法坛之上,有太平道高人挥剑做法,营门口黄巾士兵欢呼鼓噪。 长社城的法坛空无一人,无人敢上去应战。 官军鸦雀无声,士气低迷。 陈暮远望着黄巾那边法坛上的身影,却是冷冷一笑。 小老弟,我在等风,你在等死。 在朱儁的命令下,官军们一个个强忍着臭味,一担担的土运出城,不断倒在土堆上,最后再铺上大量石灰。 石灰这种东西并不是近代产物,早在四千年齐家文化遗址中就发现了石灰遗迹,春秋时期的《周礼》中也记载了石灰,这东西此时大多用于修建房屋,在汉朝用途就已经非常广泛,其中也有军事用途。 在守城用的白露屋、塔楼、女墙当中,藏有大量生石灰,一旦敌人通过云梯爬上城墙,擂木和石灰会如雨一样丢下去,因此石灰作为军用物资,在长社城里也大量储备。 泥土和石灰覆盖下去,臭味总算是遮掩住。 但南门的官军受到这臭味袭击,一个个精神萎靡不振,城墙上到处都是呕吐物。朱儁无奈之下,只能让队伍调防,派其它门的士兵过来清理呕吐物和驻守城池。 黄巾军那边,见官军受到这么大物理打击,个个士气大震,在城门外不断挑衅,高声起哄,鄙夷官军弱不禁风。 闹哄哄了一天,总算是到了日落。 那夕阳黄橙橙的。 庭院之中。 陈暮与张飞在下棋。 是象棋。 象棋据说是舜发明的,早在战国时期就有记载。 不过当时的象棋跟后来的象棋并不是一个概念,毕竟战国时代哪来的楚河汉界。 但现在有了。 陈暮重新发明了新的象棋,与张飞一起娱乐。 可惜张飞是个臭棋篓子,陈暮别说放水,都快放了一个太平洋了,还是没有输过一次。 “不下了,没意思。” 张飞这急躁性子哪受得了慢吞吞的棋局,连连摆手说不来了。 陈暮笑着说道:“三哥,闲着无事,再来几把。” 张飞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来了不来了,你三哥是个粗人,哪会下这种东西,你要玩,就找别人玩去。” 陈暮含笑不语,开始收拾棋盘。 张飞抓耳挠腮,只觉得索然无味,忍不住问道:“四弟,你说这风到底什么时候来?想打个仗都难,这些日子实在憋死俺了。” 陈暮抬头看了眼天色,黄灿灿的夕阳已经落下,天空云彩如鱼鳞般整齐划一,东边升起一轮带着蒙蒙雾色的银月,月边似有一圈光环笼罩,熠熠生辉,洒下皎洁的银霞。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两日。” 陈暮装作掐指测算,眼眸中闪烁出丝丝笑意:“如果预料没错的话,三哥你很快就有大仗要打。” “真的?” 张飞兴奋难耐,抄起一旁的丈八点钢矛,当时就在庭院中挥舞操练起来。 陈暮站在一旁回廊下观看,就看到张飞的武艺精湛,长矛耍得虎虎生风,双手回旋若孙悟空耍棍,竟像三挡电风扇旋转,前方地上飞沙走石,劲风呼啸。 人与人之间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网友诚不欺我。就好像泰森打十个陈暮,陈暮的攻击给人家刮痧挠痒痒,人家一拳过来,陈暮就得当场躺在地上,让泰森跪着求他不要死。 幸好自己有三位老兄当保镖,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可不谋身,如何谋国谋天下? 在这乱世,宁做贾诩,也不能当荀彧陈宫沮授田丰。</p> 第五十七章 巫蛊(中秋国庆快乐,求推荐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 href="https://www.xsbiquge.com" target="_blank">https://www.xsbiquge.com</a>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p> 第五十八章 呔,看法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 href="https://www.xsbiquge.com" target="_blank">https://www.xsbiquge.com</a>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p> 第五十九章 起风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 href="https://www.xsbiquge.com" target="_blank">https://www.xsbiquge.com</a>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p> 第六十章 陈暮发动技能——万箭齐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 href="https://www.xsbiqu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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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皇甫嵩莫名其妙地要强行把自己跟杨曹王三家拉对立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假装不经意间露出一些书信的内容。 那书信内容虽然没看全,但也隐约见了个大概。 回想起读书的时候,曾经通读二十四史,看过后汉书,隐约记载王允状告张让的事情 皇甫嵩莫名的举动,是无心之失,还是别有所谋? 陈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团迷雾,令人看不清,摸不着,像是处于云中雾里,找不到方向。 青史寥寥几笔,在这乱世里,却如波谲云诡,谁也不知道真假,令人难以捉摸。 但对于精通数学逻辑的陈暮却又隐隐猜测,这一切的关键点就在皇甫嵩身上,他在想做一些事情。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被牵扯进去,也许就与眼前的人有关了。 “子归贤弟,又见面了。” 王钧笑容满面。 陈暮的脸上也挤满了和熙的笑容:“恭喜兄长,贺喜兄长。” “哦?喜从何来?” 王钧问道。 陈暮理所当然道:“一来兄长升迁,二来有了外援,双喜临门,岂有不贺之理?” “哈哈哈哈。” 王钧乐了,指着陈暮道:“贤弟啊,你这嘴真是尽喜欢捡好听的说。” 二人在屋中坐下,酒宴摆了上来。 陈暮笑着说道:“兄长广年一别,已有近两月未见,当真是雄姿英发得紧,不知升了何官?” 王钧谦虚道:“不是甚大官,中宫侍而已,负责天子中宫。” “天子近侍,还不算大官吗?” “与常侍们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哪里的话,今天升了中宫侍,以后升中常侍岂不顺理成章?” “诶,贤弟莫再说这些遥不可及的事了,喝酒喝酒。” 二人相互吹捧了几句,举杯共饮一口。 王钧放下酒杯,笑眯眯地道:“我此次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 “何事?” 陈暮好奇。 “进来。” 王钧对外面喊了声。 门口的侍卫托着一长盒入内。 陈暮不解道:“这是何物?” 王钧笑呵呵地道:“这是天子允你入鸿都门学,特赐的宝剑。” 鸿都门学? 陈暮脸色不变,内心却掀起轩然大波。 他终于明白这两天的不对劲了。 原来是天子把他弄去了鸿都门学,而不是太学! 在东汉,正统的官学是什么? 是太学! 太学的组成是全国各地所有官员的子孙。 这些官员的后代从太学出来后,回到当地,立即就能举孝廉,举茂才,然后继续做官。 如此周而复始,在大汉十三州一百五十多个郡近千个县中,形成了无数世代为官的家族。其中典型的代表就是弘农杨氏,汝南袁氏,并且最终演化出了东晋无数门阀。 而汉灵帝开设鸿都门学,就是在掘太学的根,在掘天下官员们的根,如此一来,鸿都门学必然受到无数抵制,受到整个东汉官僚集团敌视。 鸿都门学的学子组成是什么? 平民与寒门子弟。 这些人一没有根基,二没有后台。从鸿都门学出来后,即便做了官吏,也是困难重重,在官场举步维艰。 但不可否认的是,东汉的党锢之祸后,宦官们虽然取得了政治斗争上的胜利,然而在舆论和社会地位上,与士人相差太远。 反抗宦官的士人不管去哪里,都是望门投止,处处受人尊敬。 而宦官们,在全国上下都是一片骂声。 如此宦官集团为了取得舆论胜利,就要培养自己的士人力量。 其中鸿都门学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培育基地,很多学生入学,都会被宦官给予很大的优待,毕业之后,也会赠与高官。 最差都是四百石县令起步,有些甚至是刺史、太守,高官厚禄,平步青云。 因此在东汉入学鸿都门学几乎就是等同于被视为宦官党派,要被当时的士人唾骂。 虽然同为读书士人,却与那些正统士人格格不入,时常受到排挤。 难怪皇甫嵩对自己态度大变,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暮无奈。 东汉的官僚集团还没有被乱世的格局打破,至少还能维持五年。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与其中任何一方作对,夹缝中生存,慢慢等到大变之时来临即可。 可身处于这个时代,就难免身不由己。 皇帝轻飘飘的一道指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令,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的阵营,甚至改变自己的意志。 封建社会害死人呀。 陈暮长叹。 “子归贤弟,天子圣旨,你不开心吗?” 王钧见他沉默不语,脸色微变。 陈暮脸上挤出笑容:“我这是喜极而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看我笑得多开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暮的勉强,王钧淡淡地道:“贤弟可不能辜负了天子一番美意。” 卫士将手中的长盒递来,陈暮接过去,勉强笑道:“这是自然。” 打开长盒,里面摆放着一把精美无比的长剑。 看尺寸应该是普通文人带的剑,约有五尺长,差不多是12米。剑锋锐利,上面雕刻花鸟兽纹,纹理清晰,色彩鲜艳,末端还吊着剑穗,旁边则有细长的剑鞘。 “好剑!” 陈暮拿在手里,顿时觉得武力值加了最少5点。 虽然肯定比不上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之类的神器,但相比于普通市面上的剑做工和材料都强上无数倍,拿去换钱都少说值个数千钱。 “贤弟喜欢就行。” 王钧笑呵呵地道:“常侍还让我给你托句话,你送的礼物他很喜欢,去了洛阳,喜欢你亲自去他府上一叙。” 陈暮心中冷笑。 这是在逼自己站队了呀。 有曲逆侯之后这个名头,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卓越表现,看来宦官集团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十常侍也不是傻子,面对朝野上下的舆论压力,恐怕已经有所图谋。 那皇甫嵩的奇怪举动?莫非他是在暗示什么? 陈暮一边脑子里飞速旋转,一边表面恭敬地道:“这是自然。” 二人咸鱼兄弟相逢,少不了相谈甚欢,又多喝了几杯,谈兴渐起,一直说到深夜方才罢休,各自回去睡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六十八章 我入彀中 【笔趣阁.】 就在豫州发现了小小的变故的时候,远在冀州,也出现了一些令人难以预料的风波。 六月下旬,天空微微发亮的时候,左丰的车队浩浩荡荡进入了卢植的大营。 卢植比不了周亚夫,所以他只能带领全军上下军官站在营帐外等候。 左丰下了车,看到一列列的官军排成长队,不断地在军营内外巡视,整齐划一的步伐像在提醒一切来访的人——现在是战时。 “左天使,有失远迎了。” 卢植微微拱,以示对天子的尊敬。但态度不冷不热,对于宦官,他的确喜欢不来。 左丰却热情地上去挽着卢植的,笑眯眯地道:“卢将军为天子分忧,劳苦功高,未能按照制例出营迎接天驾也能理解。” 卢植皱起眉头,天使虽然代表了天子巡狩,但汉朝礼仪里可没有规定天使到来必须出城或者出营迎接,只是官场约定俗成的惯例而已,左丰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卢植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在接待程序上的问题,确定不可能被人抓到有什么把柄之后,才缓缓说道:“天使远道而来,先进营帐安坐吧。” “这是自然。” 左丰与卢植进入营帐,军主营帐非常大,地面铺了地毯,左右点上灯烛,上下将领分列而坐。 由于左丰是代表了天子巡视,卢植只能把上首的位置让给他。 “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北军郎将,贼势汹涌,海内震荡,君当早日破除黄巾之贼,肃清寰宇,以盖有非常之功,羣下百辟,皆以厚望。告北军司马刘备,汉室宗亲,又立军功,录入宗牒,敕亭侯,以勉之。” 左丰宣读了圣旨,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卢植能够快点把冀州黄巾扫清干净,做到这常人难以做到的功劳,天子和百官都对他寄予厚望。 另外已经查清楚刘备的确是汉室宗亲,又立了军功,所以封为亭侯以此勉励。 卢植和刘备拱下拜道:“尊天子诏书。” 左丰收起竹简,笑呵呵地说道:“天子虽然高坐明堂,但也忧心着战事发展,皇天大命,卢将军不可稽留,还望尽早出兵,平定叛乱才是呀。” 卢植淡淡地道:“自当如此。” 左丰环视左右,又道:“天子在临行前嘱咐,特命我来观察贼情,不知道将军方便与否?” 卢植抚须笑道:“天使大可放心,张角已被我围困广宗,我正在制作攻城器械,不日之内,就可以破除城墙,将张角的首级献给天子。” “只是天子之命难违” 左丰表情迟疑,似乎非常为难。 卢植想尽早打发了这宦官,想了想便道:“那请天使来军塔楼观望。” “有高处观望便最好。” 左丰点头。 二人出了营帐,来到高台上观望。 就看到广宗城上全是黄巾士兵,面对官军如临大敌,密密麻麻地站在城头。 “天使观之如何?” 卢植自信满满地道:“城贼寇虽多,亦不过土鸡瓦狗尔,待我器械制作完毕,就是决战之时。” 左丰左顾而又言它:“将军连日破敌,大获全胜,收敛锱铢应当无数吧。” “天使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植心微怒。 虽然也知道宦官贪婪,可没想到贪婪到这个程度,连在外打仗的将领都要索贿。 左丰笑呵呵地道:“无事,只是前岁天子宫塌陷,无钱修缮。听闻将军破杀张角,斩获大量钱币辎重,所以特命将军将这些东西运至洛阳,以修缮宫室。” 卢植冷冷地道:“那就请天使回报天子,张角虽败,却将钱财藏匿起来,植并未搜刮到钱币。更何况如今军粮草尚缺,无钱上供天子。” 左丰脸色逐渐转冷,“既是如此,那我也只能据实上报了。” “天使好走不送。” 卢植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左丰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洛阳,千年古都。 从豫州回来之后,王钧已经等了两天了。 今日一大早,在辰时梆子敲响时准时迈出家门,前往皇宫。 东汉的宦官并不需要住在皇宫里,他们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甚至还有妻子家人,与普通臣子并无二致。 王钧头上戴着进贤冠,一身宽大的曲裾长袍,以缓慢而又稳健的步伐迈出门。 门口就有车夫等着,不仅如此,随行的还有护卫,如今朝野对于宦官们很敌视,张让就有过被刺杀的经历,所以宦官们自己也很小心自己的人生安全。 “王侍,您今天这么早就入宫了?”守卫宫门的羽林检查完他的腰牌之后,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是啊,最近天子忧心海内贼寇,书政务繁多,得尽快处理。” 王钧也微笑着回答。 侍是天子侍从,仅次于常侍,西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汉的时候多由大臣士人担任,东汉以后多是层宦官,再往上就是常侍的位置。 现在正值黄巾之乱,海内各州郡县的上报奏折如雪片一样飞来,都需要天子一一检阅,由于宦官的任务就是帮助天子整理书,这无疑加大了他们这些宦官们的工作量,王钧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该死的张角,朝廷肯定会早日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洛阳城门上。”羽林抱怨了一句,最近天天开朝会,他们这些值守卫士也工作量加大了许多,远不如以往那么清闲。 “嗯,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钧随口回应了一句,踩着小碎步缓缓进入了洛阳皇宫。 洛阳皇宫比不得明清故宫那般浩大,但别有格致,从东门进去后就是一直的甬道,一路通向南宫和北宫相连的复道。 此时天子应该还在北宫的长秋宫未起,王钧作为在南宫值守的宦官并没有资格去北宫。这两个宫殿的宦官体系不同,南宫的宦官是伺候皇帝的常侍,而北宫的宦官则负责后宫,他们的长官叫大长秋,级别和常侍一样。 因此王钧依旧按照平时一样,双笼在袖子里,低着头,迈上了高大的白玉台阶。穿过玄武门,就来到了南宫。他的目的很明确,连续穿过数殿,到达了南宫最外围的明光殿。 明光殿属于前殿,右侧连着苍龙门,仅靠公府,那里是公办公的地方,所以每天全国各地的奏折先从公府走一遍,再送到尚书台。 不过东汉末年公跟形同虚设已经没什么区别,所以尚书台实际上就承担了明朝内阁的任务,所有的奏折都会直接送到尚书台来,由尚书台检查过后,才会上交给皇帝阅览。 王钧走进明光殿的时候,里面有几名尚书台的官吏正在办公,见到他来,纷纷拱行礼:“王侍。” “嗯。” 王钧点点头,问道:“可有豫州来的奏折?” 尚书左仆射是个六百石的小官,上前回话道:“有十余封,昨日晚间送来的。” “在哪?” 王钧问。 尚书左仆射指着不远处竹简堆积如山的桌案道:“正在清理。” 王钧微微皱眉:“梁尚书昨日没令你等整理?” 众官吏们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王钧心不满。 梁鹄虽然是他们宦官派系的人,从鸿都门学出来之后,被张让赵忠一路扶持到了尚书令的地位。 但此人志大才疏,平日只懂得媚上,整天钻研书法,自己分内工作的事情却做得一塌糊涂,真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张常侍和赵常侍如此看重。 “先将豫州的奏折清理出来,等常侍们检阅过后,再呈递给天子。” 王钧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天子之所以派他出使冀州,处理安平王的事情,就是因为他的性格沉稳,耐得住性子。 反正天下所有的奏折上报,都必须过尚书台这一关,他也不急。 过了约半刻钟,官吏将昨日送来的豫州奏折整理出来,约有十多封竹简,摞在一起达四五公分之厚。 “侍,都在这里。” 王钧点点头,过去每一封竹简查看了一番。 汉朝的奏折都是打上死结捆上的,再在绳子上和竹简上印上官员的官印,如果想要拆开的话,就必须把绳子剪断,这样来防止上奏的内容被别人看见。 一般来说,只有天子才有拆封的权力。王钧虽然没办法拆开奏折,却可以通过竹简上的官印来判断是谁的奏折。 当他看见一个右上顺读为“豫州,刺史”四字的官印时,脸色平静地将这封奏折拿了起来,对尚书左仆射说道:“这封奏折是张常侍点名要的东西,我取走了。” 尚书左仆射脸色为难:“侍这不合制例。” 王钧笑道:“放心,不会为难你等,等常侍看过之后,就会递交给天子,不关尔等的事情。” 众人就不再说话了。 如今朝廷上下,尚书台、御史台等几个重要职权部门都掌握在宦官里,他们这些官吏也都是鸿都门学出来的人,王钧作为赵忠一系的宦官,自然也有一定权力。 出了明光殿,王钧心情起伏不定。对于他来说,这亦是一场豪赌,因为他也不知道陈暮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 擅自打开朝臣奏折,对于常侍们来说不算什么,对于他来说. 可陈暮说的又太过于惊悚。 宦官派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张让倒台,那宦官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也只能希望陈暮说的是真的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六十九章 西凉铁骑 【笔趣阁.】 七月上旬的时候,洛阳下起了雨。 对于江河日下的东汉帝国来说,这几天注定是一段不平静的日子。 先是官宦左丰弹劾卢植畏敌不前,以待天诛。 又有豫州刺史王允,弹劾常侍张让疑似与黄巾勾结,为太平道内应。 淅淅沥沥的雨水泼洒在西宫屋脊上,顺着瓦片流下,经过斗拱飞角,从屋檐垂落,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的响声。 张让脱下帽子,披头发散,跪在西宫殿前。 西宫内殿里,汉灵帝将衣服前襟解开,袒露着胸腹大剌剌地躺在木榻上,把弹劾的奏折随手丢向旁边,侧身对赵忠问道:“这点小事也值得大动干戈?张让呢?” 赵忠早就习惯了汉灵帝在后宫的随意,说道:“将这奏折送来后就在外面跪着呢,说是管教宾客无方,有罪于陛下,没有颜面来见您。” “哦。” 刘宏挑了挑眉头,张让是他信任的人,如果往日是其它的罪,也不过是小事一桩,懒得追究。 但这次事情貌似不跟反贼勾结,颠覆自己的皇位。虽然这奏折是张让亲自送过来的,没有中途截留,嫌疑少了许多,可这种事情总免不了些许怀疑和猜忌。 张钧,封谞,徐奉太平道的手连皇宫里都敢伸 刘宏莫名觉得有些不寒而栗,看向赵忠的目光略微带了丝丝狐疑,如果身边这些人全都被渗透的话,那 天子不说话,内殿里就安静了许多。 感受到天子锐利的目光看来,赵忠只觉得坐立难安,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以天子对他们的宠信程度,如果是在往常,天子早就汉张让进来了。 “那宾客在哪里?” 刘宏忽然问。 赵忠浑身打了个激灵,毫不犹豫地躬身道:“这事得问张让。” “让他进来。” “唯。” 赵忠拉了拉木榻旁边的铃铛,西宫内殿门口进来一个宫女,走着小碎步躬身过来。 “去把张常侍叫进来。” 赵忠说道。 宫女弯腰又倒退出去。 过了片刻,张让披头散发地走进来,跪倒在刘宏面前哭道:“陛下。” 刘宏漠然道:“张钧那次你说是诬告,封谞徐奉那次你说是王甫候览做的,那这一次呢?” 张让哭诉说道:“是臣御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好一个御下不严。” 刘宏冷笑一声:“轻飘飘一句御下不严,就能逃脱你的罪责吗?不如据实交代,你与张角到底有何联系。” 张让伏地拜道:“臣绝没有与张角有联系,若是天子不信,请陛下将我送入监狱,将我的全部家产做军费,用来剿灭张角,以示臣与张角没有任何牵连。” 又是这一招? 刘宏微微皱眉,上次张钧的事情,张让也这么做过,这是在撇清他和张角的关系。 不过能让视财如命如命的张让把全部家产交出来,或许这也侧面证明了或许他与张角的确没有什么牵连。 更何况这次弹劾的奏折,还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只是 这次毕竟有实质证据在,他门下的宾客也确实牵连了,虽然不想承认,可万一张让真的 想到这里,刘宏狠下心来,说道:“既然如此,你去把那名叫侯栩的人带来,朕来亲自审问,如果确定与你没有关联的话,朕向你赔罪。” 能让刘宏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的重视。 张让脸色大变,他原本也知道自己家里那些宾客信奉太平道。因为张角的确送了很多金银珠宝给他,让他包庇太平道传教。这些金银珠宝,就是自己门下的宾客给他的。 原本以为张角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道人,传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欣然接受了贿赂,哪知道他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如果早就知道张角会造反,借张让十个胆子也不会受贿。 宦官的权力来自哪里? 来自皇帝的宠信。 没有了皇帝,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张让虽然知道自己不够聪明,这一点道理还是明白。 所以在黄巾事起之后,他就立即赶走了门下那批黄巾信徒宾客,让他们离开洛阳,滚得越远越好。 原本张让甚至还有过把那批人处死的想法,然而毕竟收了人家那么多钱 张让这个人虽然贪婪,可信誉极好。 扶风人孟佗,同时也是著名二五仔孟达的父亲,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富豪,用大量金钱贿赂了张让,只要求张让对他极为尊敬。 一般来说,到张让这个级别,除了天子以外,其他人不可能让他毕恭毕敬。 更何况孟佗并不是什么高官,只是一个乡野富豪而已。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大树,张让居然应允了。甚至在孟佗登门拜访的时候,特意出门迎接,等他走的时候,又在众目睽睽下出门送他离开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态度对他十分恭敬,给足了孟佗面子。 如此孟佗利用张让的权势,轻松成为了凉州刺史。 从这一点上来看,张让很有模范商人的潜质,你找我买东西,只要出得起价,什么都能买到,包括我张让的尊严。 现在下面那群信奉太平道的宾客全被张让赶走了,他上哪去找人去。 不过天子的命令他不能不遵从,张让只能咬牙道:“张角事发后,侯栩就跑了,请天子给臣一点时间,让臣去找到他。” “那你就去找吧,没找到就别回来。” 刘宏语气平淡且又冷漠。 他是藩王出身,并非先帝的儿子,继承皇位本就来之不正。 平日里那些大臣的目光看他仿佛像是在看一个外人,似乎他们才是天下的主人,刘宏莫名就产生了一种自卑感。 上位之初,原本是想借宦官的帮助巩固自己的皇权,将大权揽在手里,谁知道先有王甫侯览弄权,后来又有封谞徐奉为黄巾内应。 如果连身边的宦官都不能信任的话,那这世上还有谁能相信? 卢植被押回洛阳问罪,新换来了一个董卓。 当前来捉拿卢植的天子卫队将他送上囚车的时候,刘备差点挥舞着双股剑上去拼命。 好在关羽还有理智,硬生生将他拦下来,没有让事态变得严重。 其实刘备冷静下来之后,也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不过这事儿后悔也得做,哪怕是做样子。不然的话,天下的人会怎么看他?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刘备气恼道:“朝廷怎么会这样,师君明明没有过错,却要把他抓走。” 关羽沉声道:“大哥,现在不是气的时候,还是想想眼前该怎么办吧。” “四弟素有谋略,如果他在的话就好了。” “听说豫州已经平定,也许三弟和四弟不日就会随皇甫将军和朱将军北上。” “那样最好。” 刘备点点头:“不知道这新来的董卓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羽想了想,“我在解良的时候听说过他,是西凉豪强,在羌人中很有威望,曾经跟随然明公大破匈奴鲜卑和叛乱的羌人,做过并州刺史与河东太守。” 解良县就在河东郡,董卓以前做过河东太守,算是关羽当地的顶头大官,可以称为使君,关羽知道他也不算奇怪。 “原来是位西凉将军。” 刘备放下心来。 西凉三明虽然都已经去世,但战功赫赫,威震天下。然明公就是张奂,作为张奂的手下大将,这个董卓手段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他们才刚以为这是个厉害的将军,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人喊:“北军司马刘备何在?” 刘备出了营帐,外面是一个陌生面孔的传令兵,骑着少见的西凉高头大马,手中持着新来的东中军郎将令旗奔驰而来,一般有这个令旗在,军中就能畅通无阻。 意识到这是新任东中郎将的令旗,刘备拱手道:“备在。” “东中郎将有令,命你为先锋,准备出发。” “出发?” 刘备大惊失色:“去哪里?” 传令兵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下曲。” “下曲?” 刘备愕然不已:“现在大军已经将张角团团围住,为什么要去攻打下曲?” “这是将军之令,若有疑问,自己去问将军去。” 传令兵转身就纵马离开。 刘备脸色略微难看,原以为这新来的董将军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才刚刚上任就胡乱指挥。 就算刘备现在的军事能力不算强,也能够看出来。卢植已经大军围困广宗长达一个多月,攻城器械也差不多快打造完毕,只要加紧攻势,很快就能把广宗击破,生擒张角。 现在忽然转而去打北面的下曲,放弃已经围攻了那么久的广宗,这不是半途而废,错失良鸡吗? “二弟,眼看广宗将破,这董卓居然让我们去攻打下曲,这是何意?” 刘备皱着眉头,委实看不懂董卓的路数。 关羽正待要说话。 咚咚咚咚。 脚下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声音由远及近,像是要震撼了整个大地。 刘备和关羽赶忙走出自己的营帐。 就看到远方的平原上,一条狭长的黑线如潮水一般涌来,身后是卷起天的尘土。 等靠近一些,人们才看到,那居然是一列列身覆黑甲的重骑兵,仿佛排山倒海,要将身前的一切碾为齑粉,汹涌澎湃而来! 这是名震天下的西凉铁骑!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章 等人(求推荐票) 【笔趣阁.】 皇甫嵩接到北上命令的时候已经是月旬。 这个时候豫州兖州的黄巾已经被扫清得差不多,其余各地虽然还有小乱,但包括扬州、荆州等地的黄巾规模都小了许多。 朱儁带着孙坚一路平推,在荆州北部的宛城击破了赵弘,孙坚阵斩敌将,被表为别部司马。 此时皇甫嵩正在做陈国和梁国的收尾工作,听到命令,准备北上。 陈国和梁国位于陈留的下方,陈留的黄巾势力虽然被剿灭得差不多,但上方的东郡依旧有黄巾渠帅卜已部残留,所以皇甫嵩准备直接从陈留国境,进东郡再去冀州。 到陈留己吾的时候已经是天黑,大军在己吾驻扎下来,陈暮的营帐在己吾城外,自从那日之后,他对皇甫嵩有所提防,习惯了单独扎营。 夜晚时分,一个车队缓缓进入了陈暮的军营里。 陈暮早就知道了消息,出来迎接,王钧下了马车后脸色沉寂地对他说道:“贤弟,进去说话。” “嗯。” 陈暮心领神会,与王钧快步走入自己的主将营帐。 营帐里有桌案,两人相对而座。 王钧落座后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贤弟说的是真的,王允果然上了奏折,在末尾还加了你们蒲阴陈氏。” 加了蒲阴陈氏? 陈暮心里一惊,王允这厮至于吗?明明是皇甫嵩下的套,何必真往里面钻呢? “天子怎么说?” 陈暮平静地问道。 王钧摇摇头:“幸好张公听从了我的劝告,没有将这份奏折销毁,而是亲自给天子呈阅,天子只是惩罚了名单上一些世家,罢黜了他们的官职,勒令贤弟早日进洛阳,入鸿都门学,其余的,就只剩下让张公把那写信之人抓捕回去,天子亲自审问。” 陈暮轻笑一声:“张常侍还算听劝。” 王钧苦笑道:“当场销毁的话不是欲盖弥彰吗?等下一次他们再上奏折的时候,天子肯定会发怒,质问张公是不是在销毁证据,这点道理张公还是懂。” “嗯。” 陈暮点点头。 史料记载这次张让的确被汉灵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摆平的,事后竟然还让汉灵帝对他依赖更甚,甚至喊出张让是我父的说法。 但至少眼前的境况,张让肯定十分狼狈。 王钧苦着脸道:“贤弟,这次事情是你帮了我们,按理来说,也不该再麻烦你,可天子这次好像动了真怒,不仅下令罢黜了名单上有官员的世家,还让张公早日把那人带回去,现在我也只能来找你问计了。” “王允现在已经名满天下了吧。” 陈暮却似乎意有所指地问道。 王钧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恨意:“岂止是名满天下,朝野弹劾张公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到明光殿,虽然都被天子压下来,但再这样下去,张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宦官集团以张让赵忠为首,这两个随便倒下一个,对于他们的打击都非常大。 现在虽然还没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但也相差不了多远。 “有个问题我想问。” 陈暮斟酌着用句,试探道:“张常侍到底有没有勾结张角。” 王钧脸色微变。 现在朝野上下都说张让勾结了张角,并且王允提交的奏折就是证据,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天子都快信了。 然而实际上呢? 还真勾结了. 张角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传道,经过十多年的发展,信徒一步步壮大,声势浩大。 前几年汉灵帝多次召见在朝野颇有名望的宗室刘陶,刘陶就曾经说过,巨鹿人张角蛊惑百姓,图谋不轨,应该惩处。 还有奉车都尉乐船,司徒长史韩巳等人都上书张角可能要谋反,朝除了封谞徐奉在包庇他以外,还有很多官员宦官也在为张角开脱,其就包括了张让。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朝野很多官员都是黄巾道的信徒,宫里也有很多宦官同样信奉黄巾道。 张角虽然没有信道,可他收贿呀。 马元义在洛阳行贿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给张让和赵忠这两个贪婪的宦官送钱? 其很大一部分,就是通过张让赵忠门下的宾客转送。 所以黄巾之乱追究起来,张让赵忠哪怕不是参与者,也是张角的协助者。 要是真让汉灵帝拿到了证据,张让赵忠在颠覆他的江山,别说两个帮他捞钱的宦官,就算是亲爹,汉灵帝恐怕也会把他们砍了。 因此王钧对于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张公当然没有和张角有勾结。” 陈暮低声道:“既然没有勾结,那张常侍就不需要害怕,你也不会来找我。” 王钧:“” 和聪明人打交道还真难。 王钧只得苦笑道:“好吧,我承认,张公的确收了张角很多钱。” “让我猜猜,你们找不到那个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写信的人吧。” 陈暮摸了摸下巴。 今年已经十岁了,下巴长出了青涩的胡须,摸起来还挺扎。 王钧叹气道:“什么都瞒不过贤弟,那侯栩是魏郡人,张公从天子那出来后,就立即派人去他的家乡寻找,结果扑了个空,他全家都已经人去楼空。所以我才来找贤弟,一来传达天子调令,二来也是拜托你帮忙,看能不能找到那人。” 陈暮奇怪道:“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呢?天子要的不过是张常侍有没有勾结黄巾的证据,随便用金钱重赏一名死士,冒充此人,就可以糊弄过去,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除非” 除非那人里有张角贿赂张让的确凿明证。 王钧古怪道:“贤弟这个办法我们倒是没想到,不过贤弟猜得不错,那侯栩里有很多张收据,都盖了张公侯印” 好家伙。 张让这人还真讲究,收贿就收贿,还给收据,还盖自己的列侯官印,真是个讲信用的好商人。 陈暮无语道:“张常侍做事,还真是个地道人。” 王钧讪笑道:“张公也是受了蒙蔽” 陈暮还能怎么说。 严格来说,他也被张让赵忠坑了一把。 他找王钧,顶多就是想帮刘备弄个宗室身份而已。 结果张让赵忠看他是个人才,就想弄去鸿都门学,大力培育一番。 也许在张让赵忠看来,这是个天大的恩赐。 毕竟对于当时的平民学生来说,进鸿都门学,那是一步登天的事情,哪怕被世家排挤,也有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去。 看现在的尚书令梁鹄就知道了,贫民出身,二十岁从鸿都门学毕业后,张让直接给他弄了个刺史,然后是太守,又转到央做权倾朝野的尚书令,今年才十岁,就已经是高官厚禄,权财两得。 陈暮要是走这条路子,升官速度可谓坐火箭。 可他们的好意陈暮倒是心领了,但他是知道这条路子走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大家都得完玩,到时候宦官派系有多惨,谁都知道,所以陈暮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巴结宦官的路子。 但现在好了。 叫你帮忙,没叫你超越呀。 你这么一弄,就被皇甫嵩王允等人看作了陈暮与宦官勾结,成了宦官派系的人,加以针对。 搞得陈暮自己也莫名其妙陷入了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里。 如果王允没有在名单上写蒲阴陈氏,那现在陈暮完全可以不搭理王钧这茬,因为他现在和宦官们派系还没有纠葛太深,卖点人情可以,卖命就算了。 但现在王允搞了这么一出,陈暮就算是被迫上了贼船,毕竟张让一倒,名单坐实,他也得受到牵连。 沉思片刻,陈暮缓缓说道:“让我帮你们找人也可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钧焦急问道。 陈暮道:“我在等两个人。” “等谁?” 轰隆。 营帐之外,发出巨大的响声。 “嚯嚯嚯嚯嚯嚯!” 士兵们的欢呼声纷纷涌来,打扰了帐篷的平静。 “怎么回事?” 陈暮对外面喊了一句。 门口的守卫进入帐篷说道:“司马,张司马找到了一个汉子,两人熬斗力气,说是要举军的门牙旗,现在正在比试呢。” 陈暮笑了起来,对王钧道:“看来其一个我已经等到了,兄长不如与我一同出去看看?” “好,那就去看看你在等的到底是何人。” 王钧站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皇甫嵩得到豫州兖州各地豪强补充兵力,现在有了四五万大军,浩浩荡荡,自然不可能住在城里,晚上休息的时候,只能在野外安营扎寨。 陈暮驻扎军营是学的卢植,帐篷有秩序地摆放,四周用栅栏围起来,前方留出一个空地做校场。 校场上士兵们围成了一个圈,纷纷拍鼓噪,大喊着:“再比一次,再比一次。” 陈暮和王钧凑过去。 就看到张飞和另外一个汉子躺在地上,气喘如牛,旁边倒着两段断裂开的门牙旗。 “陈司马来了。” “参见司马。” “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暮笑吟吟地问道。 **笑道:“司马,张司马带回来一个汉子,说是之前打过,不分胜负,到了军还要比一场。二人先各自举门牙旗,都轻而易举,又争抢旗杆,门牙旗断成了两截。” 看到陈暮过来,张飞躺在地上,穿着粗气大笑道:“哈哈哈哈,四弟,你说的这个叫典韦的汉子还真是厉害,我这辈子除了服大哥二哥,现在也服他了。” “哦?” 陈暮笑道:“你就不服我?” 张飞理直气壮道:“你是老四,要服也是你服我这个做哥哥的,哪有哥哥服弟弟的。” 陈暮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 每次和张飞斗嘴都觉得吃亏,满嘴歪理,还特么说不过就很气。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一章 典韦(求推荐票) 【笔趣阁.】 皇甫嵩大军路过己吾,陈暮怎么可能不去打探一下典韦的消息。 于是就让张飞去己吾城问了一句。 没想到典韦在己吾的名气还挺大,随便找人一问就知。 主要是当年典韦帮朋友报仇,跑到隔壁郡的梁国睢阳当街杀人,以一敌百,名声大噪,成为了己吾著名的游侠,被当时称为豪杰。 汉朝的乡土情节很重要,人在外地,出门在外如果是同乡,就会受到额外照顾。 张让发迹以后,他的同乡几乎鸡犬升天,很多都在各县担任官职。 这也算是宦官集团和官僚集团另外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一。 所以典韦从睢阳逃回了家乡后,就被家乡人包庇,外地来的官差根本没法抓捕他,成为了法外狂徒。 张飞进己吾打听典韦的消息,己吾人都以为他是来抓捕典韦的官差,双方差点发生械斗。 后来张飞解释了原因,找到了典韦,两人比试了力气,发现半斤八两,不分高下。 张飞见猎心喜,就问典韦愿不愿意从军,来陈暮的军担任曲长,典韦欣然同意,就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陈暮走过去,看那汉子,只见面容丑陋,却身材高大威猛,上身的衣服脱去,露出古铜色的胸膛,结实有力,臂膀的肌肉虬结,一看就是个堪比张飞的猛男。 “你就是典韦?” 陈暮十分满意,相比于跟着曹操死在宛城,让典韦跟着自己多好,至少他对比较重要的人还是很关照的,不会像对待小兵那样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某家正是。” 典韦和张飞拼力气拼到脱力,躺在地上一身大汗,说话却铿锵有力,气十足。 “可愿入我军?” 陈暮又问。 “既然都来了,自不用多说。” 典韦连个字都没有,家世背景就是普通平民,甚至平民都不如,可以称为贫民。 他现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现在一进军营就给军官,他当然乐意。 “很好,你就先在我哥帐下做个曲长。哥,你带典韦入军营吧,他要是有什么同乡好友也想参军,可同来。” 陈暮吩咐之后,转身与王钧又回自己的营帐。 王钧说道:“既然你等的人已经等到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洛阳吧。” “别急,我不是说还要等一个人吗。” “可能要一两日吧。” “那么久?” “不急,刚好还有一些细节要商讨一下。” “什么细节?” “先进去再说。” 走到营帐门口,陈暮对守卫吩咐了一句,让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才和王钧进去。 两人坐下,王钧急不可耐道:“贤弟,到底要说什么?” 陈暮回答道:“我现在两眼一抹黑,当然得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先坐下再说。” 安抚好急躁的王钧,两人坐下。 陈暮先问道:“说说看,你们现在头上有什么线索?” 王钧脸色尴尬:“什么线索也没有。” “那真是难办了。” “没有一点办法吗?” “这得我亲自去看了才能判断,在此之前,我还想问,如果事发的话,天子拿到了那些行贿证据,张常侍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应该” 王钧迟疑。 张让这两年太受宠了,哪怕无数人弹劾都屹立不倒。 最主要的是他很会帮天子捞钱,也是他一直没有像王甫候览那样失去天子宠信从而落得凄惨下场的原因。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勾结反贼,颠覆汉朝天下。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允许身边的人造反,所以对于张让最坏会是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 不过凭借着对主子的了解,王钧还是试探地回答:“也许也许张公把全部家产献给天子的话,或许就没事,再想办法帮天子敛财的话,又很快会得到重用。” “嗯,意料之。” 陈暮点点头。 来东汉也有些年头了,对于现在的法律和汉灵帝干的那些破事也算是有些了解。 先是卖官鬻爵,整个朝堂上下,大半以上都是买官来的。 这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其次是卖马。 “四年(181)春正月,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豪右辜榷,马一匹至二百万。” 东汉内部是问题多多,但对外还是十分强大,随便出来一个边境刺史都吊打周围的草原部落。 因此边境的郡国经常能在草原部族那弄到马匹,汉灵帝就将这些马拿出来卖。 其像赤兔这种等级的极品马,能卖到200万一匹,被当时的世家豪族垄断,让不少豪族的私军有骑兵,在汉末军阀混乱的时候起了不小的作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用。 最后是法律,汉灵帝践踏的法律能让所有法官活活气死。 “天下系囚罪未决者,人缣赎!” 汉灵帝刚上任没多久,就颁布了这道诏书。 这句话的意思是犯罪的人可以花钱赎罪,有钱人杀人都不犯法,社会着实黑暗了点。 不过严格来说,汉灵帝应该不该背这个锅,他上任的时候才12岁,12岁的孩子懂什么,大概率是他那更贪婪的董太后所为。 但不可否认的是,董太后给汉灵帝灌输的贪婪非常要命。导致他谁能帮他捞钱,谁就是他亲爹。 所以哪怕张让的确和张角有勾结,只要张让不是亲自参与进来造反,家产全部献给汉灵帝,再继续帮汉灵帝捞钱的话,还真应该能挺过这次难关。 难怪历史上张让在这次弹劾屹立不倒,大概率就是这个缘故了。 “可是这毕竟涉嫌谋逆,我也不敢说绝对” 王钧吞吞吐吐,其实他和陈暮说这些已经算是出格了,毕竟两人只是见过几次,关系不一定有多深。 但宦官集团现在也没办法,张角贿赂张让的礼单收据就是实质证据,如果这些拿到天子面前,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天子会放过张让。 别看天下聪明人无数,但宦官集团能招募的人如果是放在某国游戏里,智力没一个能超过50,都是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完全不靠谱。 所以王钧也只能向陈暮求助。 “我明白了。” 陈暮点点头:“还有一点我想知道,你们愿意为拿回东西付出多大代价?” 王钧不解道:“多大代价?贤弟是要多少钱?” “不是钱。” 陈暮摇摇头:“是指可以承受得范围。” 王钧咬牙道:“只要不牵扯到张公和赵公二位就行。” “可以动用的力量有多少?”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御史台、尚书台、羽林署、执金吾、城门校、六部尉、各宫门令属吏” 王钧每说一个官职名,陈暮的脸都黑一分。 怪不得世家集团要找宦官集团拼命,除了公九卿以外,洛阳大半的实权部门都被宦官集团垄断。 而且这还是京城洛阳,换在各州郡县地方,宦官集团还有很多亲戚、同乡、宾客、门人在担任要职,数百个宦官各走门路,分出去数千个官职都没问题。 作为既失利益者,世家集团怎么能不气? 不过这些官职当,除了皇宫和城门的少数戍守部队以外,就只有六部尉的官差衙役算是武装人员,满打满算估计顶多几千人。 难怪何进一死,袁绍能率领西园士兵轻易攻入皇宫,将皇宫差点屠戮一空。 看来他们远还没有认识到在这乱世掌握军队的重要性。 陈暮一摊说道:“好吧,该了解的情报差不多也知道了,等我再等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就随你去洛阳。” 王钧欣喜道:“贤弟是答应出相助了?” “我还有选择吗?” 陈暮苦笑一声。 如果王允不写他的名字,陈暮可能还得考虑考虑做这件事的后果,但现在王允已经把他逼了过来,那也没办法。 这几天他认识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当年的内幕,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皇甫嵩是什么人? 你可以说他是世家,因为他的确靠着皇甫家族的势力才得到重用。 要是换一个像贾逵一样的出生,看他能不能当上官。 但还得注意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党人。 准确来说,他的父辈都是党人,与陈蕃李膺等人关系极好,就连这次党禁,皇甫嵩也是功不可没。 党禁结束之后,当年那一批被关押起来的人想要复出,宦官集团依旧是个很大的阻碍。 而以杨家袁家为代表的世家集团对宦官集团同样恨之入骨。 陈暮受到张让赵忠的举荐去了鸿都门学,就意味着被这两个集团视为宦官集团的一份子,从而成为了眼钉。 那么皇甫嵩和以王允为代表的世家借着这次张让宾客的信件借题发挥,并且还莫名其妙地把他带进去,也就很好理解了。 关键在于陈暮完全不想上贼船来着。 他是想进太学,学世家的玩法,混点资历就行,完全没有去鸿都门学走捷径的意思。 可现在去向皇甫嵩去解释已经没有了意义,毕竟在别人眼里,你现在的身份的确是宦官派系的人,不仅和王钧走得近,还得到了张让赵忠的提携。 那么陈暮自然就只能被迫接受这个新的分身,因为在这场政治斗争,张让可能还有会保命,他就有可能遭受到无妄之灾,好不容易积累的东西全都要失去。 所以这次哪怕不想出也得出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二章 阎忠 【笔趣阁.】 八月,皇甫嵩于击败黄巾卜已。 眼看皇甫嵩就要前往冀州,在东郡的时候,陈暮总算要出发前往洛阳。 他命张飞和典韦带领大军回冀州找刘备,自己则只带了**等少数几个比较灵的年轻小伙,跟着王钧的车队离开。 皇甫嵩大军一片忙碌,很多士兵在军营周围各处巡逻,四下搜索追捕,似乎在找些什么。 当王钧的车队驶出陈暮军营的时候,皇甫嵩的士兵就围拢上来。 “大胆,这是天使的车队,尔等要造反吗?” 王钧的护卫脸色不善,将人拦住。 天使车队? 士兵互相看看,迟疑片刻,最终退去。 其实王钧这趟出来是私下出京,并不是有差事在身上。 他是受张让所托,来找陈暮问计。 一般来说,像官员调令这种东西,并不需要特意派宦官去宣旨,各州郡县有书台,有专门的郡曹佐吏去送这些公。 比如东莱郡的太史慈以前就是负责送刑事案件到州里的郡曹佐吏,不可能让宦官亲自跑一趟。 因此王钧现在其实就是狐假虎威,如果皇甫嵩较真,他还真要被搜查。 好在士兵们忌惮他天使身份,自己撤去。 车队安然地驶出了里层外层的包围圈,当过了濮阳,离皇甫嵩大营已经数里之外后,陈暮看着马车里这位大汗淋漓的年士,轻笑道:“诚汉兄,已走远了。” 阎忠苦笑道:“多谢子归搭救,差点就没命了。” “诚汉兄到底跟皇甫将军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如此大动肝火,居然出动军队来抓捕你。” 陈暮一脸好奇的询问。 他当然知道阎忠是劝皇甫嵩不要北上,应该趁着这个会继续南下,占领扬州荆州等地,南面称王。 不过这种事情要假装不知道,不然的话未卜先知也太明显了一点。 阎忠左右而言它道:“没没甚大事,只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惹皇甫将军不高兴。对了,子归这是要去哪?怎么忽然离营了。” 皇甫嵩大破豫州黄巾,名震天下,全国各地名士聚集过来,陈暮在其也混了个脸熟,和阎忠关系很好。 主要是阎忠在皇甫嵩帐下并不受重视,凉州名士嘛,再怎么有名肯定也不如司隶豫州等人辈出之地名气大。 所以阎忠颇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意思。 这个时候已经在天下小有名气的陈暮凑上去,有人搭理自己,阎忠当然也不会抵触,如此两个人很快相熟,算是朋友。 阎忠事发后准备逃跑,但皇甫嵩已经下令搜捕他,这个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找陈暮帮忙。 陈暮笑着说道:“我去魏郡。” “哦,这是北上去黎阳还是去顿丘啊?” “去安阳。” “这样啊,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你把我送到前方,随便找一个有人烟的乡亭将我放下就行。” “诶,诚汉兄与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怎么能这么快走呢?” “我家里还有事” “诚汉兄,现在皇甫将军大破黄巾,正是威震天下之时,要是他余怒未消,还在搜捕你的话,我现在放你走,岂不是把你害了?” “这” “不如你先跟着小弟,等去了安阳,我再想办法送你回武威。” “好好吧。” 面对陈暮的盛情难却,阎忠也只能同意。 最主要的是他的确担心皇甫嵩咬死不放,毕竟他劝皇甫嵩南面称制,已经跟张角造反没什么区别。 如果皇甫嵩上报朝廷,朝廷发下搜捕书,那他也只能远遁塞外来保命了。 深夏时节,天气更加闷热。 沿途道路崎岖,偶有行人,也是成群结队,拿着刀剑,各自警惕。 现在世道乱了,除了黄巾贼以外,还有无数小股动乱势力遍布天下,这些人多则成千上万,少则数百近千,或占山为王,聚啸山林;或盘踞湖泊江水,四处劫掠。 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甘宁,现在正祸害益州巴郡。 不过王钧惜命,出来的时候带了数百护卫,都是官军制式装备,战斗力强悍,普通的山贼盗匪根本不敢靠近,因此一路相安无事,从东郡濮阳走了两日半,顺利抵达魏郡安阳县。 侯栩是安阳本地人,原本只是个县吏,之所以成为张让的宾客,是因为张让门下的同乡有信奉黄巾道,在张角的示意下,侯栩就被举荐进去,因为以前读过书,能写会算,成了张角贿赂张让的间人,提出要张让写收据礼单,也是他做的。 事实上皇甫嵩从豫州黄巾那搜到的书信并不完整,因为侯栩不仅是张角的联络人,同时还是豫州黄巾的联络人,在洛阳的地位仅次于被车裂的马元义,因此完整的书信当,是写给豫州黄巾他们在官府的内应。 只是这批书信被销毁了,皇甫嵩只搜到了少部分信奉黄巾道的名录。如果能抓到侯栩,将所有的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信息全部上报给天子的话,不仅宦官集团要遭到重创,豫州很多世家同样要受到牵连。 所以这个人非常关键。 马车悠悠地停在安阳南城门大街巷,陈暮和阎忠下了马车,另外一辆马车上,王钧也同时走下来。 人并排站在一起,看向旁边的一座独栋小院,小院上了锁,门口的落叶无人清扫,门上和地面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隐约还能看见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陈暮用指擦了擦门上的灰,这样厚的程度,恐怕已经有一年以上没人居住了。 王钧说道:“是的,天子要人的时候,张公就立即去找,托了很多人问,认识侯栩的人说,侯栩离开张公府邸,说是要回乡了,可后来派的人没有找到他。” “嗯。” 陈暮顺着墙壁缓缓行走,一边四下观察,一边随口问道:“你们的人上次有没有进去过?” “没。” 王钧摇摇头:“当时差人过来见大门紧锁,又问了左邻右舍和当地官府,知道人没回来,就离开了。” “这种办事方式还真是敷衍。” 陈暮轻笑一声,表达了对宦官那帮下的不屑。 王钧尴尬道:“人没回来,就算破门进去也无用啊。而且张公说了要低调行事,尽量不要惊动官府,太大张旗鼓,更容易被天子误会。” “胡饼,新鲜的胡饼,来尝一尝。” 旁边巷口,有小贩在卖胡饼。 胡饼是张骞出使西域,引进芝麻、胡桃后汉人制作的新鲜食物,和后世的馕有些类似。 陈暮摸了摸肚子,对王钧和阎忠道:“肚子饿了,你们饿不饿?” 王钧和阎忠摇摇头,王钧有使命在身,急着办事,那有心思吃东西。阎忠是担心自己被通缉,这两日来连睡觉都不踏实,更何况吃胡饼了。 “那我去买个饼,你们就在此地等我。” 陈暮走过去,和卖饼的小贩聊了几句,过了片刻,拿了两个饼回来,边走边吃。 王钧焦急道:“贤弟,你就别顾着吃饼了,快说说现在怎么办?” “我正在长身体嘛,容易饿。” 陈暮将咀嚼的食物缓缓吞咽进去,才慢条斯理地对王钧说道:“有两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 王钧毫不迟疑地回答。 “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陈暮又咬了一口饼,边吃边说:“第一个坏消息呢,是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另外一批人在找他,你们的人没进去过,墙上却有新鲜的脚印,说明有别人进去过侯栩的屋子。” 王钧想了想,反驳道:“万一只是普通的窃贼呢?” “刚好我们来找人的时候,就有窃贼,太巧合了点。而且我问过那边的小贩,的确有人曾经来问过他有没有见侯栩回来,是颍川口音。” “颍川口音?” 王钧纳闷道:“是谁在捣鬼?” “先不管幕后还有谁。”陈暮接着说道:“第二个坏消息呢,是侯栩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来过,如果他随便找个山里一藏,这辈子都别想抓住他。” 王钧无语了,合着半天什么收获也没有,于是问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那批人没有找到侯栩。” “这算什么好消息?” “这怎么能不算好消息呢?侯栩要是被别人抓住了,那张常侍的把柄岂不是要落在别人里?受制于人?” “额,这倒也是。” 王钧见陈暮又开始往回走,不解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回去。” “回哪儿?” “洛阳。” “不进去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屋子里除了一片狼藉以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陈暮摇摇头。 如果时间是在现代,里面的任何痕迹都非常有用。 指纹、脚印、各种痕迹,现场遗留物。 可这是古代,就连户籍和身份信息都可以作假,除了特别出名的人,普通人想隐藏起来实在是太方便了。 灵帝光和年,也就是今年年初,人口还有5000多万人。 一个黄巾之乱,再加上汉末军阀混战,天灾瘟疫过后,到汉献帝建安二十二年的时候,短短十年,人口锐减到了1500多万,减少了分之二。 除了兵灾饥荒瘟疫等元素以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汉末各大世家豪族隐藏了无数黑户。 这些黑户是没有户籍的,你在官方资料里完全查不到他们的存在,世家豪族想做点不干净的私事,用这些人,你都无从查起。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三章 洛阳 【笔趣阁.】 东都,洛阳。 当陈暮看到这座目前世界上最宏伟的城市时,注定是失望的。 因为一路走来,两侧道路平房林立,街边摊贩无数,横沟草木旺盛,木质的板房一列列没有秩序地排列,街头巷尾无比杂乱。 人们有的在街上闲逛,有的在远处农田干活,还有的走街过巷贩卖商品。东家长西家短,家庭主妇出门倒水,妇孺在门前沟渠洗菜,还有小孩光着屁股乱跑,充满了乡土气息。 如果不是王钧告诉他这里的确是洛阳,陈暮也许会以为这是哪个边缘县镇。 但实际上这里的确是洛阳,天下大乱以后,冀州和豫州很多难民都开始往司州跑。这属于正常的民众迁徙,就跟曹操屠徐州的时候,徐州的人要么南下,要么北上,造成幽州和扬州人口大增是一个道理。 汉顺帝140年时河南郡二十一县人口不到百万,到190年董卓迁都长安的时候,人口达到了数百万。虽然没有精准数字,但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在200万以上。 所以今年洛阳的人口已经接近达到了饱和,洛阳令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在洛阳周围四处搭建房屋,安顿流民。 沿途走来,一路上安居乐业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流民都面黄肌瘦,艰难求生。有的在路边插标卖孩子,有的沿街乞讨,还有的饿死在路边,最后被官府收敛了尸体,丢去了城北的邙山乱葬岗,便宜了那里的野狗。 虽然也有官府在赈灾施粥救济难民,可惜杯水车薪,很多有钱的世家豪门趁掠夺人口,将人像牲畜一样买卖,健壮的青年男子可以用来做田奴徒附,女子可以用来当纺织女工,或者做其它用处,可怜的是小孩和老人,饿死的大多是他们。 王钧略微嫌弃地坐在马车里,连窗帘都不愿意掀开看一眼。 阎忠则是不忍,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乞丐们看到数百护卫的车队从街上走过去,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离得更远,没有人再愿意去送命。 开始那几天还有人希翼着权贵能发发善心,有车队出城的时候总是一窝蜂围拢上去,在被打死了数百上千人后,人们知道,除了少数像刘宽那样忠厚的长者会可怜他们,偶尔会来城外开设粥铺以外,在大部分权贵的眼里,他们的生命或许不如一条狗,一根草一样贱。 如果大哥在这里的话. 陈暮撩起窗帘,目睹了沿街的惨状,又想起了刘备。 英雄式的人物之所以能够成为英雄,就是在于他们不会计较自己的得失,而总是会想到如何去反抗或者拯救。 冯子曾经说过:成大事者争百年,不争一息。 一时的成败不代表什么,千秋的成败才是英雄们该去考虑的事情。 有人说为什么英雄们总是别人在传唱他们的故事,而从来不亲口讲述,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但可惜的是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刘备曹操他们的故事依旧流传着,而那些苟且偷生的人哪怕再多活二十年,也没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至少刘备在这里,哪怕无能为力,也会幻想着未来能创造出一片属于黎民的天地,为百姓们创造一片乐土。 曹操在这里,不会去想拯救苍生,他会想着怎么去打破现有的秩序,从而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哪怕他盗过墓,掘过坟,吃过人肉屠过城。什么坏事都做过,可他依旧是个英雄。 陈暮在这一刻忽然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便宜大哥总是能屡败屡战的原因,因为他不仅在压迫反抗,还在寻求他自己的梦想和愿望。 但遗憾的是现在不是西汉,刘备也没那个运气当光武帝,所以他最后终究是只能把这个愿意与他自己的人生一同埋葬进了坟墓里,并且和曹操孙权一样,拱把江山送给了司马家,酿造了比现在还要可怕十倍,百倍,千倍的五胡乱华。 马车缓缓前进,走了约数里地,总算是正式进入了洛阳外城。 洛阳城分外城和里城,二者泾渭分明开来。 里城自津门、小苑门、开阳门、平城门等门进去后就属于皇宫的范畴,虽然也有人居住,如永和里步广里等两个里坊,但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朝廷官员,普通百姓在里城居住的极少。 而外城相对繁华许多,东面的东门,西面的雍门两门外分列着东西二市,各里坊市街区整齐规划,总算是有了点公元184年世界第一大城市的样子。 比较有的是外城连城门都没有,东门外就是东市,周围各个里坊规划分布,街上人头攒动,招牌林立,各类商铺鳞次栉比,卖食物的香味、人流浑浊的汗味、酒肆的酒香、远处马市传来刺鼻的马粪味道,都在告诉着陈暮——这里是真正的洛阳。 “子归贤弟,到了洛阳,总该放我走了吧。” 阎忠叹了口气,一张苦瓜脸紧锁着眉头,本就长满皱纹的脸上就更加显得沧桑。 “当然。” 陈暮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二斤马蹄金,平静地递过去:“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诚汉兄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希望诚汉兄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从洛阳去西凉要比豫州去西凉方便许多,这是路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阎忠又惊又喜,表情复杂道:“子归弟不是要把我送去天子那领赏?” 陈暮佯怒道:“我以赤城之心待兄,兄何必侮辱于我?” 阎忠苦笑着道歉:“对不起子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主要是我一路都没想明白,我们之间邂逅相遇,你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我。” 其实阎忠最没想明白的是陈暮为什么要和宦官搅和在一起,虽然也有名士和宦官打交道,比如张让的父亲死的时候,天下闻名的陈寔就曾经去吊唁,不过大家都知道,陈寔去吊唁只是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并不是要结交张让,所以对他的名声没有一点影响。 反观崔烈之流原本在东汉很出名的名士,哪怕没有和宦官勾结,在西园贿赂了宦官,又交了买官钱之后,名声也是直转急下,就可以知道现在的宦官的名声有多差,和他们为伍的人,自然也被排除在东汉人圈。 陈暮笑着说道:“只因在皇甫将军帐下,诸多名士虽然声名显赫,唯有我知道,诚汉兄才是有大才也,只希望将来如果兄长有难处,还望不要忘记小弟,随时可以来找我。” 阎忠认真道:“我知道了,多谢!” 接过马蹄金,对外面的马夫呼喊了一声,待马车停下之后,这才回头又拱相别,下车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暮知道,阎忠的眼界虽然看得远,知道东汉王朝已经濒临破灭,所以才建议皇甫嵩南面称制。 但本身来说,现在大汉依旧维持着筛子般的局面,刘备也没有一个稳定的根基,想招揽人才,很难实现。 因此还是那句话,交好就行,没必要太执着。更何况阎忠本身就是他的一步棋,现在仅仅只是棋局开始,离收官还有十万八千里,所以不急,慢慢来。 马车重新出发,正式进入城里,继续往西去。二十多分钟后,通过车窗缝隙,陈暮总算是看到了那座浩大的洛阳内城。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浩大的阳渠,河水浩浩荡荡,环绕了半个洛阳城,巨大的吊桥从东门放置下来,一旦发生战争,没有人能从这宽十丈的河面越过去。 城南虽然没有没有护城河,但光看那高六丈,巍峨耸立的城门就知道这里有多难攻打进去。 车队缓缓驶过吊桥,身覆全身披挂重甲的城门尉士兵持长矛,腰悬环首刀,挺地站在城门口,警惕的目光看向任何一个靠近城门的人。 王钧的马车上挂着他的官牌,车队畅通无阻地进城。 从东门进去后,是长长的复道,左边是阳渠支流,沿岸杨柳飘飘,右边是步广里与永和里,建筑林立。 向远处眺望,还能够看到遥远的复道尽头,两侧成群的宫殿建筑巍峨,水榭亭阁无数。 哪怕没有亲自来过洛阳,只听人说起,陈暮也知道,洛阳内城总面积约10平方公里,光一个皇宫就占了分之二,远比明清时期的故宫大得多。 这座城市的功能意义与政治意义远大于生活意义,因为内城才是洛阳的核心,所有的官员权贵都住在这里,外城连城墙都没有,就可想而知发生战争的时候,几乎任何军队都可以在外面对平民进行屠杀。 城墙和护城河不保护平民,只保护权贵。颇有些西市外那座被写进历史教科书里的千年古庙白马寺的佛一样,只渡有钱人。 “吁!” 车夫拉住了缰绳,马车缓缓停下,在一座巨大的府邸前停留。 汉朝时候的高门大院可不像明清时候的大家府邸一样会在门上悬匾,就连挂对联的习俗也是从唐朝挂桃符的时候才开始,所以哪怕这座大宅再豪华,除了本地人以外,没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 但陈暮知道。 这是东汉权倾朝野的大宦官张让的府邸。 门口守卫森严,不仅有守门卫兵,宅邸甚至还隐隐有巡逻的人。 听说曹操刺杀过张让? 虽然陈暮严重怀疑这是孙盛在美化曹操,因为以张让的权势,再加上曹腾去世多年,哪怕曹操家族再厉害,也不可能庇护得了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东汉想让张让死的人肯定不在少数,遇到的刺杀也绝不在少数。 王钧下了马车,陈暮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等了片刻,院走出来一人,面容清瘦,脸色微微发白,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是张公。” 王钧低声说道:“记得行礼。” 陈暮点点头。 按照礼仪,等张让走到院门口的台阶上方,居高临下,面对两人微微拱行礼。 等他礼毕之后,下方的陈暮和王钧也同时拱弯腰回礼。 算是礼仪结束。 这个时候陈暮和王钧才可以正式登门。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四章 张让 【笔趣阁.】 以张让的权势,在整个东汉能让他出门迎接的人少之又少。 扶风孟佗倾尽家产,也不过换了一个这样的待遇。 张让能出门迎接陈暮,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但并不是说明陈暮有多重要,而是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很不好,希望有人能尽快帮他解决麻烦。 “张公。” 王钧和陈暮上了台阶,又拱没有弯腰地普通见面礼。 张让亲切地上来挽着陈暮的,笑呵呵地道:“你便是陈子归?当真是年轻俊朗的好少年。” 别误会,并不是张让有什么特殊癖好,在这个时代,如果你出门迎接客人,按照礼仪,还得一起执进门,表达对客人的欢迎。 陈暮挺直了腰板,尽量让自己的微笑充满了阳光,如春日最和熙的那一抹暖阳照射下来,语气带着略微激动地说:“区区贱名,怎么敢让张公挂在齿间。” 他知道,今日之后,就算自己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了。整个洛阳无数双眼睛盯着张让府邸,就算不名动天下,也算相差不远。 “进来一叙。” 张让拉着他的进门,等到了大门后才分开,从左右两边大门各自进入,走入了院子里。 东汉的房子突出一个字——大。 汉灵帝那个占地平方公里的皇宫就不用多说,张让的府邸也够宽敞,进门的外院有半个足球场,假山花草树木铺设在道路两旁,雕梁画栋的回廊走道千转百折,像是走入一个迷宫。 到了正厅后,人各自席地而坐,张让还特意给陈暮多加了一张席子。 汉朝虽然已经有椅子,但人们还是习惯坐在席子上,再在上面弄个坐垫,所以才有席地而坐这个成语。 “子归要饮酒还是饮茶?” 人坐下后,张让作为主人率先开口询问。 喝茶的习俗就始于西汉,到东汉的时候已经逐渐与酒平分天下,在有钱人家,客人上门按照礼仪,可以选茶或者酒。 陈暮回答道:“清茶即可。” “嗯。” 张让轻摇铃铛,外面走进来侍女,他说道:“杯清茶。” 侍女走后,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片刻,侍女送来碗煎茶,等她款款离去了,厅堂没了外人。 张让缓缓开口道:“子归,你是有大才之人,此事你已知晓,可有办法教我?” 陈暮问道:“我想问张公,您是要一定抓到人,还是只是不希望这些东西上报给天子?” “抓到人何讲?” “抓不到,人海茫茫,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让脸色微变,道:“既然抓不到人,又何谈将东西拿到?” “我也没说把东西拿到,只是东西不会到天子面前。” 陈暮笑了起来,端茶轻抿了一口。 万事万物都有逻辑可循,找到了规律,那么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 张让的思维转不过弯来,也不想和陈暮打什么哑谜,直截了当道:“具体该怎么做呢?我又该做些什么?” “具体的话,还是找人,不过不是找侯栩。” “找谁?” “找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 陈暮当然知道。 皇甫嵩肯定是其一个。 就算不是主谋,也一定是重要参与者。 不过他没打算现在拿皇甫嵩开刀,甚至都不打算拿王允开刀,因为他俩还有任务。 下棋嘛,你以为我是棋子,可以任人宰割,到头来发现你自己才是棋子,对摇身一变成了棋,那才叫有意思。 “既然人都不知道,又该如何查找?” 张让脸色微黑,虽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战绩斐然,曾经一把火烧了长社十几万黄巾大军,但眼下他的事情更加急迫,总觉得这人满嘴跑火车像是有点不靠谱。 “总归是有办法的,如果张公不想试试的话,那权当暮什么都没说。” 陈暮淡定自若,现在急的可不是自己,是张让。 “让公。” 王钧见张让脸色不对劲,拱低声道:“子归算无遗漏,若是他都不行,恐怕无人能行了。” “唉。” 张让叹了口气,向陈暮又拱说道:“也罢,子归,此事,就拜托给你了。我待会去找赵忠谈谈,与他合力,各自将我们二人的宫牌给予你等,这样你们就能在洛阳畅通无阻,可以调动很多力量。” 说着又摇了摇铃铛,过了片刻走进来一个大汉,那大汉进来后就大大咧咧地喊道:“耶耶。” “这我吾儿张奉,目前在鸿都门学,以后你们就是同窗,还请多多关照。” 张让介绍。 宦官没有g2,肯定是生不出儿子。 但在东汉,宦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最少要出身豪强。 像曹操的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祖父曹腾,就是沛国谯县曹氏,而张让则出身于颍川张氏,都是背后有家族的人。 发迹之后,就得想办法有个孩子。 于是宦官掌权时,就会大力培养自己的宗族亲人,一来笼络宗族,二来也是给予宗族恩惠,从而让自己有个后代。 张让的养子张奉,就是张让从自己颍川张氏的宗族抱养回来的儿子。 不过陈暮知道,说是介绍同窗,其实就是安排一个人监视。 张让赵忠的权力有多大? 说是东汉半个皇帝也不为过。 他俩的宫牌合在一起,足以调动城门尉和六部尉的兵马。 这种权力怎么可能会放心给陈暮一个外人? 所以赵忠派了王钧,张让也得弄个心腹过来,而且不止一个。 当陈暮从张让家出来的时候,不仅多了张奉这个小尾巴,还另外多了一个监奴以及十多名护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城小苑门而去。 王钧住在这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鸿都门学就在小苑门附近。小苑门北面是一片住宅区,过了这片区域,就是皇宫的朱雀门。 其鸿都门学,就设立在朱雀门与鸿都门之间的鸿都馆当。 东汉的时候鸿都馆就是个图书馆,为了对抗开阳门外的太学,汉灵帝下旨在这里设立学校,招纳广大寒门和平民弟子。 虽然这里没出过什么有名的大才,但来往之人依旧络绎不绝,鼎盛时期曾经有上千名学子,毕业之后分散全国各地和太学世家出身的学子抢饭碗。 陈暮来洛阳在名义上,就是来鸿都门学读书,所以他进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找住的地方,然后去学校报到。 有王钧的陪同,这个过程只需要花很短的时间,等到下午的时候,陈暮就办理了所有续,明日就可以正式前往鸿都门学读书。 回到王钧安排的住处,王钧和张奉以及张让派来的那名叫张河的监奴四人相对而坐。 陈暮缓缓说道:“我的事情都办完了,那就开始张公的事情吧。” 王钧说道:“贤弟,你吩咐。” “第一,我要一份壬午月癸未日尚书台出入名单。” “你要这个做什么?” 王钧纳闷。 陈暮笑着说道:“自然有用,第二,我要一份今年党锢解除之后,党人在洛阳的名录。” 又是一份不知所谓的东西。 王钧心不解,不过见陈暮自信满满,便在心里记下,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散出人,让洛阳六部尉的追踪高去找侯栩在洛阳的熟人,最好全部抓起来,我来一个个询问。” 陈暮摇摇头:“不过我对这方面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姑且试试。” 在汉武帝那个皇权高度集的时代,一个朱安世就能逍遥法外多面,堂堂大汉丞相公孙贺花费大量功夫,才艰难把他抓到,就可以知道这年月要找人有多难。 所以最后一个方法其实就是个试试运气的笨办法,管不管用就得另说。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五章 从地狱里回来 【笔趣阁.】 平元年八月,洛阳,洛阳县,西市。 充足的人力资源给如今的洛阳带来了强大的工业制造,有商品自然就有买卖,今日虽然艳阳高照,天气不太好,但依旧阻止不了人们上街购物的热忱。 从雍门出去之后,过了吊桥复道,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左右两侧沿着洛水河畔以及岸边大量店铺行肆,直正对着雍门的大街就是洛阳著名的西市大街,一路从街头望向结尾,绢布店、铁器店、食肆铺子、瓷器店到粮铺、油盐酱醋铺、酒楼、乐器行、歌伎院、金银首饰钿器铺等等一应俱全。 除了店铺以外,街头巷尾充斥着大量摆设的摊贩或沿街叫卖的货郎。嘈杂的叫卖声、人流攒动声、器具碰撞响声、马驴之类的牲畜蹄子蹬在地上的回音,林立的招牌在风摇曳,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灾难的年代依旧挡不住商业的繁荣。 赵恭从平安里的西北巷里走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荀和在街口等着他,赵恭一身武官打扮,腰间悬着环首刀,看到荀和,摇摇头:“白跑一趟,他人不在这里,只是一个信徒的住处,我拷问过那人,说是看到了暗号,家里多了些钱,才愿意做这个传话筒。” 荀和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倒也谈不上失望,与赵恭并排走在街上,平静地说道:“意料之的事情,张角既然让他在张让府邸,就证明他在司隶的地位不比马元义差不多少。聪明人都是惜命的,现在马元义死了,他要是还想活着,肯定会想办法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你怎么确定他还在洛阳?万一他只是让人传个话,人却已经跑到了外地,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他。” 赵恭不是特别理解。 唐周告密之后,司隶黄巾被一网打尽,就算藏得深一点,肯定也会只想着逃。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纯粹是扯淡,做为一名反贼在事发之后,不立即逃去天涯海角,还整天在官差面前晃悠,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毕竟只要你逃的时候脚干净点,不让人找到位置。不管怎么样也都要比待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随时随地可能会出现的意外要强得多。 因此赵恭总觉得他们是在白费功夫。 荀和笑了笑,反问道:“如果你是侯栩,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跑呀。” 赵恭毫不犹豫地回答:“造反是死罪,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可他有家人。” 荀和迈着小步,不急不缓地在人流当笃步行走。 赵恭反驳道:“我们去魏郡的时候,他家已经没人了,说明在他事发之后,就立即通知了他的家人逃跑,也许现在他已经与他的家人汇合,逃到了益州或者交州,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呢?” 荀和笑了起来:“子谦,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天下大乱的时代,作为一个正常人,独自远行的代价是什么?更何况他的家人也不见了。” “那万一他抛弃了家人自己走了呢?” 赵恭像是要和荀和杠到底。 荀和淡淡地道:“这世上的人分为两种人,有情有义的和无情无义的。” 赵恭想了想道:“你是想说,这个侯栩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拖儿带女,不方便逃跑?” “不是。” 荀和说道:“我是想说,无论他有情有义地拖家带口,还是无情无义地抛妻弃子,他现在都很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钱。” “谁都缺钱。” 赵恭笑嘻嘻地道:“党锢解禁后,我找耶耶以前的老友谋了这个洛阳西部尉的职,除了出仕以外,可不是为了钱吗?没钱怎么养家糊口。” 洛阳六部尉,分东南西北左右六尉,归属在洛阳令旗下,四百石,负责京师治安,相当于今天首都公安局分局局长。 曹操当年悬五色大棒,打死宦官蹇硕的叔叔的时候,就是做的洛阳北部尉。 不过其实曹操也是挑了软柿子捏,因为那个时候蹇硕还只是个普通小黄门,没什么太大权势。而且当时候曹嵩已经是大司农,九卿之一,位高权重,想压下这件事,还是非常简单。 所以别看这个青年曹操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但实际上如果蹇硕当时候就已经是常侍,并且得到了汉灵帝信任,让他当西园八校尉之首,借曹操俩胆子都不敢动。 但即便如此,曹操也算是得罪了宦官集团,被明升暗降,调去当了外地县令,就可以知道宦官集团有多强大。哪怕一个普通小黄门,都不好招惹。 荀和微笑着说道:“可是侯栩要很多很多的钱。” “为什么?” 赵恭不解道:“我们找到的资料说明,侯栩是张让安插在张角身边的内应。每次贿赂的大金钱,都是通过他来给张让。如果他自己私藏一部分,应该就够他下半辈子快活地了。”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联络我们?” 荀和的目光在无数的商品之间来回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梭巡,他的儿子今年十九岁了,比堂兄荀彝家的儿子荀攸小几岁,可十多年来要么东躲西藏颠沛流离,要么被关在牢里暗无天日,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连原本订的亲事都被退掉,到现在都没有妻子。 如今终于重见天日,也该看看这繁华的人间。 前些日子堂弟荀衢送了一些钱过来,头上有余钱,或许可以趁现在给家里的妻子置办一些东西,虽然以前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现在既然有了希望,就总归是不能过得太惨。 赵恭想了想,回答道:“也许是他想戏弄我们?” “呵。” 荀和嗤笑一声:“你呀,平日叫你多读书,亏你父亲还是益州名士,教出来的儿子却只知道耍刀枪棍棒,我若是你父亲,恐怕得活活气死。” 赵恭满不在乎地道:“耶耶反正也死了那么久了,我就算是想气他也气不了了。这老头子整天啰里啰嗦,我烦都要烦死,不过你说得对,如果耶耶还在世的话,肯定会骂我。但等他人走了,我才会去想,如果他还在的话,有该多好” 说着说着,情绪已经低落了许多。耷拉着脑袋,眼角闪烁起泪花。 当年的党锢之祸涉及的人何止那些名闻天下的名士,名单上千人,受到迫害致死的就有数百,还有数百要么逃亡,要么关押,要么藏匿,到后来连坐,像他们这样的亲属被连带了上万。 比如荀和,荀和的父亲是八俊之一的荀昱,荀和的祖父是荀彧的祖父荀淑的亲兄弟,而荀攸的祖父则是荀昱的亲弟弟,所以荀和是荀彧的族兄,荀攸的亲堂叔。 颍川荀氏一门多俊杰,可一次党锢之祸,荀昱是和李膺一起慷慨赴死,留下的儿子却颠沛流离,过着凄惨的生活。就连荀攸的祖父和父亲也受了连累,被罢了官职,早早地离开人世。 而赵恭的父亲则是益州名士赵彦,与陈蕃是好友,最后被下狱拷打致死。 到了今年党禁解除之后,很多像荀和赵恭这样四十多岁,人到年,恢复了自由之后,却已经失去了父母,长辈,亲人。 他们有的才刚从牢里放出来,有的从山里或者塞外回家,还有的早已经在流亡与关押死去。 时过境迁,最近一次党锢是八年前,离他们父辈死的时候,也是十六年前的事情。 过了那么多年,如果能够放下,也早就放下了。 可荀和与赵恭就是放不下。 心里憋着一股怨气。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的亲人就得死,你们却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大家明明都是一样的共同利益,一样的诉求,你们就投降地这么快,继续当着官,我们就得苟且偷生? 曾经荀和以为这天下的士人都一样,充满了风骨,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活。 可他发现他错了。 这世上有硬骨头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投降,向敌人下跪。 党锢之前,天下的官员都站在了他们父辈的身后,像是一股无法撼动的正义,要将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党锢之后,大半的官员选择了让自己变成一滩浑水,对他们避而远之,离开他们的圈子,傍上了宦官的大腿,再交一份买官钱,就可以继续搜刮民脂民膏,甚至美其名曰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些人,他们从来不在意什么是正义,什么叫与邪恶抗争到底,也从来不在乎光明就一定要战胜黑暗,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而已。 一旦发现战胜不了对,那就加入他们,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利益。只是换了一个阵营,换了一个身份,没什么大不了。 曾经荀和以为自己的父辈们与他们是站在一边的,因为他们都是士人,都有着共同追求。 希翼着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在为打倒黑暗的宦官政权而做出牺牲和努力。 但后来荀和才发现,原来他们和自己的父辈们是不同的。 就好像有的人高尚,有的人卑劣一样。 他们要的是自己的子弟能继续当官,要的是自己可以继续欺压百姓,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宦官是不是在祸乱朝政,也从来都不在乎天下黎民的生死。 自己父辈们有的铁骨铮铮在他们身上没有,父辈们的坚韧不屈他们也没有。 所以这些士人一个个升了官,巴结上了宦官,子弟也成了官,家族当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就成了世家。 而那些有硬骨头的人,则被宦官们打断了腿,砍掉了头,烧掉了衣服和皮囊,除了一身的清白和高尚的品质留在了这人间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甚至到现在,党禁解除的也仅仅只是解除了对他们的羁押、通缉、禁锢。 却在历史的篇章里,依旧写着陈蕃窦武的叛乱,党人名单上的人依旧是勾结在一起的朋党,将他们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告诉世人,造反就是这个下场。 所以荀和回来了。 从地狱里回来。 为了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那些回不来的人。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六章 三股势力 【笔趣阁.】 “摆在侯栩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在洛阳,一种是远远逃跑。如果是后一种,那张公就可以高枕无忧,因为这说明侯栩再也不会回来,除非那些人神通广大到把只想藏的人找出来。” 陈暮慢慢地研墨,然后执一管簪,在一方蔡侯纸上练习书法。不得不说,鸿都门学果然够奢侈,学生平日练习书法,都可以拿到纸张,甚至还有学生偷纸出去卖。 不过蔡侯纸虽好,但实际上比现代纸张要差得许多。再等个十多年,青州的左伯发明左伯纸的时候,才是开启晋代书法大时代的时候。 王钧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一划地在纸上临摹大儒蔡邕的《篆执》,是在学蔡邕自创的飞白体,轻笑道:“蔡议郎的才学是极好的,可惜就是不太会做人。人家王智也是好心为他送行,却惹得宾主不欢,现在还被流放。” “学问做得好,性格太耿直了点。” 陈暮随口回应了句。 张河在旁边阴恻恻地道:“先别管蔡邕的事情,我想问陈司马,如果侯栩没有离开洛阳,又做何解?” 陈暮停下,想了想,说道:“没有离开,就说明他有目的,他一个黄巾道的人能有什么目的?为了扳倒张公?还是想自投罗网?所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或者和别人做交易,赦免他的死罪。” 对于黄巾军来说,侯栩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因为唐周的告密,使得太平道不得不仓促起义,原本准备好的内应计划就泡汤,他们也没办法通过要挟张让得到什么。 而且现在黄巾起义的势头已经被打得几乎濒临崩溃,张角应该也没心思再利用这些东西做章。 所以从黄巾军的角度看,这些东西在侯栩里,其实就是一叠废纸而已。 但对于张让以及幕后可能存在的世家党人势力,这些东西却是扳倒张让最好的武器。 侯栩如果逃出了洛阳,就意味着这些东西他没有任何想要留存的意思。那么张让得不到,幕后的那些人同样得不到。 只要没有政敌攻击,张让自然可以高枕无忧,找一个假的侯栩去糊弄汉灵帝,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果侯栩还留在洛阳,就说明他还有别的诉求。 黄巾起义现在都已经被镇压得八八,作为一个马上就要失败的造反集团。侯栩如果还想着待在洛阳当内应,那纯粹是他脑袋有问题。 所以他既然在,目的自然是为了拿一大钱跑路,或者赦免自己的造反死罪。 无论是其任何一种,他都不可能接触张让。 毕竟相比于另外一伙人,只要东西不要命。张让也许是人和东西全都要,命也可能要交代在他里。 “赦免死罪是不可能,造反的罪名,就算是张公和赵公都没办法帮他。” “那就是为了钱咯。” “如果他自己就有钱,藏匿在深山老林里了呢?” 张河又问。 陈暮反问道:“你说,如果一个人在乱世当带着大量金银珠宝出门,他会怎么样?” 张河还在想,王钧就已经帮他抢答:“会死。” “不错,会死得很惨。所以侯栩需要一股势力,不管是什么势力,哪怕只是几十名护卫,都可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那么侯栩要到哪里去找这股势力呢?”张河询问。 “问得好。” 陈暮尖继续在纸张上龙飞蛇舞,脑子里的思考却一直没有停下,说道:“我听说司隶的黄巾势力只是被株连了千余人?” 王钧脑子比张河灵活得多,很快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其它州的黄巾闹得这么大,司隶的黄巾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闹,所以还有很多黄巾信徒我们没有找出来。” “是啊。”陈暮笑着说道:“你信不信现在洛阳城外数十万流民当,顷刻间就能凑出一支数万人的黄巾大军?” “我明白了。” 王钧激动道:“侯栩被张公赶出去后,他要么走,要么留。走了的话,说明他独自一人藏匿了起来,而且还不能带很多的金银细软,肯定也不会带上那批礼单,必然已经被他销毁。如果他留下来的话,就只能去找司隶的黄巾信徒。” “是的。” 陈暮一脸孺子可教。 作为一个已经体验过汉朝生活的现代人,他深知这个时代的不方便。 出门在外,要么步行走路,要么使用交通工具。 南船北马,侯栩想要离开洛阳,就得坐马车,或者自己骑马,这样带上一些财产和私人物品,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现在是什么年代? 汉朝的士人想要游学,必须带上佩剑,并且勤习武艺,邀上好友,才敢出门远游。 这还是和平年代。 而在战乱年代,一个人出门,还带上大钱财的话,无疑跟送人头什么区别。 山匪路霸,败兵暴民,任何一种都足以要人的性命。 所以如果侯栩从张让那出来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后,身上带了钱,并打算离开洛阳的话,就只能带上少数可以藏匿的金银,昼伏夜行,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才有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家人也在身边的话,那就更麻烦,一家几口人走荒郊野外,可能会遇到豺狼虎豹,山匪路霸,给家人带来危险。跟着流民走,流民也会变成暴徒,抢夺他的财产食物,欺辱他的妻子,甚至很多州已经开始吃人肉,生命都难以得到保障。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些人同行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比如原来准备在司隶起义,却没有被抓到处死的黄巾信徒。 可一个人出去和一群人出去是两个概念,一路上吃喝拉撒,光靠侯栩自己的钱肯定不够,靠那些穷得叮当响,不得不起义反抗朝廷的黄巾信徒肯定也不够。 因此侯栩需要一大跑路费和安家费。 这就有点像后世古惑仔电影里,某个社团成员犯了大案子,需要大钱跑路到外地去是一个意思。 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当然就得打头上这批掌握张让私通张角证据的礼单的主意。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陈暮去魏郡看了一眼,就立即说要回洛阳的原因。 因为他猜侯栩大概率还没有走,就算走,也不会离开司隶。 人静静地在房间里等待。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张奉回来了,里还拿着一大叠竹简。 张奉满头大汗,进来就大声说道:“可累死我了,这些名单又不是需要记录的东西,还得一个一个查找询问。忙了我半昼的时间,也只找到了这部分。” “是哪部分?” 陈暮询问。 “尚书台的出入名单,我是找尚书台当值的几个佐吏和小黄门问出来的,一个个名字官职什么的都写上了,怕是有数百人。还有一部分是党人大赦名单,天子只是下了个命令,实际名录还得去各部门要,我一个个搜寻访问,也不过才问清楚了数百人,太难找了。” 张奉将数斤重的竹简丢在桌案上,摇摇头。 天子轻飘飘一句党禁结束,大赦天下党人,党人的禁锢就算是解除了。 张奉却得跑断腿,四处问人。 因为光灵帝初年时期的党人名录就有上千,熹平五年,也就是八年前曹鸾上书掀起的最后一次党锢之祸,涉及到党人的亲属后代多达上万,再加上以前涉及到的人,几次党锢之祸波及范围最少数万人。 这批人如果是直系亲属,就要遭到追捕。如果是旁系亲属,则会被禁锢,不允许为官,不允许去外地。 所以除了党人的直系亲属以外,朝廷不会花这个力气去搜寻所有涉及到名录。 毕竟旁系亲属只是不允许当官而已,出仕要查清楚祖上五代以内的亲属状况,一旦查到,就不可能出仕,没必要留存名录,因此这一批旁系亲属最为难查。 张奉忙了一天,这批人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除了当事人以外,谁也不清楚。 “那就先从这一批开始看吧。” 陈暮取来竹简,将属于尚书台那一部分的名录推到王钧面前,说道:“这些你来看。” 王钧一头雾水:“我看这些有什么用?” “皇宫里的人我不熟,只有你熟,这些人我一个不认识,怎么找。” 陈暮耸耸肩,表达无能为力。 王钧傻眼道:“那你也该告诉我要找谁吧。” 陈暮想了想,说:“找那些这个时间点,不应该出现在尚书台的人。那些送公的就算了,应该与他们无关。” 王钧费解道:“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直白了当地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我来问你,咱们大汉各州郡的书要上达天听,一般是怎么做?”陈暮询问。 王钧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由各州郡的奏曹送到洛阳,呈递到尚书台,再由尚书台整理,呈给天子阅览。” “如果王允的那份奏折被张公看到,你猜这份奏折能不能到天子那里?” 陈暮反问。 这下王钧不说话了,张河倒是说道:“让公肯定会把奏折截取,将王允下狱。” 一旁的张奉脑子没转过弯来,问道:“既然这样,那王钧你为何劝我阿父主动将那份奏折呈上去?” 别说王钧陈暮,就连张河都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道:“王允一旦下狱,百官就会闹腾起来,各种弹劾奏折上报,天子一旦知晓,就会觉得让公在欲盖弥彰,反倒坐实了让公私通张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捂得住?” 陈暮点点头:“所以有人就得去一趟尚书台,来保证奏折不会被张公截取。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前脚王兄刚离开尚书台,后脚他们的人进去过。” “不对吧,既然截取奏折合了那些人的心意,为什么要保证奏折不被截取呢?不符合正常道理呀。” 王钧想通了一些关节,他不太明白,既然张让截留王允奏折会加深天子的怀疑,那为什么还要派人去,而且还是保证奏折到天子那里,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而不是保证奏折被张让的人截留,太不符合逻辑了。 陈暮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然,缓缓地开口道:“因为百官是百官,背后的人是背后的人。百官想要张公死,而背后的那些人,只是要一个威胁张公的把柄而已。” 以前党人和官员不分家,因为他们都是士人。现在已经分家了,因为党人遭到了迫害,而官员们,却一个个成了世家。 之前陈暮也以为他们二者抱团在一起,直到他在魏郡发现了这里面只有党人的影子,而没有官员的影子。 毕竟如果这一切都是官员在主导,那么在魏郡搜寻侯栩的人,一定是官府的人,而不是一群操着颍川口音不明身份的人士。 而且自始至终,官员那一边在王允上奏以后,都没有任何动作,哪怕跟着弹劾张让的人,陈暮也怀疑是另外一拨人。 这说明二者的情报和资源没有共享,目的也完全不一样。 一切的不同寻常,都说明陈暮面对的并不是一股势力,而是分为明、暗以及藏起来的侯栩,总共股。 就是不知道朝堂上的官员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棋子,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点。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77章马 【笔趣阁.】 马汾站在阳渠南岸的街道上,和无数翘首以待的民众一样,都在望着那高高升起的吊桥。 洛阳外城虽然没有城墙,但其中三面同样被分割开来,西市外是天子后苑,有上林苑、广成苑、平乐苑、显阳苑、西苑、鸿得苑等等,白马寺就处于显阳苑与西苑中间的街道上。 而南面是普通居民区,虽然也有太学、灵台、明堂之类的官方机构,但洛阳的普通民众,基本都会居住在城南,因此他们要去城东城西两侧的市场,就得通过两侧的护城河,如去西市要经过洛水吊桥,去东市要经过阳渠吊桥。 每天早上辰时,就是吊桥落下的时候。 随着嘎吱一声巨响,连接着南城与东城的巨大吊桥缓缓落下,无数要去东市的粟市购买食物的民众排着队伍,陆陆续续走到了桥上,进入了东市。 东市外围用一圈木质栅栏围拢起来,栅栏上贴着通缉告示,当马汾看到侯栩的名字出现在里面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 告示下面写的赏金实在太多了,为了找到侯栩,张让出了一百万钱,对于任何一个东汉民众来说,这都是一笔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巨款。 一瞬间的贪心仅仅只是稍纵即逝,因为马汾知道,自己作为司隶原本的黄巾小将,归属于大方渠帅马元义手下,属于朝廷不可能赦免的那一群人。就算自己去举报了侯栩,可能拿不到这笔赏钱,就得被押去刑场。 而且侯栩带着他们回到洛阳后,就让他们分散藏进了难民当中,采取了以前张角命令他们做内应时候的单线联络方式,马汾自己也是听从另外一位黄巾将领的指示,他自己也没法找到人。 跟着人流进入东市,马汾在洛阳也待了有些年头,熟门熟路地一路往北,穿过了人潮拥挤的粟市,来到了中东门外的马市。 一靠近骡马榷场,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粪味,各式品种的骏马在分隔成一间一间的木围栏中打着响鼻,栏杆上挂着树皮制成的挂牌,上面用刻刀雕刻了产地及马的雌雄、年齿。马贩子则站在一旁,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吆喝自己马匹的优点。 战乱年代马的售价也如粮价一样飞涨,特别是像那些有钱的世家豪强,不管是用来组建一支可以抵御贼寇的力量,还是当成运输工具准备带着粮食钱财藏去山里构筑坞堡,马匹都是最好的选择。 马汾却对这里的马匹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也没钱买。司隶黄巾还没开始起义就被扑灭,他们不得不转到地下,生存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其它没必要的消费。 在市场晃悠了半天,马汾总算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那是一个胡子邋遢,一身酒味的干瘦老头,躺在榷场最里面的角落的一张凉席上,身边还放着一坛酒,虽然满身稻草屑,却依旧有些怡然自乐的味道。 “这马可有主人?” 马汾拍着一匹马的马背大声询问。 榷场里错落分布了数十头驴骡马,就算是马,也只是不值钱的驽马,所以地理位置不太好,这也侧面说明这个榷场的主人只是个普通的小马贩,没有什么太大的实力。 但整个榷场的人都知道,孙老头虽然喜欢赌,导致他的生意一直做不了太大,可若说起门路,整个东门马市谁不知道他消息灵通路子野? 毕竟要是你在这一行业待上六十年,你也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翘楚。所以如果有大笔生意,很多人也愿意来找他。 孙老头正躺在席子上晃悠着二郎腿,听到外面喊话,一咕噜从凉席上爬起来,一路小跑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苞米般的大黄牙,点头哈腰道:“这位客人,看上了哪匹马?” 马汾平静地问道:“你这里就只有这几匹驽马吗?” “客人是想要好货?” 孙老头眼睛发光,看眼前的人穿着打扮一般,没想到是有大生意上门。 虽然是战乱年月,各路豪强都想要马匹。但可惜的是洛阳的马没办法出去,外面到处都乱,长途生意没法做,对于马市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孙老头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什么像样的大单了。 “我想要五百匹马。” 五百匹? 孙老头心里窃喜,脸上却苦着道:“这.....” “怎么,很为难吗?” “倒不是为难,这五百匹中原马我也得凑,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现在马匹价格涨得很快,这定金.....” “我不要中原马,我要草原马。” “客人莫不是在消遣小老儿吧。” 孙老头脸色微变。 汉朝的马分两种,一种是中原马,一种是草原马。 中原马的产地大多是在益州、司隶两地,比如东汉在益州就有数处马苑,司隶的河内河东二郡也都有牧场。 这两地产出来的马个头比较小,但耐力极佳,大多用来干活。比如后世云南四川的茶马古道,用来走贸易路线运输商品的马匹,就是云南四川产的中原马。 而草原马的产地则在雍凉并幽四州,靠近草原边境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这种马长期奔跑驰骋,因此爆发力惊人,跑得极快,成为了战马的主要来源。 在马市,同样是马,中原马和草原马的价格天差地远。 因为中原马就是常人所知的驽马,一匹驽马价格在数千钱到万余钱不等,没两年活头的老驽马甚至只需要一两千钱就能买到。 而一匹战马的价格,根据年龄、雌雄、品种的不同,便宜的数万钱,贵的甚至能达到一两百万钱。 像赤兔那样的汗血宝马,一匹的价格更有可能在五百万钱以上。 五百匹驽马好拿,五百匹战马,孙老头哪怕舍弃了老脸,去找门路拿货,光成本就得先垫进去数百万钱。更何况最近朝廷查得紧,几匹还好说,几百匹,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然而马汾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目光阴冷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孙老先生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你还信誓旦旦地说有。” “前些日子还有?” 孙老头细细琢磨了这句话,忽然骇然色变,酒劲消了大半,惊恐地道:“你是......” 这事都过去快半年了,当初发现来订购马匹的大客户就是被朝廷车裂的反贼马元义的时候,一开始孙老头十分害怕,甚至已经做好了带着一家老小逃跑的准备。 可提心吊胆了一两个月,朝廷没人来抓他,黄巾的人也没有再找过他,事情似乎已经平息,孙老头自己也都快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是找上了门来。 “孙老先生应该记得,我们当初可是给了二百万钱的定金,你这做生意,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马汾目露凶光,咄咄逼问。 孙老头吱吱唔唔道:“是你们的人后来不过来取马,怎么能说是我言而无信呢。而且这定金交了你们却忽然毁约,这是你们的问题,按照规矩,定金是不退的。” “定金的事情好说。” 马汾低声威胁道:“你卖五百匹战马给我们,有契约为证,你说朝廷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理你?” 孙老头脸色骤变:“我也是受了你们的蒙蔽,若早知道你们.....我怎么可能会卖马给你。而且就算你去告发我,你也会死,大家何必鱼死网破?” “我怎么可能会死。” 马汾咧嘴一笑:“我的身份清白,查不到跟他们有任何瓜葛,只是碰巧捡到了一张契约而已,上报给朝廷,有功无过,你说呢?” 孙老头脸色阴晴不定,浑身开始发抖。 过了片刻,他才苦笑道:“你到底想怎样,小老儿爱博戏,那笔钱已经输了大半,现在就只剩下三四十万钱,我全给你就是,若是不够,你看这里的东西能抵多少,你都拿去抵债。” “我不要钱。” 马汾平静地道。 “那你要什么?” 孙老头如筛糠般抖动,不要钱难道要命? “要十匹马。” “十匹马?” “是。” “战马?” “五匹战马,五匹驽马。” “好,这好办。” 孙老头舒了一口气,说道:“十匹马我还是能弄到,如此就一言为定,客人明日来取即可。” 马汾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阴冷地说道:“老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不然德安里独柳巷第三栋宅子,你的一家老小,命可留不住。” 这番话听得孙老头汗如雨下,连连点头:“明白,明白,那张契约?” “明日给你。” 说罢马汾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孙老头惴惴不安。 其实一开始他也想过报官,看能不能获得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可人老了都怕死,给反贼售卖武器装备是同等的谋逆死罪,按照株连的下场,要夷灭三族。 孙老头不敢赌官府会不会放自己一条老命。 更何况五匹普通战马和五匹普通驽马,价格在二十万钱左右,二十万钱买自己一条命,这个要求不过分。 而且现在人家还掌握着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想起自己的儿孙,孙老头就更加不敢起小心思。 现在他只祈求马汾言而有信,马给他之后,把契约还给他,双方再无瓜葛。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八章 如狼似虎 【笔趣阁.】 当陈暮看到吴伉的时候,他正被关在洛阳北城监狱的地牢里,地牢暗无天日,他的眼睛却透明光亮,仿佛一束光照射进来,让人只能看见里面的纯净和无暇。 这是一个很好的宦官,按照吴伉的资料来看,此人博学通达,虽是宦官,却并不与张让赵忠等人结交,平日里也不参与政事,每日托病要么在住处研究佛法,要么就去城西的白马寺休闲养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陈暮让人打开牢房,走了进去。 吴伉盘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只是平静地微笑,并没有开口。 “听说你很会算命?” 陈暮说道。 吴伉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只是看得书多了,学了一点而已。” “那你算算,今天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陈暮又问。 吴伉想了想,回答道:“风角之术,只能定吉凶,也算不了术者。” “那算算我为什么在这里吧。” 陈暮换了个方式。 “也许是因为我一个数年没在宫中行走的人,忽然去了一趟尚书台吧。” 吴伉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一丝狡辩的意图。 “聪明。” 陈暮笑了起来:“那你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吗?” 吴伉摇摇头:“不说。” “真不说?” “打死真不说。” “好,那就不说了吧。” 陈暮转身出门。 吴伉也不阻止,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离去。 走出了监狱,张河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道:“就这么算了?” 陈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家不说你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拷问。” 张河比划了一下手势:“洛阳监狱的狱史个个都是拷问的高手,肯定能问出话来。” 陈暮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他这样的人,一旦决定不松口,是绝对不会透露半点,如果逼得狠,你信不信他立即死给你看?” 没骨气的宦官很多,比如张让赵忠,个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大坏蛋。虽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汉灵帝这厮本身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敛财连江山都不顾。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批人同样助长了汉灵帝的贪婪。 如果皇宫里的宦官个个都是像吴伉一样的人,朝廷上下的官员个个都是像陈蕃李膺那样的名士,汉灵帝再贪婪也得收敛一些,大汉天下自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归根到底,封建制度害死人嘛。 张河隐隐觉得陈暮的话似乎有所讽刺,略微哑口无言,憋了点内伤,片刻后才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马寺。” “白马寺?去哪儿做什么?” “当然是问吴伉最近有没有和人交流,问谁是他的朋友。” “你是说有人指示吴伉去了尚书台?” “先去问问吧。” 陈暮从北宫出来,坐上了宫门口的马车,王钧和他关系比较好,所以同乘一辆,张河就跟张奉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往城西而去。 马车上,王钧低声说道:“吴伉人不错,以前还帮我卜过吉凶,这事会牵连到他吗?” 陈暮笑着问道:“你想帮他?” 王钧连忙摆手否认:“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兄长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是生是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兄长放心,这个忙我帮定了。” 陈暮拍着胸脯保证,也许是受到了他那大哥刘备的影响,那日看了洛阳凄惨的景象后,脑海中不自觉又想起了当初在广年被教育过的经历。 以前他总觉得其他人的事情跟自己无关,做好自己的事情,能在乱世苟全性命,就万事大吉了,谈什么恩泽天下拯救苍生,那是诸葛亮和刘备他们要做的事情。 但现在看多了死亡,特别是在看到皇甫嵩那种漠视人命,拿同类的尸体筑京观那么令人惊悚的事情之后。 陈暮就忽然觉得,生而为人,还是善良一点比较好。 更何况既然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又能得到王钧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那就多谢贤弟了。” 王钧谈不上有多高兴,因为他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无缘无故就成了陈暮帮他忙了,这人情债背得就莫名其妙。 为了怕王钧醒悟过来,陈暮很快又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吴伉在皇宫里和谁关系最好吗?” 王钧的思路被陈暮带走了,想了想说道:“吴伉性格孤僻,看上去和谁的关系都不错,但实际上大家好像有种距离感,真要说得上关系最好,似乎也就只有中常侍吕强和他私交甚笃。” “吕强?” “是啊,吕常侍一直和让公他们不和,因此虽为常侍,但与我们关系都不太好,听说他结交了不少名士。” “哦。”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陈暮脑子里快速思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系。 就好像朝廷很多官员有些会抱紧宦官的大腿,有些保持中立,还有些为了帮助党人,连官都可以弃之不要一样。 宦官集团同样不是铁板一块,汉灵帝身边有十多个中常侍,其中十个就是人们所知的十常侍。 这十个人肯定是大奸大恶,与汉灵帝狼狈为奸,坏事做了不少。 但还有别的中常侍不想与他们为伍,吕强就是比较正直的一个。因为从皇甫嵩那联想到了党人这一特殊团体,陈暮还特意查阅过资料。 他发现今年年初黄巾之乱起的时候,包括皇甫嵩、吕强在内,中央足有数十位大臣上书建议赦免党人。 虽然跟中央政府数千名官吏比起来,这是个很小的数字,一点都不起眼。但无疑说明这些人应该就是党人在朝中的势力,之前跟着王允一起弹劾张让的人,也大多是这批人。 另外,陈暮还隐约记得《后汉书·宦官列传》里记载,今年年末,吕强就会因为得罪张让赵忠被诬陷,从而被逼自杀。 看来这里面有故事。 如何找到吴伉的朋友一点都不难,吴伉肯定以为他和白马寺的和尚关系那么好,所以会为他保密。 这一点上吴伉有这个自信,因为与他交好的和尚同样有着强硬的骨头。 但可惜的是吴伉少算了一层,白马寺的大和尚不像他一样孤家寡人,没有妻子亲人,没有要牵挂的东西。 陈暮拿着张让的宫牌,威胁他们要将和尚赶出大汉,不允许他们在大汉传播佛法。 在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来东汉的时候,因为佛法的理念与统治阶层的理念不符合,所以汉朝的佛教一直受到打压,天子甚至明令禁止汉人出家为僧。 因此东汉的和尚过得很苦,名义上甚至他们不算是和尚,只是在寺庙里修行的居士,勉强维持着佛教的体面。 在佛教如此艰难的环境下陈暮还要断绝了他们的法统,就像是在刨绝户坟一样令人发指。但正因为如此,才能让和尚动摇。于是在出卖朋友与断绝法统之间,白马寺的那位大和尚最终选择了出卖朋友。 等陈暮走出去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寺里传来其他和尚们的哭声,那位和尚死了,他失去了道义,所以自杀了。这嚎啕的哭声像是诅咒一样,盘绕在了陈暮头顶。 又是一笔无辜的血债。 陈暮干脆就没有坐马车,骑上马在洛阳西市奔驰,直奔向昌明里,像是要逃离这片土地。 . . “陈子归?” “嗯,他今天上午逼死了白马寺的王明法师。” “张让还真是找了条好鹰犬。” “曲逆侯之后,真有他先祖的风范。” “查到哪了?” “徐瀚,李昭他们都被抓了。” “那就快查到我们身上了,钱凑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兴盛里的一家酒楼里,赵恭惊讶于陈暮的做事手段,狠辣而又果决。 游侠们还说祸不及家人,他却总拿别人家人开刀,哪怕他们组织再严密,再小心,也架不住这种如狼似虎的追踪。 荀和却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不择手段的人很多,他以前不是,现在也变成了这样,人都是会变的,所以只是平静地说道:“尽快安排交易吧。” “那这陈暮怎么处理?” “我来对付他。” 荀和戴上了一顶斗笠,脸埋在阴影里,走出了酒楼,往东城而去。 他原本以为会用不到这些人,但可惜的是他遇到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那他也只能同样选择不按套路出牌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七十九章 局势明朗 【笔趣阁.】 侯栩的确没有走。 他虽然说不上绝顶聪明,但做了那么多年内应,该有的一些反侦察素养还是有。 从张让府被赶出来后,侯栩第一件事,当然是想去找张角。 于是他联络了一批人,准备一起共赴冀州。 但还没走出司隶,就听说了张角连战连败,被打得溃不成军,卢植已经收复了半个冀州。 这种情况下再去投奔张角是不可能了,侯栩只能先去魏郡把自己的家人接走,然后准备南下去豫州。 因为当时候豫州的黄巾正如火如荼,将皇甫嵩围困在长社,气焰凶悍,大有一举进攻司隶,横扫洛阳的势头。 结果才刚走到阳城,就听说了长社大败。如此一来,包括侯栩在内,这一批黄巾无比惶恐,只觉得前路黯淡,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司隶冀州豫州地转来转去,身上的钱也用得差不多,无奈侯栩只能回洛阳。 为什么回洛阳? 因为洛阳他最熟悉。 古代交通不方便,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辈子待的土地,就是赖以生存的家乡,也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侯栩短暂的四十多年生涯当,前面二十多年是待在家乡安阳,后面十多年待在司隶。 现在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去,惶惶不可终日,侯栩自然会下意识留在他最熟悉的地方。并且他本身也已经有了主意,需要一大钱才能带着人逃遁得更远。 侯栩的打算分为步,第一步,找到需要这批东西的买家,谈好一个合适的价格,然后出。第二步,带着钱离开洛阳。第步,有了钱以后,就逃得远远地,去交州或者益州避祸。 现在他开始准备走第一步。 如何找到买家也很简单,侯栩在张让府邸待了那么多年,谁是宦官集团的敌人,他就去找谁。哪怕有些人不敢接这份礼,只要消息传出去,就总归有人找上门来。 反正他在洛阳盘根错节经营这么多年,那些可以牺牲掉的普通太平道信徒无数,他只需要这些信徒去传递消息即可。 如果有回信的话,就按照约定用太平道的密语写在某些指定地方,即便这些人被抓了也无所谓,立即切断联系就行,也追查不到他身上。 所以当第一步开始走的时候,就非常顺利,双方洽谈好了细节,已经确定交易。 马汾带着几个人从马市将需要的马牵出来,侯栩坐在远处的茶摊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事情是他吩咐下去的,但他却采取了单线联络,稍微乔装打扮后,反而侦查起自己下的情况。倒不是怀疑马汾,而是害怕马汾暴露,毕竟他要想带自己的家人逃离洛阳,马匹必不可少。 一直等到马汾将马匹一路从马市运出去,确定他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后,侯栩才对自己的弟弟说道:“去和安里,带上那批东西。” 这年头,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也没什么人能信任的了。 . .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家里练习绘画。 来洛阳已经有几天时间了,别的没什么长进,书法绘画倒是进步不少。 没办法,鸿都门学教经的比较较少,因为汉灵帝喜欢书法和绘画,所以教艺术类的课程反倒更多。 至于追查的事情,现在就交给张河他们在做。 这个时代不乏聪明人,但信息传递段不发达,没有电话、没有无线电、没有电脑,人们想要传递信息,就只能依靠人与人之间的接触。 所以只要能够找出一条线索,就很容易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 查到了吴伉这条线,就去查他在白马寺经常会面的几个朋友。按照张奉收集起来的党人名录去一个一个地抓。 反正人已经被他顺藤摸瓜查了出来,拷问的事情,就交给张河他们处理就行。 这些党人也的确有硬骨头,有好几个咬牙什么都不说,可惜的是,家人永远是他们的软肋,稍稍一威胁,就把知道的和该交代的全说了。 这种方法卑鄙是卑鄙了点,但的确有效,而且陈暮也没有感到任何羞愧,毕竟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是李儒和贾诩。 “查到了。” 张河急匆匆地回来,进门就说道:“荀昱的儿子荀和,还有赵彦的儿子赵恭。赵彦原本不在党人名单里,是他自己要求与李膺一起赴死,所以名录里找不到赵恭,他现在担任洛阳北部尉,统领北城贼曹掾。” 洛阳北部尉? 陈暮算是知道党人是怎么和侯栩联系上的了。 六部尉归属于洛阳令下,相当于洛阳市六个分局局长,跟刘备那个安喜县尉职权差不多,统领贼曹掾,属于基层官差衙役类型,这种阶层能够接触很多底层民众。 恰好信奉黄巾道的人大多也是底层百姓,打听这种消息,是他们这样基层官吏最擅长的事情,双方自然轻易能联络上。 “就只查到这点东西?” 陈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暮停下了的画,皱起眉头。 如果后面的党人只有这点力量,那未免也差劲了点。 张河又道:“这两个包括我们抓到的徐瀚、李昭等人在内,总共有十余人是核心组织者。其余涉及的朝廷官员还有太大夫何邵、太仆丞杨旦、大行令许密、博士祭酒严彪、散大夫周仲,谏议大夫余夔、议郎卫琳等。” “都是跟党人有密切相关的人。” 陈暮点点头。 何邵出身陈郡何氏,他的堂兄何衡就是被宦官陷害的党人。子孙后代当,有何夔何曾等人,特别是何夔,算是陈郡何氏的奠基者。 还有杨旦许密严彪这些人,要么是兄弟曾经被朝廷列为朋党,要么是父辈被宦官陷害,难怪这群人要联合在一起。 不过这些官员的职位都不高,就只有何邵的太大夫作为光禄勋副勉强是枢官员,其余人都在千石到六百石之间徘徊,算不上朝廷核心人物。 陈暮是不信后面没有大官在主导这一切,不过能找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这还是他通过吴伉抽丝剥茧寻出来的,要是一般人,没有那样缜密的思维逻辑和洞察力,连这些人都寻不出来。 张河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还从抓到的士人那得到一个消息。荀和通过杨旦从许多士人那里筹集了大量金银布帛钱币,总数约达到00万钱。其弘农杨家就出了200万,这钱莫非就是用来交易那份礼单?” “杨家还真舍得下本,看来没少推波助澜。” 陈暮想起了那位汝南太守杨奇,弘农杨氏是现在堪比汝南袁氏的顶尖大家族,家里的财产不可估量。 曹操在汉朝央朝廷不过是个二流家族,父亲曹嵩买官花一亿,后来资助他起兵又不知道花了多少,杨家比曹家富裕数倍,200万钱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张河已经佩服起陈暮来,先通过敌人的动分析出宫里有内鬼,再通过内鬼再顺藤摸瓜,把幕后搞事的人身份查清楚,这份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当然是去找荀和赵恭。” 听到张河的话,陈暮毫不犹豫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张奉了。” “交给我?” 张河诧异道:“那你去哪?” “我去马市。” 陈暮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出门。 “去马市做什么?” 一直在旁边看他画画的王钧也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陈暮神秘一笑:“当然是去抓人。” 抓人? 上马市抓谁去? 众人一头雾水。 不过陈暮是王钧举荐,张让也把全权交给了他,他的命令,大家自然也得听。 于是两边分头行动,张河张奉带着张让的宫牌,准备去找城门尉和洛阳令,让他们调动人,去把荀和与赵恭找出来。 陈暮则和王钧骑着马一路往马市而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八十章 仓库 【笔趣阁.】 为什么去马市? 这就涉及到一个正常现代人应该都能想到的问题。 在没有身份信息全面录入网络的年代,有人犯了罪,如果要逃跑的话,会怎么选择? 火车站、汽车站、场。 如果自己有车,就会走国道或者高速公路。 所以九十年代到两千年时代,很多警察在追捕犯人的时候,这些客运集散地都是严密把控的区域。特别是汽车站,因为汽车站很少查身份证。 那么古代通缉犯逃跑又要去哪? 一个人去深山老林? 那是去喂老虎。 毕竟这个时代的豺狼野兽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县城旁边的小山里没准都有好几只。 而且藏去山,没有食物,根本也躲不了多久。 因此就需要马匹和钱。 马匹用来当脚力,钱用来做消费,保证自己不会饿死。 像张俭当年被追捕的时候,如果不是一路上无数人帮助,可谓望门投止,他根本就逃不到塞外。 即便如此,因为收留他而死的人就多达数十人,因为帮助他而家破人亡的多达数百户,导致郡县都凋零,就可以知道在古代一个人逃避追捕有多困难。 张让赵忠的权势比之当年的候览还要大,如果真让他们下狠心发动全国的力量追捕侯栩,没有钱财没有马匹,侯栩连司隶都跑不出去。 所以现在侯栩找党人要钱,陈暮猜测,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到马匹。 于是他就找了张让,让他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去马市寻了个大马商,探听一些消息。 以张让的权势找几个大马商还是非常容易,通过这些人,陈暮自然而然就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在半年前,马市的老商贩孙老头接到了一大单,这单子在业内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因为那位客人大,居然要五百匹战马。 战马在幽州、并州、雍州和凉州四地的价格相对便宜一些,但运到了洛阳价格就成倍的往上涨。 毕竟古代运输成本极大,离原产地越远,价格自然也会越高。 因此五百匹战马的价格能达到两千多万钱,是一相当大的生意。 孙老头为了这单,找了好几个大马商一起联合,才总算是凑齐了这批货。 结果约定好月份拿货,那位客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别人不知道,孙老头却知道。 因为二月份黄巾起义爆发了,孙老头见过马元义,通过车裂时候贴出的告示画像认出了他。 其他马商不认识马元义,当然就不知道孙老头接的单是黄巾军的单子。 这件事情一直是孙老头的秘密,对谁都没说过。 但在行业内,虽然大家不知道那位大的客人是谁,可有人买马付了定金没来取货这个消息却有很多人都知道,不算隐秘。 陈暮正是通过这一点,猜测孙老头就是给司隶黄巾提供战马的供货商。 因为他知道,原本张角是打算月份起义,结果叛徒唐周告密,司隶黄巾被一网打尽,导致他不得不提前了一个月造反,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没人去取马的原因。 因此他派出了**等人,这几天一直蹲守在马市,监视着孙老头。 侯栩虽然狡猾,也在利用马汾看看有没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条线。但陈暮比他更狡猾,早在马汾找到孙老头的时候,**就已经在了,远远地观察,早早地记下了马汾的样貌。 也许有人会问,马市这么多人出来问价格,如何确定马汾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道理也很简单,正常的顾客怎么会让老板脸色数次变幻,而且两人交流的时间,也完全不像普通顾客在询问商品的模样,因为马汾甚至连挑选货物的姿势动作都没有摆,一直。 所以侯栩在马市观察情况的时候,**他们却已经在马市外围的出入口蹲点,并没有出现在马市里面。 当然。 侯栩本人在马市里,这一点是陈暮没有想到的,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直接动抓人了,哪需要费那么大功夫。 但没办法,人的行为是无法控制的,包括陈暮的举动,也都是通过一些细节观察,从而得出一些结论,并且采取行动,并不是就说明他已经掌控了所有局面。 “司马。” 离马市数十丈外的酒铺里,**他们正在与几个大汉喝酒玩樗蒲,樗蒲是汉代类似于飞行棋的游戏,民间十分常见,深得广大人民群众喜欢。 看到陈暮过来,**急忙站起身,恭敬地道:“已经查清楚了。” 陈暮扫了眼那几个大汉,虽然看到他和王钧的时候都是一脸拘谨地站在一旁,但通过他们腰间佩戴的刀剑,不难看出都是些凶人。 这些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是洛阳的游侠儿,按照后世的理解,就是当地帮派份子,俗称东汉古惑仔。 洛阳是东汉帝国首都,人口达到百万,教九流,什么都有。 张让赵忠的党羽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虽然占据了半个城市的实权部门,但对于这些底层势力基本不怎么看重,平日里干地下脏活都是给门下的宾客去处理。 豪强蓄养死士早在汉末就是风俗,比如刺杀孙策的许贡门客就是其最为典型的代表人物。 张让自己没蓄养,可他的下蓄养了。 毕竟对于张让来说,他的地位实在太高了,几乎相当于半个皇帝。所以家里除了看家护院的士兵以外,不可能养普通游侠小喽啰,最差也是头领级别。 比如张河看似只是个地位低下的监奴,但却与洛阳地下很多游侠关系很好,有这方面的资源提供。 陈暮很清楚,跟踪这样的差事,官面上的人出马容易走漏风声,连六部尉都有他们的人,谁知道城门校里有没有。而**他们对洛阳又不熟悉,所以找当地的地头蛇最稳当。 “人在哪?” “去了城东粟市仓。” **回答道:“彭兄弟的人分了几班交接,一路跟过去了,确定他进了其一间货栈。” 陈暮四下扫视了一圈,向老板问道:“老板,你们酒铺有无后院?” “有,客官里面请。” 酒铺老板早就看出陈暮隐隐是这群人的头领,连忙上来点头哈腰。 东汉时期的酒铺其实就是街边小店,卖的都是廉价秫酒或者果酒,会提供几个小桌在店铺外面。像司马相如和卓君当年当垆卖酒,就是这个模样。 马市附近马粪味重,因此地价便宜,在这里开的酒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店,谈不上保密,陈暮才要一个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就是老板平时自己吃饭的地方,属于前后院,里面住人,外面开店。 陈暮王钧**以及游侠首领彭岑来到里院,老板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上了两瓶酒,很识地离开了。 彭岑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低,主动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酒。 陈暮向他点头致谢,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舆图摆在桌子上,就看到那图上标志着洛阳外城大大小小的所有地图标识,虽然画得笼统,但地理位置极为清晰。 王钧惊讶道:“这是外城的舆图?” “嗯。” 陈暮点点头,不管是在任何一个朝代,京城的舆图都是一个王朝绝密的绝密,甚至有一些朝代在修建好皇宫之后,就把工匠全部杀掉,只有皇室自己收藏了舆图,几乎不可能外泄。 不过洛阳不同,洛阳的外城没有任何城墙阻碍,核心区域是内城。甚至可以说,内城才是原本的洛阳皇城,因为这座城市建立本身就没有考虑普通民众的生存意义。 按照刘秀的设想,一开始他是打算只是让洛阳成为一个对天下发号施令的地方,只有政治意义而没有经济和化上的意义,所以才只修了一个皇宫。 东汉初的时候,洛阳人口不到十万人,经过80年的发展,到永元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00年的时候,达到了51万人口,又经过八十年时间,到如今,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发展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央的官员也需要吃喝拉撒,也需要享受生活,全国各地的东西运送到了首都,人口也随之迁徙流动,慢慢经济繁荣起来。百姓依附于内城外就逐渐形成了外城,最后也就演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所以说实际上洛阳外城原本就不应该存在,董卓为什么要迁都?还不是因为洛阳除了内城皇宫以外几乎无险可守,一旦被围住,就插翅难飞,不得不西迁长安。 因此天子对于外城舆图并不是很在意,甚至这份舆图本身就不是应该被收录起来的绝密,而是放在洛阳县衙,有权力的官员都可以拿到。 陈暮摊开舆图,对彭岑说道:“彭壮士,具体位置在何处?” 这份舆图间部分是空白的,因为这部分是内城,彭岑的目光直接扫过粟市,食指点在了鸿池上方某处:“这一处,东市粮货栈丁十二仓,进去后一直未见动静,已有约一刻钟。” “东市粮是何人在管理?” “太仓令丞。” “带我去找他。” “唯!” 彭岑恭敬回应。 太仓令丞是大司农属官,秩百石,掌管京城粮食仓。 粟市就是洛阳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原本这里是洛阳官署仓地,后来变成粮市。而旁边的官署仓,自然也慢慢变成了粮商们租借来存放货物的场地。 古代的仓一边都建在水源地附近,因为仓容易失火,所以离粟市最近的鸿池,自然就是粮仓的首选之地。 鸿池离洛阳内城最近的耗门有二十汉里,但离粟市也就五六汉里,相当于现代2公里左右。而马市则在粟市的正北面,离粟市也只有一公里,众人骑马过去,五六分钟就能抵达。 不过越靠近粟市,人流量就越多。毕竟灾荒年代,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的,有钱的没钱的,都得吃饭活着,因此这里每天能发生很多次骚乱。 彭岑是附近地头蛇,带着众人走小巷,很快就到了鸿池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北面,粟市南面的粮仓官署。 陈暮沿途仔细观察,发现这里是成片的弄巷,地势多洼下湿,仓货栈连绵,约有数百个大仓,纵横交错起来,犹如一个大迷宫,如果在这里要追一个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八十一章 埋伏 【笔趣阁.】 太仓令丞虽是大司农的属吏,但毕竟只是个小官,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张让哪止官大一级?不说他的权势,单他中常侍的品秩就是两千石,仅仅只在三公九卿之下而已。 所以当陈暮拿着张让的腰牌,找到这个管理粟市仓库的小吏时,在他的带领下,很轻易地来到了货栈丁十二仓对面的粮仓的楼上,通过方形小孔观察。 丁十二货栈是一所压檐木制建筑,长五十步,宽四十五步,近乎方形,只有一个入口,四面有通风窗,但特别小,不容成人通行。 “这个货栈是何人何时租借?” 陈暮问太仓令。 太仓令快速翻阅了账本,片刻后回应道:“是今年年初一位冀州商人租借,说是用来储备陈粮,租了整整一年。” 那行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太平道租的。 太平道在全国八州同时起义,唯有司隶黄巾因为唐周的背叛而被一网打尽。看来他们前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包括粮草武器马匹,可惜没有来得及用上,只能说时也命也。 不过司隶黄巾还是给侯栩留下了一些遗产,比如马匹订单,比如货栈仓库。这些东西的租借手续肯定是匿名的,没有被查出来,侯栩正好可以拿来用。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陈暮会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查到这里,这得益于穿越之前因为兴趣爱好而研究的推理刑侦技术,而且五百匹战马,就算是平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吃下,豪强地主再有钱,也不会特意花费这么多,除了用来造反,想不出其它用途。 “人是何时进去的?” 陈暮又问。 一旁的彭岑回答道:“隅中二刻左右进去,现在接近隅中四刻。” 汉朝一刻差不多14分钟,隅中二刻就是上午9点半,现在应该是10点左右,这意味着马汾和那几个牵马的人已经进去了半个小时。 “这里面还有其它通道吗?” “绝无。” 彭岑答道:“每一个货仓都有栅栏围住,人可以翻越过去,马怎么可能越过栅栏。” “嗯。” 陈暮点点头:“可有他人进出?” “并无。” 彭岑摇摇头。 货仓人流量不大,除了租借各仓库的老板在拿货的时候,就只剩下每个货仓的看守人员。 彭岑是地头蛇,像这样的仓库看守工作,他的手下也会接,毕竟仓库无人看守,会有偷盗的事情发生。 而且如果不雇佣地头蛇帮忙照应,那么偷盗的人,就可能不是小偷了,自古以来游侠儿们的生存方式,向来都是如此。 听到从张河那里发来的详细指令后,就找了一位相熟的粮商,借用了他的货仓。 一般的货仓分上下两层,这样更容易堆积货物。二楼都会有通风口,所以只需要在二楼通风口向外面观察,就可以将附近所有通道监控。 丁十二仓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毕竟现在处于饥荒时期,粮食运量大,因此每天都会有大批粮食运进来或者运出去。 但彭岑的人可以确定,除了之前牵马的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出过,已经有两刻钟不见动静。 一旁的**低声道:“司马,动手吧,正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急,再等等。” 陈暮摇摇头,侯栩既然能被派来做内应,就肯定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做事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 如果是陈暮来做,肯定会做障眼法。比如分数批人取马,各取一匹分散离开。或者头天马汾去,第二天换人。如此鱼目混珠,很大概率能轻易骗过追踪的人。 不过这么玩也太高级了一点,也就无间道才那么夸张。现实生活中稍微有点反侦查意识就算了不得,一个汉朝人有这智商,陈暮甘拜下风。 货栈附近拴着许多牲口,马嘶骡鸣,搬运货物的苦力来往,好不热闹。 又等了约一刻钟,丁十二仓货栈门口忽然来了十多个人,警惕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之后,这才开门进去。 “黄巾的人?” 王钧隐隐看到他们人人都佩戴了刀剑,汉朝百姓是允许佩刀剑的,但没人会在城市中带着刀剑四处乱逛。 **说道:“司马,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陈暮想了想,道:“继续等。” 过了片刻,五人骑马出了货栈,往别的地方奔驰而去。 其余十多人牵着另外五匹马走了出来。 “两路人马?追哪一路?” **皱起眉头,货仓的马路非常宽敞,因为需要给运送货物的马车提供通道,人家纵马而去,不好追呀。 “那一路不用管,跟着这一路就行。” 陈暮思索道:“前面五匹是战马,耐力不佳,不可能被选为逃跑来用。” 他虽然是冀州人,但蒲阴位于中山国的幽冀边境,与雁门郡接壤,北面就是鲜卑人,因此这一带的人与幽州人一样,都擅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长马术。 陈暮会骑马,而且马术不错,自然也能看出战马和驽马的区别。 战马体型较大,肌肉曲线流畅。驽马体型较小,马腿比战马纤细许多,而背部则会宽大一些。这样的体型不善奔跑,但耐力极佳,可以连续走很久。 “好。” **带着人下了楼,原本他们属于正规军,清一色应该是小札甲配环首刀。 不过为了方便行动,全都换上粗布麻衣,扮成普通平民。 一行十余人,悄悄地跟上了后面那批人马。 . . 当陈暮这边追踪侯栩逃跑用的交通工具时,那边张河与张奉却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张河看着和安里门口挂着的木制牌坊,不由皱起眉头。 和安里是西城最南的区域,已经接近谷水,按照后世的话来讲就属于郊区中的郊区,附近草木旺盛,人烟不多,虽然洛阳人满为患,但这里毕竟是外城范畴,难民不允许入内。 他们之所以能追到这里,是发动了全城的力量。张让赵忠在洛阳可以算是只手遮天,想找一个人,并不困难。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捉住的士人那里问清楚他们提供的钱币去向,300万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士人们没那么财大气粗全都是金银,一半以上都是五铢钱,需要用马车来运,这对于追踪来说太方便了。 除此之外还通过北部尉就行,赵恭虽然是北部尉的首领,可上司的顶头上司下令,底下的公牙自然没法违抗命令。 只用了一个时辰,赵恭的动向就送到了张河面前,张奉虽然只是个平庸之人,但张河作为张让的得力监奴,速来狠辣又有急智,立即带着人马往和安里赶。 根据从士人与公牙们那里得到的线索,荀和告诉自己朋党内部的人,今天傍晚日入他们就会进行交易。而北部尉的公牙则是提供了消息,说是他们的校尉带着几个贼曹吏去了和安里要捉拿一帮贼人,之前还有人在南城见过他。 今天傍晚日入,就是他们交易的时候。现在才刚到晡时,离他们交易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当抵达和安里的时候,张河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带着人马掠过十字街,钻进曲巷,分与里坊一侧宅院附近藏匿。 虽然和安里算半个废坊,但依旧有人居住,而且他也暂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能先安排人手,进去查探一番再做计较。 里坊中静悄悄的,和安里离城区太远了,地理位置相当于河边滩岸,与城区离了七八公里之远,四周鸦雀无声,偶尔也有几个住户穿梭而过,大抵也不过是门可罗雀,连做买卖的人都极少。 探访的人回来,根据里坊中新鲜的车辙印,张河判断的确有大量的马车进出,看来得到的情报没有错。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张河激动起来,如果能一次性就把侯栩和他手中的东西,以及幕后使坏的党人一网打尽,那不仅让公地位稳固,他也能立下泼天功劳了。 “走!” 张河一招手,吩咐一旁的中都官带人进去。 中都官是司隶校尉的佐吏,目前的司隶校尉张忠是董太后姐姐的儿子,属于宦官派系里的中坚力量。 虽然张忠现在正随着朱儁在击破宛城的黄巾,但他的直属士兵还留了一些人马,张让自然能调动他的属下。 很多人以为司隶校尉不重要,但事实上西汉时期的司隶校尉的确地位较低。可到了东汉,职权逐渐上升,到如今甚至接近九卿的地位。 在职能上说是只有检察权,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兵权在手。像前些年汉恒帝诛杀梁冀的时候,就是派司隶校尉张彪率兵围困梁冀住宅,将他杀死。 所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出现,张河当然不会用六部尉的人,用自己的力量放心得多。 一列列士兵陆续进入,他们头戴铁胄,身披墨色铁甲,手持擘张弩,腰悬环首刀。 相比于普通正规军装备,他们的装备更加精良,武器也更加强悍。特别是擘张弩,是汉朝唯一的单人弩,直到唐时出现角弓弩才将其取代。 有这支队伍在手,张河自信可以将侯栩与幕后党人势力一网打尽。 士兵缓缓进入和安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萦绕在每个人心里。张河按照地上的车辙印,追踪到了里坊深处的一个小巷中。 “分散警戒。” 中都官凭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不对劲。 就算和安里再少人烟,四周也太安静了些,感觉像是走入了一个荒山坟地。 “咻!” 就在此时,平静刹那间被打破,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 中都官大骇道:“不好,有埋伏。”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巷中左右两侧的宅院围墙上冒出无数人影,张弓就射。 嗖嗖嗖的箭雨打在铁甲上叮叮当当,但士兵们的铁甲并非全面覆盖,脖子、手臂、大腿纷纷中箭,虽然他们也立即进行还击,但弩箭的弊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端就是射速问题。 为什么弩一直到宋朝才开始发展,哪怕到唐代弩箭依旧没有取代弓箭,就相当于火绳枪和燧发枪一样,有本质的区别。 士兵还击只射了一轮,勉强算是阻挡了敌人的攻势,就不得不转头往巷子外面逃跑。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铁甲保护的张河早就被射成了刺猬,只剩下数十名士兵以及在外围带着另外一对士兵进行包围防止逃跑的张奉还活着。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八十二章 计中计 【笔趣阁.】 侯栩此时正在和安里南侧的雒水边上,他与荀和选择的交易地点根本不是在和安里,而是雒水河畔。 东汉的官方钱币是五铢钱,金银虽然也是钱币,可产量极低。所以民间交易,大部分还是以五铢钱为主,丝缣绢帛为副,但即便分之一用丝绸抵押,两百万五铢钱有多少? 简单的数学题,一铢等于065克,两百万五铢钱就是一千万铢,065乘以一千万,相当于6500公斤,也就是65吨。这么重的重量,光用双辕牛车拉,都得拉个十多车。而且牛车速度缓慢,招摇过市,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因此侯栩很清楚,他想要带这批钱离开,靠慢悠悠的马车牛车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要走水运,得打洛阳附近几条河道的主意。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在城里交易,而是选择了外围的雒水边。和安里就在南城雒水边上,这里人烟稀少,离城市较远,而且河滩两岸植物杂草茂密,方便船只隐藏,也不容易暴露。 选择这个地方,是经过他许久慎重考虑的结果。 这次跟着他一起走的有两百多个兄弟,加上他们的家人,浩浩荡荡五六百人,在这乱世只要不遇到上千人的大股匪徒,还是拥有一定自保能力,有钱之后,就可以找个地方结寨而居了。 下午晡时刻,到了约定的时间。 夏风吹拂着河滩边的芦苇荡,雒水滔滔滚滚地流淌,赵恭带着数十人赶着牛车缓缓而来,慢吞吞地靠近河边,在离河滩约十多丈的地方停下。 侯栩注意到牛车的车轮在靠近河滩的时候几乎深陷泥里,说明里面的确有东西,不是钱就是石头。 不过这至少说明可能有钱。 数十名黄巾站在河边,身后是十多条船,双方人数相差不多,虽然没有形成对峙,但隐隐都是互相戒备。 “哪位是侯先生?” 赵恭扬声问了一句。 一个年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是。” “钱已经带到,东西在哪里?” 赵恭又问。 “在此。” 那男人又指了指身后的船,示意东西都在船上。 张角贿赂张让的礼金可不少,价值接近千万,光写礼单的竹简就有数十斤,每一份都按了张让的列侯侯印。 当初侯栩并没有把东西放在张让府邸,而是藏在了另外的地方,就是为了等司隶黄巾起势的时候,利用这些东西逼迫张让做内应。 那时侯栩都算计好了,他确定张让一定会答应。毕竟只要黄巾一起,东西呈到汉灵帝面前,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奥利给也是奥利给,张让不可能不做出选择。 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司隶黄巾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如此一来,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毕竟你拿去威胁张让,没有了司隶黄巾外在的支持,张让完全可以把你抓起来,将证据销毁。 因此这份东西的实质意义,自然也就只剩下拿去卖给张让的政敌,来换取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 赵恭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小船上放着一摞竹简,便问道:“可否勘验?” “自无不可,不过我们也要先看看钱。” 男人回应了一句。 赵恭点点头,让开一步,示意男人过来检查。 年男子不疑有他,和两个人一起过来,牛车上装着木质大槽,上面用麻布盖着,绳子捆起来。 男子走过去掀开麻布,看到了木槽里堆积如山的钱币,都是货真价实的五铢钱。 “很好。”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挥挥,示意让赵恭去检查竹简。 赵恭带着几个人靠近船边,翻阅物品。 就看到小船里的竹简摞成一小叠,每一份竹简都用绳子捆好,上面都盖了鲜红的印章。 确定了张让侯印的真假,赵恭大声道:“不错,东西也没有问题。” 那边的男人说道:“既然如此,交易吧。” “当然。” 赵恭缓缓向他走去,笑了起来,等两个靠近,他骤然大喝道:“动。”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变故陡生。 不远处他们来的河滩上方,倏地冒出数百人影,向这边围拢。 赵恭拔出腰间的刀,夹在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上。 蹭蹭蹭蹭! 两边所有人都把武器拔出。 只是黄巾这边由于男人被挟持,不敢有所动作。 男人脸色大变,喝问道:“这是何意?” “侯先生,钱,你的朋友可以拿走,但你和东西,都必须留下。” 赵恭快速蹿到男人身后,用将他脖子勒住,将他控制。 汉灵帝有多宠信张让? 全天下的人都在骂他,朝廷上下弹劾张让的奏折能摆满一个屋子,可他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就可以知道想扳倒他有多难。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光凭这些东西,虽然是实质铁证,但荀和依旧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做到这一步。 所以人证、物证他全都要,不仅东西要拿,人,他也要带走。 听到赵恭的话,男人却笑了起来,低声道:“赵部尉,我兄长早就猜到你们有这一,你看看那边。” 赵恭皱起眉头,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远处芦苇荡里,冒出百人伏兵。 同时河面上飘来一叶扁舟,舟上站立着一个男人。 那人扬声道:“赵部尉,放了我弟弟吧,不然东西你就别拿走了。” 在男人身边还有一条小船,上面用麻布盖着,船上的人将麻布掀开,露出一大叠竹简。 之前给赵恭看的竹简是真的,但只是一小部分。 一份竹简顶多写几百个字,张让分数批总共送了价值近千万的礼金名录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记录,侯栩早就做了两准备,让他弟弟代替他去交易。 赵恭脸色微微发白,这个局面是他万没有想到的,关键是荀和不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竟有些骑虎难下。 “赵部尉,做人得言而有信,切莫食言而肥呀。” 侯栩见他摇摆不定,高声喊道:“若是你再不放了内弟,我就将这些东西一把火烧掉,到时候谁也拿不到。” “这” 犹豫片刻,赵恭只得把刀放下,忿忿道:“算你厉害。” “多谢赵部尉。” 侯栩向他一拱,挥示意旁边的船划过去。 侯栩的弟弟恢复人生自由,向赵恭笑了笑,对岸边的人说道:“搬钱。” 牛车上面的木槽是可以拆卸的,黄巾众人将木槽直接抬起来,八个人才能抬起一个木槽,如蚂蚁搬家,往船上运。 过了一会儿,装着竹简的船只也靠岸过来。侯栩没在身边,而且敌人也有伏兵,赵恭再动也就没了意义,只得算是不情不愿地完成了交易,勉强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赵部尉,后会有期。” 远处江上的侯栩见交易完成,再一拱,两侧芦苇边的黄巾纷纷将隐藏好的船只取出来,坐上船只离开。 赵恭脸色发苦,荀和是让他东西和人全拿,现在人跑了,怎么向他交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八十三章 计中计中计 【笔趣阁.】 陈暮知道,张河肯定能找到荀和,这毋庸置疑。因为汉代的货物运输实在太好追踪了一点。百万钱不是个小数目,如果用牛车拉,需要二十多车,就算一部分换成等价物品,最少也要十多车。 这些车辆进出入城市,都要登记在册。内城外城每天都有大量公牙巡逻,各里坊也有坊丁巡检,还有城门尉士兵驻岗,稍微一问,就知道车辆去了哪。 但陈暮不信张河从士人们嘴里问出来的消息百分百是真话。 他要是荀和,当听说张让已经派人出来追查侯栩以及那批东西的下落时,一定不可能放真消息出来。 比如侯栩给出了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在某时某处,那么陈暮就会进行篡改。 毕竟车辆去了哪里可以查,可越往城外走,就越不好查线索。到时候打时间差就行,提前把车辆运出去,再放出假消息,必然能转移敌人视线,拖延时间。 所以从一开始陈暮就没有去考虑荀和那条线,而是盯在了马汾身上。因为他很清楚,他的目的不是荀和,是侯栩。 侯栩要走,只有陆路和水陆两条线。 如今天下水系资料,都记录在班固所著的《汉书·地理志》里,至于后来享誉盛名的《水经注》,还得等百多年。 《汉书·地理志》的记载虽不详细,但已经能让人脑海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在隋唐京杭大运河开通之前,北方船运一直不发达。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北方的水系大多是由西向东,一路流经豫州冀州两地,再流入渤海或者黄海,几乎很少有由北向南的河流,即便少数几条支流,也顶多到淮水,还是得东去。 这意味着在汉朝的北方走水路,其实走不了多远,也不如陆路快。而且走水路目标太大,沿途很容易被发现,陈暮是不信侯栩会真的打算走水路。 通过**那边的反馈,也的确证明了他的猜想,那批人拉着驽马,一路沿着阳渠往东去,靠近了鸿池。 夏秋交际之时正是草木旺盛之际,鸿池边蓬蒿如海,芦苇荡深如丛林。 彭岑的人与**一路跟随,最终发现他们在鸿池北岸将驽马套上了马车。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陈暮说道:“去把他们抓起来,记得留活口。” **早就想大展身,拱说道:“唯!” 一旁的彭岑立功心切,也道:“陈司马,我要不要也去?” “都去吧。” 陈暮点点头,人多点稳一些。 对方大概有十多个人,自己这边加上军带出来的护卫和彭岑的人,多达四五十,应该可以搞定。 **与彭岑带着人隐藏于鸿池边的芦苇荡里,缓缓靠近。 等到了河滩岸边,离着约不到数丈距离的时候,**骤然拔刀,默不作声地冲了出去。 身后数名军悍勇之士与数十名依附于张河的游侠儿同时杀了出来。 “不好,有埋伏。” 那边的人大骇,慌忙丢下马车逃窜。 战斗结束得很快,十多个人被杀了几个,余下地都被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侯栩正顺江而下。 洛阳南城的雒水自西向东流淌,而洛阳的护城河就是从雒水、瀍水、涧水等河流截取,到城东就会汇入鸿池,鸿池继续向东,最后又流入雒水。 所以侯栩从雒水乘船顺水漂流的话,就会抵达鸿池下游,两条河流交汇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其它地方。 陈暮猜得没错,侯栩的确没有打算硬走水路。 在北方走水路妄图逃避追捕,就跟在海里试图靠游泳去躲避鲨鱼的追击一样愚蠢。 所以侯栩的撤退路线也做了两准备,第一就是安排那一二百余黄巾士兵与他们的家属乘坐船只离开,第二则是安排自己的家属和少量心腹走陆路南下。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走水路的那一批人可以吸引朝廷的视线,毕竟他们也没有大型楼船,只找了些渔舟小船,光船只就得二十多艘,浩浩荡荡那么多人,沿途还得经过许多城镇州郡县,想不引起人关注都难。 而等到走水路的那批人吸引了朝廷注意力之后,侯栩就可以带着数十心腹,走陆路避开官道,不走县城,专走乡野小路,这样既能保证安全,又能完美地躲过朝廷的追捕,可谓一举两得。 完成了交易,侯栩意气风发,他知道张让的人也在找他。可做内应这么多年,侯栩明白,自己能活下来,靠的都是一份小心和一份谨慎。 连与他有过接洽的党人势力都没有抓住他,侯栩并不觉得就凭张让底下那群酒囊饭袋能把他带回去。 雒水滚滚流淌,数十艘小舟缓缓靠近了鸿池东岸。 这里是他与下约定的地方。 走水路的这批黄巾都不是傻子,不会白白看着侯栩带着钱离开。 所以侯栩必须有个托词,他借假要去接弟弟家属的名义,会让自己的弟弟带着一部分布帛金银等方便携带的财产与数十心腹在岸边等待。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五匹驽马是用来拉马车用的,五匹战马则是用来给几名心腹做武力用,沿途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等自己的弟弟带着钱财和自己的家人离开之后,他就与这批黄巾带着不宜携带的铜钱继续顺河南下,再找个地方脱身,如此一来,顺利摆脱了累赘,并且完成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 有了一个大部队做掩护,他就不信朝廷还能抓到他。 可惜他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陈暮。 陈暮追踪的方式独特,不管你计谋再深,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捏住了你的逃跑路线,就可以以逸待劳,把人找到。 侯栩靠近江边,远处停了数辆马车,隐约能看到十余人影。 “奇怪。” 看到这一幕,侯栩纳闷。 自己过来了,家人怎么还待在马车里? 而且看自己下那群人的样子,似乎隐隐有些不对劲。 大部分的人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个心腹脸色苍白,神情变幻。 不对! 侯栩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身后的人大喊道:“走!” 船只止住了靠岸的趋势,众人不知所措,但侯栩是司隶黄巾仅次于马元义的大头领,有很高的威望,因此在他下令之后,初期些许骚乱,马上止住,准备调转船头离开。 但在此时,河岸的芦苇荡里传出了一个声音:“侯先生,看看他是谁?” 侯栩转过身去,瞧见芦苇荡里钻出数十人硬,一狐眼的白面儒生负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儒生身边,有人扼住了一个少年的喉咙,不远处还有一对母女,同样被人控制住。 这是侯栩的妻子女儿。 侯栩在算计荀和,荀和在算计陈暮,而陈暮,则早早地抓住了侯栩的小尾巴。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八十五章 养寇自重(求推荐票,求打赏) 【笔趣阁.】 侯栩的人被放走,陈暮带着侯栩准备回去。 城门校尉徐彬是张让的人,与陈暮并排一起走,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陈司马,此番出兵,我可是违背了每日值守命令,你看” 陈暮笑着回应:“徐校尉的功绩,我自当禀报给让公,我想,这抗命之事,应当可以理解。” 徐彬大喜:“那就多谢司马了。” “小事一桩,徐校尉。” 二人正交谈间,远处忽有人骑马奔来,神色慌张,焦急万分。 陈暮认出来,那人是张让府邸的一个守卫统领。 “陈司马,不好了。” 那人隔着老远就大喊,举止无措,像是出了大事。 等到了近前,陈暮平静地道:“出了何事?” “张监事,他死了。” 那人满头大汗地回应。 张河是张让的监奴首领,其实就是管家一类的角色,汉朝称之为监事,意思是监管家事务的意思。 他的死对于别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对于张让来说,肯定是件天大的大事。 因为张河为人警聪明,深得张让信任,经常会问他主意,是他的得力干将。 包括这次张让命令张河跟着陈暮,说是协助,其实也是让自己信任的人去监视他的意味更浓一点。 现在突然死了,张让还不知道会如何雷霆大怒。 “怎么回事?” 陈暮脸色一沉。 张河死了? 意料之的事情。 他不死自己怎么忽悠张让? 表面却满是一脸沉痛,紧锁眉头,问那人道:“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那人哭丧着脸:“张监事追捕荀和赵恭,被人伏击,人马死伤惨重,唯有少郎跑了出来。等少郎叫了人马,贼人已经跑了,只找到了张监事的尸首。” 东汉称自己主人家的公子不叫少爷,一般叫少郎或者郎君,张让是太监没有儿子,只有个养子张奉,少郎指的就是他。 陈暮表情肃穆道:“张监事虽死,万幸侯栩已经抓到了,还是先回张公府邸吧。” “唯。” 那人唯命是从。 众人浩浩荡荡回城,先回到了东城粮仓。 之前出来的时候王钧是一起过来的,但王钧马术不佳,只会慢悠悠地骑,而追赶敌人就得快马,王钧跟不上,自然只能在这边等。 听到张河死的消息,王钧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好在又听闻抓到了侯栩,至少算是完成了任务,心里总算有个安慰。 只是现在也不是寒暄的时候,二人汇合在一起,赶到了张让的府邸。 进门之后,他们就看到外面的庭院摆了张席子,上面用布盖住,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 看来就是张河了。 张让坐在大厅里,深锁眉头。 张河并不是宦官,而是他的族侄,平日张让对他非常信任。 现在族侄忽然死了,对张让是个不小的打击。 “让公,节哀。” “节哀。” 陈暮和王钧进去,向张让拱安慰。 张让叹了口气,说道:“坐吧,是这孩子福薄,怨不得谁。” 二人席地而坐,王钧说道:“让公虽失了张河,但万幸的是子归抓住了侯栩,解了让公的心病。” “哦?” 张让眼睛一亮,问道:“在何处?” 陈暮答道:“已押入洛阳监狱。” 洛阳监狱是东汉唯二的诏狱,原本还有魏郡诏狱和巨鹿诏狱,后来被光武帝裁撤,就只剩下洛阳狱和延尉狱。 诏狱虽然行使监狱的职能,但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人和高官犯人,守卫远比普通监狱森严许多。 按照《后汉书·百官志五》记载,洛阳监狱由司隶校尉、河南尹、洛阳令共同管理,方职权覆盖,光各自派去的狱丞、狱吏、牢监就有一百余人,狱外还有大量狱卒把守,严密程度可见一斑。 像侯栩这样仅次于马元义的大反贼,足够有资格被关入诏狱了。 听到侯栩被抓进洛阳监狱,张让放心不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一趟吧。” 去这一趟做什么? 无外乎威胁侯栩面见天子之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要将这次天子的疑虑打消掉,那么他张让,又会是那个在大汉呼风唤雨的大宦官。 然而王钧却尴尬道:“让公,人虽说是抓到了,可那批东西却流落了出去,落到了一些对您心怀不轨之人里。” 张让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你们抓到了侯栩,却没有拿到那批东西?” 陈暮解释道:“张公,侯栩将东西卖给了党人。我们得到消息,兵分两路,我去抓侯栩,张河去追党人。可能是他轻敌大意,带少了人,了埋伏身死,东西自然也拿不回来。” “党人?” 张让十分费解道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我与党人素无仇怨,今年皇甫嵩上书要求解除党禁,天子问我是否应允,我还帮了他们一把,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待我?” 为什么这么对你? 心里没数? 陈暮心冷笑。 张让的确和党人没什么仇怨,因为第一次党锢之祸是汉恒帝时候的大宦官侯览赵津干的,那个时候张让还只是个卑微的小黄门,站在候览等人面前如喽啰,根本没有话语权。 后来汉灵帝即位,发生了第二次党锢之祸,而这次的罪魁祸首则是王甫和曹节,张让此时虽然已经发迹,升常侍,可依旧只是王甫曹节的跟班,没有获得权力。 而最后一次八年前因为曹鸾而发生的党锢之祸,仍然是曹节做的好事,跟张让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党人恨上他,张让岂不是比背锅侠还冤? 但事实上张让还是没弄明白党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和现在的朝廷官吏一样,原本都是朝廷的官吏。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为人正直,作风硬朗,敢于和黑恶势力做斗争。 比如第一次党锢之祸的起因,就是侯览赵津的党羽无视法律为非作歹,成瑨、翟超、刘质、黄浮等朝廷官吏不畏权贵,处置了这批人,得罪了宦官集团。 包括八俊之首的李膺,也是处死了宦官党羽,得罪了他们,造成了党锢的开始。 而现在朝廷上下的官吏虽然也有这样正直的人,但因为受到迫害,少了许多。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哪怕心里正义,也不敢表现出来。 其他的大部分官吏则是庸庸碌碌,靠交钱买官度日。甚至连张温这样素有清名的两朝元老,在汉灵帝将他迁为司空的时候,还找他要了升官钱,就可想而知现在的朝廷政治有多黑暗。 党人求的是政治清明,他们才不管你以前有没有帮过他们,只要你这个掌权的大宦官和侯览赵津王甫曹节等人一样玩弄权术,祸乱朝政,他们一样就要弄死你。 所以张让虽然跟党人们没仇,可政治目标上却天然对立,不找你张让的麻烦,难道去找天子的麻烦? 毕竟现在的思想就是这样,天子都是贤明的,为君者都是好的。只是一时受到宦官蒙蔽,做出了错误的举动而已。 只要他们能够清君侧,把宦官全都弄死,他们就能辅佐天子治理国家,劝阻天子走向正规,那么从此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天下大吉。 从形式上来看,东汉末年的党人和宦官之争,颇有点像明末东林党和宦官之争。可惜的是人家东汉的党人是货真价实的君子,道德水准极高,而明末东林党人嘛. “党人这么做,无非是想与张公谈条件而已。他们才刚刚被赦免,一无政治积累,二无官场人脉,想要入仕,举步维艰。” 陈暮装模作样地分析道:“如今有个天大的会摆在他们面前,怎么可能会错过。” 听了他的话,张让冷笑一声:“居然想要挟我,就怕他们没那么长命。我立即吩咐下去,让都官、城门校、洛阳府衙所有兵马出动,将这些人抓回来。” 陈暮忙道:“张公,不可。” “为何?” 张让不解。 陈暮说道:“他们既然敢有此番动作,就说明早就想好了打算。你即便抓了人,把人杀了,东西还是找不到,过两天如果证据摆在天子桌案前。到时候你这番举动,无疑是坐实了欲盖弥彰,到时加上证据两相佐证,天子必然大怒,怀疑张公私通张角确凿,引来祸端。” 张让细细思索,感觉陈暮说的有道理。 因为东西在党人里,党禁才刚刚解除,无缘无故又抓捕党人,这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是什么? 天子不是傻瓜,他爱财,但江山和权力都没了,上哪敛财去? 所以为非作歹可以,祸乱朝政也可以。 但要颠覆他的江山,汉灵帝才不管你是不是他最爱的太监,就算是他亲爹,肯定也会砍了。 想到这里,张让点点头:“子归说的是,我差点误了大事。” 陈暮笑道:“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既然有诉求,那就好好和他们谈就是。只要东西拿到后,或者张公打消了天子的疑虑,重新揽上大权,那么小小党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俱。” “就怕他们贪得无厌。” 张让说出自己的担忧。 陈暮自信满满地道:“我去与他们谈就是,必然会谈妥,不至于让张公太为难。” 张让大喜:“那就全托付给子归了。” “不过谈判这种事情需要诚意,请张公下令把抓来的党人释放,让他们把谈判的消息带回去。” “这些事情你自己全权处理,不用询问我。子归做事,我是一万个信任。” “唯!” 陈暮恭敬领命。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八十六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万字大章,求推荐票) 【笔趣阁.】 出了张让府邸,与王钧走在街头。 王钧皱着眉头说道:“真要与那些党人做交易?” “唉,只能这样了。” 陈暮叹了口气,装作无能为力的样子。 “没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东西没在他们手里还好说,现在投鼠忌器,什么法子都不灵了。” “可惜,这件事情本来能妥善处理好。都怪张河张奉立功心切。” “无妨,如果能和他们聊下去就有回旋的余地,再看看吧。” 陈暮一边和王钧聊着,一边在心里冷笑。 侯栩与荀和都很聪明,但古人的局限性导致了他们依旧玩不过陈暮这个现代人。 如果真想人和东西一起要,陈暮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 当一个人有求于你的时候,就是他最软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索要报酬和利益,就是很轻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原本以刘备四兄弟的军功,四个人想要身居高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坚南征北战多年,打黄巾,平凉州,战长沙,从184年一直打到187年,花了三年时间,才最终得了个长沙太守,而且还是荆州南部偏远地区的地方长官,就可以看出想要一步登天,有多艰难。 因此陈暮要想攫取更多的利益,首先就得让张让明白,陈暮不可取代,也不可失去,一定要花大力气笼络,给予高官厚禄,要什么就给什么才行。 这就是明末边关将领的玩法,俗称养寇自重。 乱世有兵的人才是王,孙坚在讨董卓的时候带了几万人北上,一路上可以随便找理由杀刺史和沿途的太守,就可以知道到那个时候,秩序已经崩溃,没有兵马,就是待宰的羔羊。 可兵的来源是什么? 是地盘,是粮草,是金钱。 没有地盘粮草和钱,哪怕你位比三公都没有任何意义。 董卓进京之后,杀的朝廷高官不知多少,难道是因为他长得胖才能杀?还不是因为他有兵。 刘备的太低,想升官,自然得另辟蹊径。 原本陈暮是不考虑走宦官路线,毕竟这路子是双刃剑,有点剑走偏锋的意思,容易伤敌也容易伤己。 但这世间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却会被人推入同一条河流。 既然走不掉,那就只好全都算计一把,也不枉来洛阳走这一遭。 ...... 陈暮与王钧去释放了党人。 放了人,就是在向他们传达善意。 包括吴伉在内,除了白马寺的大和尚自杀了以外,党人什么力量都没有损失。 当这些人回去将陈暮希望谈判的消息传达给荀和的时候,荀和已经将那一批关键证据转移,自己在家里等待着张让的爪牙上门。 听到这个消息,一开始荀和还比较惊讶,他觉得以宦官的秉性,当知道幕后是他们的时候,一定会暴跳如雷。… 荀和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抓走然后被拷问致死的准备,多年逃亡生涯,早就不惧生死。 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与宦官们鱼死网破。 然而他没想到,宦官集团居然没有对他出手,而是告诉他,张让的爪牙,最近声名鹊起的陈暮陈子归,即将亲自拜访他的府邸,与他有事相商。 荀和与赵恭坐在自家厅堂里,两人对饮一杯,赵恭放下杯子,疑惑不解道:“张让这是在玩哪一出?” 这个消息还是赵恭给荀和带过来的,荀和摇摇头:“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赵恭脸色凝重:“那陈子归,怕是来者不善。” “兵来将挡就是。” 荀和冷笑一声,那陈子归早听说过,是张让一手提拔出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千石官吏,而且调去了鸿都门学进修,虽然武将转文职还得迈几个坎,但无疑说明张让的看重。 未来这个陈暮怕是要走入汉庭的权力中心,站在世界的。 可那又怎么样。 父辈们和宦官派系做了一辈子斗争,他荀和也不是什么孬种,要是怕死的话,岂不是愧对了自己父亲八俊的名声? 二人闲谈了许久,天色渐晚,一直到傍晚时分,门口守着的贼曹进来向赵恭禀报:“部尉,人来了。” 当陈暮出现在巷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宦官与党人的争端,早在王允上奏折,很多人跟着他一起弹劾张让赵忠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端倪。 朝堂上的诸公,有些人看出了眉目,有些人甚至自己就是幕后推手,大部分人虽庸庸碌碌,但也隐隐察觉到了风云变色,猜测到朝堂出了大事。 陈暮的一举一动,都在很多有心人的眼里。 马车缓缓地驶入巷子里,停在了荀和家门口,陈暮下了马车,完全不怕两侧巷子会不会冒出无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数弓箭手。 荀和敢杀张河,是因为埋伏地点是在和安里的深巷,和安里本来就是人迹罕至,深巷里更加不可能存在别人。就算张让知道是他干的,没有实际证据,也抓不到把柄。 当然。 张让也从不需要实质证据,冒着天下大不韪干的坏事又不是一件两件,真不讲道理,大不了再发动一次党锢之祸。 但张让现在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当口,汉灵帝对他起了疑心,就意味着地位不稳。再加上荀和把东西拿到,张让自己反倒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如此一来,自然投鼠忌器,也只能吃了张河一死的哑巴亏。 而现在陈暮是在闹市街头,在洛阳城内行凶无异于造反,荀和要是敢动手,立即就能震惊朝野。不仅是朝堂上,连民间都会知道这事,荀和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自掘坟墓的事情。 “这里就是荀和住的地方,党人大赦之后,他将家人送回了颍川,独自一人来洛阳,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 王钧扫了眼四周,徐彬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保护他们的安全,但联想到张河的下场,王钧依旧有些心中戚戚,摇摇头道:“党人们还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道这里藏了多少杀手。” “光天化日,他们不敢行凶的。” 陈暮瞥了他一眼,王钧这小子是被迫害妄想症了吧,埋伏左右刀斧手摔杯为号那得是撕破脸皮才会做的事情,连项羽都没有干,荀和怎么会这么蠢? “就怕万一嘛。” 王钧想了想,问道:“就这么上门吗?” 陈暮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奇怪地看向王钧:“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请他们去洛阳监狱再谈会比较合适。” 王钧对于党人这个天然敌对集团充满了恶意。 嘎吱一声,门开了。 站在陈暮眼前的是一个中年儒生,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故事,似乎总是压抑着一股愁意,见到陈暮,微微点头,露了个笑容,也不说话,只是把门打开示意他们进去。 陈暮向他也轻点颔首,毫不慌张地迈过门槛进入到院内,浑然无视不远处一名脸色凶悍男子投射过来杀人般的目光。 小院并不大,堂屋前有棵硕大的柏树,沿着青石板十多米外就是厅堂。有点像是后世某岛国的房子,木质围墙夯土地面,落叶挤满了庭院,厅堂的屋檐下就是光滑的木地板,下雨天坐在上面看身前雨滴落下的时候,一定浸入心脾,非常舒服。 荀和把门关上,转身对陈暮说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陈暮也说道:“伯脩公之名望,我亦万分钦佩。今能见到先生,如见伯脩公当年之风范,暮也是三生有幸。” “呵呵。” 荀和笑了笑,伸出右手指向厅堂:“请。” 赵恭目光凶厉,冷漠地看着他们。 四人进入屋里,相对坐下。 荀和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陈先生忽然造访,不知有何事请教?” “不敢说请教。” 陈暮看了眼王钧与赵恭,说道:“荀先生之妙计,暮实属佩服,只是在洛阳城内动武,如同造反,荀先生有些过了吧。” 赵恭脸色微变,凶相毕露。 荀和却轻笑道:“陈先生在说些什么,和怎么听不明白?” “也是,四个人在场,的确有些话不方便说。” 陈暮对王钧拱手说道:“王兄不如先回避,如此有些话才好明白来说。” 这就是要创造私密谈话空间了。 王钧自然也懂,宫里的龌龊事无数,没人会在人多的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 私下两人说,就算有什么涉及到大逆不道的言论,出来之后没有第三个人作证,一个死不认账就行。 所以王钧也明白这一点,知道单人对峙比较好,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荀和想了想,对赵恭也说道:“子谦,你也去吧。”… “公舒?” “无妨,你去吧。” “哼。” 赵恭冷哼一声,看着陈暮道:“若你敢对公舒不利,我必杀汝。” 说罢起身快步出门。 陈暮也只是笑了笑,没有生气。 等院中清静下来,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世界仿佛安静了。 这时已是傍晚,屋外天色暗淡,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接近九月的秋风抚动,吹得庭院的树叶哗哗作响。 王钧和赵恭出去,屋里就只剩下陈暮和荀和两个人。 荀和微笑着说道:“他们都出去了,有什么话,请说。” 陈暮点点头:“我是来与先生商量大事的。” “何事?” “请先生归还了张让的那批礼单。” “呵呵,我若是不还呢?” “张让与党人素无仇怨,先生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他蛊惑天子,祸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乱朝政,我辈正义之士自当挺身而出,悍然抨击!” 荀和冷笑起来。 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拿这批东西,就是为了扳倒张让,凭什么要还出去? 陈暮认真道:“荀先生,我也是士人,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哦?” 荀和故作不解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陈暮一脸苦笑道:“我还不是被皇甫嵩和王允给坑了,本来是战场立了功,卢植卢先生将我推荐入太学,结果张让想拉拢我,将我弄去鸿都门学,我本来可以拒绝,但没想到皇甫嵩和王允不问青红皂白,陷害于我,我才不得已奋起反抗。” “还有这等事?” 荀和狐疑。 “千真万确,我什么都没干,还帮着皇甫嵩灭了豫州黄巾,结果转眼皇甫嵩和王允就陷害我,在王允上的奏折里加了我宗族名录,连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当真令人心寒。” 陈暮摇摇头,这事皇甫嵩和王允做的真不地道,你们就算听说了自己是张让的人,好歹也过来问问,中门对狙当场对峙都行,何必玩阴的呢? 听了他的话,荀和脸色微微动容,拍着额头道:“这皇甫义真跟王子师还真是......” 真是坑爹。 平白无故给党人树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强敌,差点让他的计划翻车,这不是猪队友是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荀和摇摇头道:“都回不了头了吧。” 陈暮却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正是时候。” “此话怎讲?” 荀和诧异问道。 陈暮严肃说道:“暮想问先生,你觉得这大汉天下如何?” 荀和想起这么多年流浪生涯,遍历人间辛酸苦辣,若不是背后有大家族伸出援手,怕是早就遭遇不测,不由发自肺腑感叹道:“哀民生艰呐。” 陈暮点点头:“不错,此番黄巾之事,便是明证。天下已经大乱,百姓水生火热,生灵有倒悬之急。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天子昏庸不堪,张让这厮虽然可恶,但罪魁祸首还是天子。天子敛财成性,不顾万民生死,卖官鬻爵,流放了正直的官员,让一些卑劣之徒窃取了高位。这些人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四处压榨百姓,巧取豪夺,致使国困民疲,民生凋零,酿造了今年的黄巾之事。朝野上下很多人都说,这一切都是宦官们的错,可宦官的权力来自何处?还不是来自皇权?背后是天子在撑腰。所以今日就算除掉张让,明日还会有王让李让宋让继续替天子为非作歹,荀先生岂不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有饿死者?所以除掉张让,治标不治本也。”… 东汉灭亡其实有很多原因,比如天灾人祸,外战不断,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聚集到一起,全让汉灵帝一个人背锅肯定有失公允。别的不说单说他的前任汉恒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卖官鬻爵就是从汉恒帝开始,严重打击了朝廷的公信力以及官员的权威。 但不可否认的是,汉灵帝依旧是个昏君。如果他励精图治,好好治理这破乱不堪的江山,东汉再延续百年寿命也不是不行,可惜的是这厮比他的前任汉恒帝还过分,为了敛财什么事都能做,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所以即便是把张让弄死,事情的根源汉灵帝只要还在,那么问题就依旧得不到解决。万一张让的下一个继承者比张让还要过分,最终损害的,仍然是这个国家和万民。 “这......” 荀和皱起了眉头,这个道理他自己也知道,奈何身为士人,忠君爱国是本份,对朝廷再如何不满,他也不敢于皇权做斗争。 “所以荀先生应该明白,你今日扳倒了张让,其实对你,对党人,对这个国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陈暮继续劝道:“还不如与张让修好,帮他渡过这次危机。如此张让必然感恩戴德,大肆提拔党人,党人复出之后,便可以赶走那些压榨百姓的贪官污吏,好生治理天下,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荀和皱起眉头,不满道:“你是让我投靠阉宦?” “当然不是。” 陈暮笑了起来:“我是想告诉先生,当年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为了复仇,甘愿俯身做夫差的奴仆,日夜服侍,甚至尝粪以表忠心,才感动吴王被放归越国,从此卧薪尝胆,秣马厉兵,最后灭了吴国报仇雪恨。如今天子虽昏聩,但长子辩已年方八岁,聪颖有加,智慧过人。若有朝一日天子遭遇不测,皇子辩继位为帝,则新帝自有新气象。此时若是像先生这样的士人已经崛起,占据了朝堂官位,那么可以正如勾践服侍吴王一样,带着天下仁人志士,进宫诛灭宦官,辅佐少帝治理天下,教授少帝为君之道,自此国安民乐,万世太平,岂不美哉?” 荀和摇摇头:“天子正当壮年,怎会遭遇不测?” 陈暮反问道:“荀先生可知我在长社是如何击败的黄巾?” 荀和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借来了东风?” “不错。” 陈暮点点头:“我祖上传下图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谶秘术,这是皇甫嵩知道的事情,我今年多次观察紫微帝星,推算天命,天子即将命不久矣,五年之内,必龙驭归天而去。此时先生假装与张让友好,虚与委蛇,壮大自己,待当今天子离去,皇子辩继位,则万事可平矣。” 荀和蹭地一下站起来,愕然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此乃天命,怎会有假?” 陈暮装作不悦。 荀和背负着手在厅堂走了个来回,蓦然回首问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假,若听你一番胡说,我就将东西交出去,张让明日就拿我等士人开刀,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先生不信?” “不信!” 陈暮自信一笑:“我有三策,可让先生信服。” “你说。” “第一,我最近夜观天象,发现西北破军星高悬,这说明再过一两个月,西北便有刀兵起,边疆会有大事发生。” 陈暮仔细在脑中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后汉书》记载,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二,去岁我观天象,看到有黄色光芒的大星落下,这说明有德高望重之士要死。我推测之后,发现只有伯献公符合条件,明年伯献怕是......” “伯献公......” 荀和脸色动容,伯献公就是杨赐,作为如今朝堂上硕果仅存的正义之士,杨赐在士人里的威望极高,很多名士都是他的弟子,庇护了不少党人,他如果死了的话,对于士人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巨大的地震。 “第三策呢?” 荀和又问。 陈暮答道:“第三策便是大将军何进,何进新立为大将军,威望和权势都不够,在朝堂的话语权也不足。但有皇后撑腰,地位还算稳固。此时若先生依附何进,让何进去与张让说和,我再去游说张让,让他的儿子张奉娶了何进的妹妹为妻,如此他们成了一家人,张让也会看在何进的面子上不为难先生与党人。” 事实上何进之所以对宦官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甚至到最后也只是想杀一个蹇硕,而没有考虑把宦官集团全部诛灭,就是因为他本身与宦官集团就有很深的交集。 比如何进有两个妹妹,一个是何皇后,一个是后来嫁给了张让的儿子张奉。 另外何皇后前两年毒杀了汉献帝刘协的生母王美人,汉灵帝震怒,差点把何皇后废掉,还是张让等人劝解,又集资了一千万钱给了汉灵帝,这才让汉灵帝消了怒,没有废掉何皇后。所以张让对何进有恩,这也是为什么何进只想杀蹇硕,而对于杀张让等人总是犹豫不决的原因。 现在何皇后地位比较稳固,外有何进,内则与张让等宦官极为交好,如果荀和等士人把威胁张让的东西交出来,并且全都倒向何进,那么看在何进的面子上,再加上陈暮的游说,张让大抵不会秋后算账,再拿党人开刀。 “何进的话......” 荀和在脑中细细思索,何进虽为大将军,但毕竟是屠户出身,在士人眼里地位极低,党禁解除后,何进倒是想征辟一些人去他的中朝,可惜都没有人应辟,投靠他的话,还颇有些掉身价的意味。 不过对于荀和来说,其实投靠何进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相比于臭名昭著的宦官一党,何进至少还没有什么太大劣迹,与他为伍,总好过与宦官为伍强得多。 想了许久,荀和还是摇摇头:“你说的这些还是过于虚幻,鬼神天象之说,我虽敬畏,但却避而远之,说些实际点的吧。” 陈暮笑道:“那就说点实际的,最近朝中多人弹劾张让,恐怕也是你们在试探天子底线吧。”… 荀和先是顰眉,又舒展开来,眼前的人太聪明了,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便索性大方承认道:“不错,的确是在试探。若天子有松动迹象,那些张角赠与张让的礼单,便是压垮张让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试探出了什么?” 陈暮一摊手:“连皇甫嵩都亲自下场,前两天弹劾张让的宅邸逾矩,天子依旧没有有所表示。这说明天子还在犹豫,我若是张让,只需要继续帮天子敛财,淡化此事的影响,再过一段时间,天子就会把这事忘记,你把东西交上去,最终也只是落得个张钧的下场而已。” 荀和沉默不语,这的确是他最担心的地方。连日来他推动朝中与党人还有密切联系的官员,上奏弹劾张让。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到了明光殿,可天子却把所有奏折压下不表,这里面的意思,恐怕有点耐人寻味。 陈暮继续说道:“所以还是那句话,你拿到东西,只是代表了一种扳倒张让的可能性。扳倒了张让,于事无补,还有赵忠,还有郭胜,还有其他宦官,只要天子不死,张让多的是人可以取代。如果没有扳倒他,那就是将张让彻底得罪,恐怕又是一场腥风雪雨,张让的报复,也许就不止是几千颗人头那么简单,到时候斩草除根,党人没一个能活下去。因此我奉劝先生,做人不能太耿直,有的时候该隐忍的时候,还是得隐忍一番,当年韩信若是忍不了胯下之辱,与人决斗,又怎么会有今天这大汉数百年国祚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听我一句劝,将东西交出来,与何进张让结好,让他们帮助党人复出,一步步让党人走向朝堂,占据高位。” “如此静待时机,等到天子归天而去,少帝登基之时,先生依附于何进乘风而起,那便是党人真正复起之日。到时先生治国之才则尽可施展,将来青史留名,那便是无异于昭宣中兴的功绩。而且还可以为党锢翻案,为伯脩公等人讨回一个公道。” 陈暮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荀和下意识去幻想那个场景,不由欣然向往,但理智还是告诉他要冷静,沉思说道:“你说的对,一切根源还是在于当今天子的问题。但张让把持着洛阳大部分兵马,就算天子离去,少帝登基,我又如何诛杀宦官?” 陈暮笑了起来:“荀先生忘了,皇甫嵩卢植和朱儁可还在呢,而且我兄长刘备为汉室宗亲,常思报效国家,等待天变之日,荀先生可以向何进进言,召集他们的兵马同入洛阳,有这么多忠君爱国之士,带着人马,难道还不怕诛灭不了宦官?先生可以怀疑我,莫非皇甫嵩卢植等人的忠心也怀疑?” “这......” 荀和瞪大了眼睛,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皇甫嵩在大汉军中威望极高,又是党人亲密伙伴,如果真的如当年窦武等人一样准备兵谏的话,有皇甫嵩在,这成功率似乎极高。… 这么一看,陈暮说的似乎没错,如果天子真的会早死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复制窦武的办法,劝何进召集兵马来洛阳。 毕竟当年窦武他们之所以失败,是运气不好刚好碰上张奂回京,张奂被宦官蒙蔽,才造成那次兵谏失败。而这次做好准备,有皇甫嵩的数万大军做外援,再加上卢植朱儁和刘备等人的兵马,那就必然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里,荀和也有些心动。 因为陈暮说得很明白。 第一,你扳倒张让,其实依旧无法达成党人求政治清明的结果,只要汉灵帝还在,那么政治就一定会黑暗。 第二,如果没有扳倒张让,那他们这些人的谋划就会付诸东流,党人将再次堕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这两个问题摆在荀和面前,十分的严峻。 而陈暮不仅提出了问题,还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那就是先与宦官集团虚与委蛇,壮大自己,等到汉灵帝死的时候,就召集人马,诛杀宦官。 方案的可行性极高,毕竟窦武试过,虽然没有成功,但只是窦武的运气太差了而已,并不是说办法不可行。 荀和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说劝何进召集兵马来洛阳,可之前又说游说张让的儿子娶何进的妹妹,如此他们是一家人,何进会同意?” 陈暮摇摇头:“荀先生,我以为你应该是明白的。如果皇子辩登基为敌,那么何进就是天子的亲舅舅,你说作为亲舅舅,他会忍着让自己的外甥被宦官操纵权术,而眼睁睁地看着皇权落在宦官手里吗?大汉数百年来那么多例子,不用我一一来列举吧。” 就跟党人与宦官天然敌对一样,外戚和宦官同样如此。纵观东汉二百年历史,外戚和宦官的权力斗争就没有停过。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对皇权的争夺而已,谁能战胜对方,谁就能夺得皇权,粱翼如此,窦武也是如此。 所以别看何进与张让他们交集很深,在诛杀宦官这事上犹犹豫豫,但犹豫完之后,还是得下定决定这么做。因为他不这么做的话,刘辩的权力就还是在张让他们手里,何进怎么可能会忍得住? “嗯,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荀和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想知道,陈先生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的什么?” 如果说陈暮是为了大汉天下,为了黎民百姓苍生,这话他是半句都不会信。 陈暮认真回答道:“荀先生,我之前说过,我也是士人。皇甫嵩和王允虽然陷害我,败我的名声。但我心中依旧怀着的是对士人身份的认同,我做这些,便是为了将来不得一个宦官党羽的名声,为了青史留名,为了流芳百世,不知先生信不信与否?” “我信!” 荀和点点头,世上的人无数,有些人为了权,有些人为了钱,而对于他们这些士人来说,真正喜欢的是名。… 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足够让任何士人为之心动,为之狂热。 “荀先生是同意了?” 陈暮问。 荀和摇头道:“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嗯。” 陈暮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聊了快一个时辰,便说道:“那请荀先生好好考虑考虑吧,暮便不打扰了,告辞。” “不送。” 荀和坐在原地,倒不是他不想送,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他送陈暮出门,会对外界产生令人误会的信息。 陈暮走出厅堂,来到了庭院。 天色暗淡,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院中的柏树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陈暮站在这阴影下,身上满是斑驳的月光,回头看了眼荀和。 荀和依旧坐在厅堂,脸色变幻,苦思冥想。 呵。 陈暮轻笑一声,转身出门。 等解决了这事后,他就会建议张让向汉灵帝进谗言,向天下每亩收取10钱的修宫钱,再加剧一下汉朝的灭亡速度。 到时候汉灵帝一死,天下大乱,就是刘备进京的时候,也是与董胖子扳手腕的时候。 当然。 刘备那点实力肯定打不过董卓,所以到时候陈暮会谋划一番,替刘备捞取足够的声望和政治积累,等董卓正式掌权,祸乱宫廷的时候,就是宣檄文发矫诏,号召天下义军共讨董卓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刘备的声望必然能到达天下的,将来争霸,对他的好处就是无限大。 翻手为云覆手雨。 这腐朽的大汉天下陈暮要灭,刘备他要扶持,名声和权力,他全都要! 在他眼中,这天下,不过是棋盘。众生,不过是棋子。 只是这天下,不知谁有资格与自己对弈呢? 月光下,陈暮的背影越拉越长。 站在阴影里,低着头,待出门看到王钧站在马车前等他的时候,陈暮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宛如春风一般和熙。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一章 董卓兵败(求订阅) 【笔趣阁.】 平元年九月,冀州。 初秋时节,凌厉的朔风呼啸而来,像是要席卷四海八荒,大地一片苍莽。 宽阔的曲阳城高有丈,巍峨树立在平原之上,远方连绵的野草在风摇曳,卷动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城池之外,旷野大地尽头有一条淡淡的黑线在蠕动,地面仿佛在震动,数万大军乌压压一片,缓缓前行,浩浩荡荡,无数旌旗招展,宛如一朵恐怖的黑云向着曲阳压来。 董卓骑在马上,神色冷漠而又充满了暴戾,眼眸之杀气四溢,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城池,像是如同一条饿狼般要将它吞下。 这将是他最后的一次进攻,因为他听说朝廷已经不耐烦,皇甫嵩马上就要过来接替他的位置。 以胜军之将被替换和败军之将被替换是两个概念。 卢植现在还被关押着,要不是皇甫嵩替他上书求情,没准早就被朝廷问斩了。 从六月末决定出发来曲阳,到九月初已经有两个多月,张宝聚拢巨鹿河间等地黄巾十余万人,据城而守,他的西凉铁骑几乎无用武之地。 而原本卢植留下的军队则战意极差,攻城之时,经常是稍有伤亡就自行溃败,让董卓吃尽苦头。 这一次他决不允许士兵再撤退! “攻城!” 董卓凶厉地扫了眼自己后方的步兵方阵,的宝剑高举,放声尖啸。 最前排的士兵推着用来抵挡箭矢的冲车和木幔缓缓向前,成群结队的步兵跟在后面,等待云梯架好。 曲阳城楼上箭矢如雨般洒落,钉在了冲车和木幔上方的挡板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 士兵推着一列列井阑、扛着一架架云梯躲在冲车与木幔之后,靠近城墙,云梯快速架好,数万大军如滚滚洪流,卷起惊涛骇浪,向着城墙轰鸣拍去。 无数箭支嗖嗖嗖地如雨点般砸下,云梯架到了城墙上,井阑上的官军弓也同时向城里射箭,压制敌人的火力。刀盾举着盾牌,在各营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如蚂蚁般向上攀登。 董卓举剑督战,高喊道:“第一个上城墙者,赏百金,后撤者,斩!” 连绵悠长的号角齐鸣,战鼓轰隆隆的作响,在他的身边千西凉铁骑如影随形,静静地列于阵后,他们全身覆盖着黑色甲胄,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城墙上滚石檑木砸下,大袋大袋的石灰粉倾倒,木盾可以抵挡箭支,却挡不住滚石檑木和石灰,顷刻间就有数百人被砸落,很多人的眼睛里不慎落入石灰粉,顿时感觉到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箭镞声、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些士兵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不敢再攀爬云梯,还有些士兵只敢躲在后面呐喊助威,冲车撞在城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城门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在黄巾的反击,往城墙上冲的士兵成排成排地倒下,足有数里长的城墙上,箭矢乱飞,血花迸溅,官军人头攒动,依附着大型攻城器械,缓慢地向城墙攀爬。 可黄巾的人实在太多了,城墙上不断探出一丈长的长矛向下刺,各种重物不要钱似地往下扔,除了井阑上的弓能反击以外,很多官军甚至连还之力都没有,就被城上的人打下去,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巨鹿太守郭典看到无数士兵用命在试图冲上城楼,却一次次地被打下,不由心急如焚,对董卓劝道:“将军,敌人据城而守,这样打下去士兵伤亡太大了,还是围城吧。” 上个月郭典就提议过,曲阳城里有十多万黄巾兵,守城力量充沛。但十多万人每天的粮草消耗极大,只要董卓有点耐心,对曲阳围而不攻,断了黄巾粮道,不出两个月,城里的黄巾士兵就会因饥饿而逃出城,曲阳城到时必然沦陷。 但董卓立功心切,强行命令士兵进攻,都打了两月了,城里的黄巾兵未见失败的迹象,反倒是官军已经人困马疲,若不是畏惧于这千西凉骑兵组成的督战队,北军恐怕早就已经消磨怠工,不愿出战了。 董卓恶狠狠地看了眼郭典,大喝道:“卢植就是因为懈战而被朝廷撤换,你是想让我也跟他一个下场吗?” “将军!” “不用在说。” 听到董卓坚决的回应,郭典无奈,小孩子才问对错,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弊。 围而不攻的打法肯定是对的,可那又怎么样? 董卓要的是速战速决,要的是立即就有成效。如果不能马上拿出成绩,朝廷不会体谅前方将领的难处,被关押在洛阳监狱的卢植,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战争还在打! 孟震的先锋军虽然以悍不畏死著称,但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损失就已经达到了八百人,伤亡堪称惨烈,孟震脸色铁青,心疼得浑身直哆嗦。 回头看了眼远处还在举剑高声喊着冲杀的董卓,孟震一咬牙,拔出环首刀带着剩下的队伍向着城楼发起冲锋。 初秋九月自塞外来的朔风刮在人的脸颊上,犹如刀子割脸般生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疼。卢植留下的数万北军精锐早就疲惫,从月自洛阳出发,已经打了半年的仗,没人再继续想打下去。 但身后千西凉骑兵的督战队刀锋闪烁着冷厉的寒芒,董卓已经下了死命令,这次攻击一旦跟以往一样败退,西凉骑兵绝不留情,必然斩杀逃兵! “杀!” 刘备左举着盾牌,一边如猿猴般向梯子上攀登,一边高声狂喊。 箭雨如骤,或是从他身边如流星飞过,或是射在巨大的木盾上,盾牌上钉满了箭支。 刘备并不想打这一仗。 广宗的黄巾随着自己师君卢植的连日打击,已经少了许多,只有八万人马,攻城器械也造得差不多,明明可以继续围攻广宗。董卓却为了在短时间内有所成绩,非跑到曲阳来。 而且为了加快速度,董卓命令士兵强行军,没有携带那些完成得差不多的攻城器械,结果到了曲阳才发现,曲阳的兵马比广宗还多,官军变得骑虎难下了。 刘备原本聚拢了一万多乌合之众,士气极低,连日战斗损失不少,再让他们上去,徒增伤亡而已。 可董卓逼得紧,不上也得上。 幸好自己四弟陈暮在被朝廷征召回洛阳之前,将原来的精锐全都让弟张飞带了回来,还附赠了一位猛将典韦,不然的话,再没有士兵继续上去打,董卓恐怕会暴怒。 虽然刘备有了亭侯爵位,董卓资格处置他,可上报朝廷一个懈怠军事跑不掉,到时候爵位要是被削的话,他哪来的脸面去见涿郡父老? “大哥小心!” 正在此时,一块巨大的滚石向着刘备砸来,不远处的关羽连忙大声提醒。 刘备慌忙间无法躲避,只得纵身一跃,跳下云梯。 咔嚓一声,巨石将云梯砸断,连带着云梯正蚁附刘备上梯的部众同样砸倒一片,哀嚎声不绝。 在下面帮忙固定云梯的典韦见主将有难,连忙过去将刘备接住,二人在地上滚了个圈,旁边的关羽本来都快登到了城墙上,看到这一幕不得不单举着盾牌阻挡箭矢,另外一只扶着云梯快速往下爬。 攻城战包括张飞在内,武器都没法携带,关羽张飞只能用普通的环首刀,使用起来十分不顺。之前张飞就带着死士冲上过城墙一次,被敌人的长矛逼了回来,受了伤,现在还在修养。 “大哥,怎么样。”关羽的盾牌上扎满了箭支,幸好他力气大,用的盾牌也大,遮住了全身大部分地方,不至于被箭矢击伤。 典韦将刘备扶起来,周围数名亲兵立即举起盾牌,将刘备团团护住,就看到他的后背上挂着一支箭,插进了后背肩膀的位置,箭头深入,末端羽翼还在随风飘动。 “无妨,先撤!” 刘备龇牙咧嘴,这一箭是他跳云梯的时候被人射的,运气还不错,只射到了肩膀处,而且可能是黄巾弓已经射了一段时间,力气用得差不多,所以力道不是很大,只是箭头进去,皮肉伤而已,没有伤到骨头。 不过即便如此,他作为北军司马,冲锋的级军官,也不能再继续作战了,有了这个理由,相信董卓也不会强行命令他继续往城墙上去冲。 刘备的北军部曲缓缓撤退,攻城的数千人死伤惨重,损失了接近千人,一个个相互搀扶,撤离这一段城墙。 远处督战的董卓看到这一幕,大怒道:“刘备怎么回事!” 督战官回来报信:“将军,刘司马在登城的时候被箭矢射了,他的部曲把他抢了回来。” “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 “那就让他的部众继续进攻,谁也不许后退!” 董卓露出豺狼般凶厉的神色。 这一战事关他的前途安危,他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传来兵将董卓的命令下达到了刘备那边。 刘备这个时候正被典韦和关羽扶着回去,听到命令,勃然大怒。他的精锐部曲总共也才千多人,死伤近千,连他自己都受了伤,董老贼怎么可以如此不近人情? 但大汉官军等级森严,上下尊卑,刘备虽然有心想骂董卓几句,也只能作罢,暗恨对关羽道:“二弟,下令士兵,继续进攻!” 关羽心疼士兵,劝道:“大哥,不能再打了,再打的话,咱们从幽州出来的老兵全没了。” 典韦也说道:“司马,的确不能打了,我们的伤亡太大了。” 刘备何尝不知道不能这么打下去? 攻城战大多是以多打少,《孙子兵法》云:十倍围之五倍攻之,还没见过几万人围着十几万人的城池打的,就算官军个个精锐,野外鏖战不怕,但城池攻守本就不平衡,更何况人少? “唉!” 刘备叹了一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悲恸喊道:“孟司马阵亡了。” “孟震死了?” 刘备浑身一颤,他原本做郎的时候就在孟震麾下,与孟震关系极好,他居然阵亡了? “周司马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也阵亡了。” “何司马重伤。” “逃吧。” “再不跑没命了。” “走!” 官军冲杀了一个多时辰,早就精疲力尽,如今又有数位层将领阵亡,给官军极大的打击,士气大跌,纷纷转头逃跑。 在没有鸣金的情况下,士兵们自发后撤,如潮水般退去,没人再愿意承受更大的伤亡。 董卓大怒,举着宝剑厉声喝道:“不许退!都给我继续攻城!” 没有人听他的。 卢植率领的北军自月出发,到现在九月,已经打了半年仗,伤亡很大,士兵都已经厌倦了战争,士气十分低落。 “后退者斩!” 董卓暴怒之下,高举宝剑,策马狂奔,千骑西凉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庞大的骑阵仿佛来自银河的洪水,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如惊涛拍岸,向着前方漫卷而去。 他居然要用自己的骑兵来阻拦溃败的阵型。 不远处的刘备骇然色变,大喊着:“董卓疯了,他真的疯了!” 两股洪流轰然撞在了一起。 西凉铁骑如虎入羊群般扎进了官军溃逃的残阵,锋利的长矛像扎稻草一般洞穿了士兵们的身体,董卓砍倒了一名溃兵,帅字大旗高高悬挂,骑在马上扬声怒喝道:“谁也不许跑,跑者一律按逃兵论处!” 只是一刹那,数百名最先逃跑的士兵便被西凉铁骑的环首斩马刀砍翻在地,闪烁着寒光的兵刃上沾满了同胞的血线,所有人都吞咽了口水,再也无法挪动第二步。 就在此时,曲阳城上的张宝看到这一幕,大喜过望,大喊道:“官军内讧了,全军出击,给我杀出去!” “杀!” 连日来的守城战早就赶到无尽憋屈,城墙上无数黄巾士兵高举武器呐喊,城门打开,黄色的头带卷成一股洪流,向着城外的官军席卷而去。 官军早就没有了战心,现在只是勉强被西凉骑军摄住,但当十余万黄巾倾巢而出的时候,就是压倒他们最后的稻草。 所有人都哭爹喊娘地逃跑,开始了第二轮溃败,无论董卓如何呐喊,也阻止不了他们逃亡。 荒野朔风呼啸,鲜血染红了大地,溃败,也就变成了一场屠杀。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二章 营寨鏖战(求订阅) 【笔趣阁.】 董卓本来有机会挽回颓势,如果他能在黄巾出城追击的时候,带着三千西凉铁骑反戈一击,没准可以带领着溃败的官军反杀进城里。 毕竟官军虽败,并不是他们战力不行,而是人少打人多,又是攻城战,导致他们不愿意做这样无谓的伤亡。 但董卓暴怒之下,命令西凉骑兵对自己的阵型发动冲锋,导致西凉骑兵深陷自己人的泥潭。 如此一来,他再想组织攻势已经来不及,身边逃跑的士兵无法让西凉骑兵组成冲锋的阵列。再加上黄巾追兵已经靠近,想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已经很难了。 所以当董卓发现黄巾杀出了城,大吼着命令士兵不许逃跑,原地留下反击的时候,他已经连自己手下的西凉骑兵都没法控制住。 “给我回来,列阵,杀敌!” 董卓还在咆哮。 战场上一片兵荒马乱,官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兵败如山倒,个人的力量在溃败的大军当中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见到这一幕,董卓的部将徐荣苦苦劝道:“将军,走吧,士兵已无战心,还是收拢残兵,来日再战。” 董卓浑身都在发抖,他不是在激动,而是在害怕,他怕已经没有来日再战的机会。 可是强令攻城后,伤亡太大,损失了数位素有威望的中层军官,大量基层士兵也伤亡极大。 卢植给他留下的三万多人,加上他自己带来的一万多人,总共四万多人马,连日攻城已经折损接近一万,现在毫无功绩,甚至眼看就要打败仗,朝廷不会放过他。 “走!” 但此时黄巾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周围的士兵也越来越少,董卓就算再恨,也只能咬牙忍住。 远处的刘备被护卫七手八脚地抬着跑,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鲜血不断从伤口溢出来,他的脸色发白,感觉自己的右肩膀使不出力气。 “大哥,你感觉如何?”关羽不时回头去看后方的追兵,他们有马,不过攻城战马匹没有用,所以全放在了营寨里。 “敌人追兵到哪了?” 刘备忍着疼痛询问。 “一箭外。” “先回营寨,准备反攻。” “可是你的伤势。” “不能跑,二弟,你必须带领士兵结寨防御,如果大败的话,朝廷会怪罪下来。” “明白。” 关羽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他们四兄弟的官位来之不易,全靠战场舍身忘死的拼杀才有了今日,如果这一仗打成溃败,连营寨都守不下来,董卓虽然占主要责任,但他们这些军中将领也得受罚。 荒野上的人潮像是草原上被驱赶的羊群般亡命奔跑,尘土飞扬,凌厉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沙土。 官军攻城一个多时辰,死伤惨重,体力也消耗极大。明明离营寨不过二三里地,他们却感觉像是很远很远。万幸的是黄巾军人数太多,城门狭窄,没办法一次性通过十多万大军,因此张宝的追击速度也不算太快。… 等到官军跑回营寨的时候,黄巾军的大部队离着营寨还有一箭的距离,勉勉强强足够董卓收拢士兵,将营寨的大门关上,等待黄巾军的攻击。 张宝骑在马上,他知道此时正是进攻的好时候,趁着官军疲于奔命,自己人马士气正旺,说不好就可以将董卓尽数歼灭,于是高举长槊,没有任何犹豫地大喝道:“杀!” “杀!” 身后数万黄巾健儿轰然回应,声如洪雷,从高空俯瞰,十余万的黄色头巾组成的海洋如倾泻的黄河泛滥,滚滚铁流瞬时越过了张宝继续向前冲锋,汹涌澎湃地像是要吞噬前方所有的一切。 董卓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了营寨的望台上,大喊着:“弓箭手呢,弓箭手在哪里?” 副将宗员留守大营,他万没想到官军气势汹汹地攻城居然打成了溃败,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急匆匆跑过来道:“董将军,现在士兵溃散,弓箭手还没有集齐。” “那就把人全都叫上来,给我守住大营!”董卓吃人般的目光朝着宗员咆哮,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宗员的脸上。 宗员也是老将,和卢植打的时候连番胜仗,在军中备受尊敬。结果换了董卓,不仅对他毫无敬意,甚至还打了败仗,让宗员无比气愤,差点发作。 但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再不整顿士兵,这里的人谁都别想活,宗员冷冷看了董卓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下了望台去召集士兵防守。 万幸的是营中还有数千士兵留守,这些士兵休息充沛,并没有体力不足方面的问题,被宗员与各校尉快速集结,急匆匆赶到了营寨后方的台阶上,用来抵御黄巾的攻击。 他们人才刚上来,乌压压的黄巾士兵如潮水般涌来。营寨不比城楼,木质的栅栏高不过一丈二,大概三米多,人站在下面用兵器往上面探,就能碰到栅栏顶。而且论起栅栏的厚度和坚固,也比城墙差了不止十倍。 当黄巾士兵的第一波冲锋狠狠地撞在营寨大门与两侧栅栏上的时候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像是洪水撞在了三峡两侧的悬崖墙壁上,轰隆一声,整个营门居然都在摇晃,仿佛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翻。 营寨内侧的台楼连接着栅栏,栅栏在晃动,上面的官军甚至都有些站不稳,连武器都拿不住。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促使着官军反击,每个人都明白,营寨一倒,无人生还! 刘备忍着伤痛靠近营门,被典韦搀扶着来到望台上,对董卓说道:“将军,此时新败,士兵士气不高,请将军派西凉骑兵从后营出去,偷袭敌人侧翼,以振军心。” 旁边的徐荣眼睛一亮,进言道:“将军,刘玄德说得有理,我愿带兵马出营。” 刘备又道:“军中还有数千骑兵,与西凉骑兵合近八千,野外鏖战有骑兵就有反败为胜的余地。这一仗若是能打好,将军不仅能一扫我军颓势,还能趁势反攻,彻底将曲阳攻破。如此我们就不是溃败,而是诈败反攻了。”… 董卓此时正处于暴怒状态,又急又气,听到刘备和徐荣的话,也是逐渐恢复了冷静,细细思索,刘备说的的确有道理,连连点头:“好,徐荣,我派你率领全营骑兵出城,分左右两翼包抄!” 这就是骑兵阵型经典的钳形攻势,当几千年后德意志第三帝国最擅长用这一招的时候,早在几千年前,草原上的匈奴人和汉帝国的铁骑就已经使用过无数次。 后营大门打开,原来卢植留下的五千骑兵和董卓的三千西凉铁骑兵合一处,八千骑兵浩浩荡荡,左右分散开去。 左边是徐荣领着三千西凉铁骑,右边是伍孚领着五千越骑,铁蹄奔腾,大地在震动,天地间仿佛只有成千上万匹健马同时叩击大地所发出的轰鸣声,整个世界都在战栗、在颤抖。 野外鏖战,骑兵为王! 官军虽然败了,可骑兵犹在。 关羽坐在马上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灼热了他的双眸。 打攻城战自己的青龙偃月刀带不了,马匹带不了,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一样,浑身都不自在,充满了憋屈感。 但回到马上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又可以施展出来。 双眸微眯,双腿紧夹马腹,握紧长刀,向前奔涌。 可惜三弟受伤未在! 轰隆! 此时正面战场,营门终于不堪重负,被黄巾推倒在地。 “杀!” 黄色的海浪翻滚,嘶吼着向营寨里冲去。 门口的官军败退,典韦铁塔般的身躯越众而出,手持短戟,长声怒吼道:“已吾典韦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刘备的数千精锐聚集在他身后,齐齐怒吼:“嚯!” 肃杀之气汹涌澎湃。 黄巾士兵的攻势几乎没有得到任何阻拦,毫不犹豫地向着他们杀来。 典韦脚下摆着数十把短斧,待黄巾士兵接近,浑身虬结的肌肉紧绷,拎起一把一个回旋投掷,短斧似流星划过夜空,尾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重重地砸在一名黄巾兵身上,将他砸地吐血倒飞。 这人还算幸运,只是被斧柄砸中,至少不会死。但另外一个人就没那么运气好,斧头在他身上打了个旋儿,斧刃飞驰划过旁边一人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将他割喉! 第一把飞斧扔出去,第二把接踵而至,斧头似雨点般砸落,顷刻间就击杀了数十名黄巾。但敌人实在太多了,眨眼间营门就失守,无数黄巾士兵像是汹涌的潮水般向着典韦冲来。 典韦拿起一对短戟,怒吼着杀过去。最前面的黄巾士兵数把大刀劈来,就看到典韦身子一缩,躲开其中几刀,双戟架住迎面的刀锋,用尽力气,反推回去。 前面的黄巾兵被推得连连后退,身后倒了一排。但两侧的长槊又紧接着刺来,已经成为老兵的胡志与他的二儿子胡勇连忙刺矛,帮典韦架住。 典韦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一个飞扑,宛如一只老罴冲阵,竟是硬生生将数名黄巾士兵给撞飞出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典韦与三千多名刘备部曲死死地顶住了营寨中门,帮助官军后方溃败的士兵尽快恢复阵列,完成整顿。 而此时,营寨多处栅栏被破坏推倒,像是大坝出现了无数豁口,再也阻挡不了洪水,黄色的海洋即将把整个官军营寨淹没。 西凉铁骑与越骑兵,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营外左右两侧。 徐荣和伍孚几乎同时挥舞手中的武器,高声大喊:“冲锋!” 轰隆隆! 左右两侧的黄巾士兵骇然地看向远处。 数千骑兵排成一列,暴躁的铁蹄滚动着尘沙,卷起漫天烟雾,轰鸣着向他们冲来。 骑兵一旦有了开阔的地形,就仿佛推土机一般,横扫一切!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三章 舍命拼杀(求订阅) 【笔趣阁.】 营寨东西两侧连绵数里,这是一个极好的距离,足够骑兵发起冲锋。 此时营寨大门破损,栅栏被推倒,四处都有豁口,十余万黄巾源源不断地冲入,乌压压人头攒动,全都拥挤在一起,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肆意泛滥。 但轰鸣雷声,也就在这一刻响了起来。两侧的黄巾骇然色变,只见远处一道汹涌澎湃的黑色巨浪,挟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向着黄巾军阵席卷过来,心惊胆战的黄巾贼们惊恐地发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骑兵!” 黄巾阵营中一片骚乱,无数人撕心裂肺地呐喊,但十多万的大军人数实在太多了,如广袤无边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头,只有两侧和稍近一些的黄巾看到,再远一些的中心地带,根本看不清楚情况,依旧拥挤着要往官军营寨里冲。 咚咚咚咚! 奔驰的战马在朔风中的马鬃飞扬,铁蹄像是要踏裂大地,第一排的骑兵斜握着长槊,最先冲入黄巾阵型当中。 轰的一声。 第一排铁骑和黄巾贼兵阵狠狠相撞,锋利的长矛像是切豆腐一般刺穿了黄巾贼的身体,然后又刺进第二排黄巾贼的身体,更多的黄巾贼却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在空中往后抛跌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 黄巾贼兵立刻阵脚大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撞得七零八落,纷纷往中央地带拥挤。两侧像是有两堵结实的铜墙铁壁,向着他们合拢,不断地挤压黄巾军的生存空间。 前面的人被击杀,后面的人被挤得水泄不通,还没等缓过神来,后续的骑兵已经挥舞着沉重的斩马刀接踵而至,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组合成一个个锋利的箭矢冲阵,就像锋利的手术刀将混乱不堪的黄巾贼们切割成无数零乱的小块,血腥的屠杀开始了..... 关羽挥舞着长刀,仿佛有一轮银月划过虚空,每一刀都带走不止一人的性命。十六公斤的青龙偃月刀在他手里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全身披挂的铠甲也遮掩不住他迸起的臂膀肌肉,那虎背熊腰,像是一名死神收割着生命。 连续砍翻了十余名黄巾士兵,远处一骑马的黄巾将领拍马杀来,长刀纵横,顷刻间就已经斩杀了两名越骑兵。 冰寒的杀机从关羽的眼眸中划过,纵马拖刀便向着那人杀去。 管亥隐隐感受到危机,霍然转头,一名全身裹在漆黑铁甲里的大胡子将领鬼魅般向他冲来,冷冽的眸子里透出令人窒息的杀机,雪亮的长刀已经高悬半空。 “杀!” 管亥夷然无惧,拍马舞刀迎上前去,战马交错间,两柄长刀毫无花巧地磕在一起,噌的一声,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音,令人牙齿都在打颤。 只这一刀,管亥便感到胸口一窒,如遭千斤锤击,手臂酸软再也捏不紧刀柄,咣当一声,长刀已经掉落在地。… 战马带着惯性继续往前冲刺,管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穿透了敌军骑阵。 “你是何人?” 关羽略微惊讶,这一刀他用了十成力气,居然没有把那黄巾将领一刀劈死,足以见得此人非同常人。 管亥喘着粗气,心中震撼,自己勇冠三军,居然仅仅一刀自己的武器都被人嗑飞,那红脸的大胡子当真是恐怖,听到他的问话,连忙从马上又取出备用的斩马刀,大喝道:“某乃乐安管亥是也!” “再来一战!” 关羽随手挥刀,将身边的敌人扫开,清出一条道路,纵马再向管亥杀去。 管亥虽被关羽的强悍摄住,但亦是悍勇之辈,怒吼一声,拍马舞刀继续向关羽杀来。他刚才没想到关羽的力气那么大,所以没用全力,现在知道底细,不敢轻敌,发挥出十二成的实力两人鏖战在一起。 这边关羽与管亥大战,那边徐荣和伍孚的骑兵仿佛是螃蟹的钳子,狠狠地将冲入黄巾洪流当中,将正源源不断往营寨冲的阵型拦腰掐断,极大地缓解了营寨中的压力。 十余万人马实在太多了,浩瀚如海,如果没有骑兵的话,这股力量全部涌入营寨里,就算是用脚踩,都能把官军营寨踏平。 八千骑兵在人海当中足以发挥出强悍的力量,毕竟他们并不需要直接面对那么多人马,从侧翼进攻的话,正面遇到的阻力甚至没有一万人。很快两边骑兵就杀了个对穿,像是梳子从头上筛过去,把中间一段的黄巾兵犁了一遍。 虽然也有数百倒霉蛋被乱刀乱枪搠下马去,很快被踩死在了茫茫人海里,不过骑兵依旧发挥了巨大作用,因为这个时候营寨中惊慌失措的官军已经被各层军官安抚住,再次组织动员了起来。 “兄弟们,官军杀贼,天经地义,但现在我们输了,贼人已经杀到了我们门口,他们现在拿着大刀,要砍我们的脑袋,你们说,答不答应?” “不答应!” “对,贼人很多,所以跑是死,不跑也是死。但我们的战力比贼人强十倍,百倍。他们龟缩在城里,我们没法打他们。现在他们出来了,你们说怎么办?” “杀!”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数万官军重新被组织起来,鲍鸿吴兰王子服种辑刘备等各级中高层将领纷纷鼓舞士气,官军开始恢复战斗力。 此时冲进营寨的数万黄巾被典韦带着数千士兵如中流砥柱般死死阻拦。 但饶是典韦步战能力比张飞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旧感觉到自己在人海当中的渺小。 一名勇将再是悍勇,以一敌五,敌十,甚至敌二十就已经是极限,想要以一敌百,敌千,敌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体力再变态,也总要消耗一空的时候。 万幸的是营门口地形不算宽阔,黄巾兵没有远程武器,每次近身攻击的人只有十几人,否则典韦就不是累得气喘如牛,而是早被偷袭扎死。… 可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地减少,数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一千多人,四周到处都是尸体,血液粘稠得脚踩在地上像是要黏住。 黄巾将他们团团围住,典韦和胡志胡勇等人喘着粗气,刀刃上满是豁口和鲜血,他们已经没多少力气挥舞了。 “典曲长,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胡志年近四十,力气比之年轻人差得多,两腿都在发抖,但他并没有害怕,自从跟了刘司马,得到他的恩惠之后,自己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只希望自己大儿子和二儿子能活下去。 典韦还年轻,不太想死,略微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打仗这么难,我就不入伍参军了,当官的都跑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去送命。” 他加入刘备的队伍才不到一个月,和刘备的关系不算亲密,看到刘备与董卓等当官的人撤离,心中带了丝丝怨气。 胡志皱眉道:“刘司马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哼。” 典韦哼了声,不再说话。 身边的敌人步步紧逼,胡志咧嘴一笑:“好了,别气了,典曲长,留着力气再多杀两个敌人,等埋骨青山,咱们那么多兄弟陪你作伴呢,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哈哈哈,老子这条命是刘司马给的,早就想还给他了,死了又何妨,司马会为我们报仇的。” “对,咱们去了地里,也有诸多兄弟作伴,不孤单!” 剩下的千余人豪情壮志,他们当中有的是从幽州跟随了刘备,有的是罗市贼,有的是在别处被俘虏编入进来,还有的是刘备清剿各地小股黄巾时收留的青壮,受了他的恩惠,早就愿意把性命交付给了他,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一条命而已。 典韦被说得也有些惭愧,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当兵入伍,就得不怕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再说了刘备的确受了伤,关羽还在外面血战呢,他被人围攻死了又如何,战场上哪有不牺牲的? 想到这里,典韦豪迈大笑道:“是我不该乱想,兄弟们说的是,今天无它,唯一死耳!” “杀!” 众人不退反进,竟是向着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但毕竟敌我力量悬殊,很快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人越来越少,从千余人,逐渐变到只有几百人。 “杀!” 就在此时,冲天的杀声呐喊传来。 一个赤着上身,打着绷带的男人骑在马上,高举双股剑,怒发冲冠道:“黄巾贼,休伤我兄弟!” 他的身后,数万官军重振旗鼓,向着营寨门口冲杀而来。 张飞浑身同样打着绷带,古代并没有绷带这个词汇,但军中大夫都会用麻布或者细布涂抹药物后包扎伤口,所以张飞整个人像是木乃伊。 前些天他攻上了城墙,但寡不敌众,身上遭了数个创口,现在还没恢复。 然而听闻典韦被围,哪怕浑身疼痛,也是翻身上马来救! “涿郡张翼德在此,谁敢伤我弟兄!” 张飞虽受伤,但嗓门依旧恐怖,声如洪雷,单人冲阵瞬间挑翻了四五人。 “刘司马和张司马来救我们了。” “我就知道刘司马不会抛下我们自己逃跑。” “兄弟们,杀!” 残存的士兵精神为之一振,鼓起余勇继续战斗。 典韦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伤员,为了救他们,悍不畏死地冲锋在前。 难怪刘备的队伍战力如此强悍,有这样爱惜士卒的长官,士兵们怎么会不用命拼杀?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四章 推诿 【笔趣阁.】 张宝没有想到官军的反攻来得如此迅猛。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的攻势就被阻拦住,骑兵给的压力非常大,再加上官兵反扑,战局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营寨门口成了拉锯战的中心,官军骑兵骚扰,导致黄巾的后续部队难以继续发动潮水般的攻势,而攻入营寨的士兵没有了后援加上官军的猛攻而节节败退,已经在往营寨外面撤退。 双方像是冲入了绞肉机里,不管是黄巾士兵还是官军都一个一个地倒下。门口处刘备张飞典韦虽然浑身遭创,旧伤血流如注,可悍勇难挡,黄巾再也打不进去。 “不行,不能这么打下去,他们的骑兵是个大麻烦,还是得先撤回城里再说。” 张宝看到双方的士兵成排成排的倒下,官军营寨门口的尸体堆积如山,两边进入了惨烈的拉锯战,知道不能再打下去。 他的性格原本是非常冲动的,但这次他是受了大哥张角的嘱托把分散在冀州各地所有黄巾聚集起来,前往广宗救援,身上背负着任务,心中也挂念着兄长安危,强迫张宝逼得他恢复冷静。 现在打下去,官军会被歼灭,但自己的力量肯定也会受到巨大的损伤。 他手底下的黄巾已经是冀州最后的力量,因为原来的小股黄巾被卢植派去的军队歼灭,其他大部分人像张燕在巨鹿抵抗官军,张角在广宗,剩余的力量都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张宝对传令兵说道:“鸣金收兵!” 左右将领十分纳闷,不解为什么要退兵,纷纷劝道:“地公将军,官军虽然组织力量反抗,但体力和士气都已经到达极限,何不趁势将他们歼灭。” “收兵!” 张宝语气坚定,他又何尝不知道汉军体力和士气都不在巅峰,毕竟在城下打了败仗,又狂奔二里跑回营寨,而他们很多士兵都在城里休息,体力完胜,拉锯战再打下去,自己的胜算很大。 但同时张宝也知道如果继续硬打的话,就成了血肉磨盘般的拉锯死战,官军会因为人少兵疲被消灭,可自己的伤亡同样会很大。 现在广宗那边的压力也不小,皇甫嵩已经率领豫州官军北上,将张角团团围住,自己的大哥危在旦夕,张宝并不想在这里和冀州官军斗个死活,他想保存力量去救援广宗。 “将军!” “不用劝了,收兵。” 张宝摇摇头:“这一战已经把官军打残,我们的任务是南下救援我兄长,别再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 “这......好吧。” 涉及到张角的安危,众将士也只得作罢,开始鸣金收兵。 叮叮当当的锣鼓敲响,黄巾士兵缓缓撤退。 管亥大口喘息,汗如雨下。 刚刚。 就在刚刚。 他差一点死了。 若不是福如心至地低头一躲,他的头颅就有可能高高地飞起来。 … 那红脸汉子不仅力气大得惊人,武艺也十分可怕。 听到耳边传来的鸣金声,管亥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松了一大口气,对关羽喊道:“红脸汉子,今日罢战,来日再战。” 说罢勒马就走。 来日鬼还会跟他打。 关羽正手痒得很,出道以来,还是第一个有人能跟他大战数十回合不死的,正欲衔尾追杀,然而此时身后的官军营寨中也出现鸣金声,无奈只得放弃,勒马回营。 双方士兵如潮水般褪去,休战罢军,各自回去修养。 战后统计,官军这场战斗走散数千人,死伤万人,总计折损了近两万人马。 黄巾那边也损失不少,官军的第一波反扑就让他们死伤数千人,加起来也伤亡一两万。 不过他们毕竟人多,又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第二天就纠结起部队,浩浩荡荡四处出兵劫掠。 十余万大军每日消耗的食物实在太多,张宝也快撑不下去了。 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官军躲在营寨里不出来,他立即去劫掠四方城池,抢夺粮草物资,休整武器装备,准备再过一些日子南下前往广宗救援张角。 官军这边打了败仗,士气低落,虽然有骑兵虎视眈眈,但没有步兵策应,骑兵也不敢去追击出城劫掠的黄巾贼,怕深陷泥潭,因此董卓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四处骚扰各地郡县,畏惧不战。 董卓帅帐。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徐荣段煨胡轸杨整修牛辅董越等人济济一堂。 后来为人所知的吕布李儒贾诩并不在这里。 事实上董卓早期的班底全是西凉人,都是跟着他当年打羌胡时候的那批人马。而吕布是并州人,现在跟着丁原,李儒则是汉朝官员,要等董卓乱政时才会投靠他。 至于贾诩......贾诩虽然也是西凉人,和这里很多人是同乡,但现在人在凉州,要等明年才会加入董卓的部队。 所以董卓帅帐大小将领十多个,但能够称为谋士者没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有一人。 “哼!” 董卓冷哼一声:“此番败仗,朝廷必然问罪我等,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回答。 砰! 董卓拍了桌子,怒道:“怎么?没人拿得出个主意?平时你们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这.....” 胡轸是董卓最早的班底之一,不像李傕郭汜等人是前两年才加入,地位还在众将之上,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将军,此番大败罪责虽难免,却也是将士们不用命,不如上奏朝廷,弹劾卢植以及他留下的人马。” 董卓的女婿牛辅也算是有些话语权,同样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攻城,明明有数次机会可以登上城墙,结果每次都是北军的人先行撤退。我看分明是他们畏敌不前,不敢死战。” “哦?” 董卓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甩锅! 打了败仗得找理由啊,刚好卢植的罪名就是畏战不前,还有什么比卢植带出来的人马全都不敢死战更好的借口? 想到这里,董卓心领神会,点点头:“不错,都是卢植与他的兵马不敢死战,非我之罪也。” 说罢立即命令军中文书佐吏帮他写一份奏折,弹劾宗员鲍鸿吴兰等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刘备。 数日之后,迫于张宝兵威,董卓不得不带着剩余的军队南下,往广宗而去,与皇甫嵩汇合在一起。 等到九月中旬的时候,董卓的奏折也到了洛阳,听到大败的消息,天子大怒,罢董卓官职,押赴洛阳延尉受审,其余军中大小官吏,同样关押起来,军队则尽归皇甫嵩节制。 喜欢三国之谋伐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五章 四弟很忙 【笔趣阁.】 洛阳,鸿都门学。 王钧急匆匆地走入鸿都馆,当着正在上课的教习的面走入课堂,找到陈暮的位置,径直走过去与他耳语几句。 “什么!” 听闻天子下令要把冀州官军大小军官全部捉拿下狱,陈暮脸色大变。 教授书画的教习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身边数位同学的目光看过来。 陈暮起身告罪,与王钧疾步走出教室。 “我知道你与玄德为结义兄弟,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你现在必须尽快去找让公,不然玄德危在旦夕。” 两人匆忙走在鸿都馆的回廊亭中,快步往宫舍外走去,门外停着马车,等候着他们。 陈暮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钧脚下不停,嘴上也不停道:“董卓兵败,他把责任都推到了部下身上,天子震怒,现在也只有让公和忠公二位才能劝住。” “我知道了,多谢兄长,此恩情我铭记于心。” 陈暮真诚感谢。 王钧摇摇头:“我与玄德老弟一见如故,他亦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会帮助他呢?” “现在张公在何处?” “在宫中。” “那我如何能见到他?” “你随我来就是。” 两人上了马车,马夫一扬鞭子,马车就向东城驶去。 严格来说,鸿都馆就属于皇宫范畴。 而且还是北宫。 洛阳北宫是皇帝居所,鸿都门就离着汉灵帝居住的西宫仅有一公里而已,直线距离很短。 问题在于,司马门之后,宫殿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是天子居所,包括皇后居住的长秋宫、天子居住的西宫、天子常去的兰台等地都在左边。而右边是官员办公的地方,如明光殿、却非殿、敬法典、章德殿等地。 所以要想从南面的司马门进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要走东城的复道,绕一圈大的,从朱雀门去苍龙门,走官员正常可以进去的通道才可以。 但洛阳皇宫有多大? 总面积是7平方公里,刨除掉内城非皇帝居住区域,也有3.6平方公里,明清时候的故宫也才0.72平方公里,是故宫的五倍。 因此如果想要从皇宫南城去东城,要走很远的路程,并不是说同在皇宫,就一定会离得很近。 马车在宽阔的皇朝墙根下的青石板路上飞快奔驰,用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苍龙门。 两人下了马车,陈暮站在苍龙门门口的复道上不允许入内。 王钧倒不是要带陈暮进去,而是作为鸿都门学的学生,他只能去南宫门外的鸿都馆,除了拥有宫牌,被允许进入皇宫办公的官员以外,普通人不可能进入到皇宫里面。 除非张让跟他说咱们大汉东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让他去一趟永安宫去势,不然的话,擅闯皇宫如同谋逆。 所以他只能在苍龙门前的复道旁等候,两侧是穿着铠甲的执金吾威风凛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大队羽林卫巡逻,守卫森严,虎视眈眈警惕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王钧拿着赵忠的宫牌出来,才把陈暮带进去。 “待会不要四处乱张望,天子正在建德殿欣赏歌舞,让公和忠公侍奉左右,你先去竹殿等候,待会我寻个机会跟让公和忠公说一下,现在诏令还在尚书台,还有机会补救。” 王钧低声吩咐。 陈暮脸色严肃,回了一句明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天子诏令一旦发出去,肯定没法更改。 到时候刘关张全被抓起来押回洛阳延尉受审,想搭救出来,要么就得交一大笔钱给汉灵帝,要么就只能等到今年十二月份的天下大赦。 虽然事后再找张让赵忠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在于刘备的爵位。 按照汉朝法律,宗室犯罪的话,会被削去爵位。 陈暮好不容易才帮刘备弄了个亭侯,证明了他汉室宗亲的身份,要是再被踢出皇室族谱,哪怕事后又给补上原来的官职,爵位也不会随便再给。 所以他必须要在汉灵帝的诏书出洛阳之前,把刘备的名字从诏书上剔除掉。 自己这个四弟做得不容易呀。 陈暮心想。 跪坐在竹殿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张让才过来。 “子归,何事?” 张让从外面进来,神清气爽。 陈暮帮他解决了汉灵帝的怀疑,证据被销毁,侯栩被延尉审问,没有交代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现在被关在监狱里等候问斩。 如今又得到天子的信任,张让前段时间的惶恐不安少了许多,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张公,十万火急。” 陈暮也不废话,起身拱手直截了当道:“董卓兵败,却将罪责推给部下,我兄长无辜受怨,还请张公搭救。” “有这等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张让大惊,今早上他倒也看了董卓的奏折,但没细看就上呈给了天子,没想到董卓为了洗脱自己的过错,居然在奏折里诬陷了卢植原来的部下,其中自然也同样包括了刘备。 刘备和陈暮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当初帮助刘备录入汉室宗亲,张让和赵忠看在陈暮给的那数百万钱的份上,也是花了大力气。 陈暮才刚帮了他的大忙,张让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 但问题是张让已经做过承诺和回报,这次要是再帮忙的话,岂不是属于白帮?没好处的事儿他可不想干。 想到这里,张让脸色颇为为难道:“按理说子归帮了我的大忙,这事也不是不能办,只是毕竟天子震怒,犹在气头上,诏书已经下达,我要是这个时候去劝的话,怕是讨不了好。” 陈暮心中冷笑。 这张让还真是一派商人作风,无利不起早,要是再过个两千年,绝对是个剥削阶级的大资本家、吸血鬼。 不过虽然比较讨厌他这样的不近人情,但至少很有商人信誉,找他办事肯定能办成。 陈暮说道:“事成之后,我必奉上百万钱以谢张公。” 张让大喜:“瞧你这话说的,子归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提什么钱不钱的。这样,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也顺便办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转身快步出了殿。 现在天子非常缺钱,张让和赵忠的意义在哪里? 当然是帮他搂钱。 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让天子开心,他们还得自己花钱献给天子,所以别看张让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但他也很缺钱,也喜欢钱。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六章 哥,咱家有后台了 就在陈暮于洛阳替刘备活动的时候。 此时冀州广宗城外,皇甫嵩大营,帐篷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军威浩荡。 豫州黄巾虽然不能说全部平定,但长社一把火后,皇甫嵩威震天下,兵锋锐利得像是一把剑,几乎无人可当。 董卓兵败曲阳,损兵折将近两万人,原来整个军队有接近五万,现在连三万都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迫撤离,一路撤往广宗,与皇甫嵩兵合一处。 董卓虽然兵败,但他麾下的士兵总归来说依旧是北军精锐,加上现在皇甫嵩手里的数万大军,总兵力达到了六万以上,可谓兵强马壮,气势汹汹。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大营里养伤,曲阳之战,不仅他自己肩头中箭,自己的三弟翼德也多次重创,浑身数处受伤。 后来营门口一战,虽然打退了黄巾,但伤口迸裂,差点恶化。 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在战场上受任何一点伤都有可能致命。一个小小的破伤风就能杀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如果刀上有铁锈,那就更加可怕,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张飞和刘备的运气都还不错,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两人躺在营帐中休息,张飞闷闷不乐道:“真窝囊,被人打得狼狈逃窜,那董卓真是......” 还没等他骂出声,刘备就瞪了他一眼:“三弟,噤声。” “唉,憋屈。” 张飞发着牢骚。 一旁正读春秋的关羽叹了口气:“这次败仗,朝廷肯定会怪罪下来,我们前途未卜呀。” 刘备也叹道:“要是四弟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做点什么。” “我还怪想四弟的。” 提起陈暮,张飞来了劲,埋怨道:“那天子也不知道想什么,非召四弟去读什么书,这下好了,咱们四兄弟分开了,总觉得不自在。” “你呀,叫你平时多读书,连这都懂什么。” 刘备笑了起来:“四弟读的那是什么?鸿都门学,出来之后就是做县令刺史,没两年就是太守,前途无量,以后没准四弟的官比我们还大呢。” “官再大也是我四弟,该敲他脑袋还得敲他脑袋。” 张飞挥舞了一下粗壮的手臂,不慎牵动了伤口,嘴巴疼得直咧咧,把刘备和关羽都逗乐了。 这个时候典韦端了盆热水进来,粗着声音说道:“司马,来烫个脚。” 刘备惊讶道:“这事我自己做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典韦咧嘴一笑:“不麻烦。” 当初在已吾也是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躲着官府实在是受不了,才出来当兵。 曾经他以为天下的官员都一样,贪财好色不把士兵的命当人。 在营寨门口没看到刘备董卓他们,一度十分失望。 后来才知道刘备只是去后方整顿逃跑的士兵,纠集人马回来救他们,而且还是带着伤,这让他十分感动。 张飞咧着嘴道:“你这厮怎么就只打了一盆水,咱们一路上那么久的交情,你全忘了?” 典韦白了他一眼:“你反正也不爱洗澡,给你水也是浪费。” “我不爱洗澡?” 张飞当时就急眼了:“明明你的脚丫子更臭。” “哈哈哈。” 刘备关羽哄堂大笑,这两个糙汉子在一起的确很可爱。 在典韦的帮助下,刘备坐起身把脚伸进脚盆里,看着典韦,想了想道:“典韦,你没有表字吗?” 典韦憨厚道:“俺耶耶就是个治皮革的工匠,哪有钱找士人给俺取表字。” 韦在古语当中有几种意思,一是动物皮毛,二是皮绳,三是皮质的剑鞘,四是治皮革的工匠,除此之外,作为动词和量词还有违背以及围绕的意思。 不过如果要取人名的话,动词和量词的含义自然不合适,一个是典违背,一个是典绕圈,当然不可能。 所以只有说明典韦的父亲从事皮革相关行业。 毕竟之前就说过,春秋时代,人的名字代表地位,单字属于低贱平民,如果典韦只有一个韦字,那么说明他从事皮革行业,是低级手工业者。 而到了汉朝,表字就代表了地位,没有表字就是平民黔首。典韦在已吾名气虽大,可没有钱,自然没人帮忙取表字。 刘备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帮你取一个?” “好啊。” 典韦大喜,现在他好歹也是个正规军的曲长,六百石的官员,没有表字显现不出地位来。 刘备沉思道:“韦.....鞘也,不若叫良弼?” 韦这个字还真不好取表字,因为是皮革的含义嘛,剑鞘的鞘字,其实也是皮革的意思,原意是用皮质的武器外壳,所以韦字可以通鞘。 不过刘备还是取了个不错的表字,因为剑鞘是剑的辅助品,皮革也是辅助品,弼字是辅助的意思,因此就有辅佐的含义。 典韦高兴地连连点头:“良弼好,那我以后就是典良弼!” 张飞大笑道:“还是大哥有文化,要是俺来取,肯定取个什么典皮革了。” 众人哄堂大笑,帐篷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正在这个时候,有士兵急匆匆进来报告道:“司马,出事了。” “什么事?” 刘备洗完了脚,正在用麻布擦干。 士兵忙道:“天使抵达了大营,皇甫将军喊你过去。” “完了,肯定是下罪的诏书来了。” 张飞皱起眉头。 刘备叹气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的确打了败仗,就算被剥夺官职也只能认了,去看看吧。” 他知道自己在朝廷没有后台,像这样的大败仗连他师君卢植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他。 这次怕是十有八九要丢官了,可惜了这半年多来的努力。 四人穿戴好衣服,来到了主营寨。 就看到原来卢植帐下的其他大小官员也在此,加上董卓的部曲,数十人济济一堂,再加上皇甫嵩这边也有十余大大小小的将领,宽阔的主帅营帐差点挤不下这么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曹操此时并不在,之前就说过,他并不归属于皇甫嵩帐下,属于在中央有后台的官员,按照级别一样都算是一路主帅。 在豫州黄巾破灭后,又被征召回了洛阳,等待新的任命。按照历史发展,他很快就会被任命为济南相。 而且王允杨奇这些人也不在。 毕竟当初皇甫嵩在豫州的时候,他们都属于豫州当地的官员,肯定要依附于他帮助他消灭豫州黄巾。 现在皇甫嵩北上冀州,他们自然不可能离开豫州,跑到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来。 刘备看到皇甫嵩坐在上首,董卓惴惴不安地坐在下首,营帐中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天使会下达什么旨意。 在主将位上,一名宦官取出竹简,高声朗诵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东军中郎董卓,天恩浩荡,赐尔高官厚禄,卓却屡败于贼手,实为庸碌之辈,押赴洛阳受审。其余北军大小官员,一律罢职,押回洛阳,皇甫嵩接掌北军。” 董卓脸色苍白,颤抖道:“尊天子诏书!” 万幸的是他把北军其他的将领拖下了水,这样大家一起承担罪责,法不责众的情况下,他的罪名就会小很多,不至于闹到要被砍头的地步。 皇甫嵩站起身,摇摇头叹道:“唉,董仲颖,你也是当年跟随然明公的老将,怎么如此急功近利,折了许多兵马,引得平白大败一场。这次去洛阳,先好好反省一二,等我破了冀州黄巾,自会为你上书求情。” 董卓心中大怒,他的资历并不比皇甫嵩差,当年也是跟着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起的家,和皇甫嵩是同一个时代的老将,就因为一场败仗,皇甫嵩反倒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瞧不起谁? 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表面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拱手道:“多谢皇甫兄。” 天使带来的卫兵将他押上门外的马车,宗员鲍鸿吴兰王子服种辑伍孚刘备等卢植原来帐下的军官也是面如死灰,虽然这个结果早在预料当中,但当天子诏书下来的时候,还是让他们很难受。 不过没办法,大汉军纪严明,打了胜仗给奖励,打了败仗就得受罚,就连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都多次因为败仗而丢官,更别说他们。 天使的卫队将众人赶出营帐,依次被关上了刑车,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作为中级军官也被抓进去,刘备面容惨淡,之前他就亲眼看到他的师君被抓上囚车,现在又轮到他了。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四兄弟虽然自己三人被抓走,但四弟人在洛阳,没有受到牵连,等到了洛阳后,他应该会来看自己兄弟几人,到时候也勉强算是重逢了。 说起来自五月四弟离开自己后,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没见到他,还挺想他的,就是不知道他现在...... 刘备正坐在囚车上胡思乱想着,眼神无意间一扫,忽然瞳孔放大。 眼前的囚车边,不知何时竟站了个笑吟吟正看他的少年。 那少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四弟。 “这......” 刘备愕然不已。 旁边囚车的张飞和关羽反倒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四弟!” “大哥二哥三哥,小弟来晚了。” 陈暮扬声道:“来人,放了我三位兄长!” “何人胆敢劫罪囚!” 天使气冲冲过来,皇甫嵩等豫州过来的将领也出营帐查看情况。 看到陈暮,皇甫嵩皱起眉头。 荀和已经给他发了密信,知道自己错怪了陈暮。 但问题是现在已经得罪,想再次亲近起来,恐怕也难了。 而且陈暮居然想劫罪囚,当真是胆大妄为,皇甫嵩不由出声喝道:“陈子归,这是天子诏书下令的关押的罪犯,岂容你胡来!” “天子诏书!” 陈暮将手中的竹简高举,说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北军司马刘备,皇弟勇烈果敢,立功无数,迁都亭侯,拜济南相!” 王钧从一旁走过来,看向那名天使道:“你这厮走得倒是快,我们居然没有赶上你。” 那名天使也是宦官派系的人,自然认识王钧,愕然道:“既是天子有新的命令,自当放人。” 原来那日陈暮等张让耽搁了太久的时候,张让去找汉灵帝的时候,尚书台已经把诏书早就发出去,他们没有及时拦截住。 无奈之下,陈暮又只能找张让,重新让汉灵帝又写了份新的任命诏书,只是这样一来一回,城门都已经关上,他们也只能第二天出发来宣读诏书。 虽然只差了一天时间,但毕竟慢走一步,所以陈暮和王钧也不得不紧赶慢赶,这才终于追上来,没有把刘备罪名坐实。 刘关张被放出囚车,走下来的时候,刘备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自己打了败仗,居然没有罪,甚至.....升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看自己的四弟陈暮,就看到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哥,咱家有后台了。</p> 第七章 弟,咱家没钱了 “四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备有惊无险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一进入帐篷,就忍不住询问。 陈暮笑道:“天子明察秋毫,知道大哥有功无过,自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此乃董卓推诿责任,陷害于大哥。” 董卓把罪责推给卢植的部下,这事儿史书上有没写,陈暮也不是真能掐会算,他自然不清楚。 但幸好他被迫上了宦官一党的贼船,有王钧帮忙做内应,让他知道了情况。 而且张让和赵忠重新夺得了天子的宠信,有他俩帮助,想让刘备逃脱罪责,甚至按照陈暮原来与张让约定的那样帮刘备升官,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是董卓陷害了大家,张飞义愤填膺道:“那该死的董胖子,为了逃脱罪责就把责任推给我们,当真是可恶。” 关羽冷哼一声:“若是早知道是他,在战场上我就该一刀剁掉他的狗头。” 刘备笑道:“好了好了,二弟三弟莫生气。那董卓已经被押去洛阳受审,打了如此大的败仗,损兵折将两万人,恐怕不是丢官那么简单,以后应该也不会看到他了。” 陈暮心道未来要和董胖胖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这厮可是个打不死的蟑螂,这次下狱也屁事没有。除了吕布以外,就没人能要了他的命。 王钧在一旁笑吟吟地道:“恭喜玄德老弟迁济南相,这可是国相,相当于一地太守,以后就得称为使君了。” 刘备感觉自己头晕乎乎的,猛地成为一地太守,陡然乍富,像是在做梦。 但他也知道王钧肯定帮忙出了力气,拱手诚挚感谢道:“多谢王兄,王兄的恩情,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着备的地方,尽管吩咐。” 张飞睁大了眼睛:“大哥做太守了?” 关羽也觉得像是在做梦,恍惚道:“这是真的吗?” 陈暮笑道:“自然是真的。” 汉朝的郡国分为侯国与王国,侯国就是列侯,比如张让赵忠他们就被封为列侯,拥有自己的侯国,还有陈暮祖先陈平的曲逆侯也是列侯之一,现在的蒲阴县原来的曲逆县就属于陈平的封地。 但侯国和王国一样,诸侯和国王都没有治理权力,地方政治经济大权全在国相手里,其中侯国的封地是一县之地,所以国相是千石,相当于洛阳令这样的上县县令。而王国则是一郡之地,国相品秩为二千石,相当于地方太守。 汉朝的官职品秩由上到下,是万石、秩中二千石、两千石、千石、六百石、四百三百二百一百这么划分下来。当然,中间还有几个秩比两千石之类的职务,但属于副手级别,到了那个层次很容易跳过。 刘备的官职现在是北军司马,属于中央北军系列的千石中层武官。汉朝文武不分家,武官也可以当地方长官。所以按正常逻辑来说,千石升两千石,属于正常的升迁,并不算跳跃。 问题在于,从品秩上是正常升迁。但按照资历来讲,从武将到地方长官,需要一个过渡期,这个过渡期就是刺史或者中央其它一些重要的六百石官职。 像董卓在十多年前跟着张奂征战羌胡的时候,就是张奂的千石军司马,他升到两千石的河东太守,先担任了六百石的郎中,然后又当了六百石的并州刺史,最后才做了河东太守。 还有孙坚今年跟着朱儁南征北战,封为千石别部司马,过两年又拜为六百石的议郎,然后才能成为长沙太守。 由此可见,千石升两千石绝没有那么容易,要么先做刺史,或者担任中散大夫、谏议大夫、议郎等中央六百石的职务,熬了资历才能往上升迁。 刘备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打完黄巾以后,朝廷会拜他为刺史议郎郎中中散大夫一类的官职,再过两年,就可以当太守了。 而现在,在张让的帮助下,直接跳过了这个程序,算是走了一次捷径。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 而且让陈暮没有想到的是,张让居然帮刘备弄到了济南相。 因为当时按照约定,陈暮是请求张让,希望能帮自己的大哥弄一个相对富庶的地方做一地太守,并没有强求一定是在哪个地方。 毕竟太守是一郡长官,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是说你想要哪个地方,就能给你弄到。 一来很多郡太守都是给汉灵帝交了钱的,做买卖得诚信,既然卖给了你,你又没犯错,当然不能随意就处置。 二来很多郡的太守就是他们宦官派系的人,张让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坑位让出来给刘备。 所以这种事情,就只能看运气。 运气好,弄个好可以的地方,运气差,就只能跑到交州蛮荒地当太守。 不过刘备属于爱笑的男孩子运气不会太差的那种。 刚好济南国原来的国相被黄巾杀了,现在还没有派人,张让做了个顺手人情,把这个位置给了他。 济南相,原本该是曹操要做的位置。 这里属于青州,也就是后世的山东地域,在战国是齐国。这里物产丰富,又靠近海边,同时也是青州黄巾的发源地之一。 当年曹操能够收拢青州黄巾,他担任过的济南相这个职位功不可没。 因此这个地方是相当不错,离刘备的老家幽州也不算远。 原则意义上,以刘备今年24岁的年纪,几乎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最少也得30岁再说。 但一来刘备的功劳足够,在冀州跟随着卢植打南征北战,击杀数名黄巾将领,破城无数,还差点生擒张角。 二来张让欠了陈暮一个大人情,怎么样也得把这人情债还上。 所以原本打算等冀州黄巾平定之后,再把升迁的命令发下去,算是还上陈暮帮他的情谊,没想到刚好这次要救刘备,张让顺便就给他把官升了。 只是张让做事情一码归一码,你帮我解决麻烦,那我帮你升官。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 至于救人的事儿,当然得按钱算。 想起自己还得给张让一百万钱,陈暮就拍了拍脑袋,对刘备说道:“对了大哥,钱呢。” 刘备纳闷道:“钱?什么钱?” 陈暮皱眉道:“我临行前不是把所有的钱交予你保管的吗?” “啊...这.....” 刘备吱吱唔唔,吞吞吐吐,左顾而言他道:“啊,四弟,你匆匆回来,是准备不去读书了吗?” “书还是要读的,可能明年就会结业,会乡举孝廉,然后做个刺史.....” 陈暮见他表情奇怪,预感到不妙,脸色微变道:“大哥,你不会把钱都花完了吧。” “没有!” 刘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道:“怎么可能呢。” “那还有多少?” “这个.....” 刘备眨巴眨巴眼睛,比出了一个一字。 “一千万?” 陈暮庆幸,还好剩了不少。 刘备摇摇头。 陈暮脸色发黑:“一百万?” 刘备又摇摇头。 陈暮差点昏过去:“十万?” 刘备咧嘴一笑:“一万。” 弟,咱家没钱了呀。</p> 第八章 我们是兄弟 陈暮做梦都想不到他辛辛苦苦攒的数千万钱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徐州巨富糜竺是一州的大富豪,资产也就数亿。普通的一县首富,资产大概也就在数千万钱到一亿之间。 张飞虽然不是涿县首富,但他家是涿县数代积累的豪强,祖传了大量田产土地,全卖掉也才一两千万钱。 虽说汉灵帝一道修宫钱的命令就敛财百亿,但那是他搜刮了全国的民脂民膏,各地所有的州郡县共同集资来养他这一只蛀虫,并不是说汉末的五铢钱就一文不值。 所以陈暮之前攒下的那笔钱,可以说的一笔巨款。如果拿到朝廷去买官的话,足以让一个毫无官职的人,差不多也能买到太守的职位。 那么之前陈暮到底攒了多少钱? 总共约有两千万钱。 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呢? 很简单,张飞卖掉的祖产,在支出各种各样的开销之后,剩了约有一千多万。然后一路行军打仗,在各郡县城当中搜刮黄巾的财产,这些都是战利品,属于正常收入。 按照陈暮的设想,如果黄巾之乱后,朝廷如果黑暗,刘备凭借着军功依旧没法获得太高的职务,那么他会利用这笔钱做一些打算。 万一运气比较好,刘备混了个不错的官职,那么这些钱也留着有用,以后还能招兵买马,做起家资金。 所有的一切都规划好了,每一步都在算计当中。 陈暮唯一没算计到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大哥不知道是散财童子转世,还是天生的穷鬼附身,怎么偏生得留不住钱财在身上。 两千多万钱短短三四个月能花到只剩下一万,就算是每天往路上扔钱,没事就蹦迪跳舞搂着小姑娘接着奏乐接着舞,也得一年半年才能扔完吧。 这么多钱你都能花完,真TN的是个人才。 陈暮无奈。 果然,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亘古不变的老话,不管在哪都是至理名言。 见他无语沉默,刘备讪笑道:“四弟,冀州百姓真的太惨了,很多人饿死在路边,连尸骨都没有人收敛,没有吃的,他们只能吃草根,吃树皮,甚至吃泥土,为兄实在不忍心。” 我能怎么说呢? 陈暮摆摆手:“无妨,这些钱大哥有处置的权力。” 刘备以为他生气了,上来搂着陈暮可怜兮兮地认错道:“四弟,别恼了,钱都花完了,再气伤了身体也无用。” 关羽也上来劝道:“四弟,我们跟随大哥建功立业,不就是因为大哥怀有仁义之心吗?冀州灾民朝不保夕,生灵有倒悬之急,大哥这么做是对的呀,你不要埋怨他。” 张飞是无所谓了,就没有说话。 王钧在旁边抽搐了一下嘴角,能体会到陈暮的难处。 刘备又真挚道歉:“子归,是为兄的不对,以后为兄再也不敢了。” 嗯,等你下次有钱了肯定还敢。 陈暮笑着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救济灾民乃是仁义之举,我怎么可能因为大哥施以仁德而怨恨呢?” “不生气就好。” 刘备拉着陈暮坐下,四处看看,笑着说道:“本来军中不该饮酒,但今日痛快,都是自家兄弟,何不饮几杯?” 张飞张大了嘴巴:“大哥,军中还有酒?你不是说没了吗?你又骗俺。” 刘备白了他一眼:“你都伤成这样,还喝什么酒。就算今日开饮,你也只许小酌一杯,不许多喝。” “这这这这这......”张飞那环眼瞪得老大,豹子头的脑袋上充满了问号。 众人大笑。 刘备只是伤了右后背,伤势不算重。张飞就惨了,因为膀大腰圆,体积和面积都比常人宽一倍,陈暮站在他身边像是小鸡仔似的,结果上了城墙就被几十把长矛招呼。 要不是张飞武艺惊人,当时就得被捅成马蜂窝。但身上还是多处挂彩,之前又为了营救典韦胡志胡勇等人,伤口迸裂,到现在还没好。 古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喝酒以后伤势会加重,而且不容易止血,但的确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受伤都会禁酒。 其实陈暮是知道的,喝酒后加速了血液循环,血液流动快,伤口自然止不住血。 所以哪怕张飞嚷嚷着要多喝几杯,刘备和陈暮都把他强行镇压住。 众人又叫上典韦胡志等低层军官,二十多人闹哄哄地出去。 是刘备特意把他们赶出去,军中都是糙汉子,陈暮是他们的四弟还能混迹一起,王钧就不行,人家是宫里的宦官,强行与他们在一起喝酒总归是不自在。 而且不止是王钧,关羽张飞他们也不自在。 地位不一样,在一张酒桌上,如果有一个人地位特别高的话,其他人都会觉得很拘束。 所以几个人喝了两杯,刘备就找了个借口让把关羽张飞赶走。 这也能看出刘备会做人的地方,既不能伤了兄弟们的心,也不至于让王钧不舒服,刘备王钧陈暮三人继续坐下饮酒畅谈。 三个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戴了一副面具,谁也看不清楚面具下藏着什么。 夜晚时分,凌厉的北方呼啸。已是接近九月下旬,北方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在没有全球变暖的今日,塞北的草原或许已经下起雪来。 枯黄的草蒂被碾落进了尘泥里,等待着来年春天发芽。安顿好王钧之后,陈暮披上了外套,缓缓走出营寨,看到满天的点点繁星。 一轮皎洁朦胧雾纱的月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陈暮看着那月痴痴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有些年头了,从当初的不知所措,再到现在的如鱼得水。 故乡的一切都好像变得越来越虚幻,记忆里的很多东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自己也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 可每次在月明的夜晚,不知怎么地,总是能想起两千年后的家。 想起自己的父母。 秋风起,思念家乡的鲈鱼,张翰回了家乡。 陈暮却回不去了。 永远地回不去。 有人说,既来之则安之。 但离开了家,离开了自己熟知的环境,你才会知道什么是陌生,什么是孤独。 这种全世界都只有一个人的空旷感,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你的神经。 远处关羽张飞典韦他们还在喝酒,大声笑着。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不相同,陈暮只觉得他们有些吵闹。 自己好像与他们格格不入,名为兄弟,实为陌生人,总是站在另外的一个世界看他们。 仰头看着天空,月光如水一般洒下来。 泪水从脸颊划过。 老爸,老妈,我好想你们。 ...... ...... 第二天,陈暮就要和王钧一起回洛阳。 他还欠着张让一百万钱的豁口。 这事他没有告诉刘备,他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送别的时候,刘备也要去济南赴任,显得意气风发。 陈暮还挺羡慕他,至少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有人在为他负重前行,就这样傻乎乎的挺好。 “四弟,此去一别,它日一定要来济南找我。” 清晨时分,四兄弟骑马在了平原上,在林间纵马奔驰,抒发着心中的喜悦。 来到一处山崖上,俯瞰着远方,刘备只觉得大好河山,好不自在。 陈暮平静地说道:“我会去找大哥的。” 张飞哈哈大笑道:“等四弟明年结了业,我们就一起在济南逍遥快活。” 陈暮笑着说道:“大哥此去之后,到了地方,一定要先安抚好百姓,四处观察地方政务,妥善处理官场关系。” 刘备点点头:“我明白,若有贪官污吏,我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那鸡泽的沮授是个人才,挺不错的,他之前就是县令,也举了茂才,大哥不如征辟他为县令。” 陈暮又举荐了沮授。 沮授一直在袁绍进冀州前都不算发迹,因为他的县令之职没做了之后,在家乡蛰伏了一段时间,直到做了韩馥冀州牧的时候,才被征辟为别驾,现在正赋闲的时候。 刘备之前也跟沮授见过面,虽然也就一面之缘,不过听说宗员原本是想把张角派出去的骑兵阻拦,是沮授劝阻了他,这说明沮授确有才干,于是点头道:“嗯,广宗离鸡泽不远,我干脆先去找他,再去济南。” “还有到了地方后一定要好好应对地方流寇、山匪贼人,济南并不靠海,但却是黄河的出海口,乃是土地肥硕之地,如果有黄巾贼的话,尽量招抚屯田,还有与当地豪强.......” 陈暮一口气说了许多治理地方的办法,他知道自己不在身边,刘备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但总归是觉得不放心,各种事情都要叮嘱一二。 “四弟。” “嗯?” “好好读书,早点回家。” 刘备一直耐心地听他讲完,才认真地说道。 陈暮一愣,轻声道:“知道了。” “是啊,洛阳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的,我们在身边才是家!” “早点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张飞哈哈大笑。 关羽眯着眼,抚须微笑。 刘备扫视了关张,最后又看向陈暮,缓缓开口:“有时候,大哥也恨。” “大哥?” 关张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一路能走到今天,全赖二弟三弟万夫不当之勇,全赖四弟出谋划策,助我平步青云。” “所以大哥有时也很恨,不是生谁的气,而是恼怒自己无能。” “恨我既没有万贯家财让自己的兄弟拥有千亩良田百簇奴仆,也没有万人之上的权力让自己的兄弟达官显宦衣锦还乡。” “那时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有这个想法,我发达以后,不是兄弟们一样发达了吗?”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我要的是不这些。” “我希望我能够靠自己的努力与你们一起分享,我希望我们共同进步共同起势,我希望我可以和我的兄弟永远都在一起。” “我不要什么有钱有势,也不要什么高官厚禄。我可以不要一切,但唯独不能失去你们。” 刘备看着他们,发自肺腑地说道:“因为你们是我的兄弟!” “大哥!” 关张的眼泪落下来,紧紧地握住了刘备的手。 刘备的目光看着陈暮。 陈暮看向他真诚的眼神,眼眸中,似乎有一缕叫做期盼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感觉到了无尽的暖意。 原本以为只是过客,费尽心机桃园结义,也只不过是为了攫取一点政治资本而已。 可叵测的心机,又怎么能敌得过真挚的感情。 有那么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刘关张不离不弃,终生相守,也明白了为什么世人都说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的原因。 陈暮把手伸过去,就好像结拜那一天一样,笑中带泪,真诚地说道:“大哥!” 四人哈哈大笑。 因为,我们是兄弟!</p> 第九章 规划 洛阳离冀州不算遥远,算直线距离的话,广宗到洛阳,其实也就是400公里。 但陈暮还是不喜欢东汉慢吞吞的交通,一路跋山涉水,每天坐马车,也只能走三四十公里,回洛阳要花十多天,时间全浪费在赶路上。 趁着这段时间,陈暮一直在思考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济南是得到了,肯定要休养生息,发展根据地是没错的。 这算是运气还可以,张让没有把自己老大哥刘备弄到交州去当太守。 毕竟按照陈暮最初的考虑,如果真正要争霸天下,当然得从中原开始,而不是什么关中川蜀东吴。 以前也偶尔看过一些论调,什么占据关中,学秦朝和唐朝出关夺取天下。但实际上来看,却是扯淡之极,完全不着调。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关陇雍州这两年是真的多灾多难,地震、饥荒、大旱、瘟疫,在董卓把洛阳人口迁往长安之前,雍州总人口也不过两三百万人,就算加上川蜀,四五百万人口顶天。 反观中原区域,冀州、幽州、青州、徐州、豫州、并州、司隶总人口突破两千万,即便汉末大变故,人口大幅度减少,中原地带也有千万以上的人口。 在东汉人口迁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除了董卓把洛阳的人口迁走以外,就只剩下徐州人口大逃亡,往北面幽州和南面扬州跑。 都是因为曹操屠徐州干的好事,不过徐州人口虽然锐减,但实际上也就是东吴的扬州增加了几十万人口而已,大方向上,中原地带依旧没有特别大的人口迁徙。 所以中原的人口最多,毋庸置疑。 古代打仗打得是什么? 钱、粮草和人。 人口越多的那一方,就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占据关中争夺天下,的确是个好法子,秦朝和唐朝就是这么成功的。 不过首先得看什么时候。 秦朝和唐朝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内部稳定,而外部混乱。如此占据主动,可以步步蚕食。 而东汉的情况很特殊,董卓乱政之后,关中就被西凉军阀占据,包括李傕郭汜马腾韩遂等十几股军阀势力,个个都拥有西凉骑兵。 这十几股军阀势力内部同样混乱不堪,就算你再厉害,兵仙韩信转世,要想处理这些强悍的西凉军阀,没个三五年功夫肯定不可能。甚至一旦把他们逼急了,合起伙来一起进攻,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要想保持像秦朝和唐朝那样的内部稳定,几乎无法实现。 而等到你平定了西凉军阀,一统雍凉二州的时候,回过头你就会发现,曹操已经占领了中原地区,夺得了汉朝最富庶、人口最多的领地,这样再算上孙权的东吴,和原来历史上的三国构架就没什么区别。 然后三国再打个几十年,最终曹魏靠着人多,慢慢蚕食掉了另外两国,紧接着司马懿来个高平陵之变,三家归晋,五胡乱华就接踵而至,继续保持着这段屈辱的汉人历史。 所以要想改变命运,最正确,也是最靠谱的方式,就是夺得中原。这才是一个谋士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狗苟蝇营,龟缩在巴蜀和东吴被动挨打。 现在陈暮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帮助刘备夺得了济南一小块地盘,这样至少在董卓乱政的时候,他能够拉起一支队伍,讨伐董卓,找董胖胖刷一波声望,然后顺势再拿下青州,至少就有了起家的资本。 等到陈暮从鸿都门学毕业,他也同样会想办法调到青州去,如果能捞个青州刺史的话就挺不错,这样在大义上,青州就归属于刘备集团,彻底有了一块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 拥有一州之地,就是夺得天下的资本! 陈暮在心里盘算。 其实他觉得最好的地方是徐州,一来富庶,二来兵源也不错。虽然是四战之地,到处都要打仗,但总得来说还是优于青州。 不过这种事情他没法像去电影院看电影一样选座位,之前也说过,天下太守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都是交了钱赴任的,汉灵帝不可能在人家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无故罢免,只能在有空缺的前提下张让帮他弄个稍微好点的地方。 所以退而求其次,青州也不是不可以。 最主要的是,青州的地理位置很有意思,西面是兖州,北面是冀州,南面是徐州。其中兖州和冀州都只有一小块地方接壤,其它大片区域都像是凸出去的一个角,临近海滨。 一旦发生战事,直接冲突顶多就是袁绍或者曹操,陶谦肯定不可能主动来找麻烦。而就算袁绍和曹操来搞事,守住东莞郡和济南郡即可,别的地方他们根本打不进来。 因此实际上如果占据青州,那么陶谦就会吸引大部分火力,相当于一面盾牌。没准等到曹操打徐州的时候,还能再演一出三让徐州的戏码。 到时候有了青徐二州的人口和兵马,即便是曹操和袁绍,恐怕也得饮恨。 想到这里,陈暮点点头,还得做点其它事情才行。 ...... ...... 刘备送别了陈暮之后,就打算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开始往济南赴任。 在军队时,他可以领军粮,现在单独出来了,总算是知道了没钱的坏处,因为他马上就要养不起那么多人马了。 好在临行前,陈暮留下了办法,那就是让他继续赖在皇甫嵩这里,再多等个一两月再去赴任。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陈暮要这么做,不过刘备也没有那么多钱养一万多人,只能找到皇甫嵩,说是愿意留下来帮他。 听到刘备要留下,皇甫嵩自然是乐意的,谁不喜欢自己的兵马越多越好,更何况刘关张猛得跟个鬼一样。 十多天后。 中平元年十月初,皇甫嵩攻破广宗,杀死数万黄巾兵,五万人投河而死,此时张角已经病死,被皇甫嵩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十月中旬,巨鹿郡被皇甫嵩攻破,张燕弃城逃走,遁入黑山。 十一月,下曲阳被攻破,皇甫嵩杀死张宝,杀十余万黄巾,将十余万尸骨筑成京观,震惊天下。 轰轰烈烈持续了大半年的黄巾起义,就此落下帷幕。 刘备也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陈暮要让他留下来的原因,广宗城破之后,不仅大量粮草物资可以取,还能获得无数战利品,如此一来,又可以大发战争横财。 于是刘备带着钱和人马,欢欢喜喜地去赴任。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他可以带那么多人。 因为真正属于朝廷的军队,只有刘备那五百被编入北军的士兵,其余士兵,都只能算是私人队伍。 汉末豪强豢养奴仆并不算秘密,很多北方有钱人在黄巾之乱后,大量招募青壮,自己修建坞堡,像许褚就是如此。 而且刘备的这些人,都是他在冀州四处散财,施以仁义,自愿投奔他的人,其中甚至还有大量老弱妇孺,并不算一支真正的军队。 按照陈暮的规划,以后都要去青州开垦田地,用来补充青州人口的。 如此,刘备顺利地带着人去赴任了。</p> 第十章 天子 东都洛阳,鸿都馆。 鸿都门学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准确来说,是一个图书馆。 这里汇聚了天下无数典籍,其中就包括许多大儒注释的经典,陈暮这个时候,就在鸿都馆中阅览书籍。 手中的竹简是马融注释的《论语》,作为当代大儒,马融的影响力极大,卢植郑玄等人都是他的弟子,可谓桃李满天下,这个时期读他的书籍几乎是一种常态。 陈暮细细品读,置身千年前,出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像这样的书籍,是很难静下心来。如今有了这样的大环境,再嘻嘻研读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种别样的领悟。 “子归,你看我这一手连环马如何?”身后的传来一个声音,是陈暮在鸿都门学的同窗。 东汉经学昌盛,但鸿都门学却颇有点另辟蹊径的意思,专教学生书法和绘画,经学反倒很少。因此学生每日的课程十分枯燥,一直到象棋传进来后,改变了这一情况。 鸿都馆中数人席地而坐,两两对弈,主要是象棋杀伐较快,而且变化多端,考验棋力,一会儿就能杀完一盘。不像当今的主流棋种围棋,太慢了点。 陈暮撇过头去看了眼,点点头:“嗯,不错。” 那人用连环马把另外一位同窗将死了,虽说鸿都门学招揽的学生都是寒门,但也算是读书人,领悟棋术还是很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相当厉害,不过他们还是不敢和陈暮下,和他下棋真的太难了。 看了一会儿书,馆中不时响起的棋子打在棋盘上的声音的确很难让人安静,陈暮便放下书本走出馆里,来到外面的回廊凉亭下,找来了几张蔡侯纸,慢慢研磨,准备写几个字。 这也算是他每天的习惯,毕竟在这里读书,不像在太学里那样研究经学,书法和绘画是主要。要想早点结业,首先是要书法和画技过关才行。 天子酷爱书法和绘画,每年到结业的时候,都是他做主考官,陈暮想要早点离开洛阳去济南,就得在这方面下功夫。 墨研得差不多,陈暮执一管簪笔,开始在纸上练习书法。 汉朝人不像东晋人对书法极其热爱,但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汉灵帝很喜欢书法,曾经征集过数百书法名家举行书法大赛。 尤其喜欢汉末书法大家师宜官,最为被汉灵帝推崇,但师宜官不喜欢出仕,于是就召了师宜官的弟子梁鹄入鸿都门学,毕业后就授予高官厚禄,可见汉灵帝对书法有对酷爱。 陈暮现在临摹的是张芝的草书,他小时候倒是练过书法,那个时候书法课还是很正规的小学生日常课程,可惜他早就忘得差不多。 不过学习的天才就是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专心致志地把需要的知识学好,当现在陈暮需要把书法捡回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书法一定能够重新步入正规。 短短几个月时间,水平突飞猛进,已经有了一些形体上的改进。甚至隐隐想起了小时候临摹的楷书和其它书帖时,还能有一些独特的创新。 “东汉的人想要出名当名士,首先就得经学做得好,书法绘画和诗词都是小道。未来还有那么几年时间,要想为大哥招揽更多的人才,就得把我的名气打出去,将来在济南开书院,传播物理化学知识。” “就是可惜我大学读的不是物理化学数学系,读的是经济学,回去后只能好好辅佐大哥搞点经济,发展工商业,没法做点技术上的进步。好在初中高中水平应该是够的,暂时先教着。” “所以我得想办法打进东汉的名士圈子,有了博学的名望才能像司马徽一样广纳学生,不然的话就算你开书院,想要招读过书的士子太难,除非教平民子弟。” 陈暮用楷书将张芝的《八月帖》写了一遍,虽未得楷书之神,但已经有八分之形,若再勤加练习,未尝不能得其精华。 不过陈暮肯定是做不了楷书之祖,因为现在已经有了楷书,是如今主流书法之一。而且钟繇今年都33岁了,楷书的造诣比陈暮高得多,现在正在大力推广这门书法,所以陈暮只能练习,没法发明。 将这张书帖放到一旁,又重新开始第二张书写。陈暮脑子里却是在思索怎么继续为自己大哥的事业添砖加瓦,其实教平民子弟读书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得要有钱。 平民子弟早当家,家里贫穷者,五六岁七八岁就得出来干活。就算推行免费教育,家里的父母都不肯,因为会让一个家庭缺少一个重要的劳动力。 即便是在两千年后的现代世界,义务教育大力推行的今天,农村人只让孩子念完初中就回家务农的人比比皆是,更遑论汉朝。 所以要想按照陈暮的想法,将自己所学的初中高中物理化知识传递出去,只能招有钱人家的孩子上学。 这些人家里不缺钱,自然可以把孩子送去读书。但也不是说开个书院就能收有钱人家的学生,你要是没有名气,谁会理你?因此陈暮首先就得把自己的名气打出去,在东汉的名士圈里混起来。 这是他最初的计划之一。 可惜被皇甫嵩毁于一旦,逼得他靠近了宦官集团。 当然。 这倒也不是个大事,陈暮也有手段应对,洗掉宦官集团出身的污点,现在就可以布局慢慢弄就是。 关键还是打铁要自身硬,没有过硬的学识本领,还是担不起名士这个名头。 “看来是得找荀和,先与颍川文人集团接触一下才行。” 陈暮又打上了荀和的主意。 正思索间,稍微一个不留神,一滴墨水从笔尖坠落,打在纸上浸透过去,将马上就要写好的一张书帖尽毁。 身后蓦传来一个声音,心疼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笔都拿不稳,好好的书帖没了。” 陈暮回过一看,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普通青年,一身黑色常服,脸色略微苍白,伸出手快速将他笔下的那张蔡侯纸抽过来,看着纸上的字惋惜不已。 在青年身边,站着鸿都门学的教习,侍中祭酒乐松,还有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陈暮之前随王钧见过,是赵忠。 那这个青年人的身份就不用猜了,除了汉灵帝还能是谁? 汉灵帝来鸿都门学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不仅经常召学子入宫考校书法,还常常来这里视察。 只是陈暮刚进来时书法不入流,自然不能得到召见,而汉灵帝来的时候,都是大有排场,所以只能远观,没法近看,像今天这样私下见面,倒是第一次。 “拜见天子。” 陈暮拱手敬礼,汉朝有跪拜礼,不过那是在天子朝会时的正式礼节,称为顿首。私下就没那么多规矩,拱拱手就行。 刘宏也不意外陈暮能认出他,轻点下颌道:“你是学馆的学生?” 鸿都门学有千名学子,他自然不可能全认识。 “学生陈暮,字子归。” “陈暮?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陛下,长社.....” 一旁的赵忠提醒道。 刘宏恍然大悟,长社那一把火名动天下的陈暮? 提起陈暮他就心里有点来气,他办鸿都门学是为了让学生学习书法绘画,结果陈暮来了以后,象棋风靡,很多学生都对书法绘画不感兴趣了。 实际上书法绘画本来就不会让人感兴趣,这是个特别枯燥的事情,除非无比热爱,不然很难让人专心致志。 所以来这里读书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为了毕业后能当官来的,真热爱的没几个。 这也是为什么象棋会忽然风靡的缘故,毕竟比写字画画有意思多了。 “陈暮,你可知罪?” 刘宏忽然起了少年心性,板起脸道。 陈暮一头雾水,拱手问道:“暮何罪之有?” “你带来象棋,败坏学馆风气,难道不是罪过吗?” 刘宏理直气壮道。 陈暮无辜道:“天子此言差矣,弈棋之道,乃益智之术也。正如如今名士多喜围棋一样,象棋也是如此。学馆学生每日练习书法,有时过于僵硬,容易钻进牛角尖,弈棋后更容易豁然开朗,更助阵书法绘画养成。” 刘宏惊讶道:“还有此等说法?” “当然。” 陈暮笑道:“若是天子不信,可对弈几把。” 刘宏想了想,最近老听到学生们在玩象棋,本来他还挺不开心。 不过他这个人喜欢书法绘画和诗词歌赋,本身对于围棋也挺喜欢,毕竟棋类一道很有趣,在鸿都门学也开设了围棋课,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制止象棋风靡的原因。 但不禁止不代表喜欢,对于新鲜事物刘宏还是保持着抵触心心理,听到陈暮邀请他下象棋,其实就是学会象棋的玩法,他本能想拒绝。 只是迟疑片刻,他又点点头道:“我倒要看看这象棋到底有多厉害。” 听到天子的话,乐松麻溜小跑去拿棋盘。 说起来乐松也算是有才的人,工书画极佳,因此得到汉灵帝宠信,包括西园也是他怂恿的。 而且在黄巾之乱前还上书说张角可能要反,结果被封谞等张角内应压下去了,事后汉灵帝因为他的先见之明给予了丰厚赏赐。这样的人充满了矛盾,既聪明又谄媚。 过了片刻,棋盘拿过来,陈暮和刘宏相对而坐,开始对弈。 说是对弈,其实也就是先教刘宏怎么玩象棋,边下边教学,一会儿的功夫,刘宏就学了个七七八八,算是明白了基础知识,正式对弈。 陈暮没有让子,每次都是很快就把刘宏将死,毕竟刘宏不是个傻子会被人愚弄,让棋会适得其反,没必要。 几把之后,陈暮说道:“天子觉得如何?” 刘宏扔下棋子,叹道:“的确精妙,一步算十几步,步步算计,步步惊险。” 如果陈暮这个时候想当天子宠臣是个很好的机会,趁机说什么治国就像下棋,敛财通棋术一类的屁话,再利用自己的经济学知识卖弄一番,估计进宫去取代张让的地位也不远了。 可惜刘宏是个短命天子,而且东汉这个烂摊子要是前些年还有治理的可能,现在就算了,陈暮笑而不语,刘宏做梦都想不到眼前的人正在想着颠覆他的江山。 “说起来那皇甫嵩也是沾了你的光,我还把他封为乡侯,朕真是错看了人,陈子归,你的才学不错,可愿意举茂才?” 刘宏欣赏地看向陈暮。 陈暮心头一动,倒不是欣喜于忽然被举为茂才,而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平静道:“皇甫将军一举扫平黄巾之乱,威震天下,恩泽四海,民间威望甚高,这都赖于天子慧眼识珠,怎么会是天子看错人了呢?” “唔。” 刘宏不置可否,站起身,不知所谓地说了句:“威震天下,恩泽四海......在民间威望甚高。呵,朕知道了。” 说罢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陈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微笑,自己可是用一个茂才给皇甫嵩挖了一个坑。 不过这个茂才倒无所谓,反正从鸿都门学结业后,张让答应就给他弄个孝廉或者茂才,这两个东西并不是说一定要去当地找郡守刺史向中央推荐,反是三公九卿都有举孝廉茂才的权力。 所以傍上张让的大腿,要这个头衔还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今天运气不错,刚好遇上汉灵帝来鸿都门学视察,随手布个局。 现在眼看就要到中平二年,第二个坑也该挖了,趁着这个时候,自己也该结交一下那些颍川名士,先慢慢打入他们的圈子。 荀彧和荀攸现在应该都二十多岁了,还未出仕。 荀和虽然聪明,但勉强还算是个忠厚人,现在跟了何进,应该会感念自己的帮助。 利用他的话,可以先跟荀家接触一下,还有郭嘉。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洛阳的名士倒是有很多,可惜沽名钓誉者也无数,跟他们打交道是在浪费时间。 果然,还是颍川这个地方离谱。汉末的颍川相当于明清时期的两浙,是著名的文风最盛之所,很多士人游学第一站就是这里,如果能在这里扬名,离名满天下也不远了。 陈暮站在亭中,背负着双手,眼眸中闪烁着光。 郭嘉荀彧荀攸,老曹,对不起了。</p> 第十一章 正义的伙伴陈子归 时值十一月,洛阳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荀和打了一把伞出门去。 今天有个党人在洛阳的会议,商量的是最近吕强的事情。 因为党人得罪了张让,而吕强又是党人的伙伴,为人正直,经常劝谏天子清明政治,引得张让赵忠不满,被他们构陷下狱。 在解除党禁上,吕强是下了大力气。而且他与自己的父辈们交往甚笃,关系密切,不可不救。 众人相约在王章的府邸见面,王章是八厨之一,党锢之祸解除之后,与李膺的侄子李度一样,出仕为少府卿,少府黄琬,就是他们党人在洛阳最大的根基后援。 荀和在脑中快速思索,如今党人的力量还是过于孱弱,他虽然带着一部分党人投靠了何进,使得张让忌惮没有报复,但党人依旧没有起复。 事实上党人内部也不算团结,毕竟读书人嘛,不像愚民那样容易被煽动。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意愿,有些人过惯了一辈子逃亡的生活,只想安定下来,不愿意出仕,也不愿意再做什么计较,只想安安静静地安度晚年,或者收几个学生把自己的学识传下去。 像八及中硕果仅存的张俭,哪怕他名气很大,很多人希望他能重出江湖,出仕为官,也频频被他婉拒,即便是九卿之一的高位,也再难以打动他。 所以今天过来的人当中有少府卿王章,少府卿李度,郎中蕃向,大将军府掾王匡,大将军府掾刘表,侍御史胡母班,骑都尉张邈,议郎王芬,包括荀和自己在内,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党人,算是党人里的中坚力量。 毕竟这种事情按照他们的习惯,其实就是一起商量开个会,然后大家一起联名向汉灵帝上书请求释放吕强,没有官职的党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此可以算是一次在洛阳有官职在身的党人内部会议。 其中名气最大的不是八及之一的刘表,也不是八厨之五的王章蕃向胡母班张邈王芬五人,而是少府卿李度和将军府主簿荀和。 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三君的名望毫无争议,在三君之下,则以八俊之首的李膺与八俊之次的荀昱为天下表率。 如今三君八俊八顾皆已经去世,八及中也只有张俭和刘表还在。但实际上刘表在八及中只能排在末尾,论起名望,在士人中远不及三君八俊。 至于八厨,八厨的意思是“能以财救人者”,意思是慷慨解囊的人,顶多是急公好义,有品德。但说起学识,就差了许多。 所以作为八俊之一李膺的侄子,荀昱的儿子,李度与荀和才是党人里的中坚力量,同时也是组织者之一。 众人陆陆续续来到了王章的宅邸,王章一一出门迎接,很快大厅里众人坐满。 王章跪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道:“诸公,张让赵忠此国贼也,如今吕公都遭了他们的毒手,今日召集众人,便是要一同上书,请天子诛杀张让赵忠,救出吕公,还世间一个郎朗公道。” 后来担任冀州刺史,并策划废掉汉灵帝,拥护合肥侯为皇帝的议郎王芬点点头,说道:“天子无道,皆因有国贼在身边,若能清楚他们,有吕公陪伴,我等在朝堂,必能拯救江山百姓。” “不错,此等国贼,应天下共讨之,应世人皆诛之。一旦我们发起上书,朝廷诸公也必然紧随其后,到时候天下群起响应,天子恐怕也不会再庇护这等奸贼。” “当初党锢解禁,吕公出力甚多。现在也该是我们为吕公赴死的时候,哪怕撞个头破血流,我等亦是无怨无悔,今日就在此联名如何?” “自然理当如此!” 众人群情激愤,当场就准备书写奏折,上报给天子,要求诛杀张让赵忠,释放吕强。 唯独荀和苦笑道:“诸公先勿激动,且听和一言。” 王章皱眉道:“公舒有何话要说。” 其实对于王章这些人,是埋怨荀和的。 本来荀和与幕后一批士人成功地截取到了张让勾结张角的证据,任何皇帝都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和反贼勾结,所以有那份礼单在手,扳倒张让指日可待。 没想到荀和居然最后放弃,甘愿把那批礼单交出去,这种百年难遇的机会就这样失去,无怪乎这次大家心里不满,哪怕叫上荀和,也仅仅只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 荀和摇摇头:“上书请求天子释放吕公还可以,但请诸公千万不要再请诛杀张让赵忠,此乃惹祸上身之举,恐怕会掀起再一次党锢。” 王芬勃然大怒,指着荀和喝道:“荀和,你畏惧了,你害怕了,你忘了你的父亲伯脩公是如何与元礼公一起慷慨赴死的吗?你忘了当年我辈士人是如何与阉人奋勇拼搏,如何不惧生死的吗?” 荀和被他指责怯懦也十分不满,起身喝道:“王文祖,我若是害怕就不会选择去截取张让那份礼单,我若是害怕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你们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味用头去撞,只会撞得个头破血流,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方法,而不是莽撞,三思而后行,圣人之书你白读了吗?” “荀公舒!” 王芬同样站起来与他怒目相视。 众人怕他们吵起来,只能纷纷劝说,将两人拉着坐下,刘表蕃向和李度拉住荀和,张邈胡母班和王匡拉住王芬,勉强算是将他们劝住。 为了怕内部再出现分歧,刘表赶忙转移话题道:“既然公舒不赞同我等弹劾张让,必然另有妙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荀和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能去找一个人。” “谁?” “陈子归。” “呵。” 王芬嗤笑道:“便是投靠阉人,败坏我士人名气的曲逆侯之后?与他先祖的无耻当真是一般无二,找他去帮忙?岂不是和与虎谋皮无异?” 荀和不悦道:“王文祖,曲逆侯也是辅佐高祖平定天下的智谋之士,何必如此轻辱。” 王芬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荀和又道:“不瞒诸公,我之所以放弃用张让勾结张角的证据来诛杀张角,就是陈子归帮我分析利弊,让我明白诛杀张让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才让我自愿放弃,我也是为了在座诸公。” “为了我等?”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荀和又叹道:“我想问诸公一个问题,张让诛杀之后,又该如何?” 王章毫不犹豫道:“自然政治清明,天下太平。” 荀和嗤笑一声:“伯仪兄也是声名在外的八厨之一,怎么如此天真。别忘了,赵忠还在,其他常侍还在。除非能一次性将所有朋比为奸的常侍解决,不然,仅仅只扳倒一个张让,能有何用?” “这......” 众人陷入了沉思,荀和说的有道理,如今十二中常侍,有十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奸贼,唯有中常侍吕强稍微好些,张让没了,赵忠还在,赵忠没了,还有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等,想除恶殆尽,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即便扳倒张让,也无法动摇阉人的根基,反而是一场祸害。到时候残余的阉人党羽赵忠等人施加报复,又是一场党锢祸起,我等在座的诸公将无一幸免,到时候江山黎民百姓又将遭到祸乱,难道这是大家所看到的吗?” 荀和高声质问,掷地有声。 厅中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侍御史胡母班哀声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荀和说道:“要想救吕公,可以去找陈子归问问法子。要想现在扳倒朋比为奸的十常侍,我们还需要等待时机。” 郎中蕃向皱眉道:“听闻那陈子归是张让门客,为虎作伥,岂会帮助我等?” 荀和摇头道:“非也,那陈子归乃忠厚之人,实则是皇甫义真莽撞,害得他被王允杨奇构陷,不得已才被迫寻求自保。此次若非他鼎力相助,恐怕张让早就已经开始报复我等。” “哦?还有这事?” 众人好奇。 荀和就把陈暮在冀州战场获得了卢植举荐本来是入太学,张让赵忠为了拉拢他就把他弄去鸿都门学,结果让皇甫嵩误以为他是宦官的人,从而打压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连连叹息,好好一个经世之才就这样被皇甫嵩逼去了宦官一党,皇甫嵩战场立下不世之功,怎么在人情世故上如此愚笨呢? “这事是义真糊涂。” 李度比较尴尬,因为当初皇甫嵩陷害陈暮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现在知道真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表叹道:“看来陈子归的确人在张让门下,心却是向着我等士人,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良策救吕公。” 荀和思索道:“陈子归乃智谋之士,而且他现在表面是投靠张让之人,在张让面前有话语权,应当是有办法。只是今天之事,还请诸公保密,若是让张让得知陈子归暗中相助我等,恐他会遭张让毒手。” “如果他真的心有正义的话,自当如此。” “公舒把我等看成何人,死都尚且不惧,怎么会出卖自己人。” “今日之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宣扬出去。” 众人纷纷保证,不会出卖陈暮。 王芬虽然知道荀和一片良苦用心,又知道陈暮身在阉营心在党,但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于无法诛灭宦官,他的性格火爆,要不然也不会干出谋逆废立汉灵帝之事,于是愤然说道:“张让赵忠窃取神器,构陷忠良,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荀和皱眉道:“我不是说了吗?静待时机,今日之事,皆因天子贪财,即便扳倒张让也于事无补,我们应当耐心等待,到合适时机之日,则上诛阉宦,下安黎民,而不是自乱阵脚,授柄予敌。” “那何时才是时机?” “这.....” 荀和一时语塞。 难道告诉他们,陈暮说过天子即将在五年后死掉? 这么富有冲击力的话语,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传出去,那样的话,很容易酿成更大的祸患。 迟疑片刻,荀和说道:“陈子归擅长图谶之术,早有预言,诸公耐心等待即可。” 王芬冷笑一声:“你开口闭口三句不离陈子归,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荀和不理他,继续说道:“陈子归说他夜观天象,西北破军星高悬,今年西北必有战事起。又见黄色大星坠落,说是明年有德高望重之辈去世,他怀疑是伯献公。所以我们只需静待他预言是否成真,即可知道他说的时机到底正不正确。” 东汉人搞图谶堪舆术相当痴迷,很多经学家就是有名的图谶学家,到了晋朝玄学之风更甚,甚至有“穷学经,富修玄”的说法。 当时出名的术士很多,比如对刘焉说益州有天子之气,弄得刘焉上书改刺史为州牧的董扶。比如预言曹丕死亡时间的朱建平,还有怂恿王芬废汉灵帝拥合肥侯的襄楷。 其实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以王芬一个冀州刺史就想策划废立皇帝,那是多么滑稽而又可笑的事情。但偏偏术士一说,王芬就信了,的确是当时的人对于图谶术有着超乎执着的迷信,对预知未来的能力充满了敬畏的结果。 不过荀和虽然说陈暮会图谶术,可以预知未来,王芬却嗤之以鼻,毕竟当时出名的术士哪个不是有诸多传奇色彩在身,哪个不是多次预言才令人信服,凭他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有天人之功力? 因此王芬摇头道:“荀公舒,你也是当今名士,还是伯脩公之子,怎能如此糊涂。那陈子归我也听说过,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怎么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荀和点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所以我也并未全部相信他的话。但既然他说西北有战事要起,诸公不若静观之,今年年底之前,自见分晓。” “这倒也是,这陈子归若是说百年之后,我等皆会死,我肯定要对他报以老拳,打烂他的门牙。不过既然说西北有战事这种难以预料的事情,确是可以拿来分辨一二。” “此话也不妥,这几年西北虽平了不少,但摩擦不断,胡羌时有反叛之心,若偶尔的一次小冲突也算的话,那该怎么说?” “既然说是战事,肯定是大规模兴起刀兵,小股动乱自然不算。” 众人议论纷纷。 随着凉州三明陆续去世,西北这几年羌胡叛乱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像董卓就是以平定羌胡叛乱而逐渐得到升迁。 不过都是小股碰撞,几百数千人的规模,声势不算浩大。 这种战事,肯定不能算数。 荀和说道:“自当如此,若是小股动乱,肯定不能算数。” 王芬问道:“若是今年没有大乱该如何?” 荀和毫不犹豫道:“这就说明陈子归胡说八道,实则确为阉人鹰爪,我就算一死,也要将其诛杀。” “好。” 王芬点点头:“那我等就先上书营救吕公,至于弹劾阉宦之事,年底再说。” “不用年底了。” 正在此时,洛阳北部尉的赵恭急急奔进来,他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来得正是时候。 众人不解道:“为何?” 赵恭环视一圈,平静地道:“刚刚凉州来的消息,北宫伯玉韩遂边章宋扬等人反了,聚众十余万,杀死了金城太守陈懿。” 众人互相对视,鸦雀无声。 荀和眼睛里像是有了光,比出了大拇指,想起了当初陈暮跟他分析的天下大势,兴奋地道:“陈子归真乃当世鬼才也,有了他,吕公有救了,我等士人有救了,天下也有救了。”</p> 第十二章 太史慈 荀和是在兴奋陈暮的预言成了真。 这说明什么? 说明如果假如杨赐明年也死了的话,那么天子活不过五年,也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杨赐在当年士人中声望甚高,也算是朝中少数正直的大臣。 但他已经七十多岁,生老病死人之常态。 所以荀和虽然惋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天命。 上天要你死,你就必须得死,谁也无法违抗昊天老爷。 荀和很清楚,既然西北发生动乱,明年杨赐又真的死了的话,那么他就得早做打算。 正如陈暮所言,党人们的对手并不是宦官,而是皇帝。 唇亡齿寒的故事就是在告诉世人,当一个国家的国君目光短浅,贪恋钱财的时候,那么这个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党人其实并不在乎当今皇帝是谁坐,就好像王芬会策划废立天子一样,他们在乎的是政治得到清明。 因此假如现在的天子死了,换一个年幼的天子上位,他们反而会很高兴。 因为这说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每个人都有了新的奔头。 所以如果筹划得当的话,按照陈暮所说,学陈蕃窦武,率领精兵进宫除掉宦官,那么这天下立即就会海晏河清,重新走上正轨。 这就是荀和想要看到的景象。 厅中众人同样惊讶于陈暮算得如此精准,王章抚须说道:“看来这陈子归确有能耐。” 刘表也道:“既然如此,这陈子归似乎可以信任,公舒便去问问,看他有何法子救下吕公。若是他能将吕公救下,我等必然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那诸公今日暂且回去,上书之事待我询问一下那陈子归再说。” 荀和提议。 “公舒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谋定而后动,确实应当如此。” “那我们过两日再聚。” 众人觉得荀和说得有道理,现在与其去和宦官碰个头破血流,还不如找个时机静观其变。 党人们是不怕死,但那么多年追捕,也该静一静心,有点耐性。 如果陈暮那边确实有好办法,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写信。 在上上个月于广宗分别之后,又有两个月与老大哥刘备没有联系了,老大哥送来了一份信,陈暮得写回信。 东汉时期想寄信可不容易,虽然有驿站,十里一亭,五里一邮。亭也担当着驿站的作用,各州郡县往来公文,都由各衙门的奏曹吏输送。 但实际上驿站只有在送重要公文,上面盖上各州郡县的长官印章之后才可以使用,再加上现在乱世,很多地方的驿站亭舍都已经荒废,沿途山匪路霸无数,从济南千里迢迢送一份信到洛阳来,代价会非常大。 不过刘备倒不是滥用职权,特意用他国相印章送信,而是他在济南四处处置贪官污吏,将这些人抓起来,审问罪行,然后上报给尚书台,顺便就给在洛阳读书的陈暮写封信。 内容其实也就是表达了思念之情,期盼陈暮早点去济南找他。另外也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他已经把母亲接到了济南,还准备娶一房妻子。 信中言语间透露着一种欣欣向荣的喜悦,毕竟年纪轻轻做到了一方封疆大吏,掌管一郡事物,的确算是青年得志,比他年近三十,还在当一个安喜县尉要强百倍。 陈暮在回信中首先是恭喜自己马上就有大嫂了,然后又老生常谈地嘱咐大哥好好地治理地方,安抚百姓,不要忘记当初想要挽救黎民苍生的初心,最重要的是少听点音乐,少看点歌舞,多做点实事。 不过刘备在信中说起老母,陈暮也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蒲阴的宗族,从今年年初出来,到现在已经年尾,接近一年没有给家中一封信,也不知道蒲阴陈氏有没有在黄巾中受损。 于是他又提笔再写了一封家书,在给刘备的回信当中写明希望他到时候帮忙将自己的家书送到蒲阴去,反正济南离蒲阴也不算太远,大概300多公里。 写完信件后,陈暮将信件放在一旁等墨迹晾干。鸿都门学是汉灵帝大力扶持的地方,在搞艺术方面汉灵帝是真的不吝啬,里面的文具都是上品,纸墨笔砚一应齐全。没办法,鸿都门学主要搞的方向就是工笔书画,也没听说过谁在竹简上练字画画的。 等待晾干的时间,陈暮开始上下打量这个送信的人,就看到他体貌修长,面容青涩稚嫩,下巴却长满了胡须,一双手臂极长,虽然不像演义里描述刘备那样双手过膝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了多远。 这个人就是今年十八岁的太史慈,青州东莱郡人,原本历史上应该是东莱郡的奏曹吏,不过陈暮曾经向刘备提起过,刘备到了济南后,又听说东莱太史慈在当地小有名声,于是向他发起了邀请,辟他为济南太守府的属吏。 见陈暮在上下打量他,太史慈觉得莫名其妙,纳闷道:“司马,慈哪里不对劲吗?” “并无不对劲。” 陈暮笑了笑,将已经晾干的蔡侯纸卷上,交给他道:“子义,好好保管,务必要亲手交给我大哥。” 太史慈小心地将信件收进信囊,拍着胸脯道:“司马放心,我必然安全送予使君。” 两人正谈话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陈暮租的房子是王钧帮忙找的,就在南城离鸿都馆很近,不过一般人不知道他家在哪,很少有人会来找他,也不知道是谁忽然登门造访。 “谁?” 陈暮走出去先询问一声,万一是什么歹人呢?洛阳城现在的治安可不太好,城外还有那么多流民,每天都有流民进入外城偷盗的事情发生。 “陈司马,我是张毕。” 张毕是张让府邸的监奴,也是张让宗族之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后来董卓发达之后,也是把整个宗族带去了长安,还在长安建造了奢华的宅邸郿坞,让自己的宗族家人居住。 所以张让府邸中倒是有不少人是他宗族之人,依附于他。 听到是张毕,陈暮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除了张毕以外,还有几个张让宅邸的护卫与一架马车。 张毕拱手说道:“司马,让公请你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哦。” 陈暮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太史慈说道:“子义,你先去吧。” 太史慈心中疑惑,让公? 这洛阳城中唯一能被这么称呼的,应该也就只有张让。 难道明公的弟弟与张让有勾连? 太史慈满腹疑虑,但现在肯定不能当场问,于是面色不改,拱手回应道:“那慈就先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暮略微皱眉,希望太史慈不会在大哥面前乱说话。</p> 第十三章 宦官之友陈子归 张让青帻束发,戴竹制卷梁冠,披单襦,躺在大厅主坐后的木塌上,脸上涂满了厚厚一层白粉,手里把玩一串东海珍珠串成的手链。 见到陈暮进来,微点下颌,示意他坐下。 “让公相召,是有何事?” 陈暮开口询问。 有点奇怪为什么张让忽然找他,难道是来催债的?不应该呀,才打了欠条,说好一年之内还的呢? 虽然很多人以为陈暮投靠了宦官,但实际上张让也仅仅只是把他调到了鸿都门学,并没有帮他升官,也没有在他的府邸中担任任何职务。 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既不是主仆,也不是主宾,更像是利益纠葛而已,或者说,一个债主,一个是欠债的人。 张让叹道:“有些烦心事,需要请教一下子归。” “嗯。” 陈暮安坐着,静等张让说事。 张让坐直了身,将手链丢在桌案上,叹气道:“党人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心中那口气咽不下去,子归可有办法教我?” 他还是想替张河报仇。 但现在荀和带着党人投靠了何进,包括王匡刘表等有数人在大将军府任职,哪怕现在大将军的权力被汉灵帝死死压住,没有太多的实权。 可大将军就是大将军,何皇后在宫里的地位可是无比稳固,深得汉灵帝宠信呢,张让哪里敢真的与何进撕破脸皮? 一想到自己为心爱的族侄报仇之日遥遥无期,张让心中就隐隐作痛,十分地不爽。 毕竟这也事关他在宗族内部的脸面,他张让丢不起这个人。 陈暮想了想,答道:“此事还真不太好办。” 张让也猜到这个结果,倒也不失望,摇摇头:“罢了,以后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 陈暮却笑道:“虽然不太好办,但也不是不能办。” “哦?” 张让大喜:“子归有何良策?” 陈暮说道:“党人所恃者,无外乎内依附于大将军,外有皇甫嵩做策应,只要解决了两个问题,党人之事则轻易解决。” 张让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确是如此,只不过皇甫嵩如今威望甚高,我却拿他毫无办法。” 陈暮笑道:“让公拿他无法,天子还拿他无法吗?” “子归是何意?” 张让不解。 陈暮将双手缩在袖中,缓缓地道:“让公怎么看皇甫嵩?” 提起皇甫嵩,张让愤恨道:“此贼可恶至极,上月居然弹劾我,害得我被天子臭骂了一顿。” 呵,宦官就是宦官,除了只想着取悦皇帝以外,就不能有点政治头脑吗? 陈暮轻笑道:“皇甫嵩的确可恶,他不仅平定了黄巾,威震天下,还铸造了十余万人的京观,使得海内一片称颂,在民间朝野之威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张让皱起眉头,脸色略有不愉地看着陈暮说道:“子归,你说他可恶,怎么听你的意思,反倒对他一片称赞之意?” “让公还不明白吗?” 陈暮低声说道:“皇甫嵩轻易就解决了百万黄巾,你说若是他起兵造反,当之如何?天子心中,难道不对他忌惮?” “你是说......” 张让恍然大悟,惊喜道:“功高盖主?” “不错。” 陈暮点点头:“皇甫嵩手里掌握着整个北军,还有数万三河将士,总兵力达到七八万。他手里的兵马可都是精锐,远非黄巾乌合之众相比,有如此多的力量握在他一个人手里,天子怎么可能会放心?” 张让霍得一下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走来走去,迟疑道:“话虽如此说,但我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是何想法,万一天子还指望他平定叛乱,我岂不是担上构陷的罪名?” 陈暮心道你丫构陷的还少吗?要不是你会敛财,汉灵帝死命护着你,你丫恐怕早就被朝堂上的诸公用唾沫水淹死了。 “天子是何想法,让公一试便知。” 陈暮又出了个主意。 “如何试?” “让公可以让御史台随便找个理由弹劾皇甫嵩,看天子反应,若是置之不理,没有将弹劾的奏折留下,则说明皇甫嵩不好轻动。若不动声色地将奏折保留,或者面露大喜,则说明天子的确心中忌惮,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皇甫嵩罢黜。” “为何?” 张让不太明白。 陈暮说道:“天子对弹劾的奏折置之不理,说明他还要用到皇甫嵩,所以这份弹劾的奏折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动声色或者大喜,就说明这份奏折他要留下来,秋后算账,来用做处置皇甫嵩的理由。” 张让也不算太笨,毕竟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肯定不是善茬,稍微一点拨,也就明白了缘故,点点头道:“子归说的确有道理,那我便先试探一番。” 陈暮含笑不语。 皇甫嵩当初坑过他一次,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张让想了想,又道:“皇甫嵩这边既然可以解决,那大将军那边又该如何处理?你知道的,最主要的阻力并不来源于皇甫嵩,皇后地位稳固,我恐怕不好与大将军作对。” 陈暮说道:“大将军的事情也好办,而且还是件大喜事,若是可以成功的话,不仅让公地位更上一层,还能解决一项让公的烦心事。” “哦?” 张让好奇道:“是何喜事?” 陈暮问道:“不知让公觉得令少郎奉如何?” 提起自己的养子张让就来气,摇头道:“吾儿奉是我兄长之子,性格喜动不喜静,虽无大恶,却经常在洛阳城内胡作非为,我实为头疼。” 陈暮笑道:“让公,令郎之所以顽劣,是因为还未成家,若是成家了,自然会改变性子。” 这个时候正在洛阳城里带着家奴四处浪荡闲逛的张奉忽然打了个喷嚏。 心中纳闷,但亦是不解,挠挠头,又继续瞎晃悠当街溜子。 张让思索道:“也的确该为这小子找一房媳妇,帮他安安心。我也是到了该抱孙子的年纪,得有个后人养老送终才行。” 虽然侍奉的是少年天子,但张让其实是汉恒帝时就已经进宫,今年都快50岁了,早就有抱孙子的想法。 陈暮半开玩笑地说道:“刚好有一桩良媒,若是能成,让公可得给我赏赐大礼才行。” “何家的良媒?”张让问道。 “正是何家的媒。” 陈暮回答。 张让:“???” 他问的何,是何处的何,意思是哪家的好闺女。 陈暮还以为他知道是何进家的呢。 见张让一头雾水,陈暮稍一思索就知道自己会错意,解释道:“乃大将军何进家的媒,如今大将军年不过三十,皇后也才二十四五,家中还有个最小的妹妹,已是亭亭而立,不是最好的良媒吗?” 与大将军结亲? 张让立马在脑袋里飞速转起来。 何进的确还有个妹妹,今年才十七岁,自己的样子张奉也不过二十岁,两人年纪相仿,的确可以婚配。 如果能够让张奉娶了何进的妹妹,那么自己就与何家便是亲戚,与何皇后也搭上了线。 别看宦官派系在外人看来好像牢不可破,但实际上十常侍中也有派系区分。 比如张让和赵忠依附于天子皇帝,夏恽和段珪依附于董太后,郭胜由于和何皇后是同乡,还曾经帮助过皇后入掖庭,所以依附何皇后,是后宫的大长秋。 如果张让能与何进结亲的话,那么就能与皇后搭上关系,如此张让在宫里的地位就愈加稳固,的确是一件很大的喜事。 问题在于人家何进答不答应,毕竟这几年双方隐隐有些对立,不少世家弟子站在了何进那一边,何进也在往世家靠拢,在朝堂上大将军一派虽然与宦官一派谈不上死敌,但至少不算和睦。 何进会答应这门亲事? 想到此,张让摇摇头:“这事恐怕不好办。” 陈暮笑道:“只要张公愿意,这事也不是不能办成。” “真的?”张让惊喜。 “自然。” 陈暮点点头:“大将军现在的地位其实也很尴尬,若是让公愿意与他结亲,再由我去游说,十有八九可以成。” 张让又有顾虑道:“就怕被拒绝,白失了颜面。” 陈暮微笑着拱手道:“无妨,可以让暮先去探探口风,口风不对,则避口不谈即可,不会传出去。若能与大将军结亲,不仅让公在宫中地位更上一层,党人之事,碍于亲家颜面,大将军恐怕也会不便插手,此乃一举两得之计也,让公何不一试?” 张让一想也对,只是探探口风,又不是正大光明去府上提亲,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自然不会丢面子,于是大喜道:“好好好,若是此事能成,子归大功一件,那一百万钱,就算了,我再赠大礼一份。”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便去打扰大将军,明日一早,我就去拜访大将军府,为让公修桥铺路,穿针引线。” 陈暮站起身,拱手告辞道:“让公,那我就告辞,允我先回去准备一番说辞,明日即可见分晓。” “嗯。” 张让含笑点头道:“我静等子归的好消息。” 陈暮转身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让感叹。 这陈子归还真是个人才,乖巧听话,而且又能为他出谋划策,替自己解决烦心事。 看来自己当初随手将他调入鸿都门学,果然没有错。 这样的人才,要大力培养才行。 嗯。 等他明年从鸿都门学结业,就调入朝中先做议郎或者郎中,再过两年调去尚书台,取代了梁鹄,将他留在身边,以后就能随时为自己出力了。</p> 第十四章 意在荀攸 洛阳城南城,临北巷,荀和的宅子里,外面瓢泼大雨还在下,十一月的洛阳冷得像是在冰库里。 别看洛阳四面环山,北接太行王屋,西临崤山伏牛,但属于盆地结构,东面没有什么阻拦,一旦东北方向降温刮东北朔风的话,那洛阳同样也会跟着降温,特别是在全球未变暖的汉代。 荀和家里放着烤炉,他现在已经被何进辟为将军府掾主簿,三公、大将军、骠骑将军等少数几个万石高官拥有自己开辟中朝的权力,称为开府仪同三司。 作为大将军的主簿,荀和在理论上是将军府的三号人物,仅次于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但实际权力,得看何进的地位。 可惜何进既不是霍光也不是粱翼,现在中央权力都掌握在宦官手里,准确来说,应该是掌握在汉灵帝手里。即便他贵为大将军,按照地位来说还在三公之上,整日也不得装聋作哑,不敢于宦官抗衡。 “这风每天这么吹,下一场雨,反倒更舒服些,不然也太刺骨了点。” 烤炉上烫了一壶酒,蒸腾的热气直冒,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屋檐下的木廊上,溅射进了门口,木地板湿漉漉的。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阴云密布,风雨哗哗作响,打得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陈暮盘膝坐在炉前,脚上盖着毛毯,脑子里却是在想,整天这么跪坐着真费腿,是时候发明凳子了。 荀和给陈暮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你每日在鸿都馆写字练画,也会觉得冷?” “鸿都馆都是书籍,又邻近宫门,最忌讳炭火,所以馆内不允许有火。这凛冬若是不关上门窗,里面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怎么不冷?” 陈暮搓了搓手,冬天写字练画最惨,手都冻出冻疮,本来还算白皙细嫩的手背龟裂开,变得粗糙无比。 今天回家后就发现了门缝里塞的一张小纸片,赵恭来找他,没看到人,就留了信件。 不知道荀和找他来有什么事情。 但这种事情也不用猜,吕强被下狱轰动朝野,就算在鸿都馆都能知道消息。 毕竟吕强是常侍中唯一清正廉明的好宦官,满朝上下很多官员都钦佩他的为人,同时他也是劝汉灵帝开党禁的主力,若不是他,党人还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荀和大抵就是为吕强而来。 “天冷就得饮酒。” 荀和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两人笑着轻抿了一口温酒,陈暮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北宫伯玉反了。” “反了。” 荀和点点头:“还逼迫了两位凉州名士。” “动静不小吧。” “挺大的,聚众十余万。” “我之图谶术如何?” “神鬼莫测。” “呵呵。” 陈暮笑了笑,装模作样道:“老夫掐指一算,你今天来找我应该是为了吕常侍。” 荀和无奈道:“这还用算?” “这件事可不太好办。” 陈暮摸着下巴,倒也不是不能办,关键是他拉拢党人,是想以后党人替他扬名。 自己已经帮了他们一次,没有好处的事情谁费尽心思去干? 而且皇甫嵩和王允之事让他对党人不至于有太多好感,这些人当中真有气节的人只是少数而已,大部分都是世家之流只顾自己利益。 毕竟真有那济世救人的想法,洛阳城外每天还有无数人饿死呢,也没看到这些人出了多少力,帮助了多少灾民。 洛阳上的三公九卿哪个不是家财万贯,曹操家花得起一亿买三公,崔家也花得起五千万,其他像杨氏和袁氏,都是资产数十亿的富豪,买个几十万石粮食帮灾民渡过这个冬天并非难事。 但除了少部分人开粥放粮以外,也就汉灵帝还算勉勉强强有点良心,用他卖官鬻爵的钱掏出来养灾民,但汉灵帝那吝啬性子怎么会不心疼,前两天还听王钧抱怨天子整日在愁缺钱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那些所谓士人的真正秉性。 “能想到办法吗?” 荀和很干脆地说道:“什么条件你可以随便开,只要我们能办到。” 陈暮感受到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涩的胡须,笑了起来:“说话是一门艺术,一番言语讲得好,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要想改变张让和天子的想法,我倒是姑且可以试试。不过如果能拿一笔钱出来就更好了,天子爱财嘛。” 荀和脸色略微尴尬,他哪有什么钱,现在全靠自己的堂弟接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真的没有钱,上次从侯栩那买的那批东西,还是从诸多友人那里借的钱,实在无钱了。” 八厨个个都是有钱人,毕竟八厨的名声就是慷慨解囊来的,没有钱怎么慷慨嘛。不过上次已经拿了一笔钱,而且荀和还把那批价值两百万的礼单送还了张让,党人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捡到芝麻还丢了西瓜,现在怎么掏得出钱来。 “要是没钱的话,那我得另想办法,这样你可就得欠我一个大人情。”陈暮斟酌着用句,缓缓开口问道:“我兄长如今在济南当国相,现在正需要有用的官吏,你荀家是有累世家学的望族,你这一支有几人?” 荀和目光闪烁,这是打算要用人来换取帮助。他这一支来源于神君荀淑兄长一脉,名气不如虽然荀淑那一脉大,也不像自己那八个堂叔有八龙之称,但光一个荀昱就举世闻名。 要知道荀昱的名气可是与李膺齐名,在八俊之中是仅次于李膺的存在,如果按照这个排名的话,那就是天下名望之中排行第五,可谓声名显赫。 荀昱的子孙后代目前就只有荀和在世,而荀彝荀衢都是荀和叔父荀昙的儿子,是自己的堂兄弟,目前他这一支代理族长就是荀衢,包括自己的儿子,已经过世的荀彝的儿子,加上荀衢的儿子,都算在他这一支里。 细算起来,包括自己在内,应该有七人。 荀和缓缓吐了一口气,淡淡地道:“陈子归,你是让我这一支迁往济南?” 陈暮笑着点点头:“不错。” “我荀家世代居住于颍川,故土难离,此事恐怕不好办。” 荀和摇头拒绝。 先不说如今族中大小事务都在自己堂弟荀衢手里,单说即便是他有这个权力,也不愿意这么做。 荀家世居颍川,乃当地最有名望的宗族,田产阡陌无数,家学典藏也无数,这些都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财富,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些远离家乡去其它地方? 更何况现在这个年月一地太守也不安稳,随时都有可能调去其它地方或者被罢黜,一旦陈暮的兄长失去权力,那他荀家如何自处? 这是一个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问题,所以荀和根本就没有一点要考虑的打算。 陈暮却说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急,只是让你家人去一两个出仕就行,我听说你的堂侄荀攸今年已经27岁,还未出仕,不如就他如何?” 很多人以为荀攸和荀彧的关系很近,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已经远,追溯起来,要往上追五代,也就是到神君荀淑的父亲,八俊之次荀昱的祖父,才能算一个祖宗。 所以实际上荀攸和荀彧是两支族人,荀彧那一边算是主宗,荀攸这一支则算是分支,论起远近亲疏,荀和才是荀攸的亲堂叔父。 听到陈暮只要求让荀攸一个人出仕,荀和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事我要修书一封,回去问问我那堂弟荀衢和堂侄荀攸的意见,今日恐怕难以给你答复。” “嗯,还得尽快,我看吕公熬不过十二月。” 陈暮点点头,得个荀攸就不错了,他也没想着荀家叔侄一锅端,荀和现在已经上了他的套,将来天下大乱的时候,总归是该能看清楚谁才是归宿。 一直以来,陈暮也不害怕改变什么历史轨迹。因为有一条历史轨迹是他不可能改变的,那就是汉灵帝会死。 他一旦死,外戚集团和宦官集团的矛盾就百分百会爆发,毕竟这事关谁能掌控少帝。 何进就算与张让关系亲密,也不可能不关心自己外甥的帝位。 更何况宦官集团可是密谋要打算把刘辩废掉,转立刘协为皇帝,这才是何进与宦官冲突的根源。 因此即便后来董卓进不进京,都无关于天下一定会大乱这个事实,区别只是在于到了那个地步,谁会掌控权力而已。 一旦何进和宦官同归于尽,那么中央权力就会空出来,不管是董卓上位还是刘备上位,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 只是相比之下,董卓无比暴戾,会引得天下群起而攻,刘备则能捞个好名声。 事实上到了那一步,陈暮肯定不会阻止董卓收拢何进何苗以及西园兵马,等到董卓兵强马壮之际,刘备与他碰一碰,再兵败狼狈逃出洛阳,那个结局才算完美。 毕竟汉献帝也是个烫手山芋,在董卓曹操手里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到了刘备手里,那刘备肯定顶多做个霍光,没办法做个篡位的王莽。 所以到时候陈暮必然会策划导致刘备失败,这算是改变了历史,也不算改变历史。 因为他需要到那种程度大汉才会破灭,破而后立,即便会死无数的人,也总比继续当个裱糊匠粉饰着腐朽的王朝要强得多。 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这世间,可不止汉帝国一个王朝,辅佐君王征伐寰宇,谋夺天下,才是我辈谋士应该做的本份。</p> 第十五章 替天子背锅 当张让缓缓走下马车的时候,旁边立即就有一名小黄门给他打上了竹簦。 迎面冷风扑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洛阳宫殿修得是庞大无比,可一旦到了冬天,就变得十分寒冷。 特别是像这样阴雨连绵的时候,嗖嗖的冷风加上潮湿的空气,像是能把人的骨头冻化了。 沿着北面玄武门外的复道进去,迎面是庞大的汉白玉阶梯,拾阶而上,张让在脑中快速地思索。 作为一名宦官,包括名声、财富,很多时候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这些东西都不能给予他权势。 如何取悦帝王,受到帝王的宠信才是头等大事。 君不见王甫当年权势如何滔天,一旦被帝王所厌恶,则很快就被阳球所杀,连尸体都被弃于道路两旁任野狗啃吃,晚景何等凄惨。 即便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宗族家人,张让也不得不在取悦帝王这一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他已经回不了头。 所以张让很清楚,天子的麻烦就是他的麻烦,他的用处,就是在于帮助天子解决麻烦。 如果皇甫嵩真的已经成为了天子的心腹大患的话,那么....... 张让的目光闪烁,一路穿堂过殿,来到了崇德殿。 沿途一路巡逻的宿卫看到他,都给他让路。宫女宦官看到他,纷纷弯腰鞠躬,在这皇宫之中,他张让是仅次于天子太后皇后之下的第四人! “天子正盛怒。” 张让抵达崇德殿外,门口的宿卫就立即低声相告。 张让点点头,宫中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包括天子平日在何处,什么时候需要他,都能够随时出现。 宦官也不是天天跟在天子身边,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和任务要做。 比如中常侍,就得负责处理尚书台的文书,将这些东西挑选出来交给天子批阅,有点明朝时候司礼监的味道。 快步进了崇德殿,还在殿外就已经听到天子的怒吼:“这也要钱那也要钱,朕这个天子上哪去弄那么多钱来,那些流民往哪里赶?尔等是打算再闹一次黄巾之灾?” 张让看到朝中几个大臣站在一边,为首的是司徒张温,光禄勋刘宽,少府黄琬,如果说朝中还有人关心洛阳的灾民,大抵也就这几个人了。 其他像司徒袁隗,大鸿胪曹嵩等人,没人会在乎城外那群贱民的生死。其实天子也不在乎,但谁让他是天子? 哪怕再心疼钱,他也得出钱养着城外的流民。不然上百万的灾民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很快就会掀起第二场黄巾之乱。 到时候受灾的可就不是冀州豫州,而是洛阳天子脚下,刘宏可不希望洛阳出什么事情。 见到张让进来,刘宏勉强收敛了怒意,喝道:“尔等先出去,朕再想想办法。” 张温刘宽黄琬等人无奈退下。 他们算是朝中少数清廉之士,像张温每年得给汉灵帝交买官钱,自己还得凑钱交上去才能保住自己的官位,就可以知道他们也不算富裕。 如今马上就要到冬天,洛阳城外还有近百万灾民嗷嗷待哺,就算把他们卖了也帮不了多少灾民,只能来找汉灵帝要钱。 但现在的问题是天子家也没有余财,汉灵帝才打了仗,西园的钱每天都在源源不断地流出去买粮食救济灾民,可是杯水车薪,眼看西北又有战事要打,如今自己都愁眉苦脸,刘宏能怎么办,天子也很绝望啊。 “陛下。” 张让等大臣们走后才进来,向着汉灵帝拱手一礼。 “坐吧。” 刘宏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木塌上,整个人顿时松懈了许多,唯有在张让赵忠这样的亲信宦官面前,他才能展现出轻松的神色。 张让跪坐在一旁,另外一边服侍的赵忠向他使了个眼色,往桌案上的一堆竹简瞥了眼,张让会意,微微点头。 “唉,到处都在用钱,黄巾刚刚平定,西边那边又不太平。” 刘宏从桌案上取出一份竹简,对张让晃了晃:“外面打仗的也没个省心的,董卓才刚刚兵败不久,御史台就有人弹劾皇甫嵩连战无功,耗费钱粮。朕这个天子,当得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来得舒坦。” 说皇甫嵩连战无功就有点扯,人家才平定了黄巾之乱,现在正在做冀州牧,安保黎民,声势正旺,哪来的连战无功。 不过耗费钱财是真的,如今冀州也是一个烂摊子,民生凋零,百废待兴,不仅无法再给中央财政提供税收,还得由中央补贴粮草钱财过去,让汉灵帝最近算是快愁白了头。 早些年赚的钱让他大兴土木到处修宫殿建花园,吃喝玩乐好不痛快,现在忽然一下子要那么大笔钱的时候,他反倒一下子掏不出来了。 张让看到天子对这份奏折的态度,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双手笼在袖子里,躬着腰说道:“陛下,冀州如今算是平定,剩下的就只需要安抚黎民即可,何不召回皇甫嵩,将他的一半兵马留在洛阳,让他带另一半人马去长安抵御羌人?” 召皇甫嵩去长安? 刘宏眯起眼睛,卢植带去冀州的北军如今也在皇甫嵩手里,朱儁那边反倒只有小股兵马,总数也就一两万人。 除掉幽凉并三州的边境戍守部队,皇甫嵩手上握着大汉内部地区一半以上的精锐力量,如果他要是造反的话,洛阳甚至没有太多的兵马可以防守。 现在西北那边陡然出了大乱子,刚好让何进出一趟洛阳,名正言顺地先将北军接管下来,再把皇甫嵩派去长安,这样既可以分掉皇甫嵩手中的力量,又能把这个烫手山芋先丢去关中,之后再慢慢处理他兵权的问题。 这倒是个妙招,张让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好主意。” 刘宏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下来,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办。” 张让在一旁陪着笑脸说道:“我听说张角霍乱冀州,破家灭宅,收敛了无数金银珠宝。皇甫嵩一战平定张角,必然缴获无数,不如命他将钱财上交国库,以弥补国库空虚。” 《后汉书》记载皇甫嵩之所以被贬,说是张让向他索贿五千万钱,皇甫嵩不给,于是张让赵忠联手向汉灵帝进谗言,将他贬官。 实际上张让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当初何皇后毒杀王美人,张让赵忠等十常侍一起凑钱,才凑了一千万给汉灵帝消怒气,就可以知道张让这些人本身也没什么钱。 别人用来买官贿赂,还不都是要供给汉灵帝? 比如曹嵩花一亿钱买太尉,名义上是贿赂宦官,可这一亿钱能落到张让赵忠他们手里就鬼来了。 所以真正贪婪的一直只有汉灵帝一人而已,他们这些常侍,只是帮他捞钱的工具。 正如陈暮之前对荀和分析的那样,扳倒一个张让什么用都没有,只要汉灵帝还在想着不断捞钱,还在贪图享受,那么党人幻想的政治清明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听了张让的建议,刘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皇甫嵩攻杀张角,必然缴获无数,你去让他拿钱来。” 张让脸色不悲不喜,低头拱手道:“唯!” 天子让皇甫嵩拿钱在道义上肯定不行,这世上哪有皇帝命令臣子上交钱财的道理。 所以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张让赵忠他们这样背锅侠的作用。 以张让的名义去要钱,就方便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张让赵忠被无数人唾骂,却总是屹立不倒的原因。 因为他们是在替天子背锅。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替皇帝背锅更好的事情呢? 和珅看了估计都得直呼内行。</p> 第十六章 有内鬼 东汉的外戚论起权势,无梁冀出其右。 就算是窦宪也得靠边站。 无它,敢杀死皇帝的外戚就只有跋扈将军梁冀一人。 梁冀在的时候即便是汉桓帝也不得不做了十二年傀儡,就可想而知他的权势有多大。 在梁冀死后,他原来的府邸梁冀园,自此就变成了外戚的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位置是在西城显阳苑旁边,离着白马寺不算太远。 陈暮其实不太愿意来白马寺,算起来白马寺还有笔血债在他头上。 若是酒肉和尚,死了也就死了,偏偏汉朝的和尚都是真心求佛的得道高僧,死一个对佛教打击也大。 对于宗教,陈暮并没有一杆子打死的意思。 佛也是劝人向善的,只是人为曲解了,和尚贪婪,并不代表教义坏,看待问题也得辩证地看嘛。 马车缓缓停在大将军府,外面还在下雨,陈暮下了马车,抬头看向这府邸。 梁冀当年大兴土木,建了这梁冀园,论起面积,比汉灵帝的西园也小不了多少,光外面的围墙,怕就有一里之长,真正的高门大院。 打着竹簦来到门前敲了敲门,过了片刻就有卫士开门,那人上下打量了眼陈暮,问道:“何人?” “北军司马陈暮求见大将军。”陈暮拱拱手。 那人仔细想了想北军司马的品秩,然后露出轻蔑的笑容:“你一个小小的北军司马,也敢求见大将军?知道每日想求见大将军的人有多少吗?” 瞧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就差来一句叉出去了。 “当然知道。” 陈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可我是代表中常侍张让张公与大将军商谈一些事情,难道张公都进不了大将军的门吗?” “张......张公。” 开门的人显然吃惊不小,态度瞬间软化,期期艾艾道:“我......我先去禀报大将军。” 其实陈暮并不喜欢拿别人的名头去狐假虎威,毕竟他与宦官派系纠葛太深不是一件好事。双方继续保持互相利用的关系就挺好,没必要非得让全天下人知道他投靠了张让。 但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本身地位不高的情况下想要去认识一个地位极高的人,除了像王钧替他引荐了张让以外,就只能用另外一位大人物的名头来当桥梁。 反正他与张让之间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倒是与荀和他们这些党人的关系属于地下交情,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找荀和的缘故。 过了片刻开门的人回来,恭恭敬敬地请陈暮进去。 梁冀园雕梁画栋,比之张让的宅邸可是豪华得多,光占地面积就有数倍以上,一路园林水榭,碧荫参天,杂花生树,重重锦绣屏障,不远处则是琼楼玉宇,回廊环绕,亭台楼阁错落分布,宛如人间仙境。 何进作为大将军,按照职责来说,是统领天下兵马。虽然何进没有实权,但大将军府依旧有大量的士兵守卫,庭院回廊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彰显大将军威厉。 一直走到主殿大厅,陈暮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高位上,左右两边各有门下宾客,分别是荀和刘表王匡等人。 “北军司马陈暮,拜见大将军!” 陈暮走到大殿里,向着高位上的何进拱手一礼。 何进是屠户家出身,哪怕已经做官有九年,但今年才坐上大将军,平日谨小慎微,知道陈暮是张让的人,点点头道:“张公派你来,是有何事?” 陈暮笑着说道:“是有一桩喜事,张公听闻大将军家中有佳人未嫁,恰好张公之子未娶,二人郎才女貌,正是良配。所以张公特遣暮来府邸,说愿与大将军结连理,合秦晋之好,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 张让要与自己结亲? 何进心中一惊,转而狂喜。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别看他现在是大将军,但实权都捏在汉灵帝手里。 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实际上他连皇宫宿卫、执金吾、羽林卫、北军、司隶校尉部、城门尉等洛阳兵马全都调不动。 因为这些兵马的上官都是天子的亲信,比如司隶校尉张忠是董太后姐姐的儿子,也就是汉灵帝的表兄。城门尉则在董太后兄长的儿子董重,宿卫执金吾和羽林卫就更不用多说,掌握在宦官手里,全都是汉灵帝的人。 他这个大将军属于汉灵帝妻子那个派系,跟汉灵帝的娘家人在朝堂上反倒有点争权的意思。上朝的时候跟泥塑菩萨没什么区别,要是能够和张让结亲的话,说不准就有可能改变这种现状。 毕竟他之所以现在与世家党人混迹在一起,就是因为在朝中掌握不到实权,无奈之下,不得已才向他们靠拢,借此得到朝堂上世家官员们的力量支持。 但这种喜悦几乎很快转瞬即逝,因为他才刚接纳了党人,党人与宦官是死敌,如果他同意这门亲事,党人会怎么想? 恐怕党人很快就会离他而去。 何进冷静下来,士人掌握喉舌,他要想名声好听,就必须跟士人关系亲近。荀和的父亲荀昱举世有名,刘表也是八及之一,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些人,可不想失去。 迟疑片刻,何进摇摇头:“感谢张公美意,只是......” 还未等他说出拒绝的理由,荀和忽然说道:“大将军,此等好事,为何要拒绝呢?” 何进:“???” 荀和的话有些把他整懵。 你们党人跟宦官不是死敌吗? 难道就不怕我跟宦官联合在一起? “是啊大将军,现在朝堂上如一滩死水,大将军进退维谷,若能与张让结亲,必然能打破僵局。” 刘表也是进言劝说。 何进有点糊涂了。 心道他知道荀和跟刘表是为了他好。 但问题是他作为大将军跟宦官一派结亲的话,这个局面难道不应该是党人最害怕看见的吗?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带怕的? 难道真的是为了我好? 何进感动之余,又怕在陈暮面前说真心话被他告诉张让,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含糊其辞道:“额,二位说得有道理,那请陈司马回去跟张公说一下,我考虑考虑。” 陈暮微笑着告退。 等他走后,何进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公舒景升,我本待要拒绝,为何相劝?” 荀和笑道:“与张让结亲,对将军百利而无一害也,何必拒绝呢?” “话虽如此......” 何进欲言又止。 荀和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大将军放心,即便大将军与张让结亲,我等也不会弃将军而去。” “委屈公舒了。” 何进十分感动,党人不愧都是挚诚君子,为了他的利益,连自身的政治立场都不顾。 当真是......感人肺腑。 而就在何进感动的时候,荀和却看向门外,陈暮早已经远去,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陈子归,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吕公的事情,拜托给你了。</p> 第十七章 荀攸 陈暮帮张让结亲何进,当然不是在布什么局。 这对于他来说,除了能抵消了那一百万欠的债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稳住张让,别让他那么快对党人动手。 毕竟之前没结亲之前,张让要是想撕破脸皮真搞他们,何进也拦不住。 现在结亲了,如果何进继续维护着党人,碍于亲家颜面,张让反倒不好下手。 这些人可都是他留着以后为自己扬名用的,要是张让再发动一次党锢,把荀和这些人杀了,那陈暮的名声可真就臭了,没人帮他洗白了。 所以党人不可以出事,也不能出事。 处理掉这个问题后,陈暮坐上马车回了鸿都馆,继续读书。 吕强的事情,他也没太大把握办成。不过他是知道该怎么去做,成不成,就得看天子和张让的心情。 任何事情都有做事的方法,陈暮懂得这些方法,知道该怎么运用,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算是一个平稳的过渡期。 到十二月,天气更冷了。 天下大势缤纷杂乱,除了西北的羌乱以外,大汉各地都不安生,起义造反之人多如牛毛,腐朽的汉王朝,像是已经来到了江河日暮里。 陈暮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书画看经书,张让府邸这段时间反倒无比热闹,张奉娶了何进最小的妹妹,作为大汉王朝权力顶上的两个人,他们的结亲自然会被很多人关注。 不仅是张让何进希望看到这一幕,就连汉灵帝也希望他们能成为亲家。因为汉灵帝还在幻想着何进能够醒悟过来,吸取一下前面几代帝王宦官与外戚不合而导致的政治动荡的经验,多和宦官亲近亲近,两方携手一起来拥护他这个皇帝。 可惜汉灵帝还是不懂,如果他在的时候,外戚和宦官和睦相处这个场景他肯定能够看到。可一旦他死了,那么何进也不会再允许宦官把持着少年天子,到时候双方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这无关于个人恩怨,纯粹是大势所趋,无法改变。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何进与宦官结亲之后,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很快天子就将左右羽林军给了他,北军回归洛阳之后,也归属了何进统率。 如此一来,何进手里总算是有了兵权,算是开始得到了天子的信任,手上终于有了权力。 而在这场纷纷扰扰中,陈暮也见到了这位青年。 二十七岁的荀攸。 荀攸比荀彧还要大六岁,但如果按照辈分,他还得叫荀彧一声远方堂叔。 大家族嘛,年纪和辈分相差大,是很正常的事情。 荀攸面容清矍,长相老成,二十七岁像是三十七岁,唯有一双眼眸闪闪发光,像是能洞穿一切。 他算是陈暮那么久以来接触到的第二个三国顶尖谋士,第一个是沮授,现在正在济南,被自己的老大哥刘备任命做了一方代理县令。 荀攸一个人登门拜访,见到陈暮,拱手施礼道:“攸拜见陈司马。” “荀攸?” 陈暮上下打量,这可是曹操的“谋主”,为他平定天下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荀攸,曹操想要一统北方要艰难数倍。 “正是。” 荀攸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平静地应答。 陈暮笑了笑,让开门道:“请进。” 他的家环境就比荀和的房子差很多,毕竟荀和的房子是在外城,他的房子是在内城,内城寸土寸金,租个房子就不容易,哪还能想着环境好坏。 荀攸四下打量,屋内的院子很小,只有小片杂草丛生的泥地,顺着中间一条能同行的道路进到屋内,屋内的环境就好很多。 木质地板干干净净,进门是玄关,脱下鞋子后就能看到进门是客厅,客厅中央摆了张很大的桌子,上面都是蔡侯纸写的书画,旁边放置着烤炉,驱散了屋中冰冷的寒气。 客厅右手边则是个大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竹简,书架下还有一张长桌,桌后是一把奇怪的胡凳。 汉朝有凳子,名叫胡凳,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但实际上就是个小马扎。而陈暮的凳子则是正儿八经宋朝才会出现的太师椅,上头还铺了一层羊毛皮摊来保证舒适度,也难怪荀攸觉得奇怪。 “这是我命工匠打造的凳子,长时间跪坐着身体血液不流动,会让人身体孱弱。”陈暮见他盯着那太师椅出神,笑着出声解释。 荀攸随口赞了句:“确实是巧夺天工,没想到陈司马对工具器械还很有见解。” 汉朝对于发明创造可不像清朝那么抵触,诸葛亮发明诸葛连弩木牛流马,马钧也曾经改进投石车,改进诸葛连弩,发明过很多东西,为世人称道,可见当时大家对于搞发明并不贬低为什么奇技淫巧。 陈暮见他像是并太重视的样子,就说道:“公达不如坐上去试试?” 荀攸虽然不太重视,但也好奇,便欣然应道:“那攸失礼了。” 说着走过去径直坐上了太师椅,荀攸静坐一会儿,只觉得柔软舒适,远比每日跪坐着要舒服许多,而且还有个靠背,累了还能伸伸懒腰,不由得感叹道:“这胡凳当真是好用,可惜也只能在家中用。” 人人都知道胡凳坐着舒服,可没人会去别人家坐凳子,都是席地跪坐。没办法,汉朝礼法传自周礼,跪坐是周礼中很正式的礼仪,在家中坐凳子还没事,出去坐凳子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这种情况一直要到晋朝灭亡,五胡乱华之后,礼仪崩坏,隋唐时期,周礼才彻底被打破,胡凳之类的椅子也慢慢被世人接受,终于结束长达两千年的跪坐正统礼法。 所以荀攸也只能感叹,这么舒服的椅子只能在家里坐,出门去外面和人谈事,或者登门拜访,还是得忍着长达许久的跪坐。 陈暮笑着说道:“我与荀和先生也算是好友,公达是荀和先生之侄,在我这里就不用太拘束,坐椅子挺好。” 说罢又从里间卧室又取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向着荀攸招招手,示意两人围着烤炉就坐。 荀攸无语,明明眼前的人看着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比自己小十岁有余,为何眨眼间就跟自己的堂叔平辈了,自己反倒莫名其妙降了个辈分,占自己便宜? 不过他也的确挺喜欢太师椅的舒适,就搬了过来,两人围着烤炉对面而坐,这种谈话方式十分新鲜,令荀攸反倒倍感不适。 “陈先生,攸这次前来,是从叔父那里听说了你的事迹,特来讨教。” 荀攸拱拱手,坐在椅子上行礼,确实觉得奇怪。 陈暮笑了笑:“公达请说。” 荀攸沉吟道:“我听说,在长社一战中,陈先生向上天借来了风?” “不错。” 陈暮点点头。 荀攸问道:“这世间真有鬼神?” 陈暮想了想,如果这个世界的确是正常的三国历史世界,而自己的穿越又是符合科学如虫洞脑电波之类的解释,那么应该是没有鬼神的,于是说道:“应当是无的,只是鬼神之说,保存个敬畏之心即可,莫太在意。” “既然如此,陈先生又是任何借来的风?”荀攸好奇。 陈暮回答道:“世间虽无鬼神,却有天地大道。风霜雪雨,有它的自然之理,如雨的来源是地上的水经过太阳的烘烤,升腾于天空,被云雾吸收,等酝酿到一定程度,自然会落下。风也是如此,乃是空气流动的现象,只要掌握了它的规律,也就能够得知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荀攸愕然道:“还有这等说法?” “是的。” 陈暮平静地回答。 这些都是初中高中地理知识,陈暮到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走的理科,不过作为学霸,这些文科知识也并没有全都还给老师。更何况这应该属于常识,正常人都知道。 荀攸看了看外面的风雨,哑然道:“可是最近天冷,洛阳已经有半月都是阴日,哪有朗朗晴天,怎么会蒸腾水气呢?” 陈暮认真地答道:“洛阳之所以下雨,是风把积攒了水气的云吹过来导致。” 洛阳是个盆地结构,冀州方向刮来的东北风携带了大量从黄海渤海里升腾的水气,遇到盆地结构被山地形阻挡,上下气流对冲,形成地形雨,这种情况最出名的就是四川盆地。 荀攸摇摇头:“匪夷所思,攸还是不信。” 陈暮笑道:“要想证明也简单,平日煮水,水气是不是凝结于壶盖上,等水气冷凝之后,变成了水珠,是不是就落下来了?” 荀攸睁大了眼睛:“这......” 陈暮指着身前的烤炉道:“这天地就像是一个壶,太阳就像是这个烤炉,壶中的水被太阳烤灼蒸发,就相当于壶里的水煮开沸腾是一个道理。生活中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人们不了解它,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荀攸思索了许久,才点头道:“听陈先生一席话语,比之读十年经书还要管用,攸还有个问题想问。” “请说。” “先生有何妙法可以救吕公?” 荀攸好奇。 他从堂叔荀和那也听说了陈暮表面投靠宦官,实际上心向党人,但张让赵忠对吕强恨之入骨,陈暮真的能救他吗? 陈暮想了想,问道:“公达,你知道该如何诋毁一个人吗?” 荀攸摇摇头:“不知。” 陈暮微笑道:“想要诋毁一个人非常简单,分为四步。” “哪四步?” “第一步:要对这个人表示完全的支持;第二步:列举他的全部优点,尤其那些让他不称职的,并大肆褒扬到矫枉过正的地步;第三步:把他的观点扁平化,给它们贴标签;第四步:列出他的所有缺点,但要用为他开脱的口气。” “这.....攸不太明白。” “比如我是张让,想要陷害吕强。那么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很傻地直接诬陷他的宗族家人贪污,而是一边对他的正直清廉表达赞赏,一边对天子说:吕强是个正直忠诚的好人,不贪财,不受贿,常与士人结交,与朝中大臣关系极好,每日读《霍光传》,是个虔诚的信道者,这样的人天子应该重用。当然,虽然他经常上书冒犯天子,直言顶撞,还劝谏天子不要走桓帝的老路,但我相信这都是为了天子好,都是在为天子着想。” 陈暮笑眯眯地看向荀攸:“你猜天子听到这番话会怎么想?” 荀攸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番话里表面上是在肯定吕强的为人,但实际上笑里藏刀,隐藏着无穷杀意。 天子敛财,你不贪财受贿,那我要你做什么? 常于士人结交,与朝中大臣关系极好? 内官与外官勾结欺瞒我这个天子? 读《霍光传》? 什么意思? 想学霍光废立皇帝? 虔诚的信道者? 黄巾之乱才刚过,难道与太平道勾结? 再加上直言顶撞,上书冒犯,这番话说给天子听,别说天子会重用,不杀了吕强都算好的。 荀攸看着陈暮笑眯眯的模样,只觉得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寒毛倒竖,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的情绪。 难道这世上真有类祖之说? 陈暮何止是陈平子孙,就算是陈平转世,荀攸在这一刻也信了。</p> 第十八章 我曾一言而祸乱天下! 心理学上有一个标签效应和心理暗示的说法。 在现代流行语中,也有一个词汇叫捧杀。 毁掉一个人,其实就这么简单。 那么如何拯救一个人呢? 反过来做就行。 人之所以排斥异类,是因为他们觉得异类和自己不相融。 为什么后世某岛国学校中盛行霸凌主义和小团队主义? 就是因为他们本能排斥他人,一旦你与他人容纳不进去,就会受到排挤。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同流合污,以及古代官场清官难做的缘故。 现在天子身边都是一些什么人? 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等等宦官团体。 吕强虽然也是宦官,但就好像油不可能融于水一样,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他们格格不入,自然要遭到打压。 但假如吕强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正直,有他的缺点,有他不好的地方呢? 那么也容易被张让等人接受,毕竟大家都是宦官嘛。 所以陈暮的办法,其实就是跑去找张让赵忠,让他们相信吕强跟他们是同类人,告诉他们,你们二者都木有蛋蛋,都是宦官,应该同病相怜,有共同的利益,不应该闹矛盾。 当然。 这只是打个比喻。 不过不管是标签效应还是心理暗示,其实都是只能起辅助作用。 如果张让赵忠铁了心要杀吕强,那用任何办法都行不通,所以陈暮也只能试一试,看张让赵忠是不是真的要杀他。 只是吕强在历史上是自杀的,也足够说明他为人比较刚直,和田丰的性格有点相似,刚而犯上。 假如张让经过陈暮的游说,改变了主意,但吕强宁死不屈,不愿意出来后与张让等人虚与委蛇,非要自杀的话,那就怪不得陈暮了。 反正事情他做了,最终的结果是不是如荀和他们所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没有百分百成功的策略。 送走了荀攸,陈暮出门准备去找张让。 他要开始下一步策略了。 ...... ...... 张让现在并不在宅邸,在皇宫中。 不过他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汉灵帝下旨让各郡县上供一部分资金抵达了洛阳,这笔钱叫做“导行费”,他要去收拢起来,送到西园去。 一直忙活到中午,张让才算得了空闲,回家吃顿饭,听到陈暮来访,立即召他进来。 “子归,来得正好,一起坐下吃午食。” 张让招呼他过来。 汉朝人一般只吃两顿,既上午9点左右吃朝食,下午5点左右吃晚食。但那是普通平民,有钱人当然吃三顿,顿顿管饱饭菜还不重样。 张让桌子上不仅有鹿脯、牛肉、獐肉,甚至还有熊掌和雁肉,桌上还缤纷摆放着水果,奢华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张让也没丧心病狂到一个人吃那么多,除了他以外,还有养子张奉和儿媳何氏。 陈暮笑着摇摇头:“我吃过了,张公。” “哦,那真可惜。” 张让其实还蛮想拉拢陈暮的,在心里是准备计划好将他作为尚书台的备选人,毕竟这年头声名狼藉的宦官想找个聪明人给自己效力不容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暮上他这走动也不勤快,平时要么不就是自己找他有事,要么就是他找自己有事,私下也不多多“交流”,见了面也十分客气,真是奇怪。 陈暮在外面大厅等着,一直到张让吃完饭出来,才站起来又拱手施礼。 张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边就坐,一边问道:“子归,平日你天天在学馆读书,也不往我这来,怎么今天忽然过来了?” 陈暮笑道:“是找张公有些事情。” “我就知道。” 张让笑着摇摇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上次帮陈暮结拜大哥刘备升官可是废了老大力气,别看从别部司马迁国相只是千石升两千石,但别部司马属于战时临时设的虚职,想要成为实职,少不得要做几年议郎中散大夫等顾问职才能迁上去。 要不是陈暮帮张让解决了那个天大的麻烦,按照西园出售的官职价格表,陈暮最少要花一千多万钱才能弄到这个国相,而且不是一时半会,需要一步步买官,才能拿到。 所以张让为了报恩情,也是下了功夫的。就是不知道这次陈暮找他有什么麻烦,如果麻烦大的话,那还是要收钱,交情归交情,一码归一码嘛。 陈暮说道:“其实不是我的事情,而是让公和天子的事情。” “我和天子的事情?” 张让十分纳闷,不解问道:“是何事?” 陈暮说道:“第一件事情是天子手里无钱的问题,第二件事情是中常侍吕强的问题。” “吕强?” 张让好奇道:“关他什么事情。” 《后汉书·吕强传》中,陷害诬告吕强的人其实是赵忠夏恽等人,并没有张让。 因为在吕强这个问题上,张让其实是属于模棱两可的态度,既觉得吕强做得不应该,但也没有想把吕强置于死地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 张让并没有贪污过,他的钱都是正大光明收贿赂来的,从不敢拿天子的一分银子。 而十常侍中,赵忠夏恽宋典毕岚四人则都有过贪污腐败的行为。 赵忠曾经做过大长秋,贪污过皇后长秋宫的钱。 夏恽宋典毕岚三人则做过掖庭令、钩盾令、御府令,贪污过宫中采买、园林修缮、制衣洗补等费用。 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给皇家做采买制造到底有多赚钱,特别是掖庭令还负责整个皇宫采办的账簿,蒙蔽天子上下其手搞贪污腐败要多简单有多简单。 所以当吕强前不久上书,希望天子诛杀身边的贪污份子时,十常侍中赵忠夏恽宋典毕岚是最害怕的四人,陷害吕强的也是他们。 张让虽然觉得吕强这次做得有点过分,这些事情明明是我们宦官内部问题,何必要捅到天子那去。 但又觉得大家都是宦官,没必要闹到这步田地。 当年王甫被阳球杀死,死在路边任野狗啃食,曹节兔死狐悲,一人进宫面见汉灵帝陈述要害,才终止了阳球继续迫害宦官的行动。最终在张让曹节等人的努力下,诛杀了阳球,为王甫报仇。 他们这些宦官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没有了下半身,对于钱财女色权势也看轻很多,明明应该抱团取暖,相互支持。又何必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呢? 基于这个缘故,张让一直没有参与到赵忠他们这次行动里,既没有对吕强落井下石,也没有打算去帮助他。 陈暮虽然在鸿都馆读书,但对朝堂的消息很灵通,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心中打了腹稿,准备了一手感情牌,陈述利弊道:“张公,我是觉得吕强这件事情对诸位常侍不妥。” “有何不妥?”张让反问。 “吕强也是中常侍,常侍们向来都是一体,哪怕内部有分歧,也不应该到自相残杀的境地。” “可是吕强与士人勾结,还上书要陛下惩戒我等,明明是他先不义。” “张公且看,如今吕常侍落难,朝堂上下可有人为他求情。可见在士人心中,根本就没有把吕常侍当过自己人,说不得还在心中窃喜诸位常侍在狗咬狗。” “这话从何说起?吕强难道不是士人那一派的吗?” 张让不明就里。 陈暮认真说道:“难道张公还不明白那些所谓士人吗?一个个虚伪至极,表面与你关系极好,实际上不过是利用你而已,根本没有把你当朋友。” “当初我在豫州与王允也算点头之交,素无怨恨,为了将我从豫州调走,分润功劳,眨眼间就在背后捅我的刀子。” “所以在我看来,吕常侍必然也是被士人蒙蔽,以为与他们结交可以获得清名,实际上在士人们眼中,只要是宦官,哪有好坏之分,皆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更何况依暮之见,吕常侍忽然上书,背后必然也是张公之政敌在作祟。如果他们能利用吕常侍扳倒赵常侍,他们当然很开心。就算没有扳倒,对张公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张让想不通里面的问题,纳闷道:“对我有何打击?” 陈暮笑道:“张公想一想,吕常侍一旦被赵常侍他们迫害死,宫中其它黄门常侍会如何作想。吕常侍与诸公只是政见不合而已,可不管怎么样,他依旧是宫中常侍,是与张公等人一样的人。” “如果只是政见不合,张公大可以上书天子将吕常侍罢黜,让他去做宫中一个闲职,不要再担任常侍即可。” “可现在,就因为吕常侍没有任何指名道姓的上书,就将他迫害致死。那么其它常侍会怎么想?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也会想着抱团自保,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诸常侍顷刻间会分崩离析,相互攻讦,张公以为这样的局面是好是坏?” 历史上汉末的时候,宫中的宦官的确有一些是好人,比如吕强吴伉丁肃徐衍郭耽李巡赵祐等,与士人关系也好,向来不争名夺利。 但何进死后,袁绍带人进宫诛杀宦官,不管好坏,全部屠戮一空,就可以知道在士人眼里,宦官于猪狗无异。 包括吕强在内,在很多人眼中是清廉正直宦官的代表。但下狱之后,想要上书营救者也不过寥寥几个还算正直的党人而已。 朝中那些自诩忠正之人,无不畏惧赵忠权势,不敢营救。连现任司徒袁隗,都因为赵忠的一句警告,而不许袁绍再去外面结交各路豪杰。 就可以看出朝堂上下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士人对宦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无非就是你有权势的时候拼命巴结,没有权势的时候还不如路边一条野狗。 陈暮陈述利弊,就是在告诉张让,在士人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告诉他,在士人眼中,你们都是一伙的,并没有好坏之分。 其实也就是把吕强的阵营换了一下,算是偷换概念。 因为在这之前,张让他们以为吕强是站在士人那一边的,是他们宦官当中的叛徒。 但陈暮却跟他说,不管吕强心里怎么想,他始终是个宦官,是与他们身份一样的常侍,那么在本质上,他们应该才是一边的人,只不过吕强被蒙蔽了而已。 这么一个心理暗示,其实就是符合如何将一个人捧杀的反面,如何将一个人拉入某个阵容当中,以此来换取同阵营中的人帮助。 毕竟再怎么排斥,身份生理以及心理的认同感,还是会让张让觉得吕强是和他们一类人——都没有G2。 听到陈暮的话,张让幡然醒悟,说道:“子归说的言之有理,赵忠差点铸成大错,我这就去劝天子,释放吕强。” 陈暮微笑着说道:“张公别急,我刚才不是说,还有一件事情吗?” 张让这才想起来,陈暮说会帮天子和他解决没钱的问题。 人都是惯性思维,当连续说两个问题的时候,第一个问题会出现记忆模糊,从而很容易忽略,重点反倒会放在第二个问题上。 这也是陈暮的一个小手段,先帮荀和解决他们的问题,再说另外一件事,这样循序渐进,才好做打算。 “洛阳如今有百万灾民,各州四处都在打仗伸手要钱,天子手中的确无钱。” 张让思索道:“这件事情,你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陈暮点点头:“自然。” “是何主意?” “征税。” “征税?” 张让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吧,现在各州都乱成一团,哪还有税可收。” 陈暮却笑道:“正是收税的好时机。” “此话怎讲?” 张让瞪大了眼睛,现在全国上下都堪称一片废墟,百姓民生凋零,哀鸿遍野。 就算汉灵帝和张让再贪婪,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收税了,怕再这样下去,立即就掀起第二场黄巾之乱。 陈暮脑中却细细思索着东汉的庄园经济,摇头说道:“张公知道,现在全国大部分的田地掌握在哪些人的手里吗?” “哪些人.......” 张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自己的宗族就是大地主,这次黄巾之乱后,大量农民失地,他的宗族在颍川阳翟当地大肆收拢田地和人口,当起了地主老财。 一想到自己宗族手中圈的那些地,张让便颇有些尴尬地道:“应当是一些大宗族手里吧。” 陈暮点点头:“不错,如今天下大乱,世家宗族必然大量低价买入田地,隐瞒人口做田奴徒附,来供养他们这些士族。由于人口都被他们隐瞒,国家收的口赋和算赋就少了许多,上交的却只是微薄的田税,天子手中无钱,与这其中不无关系。” 东汉的税收非常低,三十抽一。但人口税才是大头,称之为口赋和算赋。普通成年人每年要交上百钱的算赋,小孩则要交20钱的口赋。除此之外,徭役也很繁重,想要免除徭役,同样要交税。 而从西汉开始,汉朝就涌现出了庄园经济。所谓庄园经济,就是地主买入土地,然后收拢流民帮地主打工,但却不把这些人口上报,隐瞒人口。 如此一来,国家收的田税非常少,而从人头税上也拿不到多少钱,税收自然也就提不上来。 这一点和明清也挺像,只不过明清时期这种情况摆在了明面上。读书人中举之后,有了士级阶层免税的特权,农民就带着田地找他们投献,这样就不用交税,如此恶性循环,与汉朝一样,同样形成了土地兼并的结果。 东汉桓帝时人口还有五千万,到三国时人口居然只有一千六百万,就算战争瘟疫饥荒,也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所以其中最少一半以上的人口,基本都是利用这种庄园经济隐瞒了下来。通过这个现象,其实就可以看出大地主们到底多富有,晋朝的时候,为什么能出现那么多世家的原因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又如何再征税呢?” 张让不懂经济,开口询问。 “很简单。” 陈暮笑着说道:“增加田税,今年到处灾难不断,从贫穷的百姓手中肯定是收不到税。所以我认为,可以从世家手中取一部分钱出来。现在田税极低,把持大量土地的世家宗族根本不用交多少钱,肥了自己,瘦了天子,这是从天子手中抢钱。因此只要增加田税,就可以从世家大族手中再把钱夺过来。” 把钱从世家大族中夺过来? 张让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算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汉朝主要税收是人口税,战乱之后,人口被有钱的豪强宗族收敛走,土地也被他们低价买走,这样人口税朝廷就收不到,全落在豪强口袋里。 但根本问题还在于土地上,所以只要把田税提上去,那么实际上这些钱还是会回到国家手中,这样就又能提供正常税收。 想通了这个关节,张让兴奋不已,喜出望外道:“子归之话,当真令我茅塞顿开,拨云见日。如此一来,我们就不用收百姓的钱,只需要收世家宗族的钱即可,天子也马上就有钱了。” 张让才不管世家豪门的利益,他本来就是宦官,又不需要站在士族的立场去考虑问题。虽然这事也事关他自己宗族土地,问题是他宗族的那点土地相比于天下的世家宗族把持的土地而言,九牛一毛都不如。 因此他自己出点钱,牺牲的是天下士族的利益,关他一个宦官什么事情。 反正宦官只需要讨好天子就行,谁在乎那群硕鼠? “子归,走,跟我进宫。” 张让霍地从桌案后站起来,无比高兴。 陈暮在一旁微笑不语。 事实上很多人以为东汉灭亡跟十常侍横征暴敛有关系,但真正了解汉朝的经济结构你就会发现,十常侍怂恿汉灵帝收田税,还真不会对平民造成什么影响。 因为田税本来就不是汉朝税收的大头,田产都掌握在士族豪强手中,就算征收田税,受损的也就是那些士族豪强而已。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中平二年,也就是明年张让、赵忠等人劝汉灵帝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的时候,汉朝没有发生第二次大规模起义活动的原因。 因为田税已经跟百姓没什么关系了,自耕农在第一次黄巾起义之后就减少了无数,收税也收不到他们头上。 只是陈暮深知,这么做必然是动了官僚士族世家等阶级的利益,蛋糕就那么一块,他们从百姓手中夺过来,凭什么又要让天子夺走? 就好像明朝时候皇帝收不到江南的田税,开不了海禁是一个道理。 所以一旦等到汉灵帝驾崩,没有成年继位者的时候,这大汉江山分崩离析的时候,也不远了。 看着张让欢欣鼓舞的样子,陈暮也微笑着,双手拱在袖子里,低着头,踩着小碎步缓缓跟在张让的身后准备进宫。 外面的天气依旧阴云密布,抬头看了眼天空,陈暮扬起了嘴角。 一言而祸乱天下。 这大汉的江山,太老了,已经老到腐朽。 所以这个汉朝的名头,就由老大哥刘备来继承。 而一个崭新的盛世,就由他来创造! 这才不负大丈夫之志!1603375397</p> 第十九章 也曾一言而拯救黎民! 也曾一语拯救众生。 中平元年十二月,汉帝国洛阳皇宫里,来了一位客人。 陈暮来皇宫的次数不算少,几乎天天来。 因为鸿都馆也算是皇宫的范畴,只不过活动范围受到了限制而已。 但深入到西宫天子寝宫,还是第一次。 张让踩着小碎步带着陈暮穿行各处大大小小的宫殿,一路来到了宣德殿,他知道天子正在这里欣赏歌舞。 进入殿中,两侧编钟弹奏,箜篌响动,古筝齐鸣。舞女纵情跳跃,一派歌舞升平。 汉灵帝是非常喜欢享受的天子,建造西园,大修宫殿。 哪怕外面兵荒马乱,山河破碎,各州郡县灾情如雪片一样飞入尚书台,也得等他享受了再说。 看到张让进来,刘宏笑着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之前赵忠已经向他禀报过,各州郡县的“导行费”已经收入了西园,虽然今年比往年少了许多,但至少算是充实了国库,又有钱了。 张让连忙拱手弯腰,对身后的陈暮也招招手,两个人猫着腰踩着小碎步进去,这就是见天子的礼仪,必须用趋步。 刘宏其实看到了陈暮,虽然不知道张让忽然叫他过来有什么事情,但也知道是正事,就转头对身边的乐舞官道:“先撤了吧。” “唯。” 乐舞宫弯腰鞠躬,倒退着带领众多乐师和舞女退出殿内。 等人都走了,刘宏的身边就只剩下几个小黄门服侍,赵忠也不在这里,他正在尚书台那边处理文书。 现在的汉灵帝跟明朝的天启皇帝没什么区别,张让赵忠就是他的魏忠贤,每日也不需要处理太多政务,诸多常侍们会帮他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东汉皇帝一般只有四个中常侍,而汉灵帝有十二个的缘故。 “陛下。” 张让靠近过去,老脸笑得像菊花一样灿烂,脸上的白粉簌簌地掉。 刘宏点点头:“辛苦让公了。” “皆是为天子效力。” 张让微笑着回应,对于宦官来说,最大的褒奖,就是天子的肯定。 刘宏看了眼一旁垂首弯腰的陈暮,说道:“你们先坐下吧。让公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让与陈暮在汉灵帝的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坐定之后,张让才眉飞色舞地说道:“陛下,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希望陛下赦免吕强。” “赦免吕强?” 刘宏皱眉:“赵忠不是说吕强宗族在外地为官,四处贪污吗?” 张让回答道:“就算有,也是吕强宗族之人,与他无关。吕强向来奉公职守,并无过错,贸然下狱,恐天下人耻笑天子识人不明。即便他有问题,也该暗中调查,不该如此大张旗鼓。” “这倒也是。” 刘宏也知道吕强为人,点点头,对身边的一个小黄门道:“去下诏,放了吕强。” 等小黄门领命走后,刘宏又说道:“第二件事呢?” 张让笑道:“第二件事才是大事,陈子归进言,找到我说有办法弄钱了。” “哦?” 刘宏大喜,问道:“是何妙计?” 他正头疼缺钱的问题呢。 张让于是就将陈暮的说辞说了一遍,将现在全国的税收情况进行了汇报。 汉朝有一点比明朝好,那就是士大夫也得交税。 明朝是完全不交,士大夫光明正大地享受交税豁免权,这样交税的重担就全在自耕农身上,一旦苛捐杂税过多,自耕农破产,田地就会跑到士大夫名下。 如此反复,恶性循环,造成朝廷无税可收。 而汉朝则没有交税豁免权,只是田税交得极少,一旦把田税比例提上来,其实就是跟正常的收税没什么两样。 所以陈暮的方法,就是人头税的另外一种形式,堪称当下最好的国策。 只是听到张让的叙述,刘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不懂这个道理,而是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从12岁登基为帝,到现在已经16年之久,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至于连这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收田税确实能充盈国库,但遇到的阻力也必然难以想象地大,触痛全天下官僚世家阶级的蛋糕,相当于和天下的士大夫为敌,就算是刘宏手中掌握着实权,不像前几任皇帝是梁冀的傀儡,也得三思而后行。 “此事......” 沉吟许久,刘宏还是摇摇头:“不行,一旦诏书下达,全天下的豪强都会反对,到时候整个朝堂都会乱成一团,还是想想别的办法。马上就要十二月,大赦天下,就又有一笔赎买钱,先用这笔钱撑着,只要洛阳不出乱子,明年再说。” 张让叹气道:“也是,洛阳的灾民实在太多了,西园的钱入不敷出,每日救济灾民。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幸好现在还算稳定,只是偶有小规模骚乱,撑到明年春耕,就会好很多吧。” 历史就像是被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世人从史书上读过,便只看到了汉灵帝的贪婪无度,昏聩平庸,却看不到天下的税收已经极少。只看到了他卖官鬻爵,横征暴敛,却看不到他在黄巾之乱时怎么把钱全部拿出来,看不到他在如何勉强维持着破烂的江山。 汉灵帝也喜欢享受,也喜欢过奢华的生活。 所以他在以往有钱的时候,就会修西园,修宫殿,大兴土木,开宫中市场,敛天下奇珍异宝,收无数宫女嫔妃,花钱如流水。 但连年灾难,加上兵荒马乱,洛阳在短短一年之内,从司隶周边的雍州豫州冀州等地,就陆陆续续聚集了百万灾民,有些是因为家乡受了天灾,有些是因为黄巾之乱的人祸,洛阳的人口相比于前几年,多了足足一倍。 这些人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每天都要吃无数的粮食。汉灵帝太清楚,若是不满足他们,只需要有心人的一次煽动,就有可能酿造出一次比黄巾之乱还要大的灾祸。 作为大汉王朝的政治中心,洛阳不能乱,也不可以乱。汉灵帝即便是再昏庸无能,也知道必须要赈济灾民。 所以他只能牵头大量购置粮食,每日开粥厂救济。 可打仗和救灾就像是两个无底洞,历年积累的财富全砸在里面,现在西园已经入不敷出,汉灵帝到了无比缺钱的时候。 但正因为此,他才更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动豪强官僚集团的利益,不然的话,民乱和地方豪强乱一起,王朝离覆灭也不远了。 陈暮在一旁静静地观看汉灵帝的反应。 发现汉灵帝居然清楚这个计策的后果之后,心中也是感叹。 果然,汉朝的皇帝只有昏,而没有一个庸的。 汉灵帝在史书上评价如此低,那是因为写史书的人不是他。 如果汉灵帝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忽略做这件事情的后果,那少不得要被陈暮看轻许多。 但没想到他的政治头脑居然如此清醒,知道得罪官僚世家集团会有多严重。 事实上这个后果在400多年后的隋朝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隋炀帝本来有望成为千古一帝,可惜他在与世家的争夺中失败了,最后让李世民摘了桃子。 听到这里,陈暮也知道是该他站出来的时候,坐在座位上拱手弯腰说道:“陛下。” 汉灵帝知道他要发言,点点头:“嗯,你说,朕听着。” 能想到这个国策已经很了不起,足够汉灵帝给予陈暮一些说话的权力和尊重。 “世家豪强者,国之蛀虫也,这些人贪污了国家的税收,自己一边拿着高官厚禄,一边搜刮民脂民膏,最终的结果只会让国家越来越穷,百姓也越来越穷。” 陈暮认真分析,陈述利弊:“国家虽然已经努力在赡养百姓,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洛阳每日都有无数人饥寒交迫而死,再这样下去,洛阳将尸骨遍地,饿殍满山。可天下人不会想到国家的难处,而只会觉得是国家不管他们。到时候恶名就由国家背,清名就全归了他们,青史几笔,真假谁知。” 东汉到晋朝,国家就是对皇帝的称呼,就好像唐朝称呼皇帝为圣人,宋朝称呼皇帝为官家是一个道理。 汉灵帝不悦道:“刚才朕说的你还不明白吗?” “国家是担心那些豪强作乱?” 陈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要想解决很容易。” “哦?” 汉灵帝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计将安出?” 陈暮回答道:“国家可以下令,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灾情不算严重的地方,每州所有田亩上税百钱,以用来救济洛阳、冀州、豫州等受灾严重的区域。” “这是何解?” 汉灵帝不明白。 “此乃分化之计也,如果一次性让全天下的田地交税,则全天下的豪强就会反弹,如此大汉江山危矣。若只让益州荆州扬州三地出钱,则其它州不仅不会作乱,反而拍手称快,特别是洛阳冀州豫州等地灾民,必然蒙恩被德,对国家感激涕零,如此除了三地豪强以外,全天下都会称赞天子仁义。” “等到明年,冀州豫州徐州等地情况好转,国家再让这三地交税,说是要帮助凉州幽州并州交州抵御胡人蛮人。那么凉州幽州并州交州四地的人和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人都不会闹腾什么,因为一方是得了好处,另外一方则会幸灾乐祸于他们也倒霉了。” “到最后国家再让凉州幽州并州交州四地再交税,也就没有什么阻力可言了。” 陈暮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抑制不住。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别人倒霉,而自己没有倒霉更高兴的事情? 正如那位德国牧师马丁.尼莫拉的那句名言一样,起初汉灵帝让益荆扬三州的人交田税时,其它州的人都不会为他们说话,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后来汉灵帝又找了另外三州又交税的时候,其它州包括益荆扬三州只会幸灾乐祸,因为大家一起倒霉了。 直到最后全天下的豪强官僚都交过了一次税,他们就会面面相觑,发现自己上了天子的恶当,但这个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 这个策略可远比汉灵帝明年实施的全国所有田亩上税10钱高明得多,拉一派打一派,合纵连横,苏秦张仪看了估计都得直呼内行。 听到他的计策,汉灵帝睁大了眼睛,脸色转而狂喜,跳起来高兴地说道:“这计......甚秒,子归真乃吾之子房也,高祖得张良韩信陈平而得天下,我有子归,何愁江山不靖,海内不宁?” 张让在一旁拱手笑道:“恭喜天子,贺喜天子。有陈子归之妙计,不仅能解决宫中缺钱的问题,还能解决各地灾民,这个冬天死的人将会少无数,真乃圣人之功。” “下诏,陈子归升为议郎,赐宫中行走。” 汉灵帝无比兴奋,背着手来回走动。 陈暮只是拱手笑。 这个计策的确好,堪称国策中的国策。 然而汉灵帝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个计策里面却有个很大的陷阱。 那就是目前汉朝的主流经济体系固然是庄园经济,但自耕农的小农经济体系依旧存在。 而且人头税可是没有被减免的,一旦这道命令发下去,那么全天下没有因为黄巾之乱而破产的自耕农将会彻底破产,对于剩余的平民百姓来说,堪称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到了那个地步,也许等不到汉灵帝死的那一天,天下造反的起义军将会如蝗虫一样起来。再加上汉灵帝大肆收田亩税得罪了世家官僚,一旦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地步,那结果估计比之隋朝末年还要可怕。 也许真正的乱世,根本不需要等到董卓进京,再过个两三年,大汉天下就已经是烽烟遍地,一片狼藉了吧。 陈暮脸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是已经在幻想着几年之后,如何带着自己的老大哥刘备夺取天下的事情。 只是下一刻,陈暮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因为他看到天子流泪。 张让也在流泪。 “朕不是昏君,也不是无道之帝,朕可以拯救万民,可以再造这山河。陈子归,当今之世,满朝蠹虫,唯汝国士尔。” 汉灵帝喜极而泣,仰望着殿顶,喃喃自语。 他知道吕强清廉正直不用,是因为吕强只会劝他,却无法给他解决实际问题。 他知道党人刚正不阿却要党禁,是因为党人要限制他身边的宦官权力。 他重用张让赵忠,是因为张让赵忠可以帮他收到钱。 没有钱,他哪来的兵马去平叛? 没有钱,他哪来的粮食赈灾? 所以汉灵帝很清楚,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人做不了任何实事。那些能做实事的人,却只能被骂成国之奸贼。 可是这天下除了宦官以外,他还能信任谁? 税收不上来,国库没有钱。 卖官鬻爵不是他开的先河,宫中开市也没有祸害过天下。 所以汉灵帝不是真的昏庸,他也想治理好这江山,可江山却不让他治理,除了纵情声乐犬马,他还能怎么办? 如今上天给了他一个可以像晁错一般的国士,汉灵帝忽然就觉得有了希望,他可以振作起来,可以重新治理好这满是满目疮痍的国家。 看到汉灵帝的宏大志愿,陈暮不由苦笑。 刻板印象和史书害死人,他以为汉灵帝真像史书里写得那样荒唐,没想到史书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谁知道汉灵帝还有这样的念头。 只从史书上来看,哪个不骂他是昏君。 可是现在看,分明是个有志青年,心中依旧有理想。 乱而不损曰“灵”,或许荒唐是荒唐了点,但也没有那么差。 《后汉书·本纪·孝灵帝纪》记载上除了宫中开市、驾驴车以狗为官以外,什么开摞泳馆,让宫女与狗.....之类的事情,都是野史胡编乱造,当不得真。 而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中平元年的时候洛阳人口已经黄巾之乱而达到两百多万,这其中有一半是受了兵灾或者其它灾难的灾民,如果不是汉灵帝这个天子养着,洛阳的豪强世家会这么好心出钱养人? 要是这些灾民大批死亡的话,董卓迁长安的时候,洛阳哪有数百万人口给他迁? 所以汉灵帝从这一点上来看,至少汉灵帝并没有人们口碑中的那么糟糕。 陈暮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自己那位老大哥刘备。 乱世中的理想主义者,既让人觉得天真,又让人觉得傻。 可不正因为这种天真和傻,才让人感受到那股赤子诚心吗? 可惜呀。 汉灵帝也就只剩下五年不到的命,在没有现代医疗基础的情况下,这是陈暮不可能逆天改命的事情。 不然的话,就凭现在汉灵帝的这番话,也足够感动陈暮当场就愿意和他干了。 可惜呀,可惜。 陈暮心中哀叹着摇摇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原本冷厉的目光已经软了许多,剩下的,就只有一丝感动,一丝平静,和一丝释怀。 “愚兄衷心地希望你将来做的官职比兄大,对百姓施以的仁义比兄多,品德比兄更加高尚。” “先贤曾经说过:“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 “连尧舜都难以做到的品质,这是我向往德行。正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在树立自己的仁义之心时,也能帮助他人树立;在思考自己的时候,凡事也能够推己及人,为他人着想。” “这就是我对四弟你的期盼呀。” 脑中又回想起了当初老大哥刘备在广平教育自己的话,又想起了皇甫嵩冷酷无情用汉人铸造京观的景象。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累,特别是古代,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定平民的生死。 作为封建制度下的百姓,已经够苦了,又何必再折磨他们呢? 生而为人,还是应该善良一些。 想到这里,陈暮叹息了一声,站起来拱手道:“陛下,除了田税以外,还得取消口赋和算赋。如此一来,豪强隐瞒的人口就没有意义,百姓也不需要交额外的税收,如此才能江山稳固。” 算了。 这天下百姓我就不祸害了,还是祸害那些世家豪强吧。1603457285</p> 第二十章 地暖经济 陈暮升了官,从千石北军司马,变成了六百石议郎。 看上去好像降职了,实际上是升职。 因为北军司马是军职,按道理来说,等北军回归洛阳后,就得回北军五校担任中层将领。 但现在成为了议郎,相当于天子顾问,随时能够和天子交流。 如果这个顾问职务干得不错,提了什么好建议给天子,随随便便一升官,马上就是刺史太守,然后转到中央最九卿。 以汉灵帝对陈暮的赞赏来看,三十岁之前做九卿,四十岁之前做三公都有可能。 只是陈暮心里清楚,汉灵帝并不是一个长寿皇帝,五年后天子驾崩,那个时候就是权力真空期,一旦新的掌权者操纵了少帝的权力,那么自己的命运就是交到了别人手里。 所以陈暮是不可能真的为汉灵帝效力,要不是忽然看到汉灵帝的真性情,又想起了老大哥刘备的嘱托,他还差点把汉灵帝的江山往死里祸害。 终究是没下这狠手。 陈暮摇摇头,看着天子高兴的神色,也想起了这天下万民,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后面那句话,那么无数人就会因为他的一句言语而家破人亡,无数人会因为他而死,那就是不知道多少笔血债了。 良心过得去不去陈暮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老大哥刘备知道的话,说不准就得和他恩断义绝,相处那么久,总归是有感情,还是少干点缺德的事情吧。 更何况黎民百姓何其无辜,与自己没仇没怨的,何必呢?算了,好人做到底,这天下既然不祸害了,洛阳的灾民也顺便一起救了。 陈暮想到这里,又对汉灵帝说道:“陛下,除了收税以外,暮还有一策,拯救洛阳灾民。” 汉灵帝闻言,睁大了眼睛,催促道:“子归还有什么好计策?” 陈暮想到的是产业复兴和国家宏观调控。 这一点再过700多年有一个叫范仲淹的猛男做过。 其实也算是跟罗斯福新政有关系,就是以工代赈,恢复产业结构。 陈暮对汉灵帝说道:“启奏陛下,暮平日好制作新奇事物,最近天冷,臣想到了一种让室内温暖如春的办法,暮称之为地暖。” “地暖?” 汉灵帝不解道:“这是何物?” 陈暮就将地暖的构造向汉灵帝解释了一遍。 北方人应该都知道,水地暖嘛。只是汉朝的工艺不像现代这么方便,地暖也只能做个阉割版。 房子的两边需要一个锅炉烧水,另外一边则放一个冷凝缸。金属管道埋在房子的地板下,热水通过地板给地面升温,再回到冷凝缸,由于热水和冷水的密度不同,形成虹吸效应循环流动。 这套设施的优点是可以让房屋保持温度,冬天不会感觉到寒冷。到夏天的时候,锅炉不再烧水,虹吸效应失效,水继续保存在地板下的管道,就能冬暖夏凉。 缺点是要制作这个地暖几乎是需要把整个房子翻新一遍,而且锅炉还得二十四小时烧水,保证虹吸效应持续存在。 当然。 这个缺点在现代是费时费力的事情,但在古代肯定是件好事。 之前也说了,以工代赈。 范仲淹是利用佛寺官署仓库等房屋修缮,大兴土木来刺激经济,达到恢复经济流通的目的。 而陈暮则是利用地暖来做同样的效果,只要汉灵帝下令皇宫中装上地暖,那么全洛阳的官员都会看到,如此无数人效仿,很多房子都会重新翻整。 如此大兴土木之下,买材料要不要钱?请人工要不要钱?二十四小时烧热水三班倒要不要花钱请人烧? 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去处,如此一来,那些买在地里发霉的铜钱金银就会被有钱的官僚们挖出来,重新流入市场,刺激市场经济。民众有钱就可以买粮食,可以养家糊口,可以生存下去。 可以说,一旦这个地暖经济效应在洛阳传开,那么有钱人家家家户户都得翻修房屋,洛阳城外数十万青壮劳动力就有工作,就有钱赚,就不需要朝廷救济。 对于学经济出身的陈暮来说,这都是必学功课,即便与经济学无关,罗斯福新政也是高中历史必修,刺激经济的道理应该都懂。 只是汉灵帝哪里懂什么经济,只听说可以让房屋变得温暖,不由大感兴趣,问道:“此物真的有那么神奇?” “天子可以试试。” 陈暮笑着回应:“找一间较小的房屋,让暮亲自改装一番,成功之后,再将宫殿翻新一次,带着朝堂上诸多大臣来体验一番就知道了。” 汉灵帝很感兴趣,立即下诏道:“好,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让毕岚和宋典协助你,需要什么,吩咐他们便是。” 毕岚曾经做掖庭令,宋典做钩盾令,两人都有修缮宫殿,建造新奇事物的经历。 陈暮拱手领命。 本来这个办法他之前就没有想过要帮汉灵帝弄。 毕竟他原来是想祸乱天下来着。 但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也不知道是他隐藏的天性没那么糟糕,亦或者是受了老大哥刘备的影响,最终还是化所有遗憾为一声叹息,决定最后再帮这腐朽的汉帝国一把,至少要把洛阳这百万灾民安置好。 地暖经济一旦启用,这个冬天被冻死的灾民要少九成以上。 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 陈暮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圣人行为,但至少这一刻,他选择了这么做。 之后汉灵帝又问了一些治国方法,陈暮一一作答,一直到傍晚天子才意犹未尽,放他离开。 张让陪着陈暮出了宫殿,一路上十分高兴,说道:“子归,今天出的办法天子觉得很好。你是有大才之人,不该被埋没,等从鸿都门学结业之后,就去尚书台吧。” 尚书台别看不如三公九卿官高,但权力极大,有点相当于明朝内阁的意思。明朝内阁大学士只有五品,却实际上拥有接近宰相的权力。 汉朝的尚书台最高长官尚书令只有千石,可天下往来文书,天子批阅奏折,全都要经过这里。 汉献帝时,曹操执政,荀彧为尚书令,曹操在外征伐,荀彧常居中持重,以尚书令的官职统领整个朝堂大小事务,可见此官地位之重要。 从这也能看出,汉灵帝和张让是真心想要培养陈暮。 可惜。 最后还是只能道一句可惜。 如果汉灵帝能活到七老八十,那自然皆大欢喜。 既然活不到,就只能道一句再见。 所以听到张让的话,陈暮也是笑着说道:“直接去尚书台也不好,若是张公和天子真想要暮好好为国家效力,就先让我去地方任职,一步步走上来,只有观察过地方生民百态,才能想出更好的治理国家的方针,张公觉得呢?” 陈暮并没有拒绝,只是说想去地方历练一下,反正就是拖。 张让哪里知道汉灵帝再过几年人要没了,点点头道:“这样也不错,明年你就可以结业,想要去哪个地方,天子必然可以安排。” “青州吧。” 陈暮想了想:“刚好有一些治理百姓的实验想在地方去做,青州百废待兴,是个好地方。” 张让叹道:“那我到时与天子去说,子归,你可知朝堂诸公若有你一半的才华,天子又何必需要我等敛财,又何必需要我等背负如此骂名。”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陈暮若有所指,话里有话。 张让当然不知道他是从史书和如今现实的结合做的回答,欣慰道:“你能如此想,我就很高兴了。” 出了宫门,两辆马车各自载着人回家。 陈暮坐在马车上闭目思索。 今天自己的举动算是彻底打破了原来的计划。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是打算把汉灵帝的江山破得更破旧一点,这样天下大乱的时候,才会更乱,也才会更容易乱中取胜。 可惜终究是狠不下心。 其实对于陈暮来说,他向来都不惧怕什么改变历史,毕竟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过,聪明的穿越者从来都是一往无前,历史改变了又如何,不如自己创造历史。 只是今天这一幕,又回想起了老大哥刘备的话语,鬼使神差,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既改变了历史,又能收获官职,何乐而不为。 在历史上,汉灵帝要求天下田税收10钱。 现在则只收田税而取消算赋和口赋,那么天下百姓会安生许多,被豪强隐瞒的人口不用说,他们不需要交税。 即便是自耕农,相比于每年要交的数百钱田税算赋口赋,再加上各种徭役苛捐杂税,一家三口林林总总一年要交数钱,今年只需要交百钱的田税已经很好。 就算家里地多,几百钱与上千钱比,依旧十分划算。 因此陈暮改变的历史是拯救了无数黎民百姓,祸害了无数世家利益,如果将来这件事情被掀出去,恐怕陈暮就得被无数世家生吞活剥。 唯一的好消息是陈暮很聪明的用了温水煮蛙的计策,每年三州三州地要田税。 如此一来,世家豪强们醒悟过来的时候,陈暮已经在青州立稳脚跟,与老大哥刘备一起占据了一州根基,天下大乱的时候也到了。 到了那个地步,其实就已经跟什么治国政策没有什么关系,乱世中有兵有钱有粮为王,以一州之地夺天下,兵强马壮,手中磨刀霍霍,难道还怕那些世家豪强打上门去? 谁把谁当肥羊,谁是案板上的肉还不一定呢。1603464097</p> 第二十一章 杨赐 中平元年十二月中旬,洛阳发生了一件事。 天子准备修缮南宫,大兴土木。 本来这也没什么,洛阳官员早就习惯了天子的荒唐,往年修西园的时候,耗费数十亿,现在只是修缮一下宫殿,听说只是把木地板换一遍,又花不了几个钱。 因此就连重新被天子从太学请回来做太仆的前太尉杨赐,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上书劝诫。 但让洛阳上下官员没想到的是,这次宫殿修缮,不仅仅是换一遍木地板那么简单。据说在地板下面,还会埋一些东西进去。 天子神神秘秘地,只是在小朝会上跟三公九卿透露了一番,后来事情从宫里传出去,就有人说是埋了金银,有人说是埋了宝物,还有人说天子打算把传国玉玺藏进地里,以讹传讹,众说纷纭。 这种情况下,杨赐就不得不进宫去看看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毕竟随着天子另外一位老师原来的司空张济去世,如今还能以师君的名义管教天子的也就只有他了。 杨赐的父亲是公元92年出生的杨秉,他的儿子杨彪则在142年出生,相差50年,史书上没有记载杨赐的年龄,但即便取中间平均数值,杨赐今年也已经年近七十了,皓首苍髯,垂垂老矣,身体也大不如前。 所以天子特许,他进宫时可以乘坐马车。 正在玉堂殿看地暖设备安装的刘宏听说杨赐进宫,不得不亲自走到宫殿外面去迎接。 汉朝以孝治天下,这个孝,不仅仅是对父母孝顺,对师长也得尊敬。 在那个年代要是侮辱别人的父母和师长,读书人可是会拔出腰间的宝剑与人决斗,就算把人杀了,官府和当地百姓也会称赞一句孝顺,天子还得为其加官进爵。 像董黯、阳球等人就是这么做的官,杀人之后反倒被举为孝廉,根本不存在什么违法。 刘宏出了宫殿,正看到杨赐下了马车,径直走过去将他搀扶住,略微带了丝丝心疼的语气说道:“师君,天如此寒冷,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别人他可以不管,但杨赐从他十二岁进宫就是教授他的老师,一直受到他的尊敬,哪怕杨赐在朝堂当面与他据理力争,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他也只敢罢杨赐的官,而不敢像蔡邕一样流放,就可知刘宏心里还是十分尊重这个老师。 杨赐笑道:“我这个做师长的,还不能来看看陛下这个学生吗?” 汉灵帝无奈,只得扶着他往宫殿里面走。 杨赐进去后果然看到玉堂殿正在大兴土木,一块块地木地板被拆除掉,工匠将原来的大殿地面下方的土地挖掘出一层深约二十公分的中空层,看上去的确像是要埋些什么东西。 因为如果一层地面被挖下去二十公分,直接铺上地板,那么殿内的高度就要比殿外的高度还要低,这样人在进殿的时候会很不舒服,还从来没听说过屋子里的地势要比外面的地势低的,所以必须要用一些填充物,不用土,用什么? 看到这个场景,杨赐皱起眉头,但他并没有立即指责,也没有质问,而是用平常的语气问道:“天子又在修宫殿吗?” 刘宏其实猜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现在满朝文武还有人敢和自己据理力争,也就只有帝师杨赐了,但这件事情并不是坏事,按照陈暮的说法,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马上回答道:“杨师请看,此是为了洛阳百万百姓。” “哦?” 杨赐不解道:“挖个宫殿也能是为了百姓?” “是啊。” 汉灵帝看到殿内的工匠已经将殿内挖空,在毕岚和宋典的指挥下,一排排的管道开始铺设进去。 前几日陈暮命令工匠打造出一个小型的地暖设备,在北宫实验的时候可是吓了汉灵帝一跳,他怎么能想得到,那锅炉一烧水,再加入冷水的时候,明明位置高的水管居然会把位置低的锅炉里的水抽走,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术。 虹吸效应涉及的是物理学气压、水压方面的知识,陈暮就懒得跟汉灵帝解释,但以工代赈属于简单的经济学,这个可以和汉灵帝聊聊。 所以当陈暮把这个经济学道理讲给汉灵帝听后,他差不多也就懂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一旦洛阳城里的有钱人家大兴土木,洛阳的灾民就会有饭吃的缘故。 其实就是创造工作岗位,不能让那些灾民天天都闲着,得给他们找工作。而且这个政策弄下去,汉灵帝还能大赚一笔。 汉朝的时候可是盐铁专卖,虽然到了汉和帝时期开放了民营盐铁,但铁矿的产出依旧还在朝廷手里。 地暖设备需要用到大量的铁管,汉灵帝光卖铁估计都能卖得盆满钵满,再加上烧水要用很多柴火木炭,卖炭翁和樵夫也能赚上一笔。 虽然这不利于环保,但东汉时期的砍伐树木规模可不像现代,要知道当时随便哪座城市外都是山峦无数,山林中老虎豺狼豹子,甚至南方还有犀牛、大象等野生动物,可见如今的自然环境非常好。 洛阳四面环山,群山无数,各个山头里老虎豺狼无数,想要造成大规模环境破坏,水土流失,除非陈暮发明出电锯,否则就凭樵夫手里的斧头,砍一天也砍不了几棵。 更何况,东汉时煤炭已经被开发使用,只是煤里含杂质较多,燃烧会生成有毒的一氧化碳,所以一般是平民百姓使用,有钱人家还是以木炭为主。 不过锅炉是在房屋外面,就算生成一氧化碳,也流不进室内,因此如果主要消耗是煤炭的话,对环境更不可能造成破坏。 汉灵帝存心有了点卖弄的意思,当着杨赐的面,洋洋得意地把这个道理讲给他。 杨赐算是如今朝廷当中硕果仅存的正直大臣,虽然刘宽也算一个,但刘宽为人太忠厚,也太老了,什么都不管,现在也只有杨赐可以跟汉灵帝对对线。 但听了汉灵帝的解释,杨赐罕见地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批评他铺张浪费,反而沉思许久,点头赞许道:“此法,真乃良策。” “如此洛阳灾民有了归宿,朝堂诸公冬天也不会再寒冷,可谓一举两得。” 汉灵帝笑容满面,对杨赐说道:“到时候等此地暖在玉堂殿安装好,朕就开一次大朝会,让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过来体验一番,到时候还请师君说点好话才是。” “这是自然。” 杨赐点点头:“陛下,不知此物是何人所造?” 汉灵帝转头对一个小黄门道:“去把陈议郎叫过来。”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检查锅炉,看看设备运行有没有问题,在小房子里装小型地暖和在大宫殿中安装大型地暖是两个概念。 汉朝皇宫面积是故宫的五倍,但其中大部分面积是广场和复道,住房面积反而要比故宫小许多。 但架不住洛阳皇宫的房子少,南宫和北宫两处宫殿群落加起来,也才50多个宫殿,比故宫八千多间房子差得远。 所以哪怕实际住宅面积没有故宫那么多,但每一座宫殿都极为恢弘庞大,拿南宫较小的玉堂殿来说,东西长52米,宽28米,室内面积相当于小半个足球场。 要铺设那么大的场地,需要用到数百根铁管,光烧水的锅炉就得有三米高,要容纳最少七八吨以上的水。 而且管道也是别出心裁,集齐了数十位洛阳顶尖的铁匠才最终完成了这数百根管道,每根铁管用U型接口连着,利用斜面圆形旋转的原理,把铁管连接上。 斜面圆形旋转原理听着复杂,其实就是拧螺丝。 在汉朝这样没有机械工艺,纯手工的年代,要想在铁管两端制造条纹斜面,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只需要使用泥范铸造技术,提前制作模具就行。 包括铁管,也是用模具,将铁水灌入进去,等待冷却凝固就行。 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连几吨重的铁塔、铁狮子、铁钟都可以用这种技术制作,更别说几十斤重的长条铁管道。 陈暮检查了四周,烧火做了几次试验,确定锅炉没有损坏的地方。虹吸效应又不需要绝对密封性,只要锅炉不漏水,就能保证设备运行。 “陈议郎,陛下叫你过去。” 就在他关闭了锅炉下的炉门时,听到不远处有人来喊。 陈暮回过头,看到是认识的小黄门,便走过去。 听到是刘宏叫他,跟着小黄门来到正殿,刘宏在偏殿里屋避风,一行十余人。 张让赵忠在刘宏身边伺候着,王钧也在,宦官和宫女站着,唯独下首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陈暮不认识这人,进去拱手施礼,就听到刘宏介绍道:“师君,此人就是陈暮陈子归。” 杨赐上下打量了他,只见眼前的人面容俊朗,英姿不凡,双眸中蕴育着灵性。 陈暮之前是十七岁,如今从家里出来已经一年了,又长高了一些,原来是一米七,现在已经一米七四,等再过两年长到一米七八不是问题。 看到他的模样,杨赐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一表人才,听说是曲逆侯之后?” 别看杨赐今年年初被罢官,但作为弘农杨氏之首,杨赐的威望可远比袁隗那样的小人在士人心目当中高得多。 并且不管是在朝堂、民间,甚至在天子面前,杨赐都极有分量。 这次被罢官之后,生了一段时间病,又去太学教了一段时间书,年底也是刘宏亲自去太学把他请回来,尊为国三老,可见杨赐的地位。 听到汉灵帝叫他师君,陈暮立即就意识到这人是谁,马上肃然拱手回答道:“蒲阴陈暮,见过伯献公。” “此物是你想的?” 杨赐问。 陈暮答道:“只是暮寻常的一个爱好。” 杨赐又问:“利用此物来拯救洛阳灾民,也是你想的?” 刘宏在一旁脸色难看,他之前可没说以工代赈的办法是陈暮献的,还想在老师面前卖弄一番,没想到被老师一眼看穿。 其实杨赐做了刘宏十多年的老师,他什么本事杨赐还不知道? 这么好的点子刘宏能想得出就鬼来了。 至于张让赵忠等人,呵呵,若不是杨赐知道天子手里无钱,也的确需要张让赵忠这些人帮天子揽财,杨赐早就拼了命要把这些人处理掉了。 这些人除了会受贿卖官以外,怎么可能会给出利国利民的建议? 所以杨赐很快就猜出来,这一切都是陈暮在主导。 陈暮瞥了眼天子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天子之前说过什么,但隐隐约约能猜到,所以只是微笑答道:“好叫伯献公知道,暮只是个发明者,提了一点构想而已,大方向上,还是天子补充了细节,都是陛下的功劳。” 杨赐意外地看了刘宏一眼,刘宏就像是被老师表扬的学生一样,露出得意的表情。 “很好,比之你先祖曲逆侯,也相差不多,可愿入太学?” 杨赐这句话,直接让张让赵忠脸色骤变。 陈暮当初怎么去的鸿都门学? 还不是截了卢植的胡? 本来卢植是举荐陈暮去太学,结果张让随手一个举动,就把陈暮的阵容划到了他们宦官一派。 现在杨赐在做什么? 在做和张让他们一样的举动。 偏偏卢植可以动,杨赐却动不得。 当初杨赐弹劾王甫曹节乐松等汉灵帝宠臣,蔡邕被流放了,杨赐屁事没有。 就连年初在朝堂上这么和汉灵帝争执,汉灵帝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罢官不能给他定罪,就可以知道杨赐还真可以算是天不怕地不怕。 宦官的权力来源于皇帝,可杨赐是皇帝的老师,是天子要孝敬和尊敬的人,地位堪比董太后。 因此终汉灵帝一朝,杨赐也顶多是被罢官无数次。而且每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汉灵帝请回来继续做三公九卿。要是别的大臣敢像他这样的作派,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张让赵忠他们拿他还真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p> 第二十二章 朝议 可愿入太学? 听到这句话,陈暮脸色不变,心中却微怒。 不是生杨赐的气,而是有些不舒服。 当初他本来可以去太学读书。 平平静静混个文凭,转到地方举个孝廉,等待着天下大变即可。 权宦挥挥手,他就从太学转到了鸿都门学。 本来这也就算了,谁让世道就是这样,封建制度下,没有权力,就等于没有人权,没人会在乎你的意见。 但现在人家又跑来问你,要不要回到太学里去? 自己是商品吗? 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当然。 至少人家杨赐会问他意见,这一点上来看,就比张让赵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给他换地方要好得多。 不过陈暮还是有些抵触,平静地回答道:“伯献公,鸿都门学藏书无数,又可以勤习书法绘画,暮觉得,在鸿都馆也挺好。” 听到他的话,张让赵忠长舒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治国谋略的人才,而且深得天子赏识,可不能被士人拐跑了。 杨赐倒也不失望,只是轻声道:“人各有志,你喜欢在鸿都馆也可以,不过以后看经书的时候,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我府上询问。” 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去找他? 陈暮心中一动,拱手下拜道:“多谢伯献公。” 这是要收记名弟子。 东汉老师收徒弟有两种,一种是入室弟子,既是把所有知识倾囊相授,传为衣钵那种。像杨赐张济与汉灵帝就是这种关系,还有孔子三千门徒,真正登堂入室者,只有七十二贤而已。 二种是大课弟子,也称为门徒。大儒马融收弟子上千人,包括郑玄卢植,这些弟子就是大课弟子,还有卢植收刘备公孙瓒这些人,也属于这种。 后来公孙瓒还拜过刘宽为师,不像入室弟子那样只拜一人为师,这就是汉末师无常的一种体现。 如果打个比喻的话,就相当于现在师父与徒弟,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一种是代表了传承,另外一种则是知识的普及。 所以杨赐这么说,其实就相当于他在讲学的时候,允许陈暮去旁听的记名弟子。 不过虽然只是普通大课弟子,但杨赐的名气实在太大,得到他的赞赏,很快就能名扬天下,在士人中竖起名望。 这说明杨赐很欣赏他。 地暖管道铺设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第一天用来安装管道,第二天上午安装完毕,下午又得铺设地板,数百名经验丰富的工匠忙活,这才将这个工程做完。 到了第四天,地暖设备正常运行,整个玉堂殿温暖如春,因为铁管并不是直接埋在木板上,上面还铺了一层细沙,这样一百度的开水流过铁管之后,热量传递到细沙上,再传递到木板,蒸腾到房间里,温度就会低很多,大概有五六十度。 地板温度五六十度,等到热量再挥洒到屋子当中的时候,温度会进一步下降,让整个房子保持在二三十度的常温,如此只要关上门窗,外面即便零下几度,屋内依旧十分温暖,无比舒畅。 这一日洛阳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银装素裹,洛阳城仿佛变成了一片白色。城内的人当然不受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冷一些,往年依旧是那么过。 但城外无数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棚中的灾民百姓就过得十分艰难,很多百姓批着单衣,在四面透风的屋中瑟瑟发抖。 带着孩子的父母将孩子死死地搂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自己的子女,但不知道多久之后,自己的身体却逐渐变得冰冷起来,被冻死在了这个冬天。 生命有时候那么脆弱,可又总是那么顽强。 每个人都像是野草一般活着,冬天枯萎死去,新的生命又取代他们,到明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嫩草发出新芽,再努力而又艰难地活下去。 这一日洛阳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员本该躲在温暖的家里,等待着这个冬天过去,却忽然听到了天子的诏书。 天子要开朝议! 何谓朝议? 东汉上朝分为两类,一类是常朝,就是固定时间开的朝会。一类是临时开的会议,称为朝议。 和封建时期其它朝代有些类似,不同之处在于,不管是常朝还是临时朝议,一般只会召见洛阳城内数十名顶层的高官。 如三公九卿,大将军、太子太傅、执金吾、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重要部门领导人。 其它中层官员,如三公九卿各部门属官,除非是特别召见,否则是不可能出现在朝议上。 因为三公九卿都有自己分内的职责,他们自己也会开会议,称为中朝官议。 大部分事情都在中朝官议上解决,像各州县的法曹吏将州县判决犯人的文书送到洛阳,交由廷尉处理,只有实在处理不了的案件,才会给皇帝判决。 但这次不同,天子这次是要开大朝议,不仅高官们去,所有中层官员也要去,除开一部分需要值守的官员,如各城门属官、当值的部门属官,有任务外出公干,不在洛阳的官员以外,基本都要去。 林林总总,从六百石到万石,有数百人之多。 这还是只算了三公九卿各部门属吏以及一些闲职散官,若是算上所有在洛阳的官员,将会有数千人,只不过一般的宫殿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只有在年初大朝会上才有可能出现,所以去的只是重要部门的实权官员。 东汉的朝议地点并不固定,要看天子今天住哪里,比如今天天子住北宫,那就在北宫的崇德殿或者德阳殿,如果今天住南宫,一般是在却非殿或者崇德殿。 是的,你没看错,洛阳南北二宫都有崇德殿。 不过今天的议事地点却很奇怪,天子居然在西宫的玉堂殿开大朝议,令人费解。 嘉德门外的广场上,白雪皑皑,数百名官员接到通知,抵达了这里。 “永年兄,好久不见。” “子乔兄,上月我还想去你家拜访,结果听说你去豫州公干,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几日,才歇息两天,天子就下诏开朝议。” “也是,不知道此次是何事,闹那么大的动静,难道是西边打过来了?” “哟,鸿卿兄,听说最近又纳了两个妾氏?” “唉,城外的灾民太可怜了,我见她们卖身葬父,动了恻隐之心。” “伯行兄,这次买了多少奴仆?今年你在扬州买了那么多田地,应该需要不少田奴徒附吧。” “不多,也就数百人而已。现在虽然人贱如牲口,但我家财力有限,只能买那么多,不像修元兄是南阳大族,家财万贯,买下奴仆无数。” 官员们到了广场外后,纷纷聊天闲谈,有的在问今天为什么忽然开朝议,有的在说今年买了多少人口。 东汉末年世家门阀就已经有了雏形,甚至可以说动西汉开始就有了这样的演变,只是缺乏一个九品中正制来给他们正名而已。 人口买卖和田地买卖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即便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堂而皇之地明说。 “天子诏书,进宫上朝!” 等到上朝的时间一到,赞礼官扬声呐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按照顺序进行排列。 三公九卿站在最前面,其次是太子太傅、执金吾、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仅次于三公九卿的高官。 在他们身后,则是乌压压一片各部门中层官吏。 将军长史、将军司马,太傅长史、三公长史、御史中丞、尚书令廷尉正、廷尉左监、太中大夫、太子率更令、太子家令、太子仆、太常御、太仆丞、廷尉丞、卫尉丞、宫门司马、掖门司马、宗正丞、少府丞、大司农丞、大鸿胪丞、光禄丞、谒者仆射、执金吾丞等等。 这些算是中层官员,品秩在千石到秩比千石之间,平日里虽然不经常上朝,却也偶尔会有诏令面见天子。但今天不止这些人,还有很多底层官吏,既是这些中层官员的属官,各自站在自己的上官身后,按照官员的品秩大小依次列队。 大将军何进站在队伍最前面,听到赞礼官喊话,踩着小碎步第一个走入宫门。汉朝历史上只有两个人可以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一个是萧何,一个是梁冀,以后汉献帝时还要加个曹操。 何进论起能力比之萧何差百倍,论起权势也比梁冀曹操差百倍,当然没有这个特权,和三公九卿百官一样,都要急步前进,也就相当于一路小跑,在寒风中冷得冻出鼻涕。 原来在却非殿的时候,只要进了却非门就可以进殿。现在忽然移到了玉堂殿,就得多走两个宫殿,差不多三四百米距离,冷得诸多官员够呛。 好在过了嘉得殿和兰台,玉堂殿近在咫尺,只是官员们觉得奇怪的是,玉堂殿大门紧闭,并没有打开。 “奇怪,怎么门关着,难道不是在玉堂殿?” “有左右礼曹和宫中宿卫在门口守着,应当是这里无误。” “那为何?” “你们看,这玉堂殿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别的宫殿上面都挤满了雪,就玉堂殿附近与宫殿顶十分干燥,没有积雪,这难道不奇怪吗?” “还真是耶。” 官员们注意到玉堂殿顶没有任何积雪,一边啧啧称奇,又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继续跟着大队伍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列列脚印。 何进带着三公九卿走到殿门口,又听到赞礼官一声呐喊:“开门!” 呼呼呼! 玉堂殿的大门打开,温暖的空气流出来,带给所有人一丝暖意。 屋子里,居然温润如春,无比舒畅。 “进殿!” 在赞礼官的声音中,诸多官员们踏入殿中。 只觉得大殿内暖烘烘的,就好像被包裹在了和熙的春光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温暖。 官员们甚至看到左右站岗的宿卫额头上在冒汗,原本应该穿着厚实的宫女们换上了夏日才穿的留仙裙,外批纱衣,显得轻盈无比。 虽然满腹疑惑想找人倾诉,但正殿礼仪上谁也不敢说话。 “拜谒天子!” 赞礼官又一声喊叫。 汉灵帝刘宏在数十位小黄门、中常侍、宫女近侍、议郎、侍郎、郎中、羽林簇拥下,从正殿后的偏殿进入殿中。 他穿着正统的玄色龙袍,外披大红色宽衣,龙袍上半身是黑色,下半身是红色,代表东汉火德继承了西汉开年时候的水德。 群臣左手压右手,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口中高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汇春秋战国就有,刘邦开大朝会的时候,每次都是群臣高呼万岁,以此成为了朝会常例。 “礼毕!” 赞礼官喊话结束之后,群臣这才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最后手放下,完成了礼仪。 刘宏说道:“都坐吧。” 他自己也跪坐在了大殿主坐之上,旁边是张让赵忠乐松陈暮等近侍。 陈暮观察下方群臣,里面还有一些认识,比如曹操。 曹操的济南相被刘备抢走了,曹嵩没有帮他活动外出,而是在西园帮他买了个光禄大夫。这可是实打实的光禄勋二千石属官,实权不小,在光禄勋刘宽的身后正襟危坐。 还有荀和,目前是将军主簿,六百石,坐在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之后,算是比较底层的官员。 刘表被何进举荐为北军中候,也跟在何进的身后。 现在北军中的中层官员都被关在监狱里,要等到年底十二月三十号天下大赦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所以北军就由何进领着,目前的北军军官也都是以何进为主。 卢植也在里面,年中的时候被左丰谗言下狱,皇甫嵩和刘备上书营救,看在冀州黄巾已经被剿灭的份上,汉灵帝让他官复原职,做了之前校勘经文的尚书,隶属于尚书台。 除了这几个熟人,还有一些则是来洛阳那么久,各方面接触认识的一些官员,像太史令单飏,掌管鸿都馆的国家典藏,在学馆有过接触。 还有鸿都文学乐松、江览,议郎韩说,尚书张驯,主要还是学术方面,鸿都馆是个图书馆嘛,来的人肯定多是学者。 不过陈暮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大量青史有名的人。 别的不说,袁绍也被何进征辟为属官,目前听说好像是当羽林左监,在这一点上他混得不如曹操,人家曹操早就是两千石,袁绍到现在才六百石,与宿敌相比差了许多。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袁绍,很多人以为袁绍和袁术是堂兄弟,实际上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且袁绍还比袁术大。 然而袁绍的母亲是个婢女,袁术的母亲却是袁逢的老婆,是袁逢的嫡次子,两人地位可谓天差地远。 如此一来,袁术年纪比袁绍小,但却也已经是两千石的虎贲中郎将,袁绍却是个六百石的羽林左监,还是投靠何进换来的,他的叔父袁隗没有帮过他一次,袁绍也过得挺艰难。 数百官员们坐好,场内鸦雀无声。 刘宏笑着说道:“诸卿进殿之后,感觉如何?” 早就答应做托的太仆杨赐站起来,拱手笑道:“十分温暖,不知陛下是用何办法让殿内如此舒畅。” 这个问题代表了所有官员的疑问。 汉朝有钱人过冬一般是准备香炭,随身带个暖炉烧炭,也就是汉朝的暖宝宝。 可炭火烧得再旺,也不可能让整个大殿都暖和。更何况群臣们感觉暖意是从地下传来,难道天子是将地下挖空,在里面烧火做了火炕? 火炕这个东西西汉就有,但问题在于那么大的一个宫殿,而且要支撑庞大的殿主体,挖空下面还不得塌了? 这怎么做得了火炕? 刘宏大笑道:“此物乃是地暖,是将热水放置于地板之下,诸卿若是有兴趣,不如回家也做一套,花不了多少钱。” “还有这等神物?” “地暖?当真是好东西,整个房子都充满了暖意。” “地板下放热水?不知道安不安全。” “没看玉堂殿那么大的宫殿都结结实实吗,肯定是十分安全的。” 群臣议论纷纷。 刘宏见目的达到,对左右礼曹使了个颜色,左右礼曹立即拍打了一下铜锣,巨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闭嘴安静。 “如果诸卿也想要家里有个地暖过冬,可找毕岚宋典。” 汉灵帝看了眼毕岚宋典二人。 这两人是前两年才做的中常侍,资历不深,都只有三十多岁,不像张让赵忠老谋深算,这一次承担了那么大的任务,只觉得荣光满面,站出来骄傲地俯瞰着群臣。 “就是不知道多少钱,若是价格不贵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一些热水能花多少钱,陛下,我要一套。” “我也要一套。” 官员们纷纷报名,很快订单就达到了上百套之多,等到事情传扬出去,就不止百套了,可能数百上千套都有可能,估计毕岚宋典这个冬天有得忙。 见地暖设备推销得差不多,刘宏微笑地点点头,又看了眼左右礼曹,铜锣再响,全场肃静。 “地暖的事情先放下,等朝议结束后再谈。” 刘宏脸色逐渐严肃起来,高声道:“来说说第二件事情,今年灾荒不断,冀州豫州青州三地黄巾猖獗,百废待兴。我欲从扬州益州荆州三地收每亩百钱田税,用来赈灾冀州豫州青州三地,诸卿以为如何?” 话说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百官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幻了起来。</p> 第二十三章 年关将至 “陛下。” 廷尉正李象不得不站出来反对:“如今天下才刚刚平息,益州扬州荆州也是满目疮痍,需要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收税,而且是如此重的重税。” 汉灵帝不悦道:“缘何是重税,我将取消全国口赋算赋一年,百姓因此而减轻负担,益州扬州荆州三地战乱稍轻,拿出一些钱来补贴其它州不好吗?难道是因为你家在荆州的田地太多,不想交那么多钱?” 李象是荆州襄阳临沮县人,家族乃是当地望门巨富,在临沮田地无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站出来第一个发声,没办法,朝堂中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高官不多,三公九卿里也只有三个。 东汉时期豫州和司隶可谓是朝廷官员的主要来源之一,三公九卿当中,司空张温司徒袁隗是豫州人,大将军何进也是。太尉邓盛,九卿中光禄勋刘宽,太仆杨赐,则是司隶弘农人。 属于益扬荆三州的九卿,只有卫尉许戫是扬州吴郡,少府黄琬,宗正刘焉是荆州江夏。而这三人当中,许戫在朝中没有什么地位,黄琬为人正直,刘焉不敢得罪天子。 因此实际上被迫站出来的也只有一些分属三州的中层官员。 很快侍中董扶,就是劝刘焉去益州当益州牧的那位也站起来说道:“陛下,益州扬州荆州三地战乱虽比之豫州冀州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不能再添苛捐杂税。” “是啊,陛下,如今全国各地都生灵涂炭,需要休养,此时正应该减免赋税,与民休息,怎么能加重百姓负担呢?请陛下收回成命。” “冒然加税,生民艰难,恐怕天下又是狼烟四起,大乱将至,陛下,还请三思呀陛下。” “请陛下三思。” 数十位三地官员纷纷站起来拱手反对。 汉灵帝冷眼瞧了一遍,嗤笑着问张温袁隗邓盛等人道:“三公觉得如何?难道我用富裕的三州补贴贫穷的三州就是取乱之道吗?” 张温笑道:“陛下,这怎么能是取乱之道呢,三地百废待兴,正需要朝廷资助,如今朝廷没有钱,益扬荆三州的黄巾根本没有造成多大动乱,藏富于民,正是收田税的时候,取了钱之后,才能赡养更多的百姓,此乃荀子之言:取之与民,用之与民也。” “不错。” 邓盛也点点头:“如果天子取消了口赋和算赋,百姓交的税反而是更少了才对,这哪里是取乱之道,分明是治国良策。” “臣觉得此法没有问题。”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包括九卿中的刘宽杨赐崔烈曹嵩等人都赞成。 不止是他们,其它冀州和豫州等地的官员也纷纷站起来表示同意,呼呼啦啦上百人,气势远比益扬荆三州数十人大得多。 没办法,东汉时期论文气来说,尤以弘农颍川汝南三地最盛,这三地产的官员也极多,论起数量,益扬荆三州根本没法和他们抗衡。 而且汉灵帝提的这个主意,三地的官员都会赞成,反正他们又不是益扬荆三州之人,也没有田地产业在那边,收税就收税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更何况收的税还是补贴到自己的州来,傻子才不会愿意。 至于得罪朝中另外三州之地的大臣? 不好意思,三公九卿等其它高官当中,你们三地占的比例那么小,怎么和我们豫冀司隶的官员比? “既然朝中大多数官员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办,今日朝议就到此,诸卿散朝。” 汉灵帝顿时就笑了起来。 陈暮的分化之计果然高明,拉一派打一派,给三地的官员吃甜枣,给另外三地锤大棒,这样一方支持一方反对,人数优寡决定了胜负。 明年再来一次,天下的田税就完全可以收拢上来,还不用担心所有官员联合在一起对付他,自从当了皇帝以来,被官员们束缚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居然打败了他们,头一次觉得那么爽。 陈子归之人,当为国士。 陈子归之策,真乃无双国策也,以后我要大力培养他! 就在汉灵帝无比高兴于可以收到税的时候,陈暮此时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俯瞰着下方的曹操。 因为曹操刚才也注意到了他,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 也许是在想,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许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在不解为什么自己会站在汉灵帝身边。 但不管怎么样,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对视了足足二十多秒,双方之间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处于一种我瞅你,你也瞅我的境地。 二十多秒后,曹操最先低下了头,因为天子站起来准备走,他必须起身拱手送行。 陈暮看着他低头拱手的样子,微微一笑,转身跟着天子离开。 曹孟德,我们之间未来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希望你能站稳脚跟。 希望你不要被我拉下太远。 希望你.....别提前倒在我的算计之下! ...... ...... 对于逃难到东都洛阳的百姓来说,今年是最艰难的一年。 本来就已经很凄惨,隆冬十二月,却开始下雪。 这个雪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洛阳无数的灾民在哀叹着老天的不公,哀叹着朝廷诸公的不作为。 然而两天之后,洛阳城外的灾民营中,却忽然变得热闹。 大批的城门尉士兵入驻进灾民营,开始大规模施粥,并且挑选精壮,说是官府雇佣。 虽然不知道雇佣他们要做什么事情,但既然管饭还给工钱,没有人不愿意。 很快,各个招人站排起了长队,不仅青壮,老弱妇孺都要。 青壮可以做体力活,老弱可以烧锅炉倒热水,妇女则可以做饭干一些简单的粗活。 毕竟装地暖也不是个简单的工程,汉灵帝的玉堂殿已经是南宫中最小的宫殿,装上地暖,光人工成本就得数百人。 首先是挖地板,进行房屋改造。需要几百力士共同协作,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那么大的面积施工。 其次是管道制作,要数十位经验丰富的工匠来制作铁管,最后组装,拼接,铺地板。 汉灵帝要求工程迅速,所以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完成。但短时间内全城数百户有钱人家要装地暖,光那有安装经验的数百人猴年马月才能装得完。 如此一来,汉灵帝牵头招人,很快就募集了数万劳动力,开始进行全城性的大规模土方改造,家家户户开始安装地暖。 而且随着地暖逐渐普及,已经不仅限于官员,有钱的富豪家也会安装,这样从百户到千户,再到数千接近万户。 工人们每天都有活干,工地热火朝天,家家户户蒸腾起热气,每间房都无比温暖,房顶上的积雪在热气的作用下化去。从高空俯瞰洛阳,有地暖的家和没地暖的家黑白相间,层次分明,像是驱散了整个洛阳的寒意。 大兴土木之下,除了城外的灾民有了生计以外,还带动了大批附属产业。樵夫和卖炭翁的生意好了起来,洛阳市场上的木材商品供不应求,同时又刺激了其它商业发展,盘活了整个洛阳经济。 一时间,即将年关的洛阳,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本该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才对。 一念之差没有选择杀死无数黎民,而选择拯救苍生百姓的陈暮,此时却并不在皇宫跟着汉灵帝,他正在一户人家当中。 “恭喜兄长走出樊笼,又高升一步,可喜可贺。” 陈暮端着酒杯,轻抿一口。 赵琳苦笑道:“此番还多亏子归奔走,不然的话......” “这个要谢相衡兄。” 陈暮指了指王钧,王钧字相衡。 王钧微笑不说话,只是默默举起了酒杯。 赵琳马上敬了他一杯,一饮而尽。 作为光禄勋的属官,按道理来说,赵琳不该被抓走,毕竟他不属于北军系统,不是军队的人。 但谁让他没有后台呢? 天子诏书一下,北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抓去监狱,就只有刘关张被陈暮救走。 倒不是陈暮不想救,而是系统不同。 找张让花了一百万钱才把刘关张救出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四人是结拜兄弟,汉朝人讲孝道也讲义气,救自己的兄弟无可厚非。 但陈暮跟赵琳没有什么明面上关系,赵琳作为光禄勋的属官,要救也是刘宽来,他没有任何资格也没有话语权。 若是花钱救赵琳,少不得惹人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一旦倒卖军械的事情被发现,那不仅刘关张陈四人倒霉,还得加上卢植赵琳以及几位收贿赂的军需官。 所以陈暮只能等到现在,趁着逐渐获得了天子与张让的信任,才能让王钧把人捞出来。 赵琳也算因祸得福,这次出狱之后,就被刘宽提拔为光禄仆射。 还是六百石。 但实际上赵琳在去北军之前,只是个秩三百石的光禄勋佐吏郎中,负责光禄勋系统上下的一些文书传递。 被派去北军中做主簿属于外出公干,领了个高配六百石的虚职,打完仗回来依旧是个小郎中。 而升为光禄仆射后,就是实职六百石,隶属光禄丞的直属下级,负责光禄勋与其它部门的事物对接,有一些不小的权力。 三人痛饮一杯之后,陈暮放下酒杯,四处环视了一圈。 这里是赵琳在洛阳外城租的房子,房屋挺宽敞,是个两进出的宅院,但实际上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最南的和安里,离内城距离七八公里之远,算是洛阳居民的贫民窟,所以租金非常便宜。 赵琳每天去上班,如果不骑马的话,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个时辰。有点类似于在河北买房子,在首都上班的意思。 很难想象一个官员会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看着院子里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一同玩耍时,陈暮大抵也明白了缘故。 跟当初猜的没错,赵琳如今一家七口人,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对儿女。 赵琳的弟弟今年十六岁了,在外面找了个活干,勉强补贴家用。 他的父亲在前年关中闹旱灾的时候生病去世,家里供赵琳读书就不易,一下断了经济来源,生活一下子没有了着落。 无奈之下,赵琳在守孝时间结束之后,售卖原来微博的家产,举家来洛阳谋生路,之前也只是个三百石的小官,俸禄很少,自然只能住郊区的房子。 赵琳今年实际年龄其实才27岁,但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太重,看起来像是30多岁。他的母亲才40多岁,但满头白发,像是个60多岁的老太太。 之前陈暮其实就来过他家一次,还帮忙接济过赵琳的家人,老太太认识他,从里屋把一盆炖肉端出来,是听说陈暮和王钧要来,她临时吩咐媳妇用家里所有的钱买的。 “伯母。” “大人。” 看到老太太出来,陈暮和王钧连忙见礼。 《后汉书》记载,天子,王公,世家,豪杰,长者,有德者,成年人,少数民族头领,父母叔伯皆称为大人。 普通人去朋友家见朋友的父母,可以统称朋友父母为大人,或者称老伯、伯母都可以。 所以大人这个称呼也并不是说专指自己的父母或者像清朝那样是个官都这么称呼,在汉朝只要是比自己年长的人,也可以这么喊。 老太太慈眉善目,略微局促地说道:“你们坐,你们坐,还有一些菜,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 等老太太进去,两人又坐下。 三个人在一个桌案上用一张大的席子,没办法,赵琳家就只有这一张饭桌。 陈暮看着苦着脸的赵琳,笑着说道:“伯瑜兄,年关将近你有何打算?” 赵琳叹气道:“还能有何打算,趁着休沐,与我二弟去找些活做吧。这次我被关进狱中,多亏了兄弟接济,不然的话......唉。” “洛阳鱼龙混杂,也不是个长久之地,伯瑜兄不如将家人迁往青州我兄长治下安定,如此也是为了兄长家人安全考虑。” 陈暮劝说赵琳举家搬往济南,其实古代为官,很少会把父母妻儿带在身边,毕竟离家太远了,受不了奔波。 赵琳是没办法,家中就这么几个人,需要考虑生计问题。 听到陈暮的劝说,赵琳犹豫不已。他和刘关张陈四人关系已经极好,把家人托付给他们也不错,而且刘备已经是一地太守,想要赡养自己的家人非常简单。 但一来老母年岁已大,二来骨肉分离,实在不忍,于是摇摇头道:“算了,谢过贤弟的好意,母亲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奔波为好。” 陈暮笑道:“年关将至,鸿都馆放假了,我正好要去济南找大哥,大哥派人来接我,拢共也不过五六百里,十余天的路程,沿途有护卫相送。不过也看伯瑜兄,若是不忍家人分别,那便算了,我也只是给个建议。” “我再考虑考虑吧。” 赵琳没有直接拒绝,他打算今晚上问问母亲和妻子的意见。 王钧若有所思道:“子归,不知道玄德那边还缺不缺人,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整日游手好闲,原来好不容易帮他弄了个县尉,他嫌官小不就,我父母为他十分发愁。” 陈暮看向王钧,王钧是赵忠的人,不太好挖,只是他和刘备也欠王钧不少人情,想了想说道:“青州百废待兴,到处都缺县令一类的中级官员,只要相衡兄找赵公活动一下,应该可以调去济南做县令。” 王钧大喜:“那就说定了。” 陈暮微笑不语。 他现在已经处于布局阶段,此次去济南,就是打算开始主持策划一个情报组织。 虽然古代通信不发达,情报传递的有效性和时效性极差。 比如你的间谍探测到某某人准备攻打你,当情报传递出去的时候,人家可能已经出发了好几天,马上就要抵达你的地盘了,那么这种情报其实意义不大。 但有些没意义,不代表所有的情报全都无价值。官渡之战曹操要不是从许攸那里得到情报,他能奇袭了乌巢? 所以看待事物不要一味全盘否决,它能够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道理。</p> 第二十四章 别怕 赵琳还是没有答应让自己的家人跟着陈暮去济南。 意料之中的事情。 赵琳是陈暮打算组建情报部门想要吸纳的人才,但这些目前只是设想,绝不可能现在就提出来。 所以只是五年内布的一个局而已,时间很充裕,未来天下大变再说。 第二日,洛阳城中就有一驾马车驶出,典韦带着二十余名士兵护卫,缓缓向着东城外驶去。 沿途热火朝天,东市的粟市像是一夜之间热闹了数倍不止,地暖设施盘活了洛阳经济,大量的灾民有了工作,手中有了钱,同样也会带动其它产业。 置办新衣,购买粮食,改善居住环境。汉灵帝特意加大了成本,以此来补贴人工,这样能给予灾民更多的钱养家糊口。 这项政策好的地方就在于,汉灵帝并不是把工匠和人员给了官员们就不管了,而是每一个家里要安装地暖的人都必须找到毕岚和宋典,然后由毕岚和宋典负责统筹制造。 如此一来,工程就在汉灵帝手里,成本多少,要花多少钱,一概是他说了算。人员雇佣,也是他雇佣,这样就少了中间那一层盘剥,钱能直接到灾民手里。 而有钱人家和官员家安装了地暖后,唯一需要的就是雇佣人员烧火,购买煤炭、木炭、柴火等。 不过东汉庄园经济,世家官僚集团哪个不是家中奴仆无数,佣人满屋。所以除了购买人口以外,真雇佣人干活的却很少,产生不了多少效应。 只是即便如此,洛阳成百上千户家中安装地暖,光需要用到的青壮工人就能达到十万人之多,有些人家甚至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翻新房屋,大兴土木,带动更多的经济。 全城的铁匠被少府和将作大匠的官员统筹起来,加班加点地制造铁管。由于汉灵帝掌握着铁矿出产,铁的原料产出依旧在他手里,大规模用铁的情况下,汉灵帝自己也是赚得盆满钵满,西园的钱币堆积如山。 保守估计,一户百平方的房子要一套地暖成本大概在数万钱以上,像汉灵帝玉堂殿那样的数千平方的房子,则要数百万近千万钱,材料费人工费林林总总,光直接流经毕岚宋典手上的钱,就多达数亿。 不要觉得这不可能,受限于挖采技术落后,东汉的铁没那么廉价,一把三尺四寸的熟铁剑价格在600钱,一根铁管需要用到的材料比一把熟铁剑多数倍不止,重达数十斤,成本最少在千钱以上,而铺满一间房子要数十到数百根铁管不止。 汉灵帝的玉堂殿数千平方米,也不过只是将外殿铺满,如果将整个玉堂殿铺满,需要数千根铁管,光铁的材料成本就非常大,更别说其它成本,人工,木材,翻新房屋,都要用钱。 但对于官僚世家集团来说,数万钱到数十万钱不过是小钱而已,朝廷中的顶尖世家哪个不是资产数十亿?曹家不过是个二流家族,花一亿买太尉眼都不眨。 而且洛阳也集中了无数巨富,像张飞这样资产千万钱的涿县土豪,在洛阳连号都排不上,顶多算是个中产阶级,就可以知道洛阳土豪们的消费能力。 如此一来,通过地暖铺设,带动的直接经济就能达到数亿,间接经济数十亿,让整个洛阳都仿佛处于一片勃勃生机之中。 马车缓缓地从人流中穿梭而过,周围嘈杂的声音不断涌来。 陈暮本该一策害死百万人,让这世道更乱,却最终一策救活了百万人,他不知道这么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他不后悔这么做,因为后悔是这个世界赛最没有意义的情绪。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灾民在他的身边来来往往,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面黄肌瘦,每个人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手里或是拎着米袋,或是提了布匹。 新年到了,不至于空手而归。 汉人是向来都在逆境中无比坚韧的一个民族,千百年来,不管遭受怎样的经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放弃希望。 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任何遭难都打倒不了他们,像是一根根不屈的野草,无论被践踏多少次,等春天到来的时候,都会顽强地从土里钻出来,仰望着春天的朝阳,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年关将至,过个好年。 ...... ...... 马车驶离洛阳,没人知道,这辆车里的人,是将他们从水火中拯救出来的人。 洛阳到济南的距离并不算近,五百多公里,换算成汉朝的里,就是大概一千二百里,并不算一个特别短的路程。 车辆行驶速度每小时大概四五公里,其实也就比人步行稍微快一点点,每天行程在10个小时以上,差不多每天的路程就是四五十公里,约十一二天就能到济南。 不过这只是理论时间,毕竟汉朝的道路不太好走,而且年月不太平,路上很容易遇到事情耽搁,所以实际上应该在十五天之内可以到达,刚好到济南的时候,就差不多是过年的时候了。 其实这个时间也不是不能加快。 陈暮会骑马,蒲阴是在中山国,那里靠近北方草原,如果选择用战马全速疾驰的话,估计也就三四天,但那样做成本会比较大,中途要换马,在不用那么急的情况下,还是老老实实慢走就行。 刘备把典韦派过来当护卫,之所以确定这次要去济南过年,是到了年底,各州郡都要把文件传给中央,做一些事物上的收尾工作。 这属于年底的考察制度,看看刘备这个太守做得称不称职。 趁着这个机会,刘备每次来都会写信,陈暮也会回信,这样来往交流,反而十分频繁。 陈暮也把他回去的路线给了刘备。 从司隶出来后,到穿过魏郡和阳平郡,抵达平原郡后,继续向东走,就能抵达济南郡的历城县,也就是后世的济南市,刘备会在那里等他。 魏郡和阳平郡的治安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毕竟冀州已经被皇甫嵩平定,剩下的就是安定,治理民生。 一路上各郡处于修养阶段,不过毕竟是冬天,北方下起了鹅毛大雪,沿途家家户户炊烟少得可怜,很多乡村里的人家房屋破败,人烟稀少。 大灾之后,民生已经十分凋零,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到第六日,车队穿过了魏郡,抵达了阳平郡的元城。 陈暮正在马车里看书。 这次出来,从鸿都馆借了不少书籍在路上看,反正也没事做,纯当打发时间。 马车经过他改装过,趁着他可以指挥宋典毕岚的时候,让工匠帮忙制作了大量弹簧安装在车上做避震器。 其实古代也有避震器,叫做“伏兔”,但总归是不如弹簧好用。马车上装一块木板,木板上固定大量弹簧,再将车厢和木板连接起来,有点类似于床垫,避震效果比“伏兔”强很多。 车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陈暮以为是到了饭点该休息找地方吃饭了,于是掀开车窗帘,问典韦道:“良弼,是到县城了吗?” 典韦笑呵呵地道:“到了,议郎,快下车吧。” 陈暮在车窗里看了眼外面,这里是个小山坡上,明显不是县城。 典韦在搞什么? 陈暮拉上窗帘,心中胡思乱想。 这厮不会是张闿吧。 不对啊,《三国志》里记载典韦忠心耿耿来着,不是张闿那样的小人。 但这地方不是县城,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 典韦把他带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暮越想越觉得这个举动太匪夷所思了,不由得握紧了腰间天子赐的学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道:“良弼,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吃东西吧。” “议郎,这可由不得你。” 典韦掀开车帘,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手就伸了进来。 陈暮骇然无比,典韦这浓眉大眼的真叛变了? 手中想拔剑,但车内太狭窄,被他放了太多书籍,一时间居然伸展不开,拔不出剑。 典韦脸上抑制不住兴奋的笑容,大手如铁钳一般将陈暮的肩膀抓住。 陈暮大叫道:“典韦,你想做什么,来人,来人!” 但典韦不为所动,将他直接从车里环抱了出来,像是抓了只小鸡仔。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陈暮这一刻无比恐惧。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典韦,你想要什么?我没带什么钱出来,你这么做没意义,你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弄。” 典韦不说话,耳边隐隐能听到周围士兵们窃笑的声音。 陈暮只觉得自己被典韦抗在了肩膀上,眼睛被蒙上了布条,不知道他会被带去哪,不知道到底谁会抓他。 他很害怕,心中恐惧到颤栗,牙齿在发抖,这一刻陈暮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典韦!你到底想怎么样,是谁指使你的!” 陈暮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 他太在乎自己的命了,以至于本来应该可以理智一些,现在居然隐隐有些歇斯底里。 典韦还是不说话,像是在扛着他往山上爬,陈暮想挣扎,无奈力气实在太小,典韦只用一只手扛着,另外一只手甚至都不需要用到,就能轻易将他制服。 “典韦,你把我放下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谈。” “你听我说,能不能回答一句。” “你要考虑清楚......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陈暮心中已经绝望,难道典韦是要把自己从山上扔下去,来个毁尸灭迹。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栽在这里? 明明那么小心,明明这么在乎自己的小命。 果然,身边的人没一个可以信任的。 史书也不能信,因为典韦是叛徒,他不是忠臣。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在哪,我好想你们,多么希望你们在我身边。 这一刻,陈暮无比怀念待在三兄弟旁边的安全感。 几分钟后,典韦站在了原地。 陈暮越来越慌张,自己真的要被丢下山摔死了吗? 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无数的事业要做。 自己,真的不想死。 在这一刻,他万念俱灰,多么希望有人来救自己,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大喊道:“大哥,救我!” “别怕。” 一个温柔的嗓音在陈暮身旁响起。 眼罩被摘下来,陈暮看到在那山坡顶上,刘备关羽张飞牵着马,站在悬崖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p> 第二十五章 哥十几个,走着 隆冬十二月的魏郡素裹妖娆,白茫茫的雪覆盖了大地。 呼啸的朔风吹拂,山坡上的小树林被吹得簌簌作响,积雪雾凇被吹落,溅起洋洋洒洒的雪花。 虽然雪早就已经停了,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却给人带来不了丝毫的暖意。 刘备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袍,外面套了件加厚极品貂绒小马甲,背负着双山立于山坡上。 关羽则是一身绿色长袍,袖口和脖颈处绣上黄色虎裘。 张飞更直接,用熊皮做了件衣服。 配合他那虎背熊腰的模样,仿佛一只老熊昂然挺立,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三人都含笑看着陈暮。 陈暮在这一刻先是愕然愣住,转而间,脸色冷下来。 刚才他真的是吓死了,真的,就差一点点,尿都快吓出来。 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他差点以为典韦真叛变了,以为自己要死了。 “四弟!” 张飞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吓了一跳。” 陈暮冷着脸不说话。 张飞挠挠头:“咋地,生气了,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小心眼呢,这不是给你惊喜吗?” 这哪是惊喜,纯粹是惊吓! 陈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脸色愠怒,心中十分不高兴。 刘备以为他真生气了,连忙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嘻嘻哈哈地道:“四弟,不要生气,是我的主意,想着让你高兴高兴,没想到吓到你了,为兄给你赔不是。” “哼!” 陈暮冷哼一声,双手背负,面向远方不看他们三人。 这下刘关张急了,纷纷围拢过来。 “四弟,俺错了,其实是俺的主意,不该吓你,你别生气了吧。” “四弟,消消火,二哥给你带了礼物。” “子归,不要生气了嘛。” 三人将他团团围住,两边各拉一个,张飞环住了他的脖子,嘻嘻哈哈,一起哄他开心逗乐。 陈暮左右为男,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这三人怎么跟三小孩似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冷嘲热讽道:“我生什么气,哪里敢跟三位称兄道弟,瞧你们一个个,穿貂披虎,生活过得多好。” 严格来说,刘关张三人只是与他做了个恶作剧而已,就好像初中高中时的损友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一开始是被吓一跳,缓过来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以陈暮的城府,不至于为这点事情生气。 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是看到刘关张个个都穿着貂皮虎皮熊皮大衣。 这种衣服在汉朝有多贵? 毫不夸张的说,普通猎户要是能猎到一只完好无损的雪貂,那不仅几年都不愁吃喝,甚至还有余钱能再买上十余亩良田,过上富农的美好日子。 现代皮草之所以价格便宜,是因为有养殖行业。 而封建时期则全靠运气,貂就不用多说,经验丰富的老猎户都难抓到这种狡猾的畜生。 至于熊和虎,东汉这玩意儿漫山遍野都是。 毕竟现代四五十年代新中国时期,还有百虎围村的事件,就可以知道老虎和熊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少。 若不是工业时代到来,使得自然环境越来越恶劣,也许你只要出城,就能看到老虎。 熊和虎这种畜生可不是靠一个滑铲就能解决的问题,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扑上去与老虎熊决斗,唯一的结果就是滑铲滑进老虎的肚子,让老虎饱餐一顿。 所以每次猎杀熊皮和虎皮,经常会让猎人们死伤惨重,只有到了灾年,实在是活不下去,猎户们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否则有多远躲多远。 普通人能有一条羊皮做的衣服就很不错了,纯色无杂质,且毛色柔顺的极品貂皮大衣就算是达官贵人都不一定穿得了。 不是买不起,是有价无市,很难弄到。 只有汉灵帝这个皇帝,才能因为有天下供奉的珍藏而拥有一些珍贵的皮料。 事实上不止是东汉,一直到明清时商品经济发达的时候,貂皮狐皮虎皮熊皮之类的皮毛依旧属于高价值物品。 清朝规定,文官必须三品以上,武官必须二品以上才可以穿貂,就可想而知这东西的珍贵。 陈暮看到他们三个个都穿貂披虎,立即就意识到他们三可能堕落腐化了。 虽然也有可能是打猎得来,但他们才去济南两个多月,平常猎人几年都不一定能猎到一只貂,更别说短时间内连续猎到雪貂老虎黑熊。 他们倒好,虎皮熊皮都整上了,怎能不让陈暮怀疑他们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从而用不法的手段得来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那样,陈暮得气死。 在书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刘备不要贪图享受,要好好打理政务,结果眨眼间就穿貂戴皮。 电视剧里还是在东吴演戏,为了麻痹孙权,才接着奏乐接着舞。 而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吗? 难怪阿斗扶不起,老子是这样,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暮这个时候气极。 刘备愕然:“四弟不会以为我在济南贪腐享受去了吧?” “难道不是?” 陈暮冷笑一声:“光三位身上的衣服,恐怕就得价值数百金吧。” “哈哈哈哈哈。” 刘关张三人面面相觑,转而同时捧腹大笑。 就连一旁的典韦也乐了起来。 陈暮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但他知道刘备会给他个解释,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笑。 等四人笑完,张飞才捧腹乐不可支地说道:“四弟,这你可误会我了,你可知青州盛产靛蓝、茜草、地黄、栎实、橡实等染草,当地人有用猫毛羊毛织成裘衣,再以染色的习惯,这些都是猫毛和羊毛。” “子归,你可误会我等了,哈哈哈哈。” “不过我等身上的皮毛虽是假的,送你的这件礼物却是真的。” 关羽说完,从旁边的马上取来一个盒子。 陈暮脸色尴尬。 他知道自己误会他们了。 东汉染织水平极为发达,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各种印染品历经两千年洗练,也是栩栩如生,没有褪色。 貂衣虎皮价格昂贵,当时的有钱人不是买不起,而是买不到。所以冬天就会将羊毛和猫毛进行染色穿在身上,冒充貂皮狐皮。 这种事情别说在古代,就算是现代都屡见不鲜。区别是古代这么做一来保暖,二来为了面子。现代这么做,是以次充好,用低廉的猫皮来卖貂皮的价格,是黑心商贩。 陈暮不好意思地说道:“三位兄长,是我的不是,我还以为......” “诶,子归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这说明子归还是为了我等好,希翼我们不要贪图享受,冀许我们能做好个好官为黎民百姓做一些事实。” 刘备摆摆手,认真地说道:“只是还希望以后四弟不要与我们产生误会,要信任你的三位兄长并不是这样的人。太史子义回来还跟我说起,你与张让结交,兄长也没生气,因为我知道,四弟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怪人家后来能成为开国之君,光论心胸气度,刘备何止强陈暮十倍。 太史慈的确把陈暮与张让结交的事情告诉了刘备,但刘备也没有立即怒气冲冲地质问,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在这一点上,陈暮差得远。 陈暮不由苦笑道:“这事本来也是打算到济南后跟兄长说的,其实倒也不是跟张让结交,而是在鸿都馆认识了天子,我献了一策,拯救了天下万民。” “哦?” 刘备瞪大了眼睛,问道:“我弟居然拯救天下万民,是何良策?” 关羽也好奇看了过来。 陈暮就把收税之策和地暖经济效应简单地说了一下。 典韦也在旁边帮腔道:“使君,俺可以作证,到洛阳接议郎的时候,城外许多百姓都有事做,那什子地暖确实活人无数。” 听了他的话,刘备无比欣慰,赞许道:“不愧是我四弟,已经深得我的仁义之风。” 陈暮翻了个白眼,老大哥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关羽把盒子递过来,笑道:“四弟,刚刚好,此物就当奖励你为天下万民。” 陈暮接过去,将盒子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里面躺着一袭洁白如雪的狐裘长衣,轻如薄纱,柔顺丝滑。 “这是......” 这触感摸起来,绝不是羊毛或者猫毛。 刘备轻笑道:“今年下雪,上月三弟外出打猎,猎到了这只雪狐,济南无数巨富要花重金购买,最贵的已经出到了百金,我都没有卖。” 像赤兔马那种汗血宝马能卖五百万钱,因为这种马可遇不可求,为天下极品。 这雪狐皮虽然没有赤兔马那么贵,但也属于最顶级的奢侈品,与汗血马一样可遇不可求。 若是献给天子,汉灵帝没准一高兴,赏个乡侯,明年官职还能往上动一动,提到中央朝堂做大官。 “小小一只雪狐而已,算不得什么。” 张飞一脸骄傲,站在一旁昂起头,似乎在等陈暮的夸奖。 陈暮哭笑不得,对张飞说道:“多谢三哥。” “快披上试试。” 刘备催促道。 陈暮只得把狐裘披上,三兄弟看过来。 只见这是个俊美到极致的少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眼若狐媚,披上狐裘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便如狡黠的雪狐,充满了灵动与智慧。 三人看待了,即便平日稳重的关羽,也是夸赞道:“可惜四弟是个男子,若是女子,恐怕要倾倒众生。” 张飞取笑道:“若是那什么魏安釐王看见了四弟,早就不要那个龙阳君了。” “没想到三弟还知道龙阳君。” 刘备也乐呵打趣。 包括典韦在内,四人大笑不止,取笑陈暮男生女相。 陈暮无奈,自己这身皮囊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陈平就是男生女相,乱世之中长得这么好看的文弱书生要是被好男色的坏人遇上,那还不如当场自尽来得舒服。 这也算是为什么他会就近去找刘关张的缘故,有这三个猛男保护,至少他不仅能够保证生命安全,还能保证自己的美色安全。 虽然都说蜀汉一群基,只要不是真基就行。 “对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不在济南等我,怎么忽然来了元城?” 陈暮不接询问。 提起这个,刘备一拍旁边的马儿,说道:“年关将至,怎么能不回家呢?我们兄弟决定陪你去一趟蒲阴,拜见家中大人。” “那伯母那边......” 陈暮犹豫,回蒲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离家都一年了,该回去看看。 只是刘备不是说已经把老母接去济南了吗? 就把老妈丢在济南不管了? 刘备笑道:“无妨,我之前不是说为你娶了一名嫂嫂吗?家中有她照顾,毋须担心。此次不仅是去蒲阴,还要陪二弟去趟河东,他想把家乡的妻子带去济南。” “原来如此。” 陈暮点点头。 关羽结婚很早,17岁就结婚,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关平。 这在古代并不罕见,甚至属于常态。 反倒是刘备24岁还没讨老婆,才属于大龄未婚男青年,相当于后世30多岁了还在打光棍。 所以关羽是四兄弟中唯一有家室的人,不过现在又加上一个刘备。 陈暮和张飞还打着光棍。 “哈哈哈,咱们四兄弟好久没有纵马了,不如比一比。” 张飞大笑着翻身上马,招呼刘关陈三人。 刘备豪气顿生,也爬上马背,大笑道:“走!” “哥,几个,走着!” 陈暮同样骑上了为他准备的马上,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四人一起在冀州纵马驰骋的日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们三个在驰骋杀敌,自己在边缘OB。 但偶尔一次比赛赛马,也是充满了兄弟间的乐趣。 哥,几个,走着!</p> 第仁二十六章 仁义之名传河北 雪地之上,四匹战马狂奔。 典韦并没有跟着他们去蒲阴,而是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新年到了,典韦也要回家过年,陪伴父母。 反正兖州与冀州离得也不远,陈留就在阳平郡下方,从元城到已吾,横竖也就两百多公里而已。 等过完年后,典韦就打算将家人迁往济南,安安心心在刘备帐下做事。 兄弟四人纵马狂奔,跑了一刻钟,最终停下来歇息马力。 最终是刘备第一,张飞第二,关羽第三陈暮第四。 四人停下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战马的速度是快,不过那是不计较马匹死活下狂奔,才能达到三四十公里每小时。 为了不让战马累死,他们得让马匹休息一下,不能持续奔行。 一路骑马慢跑,保持约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三个多时辰后,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四人已经到了元城北面的馆陶县。 县城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道,连通着东西二门,正是冬季,城内并不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稀疏可怜。 四人找了家旅店,下马歇息,一下,进店吃点东西,同时也得安排给马匹喂养草料黄豆。 “今年这场大雪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 刘备感叹了一句。 陈暮怕他又开始忧国忧民,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哥,济南相做得如何?治下百姓是否安定。” 刘备还没说话,张飞就乐道:“可惜了四弟你不在,大哥到济南后,先是处理了一批贪官污吏,然后保境安民,四处击贼,杀了数千人,威震整个济南呐。” 关羽也抚须说道:“大哥上任之后,每日处理政务忙到深夜,解决各地纠纷,我与三弟也是四处带兵打仗,攻伐山贼。以前不做官的时候不知道当官辛苦,做了官才发现到处都是事情,这一地民生的责任压在肩头,重于泰山呐。” 黄巾之乱不仅给了古老腐朽的汉帝国沉重一击,同时也给各地州郡带来了无数祸乱。不管是打着黄巾名义还是黄巾余孽,四处作乱,危害地方。 刘备去了济南两个月,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击贼安民,前后打了数仗,将数股在济南占山为王,浑水摸鱼的贼寇全部打败。 再加上整顿官吏,申饬地方长官,将济南七七八八的贪官污吏清空,一时间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现在到了年尾,刘备也算是抽出了一点时间休沐,郡内的事情就交由沮授和刘备在济南招募的几位青州名士来处理,自己则跑出来陪陈暮回蒲阴。 其实这一趟也不仅仅是陪二弟四弟回家看看,同时也是自己衣锦还乡。刘备的母亲去了济南,但娄桑刘氏还在,刘备小时候就丧父,能够长大多靠了宗族赡养,特别是族叔刘元起,他也得回去报恩。 不过虽然在两个月内做了不少事情,刘备还是不太满意,说道:“可惜现在是冬季,民生还是十分穷困,我四处击贼,收敛的粮草钱币很少,还是不能惠及整个济南一郡百姓,最后还是整顿贪官污吏,没收他们的家产,才勉强维持,看能不能帮扶一郡百姓撑到明年开春。” “坚持到开春肯定没问题,实在不行就去找那群豪强“借!”,那帮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怀疑上次暗杀大哥的那十余名刺客,就是他们派来的。” 张飞恶狠狠地说道。 刘备瞪了他一眼:“三弟,不是说了这事别提吗?” 陈暮愕然道:“刺客,什么刺客?” “这......” 张飞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之前刘备也跟他说过,让他们别和陈暮说,因为陈暮在洛阳读书,免得他担心,无心学业。 不过现在既然说漏了嘴,也就无妨了,刘备苦笑道:“上月出城打猎,我带着二弟三弟良弼子义四人,未带扈从,结果遇到十余名刺客,被我们杀了,现在还未查出来是谁干的。” 关羽摇摇头:“那群人用的是弓箭,好在那大哥和那太史慈箭术惊人,再加上典韦那小子一手飞斧,将他们一一射杀,不然的话,我等恐怕危矣。” 好家伙,连刘关张典太史这五个人凑一起都敢刺杀,也是嫌命长。 陈暮脸色铁青,说道:“这帮人好大的胆子,如此蔑视朝廷法度,等明年年初我去济南,必查出来为大哥报仇。” 东汉庄园经济,有钱的世家豪族隐瞒人口,蓄养死士并不是什么秘密。像许贡三门客就是典型的代表,用弓箭将小霸王孙策给刺杀。 在《三国志》里,关于派刺客杀仇人的事情屡见不鲜,袁术干过,袁绍干过,曹操干过,刘备在平原的时候也被刺客刺杀。 当时暗杀成风,一言不合就派死士甚至亲自上马去刺杀的事情也不少,并不新鲜。 问题在于,刘备可不像孙策的时候已经到了汉朝末年,朝廷被董卓掌控,汉庭统治力极其低下的时期。 如今法治没有崩坏,朝廷的权威依旧存在。 刘备身为当朝天子刘宏任命的一地太守,一郡的最高长官,位高权重。 有人敢刺杀他,就相当于蔑视朝廷,蔑视法治。要是被抓住,跟造反无疑,立即就会被诛灭一门。 只能说,那幕后主使者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笑着摆摆手:“无妨的,反正我也没事,子归还是安心读书,早日结业回来,我等兄弟四人能够一直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陈暮还准备说点什么,店家刚好将菜端了上来,无奈只好把要说得话咽回肚子里。 张飞大喊道:“今日好宴,怎么能无酒,店家上酒来,先来两大坛。” “来咯。” 柜台里的掌柜一声长音,端上来了两坛当地黄酒。 四人正准备开酒饮宴。 掌柜的盯着刘备一动不动出神,苦思冥想。 刘备见他送了酒也不走,站旁边发呆,纳闷道:“店家,还有事吗?” 掌柜的看了他许久,愣在原地,被刘备出言惊醒,满是歉意道:“失礼了,只是觉得壮士十分眼熟,敢请教壮士姓名。” 虽然不太明白掌柜的为什么问他名字,刘备出于礼貌,还是回答道:“在下刘备,字玄德。” 刘备刘玄德? 掌柜的大惊道:“可是北军司马刘备?” 刘备惊讶道:“店家认识我?” 扑通! 掌柜的直接跪下来,磕头道:“我李通终于见到恩人了。” 刘备吓了一跳,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连忙去扶:“店家使不得,快快请起。” 古者《周礼》之仪,头拜地为稽首,也就是磕头跪拜礼。 这个礼仪是很隆重的礼,《周礼》中写的是“拜中之重,臣拜君之拜”,是仅次于九拜之中的顿首礼的存在。 即便是天子,也只有在大型朝会,比如一年一次的大朝会上才会用到。 平时的时候,唯有父母、师长可以跪。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可不是清朝见个芝麻大小的官就下跪的时候。 所以店家突然给刘备稽首磕头跪拜,差点没把刘备吓得从位置上弹跳起来,慌忙去搀扶。 掌柜的老泪纵横,颤抖地说道:“年初的时候,黄巾贼起,我带着宗族家人逃离阳平。路上遇到黄巾贼寇,是将军带了人马杀散贼人,若不是将军,我等妻儿宗族俱已被杀害。” 原来是这样。 刘备恍然,六月份的时候,卢植已经兵围了广宗,将张角团团围住。 趁着这个时机,卢植派他扫清周边郡县的小股黄巾势力,防止张角纠集更多的人马,算是有一定战略目的。 当时沿途受到兵灾影响的灾民无数,百姓拖家带口逃离,路有饿死者,生民凋零,刘备看了十分不忍心,把所有的钱财都用来救济百姓,虽然几千万钱花下去杯水车薪,但同样也是活人无数,救了不少人。 “刘玄德,你是刘玄德!” 刘备还未说话,店中就有其他食客陡然站起来,纷纷惊呼。 这寒冬腊月,旅店生意一般,但也有那么几桌客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听到刘备的名字,更是一窝蜂簇拥。 “真的是刘将军,我有一同乡本来差点饿死,就是刘将军救的。不行,我得立即去通知他。” “刘将军之仁义,真乃当世英雄也。” “如今整个河北都在传唱刘将军,光拿咱们阳平郡,据说就有数千人受了他的恩惠。” 人们议论纷纷,将刘关张陈四人围住,像是看明星一样。 刘备无奈,站起来劝道:“诸位,我等也只是普通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待会我等还要赶路,大家还是继续吃饭吧。” 有人说道:“刘将军活我馆陶百姓无数,仁义君子也,这顿饭我请,大家谁也不要跟我抢。” “我请才是,还请刘将军今晚睡在我家,也算是聊表我等馆陶人的心意。” “不行不行,刘将军救过我之宗族妻儿,怎么能让他付钱呢。” 包括掌柜的李通在内,众人纷纷要帮他买单。 别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汉朝重孝、重信、重诺、重仁、重义。 当初张俭抨击宦官,名传天下,被朝廷追杀,四处东躲西藏。 然而他只要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会收留他,可谓望门投止,天下闻名。 刘备的名气也随着他散尽财产,救活冀州南部无数百姓而闻名。毫不夸张的说,他一路往北到中山国,只要提起他的名字,路上一分钱都不用花,多的是人愿意为他买单。 这就是名望的好处。 陈暮在一旁含笑不语。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因为就是他的手笔。 当初在得知刘备散尽家财之后,虽然有些沮丧四兄弟又变成穷光蛋了,但他作为谋士,第一时间想的当然不是惋惜,而是在考虑如何让这笔钱花得有效果,不至于白给出去。 于是在刘备上任济南,招揽到沮授之后,他就私信给沮授,让他发动鸡泽宗族,在冀州为刘备造势。 这个时候毕竟不是信息时代,消息传播方式主要是人传人,想传播名望十分艰难。 可一旦被传扬出去,说容易也容易,因为古代信息不发达,一条消息给予普通人的冲击力度会很大,更加容易被人记住。 反观后世的互联网时代,通过网络,每天都有无数新闻传递给人们,互联网的记忆短暂,各种信息人们见怪不怪,热度一过,一地鸡毛蒜皮,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所以相比于现代,古时候的名望反倒更加真实。 刘备本身就名望基础,被他救助过的人散落在冀州各地,已经小范围有一定影响力。 等到冀州安定下来之后,沮授便有组织地发力,声名自然发酵开来,后劲十足,刘备在济南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名望早就在冀州四处传播,被冀州百姓铭记于心,十分敬佩。 看到馆陶当地百姓争相要为他付钱买单,刘备也是一脸懵逼,与关羽张飞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吵吵嚷嚷,更多的人听到消息,拥挤过来。 “刘将军何在?” “恩人,我要见恩人。” “就在这旅馆当中。” “恩人在哪里?” 门外数十被刘备救助过的人想进来,还加上数百围观群众,很快小小的旅店外变得十分热闹。 不止是百姓,当地的官府也惊动了,馆陶宋县令与县中大小官员赶来。 宋县令越众而出,走入店中,四下巡视道:“哪位是刘使君。” 县令可不像乡民那么闭塞,早就知道刘备已经做了济南相,听闻一郡太守路过此地,不管是有没有名望,他都得要过来看看。 刘备眼见事情闹得好像越来越大,连当地官府都惊动,只得站出来道:“我是。” “真的是刘使君。” 宋县令哈哈大笑道:“使君仁义之名传河北,今天到我馆陶,令我馆陶庆幸生辉。请让我代替馆陶百姓,尽地主之谊,来我县衙歇息。” 刘备只觉得头疼不已,第一次因为名气太大而烦恼,不由苦笑道:“好叫县令知道,马上就要年关了,我今日是路过馆陶,要回幽州过年。恐赶不上回家乡面见宗族亲人,吃完饭之后,还得连夜赶路,不能耽搁了。” “这......” 宋县令听到刘备的难处,迟疑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请让我与满城百姓送使君一程。使君先吃饭,我们就在一旁等着。” 刘关张陈四人大眼瞪小眼,几百人围观他们吃饭,真是坐立难安。 不过没办法,谁让刘备现在名气大呢。 四人无奈,硬着头皮坐下,在众人的围观中,如坐针毡地匆匆扒拉两口饭,碗中的酒顿时就不香了,如同嚼蜡般快速应付了两口。 “店家,多少钱。” 刘备随意吃了两口,见自己三位老弟也没胃口,掏出钱来付账,想着尽快走人。 没想到他钱还没掏出来,就被众人摁住。 “使君,使不得,这顿饭我请。” “还是我来,我家有钱。” “你家有钱又怎么样?若能请刘使君这样的大善人吃一顿饭,我家在乡邻中必然脸上有光,我来请。” “这顿饭不要钱,我怎么能收将军的钱呢?” 众人为了这顿饭钱,差点打起来。 陈暮连忙凑过去对刘备说道:“大哥,快说点什么,不然今天我们休想走出馆陶。” 刘备硬着头皮喊道:“大家听我说,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不能因为我曾经帮助过别人,而搞特殊,要一视同仁.......” “刘使君仁义无双,既然不能在馆陶多待些时日,怎么能不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是啊,要是我娘知道今天错过使君,会骂我不义。” “我曾经被使君救过,这顿饭不请,恐怕同乡人戳我的脊梁骨。”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众人的话语淹没。 眼看大家还在为这顿饭钱争抢,大家纷纷掏出钱来要给掌柜的李通,但李通死活不收,各种银子钱币掉了一地,无人拾取。 陈暮灵机一动,大喊道:“诸位听我说,我是刘使君之弟,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听到他是刘备的弟弟,大家慢慢安静下来,都看着他。 陈暮笑着说道:“我大哥刘备在冀州活人无数,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是往日,我大哥也必然会成全大家义气,多留在馆陶两日。但现在年关将至,要回去过年,孝奉亲族,没有办法。所以我有一策,既能成全大家之义,也不耽误时间。” “什么办法,请说。” 宋县令拱手说道。 陈暮想了想,道:“这一顿饭,应约数百钱。门外人潮如海,差点被踏破店家门槛,就可知人数不少。既然大家都是馆陶百姓,代表了馆陶欢迎我大哥。不若每人出一钱给予店家,一来成全诸君义气,二来不让店家和我大哥难做,诸位以为如何?” 每人出一钱? 众人互相对视,过了片刻,纷纷高呼道:“好,那就这么办。” 大家都觉得可以,宋县令和掌柜的李通最后也答应了。 没办法,李通虽然很想给恩人面单,但不收钱的话,那就是在拒绝馆陶当地百姓向刘备表达谢意,这可是在家乡要被戳脊梁骨的事情,他不得不同意。 吃完饭后,刘关张陈四人一边向四周拱手,一边往店外走。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他路过的时候,每个人都自觉分开,微微弯腰低头,向刘备表达敬意。 汉人崇拜品德高尚的人,哪怕这里数百人只有小部分接受过刘备的恩惠,但人与人之间本就有联系。或是亲属,或是同族,或是同乡,只要有这样的联系,那么就形成了我的同乡亲属同族收到刘备的恩惠,这样的人我得尊敬这种思想。 出了店门,牵上马匹,馆陶大街上数百人簇拥着刘关张陈,一路送到了北门外。 等四人上了马之后,宋县令站在队伍最前面,拱手弯腰行礼:“恭送使君!” “恭送使君!” 数百人同时弯腰行礼,场面蔚为壮观。 在这一刻,即便是陈暮,都感觉到了汉朝这种敬佩仁义君子的思想观念有多震撼。 这里大多数百姓或许不认识字,但感恩与重义之心,早已经深入骨髓,铭记在人心里。因为他们知道,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p> 第二十七二章 父母 逃也似地离开馆陶,等奔马到了官道尽头,已经看不到身后还矗立在城门口遥望的馆陶百姓,刘备这才勒住奔马,对关张陈苦笑说道:“没想到我在冀州名气这么大。” 关羽笑道:“大哥名望满冀州,都是因为大哥慷慨解囊,救助百姓所致,此乃名望所归也。” 陈暮笑着说:“这说明大哥之仁义,感动冀州百姓。这沿途一路,只要打着大哥的名号,恐怕我们吃饭睡觉什么都不用愁。” 张飞瞪大了眼睛:“那咱们一路上都不用花钱咯,想喝什么酒就有什么酒。” “诶,翼德。” 刘备白了张飞一眼:“如今冀州百姓皆苦,我等怎么能凭白收百姓馈赠呢。这与搜刮民脂民膏的宦官何异,以后过各地郡县,千万不要再提起我的名字,就喊我大哥便行,不要让百姓听到。” “白给的东西都不要.......” 张飞嘀咕了一句。 陈暮微笑不语。 汉末能到今天这个份,与桓帝灵帝自己作死有很大关系。 历史学家钱穆先生就曾经说过,汉末割据的枭雄,其实就是曾经忠于汉室的天下各州名士。 而把这些名士推向割裂汉朝的罪魁祸首,就是汉桓帝和汉灵帝两代帝王。 东汉的党人论起节操和品德比明末的东林党强之百倍不止,因为党人真的是心向汉室,全身心投入,为了国家和百姓做出奉献。 比如三君八俊等人,无一不是道德楷模。凉州三明中除了段熲人品低劣以外,张奂和皇甫规也都是党人的好伙伴,虽然张奂晚节不保,被宦官欺骗...... 只是不管怎么样,东汉党人从事迹和道德品质上来说,几乎都没有什么黑点。有人说他们也是世家官僚利益集团的代表,但当时世家利益集团还没有完全诞生,这一点上也无从说起。 而桓帝灵帝数次党锢打压,捕杀党人,造成当时的士人对汉朝心灰意冷,以至于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了“天下大乱,汉家将亡”的言论。 甚至这一论调,逐渐变成了士人的主流观念。 直接或者间接造成了董卓之乱后,士人开始自己创业割据地方,或者当谋士辅佐他人创业的这一个结果。 如此过了二十年,到如今大多数的士人们已经对汉室没有了几十年前的忠诚。开始变得自私自利,不再想着为国家效力,专注于发展自己的家族。 这就是魏晋门阀制度的由来,也是为什么会有王允这样的门阀世家诞生的主要原因。 因为士人抛弃大国家,转而开始为自己谋私利。 虽然汉灵帝后来开放了党禁,并且在熹平六年,也就是公元177年下罪已诏,大量惩治贪官污吏,减免天下赋税,要求群臣陈述治国之策,算是短时间内有了一点明君的气象。 但不知道是被税收不上来还是很快被宦官们怂恿着贪图享受去了,没过两年汉灵帝就开始大肆搜刮私财,与汉桓帝的昏庸如出一辙,甚至变本加厉。 如此一来,士人们就彻底绝望了,对于汉室江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主流思想观念里,有了那种希望山河破灭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明明已经拿到了徐州,成为一州州牧,拥有地盘兵粮,却无人投奔的缘故。 因为刘备打的是汉室宗亲,匡扶汉室的名义,这样搞下去,哪怕刘备拉起山头,实际上最后还是个新的东汉,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士人早已经对汉朝绝望,自然不希望再出来一个光武帝继续延续汉祚。 所以一开始,刘备这个汉室宗亲的头衔,就给不了他任何好处,甚至是拖了他不少后腿。 这次刘备在济南,招揽当地名士,除了个沮授以外,也就寥寥几人为他效力。刘表在荆州,刘焉在益州,刘虞在幽州,三人都没混出什么名堂,甚至刘虞还被公孙瓒给杀了,就可想而知后来汉室的号召力有多薄弱。 因此深谙其中原委的陈暮,早就没有抱什么能够大肆招揽人才的想法,而是转而开始发展中下层,善待百姓,为刘备在百姓和豪杰中攫取名声。 事实上历史里的刘备也是这么做的,陈暮只是把这段历程更加提前了一步而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天下,终归是百姓的天下。 刘关张陈四人继续北上。 北方的朔风席卷而来,像是无数幽魂在悲泣。 如今黄巾之乱勉强算是平定了,冀州就好像一夜之间变得空旷起来,数百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有新坟,白布挂在路边。 初冬的雪覆盖了一片,大地白茫茫,将一切血泪都遮掩进了泥土里。 如今皇甫嵩被调去了长安,冀州刺史王芬接任,王芬到任之后,将汉灵帝给他的赈灾款拨下去,救济冀州各地灾民,勉强让百姓能够撑过这个冬天。 只是大乱虽平,小乱却没有止住。太行山以东的华北平原上,各地丘陵、乡野、沼泽、湖泊中隐藏的盗匪无数。 刘关张陈四人一路北上,也遭遇了几股山贼的攻击,仗着刘关张悍勇,这才有惊无险。 不过也是因为华北平原很难产生大规模的匪徒,张角的残余势力都不得不跑到太行山里躲了起来,号为黑山军,聚众十余万人,暂时与朝廷并没有发生战事。 平原上的贼寇基本都是少部分实在活不下去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劫掠而已,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连武器都凑不齐,并没有什么战斗力。 刘备遇到小股的数十人,凭借关张之勇,击退即可。如果遇到数百人,就去当地县城找官府,要来人马,再回头击溃。 以他在冀州如今的威望,可谓是站在县城当中,振臂一呼,半个县城的人都有可能听从他号令。 反而是更多的盗匪听到他的名字,立即就纳头便拜,要跟着他做他的扈从。 这就是名望带来的好处。 只是现在刘备不是在济南,也不是在行军打仗,带不了那么多人。有遇到想投靠的,便分发了路费,让他们去济南,待明年他回济南的时候再做安顿。 如此一来,一行四人西天取经,等到从冀州南部的阳平郡,抵达冀州北部的中山国时,不仅刘关张带的盘缠用尽,还劝降了数千人去济南。 这是陈暮哭笑不得,没有想到的事情。 七八天后,中山国。 卢奴县去望都的官道上,四匹马缓缓前行,一株还未完全枯萎的野草在雪化之后,迫不及待地钻出泥土里,吮吸着新鲜的空气,被马蹄碾入泥土后,又缓缓地伸直了腰,顽强地迎向天空。 陈暮垂着首,坐在马上,颠簸的马匹并不稳,但他就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安静地听着耳边刮来的东风轻轻地呼啸。 身上这件狐裘衣经历了风霜,雪一般的色彩暗淡了许多。 “四弟,马上就要到望都了,过了望都就是蒲阴,你的父亲和母亲一定在思念着你。” 刘备拍了拍陈暮的肩膀,略微激动地说道。 连续七八天的赶路,风尘仆仆,在精神上的确让人十分疲惫。 但马上就要到家,就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到了蒲阴,离涿县也不远了。 刘备和张飞尤为兴奋。 现在回去,可就是真正的衣锦还乡,少不得令乡人称赞。 “四弟,振作一下,老伯伯母还在家里等你。” 关羽见陈暮因为每日赶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为他加油鼓劲。 陈暮耷拉着眼皮子,像是刚刚苏醒过来,迟缓的思维逐渐变得活络,眼眸中又多了一份生气。 我的父亲母亲? 隐约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老实巴交,总是蹲在门口上望着对门自家田地发呆,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父亲。 还有那个总是充满了活力,可以因为邻居家的羊吃了自家豆苗一片叶,就站在门口插腰撒泼与邻居家的大婶对骂一个下午的母亲。 “是啊,我的耶耶和娘亲还在家里。” 陈暮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刚刚疲惫的精气神一扫而空,眼睛变得十分明亮。 刘备笑着问道:“不知大人是何等英明睿智,能培养出子归这样的天才人物,相比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吧。” 我爹饱读诗书? 那个憨厚的老农吗? 陈暮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作为一名从小长在高楼大厦,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孩子,陈暮的童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浓厚的乡土气息。 穿越过来自带的书卷气质与冷静的性格,也总是让他与自己这个汉朝的农民家庭像是脱了一节。 这是一种没有共同生活养成的格格不入,也是一种没有多年养育诞生出来的隔阂与陌生。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陈暮也只是表面尊敬,内心里十分抗拒,不愿意承认他们。 就好像原来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忽然有人告诉他,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现在你亲生的父母要把你带回去一样。 在陈暮看来,哪怕你的原生家庭很有钱,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并不是抛弃了你,而是你被人拐走了,现在他们想用钱来弥补你,可只要是个有感情的人,就一定会抗拒的吧。 什么穿越后就待穿越后的父母如亲生父母,这样的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就是真正的漠视感情。 人不是动物,人有自己的情感。 陈暮来到这个世界自私自利,只是因为没有人能让他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自己。 但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心中依旧有他的牵挂。 至于这一世的父母...... 陈暮眼眸中的笑意更加浓郁。 的确,一开始他是不承认,也不太喜欢他们。 但不知不觉间,还是有了一些改观。 总归是记得去年年末自己要走的时候,母亲哭着死活不愿意,父亲虽然蹲在门口,默默无言。 他们是陈平的后代,可他们给不了陈暮任何帮助。 他们没有钱,没有权。 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一辈子都在争着那一点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可他们又好像待自己极好。 走的那天是个阴天,母亲的脸也像是外面的天气一样阴冷,生他的气,不理他。 但最后在他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的时,将家里唯一下蛋的母鸡杀了,哭肿了眼睛,又怕眼泪落进鸡汤里,仰着头伸直手把那盆鸡端出来。 馋嘴的弟弟妹妹想偷吃,被她一扫帚打走。 父亲走出来送了他二里地,那时也像现在这样是寒冬,北方还很冷,汉子单薄的身躯打着寒颤,临行前擤了下鼻涕,将鞋子脱下,从鞋底扣扣索索掏出十多文钱。 那是他攒了一辈子藏起来的私房钱,上面还带了点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藏的,汉子也不怕脚咯得慌,全都一股脑儿推给了陈暮。 出来时娘给了几十文,爹也给了十多文,等出了家乡蒲阴县,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囊里还有几十文。 一百多枚五铢钱,这是他们能给的全部。 从那一刻开始,陈暮就在想。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但世间父母对孩子付出的爱,却一定相同。 来到汉朝有些年头了,那一世的父母,我想你们。 这一世的父母,我也想你们。</p> 第章二十八章 我回来了 蒲阴县安顺乡陈家村。 曲逆侯的爵位被除掉,但陈平的家族,却繁衍生息。 很多人以为陈平的后代到第四代陈何就绝嗣了。 实际上陈平又不止一个儿子,仅仅只是他大儿子陈买那一系继承侯爵而已。 不仅陈平有子孙,他的儿子也会繁衍,如此到第四代的时候,陈家在曲逆县已经开枝散叶,成了名门望族。 只是到了陈何那一代,汉武帝酎金夺爵之后,陈氏宗族就彻底没落,沦为普通平民,泯然众人。 这些人当中,一部分人自谋生路,一部分人结为宗族,耕耘乡土,扎根在了乡野。 安顺乡的陈家村后人,就是陈平的孙子,陈买的次子陈悝的后代。 陈悝虽然没有继承陈买的曲逆侯爵位,但与当时的曲逆侯陈恢是同母一胞的亲兄弟,陈恢帮他在城外的乡里弄了许多田地,让他的后人可以有块栖身之所。 于是几百年繁衍下来,陈悝的后人遍布安顺乡,尤以陈家村为核心,这里是宗族祠堂所在,陈悝的后人基本都居住于此。 此时陈家村,冬日北风萧瑟,田间阡陌上的枯黄的野草随风飘荡,农田里长满了野草,无人耕作。 黄巾之乱起的时候,正是春天播种的时候。结果幽州和冀州各地出现了民乱,蒲阴县虽然起义规模不大,很快就被当地豪强与官府联合起来镇压,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春耕没有及时地播下,本来转而耕作其它作物也还来得及。结果没想到北方的草原也出了乱子,鲜卑南下,绕过太行山,闯入幽州劫掠,威胁中山国。 中山国国相张纯,征募壮丁,强迫他们服从徭役,前往中山国北部的灵丘县广昌县等地“守徼乘塞”,抵御南下的鲜卑部族。 汉律规定,五十六岁以下成年人必须服两年正卒军役,虽然一般来说,只要服了正卒之后,以后就不需要服兵役。但遇边防紧急,官府有需要的时候,仍然要服从征调入伍,不得抗拒。 陈家村经过三百多年繁衍,从第一代的陈悝发展到如今,已经有村民三四百人,青壮一二百人。一道征兵令下来,其中大半的青壮都被强行征调走。 正是春耕的时候,一半的劳动力就这么没了,剩下妇孺老弱在坚持留守,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就可想而知。 然而灾祸往往都不会只来一次,村里人好不容易挺过了这艰难的一年,年末的时候,去守徼乘塞的人回来了,可去了一百多人,回来的只有二三十人,一大半都死在了边疆,永眠他乡。 陈家村家家户户挂上了素缟白布,每天都有哀嚎哭声震动乡野,北来的朔风吹拂,宛如地狱的幽魂在随风凄厉地哭嚎。 村子西面的一户人家当中,一名中年汉子单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家里走出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个盒子。 悍妇从家里追出来,红着眼睛,对那汉子咆哮道:“陈青,你若敢去,就别回这个家了,死在外边。” 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汉子罕见地回头对悍妇吼道:“妇人家懂什么,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附近邻居家的村民一个个从自家屋里出来,每个人都红着眼,呆呆地看着他们。 悍妇眼泪下来了,哭嚎道:“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俺是在心疼这些钱吗?那张家人都说了,他们要的是俺们村的几百亩良田,你这一去,命都要没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还不如死了算了。” 村民们越聚越多,谁也没有说话。 当初太守征募壮丁,抓走了村里大半的劳动力,逼迫他们去边疆劳役。一年之后,陈家村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村里劳动力短缺之后,近半的田地没法打理。其中还有一些家庭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剩下的老弱不得不售卖田地,以此艰难度日。 县里官府和地方豪强张家,就以陈家村人口不足,不需要那么多田地为借口,联合起来,半买半逼迫,要把这些田地买走。 若是价格合适,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现在村子里人少了,留下那么多田地,确实没办法打理。 然而他们不仅要把所有的田地买走,给出的价格,也不足正常年份的五分之一。 这怎么能行? 蒲阴县曾经是陈平的封地,整个一县的田地,都是陈平的。 陈恢给陈悝的田,都是城东上好的良田,在后世属于华北平原的粮食产区,价值不菲,是陈家村的赖以为生的根本。 这些田地若是被人低价买走,那陈家村的村民,以后的生存就再也没有着落,要么只能去依附于豪强做田奴徒附,要么背井离乡,去其它地方重新开垦田地。 这两个选择,不管是哪一个,结局都不会有多美好。 那个叫陈青的汉子是不幸的,去的时候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断了根胳膊,伤了一条腿。 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至少能回来,总归比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强得多。 前些日子从外地回来了书信,说是家中出去闯荡的大儿子有了出息,做了个六百石的小官,捎回来一些钱。 汉子就想着把这些钱送给张家和县令,求求情,看能不能让他们放过陈家村一马。 但村里人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往年陈家村的青壮二百余人,浩浩荡荡,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即便是地方豪强,也不敢窥探他们的田地。 可如今青壮伤亡过半,就算没死的,也大多带了伤,能够聚集的力量,不足二三十人。 与那些奴仆成百上千的当地豪强比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更遑论这其中还有官府介入,县令在暗中威胁。 村中的族老似乎已经认命了,在迁移他乡,还是投身于张家做奴仆这件事上争论了几天,一直都没有结果。 只有这个叫陈青的汉子,似乎还没有认输,还想尽自己最后一份努力。 汉子脚一瘸一拐,步伐虽然缓慢,却十分稳健。 少年一步一回头,他在看母亲的反应。 “陈青,你给俺回来。” 悍妇还在嚎哭,奔跑着出来想拉住汉子,同时对周围的村民大喊道:“周围家的,你们就这么看着让陈青去死吗?你们应该知道的,他去了的话,肯定会被张家人打死。” 她的身后,还跟着个懵懂无知八九岁的小丫头。 “走开。” 汉子死命想将悍妇甩开,在妇人面前听话了一辈子,他头一次那么固执。 不是他不爱妻子,而是他知道自己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土地,他想留给儿子,留给孙子,让子子孙孙都能够活下去。 这是一个农民一生的期盼,也是一个农民最后的底线。 汉民族的农民,一辈子也就这么个淳朴的念头。 如果把这些田地丢了的话,死了之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祖宗? “阿青,算了吧,我们斗不过张家人。” “是啊,这已经不是钱的事情,张家人就是想要我们的土地而已,再多的钱都没有用。” “我的丈夫死在了外地,连尸骨都没有带回来。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孩儿,为了孩子,再苦再累也要活下去。卖身当奴又如何,总归是有口饭吃,不要去送死,阿青。” 周围的邻居虽然一个个也是戴着白色头巾,哭红了眼睛,却依旧强忍着悲痛上来劝。 连族老们都已经认命,更何况是她们。 卖身为奴是很惨,因为当了豪强的奴仆,就相当于你死了,户籍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主人家想如何羞辱你,就如何羞辱你,就算被杀了,也不过像是杀了一头牲畜,没有任何人权。 可那又如何,总归是条活命的办法。 汉民族自古以来的坚韧便是如此,像野草一样活着,再如何屈辱憋屈,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都愿意去忍耐。 活着,就有希望。 就连一位族老也站出来劝说:“阿青,我知道你是为村里人好。宁愿散尽家财,也想保住村里的土地。但这点钱太少了,杯水车薪。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会继续征调我们,村里还会死人,死很多人,阿青,放弃吧。” 往日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汉子只是憨厚的笑笑,对族老说道:“三叔,我就去试试,要是张家不愿意,我就去县令那看看,实在不行会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就只是去试试。” “唉,带几个人陪你一起去吧。” 族老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清楚汉子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说是去试试,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善了,若是闹僵起来,惹恼了张家和县令,他这条命怕是...... “不用了。” 汉子蛮横地将妇人挣开,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少年矗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汉子低喝道:“阿志,过来。” 叫陈志的少年不得不继续托着钱箱,跟在父亲的身后,慢慢离开了家门。 妇人知道劝不住汉子,冰寒的天里跪伏在冰冷的地上,哭天抢地,周围的妇人有上去帮忙劝的,有默然不语的,有跟着落泪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要去试一试。不管是那一刻诞生的勇气,还是被逼得无可奈何。 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有可能的话...... 如果真的能把田地留下来,牺牲一个人,也不是不值得。 至少在陈家村的人眼里,陈青会是个英雄。 哪怕他曾经籍籍无名,哪怕他在村里懦弱了一辈子....... 呼啸的北风还在吹拂,妇人就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抱着满脸脏兮兮的小丫头。 哭累了,旁边的人也都劝累了,各自回了家。 生活总归是还要过下去。 她红着眼睛,眼泪流干,哭不出来,于是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 屋后传来了马蹄声,却转移不了她的视线。 她呆呆地看着远处村口的方向,期待着有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走回来。 哪怕走得再慢,哪怕再缺条腿,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好。 身后,一个温暖的嗓音响起来。 “娘,我回来了。”</p> 第二十九章 辱人父母 者,杀之! “娘,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妇人机械般的扭过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清秀,男生女相,里间穿着青色曲裾长袍,外面套了件白色银狐裘衣,皱着眉头,正看着自己。 模样......怎么隐隐有些像自家外出一年的暮儿? 只是变化实在太大,面容更加清秀好看,个子也更高,穿着那么华丽,妇人不敢认。 “你是......” 妇人迟疑,试探道:“暮儿?” 小丫头也瞪大了眼睛,清脆地问道:“是大哥吗?” 陈暮皱起眉头,看到自己的娘浑身脏兮兮的,眼睛哭肿了,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情绪上去搀扶,沉声道:“娘,谁欺负你了。” 妇人这才醒悟过来,真的是自己的大儿子回来了,又惊又喜,眼泪止不住地簌簌往下落,大喊道:“暮儿,真的是你。快,快去县城救你爹,我拦不住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耶耶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陈暮急忙安抚了自己的母亲,然而妇人好似是悲喜交加之下冲了魂,看到他竟是一下子仿佛瘫软,一时间口不能言,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也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离家外出一年的陈青大儿子回来,也是七嘴八舌,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陈暮还没说话,身后的刘关张差点没气死。 “还有王法吗?强抢村民田地,逼迫良家子为奴,如此视我大汉律法为无物,当真是胆大包天。” 昭烈帝那暴脾气,当时就怒发冲冠,对陈暮恶狠狠地说道:“四弟,走!” “四弟,杀奔县城去,俺要屠了那张家和县令满门。” 张飞也是气得不行,虽然听说那豪强也姓张,没准上溯几百年跟他还有点亲戚,但再近的亲戚,这一次也得大开杀戒了。 关羽虽然没有说话,却本来通红的脸色变得铁青,握紧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眼睛眯起来。 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陈暮也不废话,向周围的邻居拱手一礼道:“请各位叔伯婶姨照顾好我娘。” “他们去了有半个时辰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应该的,但你去了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救回你耶耶就行。” “是啊,那张家和县令咱们可惹不起。” 众人过来帮助陈暮把他娘搀扶住,七嘴八舌劝说陈暮只要把人救回来便行,不要和豪强县令起了冲突。 陈暮默不作声,只是将马拉过来,翻身上马,全速催动马力,开始往县城赶。 四匹骏马奔驰如飞,这个时候也不管惜不惜马了。 安顺乡离县城不远,也就那么两三公里距离,骏马狂奔之下,也就那么五六分钟时间。 远远的城门口站岗的士兵看到奔马袭来,有年轻的士兵执着长矛想上去将人喝止住,却被年老的士兵拉住,低喝道:“不要命了。” “城内禁止纵马。”年轻的士兵还想争辩一句。 “你看不到那几人身上都穿着什么衣服吗?都是达官显贵,拦他们你是不是想死?” 老兵一巴掌拍在年轻士兵的头上,同时对城门口进城的百姓大声呵斥驱散:“大家都让一让,散开,全给我散开听到没有!” 陈暮紧绷着脸,纵马一骑当先冲进城内。 以前也来过蒲阴城,他知道县衙在哪,进入大街主干道后,一路驰骋,好在如今是冬日,大街上并不热闹,不至于弄得鸡飞狗跳。 县衙位于城西,两个值守的门下督盗贼兵丁百无聊呀地站在门口,忽然只觉得地面震动,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四匹高头大马狂奔而来,直扑衙门,看那排山倒海的架势,像是要将县衙踩踏为齑粉。 “止马!” 兵丁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四人大喝。 陈暮勒住马绳,在衙门口停下,冷漠地对二人说道:“陈家村的村民在哪里?” 说他的父亲这两人肯定不认识,但说陈家村村民,他们应该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想拒绝回答。 但看四人穿着华丽,腰间鼓鼓囊囊,像是佩戴了官印,感觉不太好惹,便说道:“是那个陈家村的瘸子?跪在衙门前半个时辰,县令说不见,便一瘸一拐地跟他儿子走了。” 啪! 马鞭甩下来,抽打在他的脸上。 张飞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侮辱我老伯,信不信杀了你?” 两个门下督盗贼兵丁连连后退,向来都是他们欺负百姓,哪有人欺负他们? 吃痛之下,又怕两人打不过四人,捂着脸跑回了衙门里大喊大叫,要纠集人手回来报复。 张飞勃然大怒,拿着丈八点钢矛要进去杀人。 陈暮赶忙止住了他:“三哥,先找到我耶耶要紧,回头再找这县令算账。” “对,找老伯要紧。” 张飞含恨收了钢矛,恶狠狠地瞪了县衙一眼,勒马转头。 陈暮也回头看了眼这个县衙大门。 我父亲瘸了? 还让我父亲下跪? 很好。 这个仇我记下了。 陈暮忍着仇恨,调转马头离开。 豪强张家在蒲阴人尽皆知,张家在城里有房子,但整个宗族都住在城外的坞堡里。 汉末时期黄巾之乱后,坞堡大行其道,北方豪强为了自保,无不纷纷铸造堡垒,聚集奴仆族人以自守,张家人同样如此。 西城外的官道边,张家庄园。 庄园建筑规模宏大,占地面积近百亩,以坞堡形式建立。外围建有约一丈五尺高的围墙,四角一端各有一处二丈多高的角楼,上面有人站岗放哨,居高临下,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过路人。 四人骑着马来到大门口,陈暮脸色铁青,但还是强忍着对刘关张低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待会先别冲动,等找到我耶耶再说。” 刘备摸了摸腰间的双股剑,点点头:“我知道。” “若是老伯受了什么委屈,我必屠杀了这张家。”张飞脸上的青筋暴跳,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关羽没有说话,但他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应。 四人到门前的时候早就被角楼上的人注意到,指着他们大喝道:“尔等是何人?” “叫你们家主人出来。” 陈暮语气生硬地命令。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主人?” 角楼上的人毫不客气地回应。 “婢子!” 陈暮举起腰间的官印大声呵斥:“睁大汝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官印为龟钮铜印,腰间配墨丝黑绶三采。 这是官员的象征。 六百石的官吏在中央洛阳只能算芝麻大点的小官,毕竟天子脚下,王公贵族无数。 但在地上郡县,却已经是与县令同等级的存在。 没想到那角楼上的张氏族人嗤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六百石官,也敢来我张家撒野?” 虽然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么放肆,但轻蔑的态度依旧十足。 “那这个够不够?” 刘备眯着眼睛,把自己腰间的官印取出来亮相。 他的官职是济南相,两千石,官印本来也应该是两千石银制龟钮印。 但他是列侯,被录入皇室族谱,所以上面的颜色是金色。 明晃晃的金子在阳光下发亮,闪瞎了人狗眼。 角楼上的人愣了片刻,然后手忙脚乱地爬下去,往庄园里面跑,向主人去报信去了。 刘关张陈四人就这样坐在马上,矗立于张家庄园门前静静等待。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逐渐压抑,另外几个角楼上的人隐隐能感觉到到来者不善,可那金色的官印,却仿佛一座山压在他们头顶,令他们不敢作声。 片刻后,嘎吱一声。 大门打开。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数名奴仆急急忙忙走出来,见到刘备,拱手施礼:“鄙人张湖见过大人,不知道是哪位列侯驾临蒲阴?” 之所以知道是列侯,是因为汉朝的金印只有万石官员以及列侯才有。 能够拥有金印的官员,只有三公和大将军。 九卿的官印都是银的。 三公和大将军几乎不可能跑到这小小的蒲阴来,所以张家豪强主人猜测应该是某位过路的列侯。 难道是右北平太守刘政? 那刘政是中山简王刘焉的后代,因素有才干,被录入宗室封为亭侯,领右北平太守,只是看年纪似乎不太像,太年轻了些。 “我是济南相刘备。” 刘备平静地说道。 还未等张湖说话,陈暮淡淡地道:“我兄长要回幽州探亲,路过此地,想找你家借宿歇息,不知方便与否?” 列侯要在自己家借宿? 张湖大喜:“自无不可,贵宾快请进来。” 四人下马进门。 陈暮走进院子,装作随口问道:“对了,刚才见一瘸腿汉子和一个少年来了你家,不知人在何处呀?” 张湖纳闷道:“贵宾找那瘸腿汉子做什么?” “哦,无事。” 确定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可能在张庄,陈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平静说道:“那汉子落了些东西,被我捡到了,想归还给他。” 张湖嗤笑道:“一个乡野贱民而已,诸位贵客又何须理他。” 刘备将手摸向腰间的双股剑,关羽握紧了青龙偃月刀,张飞眼神中的凶厉之色像是能杀人。 陈暮眼眸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杀意,缓缓开口:“诶,张家主人怎么能如此说。我大哥素有仁义之名,捡到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归还,你这般做岂不是陷我大哥于无义?你把那人叫出来,我们当面还给他。” “这......” 张湖迟疑,没想到来的贵客如此有道德品质,捡到了人家的东西要还给人家,只是那瘸腿汉子...... “难道张家主人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等可是亲眼见那汉子进的庄园。” 陈暮用言语逼问。 张湖无奈之下,只得道:“那汉子是我张家奴仆,因为犯了事情被打了一顿,现在关在地牢里,贵客还是不要去见他了,东西交予给我,我来转达便是。” 刘关张三人已经压抑不住火气,唯独陈暮知道,现在还不能动手,自己父亲在人家手里,可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伤害到父亲。 想了想,陈暮说道:“既然是张家奴仆,东西交予你也无可厚非,只是东西贵重,还是得亲自见一面才放心。” 张湖有点不悦,这是在怀疑他的人品。不过很快又想到陈家父子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财。 莫非是还有什么贵重物品不慎落下,被这四位贵客捡到? 一时间张湖有些贪婪。 想起反正那陈家父子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口不能言,让他们见一面又何妨? 于是对身边的奴仆说道:“去把陈家父子带出来。” 四人被请进厅堂就坐。 张湖察言观色,有点纳闷于四人的脸色怎么都不好看,但陈暮编造了谎言,也想着一个乡野村夫能与一地太守列侯有何关系? 若是一地太守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的族亲张纯可就是中山国本地太守,外地太守能奈他何。 关键人家还是列侯,身份尊贵,总不能与一个村夫扯上联系。 想到此,张湖放心不少。 过了片刻,奴仆将两个浑身血污的人带进来,丢在地上。 关羽张飞二人噌一下站起来,急忙过去搀扶。 张湖不解道:“二位贵客这是.......” 还未等他话说完,刘备拔剑而起,一剑柄拍在了他脑门,含怒暴喝道:“贼子安敢!” 张湖一下子被拍倒在地上。 陈暮只是默默地抽出了宝剑,瞄准了地上张湖的脖子。 “主人!” 周围的奴仆惊愕大喊。 张湖被打得头晕脑胀,再清醒过来时,眼前只见宝剑袭来,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客人,这是做什么,莫要如此,有话好说!” 噗嗤! 天子赐的宝剑第一次穿入了人的身体里,刺穿了颈部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陈暮脸上! 辱人父母者,杀之!</p> 第116章 群情激愤 脸上的血温热。 腥味扑鼻。 这是陈暮第一次杀人。 他并非没有为杀人做好心理准备。 生逢乱世,命贱如草,要想不被杀,怎么能没有杀人之心? 但他原本以为第一次杀人自己肯定会吓得腿软。 只是当锋利的宝剑刺进人的身体时,那种柔软的触感传递过来,像是竹签挑起了一块肉那么简单。 没想到杀人这道坎在心理上并不难跨过去,也许是乱世看多了,也许是穿越太久同化了。 至少对于陈暮来说,他现在只觉得张湖肯定很痛,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自己不痛就行,敌人痛不痛的,也就那么回事。 张湖的挣扎仅仅只是一瞬,颈部大动脉被刺穿,片刻后就咽气。 门外的张家奴仆都吓傻了,主人就这么死了? “他们杀了主人,报仇!” “可人家是列侯。” “列侯也不能随意杀人。” “先去禀告给少郎和诸位宗老叔伯。” 门外的人一哄而散,跑去叫人。 关羽张飞一个扶着陈青,一个扶着陈志。 刘备脸色冷厉道:“四弟,不如屠了这张家满门。” 汉朝侮辱别人父母是重罪,阳球是渔阳郡人,郡里有位官员侮辱他的母亲,阳球便纠结了几十位少年杀了那官员和官员全家。 要知道他杀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官员。 结果不仅不算犯法,甚至还因此名声大噪,举为孝廉,从此步入仕途,最后诛杀大宦官王甫。 连官员都因为侮辱别人父母而被杀全家,更何况没有官职的豪强。 陈暮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屠戮了整个张氏宗族! 然而陈暮冷静地摇摇头,说道:“先把我父和我弟弟带回去,他们现在需要医治,安顿了他们再回来报复!” 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一身血污,没少遭到殴打。一个之前就受过伤,伤势还未痊愈,一个仅仅只是个少年,怎么能够忍得了这般拷打? 为了怕他们有什么意外,必须先把人带出去再说。更何况哪怕关张万人敌之勇,带着两个拖油瓶也的确不好战斗。 刘备点点头:“好,二弟三弟,我们走。” 陈暮快步过去从关羽手中接过自己父亲,浑身遍体鳞伤,但还有气,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将父亲背在背上,与三兄弟一起冲出宅院。 “何人敢来我张家行凶!” 呼啦啦从外面冲出来数十护院,为首的是几名张家族人。 刘备也不废话,喝道:“杀出去!” 陈暮左手扶着自己老爹,右手拉着自己老弟,刘关张怒喝一声杀上去,很快与敌人缠斗在一起,这种战斗他的确帮不了什么忙。 不过也不用帮什么忙,刘关张之勇即便是在正规军中都是砍瓜切菜,更何况这种乡勇民夫,毫无战斗力可言。 顷刻间数十护院就被杀了七八人,余下的见到三人悍勇,吓得连滚带爬,再也不敢靠近。 在刘关张的护送下,陈暮带着老爹和弟弟成功跑到了前门院口。 大门紧闭,四周角楼上的人弯弓搭箭,又将他们逼回了庭院里的围墙后面。 近身战斗谁也不怕,但敌人有弓箭。 张飞低声道:“大哥二哥四弟,我去将角楼上的人击杀。” “三弟小心,我来掩护。” 刘备嘱咐一声。 张飞点点头,从侧面的院子翻墙出去,绕到左右角楼后方,一个健步就开始往上爬。 庄园外的角楼总共有四个,大门口左右两边的围墙中段各一个,远处围墙末端的角落各一个。 张飞找到那个是围墙最右边末端的那个,贴着右边围墙走角楼上的人根本看不到。 见到张飞行动,刘备在门口闪身一晃,嗖嗖四支箭射来,全都射空了。 虽然武力不如关张,但刘备十分敏捷,身形矫健,在箭支射来之前就已经闪回了门内,帮助张飞吸引注意力。 角楼高二丈,就是四点六米,张飞自己个头就有一米八多,爬上去也就那么几秒钟的事情。 楼上的人听到了动静,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豹头环眼的汉子已经冒头。 张飞从角楼的梯上钻出,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手伸来,将那人一把抓住,用力一拉,将他摔了下去。 庄丁一声惨叫,从四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不至于送命,但也是摔得七荤八素,失去了战力。 “大哥接着!” 张飞将藏在角楼上的弓箭和箭囊往里院的围墙里丢去,自己一缩头,躲进了角楼里。 嗖嗖的箭矢从另外一侧的角楼射来,全被角楼拦板挡住。 刘备跑过去捡起了弓箭,以里院围墙做掩护,趁着外面剩余的三个角楼的人都在警惕张飞的时候,一箭又将一人射死。 现在已经处理掉了两个,还剩下两个。 “不冒头了。” 关羽探出头去观察,发现敌人缩在角楼里不敢冒头。 刘备的箭术在《三国志》里可是有记载的,弓马娴熟,可以在马上一边骑马一边搭弓射箭,箭术十分了得,远非常人能比。 这百发百中的一箭已经将角楼里的人吓破了胆,只敢趴在角楼里,用很小的视野观察,不敢再出来。 “三弟,他们不敢冒头了,杀过去。” 刘备故意大喊。 角楼上的人吓得把弓箭丢下来,连连喊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走!” 刘备见他们丢下武器,立即冲出去。 张家庄园不小,但外围前院的人肯定不多,刚刚已经被杀散了一批,等他们从后面叫来人,被数百人团团围住就不好冲杀出去了。 之前他们四人进门时的马匹被栓在前院的院子里,张飞取了马匹过来,四人在大门口汇合。 大门被关上,取下门栓一脚踹开,四人冲出大门,将人扶上马匹要走。 正在此时,身后追兵杀出。 数百人拿着武器,从庄园里跑出来,纷纷呼喊着贼人休走。 典韦当年在襄邑杀人,也是被几百人围攻。 现在有关张之勇都不逊色于典韦,甚至隐隐还要比典韦稍强,这些人更加不放在眼里。 “大哥四弟先走,我与三弟断后!” 关羽横刀立马,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地上一顿,眯起了眼睛,浓浓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刘备和陈暮都知道,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关键是先救治伤者。 因此也不废话,带上陈青陈志,拍马便走。 二人疾驰,身后喊杀声与兵刃交接声震天,关张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 不过刘备和陈暮也不担心他们,两名万人敌的猛将十几万人的混战都能杀个七进七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至于在这儿阴沟里翻船,实在不行上马跑便是。 刘备搀扶着陈青,陈暮抱着陈志,因为怕动了他们的伤口,不敢跑太快,纵马走了一二里地,快到蒲阴城门口的时候,前方乌压压出来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蒲阴县门下贼曹,门下督盗贼的兵丁,县令听闻有狂徒大闹县衙门口,殴打兵吏,勃然大怒,派人出来追杀四人。 “就是这些狂徒,抓住他们!” 之前被张飞一鞭子抽在脸上的兵丁指着刘备陈暮放声大叫。 城门口守卫的兵卒也看了过来,包括进出城的百姓,也都纷纷为之侧目,很快就聚拢了数百人。 “谁敢动我陈家族人!”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身上还缠着绷带的壮汉带着十余名青壮越众而出,手中高举武器,纷纷呼喊以壮声势。 陈暮认识他,是陈家村最为悍勇的一位族叔,名唤陈猛,在乡里素以勇猛胆烈著称。 陈家村之所以没有被大豪强欺负,他的悍勇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今年陈家村的村壮死伤惨重,陈猛虽然在乡里强悍,但武力顶天了也不过四五十,远不及关张一百多的武力值,无法一个人撑起整个宗族门面。 而且这次出征鲜卑,他身负重伤,一直躺在家中休养,所以面对豪强的欺压,他也没有法子。 但这次听说族兄陈青要去为村人讨个公道,想起在战场上族兄为了救他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陈猛哪怕伤势再重,也是悍然从床上爬起来,纠集十余个健壮的村民,赶来救援。 蒲阴县县令越众而出,鄙夷地看了眼陈猛,喝道:“陈猛,你族人枉法犯上,罪大恶极,你陈家村若敢包庇,信不信调动大军,诛灭你一族?” “谁敢诛灭陈氏一族?” 刘备怒目而视,将腰间的龟钮金印托举而起,朗声道:“某乃济南相,楼桑亭侯刘备刘玄德,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安敢放肆?” “刘备?” “是那个名传河北,仁义无双的刘玄德?” “真的是他!” 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议论纷纷。 中山国也是冀州,虽在冀州北部,但当地百姓早就听说了刘备的名望。 可以说,刘备如今在冀州,家家闻名,万人瞩目。 “这......金龟印......” 县令被这金灿灿的官印吓了一跳。 大汉律令,千石以下为铜印,千石到两千石为银印,万石和列侯为金印,而天子、皇后、太后、诸侯王的印章则是玉印。 先不谈一地太守已经是掌控一地官民生死的顶级官员,单说这列侯金印,也如一座山般压向这县令。 蒲阴县令不得不拱手施礼:“蒲阴令白给,见过上官。” “既知我名,还不散开?” 刘备瞪着他。 白县令正准备让路,便在此时,远处大队人马杀来。 关张且战且退,杀死数十人。 但敌人实在太多,张家乃是蒲阴首屈一指的豪强,家中奴仆虽然不像徐州巨富糜竺那样上万,但也有一两千人,张家主人被杀,当然不能如此善罢甘休。 关张也只能边打边撤,已经靠近城门口,不到一里地。 看到是张家,白县令大呼道:“光天化日,怎可行凶,诸位还不去帮忙!” “我看谁敢!” 陈暮暴喝一声,将剑拔出来,看着城门口的百姓大声说道:“我父亲是本地乡农,平日在家务农,从不惹是生非。那张家豪强勾结县令,夺我家产,还欺辱我父,将我父亲和弟弟殴打成此般模样,我想问诸君,辱人父母者,当之如何?” 城门口的百姓听到热闹纷纷涌出来,古代一个县城人口在数千到数万人不等,蒲阴并不是大县,县城内的人口不到万人,其余人都分散在各个乡亭,所以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也仅仅只有一千多人而已。 但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百姓们听到刘备的名字,十分敬佩,又听到陈暮道出原委,不由开始议论纷纷。 陈猛带来的陈家村人有个比较机灵的,当时候就振臂一呼,大喊道:“当杀之!” “对,当杀之!” “那县令和豪强平日欺压乡邻,我早就看不惯了。” “这等贪官污吏与地方恶霸,就该杀了为民除害才是。” 所有的百姓都被煽动,声音震耳欲聋,将县令的脸色都吓得无比苍白。 “诸君还在等什么,助我与刘使君一臂之力,将其杀之!” 陈暮恶狠狠地瞪着县令,像是要将他吞吃。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回来!” 白县令正待要呵斥百姓,结果一看身边的兵丁都跑了,好悬差点没气死,再一看身后,百姓们摩拳擦掌,凶相毕露,向着他围拢过来,不由大骇道:“尔等做什么?我乃朝廷命官......” 还没等他说完,上千百姓就已经将他围在当中,报以一顿老拳殴打,生死不知。 这边处理了白县令,陈暮也是松了口气。 “侄子,我兄长如何?” 陈猛带着十余青壮过来,关心问道。 陈暮和刘备翻身下马,将陈青和陈志交给族人,说道:“猛叔,先送我父亲和弟弟去城内寻医师医治。” “好。” 陈猛招呼两个村壮背着陈青陈志去城内找医师。 陈暮看到关张骑着马已经过来,再看自家宗族十余人手上都有武器,父亲和弟弟送走,没了拖累,正好大干一场,于是高呼道:“乡亲们,我为父报仇,朝廷也得判我无罪,还会嘉奖诸君之大义。今日杀了那县令尤不解恨,何不再除掉那蒲阴恶霸张氏!” “正待如此!” “杀了那恶霸张家!” “只恨我等手中没有兵器。” 百姓们群情激愤,要一鼓作气杀向张家,只是没有兵器。 陈暮大声道:“无妨,我与三位兄长和族人们冲锋在前,先杀一批人,乡亲们跟在身后以壮声势即可!” “好,冲啊!” 当下,陈暮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族叔陈猛,刘关张陈四名悍勇之士骑着马向着张家恶奴冲去,身后第二批人是十余名带了武器的陈氏族人,最后那批则是千余乌压压的蒲阴当地百姓。 群情愤怒,便如排山倒海,像是要将前方的数百张家奴仆碾为齑粉。 第117章 先发制人 张家奴仆人数也不少,但他们只是跟着张家宗族的人一窝蜂往前冲。 数百打两个还有胆色,等冲到城门口,再看人家上千人冲来,顿时吓得四散而逃。 这年头给人做奴仆,还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没有办法。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行,让他们去拼命?对不起,还没有忠心到这个份上。 很快原地就只剩下几十个张家宗族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对面上千人涌来,再不跑更待何时? 刘关张陈四人一路砍杀,戳死砍倒数人,带领着蒲阴乡亲杀奔张家庄园。 庄园里一片混乱,张氏宗族平日欺压乡邻,作威作福,向来都是他们欺负人,哪遇到这种事情。 一时间宅内乱作一团,张家族人收拾细软,纷纷逃跑。 跑得快的还留了命,跑得慢的就被蒲阴乡民杀进来,乱刀砍死。 往日的仇恨全都算上总账,在刘关张陈的带领下,乡民们杀进庄园,屠戮了豪强张家满门。 这种行为按道理来说,应该属于暴民行径。 但在东汉,只会被人称道。 连新时代初期,都有打土豪分田地,审判地方恶霸的正义行为,更别说在古代。 平日里乡民摄于豪强威慑,不敢反抗。 可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理由,过去遭受的林林总总苦难,一股脑全都会发泄出来。 好在刘备尚有理智,制止了乡民残杀无辜,吩咐民众将所有张家宗族的人全部捆绑起来,押赴城内受审。 上千人抓了张家宗族的人浩浩荡荡回城。 回城之后,在关张的带领下,乡民们又冲进县衙,抓了为虎作伥的县尉、县丞等人。 总共上百人,全都五花大绑,一个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听闻豪强张家和蒲阴大小官员被抓,满城百姓数千人都出来围观,城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无数百姓。 刘备夺了蒲阴县令印,号令蒲阴县的兵丁维持秩序,一个个审问。 “张霸,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罪不可恕,杀了!” “张彪,强抢民女,殴杀一名乡邻,杀!” “张恺,肆意凌辱县人,强取豪夺.......” 在蒲阴当地百姓纷纷指认之下,一个个为非作歹的恶霸豪绅官吏现出原型,当场受到审判。 百姓苦这些地主豪强久矣,纷纷拍手称快,弄得当地另外几家豪强瑟瑟发抖。 有欺辱过乡邻的,已经开始收拾行礼准备跑路,没有欺凌过百姓的,不断庆幸自己没干过坏事,要不然受审的就是他们。 杀了一批人又放了一批无罪的,热热闹闹一下午,到了最后,刘备宣布要把张家和县令强取豪夺来的田地分给穷苦百姓,气氛顿时到达高潮。 而就在刘备惩治地主豪绅贪官污吏的时候,陈暮已经奔赴医馆。 “我父亲如何?” 进门之后,陈暮焦急询问。 陈猛在门外等着,见到他,摇摇头:“医师正在治疗,形势有些不乐观。” “猛叔,去烧一些沸水来。”陈暮吩咐。 陈猛愣了一下,看到陈暮脸色凝重,似乎在用命令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嘀咕了声这小子凭什么命令自己这个族叔? 不过考虑到陈暮现在心情不太好,陈猛也就没有多做计较,跑去医馆后院,找了医馆的人帮忙烧水。 陈暮推门进了房间里,只觉得一股药味扑鼻而来,一名中年医者正在忙碌。 “出去!” 医者听见动静,狠狠地瞪了陈暮一眼。 陈暮知道自己打扰到人家医生,不过还是坚持把门关上,站在门内拱手说道:“伤者是我的父亲和弟弟,我来是想请问医者,包扎伤口的布带是否有用沸水杀菌。” 医者愣了一下,道:“你也懂医术?” “不懂,但略知一些伤口感染的知识,如果不杀灭细菌病毒,很有可能造成二次感染。” 陈暮恭敬回答。 对于医生他十分尊敬,因为他初中时得过重病,被父母送去医院,主治大夫人很好,做了两场手术,术后悉心照顾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细菌病毒是何物,我不知道。不过谯县人华佗倒是说过和你一样的话,说是布带上有邪风,用沸水煮后可除。” 医者点点头:“我已经为你父亲兄弟清理了伤口,正准备上药包扎,既然你一定要沸水煮过的布带,那就出去命我的小童取来。” “诺!” 陈暮应了一声。 唯是接受命令,诺则是“知道了”的意思。 这二者的含义,相当于现在“是”与“好的”这两句回答。 前者是地位低的人回应,后者是地位相同或者地位较高的人回应地位较低的人。 出去取了布条,来到后院,陈猛正和医馆的医童煮开水。 “侄儿,我兄如何?” 陈猛见他过来,开口询问。 陈暮脸色稍微舒缓一些,回答道:“医者已经清理了伤口,都是外伤,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陈猛点点头。 不过说是这么说,陈暮心里还是堵上了一片阴霾。 汉代的医术不比现代,现代医疗发达,五脏六腑有什么毛病,也能检查得出,进行针对性治疗。 而古代的医术则顶多能治疗外伤,有个头疼脑热,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就只能喝草药来碰运气,像肺结核这样的病,几乎是绝症,无药可医。 如果父亲和弟弟只是外伤就还好,修养一段日子就行。 怕就怕在他们被打出了内伤,五脏六腑任何一个出问题,都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陈暮现在谈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得继续观察情况。只希望父亲和弟弟能够吉人自有天相,可以挺过这一关就好。 煮好了包扎用的布条,陈暮给医师送了过去。 医师已经用煮过的毛巾擦拭了创口,将伤口清理干净,涂抹上草药汁,布条送过来之后,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打好结,当成绷带固定住草药。 陈青陈志父子还在昏迷中,但当绷带紧紧勒住他们伤口的时候,还是痛得不停呻吟,看得陈暮心里不是滋味。 虽然谈不上心如刀绞,可这一世的父亲弟弟被打成这样,他依旧扼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这还是因为自己得了势,有了社会地位。 若是普通乡民,恐怕就算被张家豪强的人打死,也无处伸冤。 陈暮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出了医馆,带了几个陈家村村壮,直奔县衙,找到了主簿房。 在主簿房中寻了空白竹简和毛笔,愤而洋洋洒洒数百字,写下奏折,将这事上书,并且弹劾中山国相张纯,纵容远房分支族人,为祸地方百姓。 这手弹劾,不算恶人先告状,因为恶人不是他,是张纯。 张纯是渔阳人,中山国的蒲阴张氏是他本家宗族的远房分支,他做中山国相之后,收了蒲阴张氏好处无数。 这一点在之前拷问张家人的时候就已经问得明明白白,蒲阴张氏之所以越发嚣张,原因也是因为张纯纵容庇护,再加上蒲阴张氏欺辱百姓,掠夺田产,都会给张纯孝敬一份,使得张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来都无视百姓受苦。 得知幕后保护伞是他,陈暮怎么能心中不满,立即上书先发制人,要将官司打到汉灵帝那里去。 当天夜里,一骑就奔出蒲阴,往冀州治所邺城而去。 第118章 仁义无双刘玄德,忠孝两全陈子归 “砰!” 中山国治所的卢奴县。 国相府。 年近四十的张纯将桌案推开,勃然大怒,对左右属吏道:“给我点齐兵马,杀奔蒲阴。” “使君,千万不能动怒啊使君。” 中山国长史马扶劝说道:“那刘玄德乃是汉室宗亲,天子诏书亲口称之为皇弟,除了天子和宗正以外,谁也无法处理。我们动他一根毫毛,都是犯上作乱的死罪。” 中山国是一个封国,国相就是太守,而长史则是郡丞。名义上长史是太守的下属,实际上是两个系统。 太守可以自己招募属吏,但这些属吏并非朝廷任命,发的俸禄也由太守自己给。而长史则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拥有单独向朝廷上奏的权力,二者相当于县令与县丞,一主一副,并非名义上的上下级。 听到长史的劝说,张纯勉强冷静下来,但余怒未消,咆哮道:“他刘玄德不过是青州济南相,居然管到我中山国来了,这哪是越境,分明是越州,难道要我忍气吞声吗?” 马扶犹豫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向朝廷上奏,参他刘玄德一本。越境管辖乃是大罪,朝廷不会因为他是列侯而开这个先例,必然会治罪予他。” “长史说得对。” 曹掾王政说道:“现在是他们理亏,我们动手就变成我们理亏,使君应当向朝廷上奏才是。” “这......” 张纯思来想去,觉得两人说得有道理,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若他只是个寻常太守,我必然派兵捉拿,既然是个列侯,本相也确实管不到他头上,五官掾何在。” 五官掾出来道:“卑在。” “速写奏折,发至洛阳和邺城冀州刺史府。” “唯!” 五官掾领命而去。 这种奏折一般要写两份,一份给天子,一份给刺史。 刺史虽然没有管辖地方的权力,但有监督太守的指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过问,所以张纯也得给王芬说一下这件事情,相当于打个招呼。 不过张纯哪里知道,王芬是党人,与荀和等人关系密切,而荀和又暗中与陈暮结交,双方早就有交情。 所以他这份奏折过去,肯定落不到什么好处。 王政想了想,又说道:“使君,奏折发上去,人也得控制起来。不然他们跑了怎么办?所以务必要将他们困在中山国,等到朝廷政令下来,立即就可以捉拿下狱,等待朝廷的囚车来。” 张纯大喜,说道:“正该如此,那便先派兵马去蒲阴县,也不抓人,只是跟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出中山国,等到天子诏书抵达后,再把他们抓起来!” 涉及到列侯,当地官员是没法处理的。一般情况下,列侯犯法,要先由天子下诏书,再配合宗正的宗人府手令,先削了罪人的爵位,再押赴洛阳,由宗正和延尉一起审理。 刘备不仅是一国国相,还是列侯,按地位比张纯还高。在没有朝廷定罪之前,张纯敢动他一根汗毛,那都是以下犯上的死罪,所以他也不敢现在就动手抓人。 然而张纯不知道的是,此时陈暮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令快马直奔邺城,提前一步将奏折先给了王芬。 王芬接到信件,考虑到陈暮和党人的关系,就立即帮他转递上去,送往洛阳。 几天之后,洛阳尚书台就接到了这份从邺城来的奏折。 今天恰好是王钧当值,宦官们把持尚书台,相当于明朝太监把持司礼监一样,都有整理各地奏折,阅览文件的权力。 当初宦官王甫候览把持朝政,就把弹劾他们的奏折全都藏起来,根本不给天子看。 王钧将所有奏折分门别类,按照事情的大小统一进行整理,等看到冀州送来的奏折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竹简正面上盖着济南相大红官印的奏折。 济南相? 那不是好兄弟刘玄德吗? 济南明明在青州,怎么变成从冀州发来的奏折了? 王钧一头雾水,就把那份奏折取出来,打开之后扫了一眼,当时就气怒发冲冠,拿着奏折急匆匆地往玉堂殿而去。 因为皇宫的宫殿实在太大,要给这么大的宫殿装地暖花费的成本太高,所以目前为止,也就玉堂殿有地暖,天子便几乎常住玉堂殿。 解决了洛阳灾民问题,汉灵帝一下子轻松不少,有了钱之后又恢复了自我,每日奏歌跳舞,十分享受。 王钧低眉顺目地进去,看到天子正躺在木塌上,怀中抱着何皇后,两人你侬我侬。 虽然场面不至于不堪入目,但也是洒了一地狗粮。好在这里要么都是没有G2的太监,要么都是跳舞的宫女,倒不至于被这冰冷的狗粮泼在脸上。 张让赵忠服侍左右,赵忠先看到王钧,见他从大殿边缘弯着腰小步过来,便冲他摆摆手,示意让他不要过来打扰天子雅兴。 王钧自然也明白,便站在一旁等候,没有过来。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快到中午饭点,舞跳尽了,音乐弹完了,宫女和乐师都撤下去,汉灵帝准备带着何皇后去吃饭的时候,王钧才敢上前。 “陛下!” 王钧过来跪伏在汉灵帝面前。 汉灵帝见到他,笑着说道:“相衡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在尚书台当值吗?” 由于王钧会做人,不与张让赵忠等人争功,且帮助天子引荐陈暮,立了大功劳。因此前两日就被汉灵帝升为了中常侍,封了列侯,地位已经不在十常侍之下。 “禀天子,是从冀州发来的奏折。陈议郎与济南相刘备一起回乡准备过年,没想到陈议郎家乡豪官吏强欺辱了他的父母。” 王钧避重就轻,丝毫不提陈暮已经把人杀了的事情。 这算是小技巧,先把陈暮摆在弱势的地位,让天子先入为主,这样才能减轻杀官的罪责。 毕竟是杀了官员,王钧也不知道天子会怎么处理。 “还有这等事情?” 汉灵帝大怒道:“把奏折拿过来。” 王钧把奏折呈递上去。 汉灵帝快速扫了一眼,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愤怒慢慢减下去,脸色逐渐变得犹豫。 陈暮怎么把人给杀了,而且还是杀了官员,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陛下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吗?” 张让在一旁也扫到了奏折内容,见到汉灵帝犹豫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宏叹气道:“陈子归一怒之下已经把当地官员杀了,他杀豪强还不算什么,杀了官吏,这可是朝廷任命的县令,怎么能说杀就杀了呢?” 张让笑着说道:“陛下莫非是忘了董黯与阳球?” 董黯与阳球? 刘宏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俩都是因为杀死侮辱自己母亲的人而获得的嘉奖,董黯是汉和帝时候的事情,阳球是汉桓帝时候的事,距离现在都几十年了,他一时半会差点没想起来。 “对,侮辱父母愤而杀之,此乃天下至孝也。” 汉灵帝一拍脑门,大笑道:“有董黯和阳球的先例在,百官也不会说什么,下诏书,举陈暮为孝廉,让王芬再给他个茂才,以为嘉奖,再在全天下各州郡县张榜,将此事宣扬。还有我那皇弟刘玄德,为兄弟报仇,此乃义也,应当一同上榜,使二人忠孝仁义之名传扬海内,昭然千秋。” 举孝廉和举茂才并不冲突,当时很多人都渴望先举孝廉再举茂才,这样升官速度犹如坐火箭。比如杨赐的儿子杨彪,就是先孝廉再茂才,因此二者同时出现并不奇怪。这也是汉灵帝为以后陈暮来中央当高官做准备,这样提升上来,才不会惹人非议。 “陛下,陈子归还弹劾中山国太守张纯纵容亲族欺压百姓。” 王钧又大胆地提醒了一句。 汉灵帝想了想,便说道:“那就下旨申饬一番。” “唯!” 王钧领命而去。 张纯一定想不到,陈暮在朝廷的根基可谓上达天听。 就算刘备确实越境,理亏在先。但汉灵帝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为了兄弟义气的行为,根本不算什么,不仅不能处罚,还要大力嘉奖。 第119章 一世人,四兄弟 张纯的奏折是第二天到的洛阳,结果被汉灵帝扔了出去,被小黄门捡走丢去了地暖锅炉里当柴火烧了,连看都懒得看。 而就在汉灵帝对这件事做出处理的时候,冀州蒲阴县的安顺乡里,傍晚时分,陈暮与刘备关羽张飞四人正在村口的空地上烧了木柴烤火。 火堆上还烤了两只硕大肥妹的野兔,兔兔外焦里嫩,油脂遍布全身,滴到柴火上滋滋作响。 目前两只兔兔的家属情绪稳定,因为兔子窝被一锅端了,另外几只小兔子准备先养着,等长大一些再考虑是红烧还是清蒸。 “那些苍蝇正是烦人,大过年的也不清净。大哥,照俺说,不如让俺带人去把那群狗腿子一顿好打,驱逐赶走,整天在俺面前晃来晃去,烦死人了。” 张飞闻着烤兔的香味,又瞅了眼不远处安营扎寨,监视陈家村的五百正规军人马,一点胃口都没了。 刘备笑道:“别管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 “看着碍眼。” 张飞龇牙咧嘴,斜着眼看着那帮人目露凶光。 陈家村也组织起了村壮数十人,都有武器在身边,各自点上火堆,守在村口,在陈暮的指挥下,晚上安排了明哨暗桩数人,警惕地看着那帮士兵。 虽然张纯派来的官军人数不少,而且训练有素,战斗力远不是张家豪强那些可以相比。 但刘关张三人之悍勇就已是当世无人可匹敌,再加上刘备刚刚将田地分给蒲阴县百姓,威望正盛的时候,去县城振臂一呼,恐怕呼呼啦啦立即就能拉出数千人马,将这些士兵屠戮一空。 不过双方也只是对峙,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毕竟只是杀贪官污吏地主恶霸还有理由,杀这些士兵就毫无道理。 他们只是在村外驻扎,监视众人,又没有动手,如果刘备召集人马攻打他们,理亏的就变成了刘备,到时候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要么亡命天涯,要么被抓去洛阳受审,没第三条路可选。 “大兄,娘说让几位兄长早点回去休息。” 叫陈凤的小丫头六七岁,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水灵灵可爱至极,瞪着大眼睛从村里跑出来,脆生生地对几位兄长喊道。 “父亲和阿志怎么样了?” 陈暮摸着小丫头脑袋,将她拦在怀里,一年不见阿凤,个子似乎稍微高了些,洗干净脸后似乎也白了少许。 陈凤声音低了下来,拧着衣角:“爹刚服了药,额头还有些发烫,现在才躺下。二哥已经能下地了,只是不能快走,说身上疼。” “我知道了。” 陈暮脸色微微发白,身上发烫就是身体免疫系统在升温杀病毒,看来伤口还是感染了。 在没有消炎药的时代,一旦伤口发炎感染,那就意味着死亡率极高,除了靠自身免疫系统硬抗过去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四弟,你没事。” 刘备看他脸色不对劲,关心地问了一句。 陈暮摸着妹妹的小脑袋,勉强露了个笑容:“没事。” “怎么了?” 关羽和张飞也凑了过来。 陈暮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只是在担心耶耶的身体。” 跟他们说病毒说细菌,无异于天方夜谭。 刘备沉吟道:“我听说沛国有个神医叫华佗,医术精湛,也许他能有办法。” “这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他。而且张纯不会放我们出中山国。” 陈暮含恨扫了眼远处驻扎的士兵,如果自己的父亲有意外,他一定会学董黯,拿张纯的人头去祭奠。 “我去。” 刘备站起来,长舒一口气道:“我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列侯,在天子下达罪令诏书之前,那张纯动不得我。” “大哥,我们陪你去。” 关羽和张飞也站起来。 刘备摇头道:“你们就跟着四弟就行,防止那张纯乱来。” 陈暮苦笑道:“算了大哥,沛国离得太远,等找到华佗,也是一两月后的事情,如果耶耶真的出事的话,也坚持不到华佗来。” 沛国在兖州,虽然兖州就在冀州南面,与冀州领土接壤,但中山国位于冀州北部,而沛国位于兖州中部。 根据后世的地理位置,一个是在河北完县,一个在枣庄沛县,两地离了六百多公里,这还是新时代有高速公路,如果是在东汉,一路走过去可能要一千五百里以上的路程,来回都得一个多月,更别说还得找人。 而且据说华佗时常在全国各地行医问诊,有时候会去青州,有时候会去豫州,有时候会去扬州,最远的甚至能去交州。 因为交州此时虽然蛇虫鼠蚁无数,毒瘴弥漫,可谓不毛之地,但岭南产草药,所以很多医者与采药人都会去那边寻访药草。 如果华佗此时恰好人在外地,那么刘备这一趟完全就是白跑,纯粹是浪费时间。 刘备劝道:“总要试试,要有希望才是。” 陈暮坚持道:“若是距离近,我肯定会拼着与张纯战一场也要把华佗带来。可离着上千里路程,这一趟无非是白跑,没有意义,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天子会怎么处理我们的事情,如果现在离开中山国,恐有人说兄长畏罪潜逃,会连累到大哥。” 刘备不悦:“四弟说的哪里的话,你父便如我父,就算天子下了诏书,大不了也是押往洛阳,罪责我一力承担。” 陈暮张了张嘴巴,想说些宽慰的话,脸上的神色最终也只能无奈化为满怀歉意的苦涩:“对不起,大哥,是我冲动,连累你了。早知道只是将那张家人和白县令痛殴一顿即可,不应该闹出人命。只是见我父亲惨状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 “四弟,你说这些做什么。” 刘备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我兄弟,四人一体。你之父便是我之父,哪分什么彼此。大不了丢官弃爵就是,只要咱们兄弟在一起,就算是做白丁我也心甘情愿。” 张飞大笑道:“大哥说的是,若那皇帝如此不近人情,枉顾狗官和恶霸欺压百姓的事实,那这鸟官还做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回乡种地,咱们兄弟也能逍遥自在。” 关羽眯着眼,将手中的酒壶拧开痛饮一口,擦了擦嘴巴说道:“三弟说的不错,若大哥被治罪,我必然劫了囚车,与大哥三弟四弟一起弃官隐姓埋名便是,反正这种日子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早就习惯了。” “这官,不做也罢!” 刘关张三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仰天大笑。 陈暮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目光闪烁,抿着嘴抬头仰望傍晚绚烂晚霞的夜空。 太史公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情又何止是帝王家,为了家产手足可以自相残杀,为了权力骨肉可以同室操戈。 不管是前车之鉴的曹丕曹植,还是后车之师的李世民李建成,都向世人证明了在权力与欲望面前,亲情手足什么都不是。 他曾经不信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纯粹到那般亲密无间的地步,以为世人相交,无非就是利益纠葛,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双方各取所需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情谊。 原本便是人之常态,又何必去期望能有一段真心可以交往的感情? 现在他信了。 那一年桃花盛开,把酒欢笑。 那一拜皇天后土,以为明证。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一世人,四兄弟。 人生若能如此,又何必再谓言有它求? 第120章 祭祀 刘备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启程去兖州,不过陈暮还是将他劝下。 眼看就要过年了,新年时候就不要再去奔波劳累。 汉民族对于思想的情节尤为重要,除夕、元旦、寒食是汉朝三大最重要的节日。 新年气象,没有鞭炮,没有春联,没有饺子,也没有什么热闹气氛。 今年不管是对于陈家村来说,还是对于整个大汉王朝来说,都是十分艰难的一年,战乱频繁,灾祸不断。 但生活总要过下去。 陈家村死在异地它乡的村人近百,埋骨远方,如果没有家人祭奠,最终也不过是成为孤魂野鬼而已。 不管是为了现在还活着的人,亦或者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人们都得振作起来。 除夕那天大早,在族老们的带领下,村里人就开始忙碌。 刘关张三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听到唢呐锣鼓铜钲齐鸣,吵得人睡不着觉。 “怎么这么吵啊。” 张飞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刘备和关羽已经在穿衣服了,四弟陈暮并不在床上。 四兄弟经常抵足而眠,这张床也是两张大床并凑起来的,并不拥挤。 刘备套上换洗的长袍,对张飞说道:“翼德,四弟族中要祭祖,祭拜村中死去的亡魂,一起过去看看。” “哦。” 张飞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地躺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三人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出了堂屋站在院子往外观看,就看到村里数百人,比之平日里的人还有多,家家户户都穿着素衣,站在祠堂门口,肃穆而立。 锣鼓声震天地响,正是寒冬腊月,虽然最近这几日没有下雪,北方的朔风依旧呼啸而来,似是亡魂哭泣。 陈暮的母亲方氏是个矮个子妇人,在大儿外出未归,夫君被征调服役的时候,瘦小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的房梁,一边养育子女,一边做着繁重的农务,生活没有压垮她的脊梁。 一直注意自家情况的方氏远远地见刘关张从自家出来,一路小跑从祠堂方向赶回来,大声招呼道:“三位大侄起来了,吵到你们了吗?” 刘备连忙摆手:“伯母,我等刚好起来,并不觉得吵闹。” 方氏热情地招手:“那正是时候,准备开饭了,族老招呼三位贵客过去就坐。” “去哪儿坐?” “跟我来。” 方氏带着他们往祠堂方向去。 陈家村别的建筑都十分老旧,唯独这祠堂常有人打扫翻修,保持得相当完整。 这是西汉时期陈家的祖先陈悝修的,前后三进出的大祠堂,光内部的广场就占地半亩,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祭拜。 汉朝的除夕是祭拜祖先的日子,蒲阴陈氏尤以陈家村的祠堂为核心,散落各地乡镇的陈氏族人全都要回来,熙熙攘攘一千多人,将整个祠堂都挤满,里面站不住脚才不得不站在屋外。 作为一地国相,又是列侯的身份,刘备可谓是陈家村最大的贵客临门。乡有三老,陈家村的村长陈老太爷就是乡老之一,年八十有二,在乡里德高望重。 当方氏把刘关张带过去的时候,老头与数位族老在族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出来迎接。 “老大人安好。” 刘备赶忙迎过去,将老人搀扶住。 汉朝以孝治天下,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天子平民,遇到老人都要表达尊敬。 老头抓着刘备的手笑呵呵地说道:“使君远道而来,陈家村未能隆重接待,让老夫羞愧难当。快快进来,请上座。” 祠堂内正厅摆满了列祖列宗的灵位,旁边副厅则是宴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案,村里有辈分的长者坐于席间,中辈与晚辈则列于中席和末席,按照次序排列。 为表示对郡守高官的尊敬,刘关张的座位在最上首,也就是主位,下方左右两侧分列了次席,再下面才是族长族老等陪同人员坐的位置。 刘备注意到陈暮作为晚辈只能坐在末席,便摆手说道:“今日这里没有使君,只有晚辈。我与子归乃是刎颈之交,子归之长辈便是我之长辈,还请老大人上坐,我与子归同席便可。” “这可如何使得。” 陈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想拉住刘备。 刘备却反而搀扶着老头往主坐上去,半推半扶地笑道:“长者为先,此乃敬老也。” 老头七老八十,那里拗得过刘备,被推上了主坐,只得坐下。 陈暮正坐在泱泱人堆里,旁边是自家老二陈志,父亲陈青还躺在病床上休养,女人是不准上席的,小妹和老娘就只能在外面站着吃饭。 虽然是陋习,但陈暮暂时也无力改变。因为这不仅仅是在与陈家村的族规对抗,是在与整个汉朝天下的制度对抗。 男尊女卑自母系社会结束之后,就已经成为了当代主流思想观念。即便男女平等,也得等到新时代到来,女子能够顶起半边天的时候,才有那个可能。 所以目前陈暮只能安于现状,等待将来有一日革鼎山河,拥有改变一切力量的时候,再做新的计较。 陈暮垂着首,脑子里正在想着下一步计划,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三个壮汉将他团团围住,搂着他的脖子,嘻嘻哈哈坐下。 “大哥二哥三哥怎么坐这里来了。” 陈暮翻起了白眼。 这兄弟三人就没一个正经时候。 张飞揽着他的脖子,钢针似的络腮胡蹭在他脸上,刺得挺疼,笑嘻嘻地道:“在上面坐着老不自在,还是跟四弟一起坐着舒坦。” 关羽抚须笑道:“正是如此。” 刘备摸了摸陈志的脑袋,吩咐道:“小弟,去拿酒来。” 陈志年轻有朝气,受了皮外伤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得了老大哥命令,欢快地回了句“得令”,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拿酒。 看着他轻快的模样,四人哈哈大笑。 片刻后村里的女人开始端上饭菜,一叠一叠的饭菜放在桌案上,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直到所有的饭菜端上来,陈老太爷才站起来,举着酒杯,环视一圈,用悠长的声音轻唱:“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祭我以族子魂魄兮,冥凌浃行而路途迢迢。此酒,敬我陈氏族人安魂入土,青山长眠!” “敬我族人!”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倒在地上。 老太爷又拿起第二杯,再次唱诵道:“哀哀祖先,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瓶之罄矣,维罍之耻。此酒,敬我陈氏父母先祖,望列祖列宗护佑!让我陈氏连绵昌盛,万代不绝。” “敬我先祖!” 陈家族人齐齐呐喊,第二杯又倒在地上。 老太爷取了第三杯,望向刘关张陈四人,大声道:“我陈氏栖息蒲阴已有数百年,每日辛勤劳作,从不与它族结怨,也从不仗势欺人,惹是生非。可县令豪强欺我族人孱弱,欺我族战士去为国上疆场,要夺我祖地,占我良田。幸赖祖宗庇佑,我陈家有麒麟儿陈暮,与结拜三位人中龙凤为兄长,赶走了豪强,杀死了县令,为我等报血海深仇。第三杯,敬我陈家麒麟子,敬三位人中之龙凤!” “敬陈家麒麟子,敬人中之龙凤!” 陈家族人数百男子齐齐将酒杯对准了刘关张陈四人,端酒弯腰行礼,弄得四人受宠若惊,也连忙端酒回礼。 这一杯酒当然不是倒在地上,鞠躬行礼之后,众人一口饮下,便敬酒结束。 老太爷将酒杯放下,扬手长声道:“坐!” 族人们坐下,等老太爷开始动筷子,他们才开始正式就餐。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安安静静,只有咀嚼的声音。 刘备颇为羡慕,低声对陈暮说道:“四弟家中族规严谨,礼仪齐全,扶老携幼,真是羡煞旁人。” 陈暮苦笑道:“这是先祖定下的陋习陋规,整得怪麻烦的,辛苦三位兄长了。” 关羽笑道:“这如何是陋习陋规,乃是合乎礼仪的人伦大道,古者《春秋》大义,礼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若无礼仪,又如何为人?” “要我说呀......” 张飞才起了个头,就因为嗓门太大而惹得旁人纷纷侧目看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对周围人报以歉意的笑容。 没办法,哪怕他已经压低了嗓子,但实力不允许呀,一说话就跟打雷似的,这种庄严肃穆的情况下,反而如洪钟大吕,随便发点动静就能满屋听到。 四人便不再说话了,安静吃饭。 厅堂里除了碗筷和酒杯之声,就连周围人咀嚼食物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让人不得不细嚼慢咽,不敢吃太快。 过了约四五分钟,祠堂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声音震动如雷,所有人都停下了碗筷侧目看去。 “刚才是谁在那敲锣打鼓的,吵死个人了!” 数十名**冲了进来,耀武扬威,哪怕数百人看着他们,也丝毫不惧,恶狠狠地对众人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狗眼,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谁让他敲锣打鼓的。” 这些士兵都是张纯派来监视刘关张陈的,本来这几日一直相安无事,今早上陈氏祭祖,锣鼓声音震天,弄得这些人没睡好,士兵们怨声载道。 起床气加上新年都没法过年,这些士兵一怒之下就穿戴好武器盔甲,跑上门来找茬闹事。 第121章 民风淳朴蒲阴县 祠堂内,所有人都停下了碗筷,侧头看向堂外的士兵。 踹陈家祠堂大门? 这几乎是踩在陈家列祖列宗头上! 每个人的目光都凶厉起来,气氛变得压抑,人人都怒目而视。 没有人会因为他们是兵卒而害怕。 很多人看东汉末年争端,三国任何一国站出来,都打得少数民族丢盔弃甲,亡族灭种,于是就以为汉人勇猛,是晋朝丢弃了汉族之魂。 实际上并不是汉人天生悍勇,而是汉朝是真正的全民皆兵,每个成年男子,都必须服兵役,为期两年,前往边关作战。 除了少数有钱人家可以花钱请人代服兵役以外,普通百姓都要去当兵,上战场杀敌立功。 所以在座的数百人,每一个都是当兵出身,一身煞气,何曾怕过。 要知道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蒲阴县十里八乡所有陈平后代聚集,并不是只有陈家村。陈氏族人全都凝聚于此,青壮五六百人,是一股相当强大的力量。 陈暮冷着脸,放下碗筷,站起来越众而出,沉声问道:“不知道诸位兵士,要管事的站出来做什么?” 刘关张带上武器,站在了他的身边。 为首的**环首刀指着陈暮,喝道:“你就是管事?让你们那群敲锣打鼓的滚过来,老子要用鞭子狠抽三十大鞭,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陈暮眼眸中的凶厉越来越盛,说道:“你称谁老子?” 陈家族人全都放下了碗筷,站起来聚于陈暮身后,连德高望重的老太爷这次都没有劝解。 老子这句骂人的话并不是现代词汇,《后汉书·逸民传·韩康》当中就有,意思我是你父亲,以此来羞辱对方。 站在人家的祠堂骂自己是人家的老子,就是把一族骂了,这是大仇怨。 **们见众人聚拢过来,虎视眈眈,纷纷拔出兵器,双方剑拔弩张,就差一个导火索。 没人做导火索,张飞来! 片刻后,张飞大吼道:“宰了这群畜生!” 双股剑青龙刀丈八钢矛同时杀出,陈家族人没有在祠堂里放置武器,但也没有害怕,有什么拿什么,抄起桌案或者扫帚之类的东西就上。 刘关张三人凶猛如虎,双方刚一兵刃交接,就被三人戳死两个带头的士兵,其余士兵的起床气顿时消了大半。 乡里械斗和战场厮杀其实没什么区别,靠的都是一股勇气。 这些士兵都是底层士兵,忽然被上面调过来,将领们不会告诉他们驻扎在这里的目的,要监视的人是什么身份,所有人都以为面对是一群普通乡民。 连日来积攒了怨气,今早上被乡民们的铜锣吵闹弄得彻底爆发,因此才会过来冒犯。 结果一看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子,纷纷丢盔弃甲逃命。 这五百人带队军官是张纯手下的亲信司马张旦,不过张旦此时并不在军营里,他现在在蒲阴县城。 新年时候还被调过来驻扎在破破烂烂的乡村里,张旦心里也觉得不爽,索性就安排了一些屯长伍长带队,与两个曲长一起去城里快活。 正因为军队上下信息不对称,让普通士兵根本不知道陈家村有一群什么样的人,酿成了这场本该可以避免的冲突。 当张旦得知双方发生冲突的时候,吓得推开床上的娼妓,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双腿颤抖着带领那两名曲长骑马赶回去。 安顺乡离蒲阴县城也就那么几里地,战马奔驰几分钟的事情,远远地就瞧见了双方已经在村口对峙。 陈家村这边一千多人,而且还在纠集安顺乡其他村的乡勇,同村同乡在汉朝可是相当牢固的情谊。 再加上刘备前几天才分掉了张氏豪强两三万亩田地给村民百姓,威望正高,人数越来越多,都拿上了武器,虽然阵型散乱,但气势如虹。 其实最主要的是还是蒲阴县人得了实惠。 很多人以为一个地方豪强能多有钱? 了不起几百万,怎么可能会有数千万资产? 这就是小瞧了汉朝的豪强。 《汉书·匡衡传》记载,凿壁偷光的那位匡衡当丞相后,被封为乐安侯,赏赐了三十一万亩田地,并且这还不是一个县所有的土地。 匡衡后来还私自继续扩大封地,又盗取了乐安县另外四万亩地。 一个稍大点的县耕地百万亩,小点的县数十万亩,是很正常的事情。 能够作为一县豪强,占领数万亩田地,并不少见。 像湖阳樊宏经营的“樊氏田庄”,就拥有田地三百余顷,汉朝一顷为五十亩,也就是接近两万亩田地。 《后汉书·荀悦》传中也记载:今豪民占田或至数百千顷。 可以说,地方豪强有个数万亩田地,几乎是东汉朝廷的常态。你要是没有一两万亩田,你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为东汉豪强。 这同时也是为什么说汉末豪强大规模兼并土地,导致农民起义频发的根本缘故。 而按照《汉樊利家买地铅券》以及《汉王末卿买地券》记载,一亩普通的田地价格在百钱到两千钱不止,如果是优质良田价格则在三千钱到一万五千钱左右。 两三万亩田地的价格,就算只按每亩千钱,也是两三千万资产。 刘备将这些财产全部分给了蒲阴县平民百姓,如此大规模撒币,瞬间赢得了全县民心,再加上他本来就素有威望,十里八乡的百姓听说刘备有难,纷纷拿着扁担锄头过来帮忙。 一时间陈家村村口居然聚拢起了数千人,与张纯派来的士兵隐隐对峙,因为士兵们惧怕对方人多,暂时还没有发生战斗。 但乡民们战意甚高,举着扁担锄头柴刀隐隐已经有了要动手的意思。 “住手!” 张旦骑马赶来,连连高呼。 见到敌人那边似有管事的人回来,陈暮安抚了乡亲,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司马,他们杀了我们的弟兄!” 见到张旦回来,一名屯长连忙过去禀告情况。 刘关张冲锋在前,杀了十多人,再加上乡民们助阵,已经隐隐将一曲五百人马压制住。 听到自己这边死了人,张旦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翻身下马,对不远处的刘备说道:“刘使君,我等都是大汉兵马,你无故杀人,是要反邪?” 刘备冷厉道:“陈家宗族新年祭典之日,你麾下士兵进来捣乱,这是取死之道,怨不得谁。” 礼仪之道早就在春秋战国便已经崩溃,孔子认为鲁国三恒家的城墙不符合礼仪,准备拆除。齐国就立即陈兵边境,等待城墙拆了之后攻打鲁国,让孔子感叹礼仪崩坏。 在别人家祭祖的时候,上来闹事,虽不符合礼仪,但大头兵懂什么礼,只觉得吵闹,令他们不舒服,于是就上门来闹事,死了又能怨得了谁?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张纯麾下的士兵经常欺压乡里,横行霸道惯了,怎么会在乎一群乡野小民的想法。 然而毕竟是死了人,张旦怕自己不好交差,脸色不善威胁道:“使君,我知你身份,但乡野小民攻击朝廷大军可是死罪。你无事,就不怕他们有事吗?” 刘备还未说话,陈老太爷越众而出,苍老的声音严厉呵斥道:“竖子,你要先搞清楚这里是何地。老夫在此地住了八十余年,十里八乡的村民谁不认识我,平日老夫要让他们和睦相处,安宁乡野他们可能不会听,但老夫让他们去砍人,你问他们愿不愿去。”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数千乡民同时高举手中的武器,气势磅礴,唬得张旦手下的士兵连武器都有些拿不稳。 张旦一时气急,想下令攻击,可又怕把事情闹得更大,不敢轻易做决定。 不打,被一群乡民吓退,正规军的脸都被他们丢尽。 打,貌似有点打不过。 五百人对人家数千人,而且听说刘关张猛如虎,以一敌百,骁勇善战,何况朝廷命令下来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僵持了片刻,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缓缓驶来大队车马,为首的旗帜上写了冀州刺史王,以及中山国相张的字样。 张旦大喜,对刘备喝道:“刘玄德,朝廷的诏书下来了,你袭击县城,攻杀县令乃死罪,此次必定被削爵夺官,押赴洛阳受审。待你走后,我看你还能不能庇护得了这些乡民。” 刘备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第122章 海内闻名,天下皆知 寒冷的朔风吹拂,空气中像是弥漫出了一股冷厉的肃杀之气。 两边人马对峙,气氛凝固起来。 张旦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困境。 幸好在这个时候,远方缓缓驶来的车队却打散了这股杀意。 朝廷的诏书终于下来。 连日来的担忧即将到来,刘备心中十分惶恐。 他不是在心疼自己的官位,他是在担心自己被抓走后,这里的百姓。 中山国,毕竟是张纯治下。 一地太守想对付一群乡民,办法不要太多,仅仅一个徭役,就能令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大哥。” 陈暮拍在了刘备的肩头,沉声宽慰道:“无妨的。” 他就不信汉灵帝和张让得了他那么多好处,真的会下罪于他们。 更何况刘关张陈杀伐豪强县令,乃是为父报仇的义举,即便没有嘉奖,也应该要减免惩罚。 刘备拍了拍陈暮的手,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周围的百姓们逐渐安静下来,隐隐能够感觉到气氛凝重,知道可能是朝廷派来责怪刘备的人。 虽然心中担忧,但没有一个人后退,坚定站在刘备这边。 这就是仁义者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也! 刘备勉强露了个笑容,深呼一口气,关张陈三人站在他的身后,兄弟四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芬作为刺史,虽然没有治理地方的权力,却有监察一州官吏的职责,宣诏书的事情,汉灵帝全权交给了他处理。 车队悠悠驶来,停在村口前的平地上。 张纯骑马跟着,名义上护送刺史,其实是打算等诏书一公布,就立即派兵捉拿刘关张陈,他这次带了两千人马,加上之前派来监视的五百人,就不信能跑了他们四个。 王芬从马车上下来,环视一周,远远地瞧见了这边情况,也不废话,召集他自己的护卫士兵,拿着诏书疾步走了过去。 “刘玄德何在?” 王芬高声问道。 刘备知道躲不过去,深呼一口气,往前一步昂然而立道:“我就是。” “天子诏书!” 王芬将手里的汉灵帝诏书端起来,当众解开示意自己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哼!” 张纯笃步走来,斜眼冷笑一声。 只要诏书下达,他就立即可以抓捕刘备,报分支族人被清洗之仇。 “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 王芬朗声念诵:“议郎陈暮为父报仇,忠孝之名感动千古,免杀人罪,举为孝廉。皇弟刘备为义弟铲除豪强恶霸,诛杀贪官污吏,此乃仁义之举,升娄桑乡侯,食邑二百户,各郡县张榜,使二人之孝义,昭告天下。” 当王芬将这个诏书的内容念出来的时候,张纯脸都绿了。 刘关张三人一脸不敢置信。 杀人无罪,而且有功?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蒲阴县十里八乡的村民就已经欢呼起来。 陈暮推了一下刘备,低声道:“大哥,领诏书。” “哦,刘备领天子诏书。” 刘备仿佛在梦里,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一步与陈暮一起鞠躬领诏书。 等他接过诏书之后,张纯气得对王芬大喊道:“刺史,这不可能,凭什么他杀人无罪?” 王芬嫌弃地看了眼张纯:“你可知董黯阳球之事否?此二人皆因杀死辱其母者而获得嘉奖,这是和帝与桓帝的旨意,有先例可循,难道让天子违背两代皇帝的旨意,降罪于为父报仇的无罪之人吗?” 和帝跟桓帝? 张纯傻了眼,他是武将出身,因为在边境与胡人作战勇猛而升的官,哪里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情。 一时间张纯期期艾艾,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怎么样也是杀了人......” 王芬翻了个白眼,跟这种没文化的粗人真就交流不上来,说道:“刚好这里还有一份给你的诏书,张纯接命。” “还有我的诏书?” 张纯愣住。 王芬掏出诏书宣读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中山国国相张纯纵容族人巧取豪夺,欺凌乡野,罪大恶极,本该削官为民,降职查办。念在你多年与胡人征战有功,降为护乌桓中郎将,回幽州刺史麾下去。” 听到这个诏书内容,张纯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真的没干啥坏事,张湖的确送了不少钱给他,但张纯可没有亲自下场去帮张湖去抢夺百姓田地,顶多是收受贿赂而已。 这在汉末官场,简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就因为这点小事自己居然被降职,虽然依旧是个实职,但权力被削了大半,这如何受得了? 张纯目光怨毒地扫了眼刘关张陈四人,强忍着不让自己骂出声,在王芬的催促下,才不得不咬紧牙关领旨谢天子。 护乌桓中郎将就是之前宗员的官职,统领兵马与胡人作战,受到幽州刺史辖制。 张纯的中山国国相其实就相当于中山郡的太守,货真价实的两千石,而护乌桓中郎将则是秩比两千石,打个比喻的话,相当于明清时期正四品知府,而护乌桓中郎将则是从四品武将。 太守有掌管一地民生军队的权力,而护乌桓中郎将则只有领兵权。 虽然这两个官的权力都被刺史有所限制,然而太守的自主权要比护乌桓中郎将的自主权大得多,在一郡之地堪称土皇帝。 哪怕官职仅仅只是小了一点点,但权力小得就不止一点半点。 自己莫名被降罪,怎么能不让张纯气炸? 刘关张陈和诸多百姓听闻在中山国作恶多端的张纯被降职,纷纷哄堂大笑,气得张纯脸都快成猪肝紫色,一甩袖子,骑上马匹带着他的士兵逃也似地离开。 等张纯离开之后,王芬看着刘备点点头:“刘玄德,你在冀州素有名望,我也听说你散尽家财,救助了无数百姓,此番天子虽然没有降罪于你,但也希望你多多勉之。以后在地方为官,要多多爱护治下百姓。” “多谢刺史教诲。” 刘备虚心接受。 一般来说,刺史肯定没有太守官大。 正常升迁,都是从刺史升太守,从来就没听说过谁太守升刺史的。 但一来王芬年纪较大,长者为尊,二来王芬是党人,八厨之一,素有清名。所以他并不是站在刺史的角度来劝谏刘备,而是站在长者的角度来这么说。 当然。 哪怕再过几年王芬这厮打算废立皇帝,干造反的事情,但并不是说他不爱护百姓。 《后汉书》和《三国志》都有记载,从中平元年到中平四年,几年刺史下来,王芬收纳流民,安抚叛乱,治军理政,很快使冀州安定。在州四年,民生富饶,治理冀州的成绩有目共睹。 后来袁绍能在冀州掀起那么大的波浪,要不是之前的王芬帮他打理好,袁绍哪来的兵马粮草。 只是王芬厌恶汉灵帝祸害天下,所以天真地想要趁着汉灵帝回河间探亲的时候,杀死汉灵帝,以此来保护汉朝江山而已。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人都有两面,王芬既是犯上作乱的反贼,同样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王芬宣读完诏书之后就离去。 安顺乡里一片热热闹闹,人们把刘备围在当中,纷纷高呼他的名字。 如今在整个冀州,刘备威望之高,难以想象。 大肆花钱的结果,就是被人民拥戴。 汉朝的百姓都是淳朴的,谁是好官,谁是坏官,看他们怎么对待百姓,自然就一目了然。 刘备虽然被整得有点懵,但很快也兴奋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与民欢呼在一起。 而就在这一片喧闹之中,中平元年,也接近了尾声。 洛阳下达了诏书,让全天下郡县张榜。 这么做倒不是汉灵帝在帮陈暮和刘备扬名,而是根据和桓二帝的先例下达的诏书。 当初董黯和阳球为母杀人,汉和帝与汉桓帝,不仅赦免二人死罪,同样张榜天下,使其扬名海内,昭然千秋。 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为了传达汉朝以“孝”治天下的思想理念。 因此汉灵帝既然要遵循前两代帝王的旧例,自然不会省略这个环节,顺手也就把命令吩咐了下去。 从洛阳发去的文书传递到了各州刺史手里,再由刺史分发给各地郡守,层层递进,到中平二年初的时候,天下各州郡县的城门附近,就已经将他们的事迹全部张贴。 常山王国。 很多人以为这个时候是常山郡,其实要到公元220年,魏国才会废国为郡,所以此时应该是常山国。 真定县城门口,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城门口,看到了那份告示。 “刘司马升官了,变成了济南相,一地使君,天子真有眼光,像这样的大善人,确实应该升官。” “刘使君为了他的结拜兄弟,怒杀豪强恶霸,贪官污吏,真是快哉。我若能有这么讲义气的结拜兄弟,就是死也值了。” “当初我背井离乡,差点饿死在路边,是刘使君救了我,还给了我回乡的盘缠,不知道我何年何月,才能报答这份救命的恩情。” 百姓们议论纷纷,称赞着刘备的仁义。 十六岁的少年喃喃自语。 刘备刘玄德吗? 听闻他对冀州百姓恩重如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若是跟了他,也不会负我赵云这番武艺。 荆州南阳郡。 宛城。 一四十上下的中年魁梧汉子,看着那份告示出神。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仁义之人吗? 我黄景升,真想见识见识。 全国各地,无数的人都看到了这份告示。 凉州、雍州、益州、冀州、徐州、青州、幽州、兖州、扬州、豫州甚至最远的交州,都在各郡县城门张榜。 天下名士百姓各路豪杰全都知道了刘备和陈暮这两个名字,一时间海内闻名,天下皆知。 通知 最近莫名其妙有很多喷子和杠精,一直骂我为什么要写跟刘备,还骂我说我写的主角给人当狗,自己做主公不好吗?我寻思这书本来就是走谋士流路线的,三国谋士文武将文多了去了,也是走辅佐路线,自己当主公争霸文的也多了去了,读者爱看什么书,就去找这方面的类型就行,类型不一样,路线也不一样,二者本来就不应该拿来比较,但我是不太明白这也能成为理由喷我,我是删这类书评删的不胜其烦,直接挂了个粉丝值大于1才能发评论,所以通知一下,希望不要给大家造成什么烦恼。 第123章 离别 中平二年一月。 陈暮的父亲陈青总算是退烧,修养十多天,勉强可以下地了。 憨厚汉子也是战场上刀山血海走下来,身躯虽然不高大也不健壮,但病痛却没有打倒他,依旧如铁塔般屹立,顶天立地撑起这个家。 妇人等他可以下地后,秋后算账,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 汉子再也没有当初单手拄拐杖瘸着腿带着少年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往县城去的霸气,只是憨笑,让妇人骂着骂着,不自觉红了眼睛,痛哭起来,扑进了汉子怀里。 陈暮在一旁默默地给父亲比划了个赞,别看平日里被乡里人戳了脊梁骨说怂人怕老婆,却不知道汉子对付老婆有一手。 打老婆算什么男人? 能让老婆一边骂着还一边心甘情愿扑在怀里哭,那才叫真本事。 汉子向陈暮眨了眨眼,只是露着淳朴的笑容,许是察觉到妻子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战场上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砍伤了一条腿,眉头都不带皱的汉子也心疼起来,独臂抱着妻子小声安慰。 陈暮等了片刻,从屋里走出去,汉子在妻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跟出来,身后是少年和小丫头,一家五口人,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刘关张已经在安顺乡待了近一月,从十二月末到一月下旬。 最近这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从外地各郡县慕名而来的人拜访,冀州名士、官员、豪杰也是络绎不绝,刘关张陈四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只是一直在等陈青病情有所好转之后,终于还是得启程。 原本计划是在陈家村过年,新年过了之后,四人再启程北上去一趟幽州,刘备和张飞衣锦还乡,在家乡父老们面前亮个相后,再转头南下去司隶。 一来陈暮还得回洛阳,准备今年从鸿都馆毕业的事情,按照以往毕业生就业安排,一旦毕业,最少都是个县令。 二来准备去接关羽在老家的妻子,嫂夫人胡氏和大侄子关平还在家乡等着他们。 现在耽误的时间太久,必须得走了。 家门口村里人都聚集过来,有提鸡蛋的,有抓了只活鸭的,提鸡拿鸭,都要过来聊表一番心意。 “使君,我这鸭是最肥的鸭,你可一定要收下。” “使君,我这几篮子鸡蛋,聊表心意。” “使君,我家有个闺女.....” 刘备被乡民们簇拥,在战场上能够厮杀几个来回的大英雄此时却手足无措,乡民们热情似火,还有几个陈暮的族姐族妹在不远处含羞待放,眉目传情地注视过来,羞答答地转达着情意。 作为面如冠玉的大帅哥,又是一郡太守和一国列侯,今年刚满二十五岁的刘备在姐妹们眼里相当有市场,含情脉脉的眼神像是满世界都是他的身影。 “好了。” 陈老太爷看出了刘关张的窘迫,发言呵斥道:“一个个的围着贵客像什么话,太失礼了。把东西都留下,全都散开。” 老头威望甚高,众人便把东西放下,稍稍散开一些,但也没走太远,离了个三五丈距离,生怕刘备跑了。 刘备看到老头,犹如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去搀扶,感动道:“老大人......” 老头咧嘴一笑:“使君,我有个曾孙女,年芳十六......” 刘备头皮发麻,瞧见陈暮出来,忙不迭使眼色。 陈暮走出家门,所有人都看着他。 作为陈家村的麒麟儿,外出一年就混到了孝廉茂才和议郎,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年疯猴拜象也离不了太远。 在这一瞬间,陈暮已经成为了整个陈氏宗族的期望,说不准将来他们也能成为一地豪强。 作为全村人的希望,陈暮站在门前台阶上,向乡邻拱手,缓缓说道:“诸位族人,这么些年,暮多谢诸位的照顾。如今我在外为官,难以顾得了家乡,我父亲残疾,母亲体弱,弟妹年幼,他们,就拜托给诸位了。”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族人。” “暮郎你放心去,家里有我们呢。” “大侄子,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父母弟妹!” 族人们善良淳朴,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其实一个宗族一个村子,有时候难免会产生矛盾,比如陈暮的母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悍妇。 因为三婶家的羊咬了她家豆苗一片叶子,就可以叉腰与邻家三婶对骂一个下午。 因为六婆家的牛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拉了一坨屎,也能吵吵半天。 乡里人的矛盾往往只是小事,可因为宗族血脉相连,有诸多族老在调解,小事也成不了大事。 但这并不就意味着这些小事会慢慢积怨成恨,因为往往到了最后谁家出事时,跑得最勤快的就是陈暮母亲这样村里的悍妇们。 谁对谁好,遇到事的时候谁能做个依靠,村里人的门清得很。就算嘴上不饶人,心里有什么时候真怨恨过? “一切就拜托各位族兄族弟族叔族伯族公了。” 陈暮又一鞠躬。 “暮郎你就安心去,你耶耶我看着。” 族叔陈猛站了出来做保证。 他的命是陈青在战场上给的,将来这条命也打算为了陈青豁出去。 陈暮看着乡邻百姓,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母。 在汉朝,按道理来说,自己的父亲伤成这样,是有理由弃官回家照料的。 这种情况,就算天子有急事征辟,也完全可以拒绝。而且不用负任何责任,即便传扬出去,也是一桩为父尽孝的美谈。 但陈暮却没法当这个孝子,未来很快会天下大变,诸多布局还要等他去完成,时机不等人,要想将来能够在大变革之后占得先机,他也只能当一次不孝子了。 “阿志,阿凤。” 陈暮又招来两个弟妹。 陈志和陈凤走过来,一个十三岁,一个六岁,都是懵懂无知的年纪。 “阿哥。” “大兄。” 陈志面容刚毅,陈凤有些怯生生。 “照顾好爹娘。” 陈暮嘱托道。 “知道了。” “嗯。” 两兄妹用力地点点头。 “等我回来。” 陈暮展颜一笑,这世间像是了一种别样的风采。 走下台阶,门外已经安置了马车。 没有跟父母道别。 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老爹,你当年就是这么潇洒地追到了我娘。 儿子比不得你潇洒,也不如你那般快意洒脱,所以就不跟你们说什么肉麻的话了。 祝你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儿子要去跟着老大哥刘备去拯救江山咯! 第124章 刘备回乡 马车上载着乡亲们的礼物。 活鸡活鸭数十只,鸡屎鸭屎臭气熏天,架着这马车,刘关张陈四人实为狼狈。 可又没办法。 乡亲们一片拳拳热心,不接受的话,难免让村里人失落。 不过好在刘备有办法。 一路上遇到家境贫困之人,便赠与鸡鸭,最后把礼物散出去,好歹落了个舒坦。 虽然把别人送的礼物再送出去似乎不太好,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来带那么多活牲在路上确实麻烦,二来把东西给有需要的人,确实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 授人予鱼肯定是不如授人与渔,直接给东西,哪有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地好。 但如今天下豪强兼并土地,刘备也不可能真的把各地豪强全都杀了把田地分给百姓,所以现在只能授人予鱼。 将东西一路送给沿途的贫穷百姓,不需要带那么多东西,轻松许多。四人最后将马车卖成钱财散出去,又骑着马继续北上,两天就抵达了涿县。 涿县城外的楼桑乡,已是临近二月春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前两月还是一片朔风萧瑟,山河凋敝的秋冬枯萎之景。如今却是青山碧绿,草木逢春,山花浪漫的好时节。 正午时分,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林间枝桠下,洒下点点斑驳。虽然还有点早春的寒冷,二月春风似剪刀般地刮在人脸上微微泛疼。不过却已是处处嫩芽,春光灿烂。 四兄弟行走在往楼桑乡去的山林小道间,还记得去年二月张角起兵,刘关张陈便在涿县招募乡勇,举起大旗,一路从幽州杀到邯郸,投奔了刘备的老师卢植。 如今张角已经平定,卢植也在皇甫嵩和刘备的上书救援下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官复原职。 一晃一年过去了,时光如梭,一切好像都在昨日。 不远处的山道上,数名骑兵排着整齐的列队,站在山岗上迎接他们。 “哈哈哈哈。” 张飞大笑道:“大哥,你看阿大阿二那帮家伙在等咱们呢。” 刘备举目眺望,去年从涿县起兵,招募了五百乡勇,一年战乱后,如今还剩下两百多人。 这些士兵早在年前就被刘备放了假,提前回家过年,有些人在战争中发了财,厌倦了征战戎马的生活,不想再继续当兵,刘备也没有强留,又给了一些钱当是遣散费,打发回了涿县。 有些人忠心耿耿,不愿意走,刘备当然不会把他们赶走。但马上就要年关,刘备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自然要给他们放假。 目前留下来的有一百多人,几乎个个都是屯长伍长级别的老兵。 阿大和阿二是两兄弟,一个做屯长一个当伍长,家就住在楼桑乡另外一个村庄,与刘备的家乡桑亭村咫尺之遥,听闻刘备回来,早早迎接。 “使君!二将军三将军四将军。” 远远地瞧见四人,阿大阿二与十多个家离得近的弟兄策马奔来,靠近后翻身下马上前单膝下跪。 刘备笑呵呵地下马把众人扶起来,打着趣说道:“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你们这帮家伙,身上有了钱,回了家乡每日好吃好喝,一个个都胖了不少嘛。” 众人哄堂大笑,阿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不止吃好喝好了,俺和二弟还娶了房媳妇。” “好家伙,都走到我三弟四弟前面去了。” 刘备瞥了眼张飞和陈暮。 张飞吹着口哨望向它处,陈暮脸皮厚,装作没有听到。 这几日老大哥刘备化身三姑六婆大家长,开始给他们催婚。一个马上就要20岁,一个也快18岁了。 在汉朝,这个年纪可能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然而张飞不想结婚,还想浪一浪。 陈暮则比较讨厌包办婚姻,抗拒指定婚事,等一场自由恋爱。 所以两个人还做着单身汉,让老大哥操碎了心。 “使君,乡亲们都等着呢。” 阿大算是有点眼力劲,见张飞和陈暮假装四处看风景,马上转移刘备的注意力说道:“听说使君回来,十里八乡的乡邻都过来了,使君的叔父族叔等人都在等候。” “我叔父和族叔都在?” 刘备眼睛亮了起来。 刘备的叔父叫刘珖,是他的亲叔叔,字子敬。 小时候刘备和小伙伴们在大桑树下玩的时候,指着桑树说:“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就是刘珖让他不要乱说话,被别人听到会灭亡他们刘氏一族。 至于族叔,就是资助刘备读书的那位刘元起,元起其实是他的字,真名在史书中已经不得而知。 不过陈暮从刘备那知道,刘元起是他的堂叔,真名叫刘立,很符合元起这个字的含义。 听闻自己的叔叔和族叔都在等他,刘备浑身颤抖,心中万分激动。 其实也是因为受到了期望太大,让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 小时候刘元起就曾经夸他非同凡人,认为我刘氏出了麒麟儿,于是经常资助刘备,帮助他去读书。 结果刘备混了二十多年,还在织席贩履,没什么出息。 这让他一直觉得愧对了族叔的帮助,有时候也很自卑,不愿意去面对乡邻们的期许。 现在一朝发迹,衣锦还乡,总算没有辜负族人的期待,刘备觉得,自己也的确能堂堂正正地回归乡里,告诉自己的乡亲们,我刘玄德,不是无用之人了。 “走,回乡!” 刘备翻身上马,原本面如冠玉的脸色通红,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十多人全都骑上马,纵马驰骋,奔到了山岗上。 站在山岗上往下看,就看到山坡下是一片桃源般的美景,四周青山翠绿环绕,林间茂叶修竹,有小桥流水,山下一片片绿油油的小麦,农夫在田间劳作,远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片春景田园风光。 汉朝时北方的主要粮食是小麦,冬麦播种时节是十月份,到来年的五月份就能收割。幽州虽也有黄巾之乱,却没有造成什么大规模影响,所以幽州的农业反倒不像冀州那样造成很大打击。 山脚村口处乌泱泱聚集数百乡邻,见到远处山岗上浮现出来的十多名骑士,纷纷挥舞着手高呼刘备的名字。刘备情绪激动,拍马便往山下去。 来到近前,数名童年好友就迎了上来,“宪和,德然,则元,承嗣.....” 刘备与几个好友拥抱在一起,乐得合不拢嘴。 陈暮在一旁微笑着查看。 那个字宪和的青年文士,应该就是简雍,其实应该说是耿雍才对,只是幽州地方古语发音,耿字读简,慢慢变成了简雍。 简雍跟刘备是同乡发小,黄巾之乱时并没有跟刘备在一起,直到刘备进徐州他才来投奔。 至于德然,则元,承嗣等人,则是刘备的族人兄弟,幼年时候的伙伴。 “以后我们就要称呼你为使君了。” 简雍打着趣说道。 刘备推了他一下,翻着白眼:“宪和就不要玩笑了,叫我玄德便行,多年兄弟,怎生见外了?” “那就好。” 简雍揽住了刘备的脖子,两人如少年时那般哈哈大笑。 在兄弟关系这一点上刘备就跟曹操不一样,曹操和许攸也是发小,许攸不敬,曹操就砍了许攸。 而刘备和简雍也是发小,简雍是性情洒脱不拘小节之人,就算在刘备面前,也很没有礼仪,但刘备却从来没有怪罪过他,二人为人处世方式,可见一斑。 “玄德!” 刘珖和刘立站在不远处,身后是楼亭村的乡亲。 刘备忙上前拱手:“二位叔父。” 刘元起十分高兴,上前抓住了刘备的手,上下打量,见刘备穿着华丽,雍容气派,不由欣慰道:“我便知道你从小就非凡人,果然如我所料。” “多亏叔父资助,备才有了今日。” 刘备也十分感慨。 要不是当年刘元起资助他去读书,拜在卢植门下,他又怎么可能跟着卢植建功立业,有今天的成就呢? 虽然这里面功劳有自己三位兄弟的大半,但没有卢植当指路明灯,他也是报国无门。 所以二者缺一不可。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当初族叔刘元起的资助。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回来这一趟的原因。 当年刘元起为了资助刘备,花了不少钱,弄得刘元起的妻子十分不高兴,在家乡受尽白眼。 功成名就之后给谁看? 当然是给那些当初瞧不起自己的人,以及给那些对自己寄予希望的人看。 前者是满足自己心中的怨气,让自己扬眉吐气。 当年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 后者则是告诉那些对自己给予厚望的人,自己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刘备回乡,就是要告诉那些对自己有期望的人,自己成功了!当初你们对我的帮助,没有白费! 刘元起就像是老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成长后那般的欣慰,拍着刘备的手开怀大笑:“我刘氏有此麒麟儿,当兴!” “刘氏当兴!” 族人们纷纷欢呼,每一个人都洋溢着高兴的笑脸。 刘备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自己。 获得了族人的认可。 当年受的白眼和委屈,一朝散尽。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比受到自己在乎的人认可而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如果有的话,那就让自己再努力一点,做出更好的成绩,来报答曾经对自己满是期待的人。 这世界不好,但也不坏。 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没有人出生就可以无尤无怨。 可再不容易,也得过下去,哪怕生活艰难。 愿世间所有的美好如期而至。 愿每一个善良的人都能够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愿还在为未来奋斗的人可以成功,让对自己充满期待的人如愿以偿。 第125章 公孙瓒 刘备回村的第二天下午,公孙瓒就找上了门来。 这个时候公孙瓒正在做涿县令,听闻刘备荣归故里,而且已经成为了两千石太守,封为列侯,老同学当然得聚上一聚。 “伯圭!” “玄德,德然。” 公孙瓒相貌俊美,也才二十多岁,身材高大,一表人才,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刘备家门口,与刘备刘德然两个老同学用力地拥抱在一起。 刘备大笑道:“怎么此时才来?” 公孙瓒抱歉道:“县里公务繁忙,事情处理完才急切赶来。” “忘了伯圭都是一地县尊了。” “怎比得了玄德封侯拜相,我差远了。” “诶,老友相聚,说这些做什么。伯圭,快快请进,我与你引荐我几位兄弟,今日有酒,正好一同共饮。” 三人进屋,刘备的老宅厅堂里跪坐了四人,正是关张陈以及简雍。 上午的时候在刘备的带领下,哥几个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转,下午听说公孙瓒要来,早就准备了酒宴等待。 “玄德,这三位就是你的结义兄弟?” 公孙瓒好奇打量三人。 作为未来十多年刘备早期兵力重要来源的工具人,公孙瓒和刘备的关系相当不错,听说了他结义的事情,不过关张陈三人,他倒是第一次见。 “不错。” 刘备指着关羽说道:“伯圭,这是我二弟关羽,字云长。二弟三弟四弟,这是我当年同窗好友公孙瓒,曾与德然一同拜在我师君门下。” “见过公孙县令。” 关羽眯着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弯腰行礼,按照官职来说,关羽的官还比公孙瓒大。 关羽是朝廷封的别部司马,虽是临时职位,但一直没有被撤销。 去了济南后因为郡里的贪官污吏都被刘备给罢黜了,在朝廷没有派新的县令来之前,刘备可以临时任命代理县令。因此关羽又做了东平陵令,也是六百石。 所以按道理说关羽还真没必要给公孙瓒弯腰行礼,顶多拱拱手就行。 只不过他是刘备的老同学,当年对刘备非常照顾,两人也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关羽当然不会不给刘备这个面子。 公孙瓒也没有托大,同样拱手微微弯腰回礼,这就是在表达互相尊重了。 陈寿评价公孙瓒为人骄傲自大,但那是在公孙瓒发迹之后,发迹之前他为人相当谨慎,毕竟出身不太好,能走到今天全靠自己努力,不谨慎一些怎么能行? “这是我三弟张飞,字翼德。” 刘备又介绍张飞。 二人也见礼。 等到介绍陈暮的时候,陈暮站起来好好打量一下未来的工具人。 只见公孙瓒身高八尺,体态矫健,外貌相当俊朗不凡。 作为婢女生的孩子,公孙瓒在家庭当中的地位可谓极其低下,全靠这英俊的外表俘获了之前涿郡太守刘其的女儿芳心,才靠岳父的提拔慢慢爬上来。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在往年与北方鲜卑乌桓等胡人势力作战当中,身先士卒,英勇善战,也靠他自己努力才走到今天。 可以说,岳父的提拔只是敲门砖,能做到县令是他自己的本事。应了那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谚语。 六人坐下。 陈暮非常机灵地站起来为公孙瓒斟酒,笑着说道:“大哥之兄弟,便是我等之兄弟,公孙兄长何不先共饮一杯?” 这就是占着年龄小的便宜,一口一个兄长,叫得比谁都甜。 面对这么有礼貌的小老弟,公孙瓒心生好感,接过酒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公孙瓒只觉得这酒给人火辣辣的感觉,当时就吐着舌头大惊道:“这酒怎么......” “烈是。” 张飞大笑道:“俺头一次喝,只觉得酣畅淋漓,大干了四五碗,当场睡了一天呢。” 公孙瓒比出了大拇指:“够劲,再来。” “好。” 众人喝彩,陈暮又给他满上。 这些酒都是他弄出来的蒸馏酒,度数极高,可远比汉朝那十几度的秫酒猛烈得多,张飞尤其喜爱,经常缠着陈暮要酒喝。 刘备看着自己诸多好兄弟齐聚一堂,十分高兴,举起酒杯道:“诸君,今日畅饮。” “喝!” 众人举起了杯子,就着小菜,酒宴很快就开始。 酒是一杯一杯地喝,感情是像火苗一样蹭蹭地往上蹿,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其实刘备和公孙瓒也有些年头没见了,原本还有些生疏,可跟三个老同学聊起了当年课堂趣事,那感觉就一下子回来了。 三人酒到浓时,说说笑笑,在高度烧酒的酒精作用下,很快就有了醉意,三人搂在一起,居然还唱起了当年一起在县里胡作非为时自创的小黄调。 关张和公孙瓒刘德然不熟,不太容易参和进他们的圈子里,喝了一会儿觉得疲惫,又不好在酒宴上直接离席,酒劲上头打起了盹。 简雍是个性情比较直爽的人,喝得差不多了头晕脑胀,就干脆自己跑去房间里睡觉去了。 陈暮就狡猾多了,在一旁当起了没有感情的倒酒机器,一杯一杯地给众人续上,自己却只是浅尝辄止,并不多喝。 公孙瓒是他准备将来谋略幽州冀州的重要人物,当然得笼络一番。 目前陈暮没办法改变袁绍拿冀州的事实,因为韩馥这个冀州牧和袁绍的渤海太守是董卓封的,而陈暮又打算利用董卓来破坏现有的江山秩序,打破汉朝统治,让天下重新洗牌。 如果没有董卓闹那一出,哪怕陈暮再如何谋划,最后刘备了不起做个摄政王而已,不可能名正言顺地继承这大汉天下。 给这破败腐朽的汉末王朝当个裱糊匠再维持几十年? 陈暮没兴趣。 所以董卓这步棋他不能动,必须要顺其自然。既然董卓动不了,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韩馥动不了,袁绍自然也动不了。 那么他现在在五年前,就得要去考虑五年后乃至十年后的事情。 布局就像下棋,领先一步不算什么,领先十步,才叫厉害。虽然有着先知先觉的本事,实际上董卓之乱后,随着刘备崛起,陈暮煽动了翅膀,未来的天下大势一定会发生改变,未来也绝不再是历史,而是新的篇章。 因此不管是从战略方面的角度考虑,还是提前埋雷的想法去做,陈暮都得提前做好准备。也许随手埋下的一颗棋子,将来就发挥出了很大的作用,谁又能知道脱离了历史,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第126章 梦开始的地方 七人当天喝得酩酊大醉,直接躺在客厅的席子上睡着了。 也就陈暮还清醒,连夜帮他们从刘元起那里要来了几床被子盖上,早春天气寒冷,不盖被子容易着凉。 当天晚上,涿县下起了春雨,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竹屋上,噼里啪啦作响。 第二天早上,众人爬起来,只觉得头还是有点晕乎乎的,高度烈酒的酒劲属实上头。 “这被子......” 众人摸着身上的被子,互相对视,不知道是谁给盖的。 就在这个时候,陈暮端着热汤进来,微笑说道:“大哥二哥三哥,公孙兄长德然兄长,早起喝碗汤。” “四弟,你帮我们盖的被子吗?” 刘备从席子上爬起来。 陈暮将热汤放置在桌案上,回应道:“嗯,昨夜见兄长们喝多了,怕你们着凉。” “芜湖。” 简雍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闻到了热汤香味,睁大眼睛:“还有汤喝,子归太贴心了,正好暖暖胃。” 说罢很没有规矩地去拿汤,大家都知道他什么德行,也没有在意。 公孙瓒颇为感动。 与人结交就是这样,双方都觉得舒服,那就能成为朋友。如果两人都觉得不舒服,自然没办法往来。 喝完热汤,刘备总算是清醒过来,长舒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四弟的酒虽是好酒,却也不能常喝啊,我昨夜也就喝了那么三四碗,便觉得不省人事了。” “这酒若是可以拿来卖的话。” 公孙瓒心里一动。 陈暮笑着说道:“公孙兄长若是喜欢这酒,我把酒方给你便是。” 公孙瓒又惊又喜,说道:“这.....这怎么能行呢。” “诶。” 陈暮一脸毫不在意地回答:“公孙兄长是我大哥多年好友,那便也是我等兄弟,兄弟之间又有何妨。” 用一个蒸馏酒酒方换一个将来夺取冀州时的工具人帮忙,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刘备笑着拍了拍公孙瓒的肩膀:“伯圭,你我兄弟那么客套做什么。” “玄德......” 公孙瓒感动不已,他为人聪明善编,看出了这酒的商业价值。 北地寒冷,乌恒跟鲜卑都住在塞外草原,夏天的时候还好,到冬天的时候零下几十度冰天雪地冻死人。 所以北方胡人对于酒的需求量很大,幽州很多巨富就是靠跟胡人交易,用粮食酒水武器和胡人购买马匹羊皮走南往北贩卖发的家。 如果能把这种高度酒卖给胡人的话,恐怕短时间内很快就能垄断幽州的酒水交易产业,三五年内成为幽州首富都不是问题。 不过他能看出来,刘备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人家当年织席贩履说的是从事商业活动,早年经商,有商业头脑。 刘备那么大方地把酒方给自己,这就是在把成为幽州首富的机会让给自己,公孙瓒怎么能不感动? 多年好兄弟啊! 公孙瓒在心里感叹不已,这样的生死兄弟,一辈子能有一个,也值了。 “县尊。”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忽然有人喊道:“县中有公务。” 公孙瓒走出去,昨夜下过雨,道路有些泥泞,外面是县里的贼曹吏来找他,可能是有什么事情。 “伯圭,我送送你。” 刘备也跟了出来。 公孙瓒挠挠头,说道:“我其实是想出来打发了他,玄德刚刚回来,我应当多陪你两日。” 刘备笑着说道:“县里公务繁忙,我怎么能耽搁伯圭的时间。刚好我也要去县城看看,顺道便陪你去一趟。” “那.....好。” 既然刘备这么说,公孙瓒也不坚持。 关张陈三人出来,也跟着去。 五人上马奔向涿县。 到了涿县门口,公孙瓒回了县衙,刘关张陈四人则在县城晃悠。 一年没回来,张飞感叹连连,虽不至于物是人非,但涿县也有了些变化,走了些老面孔,多了些新面孔。 “张大人,你回来了?” “老张,好久不见。” “翼德!” 张飞是涿县世代豪强,在街面上卖猪肉,很多人都认识他。 看到他回来,关系远近地位高低不同,纷纷打招呼。 之前说过,豪强也可以称为大人,因此地位较低的小民称呼张飞做大人。 地位较高的就称呼老张,关系较近的朋友就称呼他为翼德。 张飞一一回应,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自己当年把祖产卖掉,离家出征,现在终于有了回来的一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衣锦还乡,把卖掉祖产再买回来。 刘备见他情绪略微低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翼德,是不是想家了?” 张飞叹气道:“俺的父母早亡,族中也没什么较近的亲戚了,对家倒是不怎么怀念。只是想起我的祖产被我卖了,就有些对不起祖宗。” “这算什么。” 陈暮笑道:“等回了济南,我有一百种办法积累钱财,到时候三哥再把祖产买回来便是。” “好。” 张飞想到将来还能把祖产买回来,而且似乎很有希望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动力。 四人沿街走着,远远地就见到曾经张家宅院门口有人正等着。 “这不是......” 刘备瞪大了眼睛,那两人是苏双与张世平。 苏双和张世平年约四十岁,高高瘦瘦,穿着宽大的长袍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 看到是他们二人,四人下马迎过去。 “玄德。” 苏双与张世平拱手施礼。 刘备惊讶地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张世平笑着说道:“听闻玄德归来,我二人自然要迎接。” “可是......” “请进。” 不等他说话,苏双向里面一摆手,示意四人进门。 刘关张三人都一头雾水,只有陈暮隐隐猜到了点什么,颇为惊讶地看了眼二人。 没想到他们有如此精准的投资眼光,居然提前买下了张家祖宅,这怕是要学吕不韦奇货可居。 进门之后,张飞看着自己曾经住了多年的老宅,心中感慨万千。 自从父母走后,虽然家中奴仆甚多,但总觉得这个家少了点什么,没以往那般热闹。 只是卖了祖产,去建功立业,谈不上难以割舍,就单纯地只是觉得自己不孝,没有留住祖业而已。 却在这个时候,张世平拿出一叠地契,递到张飞的面前笑道:“张将军,物归原主。” “这......” 张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刘备也有点发蒙。 唯有陈暮眼疾手快,帮张飞接过地契,拱手道:“多谢二位。” “四弟,这是人家......” 刘备还想说什么。 陈暮却笑了笑,回应道:“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当初我等从涿县起兵,就是二位资助我等,恩情大义,铭记于心。如今我大哥已是济南相,一地太守,以后二位若来济南做生意,我大哥必鼎力支持,给予方便之门。” 苏双张世平是中山国的马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一来巴结刘备这个新兴权贵,二来以后刘备继续升官,他们就能够得到官府的政策扶持,继续扩大自己的生意。 听到陈暮的话,大喜道:“那就一切拜托给玄德了。” 刘备心中嘀咕,但既然陈暮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最后也就没有坚持,让张飞收下了地契。 陈暮则早就有所打算。 作为学经济出身,他深刻认识到商业的重要性,国家想要富强,就必须要发展经济,那么扶持商业,在所难免。 古时很多朝代都重农抑商,最终都在一次次的土地兼并当中灭亡,唯独宋朝在土地兼并同样严重,国家却十分富裕,原因就在于商业的大力发展。 陈暮作为经济学人才,怎么可能继续走重农抑商这样只想维稳,不想发展的老路? 因此将来对商业大刀阔斧的改革,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几人进入屋内厅堂。 张飞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席子大笑道:“哈哈哈,大哥二哥四弟,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这里商讨是留在幽州讨伐黄巾,还是去冀州跟着卢将军。” 刘备露出缅怀的神情,说道:“是啊,那个时候四弟一席话语,让我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关羽也笑道:“也就是在这里,我们四人结义生死,立下誓言。” 嗯,我跟张飞一直在“俺也一样”来着。 陈暮心中腹诽,嘴上说道:“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一年了,不知道那桃园怎么样了?” 张飞一拍脑门:“是啊,我的庄园。” 张世平笑道:“张将军放心,我时常派人打理。现在正是二月春,挑花也马上就要盛开了。” “走走走,去看看。” 张飞兴奋无比,拉着刘备的手就往桃园方向去。 东汉豪强的土地一般分为三种,一种是城内的大宅院,二种是城外的庄园,三种是散落在全县的田土。 桃园就是张飞的庄园,位置就在城外。 六人骑马过去,只见庄园门大开,张世平和苏双的仆人已经在门口等候,还未走近,四溢的桃花清香就已经迎面而来。 现在是二月中旬,桃树开花要等到三月初,虽然现在还没开花,但已是枝叶翠绿,花骨朵含苞待放。 六人走进去,清风吹拂,暖暖的阳光洒落下来,桃树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望无际的桃树海洋里,隐隐能看到中央的空地。 “我回来了,我的桃园。” 张飞张开双臂,站在桃树下仰头望天。 刘备关羽陈暮跟在身后,三人都能体会到张飞激动的心情。 还记得去年此时,兄弟四人便在这里秣兵历马,在涿县招募了乡勇之后,在桃园开了数次宴会,当时歌酒舞宴,好不热闹。 如今虽然很多人埋骨它乡,但曾经的回忆历历在目,让人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陈暮朗声道:“既回了桃园,岂能不饮酒唱歌跳舞?” “对。” 刘备眼睛一亮,看向张世平苏双道:“二位,有鼓有琴有酒否?” 苏双含笑道:“早已准备。” 说着拍拍手。 仆人们抬上了一缸缸的美酒,两只大鼓,一架古琴以及数张草席,摆放在桃园中央的空地上。 清风吹拂,桃叶打着旋儿落下,半开半闭的花瓣随风飘扬,花蕊中溢出淡淡清香。 “二弟三弟四弟,你们还记得那年我们在桃园结义时,一起说过的话吗?” 刘备闭着眼睛,站在鼓前,回忆起去年出征时,众人立下的豪言壮志。 “记得!” 三人齐齐回应。 “咚!” 刘备打在了鼓上,高声道:“桃园共结义,论兵扶社稷。” “嗡!” 关羽挥舞大刀,发出轻鸣脆响:“美景容易别,韶华更难留。” “叮!” 张飞敲打了一声铜钟,低吟道:“一身报国志,飞马阵前驰。” “噌!” 陈暮轻弹古琴,扬声唱:“将军百战死,青史万年流。” 刹那间,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鼓声钟声琴声乃至虎虎生风的舞刀声顿时撞在了一起,爆发出激烈的碰撞。 马蹄扬尘飞变色,冷风呼啸绕长戈。 密集的鼓声作响,铜钟大吕,夹杂着琴声中略带了肃杀之气,像是浩瀚的海水不断冲刷着海岸,波涛连绵不绝,一次又一次地奔涌而来。 连续数次高昂的节奏后,急促的鼓声渐渐放缓,钟声悠悠飘荡,琴声独奏,似惋惜,似悲鸣,似落幕。 高昂之后便是低沉。 鼓声轻点,宛若英雄迟暮。 钟声哀鸣,似年华已老。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满庭的桃花在风中摇曳,花瓣片片飞舞。 关羽舞至最后,像是精疲力竭,驻刀屹立,缓缓倒下。 鼓声断,钟声绝,刀枪止。 “噌!” 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琴鸣,一曲结束。 余音,随风而去。 暮歌,悠悠泛止。 傍晚夕阳,绚烂的晚霞遮蔽了夜空。 夜幕升起,繁星满天。 第127章 陈暮是我弟 刘备回村里只住了不到一周时间。 前五天游山玩水,听闻刘备发家致富,衣锦还乡,以前的狐朋狗友都找上门来,四处游玩,每日与公孙瓒简雍等人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到第六天终于干了点正事。 汉灵帝封他为楼桑乡侯,理论上,整个楼桑乡的人交税都要给他。 如今楼桑刘氏的族长正是刘元起,刘备就将这个问题交给了他,以后就由刘元起来负责收这笔税。 食邑两百户说多不多,说少,当然算少的,毕竟顶尖爵位是食邑万户的万户侯。 不过好歹有食邑,因为有些侯爵是没有食邑的,所以有就不错了。 按照东汉的税收,一户一家三口每年的田税、口赋和算赋大概在500-600钱左右,200户算600人,每年大概能提供30万钱。 当然这只是笼统的计算,东汉一户人家实际家庭人数远不止3个人,上有老下有小,生孩子比较多的一家七八口,甚至十多口人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正常收税,钱只多不少。 但刘备也不可能真收那么多税,肯定要减免不少赋税造福家乡,因此每年的赋税大概在10多万钱。 这笔钱自然不是说给刘元起拿去,而是拿来做一笔资助金,由刘氏整个宗族监督,用来资助整个楼桑乡所有贫困家庭,帮助乡人摆脱贫困。 这是陈暮的建议。 刘元起在刘氏宗族素有威望,为人品德也很好,当年不顾妻子反对毅然决然资助刘备,就可以见到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因此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全楼桑人的拥戴,毕竟减了不少税,每年少交很多钱,大家当然愿意。 而原本这些钱是该上交给国家的税收,现在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比起其他诸侯王将所辖制的食邑收入自己口袋来供养自己享受奢侈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造福于民。 处理了一些私人杂事后,回归家乡的激动也渐渐熄灭了许多,大丈夫当志存高远。刘备到二月下旬的时候,桃花盛开的时节,离开了家乡。 刘备和张飞不知道,这一去,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只是那时的桃花,不知是否也如现在一般绽放。 十里春风送花香,百余幽州铁骑奔涌南下,往司隶而去。 七八天后,抵达了洛阳。 一般来说,有封地的列侯其实是不准离开封地的,但身兼其它职务就另当别论。 比如匡衡是乐安侯,又是丞相,难道让他整天待在乐安不处理事务吗?还有十常侍也是有封地的列侯,一样没有待在封地里。 而刘备将济南的事物都交给了沮授处理,自己离开回家过年,是得到汉灵帝许可的,并不算懈怠政务。 到了洛阳后,陈暮与兄弟三人分别。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以及新加入阵营的简雍往河东郡去,陈暮则留在了洛阳。 回家先洗个澡,去去身上的风尘,再休息一夜,解了疲惫,第二天进宫面圣。 中平二年三月初,上午隅中三刻的梆子敲响之后,马车缓缓地在朱雀门前停下,给车夫付了钱后,陈暮将腰间的宫牌递给守门的羽林卫,确认无误后才被放行。 如今他的职位是议郎,被汉灵帝赐了宫中行走,以后再也不需要在宫门外等候或者等张让王钧把他带进去,自己就有随时进入皇宫的权力。 穿过崇德殿,过了嘉德门,就正式进入天子寝宫。问了天子位置,汉灵帝现在正在西园,无奈又只能往西园去。 西园在北宫旁边,秋冬季节的时候汉灵帝喜欢住在南宫,到春夏时候他又喜欢住在北宫。 好在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天子已经移居北宫,所以是从朱雀门进来,直接穿过了几个宫殿,就能从左边的白虎门进入西园。 正是春暖花开之时,西园无数奇花异草争相斗艳,草木遮天蔽日,茂密森森。林叶斑驳间,春日的清风从竹林间拂过,飘荡的竹叶和风而舞,发出沙沙的婆娑响声。 不远处的人工湖旁,成群结队的金鱼在池中嬉戏,据说光造这个西园,汉灵帝就花了不下数十亿钱。 早期天下不乱的时候,敛财成风,花钱如流水,现在天下大乱了,反倒没有钱用。 联想到那日汉灵帝说自己不是昏君,陈暮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汉灵帝为了维持汉朝这个破窟窿,确实是舍得花钱。 为平定黄巾之乱,汉灵帝差点原地破产,若非陈暮,洛阳城外百万流民还不知道要如何安顿。 只不过他平定了叛乱,又有了钱之后,本性很快就暴露无遗,又开始享受起了生活。 当小黄门带着陈暮抵达人工湖,远远地就看到了汉灵帝正在倚靠在湖心亭里的木塌上,翘着二郎腿,坦怀露胸,毫无天子风度地张嘴等一个宫女喂食葡萄。 看到陈暮过来,一旁伺候的张让笑道:“陛下,子归回来了。” 刘宏眼睛一亮,从木塌上爬起来张望道:“我贤弟回来了?” 就在最近,当扬益荆三州的田税交上来之后,刘宏居然兴奋地喊出了“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陈暮是我弟”的口号。 一时间朝野震动,震惊于汉灵帝的荒唐。 原本陈暮的名气只在小圈子里流传,就算朝廷上的人知道,也顶多说一句“哦,是那个曲逆侯之后,一把火烧了长社的少年?” 现在则不一样。 随着刘宏说出这句话,同时天下张榜宣传陈暮为父报仇的事迹后,不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个人,连高高在上的朝廷诸公,都知道这位新晋的天子宠臣。 朝廷上下态度虽然不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隐隐保留着一丝敌意。毕竟与张让赵忠并列,能好到哪里去? 当然。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是陈暮献策,怂恿汉灵帝收取田税。 如果朝廷诸公知道的话,恐怕早就群情激愤,立即口诛笔伐,将陈暮描述为祸国殃民的妖孽了。 陈暮踩着小趋步进了亭中,向汉灵帝拱手道:“拜见天子。” “子归这一去可是让朕十分想念。” 刘宏含笑着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 “承蒙陛下挂念,暮感激涕零。”陈暮在一旁坐下,说着恭维话。 刘宏大笑道:“子归这一去,家中大人是否安好?” 陈暮叹道:“我父亲被那张纯征了徭役,与胡人厮杀被砍断了一条胳膊,伤了一条腿,但我父亲也不是孬种,杀了七人,战功赫赫。” 刘宏肃然起敬,对左右张让等宦官说道:“子归家真乃一门忠烈也,下诏书,封子归之父为乡侯,赐百金。” 陈暮大惊道:“这如何使得,陛下厚爱了。” “嘿嘿。” 张让在一旁笑了起来:“子归莫要谦虚,你可知道如今国库之中有多少钱?” 国库有多少钱? 这谁知道。 陈暮摇摇头。 张让与汉灵帝对视一眼,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多亿,这还只是去年,若今年再收一笔,则国库更加充足。” 根据《秦汉史》《后汉书》等书记载,东汉时期全国耕地面积大概在7-8亿亩。 扬州益州荆州算是富庶的三州,耕地总数1-2亿亩还是有。 每亩交100钱,收上来能有100-200亿。 虽然按照惯例,各地方需要截留一部分,再加上汉灵帝必须兑现自己的诺言,将大部分的钱都用来救济受灾最严重的冀、豫、青三州。 但取个二十分之一,再加上地暖效应赚的钱,汉灵帝也瞬间暴富,国库一下子变得充盈起来。 最关键的是这么收税并不伤百姓根本,伤的只是地方豪强而已。 一县之地,如果算30万亩田,根据汉朝土地兼并的严重性,地方豪强占了一半,普通自耕农占一半。那么取消了口算赋税,自耕农要交的税就比以前少很多。 东汉的口赋是从一岁收到十四岁,十五岁到五十六岁则是交算赋,如果一家五口有三十亩田地,以往三十抽一,加上赋税,一年大概要交2000钱。 但这只是表面,这年头苛捐杂税无数,除了正常的田税口赋税以外,还有户赋、丁赋、更赋、献费、徭役税、单身税,一户人家,每年林林总总加起来要交6000钱以上,甚至还会更多。 按照《九章算术》《居延汉简释文合校》等书记载,当时一名普通百姓年收入一般在3000-5000钱左右。 一家五口如果耕地30亩,每亩收入1000钱,那么年收入大概是3万钱,交完税再去除掉各项生活开支,一年辛苦下来,所剩无几,一旦遇到灾年,破产百姓无数。 而现在取消了口算赋税,再免除一部分苛捐杂税,那么实际要交的钱就少了很多,相当于免除了一半,就是将原本的三十分之一的田税变成了十分之一,看似税上涨了,可实际却因为少了其它苛捐杂税而降低了。 对于普通平民百姓来说,这是非常乐意见到的事情,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只是对于豪强来说,就没那么高兴了,一万亩田要交100万钱,十万亩交1000万,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是去了块肉。 白白交那么多钱,地方豪强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然而汉灵帝采用陈暮的分化之计,三州三州地薅羊毛,扬州荆州益州三地的豪强再闹腾,三州在朝廷里代表的利益官僚群起反对,其它州的官僚不会帮他们说话,那么最后自然也闹腾不起来。 这一切都归功于陈暮献上的国策。 怎么能不让汉灵帝高兴? 听了张让的话,陈暮微微一笑,坐在席子上拱手道:“这一切都是天子与张公有慧眼,知道这一计策的好处,暮不敢居功,给家父封侯的事情,就免了。” 嗯,现在皇帝有钱,赐百金倒是可以接受。 “诶,休得过谦。” 刘宏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道:“如今国库充盈,冀州豫州青州三地百姓也得到了安顿,都是你的功劳,怎么能不论功行赏。本来是想将你提拔进尚书台,可惜你资历太浅,怕贸然升上来难以服众,等再过两年就将你调去尚书台,先做仆射,再做尚书令,有你在尚书台,我也高枕无忧矣。” 尚书令是千石,可位低权重,相当于明朝内阁五品大学士,看似比那些一品高官小,可手中的权力却是极大。 张让在一旁说道:“陛下,如今天下初平,国库也有了钱,再过两年,很快就能国富民强,不如先让子归去地方担任刺史,两年之后再调回洛阳当尚书令,如今常伴天子身边,为天子谋划治国之道,岂不更好。” 汉灵帝想了想,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子归,你想去哪州当刺史?” “青州。” 陈暮见张让给了助攻,毫不犹豫道:“青州百废待兴,我去的话,正好实验一些治国之策,如果能够成功,便献给陛下,让大汉国力更加强盛,恢复汉武雄风。” “可,等你从鸿都门学毕业,那便去青州。” 汉灵帝拍板决定。 鸿都门学出身就比太学出身要舒服得多,一毕业马上就是六百石起步。如今的尚书令梁鹄没什么本事,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人家从鸿都门学毕业后,立即就是幽州刺史,没两年就是尚书令,可见鸿都门学的学历有多重要。 谋划青州刺史早在陈暮的预料当中,陈暮心中平静,拱手敬礼道谢。 再过几年,大争之世即将拉开序幕。 谋夺天下,以青州开始! 第128章 杨赐去世 接下来的日子,陈暮开始了低调。 除了这段时间去洛阳监狱看了几次侯栩以外,就是天天往杨赐府上跑,跟杨赐拉近关系。 侯栩还没有死,本来按照张让的意思,是要将他处理掉。 但陈暮却将他劝住。 按照陈暮的说法,是可以将侯栩控制住,以后若是党人反扑,就让侯栩反咬党人一口,说是党人在幕后操纵黄巾之乱。 这种说法扯是扯了点,关键是张让信了。 而且侯栩现在已经对张让没了威胁,再加上好歹收了人家那么多钱......当商人这点信用还是得讲。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汉灵帝收税,天下也慢慢归于平静。从豪强手里割肉出来,用于百姓,至少短时间内,大汉朝廷的天下是安定的。 按照原本历史,中平二年虽然大灾没有,小灾还是不断的。益州交州青州冀州各地都有起义军,声势最大的是冀州黑山军和青州黄巾余孽,多达百万。还有西边的北宫伯玉也攻击了雍州,侵略三辅之地,震撼朝野。 但随着陈暮一招釜底抽薪,汉灵帝大规模撒币,这场动乱也小了许多。除了黑山军和青州黄巾以外,各地民乱风波小了许多。黑山军和青州黄巾也暂时安抚住,谈不上天下太平,但勉强算稳定。 这也是陈暮影响了历史,原本他的打算是将这段历史变得更糟糕十倍。然而以前没得选,现在忽然想做个好人,一言而拯救万民,至少对于全天下的百姓来说,今年的日子要好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王允被张让弄下狱了,本来是要搞死,朝廷无数人上书救援,后来张让问陈暮的意见,这个时候陈暮一句话,就可以弄死这货,而且黑锅还是张让来背。 不过想到王允这厮还可以利用一下,陈暮便没有下死手,而且第二天还上书救援。这一下让很多知道他与王允事情的人对他发生了改观,风评也变好了不少。 王允出狱之后,还假惺惺地跑到陈暮府上道歉。 陈暮当时脸上的微笑多么和熙,心中的冷笑就多么强烈。 逢场作戏而已,当不得真。 人家蔡邕何其无辜,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坏事。仅仅只是感叹一句,就能被王允杀了,王允自己又能是什么好人? 若不是将来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前些日子在牢里的时候,就是王允的祭日。 中平二年十月。 杨赐去世了。 这些日子早就有征兆,陈暮每天去他府上,杨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确实也到了这个年纪。 早在八月份,陈暮就已经从鸿都门学正式毕业,天子的任命也发了下来,本来应该去青州做刺史,但因为杨赐的身体,陈暮也一直没有去。 结果就在九月份,天上有彗星降落,十月份杨赐病逝,这下就更没法走。 因为陈暮现在已经被杨赐收为弟子,成为了入室门徒。 当时候父母、老师死亡,是需要师制服议的,老师要被当成父母一样对待,老师死了,必须服丧。 一时间,全天下杨赐的门徒都弃官奔丧,陈暮虽然没有弃官,但也推迟了上任时间。 当天夜里,杨家府上就开始布置灵堂。 阖府上下挂上了白布,杨氏族人连夜从弘农抵达洛阳,纷纷穿上了白色素衣,锣鼓喇叭唢呐震天地响,全京城的官员都纷纷上门吊唁。 作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长者,杨赐身份特殊,没那么快下葬,必须停灵很长一段时间,要到十一月份才下葬。 因为汉朝地域大,交通不便,很多外地为官的杨赐学生听到消息赶来,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杨家门外马车停了无数,汉灵帝也穿上了孝服,停朝三日,过来吊唁了一番。 陈暮则作为学生,与杨赐的亲属每日跪拜答谢,当起了孝子。 “大将军何进到。” “司徒崔烈到。” “太尉张延到。” “宗正刘焉到。” “光禄大夫曹操到。” “虎贲中郎将袁术到。” “羽林左监袁绍到。” “侍中刘岱到。” “骑都尉张邈到。” “侍御史孔融到。” “侍御史刘繇到。” ...... 每日来吊唁的朝中大臣无数,杨府门口车水马龙,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也让陈暮第一次见识到了汉末群雄们的长相。 曹操就不用多说,相貌堂堂。袁绍和袁术长得也不差,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其他刘岱张邈孔融刘繇等人虽然不过是青史一笔,勉强算在汉末群雄里面,但也是个个人中龙凤,自有威仪。 袁绍在参拜了杨赐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了杨府,与诸多党人混迹在了一起。 杨赐是党人们敬仰的长者,很多党人也受到过杨赐的恩惠与提拔,他们当然不可能就单纯祭拜就走,之后还有各种仪式,他们都要参加。 陈暮作为杨赐的学生,跟着杨赐的儿子杨彪等亲属一起答谢,午时休息后,正要去后院解手,路过后花园,看到了党人们。 荀和远远地瞄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悲伤,只有一丝火热与激动。 杨赐是德高望重不假,但到了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喜丧,所以对他的去世,荀和并不感到悲伤。 荀和兴奋的是又一桩预言被陈暮算到,如此一来,天子时日无多的预言,也被证实八九不离十。若是真如陈暮说的那样,那么党人复起之日,也不再久远,荀和怎么能不高兴。 陈暮微微点了点头,向荀和示意了一下,便径直离开。 一旁的袁绍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对荀和道:“公舒先生,那是何人?” 说起来陈暮虽然在天下名声大噪,但袁绍还没见过他本人。 毕竟这年头也没照片和录像,想认识一个人,除了通过名气以外,就只能面对面地交流。 荀和将眼中的激动情绪缓缓收敛起来,淡淡地道:“此人便是陈子归。” “就是那为父报仇的陈子归?” 袁绍来了兴趣。 荀和点点头:“此人有大才,我们千万不能得罪。” 少府卿王章说道:“没想到这陈子归心胸还是很广阔,王子师如此得罪他,他居然也能容忍得下。” “这是我没想到的。” 荀和很纳闷。 以他对陈暮的了解,不说睚眦必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居然会放过王允? “公舒?” 王章不解道:“缘何没想到?” “啊......” 荀和吱吱唔唔道:“我是说.....我没想到这陈子归如此心胸宽广。” 一旁的李度点头说道:“陈子归真乃名士也。” 袁绍这个时候当然没有割据之心,他现在只一门心思想着依附何进,加官晋爵,听说了陈暮的事情,不由心然向往道:“看来这陈子归,值得深交一番。” 就在党人们聊事情的时候,陈暮这个时候也已经回到了外面大厅里。 刚进门,一个声音洪亮的哭声就传来,震耳欲聋。 “我师!呜呜呜呜呜。” 就看到一个30多岁的魁梧文士,跪在地上,抱着杨赐的棺木痛哭流涕,十分悲伤。 陈暮心道杨彪死了老爹都没那么伤心,这位演戏也太过了。 于是问旁边杨家仆人道:“这是何人?” 仆人答道:“菑丘令王朗。” 第129章 王朗 王朗? 陈暮看了眼灵堂上正哭得伤心的汉子,嘴角微微抽搐。 你跟我说这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大汉是王朗? 说好的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呢? 不过这演技倒是当得起厚颜无耻的程度,表现得这么浮夸,外人见了谁不夸一句王朗尊师重道有孝心? 当然,这都是陈暮的恶意揣测,人家王朗明明是真的在悲痛来着。 陈暮缓缓步入厅堂,从侧面打量。 就看到王朗年约三十上下,面容清矍,体态壮硕,长得也是相貌堂堂,十分威武。 拜在杨赐的门下也有半年了,倒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师兄,一个当然是汉灵帝刘宏,另外一个就是王朗。 之前说过,当时候收徒弟,一种是入室弟子,一种是大课弟子。 刘宏陈暮王朗三人,就属于杨赐的入室弟子。 其他人包括杨赐在太学教书那段时间教的那帮太学生,都属于大课弟子的范畴,只能算普通门徒。 据说王朗是年幼拜在杨赐门下,学习经书,所以后来当杨赐当了帝师,收了刘宏做学生之后,就再也没有收过其它徒弟。 因此如果不算遍布天下的普通大课弟子以及太学生的话,陈暮真正的同门师兄弟,确实只有刘宏和王朗两人。 而且经过多方验证,这个王朗的确就是后来被诸葛亮骂死的那位王司徒。 毕竟也没第二个字景兴的王朗了。 虽然骂死王朗这事是《三国演义》的事情,历史上的王朗是老死的,但老版《三国演义》的形象实在是刻入陈暮DNA里的印记。 那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的模样,与眼前这彪形大汉简直是天壤之别。 让陈暮有点怀疑自己看了假的《三国演义》。 不过仔细想想,或许还是刻板印象害死人,电视剧毕竟是电视剧,现实才是现实。 东汉的文士并不是大家想的孱弱形象,那可是都是悍勇之辈,一言不合就拔剑砍人的主。 王朗在会稽,是敢拍马舞刀大战太史慈孙策的人物,要是真像电视剧里那样孱弱,未免太假了些。 更何况现在的王朗才三十三岁,而电视剧中的王朗已经七十有六,形象不统一也正常。 想到这里,再看王朗现在的形象,也顺眼许多。 只是这么一看,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过去的现代人,小鸡仔般的体型,属实没有牌面。 文倒是可以下马安天下,武的话....... 陈暮自忖,就王朗这体型,估计能打他三个(自信点,把估计去掉,王朗战平太史慈,打你十个都没问题)。 只是这也不能怪他。 将心比心,现代人真穿越过去,没有经过多年的武力锻炼,一下就能舞刀弄枪当万人敌? 汉朝人为什么这么凶悍? 那是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 首先是服兵役,汉人成年男子必须要去战场当两年兵。 其次是世道乱,外地环伺,内部不稳定,没有武力一点,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兵匪多如蚁的时代活下来。 反观现代人,就算日子过得再差,好歹是和平年代,吃穿不愁,生活很安逸。 在没有经历过这样随时可能会被杀的乱世时代,现代人穿越过来,忽然上了战场,要你和敌人生死搏杀? 那要是敢拔刀子腿不发软,都算是万里挑一的豪杰了,最少也得是个特种兵退役。 所以陈暮弱鸡,是符合穿越理论知识的,没有任何问题。 要是穿越过来后,立即天下无敌,那才叫离谱。 “师兄。” 陈暮快步走过去,扶着王朗,一脸悲恸道:“请节哀,师君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如何悲伤。” “?” 王朗一头雾水地被陈暮搀扶起来,疑惑地看着他,又看向杨彪。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个师弟呀。 杨彪介绍道:“景兴,这是我父半年前新收的入室弟子,陈暮,字子归,父亲生前一直是子归在照顾。” “原来是小师弟。” 王朗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口气:“我不在师君身边,多亏你在一旁照料。” 陈暮惭愧道:“可惜我在师君身边时日太短,虽然时常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却未能像师兄一般得到师君的真传。” 王朗叹道:“以后在经学上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来问我。不过,陈暮........” 他挠了挠着发扬的耳后根,总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若是如此,以后就得麻烦师兄了。” 陈暮平静回应。 “字子归?” 王朗忽然恍然道:“你是为父报仇那个。” 陈暮本来想微笑回应,忽然又意识到现在是老师的葬礼上,便保持着平静,看向王朗微微点头。 汉灵帝一张榜,自己天下闻名,昭然千秋。 如今别说这些历史人物见多了,几百上千年后,自己就是响当当的历史人物。 哪怕见到曹操刘备袁绍这样的三国君主级别人物,也十分淡然。 因此他现在与王朗交谈,倒不是说来瞻仰饶舌天王,而是有另有目的。 一来是作为师弟确实要和这个师兄沟通一下,二来是想问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根据珍贵史料记载,诸葛亮骂王朗的时候曾经说过,“你世居东海之滨”。 这个东海之滨,就是徐州的东海国。 自己要去青州,就必须要路过徐州,如果能叫上王朗一起同去,路上怎么说也有个伴。 “师弟为父报仇,孝传千古,真乃孝勇之士也!” 王朗竖起了大拇指。 “师兄谬赞。” 陈暮看到不远处十一岁的小杨修拿了一件素衣出来,便说道:“我们身为师君的入室学生,理当为师君披麻戴孝。” 王朗接过素衣,眼睛红了起来,哀叹一声,将衣服穿上,点头道:“正当如此。” 陈暮和王朗披麻戴孝,跟着杨家人一起当起了孝子。 入室学生的地位相当于儿子,这一点上,如果你不这么做,在东汉反而是一种不孝顺的表现,因此没人会反对他们为自己的老师戴孝。 不过当孝子确实累,每日要跪在灵前,答谢来往宾客,晚上还得守灵,一两天没法睡觉是常有的事情。 杨赐去世后停了大半个月的灵,到十一月初,终于要下葬。 汉灵帝遣左中郎将郭仪为使持节,中谒者陈遂、侍御史马助持节送柩,陈遵、桓典、兰台令史十人将羽林骑、钲车介士前后鼓吹。 陈暮王朗与杨家族人护着灵柩回弘农,大约200公里的路程,后世两个小时,现在花了三天时间才到。 好在东汉的防腐技术相当发达,马王堆汉墓女尸千年不腐就是证明,倒也无事。 在一片悲伤的气氛当中,杨赐总算是安葬进了弘农杨家祖地。 这段时间陈暮与王朗也相熟,师兄弟打得火热。 杨赐葬礼结束后,陈暮也问了王朗打算,他说准备弃官回乡为师守孝。 陈暮便邀请他一起走,王朗欣然答应。 本来按照正常流程,陈暮也得守孝,一般是一年到三年,只是他确实没有办法,必须要去青州开始新的筹划,所以只能厚颜无耻地没有弃官,赶赴青州上任。 中平二年十一月,陈暮与王朗再加上刘备派来接他的太史慈,三人与十多名护卫士兵一起上路,往青州而去。 第130章 兄弟相聚 从司隶去青州有一条路其实很好走,那就是走水路。 沿着黄河一路顺流而下,可以直达济南。 只是为了照顾王朗,众人在济北国的临邑县下船,陈暮送王朗去肥成县。 因为肥成县北面就是济南国,南面过了鲁国就是东海国,离青徐二州都非常接近,是中间地带。 在去肥成县的路上,陈暮问王朗守孝之后,有什么打算。 王朗叹气道:“当前并无什么打算。” “师兄不愿出仕了吗?” 陈暮问。 王朗出名虽全靠诸葛村夫,但实际上他也是当世名士,才华很高,将来名列三公,成为司徒,就证明了他不是庸才,不出仕就太可惜了点。 “自桓帝以来,天下纷争不绝,又到如今天子继位,黄巾猖獗,各地盗匪无数,社稷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 王朗感叹了一句:“我虽然很想出仕为朝廷效力,但无奈天下不宁,世道不靖,贪官污吏横行,狼心狗行之辈汹汹,我也只能离世避祸,先在家乡为师君守孝三年。” 陈暮浑身一个激灵。 糟糕。 刻入DNA里的记忆起反应了。 他差点一句“住口,无耻老贼”就蹦了出去。 好在反应过来,及时改口道:“师兄此言差矣,如今虽然世道不好,但也正需要我等正直之士匡扶天下。我此去青州,必然罢黜各地贪官污吏,还青州一个个朗朗乾坤。若师兄愿意来青州赴任,我就上奏朝廷,为师兄谋个官职,如此我们师兄弟共同治理地方,国安民乐,海晏河清,岂不美哉?” “这......” 王朗心中意动,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算了,我既已弃官,就应当先为师君守孝,若以后真到了那时,我必然来找师弟。” “那就一言为定。” 陈暮笑着回应。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 从临邑到肥成一路并不平坦,山地丘陵,荒山野岭无数。 穿过平阴县,就到了泰山西部余脉,山路陡峭难行,林木遮天蔽日,过了晌午,眼看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能穿过这片山岭,抵达山后的肥成县。 山林茂密,崇山峻岭。 就在此时,左面林间忽然杀出一标人马,为首的大汉手举长槊,大喝道:“泰山孙婴子在此,马匹财物留下,反抗者杀无赦。” 泰山贼? 陈暮皱起眉头,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准备随时调转马头开溜。 在中平五年陶谦去徐州之前,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人在泰山上聚众为贼,劫掠地方。 而且不仅是这几人,泰山山脉山林茂密,山势陡峭,里面还有大量如黑山军一般的黄巾余孽,青徐二州此时并不算安宁。 泰山贼五人战斗力虽然也就臧霸能达到80以上,但那孙婴子身后跟着数百人,敌我力量悬殊,陈暮也只能第一时间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可恶!” 然而让陈暮没想到的是,听闻有人劫掠,太史慈都还没说话,王朗就勃然大怒,抽刀指着敌人暴喝道:“反国逆贼,不思报效国家,为国效力,反而聚众为匪,侵扰地方百姓,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这一声大喊把陈暮吓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王朗说罢之后,就已经拍马舞刀,直取那孙婴子。 孙婴子就是泰山五寇里的孙观,再过几年会跟着臧霸投靠了陶谦。 但此时确实在泰山上劫掠为生,名为泰山贼。 按照往日,他麾下数百人,对面才十多人,一般人早就丢下财物逃跑了。 结果孙观忽然看到一彪形大汉奔马向他冲来,心中虽惊讶,却也不慌不忙举槊就与那人战在一起。 这个时候孙观后面的匪众还没有跟上来。 山区不适合骑马,所以孙观这帮人也就只有他有马匹,冲也是冲得最快。 结果在山道王朗与孙观交战,其他人反倒没有第一时间过来。 就看到王朗与孙观扭打在一起,刀光剑影,金属不断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孙观占了武器长的便宜,一开始还压着王朗打,但武艺好像比不得王朗,战了十数回合,很快就被王朗贴身短打。 这个时候兵刃太长的缺点就暴露出来,孙观左挡右支落入下风。 等到快接近二十回合的时候,孙观再也无法抵挡住王朗的猛攻,在最后挡住一刀劈砍后,被打得抱头鼠窜,调转马头狼狈逃跑。 主将被打败,众多泰山贼士气大跌,也连忙跟着一起跑。 看着他奔马逃窜,王朗将手中环首大刀抗在肩上,哈哈大笑道:“小小贼寇,不过尔尔。” 一套操作,把后面的陈暮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特么是王司徒? 当年诸葛亮骂王朗的时候,有这战力,何惧诸葛村夫? 不过仔细想想,骂战的时候王朗七十有六,这年纪能骑马就算不错了,没有战斗力也正常。 毕竟是能跟太史慈打个五五开的男人。 如果在三国游戏里,太史慈的武力值好歹也在90以上,王朗战平太史慈,武力值最低也在80左右。 打个泰山贼孙观,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师兄武艺惊人,打得这泰山悍匪望风而逃,真是令小弟佩服。” 陈暮走过去大吹法螺,表达了钦佩之心。 这战斗力,在当世文人之中,确实是天花板级别,就是不知道徐庶能不能打得过他。 王朗收刀回来,淡然一笑:“行走于乱世当中,武艺可不能荒废,师弟,你也得勤加锻炼,好好学武才行。” 陈暮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王朗那一身腱子肉,尴尬道:“师兄教训得是。” 过了泰山西侧山脉,就抵达了肥成县,陈暮和王朗在这里分道扬镳。 临邑县在肥成县的西面,而济北县在肥成县的北面,送王朗过来,也不算绕了太远的路,只是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而已。 因为正常路线,是从北面泰山山脚从临邑到济北,现在是多了个步骤翻越泰山,如此只要翻越回去,就是正常的路线,顶多就是浪费那么几个时辰,碍不了大事。 两天后,陈暮和太史慈就已经抵达了济南国的祝阿县,远远地在祝阿县外的亭中,就看到了十余骑在等候着他们。 太史慈已经提前派人去报信,刘关张带着几名招募来的太守掾史前来迎接。 已是十一月,朔风吹拂,接近一年不见,刘备关羽张飞激动不已,当看到官道尽头出现骑士身影的时候,按捺不住心情,奔马而来。 “四弟!” “大哥二哥三哥!” 陈暮也心中略微激动,拍马奔驰,加快了速度。 四人很快相遇,勒住马匹,翻身下马,环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兄弟相聚,终于能够一起大展身手,开启一片全新的天地了。 第131章 大方向 四兄弟重聚首,当天夜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济南治所东平陵。 东平陵离祝阿也就不到百里,换算成现代单位就是40公里,到晚上的时候就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太守府十分简陋,只是城东的一间普通三进三出的宅子,相比于别地太守的豪华宅邸,这里简单地像个茅草屋。 不过对于刘备来说,住在这里已经算是不错了。要知道他在平原国当国相的时候,刺客可是轻而易举摸进了他的房间。 进入所谓的“太守府”,里面果然几乎没有任何守卫,除了一个胡志充当管家以外,甚至连个仆人都没有。 问了一下情况,原来刘备到济南后,当地贪污成风,官员与豪强互相勾结,欺压百姓,鱼肉乡里。 刘备遣督邮去各地巡查,发现情况后,就上奏朝廷,罢黜处置了很多官员。一时间济南国政治清明,官吏贪污腐败的现象为之一空。 但之前遗留下来的很多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而且刘备来济南的时候,就带了一万多无家可归的灾民,这些灾民在灾难中失去了他们的家园,失去了土地,生活没有着落。 再加上济南原本就遭受过灾难民众也不少,因此刘备算是一直在苦苦支撑,情况并不算太好。 最惨的时候,甚至连原来的太守府也被他卖掉,换成钱财用来治理地方。 就这间房子,还是刘备娶了当地一位巨富的女儿,特意送给他的,不然刘备就只能真的去找个普通民居住着了。 好在整顿吏治的效果明显,将一批搞歪门邪道的官员罢黜后,大力提拔了一批工作能力强、有责任心的干吏,又有沮授帮忙,算是勉强撑过了前期。 今年春耕,济南大丰收,情况就好转了许多。 而且汉灵帝还将从荆州扬州益州收上来的税用于补贴地方,刘备不仅赎回了太守府,还将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在去年的官吏考察中,也得到了优秀的评价。 只是刘备如今住惯了这小宅子,太守府虽然赎回来,反倒不太喜欢。 因为经常有平民百姓到他家里来拜访,刘备愿意与百姓交谈,同席而坐,同簋而食,倾听民意,太守府弄得高门大院,森然威严,让百姓有些畏惧,反倒这种小房子就亲民许多,更容易亲近百姓。 听到刘备在济南的经历,陈暮也只能无语,好好的两千石高官混成这幅德行,全大汉估计也就刘备了。 只是联系到刘备当平原相时候的情况,大抵也能释然。 毕竟这种事情是特么写在《三国志》里的事,做不得假。无非换个地方当国相而已,跟五六年后在平原国做国相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进了“太守府”,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拜访刘备的母亲和妻子。 刘备的母亲不到五十岁,头发却花白。 这个时代对于百姓的摧残是显而易见的,普通人从事大量体力劳动更容易显老。 特别是刘备早年丧父,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四十多岁的年纪,就佝偻着身躯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早听闻陈暮是刘备的结义兄弟,刘备能有今天,陈暮功不可没,老太太握着他的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感谢,同时诉说着自己带刘备长大有多么不容易,讲着他小时候的糗事。 陈暮笑吟吟地看向刘备,原来自己老大哥小时候那么调皮,曾经差点放火烧了别人的屋子。 刘备在一旁尴尬不已,急忙劝说众人进屋。 这个时候刘备的老婆李氏已经在里面等着,长得大家闺秀,确实不错。 据说还是李家先下的聘礼,原因是在去年某次集会上,姑娘一眼相中了面如冠玉的刘备。 没办法,刘备相貌堂堂,长得很帅,受女孩子追捧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氏怀中还抱着个小孩,上个月刚刚出生,名叫刘封,看这样子,估摸着以后怕是没刘禅什么事了。 见过了刘备家人,又见了关羽的家人,嫂夫人胡氏长相虽然一般,却落落大方,举止得体,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关平。 “关平见过叔父大人。” 小关平长得白白嫩嫩,今年七岁,身材却随他父亲,已经有一米四,体态壮硕。 看着他腰间佩戴的一柄三尺三存长的环首小刀,陈暮嘴角微微抽搐,看来以后连揍小学生的单都不能接了。 “好孩子,读书了没有?成绩怎么样?。” 陈暮摸了摸关平的脑袋,满怀恶趣味地说道。 嗯,才十八岁的自己,就已经体会到了当长辈的快乐,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难怪在穿越前,自己那些亲戚长辈每年都得折磨自己一遍,光是关心有没有对象这个问题就得把人烦死,原来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这么爽。 关平吱吱唔唔道:“读书了,成绩......尚可.....” 关羽在旁边叹气道:“念了快一年的书,字却只认得十数个,看来这小子不是读书的料。” 被自己的老爸无情揭穿,关平满脸写着尴尬。 陈暮笑了笑:“无妨,不过字还是得认。就算以后要上战场为将,也得学会兵法韬略才行,可不能只做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夫。” 张飞警觉,隐隐感觉自己老弟似乎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见完大哥二哥的家人,四兄弟来厅堂议事。 四人坐下,刘备好整以暇道:“四弟,如今你来青州做刺史,有何规划没有?” 陈暮点点头:“三件事,第一是将青州的官场肃清一下,贪官污吏就不要了,哪些不称职,我会上书弹劾。第二是治理地方,要先把青州的黄巾贼处理掉,让青州境内的治安环境好一些。第三就是民生问题,这些是我目前要做的,也是我职权之内。” 刺史的官职品秩确实比太守低,而且这个职务是一个监察性质的官,并没有实际插手地方的权力。 但如果地方官吏不作为,或者有什么违法的行为,刺史就可以上书朝廷,对太守及以下的官员进行弹劾,罢黜他们的职位。 很多人以为督邮是刺史的属吏,实际上督邮是太守的曹掾史,虽然跟刺史一样,督邮也是负责督查地方官吏。 不过刺史可以弹劾上到太守,下到县令,而督邮则只能督查县令以下官职,如县尉县吏等。 原本历史上刘备以黄巾起义加上镇压张纯叛乱的功劳当上安喜县尉,就是被督邮罢黜。然后刘备一怒之下,将督邮痛打一顿,扬长而去。 这其实是汉灵帝不希望有那么多军功上位的官员,因为这些官职他要拿来卖,跟之前的张纯造反没什么关系。 听闻陈暮要做的这三件事,刘备摇头说道:“话是这样,四弟要做的事情,也确实是刺史职责。只是如今青州官场十分复杂,很多官员都有背景,怕是不好处理。” 陈暮笑道:“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情况,当然不会那么快对官场下手,等我摸清楚了青州官场的路数再说。” “原来四弟早就有自己的考量,看来是我想多了。” 刘备赞赏了一句,又说道:“不过青州黄巾贼......这些人啸聚山林,分散于各地,若是聚集在一起,甚至多达百万,亦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 陈暮点头道:“所以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得了解一下青州黄巾具体细节,一来立威,二来这些都是劳动力,不能放过。” 一旁的关羽插嘴道:“四弟想要知道哪个地方的黄巾贼?” “先从济南开始。” 陈暮沉吟道:“饭要一口一口吃,步要一步一步迈。” 刘关张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陈暮看他们笑,心里就猜到了原因,笑道:“莫不是济南黄巾已经被兄长们肃清了?” 张飞乐道:“在沮授的建议下,大哥打了数仗,击溃了济南黄巾,受降数万人,如今全都抓起来开垦田地,现在济南已经没有黄巾贼了。” 陈暮欣慰道:“那就好,既然济南已经没有了黄巾贼,就说说其它地方的黄巾贼。” 刘关张三人便把青州黄巾的分布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当年曹操怎么起的家?还不是收降了百万青州黄巾,屯田致富,这才有了官渡之战的底子。 要不然以他占据兖州的实力,几乎不可能跟袁绍在河北的势力抗衡那么久。 现在陈暮到了青州,这些百万劳动力当然不能资敌。 要知道青州就是后世的山东,农业大省,对于农作物来说,自然条件相当不错,如果能够在青州掌权,大规模屯田,养活百万人并不是什么问题。 将青州黄巾的情况说明了之后,刘备说道:“四弟向来都有谋略,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要先收服黄巾,你要为兄做什么,尽管开口。” 陈暮想了想道:“马上就要十一月了,天也该冷了。” “是啊,最近天气确实越来越冷。” 刘备点点头。 陈暮眼中闪烁,地暖经济效应在洛阳风生水起,就是不知道在青州怎么样。 古代就这一点好,什么都没有,只要搞发明创造,提供新鲜事物给那些有钱人,很快就能将富豪们的钱掏出来。 经济的意义就在于货币流通,对于那些富豪来说,钱埋在地里,就跟废铜没什么区别。 盘活了市场,就等于盘活了经济,市场和经济繁荣,国力才能富强。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是生产力达标。 宋朝之所以能商业发达,人口最多的时候能到一亿多,就是靠着改良农具,修缮水利,又从越南进口的占城稻提供足够的粮食,保证了足够的生产力。 汉朝亩产极低,想要让经济到达繁荣的地步,是不可能的事情。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促进经济。 所以陈暮要想打开局面,首先就得在青州弄到足够的农田,让劳动力有田种。 其次才能考虑劳动力的问题,不然就算把百万青州黄巾贼打服了,没有田地给他们种,一样没法屯田,最后坐吃山空。 当天夜里,四兄弟抵足而眠,又聊了很多事情,这才睡去。 第132章 小细节 第二天,陈暮又去见了刘备手下帮他治理地方的几位名士。 如乐安人周世,北海人熊敬等等,都是在历史上没有被写入史书的人,智力估计不会超过50,顶多是一县县令之才,见个面就行。 主要还是沮授和简雍,等与众人打了个照面之后,刘关张带着那群名士出去处理今天的政务去了,陈暮就把沮授简雍留下来,三个人开了一个谋士小班子会议。 值得一提的是,荀攸现在也在济南。原本在刘备帐下做小吏,因为才能出众,被刘备向朝廷举荐为县令,目前在东朝阳县,将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 今天荀攸也来了,但陈暮却没有留下他,只留了沮授和简雍。原因很简单,荀攸背景复杂,身后有党人的影子,远远还谈不上自己人。 而沮授因为之前就与刘关张陈交好,目前也是全心全意在刘备帐下做事,所以是可以信任的心腹,当然能参加高级会议。 这次会议也是刘备帐下的谋士第一次会议,如今谋士的规模还小,但小有小的好处,那就是意见容易统一。 “公与兄,宪和兄。” 陈暮跪坐在桌案后,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主位。 沮授简雍分列两边,沮授正经许多,简雍仗着和陈暮相熟,躺在席子上,毫无风度。 “子归,你此次来青州,有何打算?” 沮授问了跟刘备一样的问题。 面对沮授,陈暮的回答也不一样,说道:“三件事,第一,建立一个情报机构。第二,开谋士扫盲班。第三,开一个书院。” 沮授迷茫道:“我......听不懂。” 情报机构是什么,谋士扫盲班又是什么?书院的话倒是明白,是像太学一样的教育机构吗? “情报机构者,邦汋之道也。行贿赂、刺杀、伺察、暗间之事。” 陈暮解释了一句,邦汋一词出自《周礼·秋官·士师》,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刺探敌方军情之类的间谍就已经存在,只是一直不受统治者重视,没有系统性大规模训练。 这种情况要持续到唐朝武则天时代才会出现,后来宋朝的皇城司,明代的锦衣卫东厂西厂,清朝的粘杆处,都是用来做维护统治者权力的工具。 情报的重要性现代人应该都很清楚,陈暮要创立这样一个情报机构,在心中其实早就有腹稿,为的是刺探一些有用的情报。 毕竟不可能一辈子拿史书当饭吃,历史已经因为他而改变,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料想不到。 听了他的解释,简雍和沮授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茫然。 邦汋之道他们也懂,但系统训练专业人员,鬼知道怎么弄。 陈暮笑了笑:“为你们介绍一个人。” 说着拍了拍手掌。 厅堂后面,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缓缓来到厅中,拱手道:“在下侯栩,字伯杼,见过二位。” 侯栩已经对张让构不成威胁,张让也就不再关注他。 洛阳监狱关的虽是重犯,一般来说,哪怕大赦天下也不会赦免造反的反贼。 但一来侯栩已经变成了无关痛痒的小人物,没人会记得他是谁。 二来上行下效,加上王钧帮忙,花了些钱就把人赎出来。 这是陈暮早就定下的一步棋,现在终于发挥了用处。 沮授和简雍站起来回礼。 等侯栩坐下后,陈暮才说道:“从今日开始,侯栩先生就是我的青州别驾,而暗地里,则是军情司麾下间曹史,我为军情司司命,公与为主记室史,宪和为参谋曹掾。” 沮授和简雍面面相觑,就这么莫名其妙设立一个官方机构了? 各地官员部门都有制式规定,私设机构是违法行为,哪怕陈暮是青州刺史,刘备是济南太守,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 沮授迟疑道:“这......算不算私设机构?” 陈暮点点头:“算,不过你们要知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军情司的作用就是打探各地情报,传递过来让我们做内部参考,如各地豪强有没有欺压百姓,官员有没有贪污成风,民心有没有得到治理,这是维护地方稳定的秘密机构,所以你们不要对此有什么抵触情绪。” “好。” 沮授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这个机构的设立。 简雍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他是刘备的亲信,一切都会为了刘备考虑,才不会去想私设机构会不会违法的问题。 陈暮也当然不会跟他们说东汉朝廷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沮授聪明是聪明,也是智商有90以上的精英人物。 但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看出十年后二十年后是什么局势。 随着陈暮献策,收取了荆扬益三州田税,如今的天下还算稳定,就算是诸葛亮一夜长大,怕也以为汉朝统治还能继续稳固下去。 “伯杼先生。” 陈暮又转向侯栩道:“我昨夜已经与大哥商谈过,你留在济南,要人要钱大哥都会支持你,你先把济南的军情司的班底拉起来,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我找出去年刺杀我大哥的幕后黑手。” 侯栩点点头:“明白。” “除此之外,我们还得讨论一下如何治理济南。” 陈暮开始做详细规划细节。 跟刘备他们交谈,没必要说这么深层次,因为说这些他们也不懂,只要告诉他们大概方向就行。 具体细节,就要交给下面人来做。 毕竟如果什么事情都要让领导做的话,那还要下面的人做什么? 陈暮规划的第一步,当然是在济南开展地暖经济。 先从富人们手里收割一批钱财,再带动其它产业。比如铁矿产业、人工产业、粮食产业等等。 第二步就是发展水利建设,趁着冬季农闲时,征全郡百姓开始服徭役。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做事。由官府出粮食,给一笔工钱,从黄河、漯水、济水等大型河流当中截取支流出来,大兴水利,开垦来年耕种的田土。 要知道当时服徭役是只管饭,不给钱的。现在给工钱简直是良心政府,这样百姓的怨言也会少很多,到明年可耕种的田地则会多不少。 第三步就是鼓励发明创造,如改进农具,发明新的耕地器具。 等济南发展好了,再考虑从交州去搞棉花和占城稻的问题,毕竟这个时代从海上去越南,那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从陆路去。 很多人不知道,后世的越南,就是如今交州的一部分,所以实际上交州就有占城稻,只是没有被推广而已。 而且汉朝就有棉花,通过云南的丝绸之路,如今在云南,也就是益州云南郡有种植。 可悲的是汉朝人把棉花当作一种观赏植物,根本就不考虑它的实用效率。 一旦占城稻和棉花到手,青州的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除了这些以外,陈暮手里还有个大杀器,那就是海盐。汉代的食盐主要来源于盐池,对于海盐利用率不高。山东可是后世第一产盐大省,食盐主要来源也已经从盐池变成了海水。 如果用明朝的晒盐法,就能获得大量的食盐,在这个年代,食盐就是钱,就是货币。君不见明清时代的盐商哪个不是富得流油? 不过陈暮还没有掌控青州全境,现在搞晒盐法,就是给他人作嫁衣,还是提前做一下准备,等以后再说。 规划了这些政务细节,事情也处理结束。 接下来几天,陈暮就待在济南,与侯栩一起将军情司的班底人马拉起来。 他以后世的特务机构为核心,组建了这支新的情报部门,各人员都是秘密调派,第一批人马都是刘备麾下精锐士兵,忠诚度极高,成为首批军情司探员。 按照陈暮的策划,这些人组织严密,上下级分工明确,有上层的领导部门,中层的行动人员,下层的情报人员。 通过各种办法,比如吸纳、雇佣、收买等方式,很快就将触角伸向了东平陵县各处。 而且这些情报人员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隶属于哪个部门,因为上下级都是一对一联系,情报传递方式也十分特殊,一旦事情败露,或者出现了叛徒,也不会往上牵连。 比如陈暮与侯栩,侯栩与一名中层人员,这位中层人员再去吸纳某个豪强府邸的奴仆,层层递进。如果这名豪强奴仆被抓,供出那名中层人员,这名中层人员可能是县里某个店铺老板,可能是饭堂伙计,出事后,很快就能被组织察觉,从而切断联系。 当然。 这只是一个比喻。 在青州,或者至少在济南,军情司一旦建立,哪怕某个人员暴露,也没人敢去抓,至少刘备有这个实力将人保护起来。 至于真到了那个地步,是以后战乱时期,军情司安插去天下各处时候要遇上的事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陈暮待在济南大概有半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他只做两件事情,一件是推动地暖,第二件是军情司组建,等这两件事情步入正轨,也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青州刺史的治所并不是济南,是在济南旁边的齐国。 虽然他作为刺史,可以将治所移往济南。 但陈暮来青州可不是只打算治理济南一地,他是要控制整个青州,因此齐国必须去一趟。 到十一月下旬,陈暮离开了济南,带着关羽和典韦,往齐国而去。 第133章 夺权 青州刺史。 在陈暮之前是如今的少府黄琬。 黄琬升少府后,一直空缺。 要到中平五年,也就是一八八年,才有新的刺史赵琰接任。 而且也没有坚持多久,等到一九零年,新刺史焦和上任,同样无法对青州做出改观。 没办法,现在青州就是个烂泥潭,百万黄巾军浩浩荡荡,除了济南、齐国、乐安等地稍微好一点。 其它地方的黄巾占山为王,有些甚至割据县城,杀死官吏。在焦和当青州刺史的时候,甚至还出现了黄巾遍地的景象。 由此可见,这个时候青州几乎成为了黄巾军的大本营,包括东莱、城阳、北海三郡,黄巾势力尤其庞大。 陈暮带着关羽和典韦以及刘备给的两千精锐士兵,浩浩荡荡开赴齐国,抵达了齐国治所临淄。 齐国国相吴匡在城外迎接他,这个吴匡不是何进部曲那个吴匡,而是曾经的弘农太守,字伯康,曾经与长乐少府黄琼共佐清河王事,今年已经60多岁了。 远远地见临淄城外的亭中有数十人等候,陈暮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看到了这个苍髯白发的老者,拱手施礼道:“可是吴国相?” 吴匡微微拱手回礼:“正是。” “久闻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见。”陈暮态度很恭敬,吴匡是名士,又是长者,虽然刺史有监察太守的权力,但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倨傲。 见他态度很好,吴匡也收了轻视之心,点点头道:“陈刺史为父报仇,孝勇刚烈,亦是难得的人才,请进城一叙。” 军队驻扎在城外,二人进城,在关典的护卫下,陈暮与吴匡一起进了太守府,分列而座。 众人坐下后,陈暮才拱手问道:“老大人可知,我此次来青州,身负天子重任,为的就是扫清青州黄巾,肃清贪官污吏,治理好地方,还一州百姓清平安稳。” 吴匡摸了摸下颌白须,说道:“我自然知道刺史之责,不知道陈刺史有何见教?” “那缘何我来齐国,却是一片民不聊生的乱象?” 陈暮笑呵呵地一句,顿时让刚见面时的宾主融洽荡然无存,场间气氛凝固住。 吴匡脸色微微发黑,淡淡地道:“陈刺史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非也非也。” 陈暮摇摇头:“我是来助老大人一臂之力的。” 吴匡这人虽然没什么治理地方的才干,但为人素有清名,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所以就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如何助老夫一臂之力?” 吴匡反问。 陈暮看了看四周,都是吴匡的亲信,便问道:“老大人可知如今齐国之弊端在何处?” “这......” 一下就把吴匡问住,吴匡来齐国后,也没心思治理地方,得过且过。 他已经老了,年近七十,早就没有了雄心壮志。 所以各地县乱就乱,黄巾侵扰百姓,豪强聚众为贼霸占田地他都不想管,只要临淄没出什么事情就行。 似乎是察觉到了上官的尴尬,吴匡的法曹史,一位青年文士拱手道:“刺史,齐国之乱,在于匪乱,此间宗贼甚盛,民众不依附官府。各地黄巾占领田地,聚集民众,不服从官府治理,使得百姓凋零,没有法纪。” 陈暮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氏仪。” 氏仪回答道。 “哪里人?” “北海营陵人。” “缘何在此?” “我本是营陵小吏,因北海原来的太守被黄巾杀了,如今已经被黄巾占领,我只能来齐国。” “很好。” 陈暮看向吴匡说道:“老大人,我想聘氏仪为从事,不知老大人是否割爱。” 吴匡不悦道:“氏仪是我的法曹史,怎么能让与你。” 陈暮毫不客气地道:“老大人来齐国也有一年了,但如今齐国却还是这般景象,我要治理地方,自然需要人才,氏仪在老大人麾下,每日无所事事,浪费人才,自然要在我麾下发挥才能。” 吴匡睁大了眼睛,怒道:“竖子,你莫不是想夺我国相之权?” 陈暮冷笑一声:“吴国相,我敬你一声才称你为大人,勿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出去看看,我从般阳昌汶等地一路过来。沿途匪多如蚁,甚至有贼人占据县城,操纵一地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我若是你,早就自刎而死,有何面目在此与我咆哮?” “你.......” 吴匡咳嗽一声,气得不行。 陈暮站起来,向东拱手道:“我奉天子之命来青州坐镇,便是要把青州治理得海晏河清,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你这庸碌无为的官员若是全力支持,不碍我事便也罢,到时候功劳还能分润你一笔。若是能力平庸,还要阻挠我肃清齐国,那就是逼我上奏罢黜你,我劝老大人切莫自误,免得晚节不保!” 这就是真正的图穷匕见,要夺权了。 之前陈暮本来还想用温和一点的方式跟吴匡商量着来,毕竟人家老头60多岁,也许不是不能通情达理之人。 没想到这人明明没有治理地方的本事,却连个小官吏都不肯放给他,说明这是一个贪恋权力之辈,那这种人就没必要跟他客气,直接下令夺权就是。 反正他手头有兵,这年头有兵的才是大爷。更关键的是,刺史确实有监察太守的权力,吴匡自己不作为,还要阻挠有作为的刺史,那就是恶官,绝不能因为他年纪大而姑息。 见上官受辱,吴匡的兵曹史站出来怒喝道:“安敢辱使君?” “嗯?” 关羽眯起眼睛,上前一步,青龙偃月刀在地上一顿,竟是硬生生将地板砸出个窟窿来。 典韦手持宣花大斧,同样往前走了一步,虽然没什么动作,但鼓囊囊的衣服里似要迸出来的虬结肌肉,也足够威慑一切不服。 “呵呵。” 陈暮见场内气氛不太好,轻笑一声,又对吴匡说道:“老大人,你也是素有清名的名士,也不愿意看着齐国乱成这样而不治理。如今我带着兵马来,就是为了保境安民,并非是为了夺老大人之权也。如果老大人愿意给我两年时间,将权力放给我,我会还老大人一个干干净净的齐国。如此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这就是在给台阶下了,看吴匡识不识相。 吴匡脸色变幻不定。 活了一辈子,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拿捏住,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但又没办法。 他自去年被朝廷调到齐国来,到现在一年时间齐国的情况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加糟糕。 刺史有检察权力,如果把他的情况上奏朝廷,恐怕自己马上就会被罢黜。 那样的话原来的清名不仅毁于一旦,恐怕也必然落个晚节不保。 想到这里,吴匡叹气道:“罢了罢了,老夫老了,身体确实已经吃不消。这齐国,就交由你来治理。” 陈暮微笑拱手:“老大人明智之选。” 第134章 筹谋 在东汉,太守被称为使君。 这一点在初中课文《陌上桑》之中就已经写明。 等到刺史被称为使君的时候,要再过几年,汉末时期刺史权柄更重的时候。 至少目前来说,刺史的官职肯定是要比太守小,权力也要小。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从职权上来说,刺史和太守虽然没有上下级关系,刺史却有监察太守的职责。 所以以刺史之位夺太守之权,在东汉历史上数不胜数。 几年后陶谦刘表做徐州荆州刺史的时候就不多说了,单说三十年多前,“天下楷模”李膺,就干过这事。 而且同样是当青州刺史夺权。 当时青州官场十分黑暗,贪污成风,腐败横生。 李膺才刚到任,就罢黜了大量郡守县令,整顿吏治,严查贪官。 一时间整个青州官员见到他就弃官逃跑,根本不敢抖自己两千石高官的威风。 在这种情况下,李膺以刺史的名义治理青州,掌控了一州大权,堪比州牧。 而且后来因为将青州打理得非常不错,很快就被汉桓帝任命为渔阳太守。 从这一点上来看,刺史变成太守,是升官不是降职,只不过刺史也确实是悬在太守头上的一把剑。 然而当年李膺是以个人威望夺权。 而陈暮论起个人威望,比之李膺就像腐草之荧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李膺的威望高到什么地步? 颍川八龙之一,后来被董卓强征为司空的荀爽,就曾以替李膺驾车为荣。 八顾之一的郭泰,因为与李膺做了朋友,名震京师。 因此李膺夺权,全天下的人都认可。 那么陈暮呢? 虽然也是天下闻名,但大汉人只是认可他孝顺,说他能跟“天下楷模”李膺比,那就纯属扯淡了。 所以陈暮夺权,就得用特殊手段,一不能罢了吴匡的官,二不能以兵马相压。 唯一的手段,就是利用吴匡没有治理好齐国这个点,进行政治攻击。 如今一来,不仅吴匡无可奈何,连他的手下,也不得不服气。 同时,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吴匡已经老迈,虽然贪恋权力,可就因为贪恋权力,让他不敢和陈暮相抗争。 没办法,吴匡的确没有治理好地方,一个弹劾,立即就会被罢官,对于贪恋权力的人来说,这是非常不能接受的事情。 陈暮一上任,就从老迈昏庸的吴匡手中把齐国大权夺了过来。 确立了自己的权威之后,他在刺史府召开了第一次会议。 会议人员只有四个,陈暮,关羽,典韦以及氏仪。 之所以选氏仪,是因为他是北海人,跟齐国这边的豪强关系不深。 陈暮到地方后,肯定会惩治贪官污吏和地方欺压百姓的豪强,如果吴匡手下有人是豪强内应或者本身就是贪官,他当然不能用。 四人分列而坐,开始筹谋大事。陈暮等大家都坐下,才开口询问氏仪道:“氏仪,你字什么?” “回刺史,仪字子羽。”氏仪回答道。 “嗯。” 陈暮点点头:“你知道刚才厅堂那么多人,为什么我独独选中你吗?” “是因为我第一个发言吗?” 氏仪问道。 “不是。” 陈暮摇摇头,有点失望,看来这个氏仪的智力没有到90以上。 不过汉末顶尖人才早已经名留青史,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抽到个SSR,那顶级人才也太廉价了一点。 氏仪想了想,试探道:“是因为我不是齐国人?” “不错。” 陈暮这次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没有90以上,80应该还是有,算是个不错的人才了。 “刺史是打算对齐国的贪官污吏动手?” 氏仪思索片刻,问道。 “不止。” 陈暮说道:“不过这些你暂时还不用去思量,我来问你,我一路从济南走来,发现此间贼盛众,我想知道,都有哪些贼人?” 氏仪只想到了第二层,那就是因为自己是北海人,所以不会和地方官吏纠葛太深,陈暮要对官员动手,却没有想到第五层,不知道陈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不过能想到第二层就不错了,对于人才不要过于苛刻,这个叫氏仪的年轻人没准以后还可以培养培养。 听到陈暮的话,氏仪立即开始思考起来,缓缓开口道:“刺史,齐国有三贼,一贼为黄巾贼,倚靠泰山,占据般阳、昌国二县。二贼为各地宗贼,聚众为匪,抗拒王命,割据一方。三贼为地方豪强,自建坞堡,招募兵壮,庄园自成一县。” 昌国就是后世的淄博市,淄博人应该知道,淄博市的南面就是马鞍山,这里属于泰山支脉,因此汉朝的时候管此地同样叫泰山,只是各个山头的叫法不一而已。 齐国的黄巾贼,就藏身于马鞍山当中,占据了马鞍山下的昌国县,以及马鞍山山后,距离莱芜县很近的般阳县。 “这些贼人势力如何?” 陈暮问。 氏仪斟酌了一会儿,说道:“以黄巾贼势最大,他们杀死二县豪强,掠夺了财物粮食,分发给百姓,二县民众争相依附,人数已经达到二十多万。宗贼次之,多则数万,少则数千。豪强最次,多则数千,少则数百。” “嗯。” 陈暮沉吟道:“攘外必先安内,黄巾贼势大,暂时还不能轻动,要先把临淄城里的力量集中起来,免得我在外处理事情的时候后院起火。” 氏仪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陈暮问道:“临淄城里有哪些豪强大富,家中有大量私兵奴仆之人?” 氏仪想了想道:“首屈一指的当然是孙氏,其次有管氏、王氏、张氏等,约有十多户,家中奴仆从数千到数百不等。” “这些人谁好谁坏?” 陈暮当然知道好坏并不是一言就能分辨出来,小孩子才论善恶对错,大人只看利益。 但各地豪强亦有百姓风评,若是欺压百姓,当然会在风评中不佳。 氏仪尴尬道:“豪强嘛,多多少少......” “哼。” 关羽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典韦也翻着白眼。 这两人都杀过豪强,关羽在河东杀人,就是看不惯豪强欺凌百姓。 典韦闹市杀人,则是帮朋友报仇,都与豪强有关系。 陈暮点点头:“你去把人叫来。” “所有人吗?” 氏仪瞪大了眼睛。 “嗯,全城所有豪强家主。” 陈暮说道。 “这.....” 氏仪迟疑片刻,最终站起来,拱手道:“唯。” 等他出去,关羽问道:“四弟,你要对这些豪强动手吗?” 陈暮摇摇头:“不是,如果我对全城豪强动手,则整个城都要乱,到时候我们反倒会很危险。” 关羽皱眉道:“有何惧之,豪强若敢反抗,我便派兵马屠光整个临淄豪强!” 陈暮头疼。 他其实不太愿意带关羽出来。 因为关羽有自己的想法,属于帅才,脑子比较活络有自己的价值观。 张飞虽然粗中有细,但其实也就长坂坡和义释严颜细过两次,其它时候都是大老粗,不会去想这些问题。 就好像当初贿赂赵琳一样,关羽不认同,张飞无所谓。 关羽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不会去考虑这件事情对双方有没有利益,他只在乎这件事情符不符合自己的价值观。 欺压百姓的豪强就应该杀,贪污钱财的官吏就该罢黜。却不知道世间的善恶哪有那么绝对,如果把这些豪强全杀了,先不说临淄会不会反的问题,单说经济层面,整个临淄都要崩溃。 要知道豪强并不是说有田有地,大部分豪强都是一边控制着地产,一边垄断各种生意。比如张飞在涿县当豪强的时候,就是垄断了涿县的猪肉生意。 把豪强全都铲除掉听起来是大快人心,那接下来怎么办? 根据永和五年的人口普查,齐国有六十万人口,而临淄作为齐国治所,有接近二十万人口,这二十万人每天吃喝拉撒需要消耗的东西可不是靠一两个小商贩就能解决。 到时候城市运转会不会崩盘?货物谁运过来,百姓的产出谁卖出去?豪强在各地的田地怎么算?百姓生活又如何解决? 粮铺没有米,盐铺没有盐,物价要涨十倍不止。 听起来复杂,其实可以类比后世某个传闻被财阀控制的大寒冥国。 严格意义上,一个国家不可能真的被财阀控制。 所以某星并没有真控制了一个国家。 只是这些财阀绑上了国家的战车,在国民社会各个角落,都有它们的身影,成为了垄断资本主义。 如果国家向要把财阀给甩脱,那么对于国家来说,必然元气大伤。 因此财阀只能打压,不能彻底消灭。 东汉的豪强也是一个道理。 铲除一两个豪强还没有问题,因为一两个豪强没了,还有其它豪强补上。 但如果把全部豪强都处理掉的话,也许在一夜之间,整个临淄城要倒退回原始社会。 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偏偏这些东西说起来很复杂,而且关羽又是个三观已经形成固定的人,你没办法去纠正他的观点。 只能顺从,不能反驳。 但现在出都出来了,总不能赶关羽走。 陈暮无奈道:“二哥,现在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办法。如果全城的豪强反对我们,就立即有数万人要和我们作对,我们和他们杀个血流成河,即便赢了,也是两败俱伤,哪还有力气对付黄巾和宗贼。” “那就放过这些为非作歹之人?” 关羽眉头紧皱。 陈暮解释道:“所以我们必须拉拢他们,利用他们的力量去打,这就是借刀杀人,消耗他们双方的力量,是一种计谋,等两边力量都消耗干净,我们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哥明白了吗?” “这样啊。” 关羽听到不是不杀豪强,只是先利用他们,眉头瞬间舒展下来,点点头:“那好,一切都听四弟的,到时候四弟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呼! 陈暮长呼了一口气,果然,他还是喜欢跟三哥张飞出来,那样就轻松许多。 第135章 权谋 过了约二刻钟,也就是差不多半个小时,刺史府门外就停了十余辆车马,临淄城里各家豪强家主就已经抵达。 陈暮高坐堂上,手中正握着一本书看,瞥见门外氏仪进来,向他请示,便点点头示意他把人带来。 氏仪站在门口,每进来一个就通报一句:“孙家家主到,管家家主到,王家家主到.....” 等众人进入厅堂,齐齐向陈暮拱手施礼,陈暮才站起来向下压压手:“诸位家主请坐,今日让各家主前来,是有大事相商。” 豪强们互相对视,分列而坐,过了一会儿,那孙家家主,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拱手问道:“请问刺史,是有何事?” “三件事!” 陈暮伸出三根手指,缓缓开口道:“一,我要你们各家将奴仆全部集中起来,听命于我麾下。” 听完第一件事,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但也算他们耐得住性子,没有人说话。 “二,我来时调查过。城中粮价过高,百姓生活困难,我要你们低价售粮,平抑物价。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又会有很多百姓冻饿而死,朝廷即将发来新的赈灾粮食和物资,在东西到来之前,请诸位帮忙救活齐国黎民百姓。” 听完第二件事,各家家主都已经提不起生气的念头,个个心里都在嘲笑,又是一个满脑子理想主义的白痴官员,像这样的官员,每年都能见到几个,见怪不怪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在现实面前,再如何有理想主义的官员,也统统都会被打败,最终体无完肤,夹着尾巴狼狈不堪地离开。 想到这里,各家家主在心里甚至已经想好了回绝的理由。 比如地主家也没有余财,或者家中奴仆都是老弱之类的话来敷衍了事。虽然听说新来的刺史带来了两千兵马,但大抵也就是个依仗家世的二代而已,难道他还真会把全城的豪强屠戮一空了不成? “三,哈哈哈哈。” 说到三的时候,陈暮忽然嗤笑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新来的年轻刺史在发什么疯。 孙家家主迟疑道:“刺史,这是何故发笑?” 陈暮勉强停住了笑容,依旧保留着笑意道:“诸位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想到现在诸位心里肯定都已经在骂我是个白痴,我就想笑。” 众人互相对视,睁大了眼睛。 能做到各家家主,都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这种事情大家都只是在心里想,甚至脸上都没有表露出来,刺史是怎么知道的? 孙家家主干笑道:“怎么会呢,我等不可能这么想,大家说是。” “是啊是啊,刺史多虑了。” “我真没这么想。” “我也是。” 众人连连失口否认。 开玩笑,他们才得到消息,新来的刺史已经把吴匡架空,掌握了一国权力,这要是承认自己心里骂人,那不是给人把柄吗?万一这刺史是个愣头青,当堂要杀人怎么办? “好了好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我也不跟大家废话了。” 陈暮瞬间变了面孔,脸色古井无波,缓缓说道:“这世上自然没有只取不予的道理,我要让诸位割肉放血,诸位当然不会愿意。所以一手拿枣,一手大棒才是治世之道。氏仪,今日有没有不给我这个刺史面子,没有来的豪强吗?” 氏仪恭敬道:“有赵氏和另外一家孙氏,这二豪强在城外俱有坞堡,聚敛宗族为贼,抗拒王命,他们的亲属门客杀人之后,躲入坞堡当中,连国相要他们交人,都不曾搭理,十分嚣张。” “呵呵。” 陈暮轻笑一声,对关羽说道:“二哥,去城外点齐兵马,屠戮此二宗贼。” 听到要杀人,关羽顿时兴奋起来,回了一句:“好。” 说罢起身,大步流星就往外去。 陈暮目光杀气腾腾,看向众人,手缓缓摸向了茶杯,似乎随时都要摔杯为号,左右厅堂埋伏的刀斧手出来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在这样恐怖的气氛下,诸多豪强家主面面相觑,宛如鹌鹑一般,一句话都不敢说。 那孙家家主和另外一家孙氏甚至还算五服亲戚,可在陈暮冷厉的眼神下,此时也不敢触他的眉头,生怕被人当成猪狗宰杀。 这一招,就是当年刘表去荆州做刺史时用的招数,将所有豪强宗贼首领叫来,然后全部击杀。 不过陈暮和刘表做事方式不同。 他要杀人,是因为这些人不为自己所用,而且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不如杀了。 要是为我所用,那当然就另算。地主豪强,贪官污吏,这世上从来不缺这些人,杀是杀不干净的,所以最正确的方式,就是加以利用,进行引导。 这其实也是陈暮和刘备做事方式不同,刘备在济南到处罢黜贪官,杀死豪强,引得地方豪强不满,甚至派出杀手要杀掉他。 若不是后来沮授帮刘备擦屁股,再加上刘备的老丈人也是个地方豪强,也许这个时候济南已经大乱了。 而陈暮则一手胡萝卜加大棒,做事确实不择手段,也没有匡扶正义,为百姓伸冤,但却是最好的手段。因为这样可以快速把力量集中起来,干一些他需要做的大事。 “诸位,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 陈暮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看到场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发白,心中惶恐,微笑说道:“第三件事当然是分配利益,此二宗贼不服从王命,我来杀之。他们的田产土地,我要给百姓,但他们的生意和现有其它财富,诸位谁出力最多,就分给谁。” 众多豪强心里不免有怨言。 因为豪强最主要的财富来源是什么? 除了生意以外,就是田产土地。 这两个豪强的生意虽然也是个大头,可这里有十几个豪强分,那就是一块很小的肉,根本让人提不起兴趣。 相比于他们要付出的成本,得到的回报不多,自然让这些豪强不太满意。 只是形式比人强,人家把他们召集起来,万一外面埋伏了刀斧手咋办?遇到这么个杀伐果断的主,就算是这些豪强们见多识广,看过各路官员,也只能咬牙吃亏。 那为首的孙家家主,不得不站出来代表众人说道:“刺史有事,吩咐即可,谈分配利益,就算了,呵呵,我等也是为国出力嘛。” “是啊,这些东西,都是刺史的,我等怎么能伸手呢?刺史还是收回成命。” “我回去后,就派家中奴仆过来,而且还会低价售粮。” 豪强家主们见识了陈暮的手段,纷纷做保证。 陈暮却笑道:“诸位是在嫌弃我陈某人小气吗?眼光不要这么短浅,诸位怎么只看到了临淄的利益,看不到整个齐国的利益吗?” “刺史的意思是?” 孙家家主脑中隐隐闪过一点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陈暮点点头:“不错,齐国如今到处都有匪患,各地豪强宗贼聚众结堡,无视朝廷王法,自成小王国。若是行仁义之道,那也就算了,可宗贼们祸乱地方,不施仁义,乃取祸之道也。他们的田地产业,诸位难道不感兴趣?”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目光之中,透露着两个字。 贪婪! 唯有陈暮,看着他们微微发笑。 世人不知为什么官府会扶持资本,为什么要帮助有钱人变得更有钱。 却不知道,正因为这些大商人存在,才能做到很多时候,连官府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实际上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变更,产业结构的调整,人人均富是不可能实现的,属于理想主义。贫富差距只能无限缩小,而永远不可能无限接近。 连新时代都要先富带动后富,更别说古代。 所以陈暮短时间内,必须要依靠一批人来维持青州的统治。正如刘表需要蒯家和蔡家,陶谦需要陈家笮家糜家是一个道理。 但这并不代表这些人他就一定要继续养着。 废物都有能够利用的时候,更别说这些人对他有大用处。 而等到统治稳固,不需要他们的那一天....... 猪,要等肥了才好杀嘛。 第136章 关羽出征 逐利,是人之本性。 陈暮一手提刀,逼豪强们放血,一手给颗红枣,当作补偿。 恩威并施的手段,在古代向来都非常重要。 项羽何其之勇猛,世人在古代十大猛将之间,对排在第二到底是吕布还是杨再兴还是冉闵还是斛律光还是李存孝一直有争议。 唯有项羽,当之无愧第一,无人不服! 可那又如何? 项羽见有人生病,他会因同情而落泪,把自己的食物分给病人。然而等到属下有了功劳应当受赏封爵的时候,他却把刻好了的印拿在手里,直到玩弄得磨去了棱角,还舍不得封赏。 只有妇人之仁,却没有恩威并施的手段,最终败给了连雍齿都能封侯的刘邦。就可以知道,如果要想获得别人效力,光有威严还不够,还得让人有奔头。 事实上这种现象在现代也是屡见不鲜,公司草创的时候,老板一边摆着谱,一边又给你疯狂画饼,都是这个套路,换汤不换药。 但正因为套路好用,才经久流传。 听到陈暮画的大饼,满城的豪强顿时有了动力,纷纷献出了自己的奴仆,并且将家中囤积的粮食全部拿来市场上低价销售贩卖,很快平抑了临淄粮价,稳定了市场。 趁着这个机会,陈暮也顺势拉起了一支大军。 豪强们贡献了一万多人,加上原来的临淄守军数千人和自己带来的两千人,总共两万人,算是有了一支可以打仗的队伍在手里。 其实原本刘备是打算把他大部分的队伍都给陈暮,刘备当初的家底就是在冀州收服的五千精兵。 但陈暮知道,济南现在表面稳定,暗地里却暗流涌动,那些不服从刘备治理的地方豪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陈暮只带了小部分人马,并没有接受刘备给四千人的要求。 这年头,只要有手段,想要兵马还是很容易。孙策只是找袁术借了一千人,打下了江东。刘表陶谦刘焉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获得一州之地。 所以有时候运用智慧,远比使用蛮力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临近十二月,在城内豪强的支持下,两万兵马日夜操练,总算是勉强有了一点战斗力。冬日其实不是打仗的时候,因为天气太冷,需要的物资比平时更多,士兵的战斗力也会下降得厉害。 别看皇甫嵩是十一月,也同样是寒冷天气击败的黄巾。可皇甫嵩的军队是刘宏全力支持的中央精锐部队,物资充沛,准备充足,当然可以持续战斗。 所以齐国包括临淄在内,所有的城池都十分安静。郡里格局县城乡野地方的黄巾宗贼,都知道了新的刺史到来。 但却没有人把陈暮当回事,因为他们也很清楚,就算开战,也要等到来年春天再说。 而在临淄刺史府,陈暮却开始了最后一次战争动员会议。 “如何?” 陈暮问氏仪。 氏仪摇摇头:“全国大大小小宗贼豪强约六十余,只有十余户愿意归附。” “嗯。” 陈暮环视四周,看向孙家家主道:“孙先生,物资准备得如何?” 孙家家主满面红光,答道:“集我等十多家之力,兵刃甲胄过冬衣物皆以准备充分,粮草也十足。” “很好。” 陈暮又看向原来吴匡部下的法曹史,问道:“王法曹,占据地方,抗拒王命,该当何罪?” 王法曹起身回应道:“回刺史,此乃十恶不赦之谋反大罪也。” “诸公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陈暮又问。 诸多曹史、府掾、各家家主同时起身拱手应道:“应当尽起王师讨伐!” “好!” 陈暮站起来,下令道:“如今兵马粮草足备,正是出兵之时,关羽何在?” 关羽起身拱手:“在!” “命你为大将,率领兵马出征,第一战便是攻破广县,击败管氏宗贼,以此震慑齐国宵小!” 陈暮发下了军令。 关羽接过军令,喝道:“诺!” 齐国有八县,加上治所临淄,总共九座城池。 青州的宗贼势力,其实并没有扬州交州那边多,与地方豪强相比,只有二十余家,但都是当地大姓,势力不容小觑。 比较典型的就是青州管氏,山东人应该知道,管姓在山东源远流长,春秋到东汉时期,青州管姓名人就非常多,比如管仲、管宁、管辂、管公明、管亥等等。 青州大乱,齐国管氏族人聚拢为贼,又收拢流民和黄巾贼寇,聚众数万,占据了一县之地,对抗王法,不服管教,是青州最大的一股宗贼势力。 如果能击破宗贼势力中最大的管氏,那么其它只有数百数千人豪强和宗贼,立即就会被震慑到,不会再对抗王法,齐国就能安定。 这样敌人就只剩下黄巾贼,也不用担心黄巾和豪强宗贼势力勾结在一起。 陈暮一声令下,临淄战争机器开始全力运转。 十多家豪强联合在一起,出人出力,大军浩浩荡荡两万人,在城外准备开拔。 这是关羽第一次做主将出征,陈暮要坐镇临淄,没有跟过去。 人都要成长,关羽有帅才,不能一味地当猛将来用,必须要开始独当一面,培养他的能力才行。 不过陈暮还是有点不放心,出了城,给关羽送行的时候,对关羽说道:“二哥,此战关乎能否一战定齐国,万勿轻视。” 凛冬十二月,虽然还未下雪,天气却阴沉沉的,远方的天空深埋在灰蒙蒙的雾里,山岭成了黑影模糊不清。 城外的田地里空荡荡的,只有少数枯草,冷厉的劲风呼啸而来,吹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关羽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原来半尺长的胡须又长长了些,轻点下颌,胡须在风中摇曳:“二哥晓得了,四弟,你在城中坐镇,也要小心。良弼,保护好四弟。” 典韦拍着胸脯道:“交给我云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刺史半根寒毛。” 陈暮又道:“我听说管氏中有贼人管亥?” “管亥吗?” 关羽眯起了眼睛,隐约记得,当初在冀州与黄巾大战的时候,倒是与一个叫管亥的黄巾贼大战三十回合来者,不知道是不是那人。 “此人素有勇力,原来是黄巾贼,黄巾战败后逃回了青州,聚众为贼,被管氏宗族收纳,二哥看看能否将其收服。” 陈暮提了个建议。 管亥能和关羽打个数十回合,武力值不低了,应该在80-90之间。虽比不得典韦太史慈等一流猛将,但也绝不算弱。 “嗯,我知道了。” 关羽翻身上马,回头看向陈暮道:“四弟,安心静坐,等我好消息。” “好。” 陈暮点点头:“我在城中造烈酒,等二哥回来。” 关羽笑了笑,一夹马腹,飞骑而去。 身后大军浩浩荡荡开拔,跟着关羽,杀奔临淄南面的广县。 等他大军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陈暮这才回城。 回了刺史府,陈暮招来氏仪。 “刺史。” 氏仪恭敬拱手,如今满城上下对新来的刺史早已经不敢再轻视。 进城先夺太守权,又降服满城豪强,如今派出大军出征,只要军队获胜,那陈暮在齐国乃至青州的威望,恐怕一下就能达到顶峰。 “嗯。” 陈暮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等氏仪坐下后,陈暮才开口道:“你可知齐国乐安黄巾的势力具体分布情况?” “刺史要对黄巾动手了吗?” 氏仪心里一惊,这才刚开始与宗贼豪强势力做斗争,那么快就想着要平定黄巾了?难道刺史有百分百把握,就一定能战胜了齐国的宗贼豪强势力? 陈暮说道:“算也不算,我这个人向来都比较仁义,如果能够招降纳叛,收拢这些黄巾,尽量还是不要打仗得好。” 向来都比较仁义? 城外两大豪强的坞堡庄园里的血迹现在恐怕还没干。 氏仪心中腹诽,拱手回答道:“刺史,齐国黄巾以徐和为首,占据昌国、般阳二县。乐安黄巾以司马俱为首,占据高苑。” “此二贼的形势如何?” 陈暮又问。 氏仪想了想,道:“徐和有十余万人马,司马俱有数万人,合兵近二十万。乐安太守陆康屯兵临济,济南国相刘备屯兵梁邹,原本是想攻打司马俱,只是碍于般阳昌国近在咫尺,徐和司马俱二人互为犄角,难以处置。” “嗯,这事我知道。” 陈暮点点头。 徐和占据了昌国般阳二县,这地方位于四角地带,北面是乐安郡,西面是济南国,东面是齐国,南面是泰山。 如果打司马俱,徐和很容易四面出击,攻打各郡的老家,来一个围魏救赵。 而如果打徐和,徐和往南面的泰山山脉一钻,就跟老鼠进了耗子洞似的,占山为王,官军反而非常被动。 后来的四五年里,徐和跟司马俱一直没有被平定,一直到献帝初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92年,才因为他们自己跑出来攻城略地,被夏侯渊给处理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陈暮要想彻底平定济南齐国乐安三地的黄巾,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乐安太守陆康......今年也年近六十了。” 陈暮若有所指地说道。 氏仪心道这刺史夺权还夺上瘾了,刚夺了人家吴匡的权,又想夺陆康的权吗? 不过仔细想想,一帮老头子窃据高位,又没什么进取之心,确实也该为年轻的刺史让位了,氏仪便说道:“应该,听闻过了年就六十了。” “哦。” 陈暮没有说话,只是摸着下巴细细思量。 氏仪纳闷不解,下一步难道不应该是杀奔乐安,去夺陆康的权吗?怎么没有下文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陈暮其实并没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才刚在齐国稳定,还没那么快想去乐安搞事。 他是在想,隐约记得诸葛亮舌战群儒时的陆绩陆公纪,是188年生人。 也就是说,陆康这老头,63岁还生了个袁术席间盗橘子的陆郎。 嗯。 老当益壮,我辈楷模。 第五十一章 二战管亥 广县。 管氏宗贼聚拢族人,攻占了县城。 青州黄巾的来源其实就是之前被打散的冀州黄巾。 当初张角黄巾起义,在冀州战场的主要兵马来源,就是冀徐青三州。 汉朝乡土情节严重,冀州战场失败后,被打散的黄巾各自逃命,又回了老家。 原来冀州的黄巾就往北,占据了常山国北面的太行山,控制了这一点的土地和乡县。 徐州黄巾则撤到了兖州的泰山郡,再过几年,会被泰山太守应劭击败。 青州黄巾也同样回了青州,近百万之众,控制了北海、东莱二郡,散落在二郡各县城,又当回了农民。 唯有济南齐国和乐安的黄巾则还是占山为王,一边种地一边割据一方,青州处于一片混沌。 目前青州黄巾能够存活下来,主要有三点。 一是以前的存货,去年黄巾席卷天下的时候,黄巾攻杀各地豪强,抢夺了很多粮食,这些食物到现在还有存留。 后来夏侯渊攻破司马俱和徐和二人,就缴获了大量粮草物资,帮了曹操不少大忙。 二是劫掠地方,黄巾虽平,可余势还在,树倒猢狲散,散掉的猢狲依旧要吃要喝,各黄巾部曲回归原籍之后,免不得祸乱地方。 青州便是如此,如今各地一片乱象,人人自危,青州百姓要么依附豪强,要么依附宗族,要么依附黄巾,这三方势力不是同盟关系,经常互相攻打劫掠,尤以黄巾最盛。 三是种地。 你没看错,黄巾确实在种地。 汉民族是最依赖土地的民族,千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他们的名字。 世人歌颂着英雄们的丰功伟绩,却忘了更多没有在史书上写下他们姓名的农民勤勤恳恳地扎根在这片土地里。 无数朝代,亿万黎民百姓,与这片他们热爱的大地融为一体,最终归于尘土。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史书不会关心他们的生死。 但不要忘记,任何一个华夏子孙,追溯祖上,都是农民的儿子。 黄巾士兵的来源是什么? 他们是以前被豪强恶吏掠夺了土地,活不下去的农民起义军。 汉民族的农民是最清楚坐吃山空会有什么后果。 广县城外,一片片良田上垒起了桔梗稻草,火光焚天,一堆堆的粪土搅拌在泥土里。 黄巾兵们将水倾倒进田中,用手揉用脚踩,不断将草木灰和粪土搅拌。 没人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光着脚踩在别人的大粪上。 因为这是最好的田地肥料。 广县的宗贼比较特殊,并不是单纯的管氏宗族的人占据了这里。 管亥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万黄巾,所以广县的人主力还是曾经的黄巾士兵,只是他们的头目是管氏首领而已。 当关羽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连冬季都在农田里忙活的广县黄巾兵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远方。 “那是什么?” “好像是大队人马。”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广县?” “不知道,难道是徐首领?” “去禀报给首领!” 距离太远了,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人影,不知道是敌是友。 有人回城里禀报,大多数人都没有动。 他们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在冬季打仗,也不信是有人来攻击他们,毕竟齐国境内哪来的敌人? 作为齐国境内除了徐和以外最大的一股势力,广县的黄巾已经安稳渡过一年了。 与其让他们相信临淄城里那昏庸无能的太守会派兵攻打他们,还不如相信管氏首领跟徐和的联盟破裂了,两方要大打出手一次。 然而,等地平线上的那条黑线越来越近,对面的人马缓缓来到近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身官军制式的札甲。 锋利的长矛在冷厉的寒风中闪烁出冰冷的光泽,一杆高高的大旗竖起,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关”字! “官军!” 随着一声尖锐的长啸,在田地里忙活的黄巾士兵都愣住。 当最前头奔马的马蹄声震动大地的时候,人们瞬间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惊醒过来。 官军,真的是官军! 一刹那,所有黄巾士兵全都颤栗起来,争先恐后地从田里跑出去,连在田边的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一身泥往城里跑。 然而关羽却只是骑着马,带着五百骑兵蜂拥而来。 看着满身是泥,满脸惊恐的黄巾士兵,关羽微微皱眉,对身边的传令官道:“传令,不许杀手无寸铁之人。” “将军,他们都是黄巾士兵,等他们拿了武器.......” 传令官略微犹豫。 “嗯?” 关羽冷厉的眼神扫过来。 只是看了他一眼,传令官便觉得遍体生寒,连忙道:“唯!” “关将军有令,不许杀手无寸铁之人。” 传令官回转后方,高声宣布。 关羽带着五百骑兵犹如一只锥子一般杀到了城门口,那城门甚至还来不及关上,因为外面还有无数没有来得及进去的黄巾士兵。 “谁敢来我广县撒野。” 正在此时,城中忽然杀出一标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拍马而来。 来人正是在管亥,之前进城报信的人告诉他来了人,管亥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数百匹战马向着城门口方向冲来,管亥大怒下,带着人马杀出城。 可是当他冲出城门,看到那风中迎面而来的长须红脸汉子时,只觉得寒毛倒竖,差点一个没稳住从马上坠落下去。 “关......关羽?” 管亥头皮发麻,怎么是这个杀神来了? 虽然在战场上,管亥只报了自己的姓名,关羽并没有说他的名字。 但事后关羽勇猛无匹的名气也传遍天下,管亥自然知道那日差点把他杀了的红脸汉子是谁。 没想到自己都从冀州跑回了青州,甚至都没有回乐安老家,而是千里迢迢来了齐国投奔远方亲戚,竟然还能碰到这厮。 难道这人是自己命里克星,老天要他杀了自己? “管亥?” 关羽眯着眼睛,管亥还真在这儿。 “你怎地在此?” 管亥语调都有些变弱了许多,作为黄巾第一勇将,他差点被这红脸汉子劈死,若不是最后两边鸣金罢战,也许自己的尸体都已经变成泥浆。 关羽坐在马上,青龙偃月刀倒持在身后,左手抚须,缓缓开口道:“关某调任青州,吾为官军,汝为贼军,自当来讨之。” “汝要赶尽杀绝?”听到关羽的话,反倒激起了管亥的凶厉,自己都跑到齐国来了,关羽还不放过自己? “哈哈哈哈。” 关羽朗声笑道:“非也,某来是来给你一条生路。” “给我生路?” 管亥语调没有变化,拳头却握紧了一些。 他感觉到了一丝屈辱。 “不错。” 关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继续道:“如今我四弟调任青州刺史,治理一州之地,我来前四弟特意嘱咐我,莫要对尔等斩尽杀绝,以招降为主,你若是识相,就下马受降,免得这城中生灵涂炭。” “我若是说不呢?” 管亥眼里冒出熊熊的怒火,的确,我是打不过你,但不代表你就可以这样羞辱我! “那就打到你降为止!” 关羽一夹马腹,倒拖长刀,直奔管亥而去。 高头大马如飓风奔来。 普通马根本驮不动关羽,青龙刀加上他的体重达到在220公斤以上。 所以关羽的马,是精心挑选的北地草原战马。 虽然比不过赤兔、乌骓、的卢之类的绝世好马,却也是上等的优良品种,价值数十万钱。 只见那枣红马扬蹄飞奔,眨眼间就已经来到管亥身前,青龙偃月刀闪烁的寒光晃人眼睛,如银色月牙般绚烂夺目。 管亥一咬牙,抬刀横举试图将劈来的大刀架住。 铮! 只听铿锵一声,发出剧烈金属碰撞的声音。 管亥的刀稳稳将偃月刀格挡住。 关羽眼睛眯起来,他只用了单手,管亥双手举刀架住并不奇怪,因此立即变招,换劈为削,横扫向管亥的手指。 就看见偃月刀在管亥的刀杆上擦出火光迸溅,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要把人的耳膜击穿。 “呀!” 管亥一声咆哮,松开左手让关羽的刀劈下去,同时自己往右边躲开。 偃月刀带着可怕的劲风从他的身侧划过,眼看就要劈到马的身上,关羽却是及时收住,硬生生将刀提了回来。 这收刀? 管亥心惊胆战。 就这举重若轻的收刀本事,他就自认做不到。 几十斤的刀劈下去惯性多大? 挥舞就很不容易,更别说止住这股惯性。 然而关羽却能做到。 管亥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惶恐。 他本来就对关羽十分畏惧,心里有了阴影,现在更加害怕。 但管亥也是条汉子,咬牙继续挥刀劈砍。 官军的突袭让广县没有一丝防备,城门到现在都还没有关上,要是他调转马头逃回城里,官军眨眼间就能杀入城里,他必须要拖延时间。 见管亥又举刀挥来,关羽怡然不惧,单手提刀格挡,又是噌的一声金铁交鸣,长刀刃上似有青龙咆哮,虎虎生风。 不过二三十招,管亥就落入下风,苦苦支撑。到第四十招的时候,关羽陡然变招,上撩斜刺。 这个变招是管亥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只听呛啷一声,长刀被挑走,掉在地上。 关羽又该劈为拍,打在管亥肩头,将他拍下马去。 管亥挣扎着直起腰,躺在地上看着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低头看了眼裂开的虎口和发白的掌心,苦笑道:“某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别看他的战马没有逃跑,就在身边,但管亥手里没有武器,要是翻身上马驾驭马匹逃跑,光马匹发力的那几秒钟,就足够关羽劈死他三次,所以管亥很清楚,他要是逃跑,必死无疑。 关羽瞥了眼不远处正在缓缓关上的城门,轻笑道:“你是条汉子,待在这里可惜了,跟某走吧。” 管亥摇摇头:“这里是我管氏宗族,都是我的族人,我是不会投降的。” 族人? 关羽抬头看向城楼,城楼上人头攒动,隐隐有箭矢从女墙上冒出来,不由皱眉问道:“你确定他们把你当族人?” 管亥抬起头,只见城楼上往日喊他族侄喊得十分亲热的那位广县管氏族长,站在上头,冷漠地看向城下,二人对视,那族长咧嘴一笑,一声令下:“放箭!” 箭镞如雨,劈头盖脸地射下来。</p> 第五十二章 泰山书院 城头箭矢如雨点一般落下。 管亥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下令的人居然真的是平日待他似乎极好的族叔。 在那一刻,管亥甚至能够看到族叔脸上狰狞的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自己的死活? 不救我也就算了。 还要放箭? 管亥在这一刻充满了绝望。 哪怕在被关羽打败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拖延时间等待城门关上。 但看到族人的绝情那一刻,依旧让他感到哀伤,愤怒痛苦不甘等等情绪涌上心头。 这种被信任的人抛弃,被族人出卖的滋味,令人内心充满了煎熬。 但管亥不知道,管氏族长早就巴不得他死。 广县的人马组成有两部分。 一部分是管氏宗族以及他们笼络的民众,约有三四千人,数量并不多。另外一部分,则是管亥带来的黄巾部曲,总数达到三万,人数最多。 管亥是乐安人,与齐国管氏虽然祖上确实是一脉,而且还是管仲后代。但二族分家一百多年,早就没有了来往。 原来管氏宗族首领笼络管亥,是看中了他的人马,试图将这些黄巾士兵划在他自己名下。 毕竟当管亥带着人马过来投奔的时候,城里的力量就已经出现了失衡,管氏首领怎么可能安心得起来? 兵权自然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然而管亥在黄巾士卒中素有威望,士兵皆服他,很难夺他的权,使得管氏首领不得不巴结着管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看到管亥陷在城外,管氏首领当时差点没笑出声,立即下令放箭,而且都是往管亥身上招呼。 城楼上的人都是管事首领的亲信,自然听命于他,纷纷向管亥与关羽方向射箭。 “叮叮当当!” 关羽挥舞长刀,将射来的箭支格挡。 身后大军中立即有盾牌手一拥而上,形成坚实的盾牌墙,将主将护住。 “绑上,带走。” 关羽翻身下马,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缓缓撤退。 众人将管亥也带走。 管亥此时哀莫大于心死,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士兵们抓起来。 关羽带着大军撤退二里,安营扎寨。 其实回来之后他就有点后悔,光顾着完成四弟交代的任务,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城。 如果当时候他就趁着敌人没有防备,全军出击,现在没准已经占领广县了。 只是管亥来后,关羽觉得手痒难耐,又想起陈暮说看能不能尝试收服管亥,忍不住上去打了一场,错过了攻城最佳时间。 这样一来,再攻打县城的话,要么就旷日持久地围城,要么就得牺牲不少士兵生命来强攻,似乎有点不划算。 算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还是看能不能想想其它办法吧。 关羽不像张飞那么莽,有自己的考量。 营地扎好后已经是傍晚。 军中生火做饭,除了放哨和巡逻的士兵以外,大部分士兵要么躲在帐篷里,要么架上火堆取暖。 隆冬十二月,虽未下雪,北风却汹涌澎湃地呼啸而来,冷得令人发抖。 关羽在自己营帐中看了一会儿书,一灯如豆,点亮了昏暗的帐篷。白色的布料上,映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天色稍晚一些,大约是人定时刻,也就是晚上9点钟左右,关羽准备放下书本去睡觉。 今日得养精蓄锐,明天还得攻城。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外忽然有人说道:“将军,管亥求见。” “哦?带进来。” 关羽没有劝降别人的经验,他原本是想抓了管亥,让陈暮去处理,没想到管亥自己找上门来。 管亥被五花大绑地带进营帐中,士兵本来想让他跪下,被关羽制止。 “管亥是条汉子,莫要轻辱,给他松绑吧。” “这......唯。” 士兵本来想说这人力气很大,万一在账内行凶怎么办,忽然想起自家主将的武力值,顿时就放心地给管亥松绑。 等管亥被解开,关羽才坐在位置上问道:“管亥,你要求见我是有何事啊?” 管亥苦笑道:“你既然说莫要轻辱,白天在城下又为何辱我?” 关羽一头雾水道:“我何事辱你了?” 管亥握紧了拳头:“你说给某一条生路,难道你认为某的命就一定掌控在你之手吗?” 关羽一愣,仔细回味着这句话,如果别人跟自己这么说的话...... 好吧。 确实有点轻视人家的意思。 关羽诚恳说道:“是我说错话了,抱歉。” 他是个傲上而不轻下之人,管亥要是个豪强出身,肯定不值得他废口舌。 但人家是贫农,造反也是迫不得已。加上陈暮有过吩咐,所以关羽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 见他道歉,管亥惨颜笑道:“罢了,我都已经是阶下之囚,还能说什么呢?” 关羽摆摆手道:“非也,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你是条好汉子,不为国效力可惜了,不如随我加入官军,投身军伍,报效国家。” “这......” 管亥迟疑。 其实他今天来找关羽,就证明了他的态度已经出现了摇摆,现在欠缺的,只是一番说辞而已。 关羽想了想,说道:“莫非你还惦记着你那什么宗族不成?还想让他们再放一次箭?”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管亥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喝骂道:“管包那老贼,枉我平日待他如亲叔父。没想到我落难时不救助也就算了,反而.......这该死的老贼,我必生啖此贼肉!” 待他谩骂过后,关羽才叹道:“我以前听我四弟说过一句话,世人皆为利,为了利益,手足可以相残,父子可以反目。只有真正的仁义之师,才能被世人敬佩。我兄长刘玄德素有仁义之名,你何不投入我军帐下呢?” 管亥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拱手说道:“我已见识到所谓宗族嘴脸,再不愿为他们效力。刘玄德之名,我亦听说过。从今天开始,我便跟随将军,愿做帐下小吏,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好。” 关羽大喜,上前扶起管亥道:“我得管亥,取广县易如反掌矣。”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关羽会希望管亥投降的原因。 之前陈暮就调查过广县的情况,广县名义上是管氏宗贼为首,实际上主力人马依旧是管亥的黄巾士兵。 管亥在这些士兵当中威望很高,如果能够收服管亥,那广县就非常容易攻破了。 而且陈暮的算计不止于此。 管亥不仅在广县威望高,在整个青州黄巾当中,都有名气。 后来他能够拉起数万人马攻打北海,就是因为管亥曾经是黄巾第一猛将,被士兵拥戴。 如果能够利用管亥,谋略昌国的徐和跟高苑的司马俱,就要轻松许多。 第二天,关羽开始下令攻城。 管氏宗贼的首领很快为自己的目光短浅付出了代价。 管亥亲自上阵,身先士卒,登城先入,众乃蚁附,杀上了城头。 事实上当管亥变成官军攻城的时候,城内的黄巾士兵就彻底没有了战力,纷纷给他让路,只有管氏宗贼在负隅顽抗。 但管氏宗贼人少,没有了黄巾士兵的帮助后,如何守得住四面八方攻上城头的两万官军? 很快广县城池大破,关羽率军杀入城内,管亥大声命令黄巾士兵投降,城内几乎没有任何反抗,整个管氏宗族被屠戮一空,关羽收降黄巾士卒三万人。 很多人奇怪,为什么汉朝人只要是个丁似乎就很能打。 英雄人物随随便便招募数千人,就能搞起一番大事,攻城略地,士兵个个强悍。 这其实是因为汉朝百姓每人都要服兵役,除了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以外,贫民百姓几乎人人都有当兵的专业素养。 所以关羽收降了这三万黄巾士卒,加在一起就有五万人。 这五万人在齐国境内,堪称无敌。 除了在般阳昌国的徐和以外,再也没有第二股势力能聚拢起这样一支大军。 到中平三年,也就是186年一月份的时候,齐国境内不服从官府政令,割据县城乡野称霸的豪强宗贼就为之一清。 其中大部分在广县被攻破之后,见势头不对,立即派人来临淄请降。 对于这部分人,陈暮虽然没有赶尽杀绝,但也绝不会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勒令他们将窝藏的罪犯交出去,霸占的田地还回去,上交一笔钱财赎罪。 等齐国境内只有般阳昌国两地还未收复的时候,陈暮派典韦带两万人驻扎在临淄西面的西安县。 没错。 齐国的确有个叫西安县的地方,是西汉时所设,位置在临淄以西,昌国以北。 典韦驻扎在西安,配合济南梁邹、于陵的刘备军,乐安临济的陆康军,那么就是三路将徐和司马俱包围了起来,这样陈暮就能放心大胆地处理北海东莱二郡。 东汉末年的时候,青州有六郡,东莱、北海、齐国、乐安、济南以及后来刘备担任的平原国,平原国的地理位置是在济南国西北方,如果从地图上看的话,你会发现它处于清河渤海包夹当中,更像是冀州的一块地方。 事实上后来的曹魏时期,的确被划到了冀州,不过目前还是属于青州范畴。只是平原国听名字就知道,黄河下游主要流经区域,地貌是广阔的平原,也就是后世的鲁西北地区,物产丰富,十分富饶。 由于这里是平原地区,几乎无险可守,因此黄巾再傻也不可能待在这地方,所以平原国陈暮就暂时没有去考虑,他下一步是打算先肃清了东莱和北海二郡,再处理徐和跟司马俱。 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如今的平原相是陈纪,就是陈群的老爹。乐安太守是陆逊的从祖父陆康,再加上隔壁琅琊国还有个诸葛家,这小小的青徐二州,真是藏龙卧虎。 陈暮这个时候在心里已经盘算着,差不多也是该开设一个书院,看能不能尝试一下邀请这些人的子嗣过来进学读书。 嗯。 陈平留下来的家学经典,就是一个很好的噱头。 这个年代家学经典可都是珍藏起来的好东西,非自己家人和亲传弟子不能教。 而且自己又是杨赐的学生,在士人中已经小有名气,有资格教授弟子。 今年开春,就可以正式开设书院了。 名字都想好了,泰山书院!</p> 第五十三章 务政 中平三年二月,望日。 乐安治所临济县。 青州六郡中,只有乐安和东莱是郡,地方长官为太守。 以前乐安也是国,到汉质帝的时候,乐安王死后没有子嗣,于是国除为郡,延续到了今日。 陆康就是如今乐安郡的郡守,在原本历史上,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汉灵帝受张让赵忠怂恿,要铸造铜人,于是下令天下每亩收税10钱。 陆康上书劝谏汉灵帝,被宦官诬陷他大不敬,本来应该下狱论罪。是当时的御史刘岱帮了他一把,只是罢官处理,没有获罪。 所以正常的历史轨迹下,此时的陆康应该已经被罢官。 不过现在汉灵帝不仅没有要铸铜人,而且减免天下不少苛捐杂税,只在荆扬益三州收取田税,救济各地灾民。陆康自然也没就没有上书劝谏,所以现在还是乐安太守。 乐安太守府中,已经六十岁的陆康看完了手中的竹简,将信件放置到桌案上,忍不住夸赞了一句:“英雄出少年,这个陈子归,当真是厉害。” 乐安郡丞,同时也是陆康的好友尹恒好奇道:“那陈刺史在信中说了什么?” 陆康答道:“他在短短两月之内,就扫清了齐国境内的黄巾宗贼与豪强势力,如今齐国政治清名,恢复了朝廷王道,齐国各地也安稳下来。” “哦?” 尹恒惊讶道:“齐国形势如此错综复杂,他居然只在短短的两月之内就肃清了所有不服王命的势力?” 陆康笑道:“是啊,连我都不知该如何处理齐国,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那确实是厉害,不过他给我们来信,就是为了向我们炫耀?” 尹恒有点不解。 陆康摇摇头:“不止,他在信中还跟我说,希望我下个月屯兵济水,给予司马俱压力。” 尹恒想了想,脑中快速构思了一遍如今济南齐国乐安三角上的黄巾势力分布,皱眉说道:“他莫非是想对般阳昌国的徐和黄巾势力动手?” 陆康点头道:“他虽然没在信中说明他的意图,但我估计也是这样,不然让我们给司马俱压力做什么。” “徐和有十多万人,而且背靠泰山,若有不对,立即可以遁入山中。” 尹恒思索道:“要想击溃徐和,恐怕没那么容易。这新来的刺史还是太年轻,过于急功近利。却是不知哪怕我们打得过徐和,也是万般难以全歼。泰山易守难攻,贼入山中,则如黑山军去了五行山,反反复复,难以根除呀。” 五行山就是太行山,这个名字出自《淮南子》,不过倒不是说现在的太行山就叫这个名,而是太行山有太多叫法,如大形山、五行山、盘古山、王母山、女娲山都有,一般按照个人称呼习惯来说。 听到尹恒的话,陆康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泰山黄巾这么顽固?还不是因为泰山黄巾都是本地人,熟悉山里地形,一旦据山而守,他们很难攻破山寨。 而等到他们走后,黄巾又能下山继续攻城掠地,侵略地方。 如此反复,使得不仅泰山脚的徐和难以扑杀,连高苑的司马俱都不太好处理。 现在新来的陈刺史让他们派兵去,在陆康看来,大概率还是一场无用功,浪费粮食和钱财而已。 只是不去的话也不行。 陈暮现在扫清了齐国内部一切不稳定因素,正是兵锋正盛之时,他作为地方太守,肯定要配合刺史剿灭贼寇势力,维护自己治下区域的稳定。 如果拒绝的话,一个懈怠剿贼的罪名肯定跑不了,毕竟刺史是有弹劾太守能力的,陆康不得不为这一点做考虑。 想到这里,陆康还是说道:“虽然剿灭徐和司马俱不容易,不过依旧得如此行事。陈刺史也是为了我们地方安稳考虑,若是不出兵的话,岂不是枉顾黄巾贼寇,到时也容易受人把柄。” 听了陆康的分析,尹恒觉得有道理,便说道:“那行,就照他的意思做。只是乐安去年才刚刚平静了一年,粮食勉强够百姓生活,恐怕不容易挤出多余粮草了。” “这是个问题。” 陆康抚摸着自己下颌发白的胡须,心里细细思索起来。 陈暮手里之所以有粮食,是因为齐国一片混乱,到处都有豪强宗贼割据县城乡镇,不服从国相的管理。 因此陈暮有理由出兵,去平定这些叛乱的人,缴获他们的土地、钱财和粮食补充物资。 而乐安的情况要好很多,不像齐国那么一片混乱,各地豪强宗族也都表现得顺从陆康的治理,并没有出现什么反抗朝廷的宗贼豪强存在。 如此一来,陆康就没有理由去攻击自己治下的百姓,自然也不会像陈暮那样,可以掠夺各地豪强宗贼来扩充自己实力。 乐安去年风调雨顺,但也只是勉强维持了地方安稳而已。跟汉朝大多数地方一样,土地兼并的问题很严重,粮食大部分都集中在豪强手上,他这个太守反倒凑不出太多的粮草给予军队。 事实上别看陆康屯兵临济,应对司马俱的数万黄巾兵。但实际上他也只养了五千人而已,这还是他说服城中豪强,一起共同出钱出粮养的,并不是他花的钱。 一旦要出兵的话,那花费就比驻守在城中多得多,豪强们个个只争眼前的利益,哪会顾长远利益,听到要多出钱,肯定不会愿意。 所以陆康迟疑半天后,苦笑了起来:“唉,真是头疼。” 尹恒问道:“使君是想不出如何解决粮草问题?” 陆康摇摇头:“那倒也不是,我与平原相陈元方是老友,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找他要人要粮就是,只是有点舍不得这张老脸。” “哈哈,为了剿灭贼寇,使君只能舍一下这张脸了。” 尹恒笑着打趣。 ...... ...... 此时远在齐国的陈暮自然不知道陆康已经收到了他的信件,准备听从自己的安排下个月出兵。 这个时候他正在处理一些政务,吴匡昏庸老迈,再加上被陈暮当着众人的面一顿呵斥,早就觉得丢尽颜面,不再处理政务,每日躲在国相府不出门。 如今齐国权力都掌握在陈暮一个人手里,关羽扫平了齐国贼寇势力,剩下了很多遗留问题,都得一一解决,忙得他团团转。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涌来,唯一的好消息是吴匡总算是有点作用,帮他留了一整套班子。 地方的小事基本就交给各曹史去解决,他只需要处理比较大的事情就行。 “刺史,新一批的物资已经给关将军送去。” “嗯,知道了。” “南丰县那边又闹了起来,原来巨淀湖的水贼上岸投降之后,有民众与他们积怨,双方发生了械斗。” “让法曹史去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益都县粮价涨了三倍。” “今年朝廷拨下来的粮草和赈灾款到了没有?” “应该快到了吧。” “那就让城里的豪强们先运粮过去,平抑粮价,等赈灾的粮食下来再给他们补上。” “孙家那边说希望刺史能把巨淀湖旁边的田地售卖给他们一部分。” “哦?” 听到这句话,正在书批示政务的陈暮忽然停下了笔,抬头看向氏仪,冷笑一声:“这老小子胃口这么大?” 氏仪点点头,也略微不满道:“是有些得寸进尺。” 陈暮摇头道:“何止得寸进尺,上个月光他们孙家一家就夺了两氏宗贼的田地,实力怕是扩充了近一倍,现在又打起了巨淀湖的主意,呵呵,他们这是要一步一步挑战我的耐心呀。” 巨淀湖附近的土地在齐国算是最好的土地,这里水流畅旺,物产丰饶,盛产芦苇、鱼、虾、鸭蛋、蟹等,有“鱼米之乡”之称,就连汉武帝都曾经在这里耕作过。 《汉书·武帝》:“征和四年,三月,上耕于巨淀湖”。 由此可见这里的田地有多好。 临淄城里的豪强已经跟着陈暮发了不少财,本来应该心满意足才是,现在又开始打巨淀湖的主意,人心不足蛇吞象,果然在利益面前,没有人能停下逐利的脚步。 氏仪默不作声,这些事情就已经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陈暮敲着桌子,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暂时先不要回应他们,先拖着吧。” “明白。” 氏仪点点头,他知道刺史有自己的考虑,不管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些人,肯定会圆满解决问题。 至少到目前为止,氏仪发现陈暮的手段还真是不拘小节。 招降黄巾军,与劣迹斑斑的豪强宗贼合作,逼迫投降的豪强宗贼献出财产,做这一切都仿佛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十分心安理得。 要是换一个正直的官员,一不会与敌人合作,二不会逼迫人献出财产,三,必然会打着朝廷的名义四处征伐。 第一点会让自己陷于四面楚歌的境地,第二点会让自己缺少粮草钱币,第三点会导致穷兵黩武。 结果就是最后弄得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仓皇落败的下场。 说起来当初吴匡也不是没有想过有作为,上任之初,也是想有一身抱负,曾经发布了不少政令想改变现状。 可惜他孤身上任,一来得不到当地人支持,二来手下也没什么可用人才,最后权力被架空,落得这个结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再看眼前的陈刺史,敲山震虎、借鸡生蛋、瞒天过海,各种奇谋妙计当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简简单单一些策略,就将齐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令人钦佩。</p> 第五十四章 军情司 中平三年二月晦日,也就是二月最后一日。 北海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关羽前线吃紧,目前战事处于焦灼状态。 两边暂时僵持,难以尽快决战。 东莱和北海二郡地处青州中部和东部,属于半岛区域。 后世的地理位置,其实就是潍坊、青岛、烟台这三地形成的三角地带,在汉朝属于偏远之域。 青州黄巾,主要也集中在这两个地方。 一直要到初平三年,也就是192年,青州待不下去,这里的黄巾才会往西迁移。最终被曹操在兖州击败,成为曹操的青州兵。 所以现在青州黄巾的主力还远没有损伤,散落在二郡。即便的孔融当北海相的时候,也被青州黄巾吊起来打。 事实上孔融之所以成为北海相,就是因为北海黄巾猖獗,董卓想要借黄巾之手弄死他。 根据《后汉书·孔融传》记载:“会董卓废立,融每因对答,辄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转为议郎。时黄巾寇数州,而北海最为贼冲,卓乃讽三府同举融为北海相。”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实际上青州黄巾最多的地方,就是北海国。根据史书记载,整个北海国人口一百多万,其中大半以上,都是黄巾士兵。 关羽带着五万人马杀进北海,一石激起千层浪,北海黄巾纷纷聚拢,眨眼间就聚众二三十万,关羽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古代行军打仗,可不像现在这样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胜负。一场战斗,打个一两年都有可能。 而为了准备一场战斗,从策划到实施,前期各种准备工作,甚至可能要三五年。 陈暮在穿越之前,也曾经看过一些网络小说。 很多书里的穿越者王霸之气无敌,短短几年之内,就平定了天下。十几年内,就征服地球,暴兵速度跟闹着玩一样,人口和粮食像是没有生长周期,直接从地里冒出来。 然而真实的战争打得是什么? 是财力、是士气、是兵力、是粮草、是武器装备。 五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食多达6000石,换算成现代计量单位,就是162吨,再算上后勤补给队伍,马匹牲畜,工匠辅兵,每日花费算成五铢钱,大概在200万钱左右,每月要花6000万钱,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要不是才刚刚从齐国许多宗贼豪强手里掠夺了一大笔财富,再加上老大哥刘备的鼎力支持,光支撑关羽去北海作战,陈暮也许早就当场倾家荡产,灰溜溜地撤军回齐国。 所以为了尽快解决战斗,陈暮打算从刘备那借沮授和张飞,助关羽一臂之力。沮授做军师,张飞冲锋陷阵,关羽当主帅,陈暮维持后勤。 将这封要人的书信派人送出去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氏仪走进来,拱手说道:“刺史,事情处理好了。” “嗯。” 陈暮点点头,示意他坐下,问道:“今年春耕的事宜准备得如何?” 氏仪跪坐一旁,好整以暇道:“已派出诸多曹史,下乡下县,督促各地亭长、乡老,抓紧春耕,劝课农桑。同时以前各豪强隐藏的人口亦悉数查清,根据各县上报,齐国总人口应该有八十余万,当然,孙昭等豪强还未查探清楚。” 汉和帝时期全国人口普查,青州齐国的总人口是六十多万。抛弃掉豪强隐瞒的人口,跟八十万应该差不多,这一点上陈暮有心理准备。 氏仪在短时间内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看来内政能力不错,以后应该往这方面培养。 想到这里,陈暮说道:“现在齐国勉强算是稳定下来,剩下的就是补充各地官员,派遣官吏维持朝廷王道,氏仪呀,最近这段时间你表现不错,我打算向朝廷举荐你,怎么样?想去哪当县令啊?” 县令? 这就开始步入六百石的仕途了吗? 氏仪内心狂喜。 他是延熹三年生人,今年二十六岁,没有背景的情况下,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当个低级小官吏,如今一跃成为县令这样的中级官员,当然让他十分开心,因此毫不犹豫道:“全凭刺史吩咐。” 陈暮想了想说道:“现在齐国境内最安稳的是临淄和东安平,最危险的是般阳和昌国,当然,这两地方还没回到朝廷手里,我自然不可能派你去。最复杂的是广饶和南丰,那边乡民利益矛盾尖锐,不太好处理,你想留在临淄还是去广饶南丰啊?” 氏仪不假思索道:“广饶南丰。” “好。” 陈暮抚掌欣慰道:“那我即刻向朝廷举荐你为广饶县令,你带几百士兵过去吧,要是能处理好,有成绩,以后我是不会吝啬提拔的。” “多谢刺史。” 氏仪大喜,起身拱手行礼。 陈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氏仪坐下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刺史,说起广饶,我最近发现,广饶和南丰二地有人在大量购置当地田地,不仅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购买的数量也不少。我猜测,很有可能是临淄城内的诸多豪强。” “哦?” 陈暮皱起眉头。 现在齐国境内的豪强们被清洗的清洗,投降的投降。就算投降的那一拨人,也是元气大伤,被陈暮榨了不少油水,几乎没有再有多余的财力购置土地。 刨除掉外来人员,比如广饶南丰北面乐安郡的富商豪强过来购置土地,那么也确实只剩下临淄城里那十几家最早投靠陈暮的那帮人。 这帮人在实力最雄厚的孙家家主孙昭的带领下,对陈暮早期的军事行动大力支持,出人出力,现在关羽军中还有一万多人都是这些豪强们原来的奴仆和隐藏起来的人口。 但随着齐国稳定下来,他们也逐渐膨胀,大发战争财,实力愈发强大。从最开始的临淄一地豪强,已经发展到齐国这样的一郡豪强,资产扩大了一倍不止。 当然。 这种现象是陈暮允许的范围。 毕竟这是早先的承诺,你出钱出力,我分战利品给你很合理。 而且陈暮也需要一批人来维持商业正常运转,维持货物流通,只要他们老实一点,未来像糜竺一样,成为一州巨富,也不是不可能。 但要是动陈暮要的蛋糕,那就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之前利用拖延之策,让他们消停了一个月,现在他们应该是看出了陈暮的意图,居然背地里玩阴的,偷偷开始购买这片齐国最富饶的土地。 这帮人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 要知道广饶县和南丰县在离得很近的情况下,之所以要置两县,是因为它们分别处于巨淀湖正北和正南。 汉朝时候的巨淀湖可不像后世的巨淀湖那样小,当时巨淀湖面积极大,淄水横穿湖泊而过,湖岸边可以养殖鸡鸭,湖水里盛产鱼虾,周围临着淄水还有数万亩上好的田地,可谓鱼米之乡。 这里是陈暮早期定下的粮食生产地区域。 不仅是齐国的巨淀湖,还包括北海的都昌下密地区、济南的黄河南岸地区、平原的鲁西北地区,是整个青州,土地最肥沃的区域,也是陈暮打算将来屯田的地方。 作为后世的农业大省,山东多平原,适合耕种的地方也非常多。而这其中最好的几片产粮主要区域,自然要亲自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些都是将来争霸天下的基础。 陈暮可没有把好地方拱手让给他人的习惯。 坐在刺史府的政务厅里,他细细思索,右手食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发出轻微“咚咚咚”的清脆响声。 “对了,临淄城这十多家豪强,屁股底下也没个干净吧。” 陈暮忽然转头问氏仪。 氏仪心头一颤,沉声道:“确实如此,不过在刺史大力整治之后,他们都将自家窝藏犯罪的门客、亲族主动交了出来,现在恐怕没什么证据对他们动手。” 陈暮轻笑一声:“证据?要什么证据。这帮人有点小聪明,以为没有了把柄,我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比以前更有钱,土地也更多,还是那么贪婪,吃相依旧这么难看,不怕吃得太多,活活噎死? “这......” 氏仪迟疑道:“刺史是要对他们动手吗?这段时间,他们也算尽心尽力办事,若是没有证据,直接动手的话,恐怕难以服众。” “嗯,你说得对。” 陈暮思索道:“这样,在朝廷的任命下达之前,你就帮我去搜集这帮人以前的犯罪证据,越清晰越好。另外,尽量大张旗鼓一点,不要担心被他们知道。越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就会越害怕,就会越容易露出马脚。” 氏仪得了使命,严肃起身,认真说道:“唯!” 看着他出去,陈暮缓缓吐了一口气。 谈不上内忧外患,以他的手段要想处理这些杂事,方法有很多种,区别只是哪一种对他更有利而已。 但他现在并不想动孙昭这帮人。 因为齐国内部暂时需要稳定,不宜发生动荡。 所以他让氏仪大张旗鼓地调查,其实也就是一个敲山震虎的意思。 如果孙昭这帮人再聪明一点,懂得收敛,那一切都好说。 如果他们要是不聪明的话...... 想到这里,陈暮敲了敲桌子,一旁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司命。” “临淄各家豪强里,布置好了人手没有?” “这几日已经安插进了一些人。” “嗯,我知道了。” 陈暮点点头:“吩咐下去,在各县盘下据点,开始活动,两月之内,我要让齐国境内到处都有军情司的人。” “唯。” 军情司的探子领命而去。 在侯栩的住持下,军情司已经在济南开始发展。 如今的触角,终于伸向了齐国。 等将来陈暮平定了整个青州的时候,军情司的势力范围,也将会越来越大,成为一支在乱世中不能忽视的重要力量!</p> 第五十五章 比四弟强多了 北海国,平寿县。 关羽平定齐国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北海。 但一月二月对于黄巾来说,是最重要的两个月,因为他们要忙春耕。 所以哪怕消息传过来,也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该种地种地,该开垦开垦,北海的局面依旧混乱。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北海黄巾老老实实种地,局面为什么还是处于混乱之中? 原因很简单。 黄巾与黄巾之间并不统属,互相时有攻伐。 而且黄巾首领大多不识字,没有内政能力,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 比如时不时要杀人,时不时就抢掠,时不时就夺人妻女。 底层黄巾士兵种地,其实大多是自己主观行为,并不是那些首领的命令。 要让这些大老粗治理地方,实在是为难他们。 所以实际上别看黄巾占领了北海东莱,赶跑了地方豪强和贪官污吏,土地也都到了黄巾的手里。 可正因为不会治理,地方情况反倒乱成一团麻,比有官员豪强的时候还要糟糕。 特别是他们杀死了大量豪强,外界的商人不敢进去贩卖,里面内部交易有限。这样就很容易缺少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更引发内部矛盾。 因此当关羽一开始杀入北海的时候,一路攻城略地,轻易就攻破了北海治所据城,并且拿下了平寿县。 这二地到手,就算是打开了一个不错的局面,只要继续往东平推,就能平定整个北海。 但让关羽没想到的是,有内部矛盾的时候,黄巾会持续内卷,争斗不休。可一旦有外部矛盾进来,就会立即抱团起来,一致对外。 在北海黄巾最大的势力渠帅张饶的带领下,二三十万黄巾大军聚拢,打了关羽一个措手不及,被围困在平寿。 若不是关羽据城而守,再加上黄巾内部人心不齐,不愿意死命进攻,没准平寿早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转移矛盾。 一般来说,是后世各国政客们常用的手段。 比如后世引发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意志帝国,国家陷入内部矛盾,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元首就通过发动战争来转嫁矛盾。 而北海的黄巾,则算是被迫进行矛盾转移。 这是陈暮预料之中的事情,从关羽当初请命要去打北海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个结果。 但没办法。 北海的黄巾内部矛盾,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一直打到几年后孔融上任都没消停。 后来孔融还想要插手其中,结果被北海黄巾差点顺手灭掉。 别看孔融也算是汉末群雄之一,可他在自己的地盘过得那一个叫惨,张饶管亥管承轮番上阵欺负,几次险些被弄死。 后来被打得颠沛流离,连治所据县都保不住,最终逃到了据县南面的朱虚县,实际控制区域,也只有一县之地而已,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光鲜亮丽。 所以正因为北海黄巾猖獗,持续动乱的时间太长,陈暮才趁着这个时候出兵。 他等不了那么久。 北海是他必须要拿下来的地盘,不然光拿下济南平原乐安齐国四地,不仅与冀州兖州徐州接壤,而且背后还有百万黄巾,腹背受敌,这可是陈暮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因此关羽扫清齐国,兵锋正盛的时候,请命出征北海,哪怕明知道关羽有可能会遇到很大的麻烦,陈暮也不得不同意。 平寿县城楼上,关羽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黄巾大军,微微皱着眉头。 这黄巾怎么像是蝗虫一样,永远都杀不尽似的。 冀州战场张角也不过聚拢了二十万,而且分兵各处,现在城下的张饶却是尽起三十多万大军,比张角的人马还要多,一个地方渠帅比天公将军还强大,这上哪说理去? “将军,我知道那管承、周陶、李波、王丹等人素来不服张饶,他们聚集在一起,肯定不会齐心协力,不如今夜我率兵夜袭,打乱他们阵脚。” 管亥被关羽收服,如周仓一般自愿在关羽帐下听命,跟随关羽在齐国战场立下汗马功劳。 因为他比较了解黄巾内部情况,所以出言提议。 关羽却摇摇头:“敌强我弱,你出城作战太危险了。我们守住城池即可,不要轻举妄动。我相信,四弟收到消息后,一定会想办法帮我们。” 管亥高声道:“将军,我不怕死。” 关羽笑了起来,拍了拍管亥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我们现在粮草还算充足,没必要冒险,再耐心等几日,看看情况。” “好吧。” 管亥无奈答应,说道:“若将军打算出征,我愿为先锋。” “嗯。” 关羽扶着城墙,眺望远方,轻“嗯”了一声,略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冲锋陷阵少不了你。” 和陈暮在一起久了,关羽也受了一些影响,经常看兵书,学习兵法韬略,慢慢耐得住性子。不像以前那样冲动好胜,性格逐渐沉稳许多,隐隐有大将风范。 这其实也是陈暮对关羽的影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一个莽夫在一起,你也会变成莽夫。跟一个聪明人在一起,你也会慢慢学会用脑子。 这是必然的事情,跟后天影响有很大关系。 所以关羽一边在想着四弟或许已经接到了消息,派出了援兵,自己再耐心等几日就好。又一边忍不住想,如果四弟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 ...... 就在关羽跟管亥在城楼上俯瞰着城外密密麻麻,无边无沿的三十万黄巾大军时,十余里之外,一支一千人的小部队正在缓缓靠近战场。 这支部队,全是骑兵! 一人双马,骑士骑着一匹,又拉着一匹携带了甲胄武器的马,两侧都有马镫,马蹄上钉上了马蹄铁。 战马没有奔驰,轻声缓步靠近,抵达了平寿县十多里外的一处丘陵。 在草原上骑过马的人应该知道,一个人骑马,其实很难长久奔驰,在草原上顶多跑五六个小时,马匹就会觉得疲惫,自动放慢速度。 陈暮当初之所以能和刘备双人骑一匹马,一来是并非策马奔驰,缓慢步行之下马匹驮得动。二来刘备和陈暮重量比较轻,加一起也就比关羽重那么二三十公斤而已,影响不大。 所以实际上一匹马很难载两个人长途奔行。 像当阳一战,虎豹骑精锐轻骑兵出动,都是一人双马,才能保证一昼夜奔行三百余里,在长坂坡截住刘备。 因此一人双马,才是轻骑兵的标配。 一匹马用来骑,另外一匹则负重铠甲武器,极大提高行军速度。 这一千骑兵,算是刘备的家底,马镫和马蹄铁,也是陈暮的帮助,才能够进行升级。 在青州这地方弄那么多马匹还真不容易。 好在苏双和张世平的生意已经做到了济南,刘备花了不少钱从他们手里买了一些马匹,这才凑齐两千战马。 而且这些骑兵不是普通的骑兵,除了士兵都是精锐以外,另外一匹马的背上还驮着铠甲。 打仗的时候,骑兵穿上七八公斤的小札甲,马匹则在身躯两侧覆盖上十多公斤的鱼鳞甲,防止被人从侧面捅伤。 相比于20公斤以上的大札甲,以及40公斤以上的全覆盖重骑兵板甲,这两套轻甲的防御力肯定远远不如。 但跟如今很多连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的普通骑兵一比,有轻甲覆盖,再加上马蹄铁和双马镫的轻骑兵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杀器。 张飞坐在马上,与沮授一同上了丘陵,远远地眺望远方平原上一望无际的黄巾大军。 “好多人啊。” 年轻的沮授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夸张的战场,第一时间被震撼到了。 就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无数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像是蝗虫大军一样,铺天盖地,一眼看不到尽头。 在地平线的另外一端,接近三丈高的平寿城墙,在这无边无沿的人海面前,像是沧海一粟般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碾压过去,被踩为齑粉。 “哈哈哈哈哈。” 张飞大笑道:“公与,不过是小阵仗而已,莫要害怕。” 沮授被张飞的豪气感染,生出胆气,翻着白眼道:“我只是惊讶于他们人多,何时害怕了。” “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冲阵,杀入城内?” 张飞举矛指向黄巾大军。 沮授摇摇头:“这有何不敢,只是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张飞听得头疼,龇牙咧嘴道:“说人话。” 沮授鄙夷地看了眼这大老粗,说道:“不要鲁莽,先观察一下形势,找一个敌人最薄弱的点冲进去,这样我们面对的敌人就会少很多。” “好吧。” 张飞耸耸肩:“大哥和四弟都吩咐过,让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沮授认真观察了一会儿,说道:“西门这边看来是黄巾的主力进攻方向,人数多得数不清楚,我不信其它门也有那么多人,去别处看看。” “好,走。” 张飞调转马头,带着士兵转向另外几个方向。 西门的确是进攻主力,由张饶率领。 北海黄巾本来互相攻伐,内部倾轧严重。 张饶是最大的势力,有十多万人。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吞并其它势力,所以自认为大首领,要求其他人把兵马与他汇合一起。 但管承、周陶、李波、王丹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当然知道张饶的狼子野心,坚决自建营寨,不与他兵合一处。 如此一来,就造成西门的兵马最多,其次是东门,李波和王丹合一起有七万人。 而管承和周陶的人马就少一些,一个三万,一个五万。 经过沮授的分析,决定去北门把周陶当突破口。 因为南门的管承人数虽然最少,只有三万人,但沮授发现管承还有点军事素养,部队分布紧密,防卫森严,不太容易冲过去。 反观周陶的部队极为散漫,毫无素养,不仅没有人放哨,连巡逻的人都没有,轻松可以冲过他的防区。 “穿甲!” 确定好了冲刺方向,张飞大声下令。 所有的骑兵翻身下马,从另外一匹马上将武器铠甲卸下,行动迅速敏捷,老练地先给自己套上札甲,再帮马匹穿上保护腹部的鱼鳞轻甲。 过了片刻,一支全副武装,由轻骑兵转化而来,达到冲阵标准的半重骑兵就已经准备就绪。 “冲!” 张飞长矛一指,夹紧马腹,命令冲锋。 平寿城外,广袤的平原区。 骑队轰然起行,两千有了马蹄铁的战马奔驰,敲打在地面,发出滚滚雷鸣般的响声。 隔着数里,周陶的黄巾士兵就发现了远方地平线上那道可怕的黑线。 “敌袭!” 尖锐的长啸划破虚空,将所有人都惊醒。 周陶连甲胄都来不及穿,急急忙忙地跑出营寨,只远远地观望一眼,就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骑兵,居然是一支骑兵! “列阵,拿长矛来,给我拿长矛来!” 周陶撕心裂肺地大喊。 但他的部队训练散漫,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还没等士兵列好阵型,骑兵就已经抵达一里外,眼看转瞬即到。 在周陶死命催促下,第一排长矛兵总算是列好了队伍。 然而等到骑兵靠近的时候,所有的黄巾士兵睁大了眼睛,他们绝望的发现,这居然是一支重骑兵,马匹和士兵身上,全都覆盖着铠甲。 这意味着他们的长矛,很难起到作用。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第一排骑兵和黄巾贼兵阵狠狠相撞,锋利的长矛轻易地刺穿了黄巾贼的身体,将他们连人带武器,直接撞飞出去。 而接下来,就没有了下文。 黄巾士兵总共也才聚拢起了第一排长矛兵,能够在骑兵的冲锋阵势下,勉强完成列阵,就已经是周陶的精锐亲信部队。 连这支队伍与骑兵才刚一接触,就顺便溃败,更别说其他士兵,早就跑得远远地,不敢靠近过来。 张飞带着一千骑兵,犹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冲入了周陶的营寨。 营寨十分简陋,一个个低矮的帐篷随处搭建,几乎没有任何布局,完全起不到阻拦骑兵的效果。 一千骑兵与两千战马,像是潮水般汹涌席卷而去,沿途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黄巾士兵纷纷躲避,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小命触其锋芒,那么做的结果,只能是被奔驰的马匹踩为肉泥,不可能有第二个下场。 城楼上的人早早地注意到了这边情况,从张飞在数里外冲锋的那一刻,滚滚的尘烟就吸引了平寿城上之人的目光,士兵急忙将情况报告给了关羽。 关羽和管亥骑马赶来,恰好看到张飞带着人马冲出了周陶的营寨,往城门口的方向杀来。 远远地瞧见自家三弟,关羽大喜道:“开城门!” “开城门!” 传令兵高声呼喊。 城楼下的卫兵卖力转动着绞盘,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在冲过周陶的营寨后,张飞就开始放缓冲锋之势。 他是以一字阵发起的冲锋,用一根七八丈长的绳子将没有骑兵的一千匹马拴起来,一前一后,每人两匹。 这样就不会造成前马减速,后马止不住惯性,前后相撞的问题。 再加上周陶营寨距离城门二里,有足够的缓冲地带减速。 等靠近城门的时候,马匹的速度已经放缓,从奔跑变成了慢跑,速度降了很多。 城门洞开,骑兵缓缓进入城中。 “呼呼!” 沮授满身是汗,对于他这样的文人来说,当骑兵冲阵,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公与,怎么样?” 张飞侧头看向沮授,大笑道:“是不是很兴奋?” “确实兴奋。” 沮授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手中的剑举起来,看着上面的血迹道:“我还砍死了一名黄巾士兵。” “牛批!” 张飞瞪大了眼睛,学着陈暮以前偶尔崩出来的陌生词汇,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公与,你比我四弟强多了。”</p> 第五十六章 沮步授三步应敌 “阿嚏。” 陈暮流着鼻涕打了个喷嚏。 他感冒了。 初春是感冒发烧的频发季节,本来身体就弱,一受凉,得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头晕乎乎的,医师看过,也开了药。 但中药嘛,见效慢。吃了两天药,也只是勉强舒服点,还得继续养着。 感受着不由自主流出来的鼻涕以及晕乎乎的大脑,陈暮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尽早开始锻炼身体。 明知道这是一个小病也能要人命的时代,还保留着以前懒惰的习惯,懒癌害死人呀。 生病了就没法处理政务,这几天忙死了,春耕时期,齐国国内到处都热火朝天,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凑一堆,都得处理。 好在举荐文件从齐国发往洛阳需要十多天,再从洛阳回信也得十多天,所以氏仪还没上任,可以帮他处理事情。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后,到傍晚时分,陈暮醒来,捂被子里出一身汗,总算是稍微舒服了一点,强撑着爬起来,倚靠床头,脑子里一片空白,躺着发呆。 陈暮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帮关羽解围,但他知道沮授肯定有办法。 因为沮授是亲自过去,他是远程OB,在没有通信手段的年代,一来不知道敌人情况,肯定没法制定策略。二来关羽被围着,他也不可能远程微操。 不要以为打仗就真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智多近妖的诸葛亮也做不到这一点。即便是现代信息战争,战场实际情况瞬息万变,在战争中亲临战场指挥变阵,远比坐在几千公里外的指挥室强得多。 所以陈暮不可能跑去给关羽下指示去打仗,如今齐国百废待兴,到处都有政务处理。大大小小事情的堆积如山,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当官不容易,生民百态,事无巨细,都得妥善安排。若不是有氏仪帮忙,他可能要累得半死。 发了一会儿呆,总算是觉得轻松了许多,披上外衣下床走动,一推开门,一股春风吹来,浸入心脾。门口的典韦问道:“子归,醒了?不多休息一下吗?” “良弼,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陈暮问道。 典韦想了想,说:“初六了吧。” “我三哥他们去了几天了?” “两天了。” “哦。” 陈暮觉得自己的脑子迟钝了许多。 其实问到今天是初六,就该知道已经去了两天,但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走到屋外庭院里的凉亭下,如今阳春三月,左右两侧花圃里的花朵绽放,院中有一颗高大的柏树,绿茵遮天,在月光下映出无数银色斑驳。 陈暮抬起头仰望了眼苍穹,夜空繁星璀璨,浩瀚如海。这是一个群星耀眼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激情岁月的时代。 如果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倒下,那未免也太丢脸了些。曹操有戏志才跟郭嘉当前车之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因为懒惰,而先把小命丢在这里。 想到这里,陈暮转头对典韦说道:“良弼,去跟氏仪说一下,要他派人去一趟兖州沛国,请一位叫华佗的人过来。” “唯。” 典韦领命而去。 嗯。 锻炼身体有必要,找一位神医更有必要。 ...... ...... 沮授入城后,就第一时间开始了解敌我形势。 现在从表面形势上来看,张饶等北海黄巾聚众三十余万,气势如虹。 关羽的军队不仅在人数上,气势上也要差许多。 当初陈暮从济南带了两千精锐,除了这些人马以外,其余五万人,跟城外的黄巾没什么区别,堪称乌合之众。 没办法。 这些人的来源组成部分是豪强的奴仆以及管亥原来的黄巾兵。 与当初卢植带的北军五校精锐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然的话,卢植也不会带几万大军,就把张角二十万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主将强悍,敌方人少的时候,这些人打顺风仗无敌,一旦敌人多数倍于已,士气就会大跌,战斗意志也会变得很差。 这也是为什么管亥提议出城作战,关羽却否决的原因,因为他太清楚自己麾下兵马的战斗力。 敌人六倍于已,站在城楼上,关羽抚须问沮授道:“公与,可有妙计对敌?” 沮授瞭望城下数十万大军,轻笑道:“我有数条计策,可破敌军。” “哦?” 关羽好奇道:“计将安出?” “我之前观察敌人,发现西城的周陶部部队散漫,兵力较少。我们可以对他用疲敌之计,利用骑兵机动性,每日出城袭击,连续多日,敌人必然疲惫不堪,再忽然大军尽出,则周陶部必然崩溃,可破一路。” 沮授自信满满。 周陶只有五万人,而且战斗力极低,昨日进城的时候,一千骑兵犹如无人之境,就可以知道正面对敌,如果关羽五万人和周陶五万人真刀真枪地打,怕是很快就能将其歼灭。 只是碍于其它三城兵马,双方不过相距数里,数十万黄巾大军顷刻间就能聚拢过来,一旦僵持半个时辰以上,对于关羽十分不利。 但如果用沮授的疲敌之计,连续多骚扰几日,周陶部队人困马乏,战斗力必然更加低下。 到时大军尽出,根本用不了半个时辰,恐怕触之即溃,瞬间瓦解。 关羽问道:“只击溃一路吗?” 沮授说:“管亥说,敌军内部倾轧严重,不团结一心,一路一路地击溃的话,更有利于分化。将军想想,若周陶被击败,管承李波王丹等人会怎么想?” 关羽沉吟道:“会害怕自己被张饶吞并?” “不错。” 沮授笑了起来:“所以疲敌之计只是第一步,关键的在于分化和拉拢。” “嗯。” 关羽点点头:“还有吗?” 沮授继续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利而诱之、亲而离之。我们可以多等几日,只要坚持半个月,敌人粮草必然消耗巨大,身心疲惫,此时我们再对城外敌人许以利诱,离间他们内部,则敌人大军必然崩溃,一战即可平定。” 关羽的粮草也不多,五万大军每天要吃八千石,而且外面被围城。陈暮想要帮他运粮草也难以运进来,单凭之前带的十多万石粮食和占据平寿城缴获的十几万石,估计一个月左右就能弹尽粮绝。 但架不住外面的消耗是关羽的六倍,每天五万石粮食那么吃,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五十万石,就算是粮食山也都被吃空,就这么耗下去,关羽也是稳操胜券。 最关键的是现在正处于春耕时分,黄巾士兵也都没有战心,只想回去种地,现在不仅没有种粮,反而天天消耗自己的粮食。 这对黄巾士兵来说,也个很大的负担。因此底层士兵反战情绪其实很高,就看沮授会不会利用。 不过很显然,沮授确实抓住了这个机会,分三步计划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听了他的话,关羽立即道:“好,就依公与之言。” 当天夜里,关羽派兵袭击周陶营寨。 张飞有夜袭经验,带着一千骑兵举着火把冲锋陷阵,在营寨外不停往里面扔火把,四处纵火。 虽然没杀几个人,但周陶营寨中大乱,并且张饶李波王丹等部也被惊扰,除了管承还有点军事素养,其它人都是夜晚混乱,甚至炸了营。 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周陶收拢部众,发现一晚上就逃跑了数千人,由于营啸死的士兵近千,烧死近千,踩踏而死数百。 晚上的时候,周陶做了防备,安排人手。但这次骑兵不再冲锋,而是出城敲锣打鼓不停鼓噪。 周陶不厌其烦,派兵攻击。但骑兵来去如风,敌人出来他们就走,敌人一走他们就出来。毕竟营寨不可能设置在城墙下,双方有二三里的缓冲地带,足够骑兵奔跑,周陶的人兵根本追不上。 这就是为什么在冷兵器时代,骑兵为战争之王的原因。 不仅仅因为重骑兵对步兵的碾压之势,同时由于骑兵的机动性,一名弓马娴熟的轻骑兵,对步兵造成的伤害非常高。 四五日下来,等到这日关羽和沮授再上城楼的时候,就看到城外的周陶军居然直接崩溃,兵马连夜撤去,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残存的营寨还在冒着浓烟。 “这......” 关羽无语,就骚扰几日五万人大军这么崩溃了? 沮授哭笑不得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这个周陶,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根本没有什么战心可言。”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关羽问道。 按照计划,本来应该骚扰个半月,等敌人粮草压力越来越大的时候,再用分化和拉拢之计。 现在才刚刚开始不到半旬,敌方一路人马就直接溃败,超出了两人预期。 沮授想了想,微笑道:“等。” “等?” “不错,再等两日。” “有何缘由?” “周陶兵马溃败,必然引起王丹李波管承等人不安,他们内部不合的问题很快就要暴露了。” 沮授成竹于胸,他最善于把控人心,再过几日,就是分化之计实施的时候。</p> 第五第十七章 归降 当天夜里,管承李波王丹三人就秘密会谋。 营帐中,三人紧锁眉头,脸色难看。 李波率先打破沉默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周陶崩溃后,张饶第一时间派兵收拢了他四分五裂的部队。 虽然大部分周陶的士兵都没有战斗意志,只想回家种地,纷纷逃跑。 但还是被张饶截留了两万多人,扩充到自己部下。 今日张饶又派人过来,要求他们与自己兵合一起,全部收拢到他的麾下来。 王丹握紧了拳头:“那张饶实在可恶至极,吞并了周陶的人马,又打上我们的主意。” 李波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再不想办法,我们就得被他一一吞并。” “不如和他火并算了。” 王丹恼怒道:“如此逼迫我等,干脆鱼死网破。” 管承皱眉:“官军就在城里,我们若是内讧,官军怕是要笑掉大牙。”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王丹看向他,一摊手道:“官军有骑兵,每日侵扰。再过不久,我的部众也要像刘陶一样崩溃了。” 管承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攻城决战,不能再拖延下去。” 李波摇头道:“你说得轻巧,官军也有五万人马。城楼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这几日攻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短时间根本不可能破城。” 三十万围攻五万和三万围攻五千是两个概念。 如果守城力量只有五千人,就意味着城里的防守力量不足,三万人马强行硬攻,倒也不是不能突破。 但平寿城里有五万人。 作为北海国一座普通的县城,平寿城城墙高二丈六,也就是六米,不像洛阳长安那样高达五六丈。 每段城墙的长度,约为二里,与长安洛阳一段城墙动则七八里的长度肯定没法比较。 可正因为城池不算大,意味着城上的防守力量充足,根本不惧怕强攻。 二里长的城墙上,布防数千人即可。 就算黄巾大军三十万全军出击,四面八方一起用云梯攻城,四面城墙每次可以进攻的人数,也不过几万人。 一方守城,一方攻城,官军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人数少而守得左支右绌。 因此几日进攻,黄巾损兵折将,却没有一点进展。 而李波和王丹,也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因为管承是东莱最大的一股黄巾势力,他可以随时撤回东莱郡,不用担心就近被张饶的人马吞并。 李波和王丹却得防备张饶,所以每次攻城损失人马,都能让他们心疼半天。 “那就这样干等下去?” 管承反问。 李波冷笑道:“你要攻就攻,反正我是不会再继续强攻了。” 王丹点点头:“不错,现在继续僵持,对谁都没有好处。若再过几日没有进展,我就撤军。” 管承也怒了,冷冷道:“你们要撤军就撤,反正关羽打的是北海,与我无关。到时候你们被横扫了,我就独自占据东莱,到时候你们别来求我。” 会议不欢而散,虽然三人暂时联合在一起对抗张饶。但随着周陶自己溃灭,不仅三人联盟力量跟张饶比已经处于下风,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几日后,沮授站在城楼上观望,他发现王丹部与李波部已经风平浪静几天,除了张饶分兵北门,占据了原来周陶的位置,继续在进攻以外,另外两家岿然不动,就是不出兵。 这是个很好的现象,当天夜里,沮授就让关羽派了管亥与一名说客出城,进了李波营帐。之所以派管亥,是因为管亥在黄巾中素有威望,可以拉一拉人脉关系。 而之所以选择李波,是因为沮授听说王丹性格冲动,脾气暴躁。管承不是北海人,没有直面官军的威胁。唯有李波见利忘义,又有被张饶吞并的危机,又有官军攻打的危机,所以是个合适的突破点。 管亥通报了姓名,来到帐外。李波带着人马出来,他与管亥也算打过交道,之前在冀州的时候,管亥处于张梁帐下,李波当时只是个小方渠帅,论起在黄巾中地位,管亥还要比他高一个级别。 见到管亥来,李波问道:“管亥,你来做什么?” 要是王丹,现在已经拔刀相向。 但李波性格没王丹冲动,心里已经存着首鼠两端的想法,既怕张饶吞并,又怕官军攻打,所以不敢对管亥怎么样。 管亥大笑道:“李波,你我乃是旧识,多年前曾一同在人公将军帐下任事,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叙叙旧?” “哦?” 李波心中一动,说到:“既是旧识,请入营一叙。” 外面人多眼杂,确实不太好讲话。 一行人进了营寨,走入帐篷。 李波留下数名亲信护卫,他知道管亥勇猛,自己打不过他,必须做点防范。 管亥与说客一起坐下,看了眼李波身边的护卫,揶揄道:“李兄,我既入了你的营寨,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李波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取笑自己,说道:“当初在冀州时,谁不知道你管亥勇冠三军,为太平道第一猛将,我怎么可能不多带一点人手?” 勇冠三军? 想起自己顶多也就在关羽面前撑三十招,管亥苦笑道:“李兄就不要取笑我了,关羽关将军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之勇士。” “这......好吧。” 李波这才想起来,管亥被关羽轻松击败,最终投降了官军,便少了许多叙旧的心思,淡淡道:“对了,不知管兄前来,是有何事想说?” 管亥看向身旁的说客。 这说客是关羽帐下记账的主簿,名叫许硕,素有口才,看着李波笑道:“李将军,我想问军中粮草还有几何?” 李波不高兴了,冷哼道:“这位先生,你莫不是想打听我军机密?” “非也?” 许硕微笑着说:“我是想告诉将军,关将军夺了平寿县城,城中有数十万石粮草,再加上军中携带了数十万,总计百万余石,坚持半年尚能有余。” “百万石?” 李波脸色大变,他有三万多人,每天要消耗四千石粮食,而军中只有十多万石粮食了,顶多一个月粮食就得吃光,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不错。” 许硕点点头:“所以这一仗,关将军早就打定了主意,据城而守,等你们粮尽之日,必然兵马崩溃,到时候再出城追杀,则可一战定乾坤。” 管亥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我跟李兄也算有旧,知道关将军打算之后,就担心李兄危矣,这才出城想来帮一帮兄弟。” 李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道:“我知道你是来劝降我的,但若是没粮,大不了我撤军就是。我现在占据一地县城,逍遥快活,可不想跟着官军做狗,摇尾乞怜。” “哈哈哈哈哈哈。” 许硕大笑起来。 如果陈暮在这里,一定会吐槽。 不知道为什么,三国时期的说客就喜欢哈哈大笑。 不仅说客喜欢这样,即将被处死的也会这样。 当然。 这都是有依据的,方便引出下文嘛。 果不其然,李波不解道:“汝何故发笑?” 许硕大笑着:“我是笑将军死到临头还不知。” “你!” 李波大怒,站起身要拔刀。 管亥吓了一跳,也连忙起身拔刀。 眼看就要火并,许硕才不慌不忙地道:“将军可知自己为什么死到临头了?” 李波脸色变幻不定,喝道:“那你便说说看,若是不对,我斩汝头。” 许硕道:“将军可知道那张饶是何等人也?” 李波跟张饶互有征伐,当然知道张饶什么人,冷笑道:“张饶是一条豺狼。” “不错。” 许硕道:“张饶此人一直有吞并将军,霸占北海的心思。若是将军无粮撤军,你猜那张饶会如何?” 张饶会如何? 李波愣住。 被许硕一提醒,才想起来张饶可不是伙伴,而是一直想吞并他的敌人。 一旦自己没有粮食而撤军,张饶必定攻打他。 自己人马只有三万,张饶则有十五六万。 到时候自己的队伍因为没有粮食而军心涣散,恐怕很容易就被张饶吞并,那个时候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李波打了个寒颤,说道:“那我便找王丹一起撤军,我们有七八万人,我就不信,张饶还敢来打我们。” “确实不敢,但将军不要忘记,你们一旦撤军,张饶孤掌难鸣,实力更弱,而且也耗不过关将军。” 许硕慢条斯理地道:“一旦张饶被关将军击败或者耗光粮草,那么北海就再也没人是关将军对手,到时候他腾出手来,一个一个地剿灭,将军一样快活不了多久。” 李波颓然坐下,被许硕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未来前途黯淡,希望渺茫。 他的人马本来就少,之所以能和张饶斗到现在,是因为他占据的地方是胶东县,跟王丹占据的即墨县相隔不过数十里,互为犄角。 而张饶则占据了都昌、营陵、朱虚、昌安、安丘等五县之地,实力雄厚,即便没有关羽,未来肯定也被张饶吞并。 事实上再过几年等孔融来北海的时候,张饶的确是实力最强的一股黄巾军,除了管亥管承以外,就他的人马最多,拥兵二十多万,把孔融打得狼狈不堪,连治所都保不住。 可以想象,那个时候李波王丹等人,早就已经被张饶吞并。 一想到自己不管是继续打还是撤,将来的结果都不一定强到哪里去,李波黯然道:“莫非我注定了要兵败?” “非也?” 许硕笑道:“我与管将军,不就是来给将军指一条明路吗?” 李波谈不上大喜,他知道管亥是来劝降的,略微自嘲地道:“明路?为朝廷做鹰犬?” 许硕劝说道:“将军岂不闻刘备刘国相之仁义乎?若是投降了关将军,以后便是在刘国相帐下为官,必不会亏待了将军。” “我明白了。” 李波权衡利弊,点点头:“我愿意归降。” 他谈不上是个聪明人,但张饶的日益逼迫,已经让李波难以招架。 如今北海再来个关羽,他实在顶不住,最终选择了归降。 这是必然的事情,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这么选。</p> 第五十八章 挂牌第卖官 中平三年三月上旬,沮授策反了黄巾贼李波,双方按照约定时间一起进攻张饶部。 张饶大败,王波管承带着自己部队逃离。 但谁都知道,关羽横扫北海只是时间问题,在今年夏天到来之前,也许北海就能回归朝廷王化。 而陈暮的目标,是打算今年之前,将北海东莱以及盘踞在泰山乐安的黄巾军一网打尽。 也许有人会奇怪,平定一个州而已,居然要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吧。 但如果真了解古代战争,了解汉末时候的情况,就应该知道,用一年时间平定一州,已经算是非常快了。 曹操从初平二年做东郡太守起家,一直到初平四年,花了两年时间南征北战,才稳固兖州。 袁绍也是初平二年从韩馥手里夺了冀州,他以天下最富饶,人口最多的州开始,北战公孙瓒、黑山军,南打刘备袁术陶谦联盟,一直到建安三年,花了七年时间,才统一冀、青、幽、并四州。 古代战争最大的问题是后勤,孙十万为什么在合肥被张辽八百人打得头破血流?就是因为东吴水兵发达,步骑很弱,如果走陆路战线拉太长,后勤压力大,逼得他走水路。 而水路中只有从濡须水往北进巢湖,过了合肥从肥水进入淮河流域,再一路北上就可以威胁曹操的大本营邺城。 只是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他遇到了张辽。 从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大型战役粮食真的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特别是兴平元年到兴平三年,也就是195到197年,是中原军阀战争最残酷的时候,不仅天灾人祸不断,各地军阀都缺粮食,数次出现吃人肉的情况,可见粮食跟维持后勤的重要性。 关羽能够在数月之内,就荡平齐国,进军北海,还要得益于陈暮殚精竭虑维护后勤,不然的话,就算沮授再谋划得当,军队也得当场崩溃。 就像孔融一样,在青州摸盘滚打那么多年,还被黄巾碾得像条丧家之犬。 但现在后勤压力还不算大,是因为陈暮趁着平定齐国的时候,搜刮了各地叛乱豪强和宗贼的粮食,再加上有临淄城内十多家豪强一起鼎力支持,才能维持得了关羽大军每日消耗。 一旦今年春耕没有做好,去年的粮食吃完,今年的粮食收不上来,青黄不接,不仅维持不了大军,连自己治下都可能会再次出现叛乱。 所以陈暮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处理种田的问题,并且是时候该上书请朝廷派县令过来。 三月中旬,洛阳这边就收到了陈暮关于举荐氏仪做广饶令的公文,同时还有齐国黄巾已经平定,请求朝廷派官员来的文书。 洛阳皇宫玉堂殿中,刘宏看完这份公文后,对身边的张让扬了扬,笑道:“让父,子归弟的文书你看了否?” 张让笑着回道:“禀陛下,看过了。” 刘宏乐了:“不愧是朕看中的治国安邦之才,去青州不过三四个月,便已经平定了齐国。子归还说,今年之内,有望荡平青州黄巾,让青州回归王化。” “这是天子慧眼识珠,知人善用的功劳。” 张让出言吹捧。 刘宏已经习惯了他吹捧自己,摸着下巴道:“朕记得齐国还缺几个县令,北海东莱还没有郡守吧。” “是的,北海东莱被黄巾彻底占据,原来的郡守县令要么被杀害,要么弃官逃跑,现在二郡之地,一个官员也没有。” 张让在西苑负责卖官事宜,天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空缺都有印象。 汉灵帝可是个连县尉这样的低级官职都要出售的人,听到又有官职空缺,而且其中两个郡守可是价值数百万甚至千万钱,喜上眉梢道:“那赶紧去西苑挂牌出售。” 张让想了想,道:“现在北海跟东莱还未平定,恐怕这二地的官职无人敢问。等到陈子归将这二地取回来后,再出售也不迟。” “这样啊。” 刘宏有点失望,不过一想张让说得也对,毕竟只是有望今年内扫平青州黄巾,又不是现在,于是道:“那便先将齐国空缺的县令县丞县尉等官职售卖了吧。” “唯。” 张让去西苑挂牌。 陈暮当然不知道,他才刚取回齐国,那边汉灵帝就已经在开始卖官了。 不过他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是一脸波澜不惊。 汉灵帝什么人他已经摸得七七八八,的确有才能,为人也很聪明,干大事的时候不含糊,舍得下本钱。 但刘宏却不是雄主,因为他太喜欢享受。黄巾之乱来的时候,他可以把家底掏空去支持卢植皇甫嵩朱儁,黄巾之乱一平定,就立即故态复萌,又开始花天酒地。 这样的人其实跟乾隆有点像,有才干,可玩心太重。如果他有个像乾隆那样帮他打底子的老爹还好,可惜汉灵帝的前任汉桓帝也不是明君,江山破败不堪,需要一个乾坤独断的明主,而不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皇帝。 不过汉灵帝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确实爱享受,所以在发现陈暮有治国安邦的才能之后,就立即委以重任,希望他能尽快回归中央,帮他治理好天下,让他能继续安心玩下去。 可惜想法挺好,他的寿命不允许呀。 这边汉灵帝挂牌卖官,那边陈暮则已经开始筹备泰山书院的事情。 书院位置定在临淄城外的马鞍山下,山林碧绿,林木枝叶茂盛,有山泉溪水流淌。 在一片竹林环绕之中,经过一个多月的建造,一栋小院拔地而起,由竹子篱笆做围墙,整体木质结构,分前后三院,前院是课堂,中院是宿舍,后院是厨房茅厕。 现在当然没有招生,陈暮是在准备课本。如今青州已经出现了左伯纸,是东莱人左伯发明,不仅纸张质地比蔡侯纸好,制造方式也容易许多。 陈暮将左伯征辟到齐国,他不会造纸,没办法帮左伯继续改进造纸术,但可以提供方向,比如用竹子做原材料,用石灰、草木灰进行原料分离,这是以前他隐约记得某本小说里提到过的造纸方法。 据说草木灰里含碱,陈暮倒是知道在化学当中,碱的确可以有多种反应。就是不知道在造纸当中,碱发挥什么作用。 结果当陈暮把这个方法告诉左伯的时候,左伯却笑了起来,告诉他现在造纸早就已经用石灰与草木灰脱胶,不过原材料用竹子的话,他倒是没尝试过,以后可以试试。 这让陈暮倍打击,他还以为自己能利用所学的化学知识帮忙增加一点技术进步呢,没想到东汉人早就确定了造纸的工艺,具体思路是一致的,只是在步骤和原材料上与后世的造纸稍微不同而已,实质上没有太大变化。 不过在造纸上陈暮确实帮不了什么忙,但在印刷上,他却能领先好几个时代。雕版印刷出自唐代,而活字印刷术更是四大发明之一,有了纸张再加上活字印刷术,未来他在青州,就能量产读书人。 这在东汉末年,那就是文化上的降维打击,同时也是将来制霸天下的关键所在。</p> 第五十九九章 军情司初建功 陈暮要教学生,当然不会教什么屠龙术。 想教也没这个条件。 他能教的东西,只有小学数学和小学自然以及生物课。 至于初中物理和初中化学,倒不是他不能教,而是你没办法跟学生证明你的理论。 你去跟他们说元素周期表,首先你得把自然界里的元素存在证明给他们看。 实验部分,没有烧杯量筒试管酒精灯,连最简单的鉴别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也就是初中化学第一个实验,石灰水变浑浊,你都没法证明。 而初中物理涉及到力学、光学、电阻、电能、压强等等,陈暮也顶多教个杠杆定理,因为他没法把公式教给学生。 所以这些东西,并不是知识在脑子里,想教就能教。靠他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科学革命。 不然的话,从十五六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才逐步完成的现代物理和现代化学要是可以靠一个人推动和普及,那也太廉价了一些。 工业水平提不上来,再多的理论知识也没有意义。 陈暮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埋下一颗种子而已,希望的是再过几十年,上百年,能够赶上人类四五百年才能完成的进度。 在陈暮的大力扶持下,一张张崭新的白纸从临淄造纸工坊里新鲜出炉,又很快被送入印刷小作坊,通过之前让工匠雕刻的儒家经典,印刷成一册册的书籍。 当站在小作坊里,看着一册册泛着墨臭味道的《论语》《春秋》《孝经》《尚书》《诗经》《周易》《礼经》新鲜出炉的时候,陈暮笑了起来。 这不是墨臭的味道,这是知识的味道。 汉朝为什么知识被世家垄断? 因为普通人读书不容易。 儒家七经,任何一本,用竹简雕刻,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 而且竹简保存也是个问题,受潮、虫蛀、腐烂,都会造成知识断层。 陈暮用来刻制雕版印刷的书籍,还是当初从鸿都门学出来之后,向天子索要,从鸿都馆带出来的书。 要是普通人家,有其中任何一套全册,恐怕立即就能当作传家宝,累世相守,成为经典流传。 如今有了书本,知识的传承再也不是问题,读书的门槛降低,将来所谓的世家门阀,恐怕再也不复存在。 “良弼。” 陈暮呼唤典韦。 典韦靠过来,低声道:“子归。” “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 “北海国。” “北海?” 典韦惊讶道:“那边不是......” 陈暮笑道:“无妨的,我们带几人轻骑过去即可。” “好吧。” 典韦也不说“唯”了,现在开始学陈暮说好吧。 出了印刷工坊,看了看左右护卫,走到了工坊大街对面的一家酒楼里,勾勾手,当掌柜的军情司探子凑了过来。 “司命。” 掌柜的装作迎接客人,一脸讨好的笑容。 事实上他在被军情司吸纳之前,本来就是一名普通商贩,迎接南来北往的客人甚是熟稔,倒也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陈暮让他去准备一些干粮,等掌柜的送来之后,他才一边掏钱,一边低声道:“看管好这院子,里面的工匠不准出来,外人不准进去,莫要让人知道了。” “唯。” 掌柜接过钱,将命令记在心里。 取了干粮,陈暮从酒楼出来,骑上马,带着典韦往国相府而去。 吴匡这些日子过得非常舒坦,毕竟自己啥政务也不用处理,每日享受就行。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但人老了进取之心也少了许多,反正只要齐国不出乱子,他这个国相至少能当得称职。 听到陈暮来访的消息,吴匡主动出门迎接,他也不算是个坏人,现在看到陈暮把齐国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心里也佩服英雄出少年,自然不愿意结仇。 毕竟人家年轻,自己年老。以后人家还有上升空间,要是得罪死了,再过几年自己老死病死,自己的亲族怎么办? “刺史。” “国相。” 二人见礼,吴匡邀请陈暮进国相府。 到了厅堂分列坐下,陈暮也不废话,直言了当道:“老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想找老大人要一封书信。” “书信?” 吴匡不解道:“给谁的书信。” “大儒康成公。” 陈暮解释道:“我打算在泰山开书院讲学,如今海内最有名望的大儒康成公便在高密老家隐居,康成公之名望,天下皆知,连黄巾贼寇都不敢对他加害,若能请动他老人家,则大事可成。” 吴匡惊讶道:“没想到刺史还有这等雄心壮志,实不相瞒,我与康成公也算旧识老友。之前也曾经邀请他来齐国,可他只想在家隐居,若刺史有此心,我即刻写信。” “多谢老大人。” 陈暮拱手致谢。 之所以让吴匡发出邀请,是因为吴匡大小好歹也是名士。 在汉朝,有名望的读书人称为名士,而那些受人尊敬,在经学上有研究的,则称为大儒。 在马融死后,如今能够有资格被称为大儒,已经寥寥无几。 陈暮的运气不错,青州刚好有几位大儒,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郑玄。 作为后学晚辈,陈暮没有把握能邀请到郑玄来,因为郑玄可是连大将军何进征辟都拒绝的人,所以他只能找吴匡帮忙,看能不能给个面子。 当然。 为了邀请到郑玄,陈暮也是做了两手准备。 第一手当然是掏出书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第二手嘛...... 反正他可不想空手而归。 从吴匡那里要到了邀请书信,陈暮才准备好马匹,启程出发往北海而去。 阳春三月,艳阳高照。 城外广阔的田野上,到处都是耕种的人。 如今齐国百废待兴,陈暮清除了大量豪强宗贼,一来收拢田地,分给百姓。二来,查清隐户,解放劳动力。 而且这么做一点心理负担和舆论压力也没有,因为在前两年黄巾之乱的时候,全国各地诞生了大量不服从王命的豪强宗贼,这些人在法理上,已经不算汉朝子民。 像袁绍、王匡起兵讨董的时候,为了搞钱招募士兵,打造武器,杀了一批;刘表去荆州,也杀了一批;还有刘焉去益州,同样宰了十多家。攻打豪强宗贼甚至都不算是伤及无辜,而算是剿匪,铲除不服王化者。 没办法,东汉末年的时候钱都集中在大地主手里,地方军阀缺钱了,当然要找他们的麻烦。 这就是所谓的吃大户。 十余骑奔驰出城,往齐国东南面的北海国奔驰而去。 沿途道路还算平坦,山东人应该知道,山东半岛属于平原与丘陵地区,没有什么太大的崇山峻岭,也没有特别陡峭的地势深壑。出了临淄城往南,就是数个乡亭。 两侧丘陵树木不算茂密,一个个起伏的小山坡连绵不绝,山坡上长满了绿色植被,被树木和杂草覆盖,清风徐徐吹来,朝阳温暖如春。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道路忽然出现了障碍物,两颗大树倒在路中央。 陈暮典韦勒马止步,道路被阻拦住,除非把大树搬开,不然马匹根本无法通行。 “小心,有埋伏。” 陈暮低声道。 典韦环顾左右,两侧林叶茂密,看不到人影,警惕道:“是有贼人吗?” “嗯。” 陈暮点点头:“大树的豁口处极为平整,并非自然断裂,是有人故意砍了两棵树丢在路中间。” 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四面八方的林木里,涌现出无数道身影,向着他们聚拢。 这些人都穿着黑色短衫,腰间的利刃反射者白光,目光中透露着凶色。 人数具体不清楚,但不下数百人,隐隐将他们包围起来。 蹭! 典韦和所有护卫,缓缓把武器拔出来。 不管是山贼还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总归是来者不善。 陈暮四下扫视,朗声道:“你们是何人?” “素问陈子归聪明无双,不妨猜一猜?”人群中有一白衣男子越众而出,看着他似笑非笑。 陈暮摸着下巴,思索道:“我来青州不到半年,想要我命的人不算少。一者各地宗贼豪强,二者就是临淄城里那帮人,你们是哪一派啊?” 白衣男脸色微变,喝道:“我们哪派也不是。” “看来我说中了。” 陈暮笑了起来:“你们胆子还挺大,敢来劫杀我?” “动手!” 白衣男低喝一声,他懒得再跟一个死人废话。 “动手!” 几乎同时,陈暮也大喝道。 白衣男身边两人骤然暴起,一刀下去,剁掉了他的脑袋。 周围人被这剧变惊住,一时间愕然不已。 “胡乐李迁,你们做什么!” 有人大声呵斥。 陈暮却大笑道:“行了,都放下武器投降吧,你们的阴谋,我早就看穿了。” 数百人当中,又站出来二三十人,反将武器对准他们。 埋伏的人马里,居然有十分之一,是内鬼! “杀了他们为少郎报仇!” 有忠心的家奴大喊。 周围的人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典韦一声怒喝,挥舞着短戟,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就砍翻了七八人。 陈暮带的十多人都是军中精锐之士,典韦又是万人敌的虎将,再加上二三十人军情司的探子,很快就把敢动手的人全部杀光。 更多的人看到主人被杀,自己这边的人马也似乎打不过对面,纷纷丢下武器转身逃跑。 一场截杀瞬间消弭无形。 “司命!” 领头的汉子拱手敬礼。 陈暮点点头。 侯栩原来做的就是在洛阳安排黄巾军的间谍工作,把朝廷的消息传递给天下黄巾,在古代这属于“间”。 包括张角起义,也是侯栩协助马元义做的,能在被叛徒出卖的情况下,保证信息不发达的时候同时提前一个月起义,侯栩功不可没。 如今侯栩被招揽在刘备帐下,回归老本行,再加上陈暮的帮助,短短四五个月时间,军情司发展迅速,济南齐国,乃至平原乐安北海东莱都已经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其实齐国军情司能这么快发展起来,主要还是陈暮解放了人口。 各地宗贼豪强隐瞒的人口被陈暮一一查出来,给予了田地让他们可以成为自耕农。而临淄城十多家豪强的家奴则被关羽征调走,现在齐国的豪强也缺人。 如此一来,原本只会吸纳本地农民做农奴徒附仆人的齐国豪强,不得不开始接纳外地人,慢慢地就被军情司渗透。 像这次行动就是临淄城内几家豪强联合齐国十余家各地宗贼豪强所致。 这些宗贼豪强的田地被夺走,人口也被夺走,心中自然不甘心。 恰好陈暮这段时间让氏仪调查临淄城内十多家豪强的犯罪证据,逼迫这些人不准再打巨淀湖那些优质良田的主意,几家豪强不满,双方一拍即合,策划了这次行动。 而陈暮之所以愿意引蛇出洞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手里没有弓弩,如今战争状态,各豪强家中弓弩全被关羽调用。 就算想临时打造弓箭,工匠被抽调走了,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手,他们想刺杀,只能用刀剑。 没有弓弩就意味着要近战,有典韦和那么多军情司探子,陈暮完全不怕近战。 因此这一招引蛇出洞,可谓把齐国最后的祸患清除掉。 “回去跟氏令史说,让他处理一下。” 陈暮下达命令。 军情司由下到上分为五个级别,最低等的是普通探子,称为司卫。 司卫五人一组,组长为节从。 再上一级则是司长,算是中层管理人员。 然后是令史、曹史、主记、曹掾这一类高层,最后就是陈暮这个司命。 目前按照军情司的构架,一县之地,应该有一名司长,数名节从,数十名司卫。 一郡之地,必须有一名高层,比如济南是侯栩简雍在,北海现在是沮授,齐国是陈暮。 以后这个框架肯定还会发现改变,但目前陈暮连一州的地盘都没有,因此这个框架暂时够用,不需要进行扩大。 陈暮把氏仪吸纳进了军情司,氏仪内政处理得不错,他不在的时候,就让氏仪执掌齐国权力。 领头的司长拱手道:“唯!” “去吧。” 陈暮挥挥手。 “撤!” 司长招呼一声,三十多名军情司的探子悄然消失在了山林里。 陈暮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脸上如水一般平静。 侯栩的确是这方面的人才,将来随着军情司壮大,在战场上必然会发挥相当大的作用。 只是这个部门的权力也可能会越来也大,这是要警惕的一件事情。 特别是侯栩。 隐约记得,侯栩应该是让自己的弟弟带着家人远去交州或者益州避祸来着。 看来以后要么把侯栩除掉,要么把他的家人接回来。 就这两条路,看他怎么选了。</p> 第六十章 大儒第郑玄 氏仪接到命令之后,立即调动城内兵马,快刀斩乱麻铲除了几家作乱的豪强。 不仅整个宗族被屠戮一空,所有的财产和土地,也一并没收。 这一举动瞬间震撼了临淄城内其它豪强。 一时间人人自危,个个提心吊胆。没有参与到此次事件的豪强们以为是陈暮要对他们大清洗,纷纷跑到孙昭的府上,商量对策。 孙昭如今已经被陈暮征辟为属吏,对于陈暮不允许他们家族购买田地,孙昭心中也十分不满。 这次作乱,就有人找过他。 只是深思熟虑之后,孙昭一没有举报,二没有参与,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静待结果。 所以其实孙昭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氏仪之前就已经派人过来警告过他一次,要他安抚好其他人,不要把事情闹大。 现在结果出来了,也该到了孙昭站队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孙昭只能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他们陈暮只是在清洗几家作乱的人,并不是大清洗,才把众人安抚住,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 实际上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几家豪强之前也算是帮助过陈暮,出人出力。后来扫清各地宗贼的时候,分了不少利润给他们。 可面对巨淀湖附近的数十万亩良田,这些人依旧忍不住自己心中的贪婪。 要知道,巨淀湖附近可是有两县,一为北面的广饶县,二为南面的广丰县,每一县如今都有数十万亩无主之地,如果能弄到手,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然而陈暮却打算据为己有,不允许他们伸手,他们心中满意才怪。 他们不会去想,陈暮作为齐国的统治阶级,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安抚治下百姓。只要用土地栓住百姓,百姓就有饭吃,就不会造反,境内才会安定,将来才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兵源。 这是统治阶级要思考的问题,而不是他们这些地主阶级想的问题。 如此一来,双方就属于不可调和的利益和阶级矛盾,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摆在齐国豪强们面前的,同样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奉公守法,别想着像几年前天下大乱的时候那样目无法纪,可以随意欺占百姓的田土。 另外一条路,当然是和陈暮拼个你死我活。 有人选了第二条路,身死族灭。 这无疑震撼到了其他人,因此这一条路算是断绝,在陈暮当政的这段时间内,其它豪强只能老老实实当狗。 不过孙昭这些人倒也不是完全就这样心甘情愿,因为陈暮现在干得还不错,齐国原来除了临淄以外,其它地方都被宗贼豪强黄巾占据,现在不仅扫得一干二净,还稳定住了局面。 这些可都算是政绩,等今年秋收之后,齐国恢复正常年月,百姓生活安居乐业,形势慢慢变好,说不准陈暮就升迁了,调到某地去当太守去。 如此一来,齐国没有了强权人物,而各地又少了其它大宗贼豪强的掣肘,到时候那些土地,还不是他们这些剩余豪强的? 孙昭这些人,算盘打得无比精明。 可惜要是再过两年他们发现陈暮继续赖在青州不走,甚至还拥护刘备以青州开始谋夺天下,继续压榨他们的时候,内心里不知道该有多绝望。 估计与后来诸葛亮压榨蜀中豪强大户时,那些豪强心中的想法一般无二了吧。 ....... ....... 三月中旬,朝廷那边才刚刚把氏仪任广饶县令的文书发往青州,关羽这个时候正在都昌,慢慢清理北海黄巾残部。 而陈暮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北海高密县。 高密县其实并不是黄巾的地盘,根据《后汉书·献纪》记载,因为仰慕郑玄的名望,黄巾军居然“见玄皆拜,相约不敢入县境”。 可见郑玄的名望之高,连黄巾军都不敢伤害他分毫。 因为郑玄的存在,导致高密县是整个北海唯一还存在官府体系的县城。 当陈暮抵达高密的时候,当地县令带着县丞等人出来迎接。 “陈刺史!” “刘明廷。” 正如使君是对太守的尊称一样,明廷是对县令的尊称。 二人见礼,一同进入城里。 就看到高密县犹如正常的城市运转,在被黄巾重重包围的情况下,城门打开,各乡亭百姓或进城赶集,或进城买货,城内外进进出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陈暮赞道:“明廷治下百姓居然如此安居乐业,可见明廷治理有方,我将上报朝廷,予以嘉奖。” 刘县令苦笑道:“刺史莫要玩笑,这一切皆是师君的功劳,非我也。” “郑君如今何在?” 陈暮倒是知道,郑玄在高密广收门徒,据说弟子数千人,像孙乾、崔琰、国渊都是他的门徒,后来这些弟子将他的学问发扬光大,称为郑学,在三国割据时期影响力很大。 “此时应在家中。” 刘县令以为陈暮是来拜访郑玄的,便补充了一句:“平日师君此时都会在授课,不方便见客,刺史如果要拜访师君,可过了晌午后再去。” “嗯。” 陈暮点点头:“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 “这......” “无妨,我不会打扰到郑君。” “那请这边来。” 刘县令带着陈暮往城东方向去,郑玄的家境十分贫穷,住在城外的乡下,每日除了教授徒弟以外,就是自己种田种菜维持生计。 主要也是他的门徒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有钱人家的学生很少,而且他为人正直,只收取少量束修,并不会利用学费来补贴家用,所以对郑玄的生活并没有起到改善。 到城东外的乡下,就看到远处一户人家门庭若市,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正带着弟子在乡间一棵硕大的银杏树下诵读经书。春暖花开,郎朗读书声入耳,听得令人心旷神怡,悠然陶醉。 陈暮对典韦说道:“良弼,你们在村外等候。” “好。” 典韦带着护卫离开。 陈暮与刘县令缓步走过去,但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等候。 这一站,就是一个上午,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到了晌午,课时结束,诸多学子起身,路过陈暮和刘县令身边的时候,纷纷拱手行礼,然后才默不作声地离开。 他们早就看到了二人,二人只是远远站着,却不过来打扰,让他们心中升起尊敬的心思。 陈暮感叹道:“恐怕圣人教授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吧。” 刘县令微笑道:“师君教化乡里,让品德在百姓间流通,让礼仪在世间显化,这就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 “郑君之道德,天下无人出其右者。” 陈暮说完之后,跨步向老者走去。 郑玄此时坐在银杏树下正等着他们。 他在高密县,也不是没有达官贵人来找过他。 像去年的时候大将军何进就曾经征辟他,派人强行将他“请”去洛阳。 去了一趟后,就待了一天,然后连夜跑回了青州,当时可能是嫌马跑得慢,扛着马跑回来的,可见郑玄对于仕途之厌恶。 如今见到一个年轻人远远地站着,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等待他下课,这份礼仪,也当得起他郑重相见。 “郑君。” 陈暮恭敬上前,拜道:“小子陈暮,字子归,曲逆侯之后,师从伯献公,如今为青州刺史。” 在汉代,称呼别人为“君”,是一个非常尊敬的词汇。 《尚书·君奭序》:“尊之曰君”。 一般来说,称“公”是指德高望重。称“君”,则指品德高尚。孔融在北海的时候,就称呼郑玄为郑君。 郑玄点点头:“原来是伯献之徒,你来找老夫,是有何事?” 陈暮取出吴匡的书信递上去:“这是齐国吴国相的书信,邀请郑君往齐国一趟。” 郑玄接过信件,这个时候有纸张,但书信往来还是竹简,吴匡写的信也就一百多个字,由十根竹简编成,并不算重。 “按理说辅国邀请我去,我确实应该去一趟。只是我现在正在家乡教授门徒,实在离不开身。” 郑玄有点迟疑,他跟吴匡也算好友,吴匡邀请他去一趟齐国,不是不行。 只是现在学生太多,每天都要授课,的确有些不方便。 陈暮大抵猜到了这个结果,笑着说道:“此次我来高密,其实就是想找郑君谈谈此事。我想在齐国开设书院,广收天下学子,所以特来邀请郑君讲学。” “讲学吗?” “不错。” 陈暮继续说道:“郑君如今在乡里授课,弟子是高密县人,传播范围有限。如果能来齐国,则天下人皆来,到时弟子更多,传播知识的范围也越广,此乃惠利天下之举也。” 郑玄笑着摇摇头:“听起来虽然不错,但我在高密讲学授课就很好,这里是我的家乡,如果我离开,那我家乡的弟子又该怎么办?刺史请回吧。” 陈暮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当即反问道:“我想问郑君,是因为放不下家乡的弟子才不愿意走,而不是不愿意教授天下学子吗?” 郑玄毫不犹豫道:“自然不是不愿意教授其它学生,只是放不下家乡弟子。” 陈暮笑了起来,打蛇上棍道:“若是如此,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郑君,我要是帮你解决替高密学子讲课的问题,你是不是就愿意随我去齐国了?” 郑玄愣了一下,心道这小子还挺聪慧,居然这么善于把握时机,懂得利用别人言语里的漏洞进行反制。 而且不知不觉,自己居然中了他的套。 果然,人一老,反应就慢了许多。 但郑玄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被他拿捏住。 毕竟自己刚才也说了,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是想继续教授家乡的弟子。 而且对于讲学授课,郑玄是不会抵触的。不管是教什么学生都行,只是现在他有一批学生,不想放弃这些学生去其它地方再教别人而已。 想到这里,郑玄只能点点头道:“不错,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我便随你去。” 陈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道:“请郑君一观。” “这......” 郑玄接过来,只随手翻了几页,便睁大了眼睛。 这是用纸制作起来的书本,不仅便于携带,阅读起来,也要比竹简方便十倍百倍不止。 陈暮介绍道:“这是东莱一名叫左伯的人发明的左伯纸,我用它来制作书籍,如此即可方便学生阅读。如果郑君能将自己的学说也刊印成册,则再也不需要为学生亲自讲学矣。而且若是高密有学生想去齐国读书,我也可以解决一切食宿问题。” “刊印成册?” 郑玄不解道:“此书不是抄的?” 一直到唐朝之前,纸张虽然已经普及,而且晋朝的纸张产量就已经非常大。但没有印刷术,书本依旧属于珍惜物品。 为什么晋朝的时候是门阀世家政治,到了唐朝门阀世家的力量小了许多? 就是因为在唐朝之前,知识依旧属于垄断产物。 普通人想要读书,就得抄书。再加上佛教和道教慢慢流行,善男信女抄佛经道经。以至于当时抄书成风,极大地促进了书法,衍生出大量的顶级书法家,创造了一个最恢弘的书法朝代。 所以印刷术对于东汉人,是无法想象的东西,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陈暮答道:“此书乃是用特殊办法制成,制造速度极快,如果材料设备人手足够的话,甚至一天之内可以生产一千本,一万本,源源不断,让天下人人手一本都行。” 已经六十岁的郑玄什么没见过? 但听到他的话,跟刘县令的表情一样,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哪怕郑玄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家中都没有几本经典,全是靠早年四处游学,用脑子记住,然后再教授给学生。 如果像这样的书籍真的能够成批制造的话,以往一套完整的典籍,数十斤重的竹简就能成为传家宝的时代就会过去,那么曾经垄断了知识的世家和官僚集团,恐怕会顷刻间崩塌,这对于如今的时代来说,冲击力也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看着他们惊愕的神情,陈暮微笑道:“郑君,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到了齐国之后,以你的名义邀请天下想要读书的学子来青州书院读书的事了?” 郑玄毫不犹豫地说道:“可!” 这样的好事,对于一生都致力于教书育人的郑玄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p> 第147章 陈毒士又开始了 能够邀请到大儒郑玄讲学,是因为郑玄本来就致力于学术。 在魏晋时期,郑玄的郑学,可谓红极一时。即便是蜀国和吴国,也深受影响。 如果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教学环境,可以教授更多的学生,让更多的人接受他的学术,郑玄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月下旬,氏仪前往广饶赴任。 同时郑玄也开始写书信,利用他的人脉关系,邀请青州其他的名士也来齐国讲学。 如北海人管宁,北海人邴原,平原人王烈,都是当时有名望之人。 原本历史上在汉灵帝死后,这些人预感到天下大乱,就避祸辽东,跑去公孙度的治下继续干教育事业。 只是现在青州逐渐在恢复,北海和东莱平复在即,自然也就没有离开,现在郑玄邀请他们来齐国,有当时郑玄的面子,纷纷欣然赴约。 新建的泰山学宫就位于泰山书院东面的杏林深处,如果说泰山书院只是个幼儿园,那么泰山学宫,便是一座大学城。 这是陈暮花了大价钱打造的一处宫殿群落,占地约有0.1平方公里,也就是10万平方米,只有故宫的七分之一,洛阳皇宫的七十分之一,跟现代的大学城也没法比。 不过环境优雅,风景独特。从学宫进去之后,就是前庭花园,园中百花绽放,亭阁楼台,林木茂密,沿着回廊拱门往里走,就是中庭各个殿堂。 殿堂巍峨高大,斗拱飞檐,每一处殿堂下方还铺设了地暖,方便学生冬暖夏凉,给予他们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读书。 而后院则是个人工湖,同样有大片的建筑群,是老师与学生们的宿舍,都是入住。 从陈暮十一月下旬来齐国,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五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不可能建造出那么庞大的一处学宫,所以实际上这里原来是一名豪强的大庄园,经过陈暮的翻修整改,变成了现在这样,能同时容纳数千师生,条件很不错。 主要还是因为汉代的读书人比较金贵,毕竟在一个连书本都无法普及的年代,普通人若是能够认字,都可以轻松找一份谋生的职业,在官府当吏。 比如郑玄虽然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郑国的后代,但早年家境贫困,能够读书还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书籍学习。 后来因为识字,就成为了乡啬夫、乡佐等乡间小吏谋生,直到杜密提拔,才入太学读书。 而且实际上东汉时期的文字,如果是楷书,现代人认字也不难,因为是繁体字。只不过如果对文言文没有研究,这些繁体字组成为文言文,现代人就看不懂。 对于文言文的晦涩难懂,现代人应该深有体会。一段话,逐个字因为不同解释,就有可能造成不同含义的解读。这也是为什么光一本《论语》,总计不过一万多字,就能有无数大儒为其注释的原因。 从这一点上来看,白话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陈暮现在当然不可能推广白话文,如今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让读书人更多,认识字的人更多。而不是推广白话文,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饭都吃不饱,就别想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 到四月初的时候,管宁、邴原、王烈就抵达了齐国,他们现在属于名士,还谈不上大儒,但他们的学识水平却很高,而且极为尊敬郑玄,收到邀请后欣然愿来泰山学宫讲学。 等他们到了之后,陈暮便立即广邀天下学子来泰山学宫,有大儒郑玄的名头,再加上诸多名士,相信今年之内,泰山学宫很有可能重塑昔日稷下学宫的面貌,变得百家争鸣,让青州变成像颍川一样的文化圣地。 而在这个时候,汉灵帝卖出去的官员也陆陆续续抵达了齐国,各县有了主官,慢慢恢复秩序。 陈暮一边派人暗中观察这些官员的行为,一边写了几封书信,分别派人送出去,一封给乐安郡守陆康,一封给平原国相陈纪,最后一封,则给泰山郡丞诸葛珪。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给陆康的除了邀请陆康将自己的族子族孙送来齐国以外,还有就是询问一下乐安出兵事宜,关羽在北海剿抚并用,眼看北海和东莱很快就要回归朝廷的怀抱,唯有泰山山脚那两县是最大的阻碍。 既然打算今年年底之前收服青州,就得早做准备。不一定现在就要出兵,但合围之势得准备好,不能让陈暮在稳定青州的时候,泰山黄巾跑出来搞破坏。 四月中旬,陈暮跟沮授张飞典韦一起启程前往济南。 如今济南平原齐国乐安四地相对安稳的春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北海和东莱虽然还有些乱,但平定也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这段时间没什么太大的事情,除了齐国的两个学校招生。 泰山书院要招12岁以下的小学生,泰山学宫要招12岁以上的初中生。以郑玄的名气,学宫招生很容易。反观书院那边就不太轻松。 汉朝时候孩子也是半个劳动力,贫穷人家不会让自己家里少个劳动力去读书。 像郑玄早年读书,就是靠着有父母兄长耕种,有祖上传下来的一些竹简书籍,童年才能读一段时间。 但他光吃饭不干活也不行,长到10多岁的时候,迫于生计父母就不允许他读书了,不得不出来干活,就可见读书的艰难。 也许有人说,你提供食宿,难道还有人不愿意把子女送来读书? 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孩子除了出生那一段时间,等到五六七岁,就得帮助大人干活。 太重的体力活做不了,一般是放牛放羊喂鸡割猪草种菜之类的事。 等到十一二岁,就得跟着大人去田里耕田犁地。 在严重缺乏耕牛的时代,人就是牛,就是在田里干活的牲口。 古代一亩田地的产出有限,正常情况下,汉朝一亩地产3石粟,一户五口人家,每天要吃最少30汉斤食物,相当于现在6.6公斤左右,一石是120斤,四天就能吃完亩田半年产粮。 再加上挖野菜、自己种菜,打猎抓鱼虾等食物来源,五口之家要想吃饱饭,最少得耕种二十亩田地,所以百姓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之大可想而知。 不说古代,单说现代社会偏远农村当中,让孩子只念完九年义务教育,然后回家种地打工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 因此招小孩子读书,非常困难。只能招有钱人家,比如豪强和官宦人家的孩子。 这件事情陈暮也有安排,在生产力没有提升上来之前,一切宏大的设想都只是空谈,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尽快平定整个青州,让青州恢复秩序,让生产力提升,尽快发展。 抵达济南后,陈暮和刘备在于陵城会面。 今日春风吹斜,城外亭舍下,刘备立于亭中,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大哥。” “翼德子归公与。” 刘备上来跟张飞陈暮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打量陈暮道:“四弟的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些。” “是吗?” 陈暮比划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长高了一点。 他是167年生人,两年前黄巾之乱的时候17岁,个子大概一米七。 不过男生要到22岁才定型,如今19岁了,确实长高了一些,应该一米七四左右。等到二十二岁的时候,应该可以到一米七八。 “子归确实高了很多,两年前在鸡泽时,在我胸口,现在到我颌下。” 沮授笑着打趣。 陈暮翻了个白眼,汉朝人明明营养没有现代人那么好才是,但一个个基因突变似的,个子很高。 像关羽张飞那一米九两米的大汉就算了,诸葛亮也是身高八尺,大概一米八四。沮授则是七尺八寸,也是一米八的个头,反倒是自己这个现代人比他们矮大半个头。 “对了大哥,那司马俱有何动向?” 陈暮之所以现在过来,除了是因为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暂时还没有走上正轨,他现在还有空闲时间,最主要的是打算对高苑的司马俱采取军事行动。 司马俱的位置很尴尬,被济南乐安齐国三地包围,又不像徐和那样有泰山做倚靠,形势对于他来说非常不妙。 而对于陈暮来说,司马俱同样是插在他腹地的一根刺,如果不拔除的话,他没法腾出手去对付徐和。 所以趁着春耕时分,他打算聚集三郡之力,先把司马俱除掉。 “没什么动向。” 刘备一边招呼他们进城,一边说道:“高苑的人口已经被尽数迁走,司马俱只有四万人,每日坐吃山空,粮草是个很大的问题,他现在也只有种田地维持。” “嗯。” 陈暮说道:“徐和占据了二县,这二县二十多万人几乎全是黄巾,所以徐和有粮食有兵,最难对付。司马俱被我们三地包夹,正是剪除他的机会。” 沮授问道:“能不能劝降,若可以收服,免于战兵,是最好的情况。” 刘备摇摇头:“已经写了几封劝降信,都石沉大海。” 张飞恼了:“这厮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点齐兵马杀将过去,我来剁了他的狗头。” “三哥别急嘛,我既然过来,肯定是有仗打。” 陈暮笑了笑。 一行人进城,来到县令府就坐。 刘备高坐主位,陈暮张飞沮授坐在他的左手边,典韦和于陵县令坐在他的右手边。 太史慈简雍并没有来,他们二人驻守在梁邹,防备高苑的司马俱。 而于陵离徐和所在的昌国般阳很近,所以刘备屯兵在这里,是为了防止徐和。 众人坐定之后,刘备看向陈暮道:“四弟,现在正是春耕时机,到处都需要劳动力,这个时候出兵打仗,恐怕不是好时机。” 陈暮笑着答道:“正是最好的时机。” 刘备纳闷道:“为何?” 陈暮看向沮授,说道:“公与觉得呢?” 沮授摸着下巴:“这么做的话,有点伤天和,太卑鄙了些。” “不卑鄙不能尽快平乱嘛。” 陈暮笑了笑。 二人打着哑谜,众人一头雾水。 张飞急吼吼道:“四弟公与,你俩在说什么呢,就不能说明白点?” 沮授便解释道:“司马俱所占的高苑地理很不好,被我们三地包夹,他没法出去劫掠,只能就地种粮,但田地都在城外,我们派兵攻打,也不攻城,毁坏他的稻田即可,再过几月,司马俱无粮,军队必然崩溃。” “这么阴......” 刘备瞪大了眼睛,他本来想说阴险毒辣来着,忽然想到是自己四弟提出的办法,便只能改口道:“英雄气概的主意,真是......” “真是棒对。” 陈暮接过话茬道,微笑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四月份才过来的原因,一者趁现在我还有时间,二者则是刚好春耕,就要打司马俱的七寸。” 刘备担忧道:“可是我手里只有八千人,陆国相那边据说也只有五千人,就算加上翼德的兵马,也只有一万出头,还得防备徐和,恐怕兵力不够。一旦我们对司马俱攻击,那徐和不会坐视不理。” 当初司马俱占领高苑的时候,因为横征暴敛,当地百姓和豪强纷纷逃走,最后给他留了一座空城,司马俱四万人马坐吃山空,又被四面包围,才不得不自己想办法种粮食。 徐和就比他温和多了,占据二县,善待百姓,如此二县十多万人,全都依附于他,成为了黄巾贼。 这也是为什么徐和能养得起二十万大军的缘故。 因为徐和现在有人口和土地,凭借着以前的底子和掠夺豪强的钱财粮食,他可以撑很久,这样全县的百姓种地,每年就能收获很多粮食。 如此一来,官军和黄巾军之间维持着这种关系,颇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但徐和跟司马俱互为盟友关系,如果官军攻打司马俱,徐和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趁着三地兵力空虚偷袭,闯进三地搞破坏,损失就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了。 “无妨,我还怕他不出来。” 陈暮却笑了起来:“二哥那边在击溃了张饶管承等人之后,又得了李波数万人马,如今浩浩荡荡接近十万大军,现在靠我养已经十分吃力,而且北海战场已经用不到那么多人,正该把这些兵马调过来,只需要三万人,就能防住徐和。” 别看徐和有二十多万人,但实际上那是他对外宣称。 两县确实有二十万,然而他把男女老幼所有入口全算上,现在是春耕,徐和自己也需要耕种土地,所以徐和能够派出来的人手,大抵也就几万。 李波率部投降关羽,关羽帐下就有八万人,然后又四处收拢投降的黄巾,如今麾下有十多万青州兵。 曹操后来得的百万青州兵,现在被关羽拿了十分之一。 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但一个个本事不大,胃口却不小,都是要吃饭的,每日消耗的粮草数以万石计,陈暮的后勤压力相当大。 因此趁着这个时候,应该把关羽麾下的人马解放出来,挑选其中精锐,留一两万强悍之士即可。 再挑选其中三万稍微差一点的可战之兵,在临淄、西安、于陵三县每县一万人驻守。 这三县将徐和的昌国县牢牢地堵死在泰山脚下,就能达到阻拦徐和援助司马俱的战略意图。 这样做的同时,关羽帐下的十多万大军,就消化了小半,剩余七八万人,以及关羽后续荡平的北海东莱黄巾,统统给陈暮去巨淀湖种田去。 如此一来,一缓解陈暮的后勤压力,二刚好有一部分兵马用来盯防徐和,让官军能腾出手对付司马俱。 这是一石三鸟的计划。 而且时机也选得刚刚好,春耕时节青黄不接的时候,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好时机。 这也是陈暮经过深思熟虑,进行全方面谋略做下的布局。 根据他的战略谋划,这一战后,最少也要把司马俱这颗钉子拔掉。 到那个时候,自己腹部区域就没有了敌人,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包围徐和,慢慢处理。 至少今年入冬以前,他要把整个青州收入囊中。 第148章 四弟是真的狗 陈暮坐镇中央统筹全局,青州三地的战争机器就开始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关羽挑选了军中精锐,留下两万人,剩余的人马送来齐国。 领头的是管亥,虽然关羽如今帐下已经收服了数名颇有勇力的黄巾将领,但他可不信任别人,唯独管亥他认为不会背叛。 这是对管亥的信任。 管亥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带着十万人抵达了临淄,挑选了三万人往于陵方向去,剩下的被氏仪带去了广饶。 广饶南丰二县可是还有十余万亩田地等着劳动力耕种。 伟大的汉民族叫嚣的口号是什么? 种田,种田,还是TM的种田! 到四月下旬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 陈暮派管亥驻守西安,张飞驻守于陵,太史慈驻守临淄,三地各有一万多人,将昌国团团围住,一旦徐和有异动,由沮授指挥,对他迎头痛击。 刘备陈暮张飞则前往梁邹,那里离高苑不过数十里,是距离高苑最近的城市,同时也屯兵最多的地方。 原来刘备来济南的时候,带了一万多人,但这些人当中有老有弱,青壮只有五千。 刘备安抚地方,救助流民,勉力维持了两年,情况总算有所好转。 去年济南大丰收,不管是经济压力还是粮食压力都减轻许多,刘备便招募士兵,总兵力一万。 太守不像刺史,太守是有兵权的,有些地方的刺史有兵权,比如幽州刺史刘虞,就管辖了度辽将军和护乌恒中郎将。 但大部分刺史没有兵权,只有巡查地方监督地方官员的权力。 而太守就不一样,可以招募兵马,攻打地方流寇。 像卢植在九江做太守的时候,就招募兵马,攻打九江蛮。 后来东汉末年各地割据,也几乎90%以上都是太守起的家,如袁绍渤海太守,曹操东郡太守,孙坚长沙太守。 理论上来说,只要你有正当理由,太守完全可以征兵,这是守土之责。 而刘备的理由,则是黄巾贼徐和司马俱。 这一万人,完全是因为他们俩,不然刘备才不想养那么多人马,白费钱粮。 从这一点上来看,刘备其实更喜欢境内安稳,因为境内安稳了,他就能解散士兵,给予他们土地,让他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刘备跟现在的大多数人一样,依然没有看到乱世将至的时候。 所以当陈暮提出要对徐和司马俱下手的时候,刘备是积极响应的,因为他也希望早日平定叛乱,还大汉朝一个安安稳稳的青州。 四月十八日,梁邹城。 城中八千兵马,加上张飞的一千骑兵,浩浩荡荡东去。 同时陆康那边也准备好,毕竟二月的时候,陈暮就给了他书信,让他提前做准备。 为此陆康舍下老脸,去找平原相陈纪帮忙,要了一些人马和粮草,响应这边刘备的进攻计划,屯兵济水南岸,临近高苑县内。 高苑县城,司马俱的探子很快来报,说北面的临济,西面的梁邹出现官兵大量兵马,其中还有骑兵。 听到骑兵的消息,司马俱脸差点没绿。 当初大贤良师二十万大军为什么会被卢植三万人马打得节节败退,还不是因为官军有骑兵? 野外作战,骑兵为王。这是在火器时代来临之前,亘古不变的道理。 即便是明朝有了火器,照样被建奴的骑兵打得很惨。 一战时期,骑兵依旧是军团主力军。 所以得知官军有骑兵之后,司马俱连忙将城外劳作的士兵召集回来,紧闭城门,不敢出城作战。 高苑城西,阡陌纵横交错,官道上尘烟滚滚,刘备军一万人马,抵达县城外。 官道两侧有树林,有田园,有草地,有丘陵山坡。 司马俱站在城楼上瞭望,奇怪地发现刘备军抵达之后,一不攻城,二不原地驻扎,而是就地分散,兵马往城南的田园边而去。 陈暮坐在马上,对身边的张飞耳语几句。 张飞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时不时点头,对陈暮道:“四弟,交给我。” 说罢一甩马鞭,奔马到了城外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大约就是150米,这个距离超出了弓箭的有效杀伤范围,哪怕抛射可以射得更远,但人又不是靶子,看到箭高高飞来当然会跑,所以这是个很安全的地带。 张飞来到城下,高声喝道:“呔,城上的人听着,出城投降,可免一死!” 声若洪雷,振聋发聩。 司马俱冷哼一声,喊道:“多说无益,我是不会降的。” “什么?你说什么?” 张飞听不太清楚。 司马俱有点生气,提高了音量,大喝道:“我是不会投降的!” “啥?” 张飞不解问道:“为什么声音这么小,没吃饭吗?” 我擦。 司马俱当时候就差点尿了。 你特么离我这么远,我已经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喊了好不好。 有种你站过来点? 老子不射死你? 也许是觉得自己再这么喊下去会显得自己气势弱,司马俱干脆闭口不说话,对旁边的弓手使了个眼色。 这就是用弓箭明志。 向你攻击,表达不会投降的意愿。 弓箭手会意,弯弓搭箭,一箭就射了过去。 咻! 那箭在众人的注视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像是萎了一样,急转直下,落在了张飞三十多米外的地方。 张飞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鄙夷道:“嘿,你们城楼上的人真就一个个没吃饱饭呗,不仅喊话的人没力气,连弓箭手射箭都没力气。” 城楼上的人顿时都看向弓手,弓手羞愧地低下了头。 现在城内粮食要节约到秋收,剩余粮食就得做计划。所以司马俱的士兵确实吃不饱饭,每天只吃两顿,能把弓拉满才怪。 “没用的东西。” 司马俱瞪了那弓手一眼,十分不满意自家士兵的表现。 平白堕了气势。 旁边左右说道:“将军,任那汉子喊来喊去的,官军士气大涨,对我们不利。不如杀出城去,官军人少,必不敢与我们交战。” 司马俱翻着白眼道:“看到远处的骑兵没有?你们谁想死就出城去战,我绝不拦着。” 众人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了。 步兵打骑兵,九条命也不够呀。 “如果官军围城的话怎么办?城外田地也需要耕种,时间一长,怕田园荒芜呀。” 有人说道。 司马俱想了想道:“我们的粮草还能维持半年,倒也不惧围城。就让官军在城外耗着,也许过几日他们就会自己撤去。” “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都是黄巾出身,原本就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不认字也没读过书,当然没法给司马俱提供什么好建议。 那边张飞见城里没动静,又大喊了起来:“城里的人听着,再不投降,我可就踩了。” “踩?” 城上黄巾不解其意,个个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 就看到张飞下马走到旁边的田里,伸出脚对准了一颗粟苗,抬头看向城楼上。 城楼上的黄巾,全都伸长了脖子,一脸惊恐。 汉朝的主要粮食叫粟。 其次是小麦。 粟跟水稻一样,都是春天播种,秋天收获。而小麦则可以冬天播种,春天收获。 根据如今北方出土的遗址与文献记载,东汉末时期,北方长江中下游地带,粟跟小麦轮番种植,基本是当时农业社会的常态。 所以司马俱今年春季收了小麦,就眼巴巴地等着秋天收粟谷,再把冬小麦种植下去,开始新一轮的种田。 如果这个时候小麦被毁....... 张飞狠狠地一脚踩下去,将这颗粟苗踩瘪,对城楼上喊道:“投不投降!” “不投降是?好,那我再踩!” “我踩,我踩!” “都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踩。” 张飞回头大喊。 身后一千骑兵,一边脸上无比肉疼地驾驶着马匹跑进田里开始毁坏粟苗,一边又隐隐带着某种兴奋。 就跟后世有人捏方便面解压一样,也许踩秧苗,也是一种解压方式来着。 “我......” 司马俱当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特么要打仗就打仗,踩我的粟苗做什么。 司马俱欲哭无泪,对身边的士兵大喊道:“杀,给我杀出去,我要宰了那黑厮。” “将军,你刚才不是说骑兵......” 左右迟疑。 司马俱大吼:“少废话,再不出去,我们的粟苗就全没了。” “唯。” 众人带领士兵杀出城去。 上万人浩浩荡荡从西门奔出,挥舞着刀枪嗷嗷叫着杀向官军。 这毁坏粟苗可激怒了整个黄巾军,作为农民出身,田地和粟谷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怎么容易他人随意践踏? “撤!” 张飞跑出粟田,翻身上马,驾驶着马匹又冲回了田里,扬鞭驾着马匹在一望无际的粟田中肆意奔跑。 “那黑厮给我站住!” “休要跑了黑厮。” “不行啊,他在田里,不敢急追。” “那怎么办。” 黄巾兵们站在田边,咬牙跺脚,气得不行。 张飞和官军太狡猾了,他们出城后,这帮人不仅不跑,甚至也不和他们打,居然往田园深处跑去。 要知道农夫进田里干活,都是走田间纵横交错的阡陌小道,每条阡陌只能容许一人通行,根本没法奔跑,即便下了田,也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粟谷,生怕踩到粟苗。 而那黑厮居然在田里纵马,肆意欢快地践踏秧苗,反倒是黄巾军投鼠忌器,不敢深入。 “来啊,来快活啊。都愣在那干什么。” 张飞纵马跑了一会儿,见身后的追兵都只敢站在远处田边的官道上,不敢过来,便扬手招呼。 城楼上的司马俱,城外的上万黄巾兵,此时此刻,脸都是绿色的。 远处山坡上,率领八千士兵严阵以待的刘备,看着张飞撒欢一样在稻田里快乐,嘴角微微抽搐地对陈暮道:“四弟啊。” “嗯?” 陈暮正一脸笑吟吟地看着张飞。 “有句话为兄不知道当不当讲。” “大哥请说。” “三弟,怕是属牛的。” “怎么说。” “牛喜欢吃粟苗。” “哦。” “你肯定是属狗的。” “为啥?” “没事,为兄瞎说的。” 刘备嘴角还在抽搐。 嗯。 城里的黄巾贼可能不是人。 但四弟你是真的狗。 第149章 折磨之王 汉民族对于粮食有多重视? 曹操骑马踩踏麦田,割发代首。 苏轼为节约食物,房梁挂钱。 历朝历代统治者下圣旨劝农桑、劝节约。 即便是刘备当政的时候,有一年大旱,也要下禁酒令,不许人们用粮食酿酒。 为此还与简雍在抓私藏酿酒工具之人的事上有过争执,最后被简雍的黄段子给说服了,可见古人有多爱惜粮食。 陈暮为了逼迫司马俱投降,毁坏他的粟田,践踏他的粟苗,这种行为,在古人眼里,无异于犯罪。 不过行军打仗嘛,无所不用其极。 曹操在《后汉书》与《三国志》两本正史里,光屠城记录就最少五次以上,跟曹操比,陈暮还是觉得自愧弗如。 当然。 也许有人说,你好的不学学坏的,那些仁义君子你不去跟他们比,非得去找老曹比。 但三国就是个比烂的时代,在史料记载里,各路军阀除了刘备没干过什么太脏的事以外,哪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吃人肉的,坑杀降卒的,杀名士的,屠城的,称帝的,劫掠的,烧城的,篡位的,毒杀皇帝的,相比之下,自己就是毁坏个粟田而已,反倒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刘备看着好好的粟苗就这么被毁坏,心疼而已。 但再心疼,事情还是得做。 不然治下如何安稳?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因此见到张飞带着一千骑兵在粟田里如此肆意妄为,刘备也没有出声阻止。 汉朝的粟田跟麦田不像南方的水稻一样田里蓄水,田里是干的,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灌溉。所以马蹄踩入粟田,并不会陷入土地中。 司马俱的队伍投鼠忌器,哪怕恨不得生啖张飞的肉,但步兵本来就追不上骑兵,更何况人家还在田里。 闹哄哄了一阵,司马俱一咬牙,自己亲自领军,率领两万大军出城。 他的兵马不过四万,现在三万人全都出去,乌泱泱一片,杀奔远处数里之外的刘备军。 看到这一幕,刘备对陈暮道:“四弟,全军出击,顺势将司马俱击溃。” 他的步兵只有八千,但骑兵有一千。 而且他的骑兵部队还是有甲胄的半重骑兵,对付农民军不要太简单。 然而陈暮却摇摇头:“收兵。” “收兵??” 刘备自前年起兵出征黄巾以来,大大小小也打了十余仗,谈不上经验丰富,但也看得出来,这是击溃司马俱的好机会,为什么要收兵呢? 陈暮解释道:“现在上去大战,只能正面击溃,不能解决问题。一旦贼军逃回城里,又得重新开始,攻城的话损失太大。不如继续拖着,反正粟田就在城外,每天破坏一点,折磨折磨那司马俱,总有一天他会投降。” 折磨? 刘备无语。 这不是耍流氓吗? “子归啊,咱就不能真刀真枪和他干一场吗?” “大哥,打仗会死的人,说好的仁义呢?” “好.....好。” 刘备不说话了。 得,又被自家老弟给道德绑架。 不过陈暮倒是没想到刘备还有这么堂堂正正头铁硬刚的想法。 相比于他老祖宗刘邦,那是一点先祖流氓风范都没学到。 打仗可不是玩游戏过家家,那是用小命生死相搏。 命只有一条,为了生存什么都必须做。 就跟和仇人决一死战一样,拿命拼的时候,谁还管你招数还是套路? 用牙咬用手挠扣眼珠子掏裆捅P眼子,什么打法下流就用什么。 别说年轻人不讲武德,讲武德的早就埋在地里变黄土了。 要是打仗还有规矩,讲礼仪,那最终也就是个宋襄公,落到个被人千年耻笑的结果。 好在刘备虽然为人正直,但不迂腐,听从了陈暮的建议,大手一挥:“鸣金。”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传来,刘备的八千步兵前队变后队,井然有序地撤退。 远处田野上还撒欢的一千骑兵,也是兵分两路,从远方的田里穿行而过,卷动着飞扬的尘土,将身后的黄巾甩得连灰都吃不到。 司马俱率领队伍追杀了数里地,直到实在追不上了,这才收兵回城。 老实说,步兵衔尾追杀骑兵,必然有跑得慢的跑得快的,这样队伍脱节,若是这个时候张飞率领一千骑兵打个回马枪,说不准就能杀得司马俱大败。 但陈暮显然不希望真刀实枪地干一场,他的目的是要逼降司马俱,既然拿捏住了对方的死穴,又何必硬碰硬呢? 没那么个必要。 司马俱收兵回城,回到自己的府邸,恼羞成怒道:“气死我了,快,派出人手,找徐和求援。” 左右有人叹道:“将军,如今春粮全在城外,我们如果不守住的话,到秋天后,城里的粮食全部吃完,大家就得饿肚子,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是啊,官军显然是打算清野,我们没那么多粮食固守,要么找个时机和官军决一死战,要么.......” “要么什么?” 司马俱瞪眼望去。 那人迟疑道:“要么只能投降了。” 啪! 司马俱大怒,指着他喝道:“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将军息怒,老包子也是为了将军好,如今眼下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是啊,老包子忠心耿耿,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将军莫要动怒。” 众人连忙劝道。 被大家劝说之后,司马俱才勉强压下火气,说道:“大家不用担心,徐和不会见死不救,我们必能击败官军。” 如果陈暮在这里,一定会感叹司马俱的年轻。 岂不闻太祖十六字兵法真决,死缠烂打战术,打不死你,折磨死你。 接下来的几天,刘备军在城外安营扎寨,每日派出小股部队骚扰司马俱的田地,破坏他的粟苗。 陆康的军队由伊恒率领,悄悄渡过济水,屯兵在高苑北面五里外的广牟乡。两边已经取得联系,陈暮要求他们隐藏行迹,不要被发现,以作奇兵。 如果看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就知道,位于平原地区的地貌极为平坦,田野辽阔,虽有起伏的丘陵,却也只是如夜幕时点缀夜空的群星一般,仅仅只是占据了星空一小部分,更多的区域,是那般浩瀚如海的宇宙。 青州就是后世的山东,山东多平原,乐安就处于后世的鲁西北平原区域,高苑城外的粟田鳞次栉比,绿油油的粟苗茁壮成长,偶有山丘森林,郁郁葱葱的林木葳蕤,透露着春天的活力。 可惜这份活力很快就被人为破坏,成队成列的官军拿着镰刀锄头冲入粟田,不断收割。每次司马俱一出城,营寨就会敲锣打鼓,士兵立即跑回去,不被抓住。 刘备驻扎在高苑城五里外,按照距离来说,其实也就是两公里。但在平原上的视野实在太好了,只需要安排几个骑兵在城外山坡上观望,一旦司马俱敢出城,骑兵立即回去报信,刘备就鸣金收兵。 黄巾军在野外本来就打不过官军,要不是陈暮不想给自己增添伤亡,只想玩流氓战术,八千步兵配合一千骑兵冲阵,司马俱这四万人必败无疑。 更何况司马俱也不敢把人全带出城,每次只带两万人,攻打人家驻守的营寨,才到营寨前,就被一波箭雨逼走。 而且后勤问题也不需要担心,梁邹离高苑不过数十里,源源不断的军械和粮草运来。 陈暮是猫捉老鼠,不断在戏耍司马俱。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不增添已伤亡,二是不给敌人造成伤亡。 司马俱的几万士兵都是青壮劳动力,如果能逼降,统统都要给他当打工仔工具人种田去,陈暮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劳动力受到损失。 老资本家行为了。 在又一次看到官军望风而逃,跑回营寨之后,司马俱彻底失去了理智,长刀一挥怒吼道:“给我冲,杀进去。” 左右带着人马尝试了一轮冲锋,箭簇如雨点般射来,黄巾军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两侧营寨空地上,一千骑兵也不断射箭骚扰。 很多人奇怪,长矛方阵应该是克制骑兵的办法,为什么骑兵就能如此为所欲为呢? 还是那个问题,机动性。 长矛方阵能够克制的只有不着重甲的轻骑兵,但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始,汉民族的骑兵都是弓马娴熟的存在。 包括后来蒙元,后金,他们的骑兵也都是以弓箭为主要攻击手段。 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步兵如果结阵,就远程射击,等到步兵被弓箭射到溃败,就骑马砍杀。 人家不仅跑得比你快,还有远程攻击能力,步兵自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看到对方骑兵出来,摄于兵势,司马俱不得不暂避锋芒,鸣金收兵。 结果才刚回城里没几分钟,就得到消息,官兵又开始毁粮。 司马俱眼皮子狂跳,他自从跟着天公将军起事以来,也不是没跟官军打过。 但这么流氓的官军,还是头一次。 无奈之下,又只得点齐兵马,杀出城去驱赶官军。 这边官军见他们来,又撒丫子往回跑。 等他们一走,又溜出来继续干坏事。 看着官军反复横跳,司马俱那个气啊,心里憋的火蹭蹭地冒。 有本事你们出来一战嘛。 要是明刀明枪把我击败了,我也认了。 拿我的田地撒野,算什么英雄好汉? 然而司马俱不知道的是,陈暮这一招釜底抽薪,除了学习太祖兵法以外,与早年看书时,看到诸葛亮的一些事迹也有很大关系。 诸葛亮第四次出祁山的时候,就曾经对上邽附近的麦田进行破坏,只是司马懿援军到的及时,没有让诸葛亮来得及把所有麦田损毁,使得这批粮食后来成为魏军与蜀军对峙的关键。 而在《三国演义》里,这一段历史被罗贯中写成了卤城收麦,让司马懿成为诸葛亮的打工仔,帮诸葛亮收麦,来刻画诸葛亮多智近妖的形象。 所以在围城的时候,如果知道城内粮食不足,损坏敌人的稻田,可不是陈暮发明的。 不仅诸葛亮干过,春秋战国时期也有。 像楚庄王这厮迫害宋国,做得比陈暮还过分,为了逼迫宋国投降,不仅收割了人家的麦田,居然还筑室反耕,包围宋国,当着人家的面在城外建造房屋,耕种人家的土地,把宋国城外当自己家了,属实离谱。 相比之下,陈暮反而算是善良的,没有楚庄王那么过分到在人家都城外另外再造一座城市的地步。 即便如此,也把司马俱逼得十分窘迫,官军不断地撩拨他的怒气,却不管如何咆哮,也只能无能狂怒,眼睁睁地看着城外粟田一天比一天少。 不过司马俱倒也还没有完全绝望,徐和还有军队,只要徐和援军抵达,两军合起来最少有十万大军,如此庞大的队伍,一千骑兵能够发挥的作用就很少,必能击溃官军。 “将军,昨日又被损坏了八百多亩田。” 高苑县令府。 听到士兵汇报的消息,司马俱嘴角抽搐,心里在滴血。 “将军,那样的话,秋收时节,我们剩余的田地将不足一半。” 有个读过几天书的半吊子手下用小木棍算了半天,也就是算筹计数法,得出这么个结论。 一名手下悲戚说道:“将军,再这样下去,就算打退了官军,剩余的粮食也不够我们过冬了,明年大家都得饿死。” 司马俱强忍着怒意问道:“派出去找徐和的人去了几天了?” “四天了。” “嗯。” 司马俱点点头,安慰众人:“高苑离昌国不过一百余里,也许此时徐和大军已经在路上,大家再耐心等几日。” “可是如果我们再不下田的话,即便官军不破坏,田园也会荒芜,长出杂草,那搞如何是好?” 另外一位手下提出担忧。 种地可不是把种子丢进地里就不管了,初中历史就应该讲过古代农业文明的特点“精耕细作”。 秧苗种下去后,不仅要施肥、锄杂草、灌溉,还得时刻照料,因为谷物秧苗都很嫩,稍不留神,就可能会死。 如今官军已经围攻了他们五天,足够田里长出大量杂草,这些杂草会吸收粮食的养分,到时候即便到成熟的季节,粟苗也不会结多少粟谷,粮食歉收。 司马俱想了想道:“我们每次出城,官军就会缩回营寨,不如今日我们佯攻,把他们逼回去,再派人去打理田地?” “那城内不留人防守吗?” 有人问。 要想看住官军,最少得两万人,那么派人留守还得打理田地,剩下的两万人就不够分配。 毕竟整个高苑县各处分布了三十余万亩田,当时亩产不足,要养活一户五口之家,要二十亩地,平均每人最少耕种四亩,司马俱四万青壮劳动力耕种了二十万亩。 已经派了两万人出去盯防官军营寨,再留一万人驻守,另外一万人打理田地的话,恐怕会累死,忙活一天都整理不了多少亩地。 司马俱咬牙道:“留500人,反正官军也只有一万人,分不出人手攻城。” “唯!” 众人领命。 那边司马俱定了计策,这边官军今日的活动又开始了。 刘备军队浩浩荡荡地出来,如同一群硕鼠,举着镰刀锄头嗷嗷叫着奔向粟田。 让人类搞建设很难,但搞破坏却很容易。 要不是黄巾军每天都出城骚扰,平均一天八百亩的战绩实在是小瞧了人类的破坏力。 八千士兵,一个人毁坏一亩粟田,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行。 甚至有收麦经验丰富的老兵,十多分钟就能把一整亩田割得干干净净。 这其实已经是陈暮在特意克制的结果,他要的不仅是司马俱四万青壮劳动力,土地也要,没打算真把二十万亩田全破坏光,这些以后可都是他的粮食。 陈暮和刘备此时正在军营里下象棋,如今事情做了几天了,士兵们也熟门熟路,已经不需要指挥,大家各司其职就行。 “使君,刺史,那司马俱派人出城打理田地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外面观察的探子回报。 “哦?” 陈暮来了兴趣,没想到司马俱还敢出城打理田地,问道:“他们出了多少兵马?” “在营外的跟以往一样约有两万,剩余出城打理的田地的,应该也有一两万人。”探子答道。 “那就意味着城里空虚。” 陈暮摸着下巴。 刘备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机会,陆太守的人马正好可以奇袭高苑城,此战可一举定乾坤矣。” “可是那样的话,司马俱只有三种选择,一种是投降,一种是死战,一种是跑向昌国。除了第一种以外,另外两种都不好。” 陈暮摇摇头。 刘备纳闷道:“那该如何是好?” “继续折磨他。” “继续折磨?” “不错。” 陈暮对传令兵道:“跟陆太守的人马打声招呼,让他们攻城,但不要攻进去,鼓噪鼓噪,吓一吓敌军即可。” 刘备不解道:“四弟,这又是何意?” 陈暮笑着说道:“这样那司马俱必然疲于奔命,要么眼睁睁地看着田地一天天荒芜,或者被我们毁坏,要么老家被人偷掉,整天担惊受怕之下,最后扛不住了,向我们投降。” 刘备沉吟道:“四弟。” “嗯?” “做个人。” 第150章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暮现在的做法就相当于在铁笼外耍猴。 拿一颗小石头丢一下猴子。 猴子生不生气? 生气? 那就再来一下。 咚咚咚。 多丢几次,猴子有样学样,捡起石头准备还击。 然后它发现陈暮手里有一个大盾牌..... 看着猴子无能狂怒,在铁笼里上蹿下跳活活气死,大抵就是眼前的情况。 欺负一个被夏侯渊轻松打败的小怪,其实不算本事。 但谁让陈暮眼馋劳动力呢? 青州不比冀州和豫州,汉末的时候,豫州有八百万人,冀州有六百多万,是人口最多的两大州。 青州呢? 只有不到四百万人。 这些人口主要分布在平原和北海二地,这两地人口加起来有两百万,其它四地,总共只有不到两百万。 所以作为目前统治阶级,陈暮要思考的问题是,每一个人口都弥足珍贵,不容损失。 青壮劳动力,以后可都是打仗和种田的主力军,少一个都是浪费。 因此如何利用合适的计谋,无损失地全歼敌人,才是他目前要考虑的事情。 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想法。 如果现在出兵打仗的是一个普通的朝廷将领,那么他要考虑的是,就是如何尽快击败敌人,拿到属于他的战功。 至于敌人死多少,自己手下士兵死多少,那就不是他重点关注的问题。 比如董卓。 他刚刚到冀州的时候,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打开局面,不能像卢植一样,因为长时间没有战果,被朝廷撤掉。 所以急功近利,不再攻打城高粮多的广宗,反倒去攻打下曲阳,结果同样碰了个钉子下狱。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董卓被放出来了,目前在西凉跟着张温平羌乱。 而陈暮将来要以青州起家,治下人口自然越多越好。 人口多,兵力就多,粮食就充足。 所以现在也只能委屈委屈司马俱,继续饱受陈暮的折磨。 当司马俱听到忽然来了另外一股官军攻城的消息,骇然色变,连忙率领人马回城。 但此时官军营寨的人马一齐杀出,一千骑兵奔驰而来,卷起滔天尘土。 黄巾军顿时大乱,司马俱急着回城,不敢命令士兵减慢速度结阵对敌,不停催促士兵快点回去。 正在此时,张飞奔马直取司马俱,大喝道:“贼将纳命来!” 司马俱一咬牙,奋起反抗,与张飞扭打在一起。 他的武艺比张飞差得太多,顶天不过30-40,一般在汜水关下,大抵就跟被华雄两三回合斩了的俞涉水平一样。 这水准,张飞大抵也就两三矛的事情。 但陈暮早有言在先,只驱赶即可,不可杀之。毕竟一旦司马俱被杀,他的部下不管是四散逃跑还是搏命反抗,都是件麻烦的事情。 所以陈暮打算攻心为上,要四万人加上司马俱,都整整齐齐地投降过来,给他当屯田的工具人去。 于是张飞佯装不敌,拖延了一会儿时间后败退,放司马俱回城里去。 等司马俱的人马回到城里,才发现只回来了三万多人,有七八千在外面打理田地的士兵由于没有武器,被官军轻易俘虏,成为了战俘。 这对于司马俱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将军,乐安太守陆康的人马也过来了,如今我们被两面夹击,官军还在损毁我们的粮食,这可如何是好?” 部下忧心忡忡。 司马俱只能勉励道:“大家不要怕,徐和的人马很快就会到达,再坚持两日。” 众人稍稍安心一些。 徐和有数万人,合在一起接近十万,确实可以抵御官军。 然而司马俱不知道,此时徐和也十分尴尬。 他接到消息,立即点齐兵马出征。 结果在半路上,就被于陵和西安的官军拦截。 于陵昌国西安高苑四县地理位置是一个正方形,于陵与西安是对角关系,昌国与高苑是对角关系。 如此一来,从昌国前往高苑,就必须穿过于陵与西安二县的防区。 管亥与典韦两人各率领一万人马给了徐和迎头痛击。 本来这也就算了,徐和带了五万人出来,倒也不是不能打。 问题是,刚出来没两天,他就听到了临淄方向的官军袭击他老巢昌国的消息。 要知道徐和虽然对外宣称有二十万人,实际上是所有人口加起来。 曹操得百万青州兵,青壮只有三十万,其余七十万是老弱妇孺。徐和也一样,二十万当中,只有六万是青壮,另外十四万是没有战斗力的,根本不能打。 哪怕他留了一万人防守,可徐和依旧放心不下。 无奈之下,徐和不得不放弃救援司马俱,率军回师。 所以现在司马俱已经没有了任何外援。 而第二日,官军又开始毁粮。 司马俱站在城楼上,远远眺望着官军在田地里干的坏事,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因为他看到他被俘虏的士兵,正被官军逼着毁坏他们自己种下的粮食。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让一个农民亲手毁掉自己种的粮食更杀人诛心的事情? 每一颗粟苗,都是农民的宝贝孩子一样,细心照料。 结果却逼着他们一颗颗拔除干净。 在城楼上观看的每一个士兵脸色,都无比的悲戚,像是杀了他们的父母,如丧考妣。 “官军,怎么可以如此无耻!” 司马俱浑身直哆嗦。 原本他想着,就算官军每天损毁八百亩,要把二十多万亩田全部破坏,最少也得七八个月。 现在是四月份,八月秋收,总归是还能剩个大半。 如今倒好,不仅自己这边失了人手,反而给官军增添了人手,这下此消彼长,都不知道粟田能不能坚持到秋收了。 “将军,怎么办。” 部下焦急不已。 司马俱喃喃道:“不要急,再等等,徐和马上就到......” 又过了两日,徐和没有来,天色反倒越来越暗,乌云盖顶,仿佛随时要下起倾盆大雨。 陈暮坐在营寨之中,听到外面似乎有打雷声,出来看了眼天色,不由大喜。 刘备正巧路过,看到这一幕,好奇道:“四弟,何事喜形于色?” 陈暮笑道:“压倒司马俱最后的一根稻草来了。” “哦?” 刘备不解道:“四弟是指什么?” 陈暮说道:“我们连日毁坏司马俱粟田,不停地折磨他的神经,撩拨他的怒意,他心中必然早就憋着一口气,想要反攻倒算,一雪前耻。” 刘备点点头:“不错,我若是被人家这么无耻地毁坏我的田地,我也得气地怒发冲冠。” 咋地,大哥你还学会暗讽我了? 陈暮翻着白眼道:“司马俱如今唯一的倚仗就是徐和,如果此时他得知徐和无法救援的消息,你猜他会如何?” 刘备想了想,道:“万念俱灰?” “是的。” 陈暮指了指头顶笑道:“此时司马俱依旧只有那三个选择,一是出城死战,二是率众投降,三是守城困兽。如果他还抱着不愿意投降的念头,那么他必然在希翼着我们没法那么快损毁掉所有田地,还等着秋收,可是你看这天要下雨了。” 刘备恍然大悟:“天要下雨,若是不排水,则所有粟苗必然要被淹死。那么司马俱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再继续守城,就等着饿死,只剩下出城死战和率众投降这两条路走。” 粟的习性是喜干燥,怕洪涝。平日里种植的时候,只需要少许水灌溉即可,不能像水稻一样生长在水中。 所以一旦下雨,农民就得给粟田排水。 现在司马俱被困在城里,一旦冒雨出城,就有被一次性全歼的风险。 虽然官军不一定会在雨天打仗,可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嗯。” 陈暮点点头:“我要的是司马俱这四万青壮,所以我一直没有和他们正面打仗,就是一步步从心理层面上击溃他们,如今已经折磨得差不多,接下来就该给司马俱连番打击了。” “要如何做?” 刘备问。 陈暮咧嘴一笑:“当然是把徐和没法来的消息告诉司马俱呀。” 司马俱求援的信使是被特意放出去的,毕竟五地包围圈,想要派人出去还是很难。 所以回来报信的信使早就被扣住,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当天下午,之前被抓的信使就回了高苑。 “将军,大事不好了。” 司马俱的部下急急忙忙跑到他的府邸。 “怎么回事?” 司马俱正在房间休息,这两日神经绷得太紧,好不容易睡着,听到声音,几乎是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拔出了放在一旁的刀。 部下焦急道:“信使回来了,他说.....” “他说什么?” 司马俱预感到有些不好。 “徐和被伏击了,昌国也被偷袭,他不得不回去防守。”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司马俱差点昏过去。 给予厚望的徐和居然没有来,对于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打击。 从根本上来说,司马俱和徐和都不想投降给官军。 毕竟如果他们愿意投降的话,夏侯渊攻打他们的时候早就投了,而不是被夏侯渊最后斩杀。 所以司马俱十分顽强,坚决不投降。 官军毁坏粟田不算什么,因为他们每天能毁掉的田地有限,他还能剩下很多亩。 可徐和不来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没有了退路,只能和官军决一死战。 要么投降,要么死战,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将军,还有.....” “还有什么?” “信使说,他之前被官军抓走,现在官军让他回来报信,说邀请将军城外一叙,官军已经在城外严阵以待了。” “走!” 司马俱一咬牙,道:“点齐兵马,我要和官军决战。” 继续困守已经没有意义,因为新粮收不上来,旧粮每天都在消耗,守城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饿死,还不如死中求活,杀个痛快。 “唯!” 部下快速去集结部队。 高苑城大门打开,司马俱骑着高头大马,积攒了十多天的怒气爆发,冲出城后,他便准备令人擂鼓攻击。 但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张飞已经声若洪雷地大喊道:“司马俱,可愿降否?” 司马俱愣了一下,随即没有下令攻击,而是冷着脸,带着队伍缓缓靠近官军,双方距离五十米,阵型一字排开,一方三万多人,另外一方不到一万人,正面对峙。 “不降!” 司马俱拔出刀来,怒喝道:“你等卑鄙小人,只会损坏我粟田,我宁死也不降你们。” 陈暮骑着马越众而出,叹道:“何必呢,司马将军,给你和你的部下留一条活路不行吗?归顺朝廷之后,我必然善待尔等,绝不伤一人。” 开玩笑,这些人可都是以后的工具人,只听说资本家剥削工人的,没听说资本家要工人命的,没有工人,资本家还怎么剥削? “哼,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司马俱准备下令进攻。 陈暮叹息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撤军了。” 撤军? 司马俱愣住。 他以为陈暮是在开玩笑,愕然道:“你要撤军?” “是啊。” 陈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我也就没必要和你打了,你继续留在这自生自灭,只是可惜了你手底下的汉子。” 嗯,我不装了,摊牌了,我只是馋你这四万人马的身子。 还没等司马俱回过神来,陈暮就挥手道:“撤军。” 大军缓缓后退,慢慢离开。 一直等他们消失在地平线上,司马俱与诸多手下才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他们,一仗未打,就击败了官军? 像是活在梦里。 啪嗒。 一滴雨打在了司马俱的脸上,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这是现实,不是梦。 但下一秒,司马俱就骇然道:“下雨了。” “下雨了。” “田地!” “快回城里拿工具。” 司马俱的大军顿时乱做一团。 粟苗怕洪涝,大雨倾盆而下,不排水的话,他们照样活不到明年。 乌泱泱三万多人,跑回城里放下武器,扛起锄头进田里。 就连司马俱也亲自下田干活,在这个时候,没有比粟田更重要的事情。 但就在此时,伊恒却带着五千士兵,悄然从北门用云梯爬进了城。 高苑城早就没有了百姓,城里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吓到,正面战场的官军撤退,让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官军真的走了。 于是在这个时刻,城里居然空虚得连一个守城的人都没有。 等到有人在雨幕之中,注意到身后的东城门居然不知何时悄然关闭,城楼之上,升起了一杆大汉的红黑旗帜。 官军,居然夺城了! 在粟田里干活的三万多黄巾兵全都愣住。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暮带着少量骑兵,穿着蓑衣缓缓而来,四下巡视,找到了司马俱的位置。 他骑马来到不远处的田埂边,大声道:“司马将军,怎么样?还想在野外自生自灭吗?”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苑城没了,身边的士兵都没有带武器,粟田也很快会被雨水淹没。 在这一瞬间,绝望涌上心头。 司马俱流着眼泪,颤抖地跪在地上,哀声道:“我降了。” 第151章 泰山书院开学 司马俱投降了。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三国志·蜀志·马谡传》:“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攻心之计,需要对人心有一个充足把握。 陈暮知道自己手段确实卑鄙,利用司马俱的困境,毁人家粮草,逼人家投降,实非仁义之士的所为。 但这个结果难道不好吗? 四万多青壮劳动力无一伤亡,官军也无一伤亡。 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和平解决战事。 至少陈暮还会给予他们大量的田地,让他们摆脱贼寇的身份,让他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可以娶妻生子,可以为父母养老送终,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朝廷剿灭。 虽然以后这些人可能都得打工种田,再也没有人权可言。 但在封建社会讲人权,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哪怕刘备谈仁义之道,也不是说给予治下百姓自由自在的权力,只是他会把百姓当人,不像其他军阀把百姓当狗而已。 所以相比于三国另外两个毒士,李儒纵火烧洛阳,贾诩冷眼静观长安变,死的人不计其数,陈暮觉得自己其实善良得跟天使没什么区别。 高苑城回到朝廷治下,原本逃离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迁回家乡,司马俱的人马被打散,分了田地,种地去了。 城外二十多万亩田,刘备军毁了一万亩,但还有另外十多万亩可以抢救一下,不能浪费。 于是陆康的乐安军驻守着城池,包括刘备军在内,都加入到了排水的工作中。 去过乡下看过田间土地的人应该都知道,从古代开始,汉民族的田垄规划十分合理,田地两侧一般会挖深渠,就是用来排水用。 五万人轰轰烈烈地开始了通渠放水的工作,忙碌了整整两天,最后总算是保住了一大半田地。 在收服了司马俱后,陈暮将善后事宜交给刘备陆康处理,自己跑回了齐国。 泰山书院,五月初。 书院外青石板铺在竹林小道上,一曲山泉从门前流淌而过,花草散发着扑鼻的清香,蝴蝶飞舞,野蜂嗡嗡作响,竹林外的草地上停满了马车。 “哇,这里风景不错呀。” “少郎,慢一点,不要跑那么快。” “父亲,我们到了吗?” “到了,这里就是泰山书院。” “我能见到郑公吗?” “听说郑公在泰山学宫讲学,有时候也会来泰山书院给你们授课,下次他老人家的时候,你可以去请教他。” “阿福,以后我们是不是要住在这里了?” “是的,不过书院里不许仆人入住,奴会住在城外,随时过来服侍郎君。” “叔父,我不想来这里读书,我想待在从祖身边。” “阿议,听话,乐安离齐国也不远,想回去看父亲,我们以后可以随时回去。” 仆人将马车里的行李取下来,四至十二岁的少年们下车,好奇地打量着未来他们可能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陈暮作为泰山书院的院长,站在竹林入口外,笑吟吟地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 不知道这些人,哪个是诸葛亮,哪个是陆逊,哪个是陈群。 书院里的杂役纷纷上去帮忙,引着众人进去。 “刺史。” 崔琰带着自己的弟弟崔林,路过陈暮的身边,恭敬行了一礼,又对崔林道:“这是青州刺史,也是泰山书院的陈院长。” “见过院长。” 11岁的崔林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只是神情木讷,一板一眼地行礼。 陈暮在心里觉得这孩子没有灵气,不过一想到崔琰也是这性格,便也释然,点头道:“嗯,进了书院,好好读书。” “唯。” 崔林恭敬应是。 崔琰今年二十五岁,原本历史上,应该要到190年也就是他29岁的时候才会与朋友公孙方一样拜郑玄为师。 但现在听说郑玄开学宫广邀天下学子来齐国读书,又听说除了泰山学宫以外,还有泰山书院,由青州名士管宁教导,招12岁以下学生。 于是早就对郑玄慕名的崔琰就带着堂弟崔林,从清河郡出发,欣然来到了齐国。 清河郡就在平原国旁边,离齐国不远,只有200多公里距离。 除了崔琰兄弟以外,还有诸葛亮兄弟,陆逊叔侄,陈群兄弟,以及青州徐州兖州冀州四地一些名门弟子。 古代交通不便,即便是大儒讲学,除非刚好有士人游学在此地,否则很难会得到消息特意过来。 因此来的也都是青州旁边三州的人,而且都是离得不远,也就一二百公里范围内。 能来这么多人当然不是看在陈暮的面子上。 人们冲的是郑玄的声望。 郑玄海内闻名,昭然天下,可谓当时第一大儒。 就连鲁国的孔家都派遣子孙过来,可知郑玄的名气有多响亮。 因为在宣称当中,从泰山书院受业之后,就立即可以进入泰山学宫读书,这对于那些需要对子女教育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好消息。 诸葛亮兄弟由他们的父亲泰山郡丞诸葛珪送来,诸葛亮今年六岁,他的兄长诸葛瑾十三岁。 陈暮看到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拉着一个粉雕玉琢,面如冠玉的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目严肃,外表老成的少年向他缓缓走来。 “陈刺史,吾是泰山郡丞诸葛珪。” 诸葛珪向他敬礼。 陈暮好奇地看了眼那个孩子,回礼道:“原来是诸葛郡丞。” 郡丞是六百石,跟刺史的官职大小一样,是一个郡的二把手,谈不上高官,但也不算低,属于中等官员。 “这是诸葛瑾,次子诸葛亮。” 诸葛珪一一介绍,向陈暮拜谢道:“还得多谢刺史,向郑公引荐,不然我子何德何能,可以入泰山学宫。” 诸葛瑾已经十三岁了,泰山书院不收。 而泰山学宫的入学门槛可不低,毕竟如今青州还算稳定,郑玄的名望在外,他开学宫收徒,附近几州的达官贵人争先恐后要把族中子弟送来。 在这些达官贵人当中,诸葛珪的官位甚至都排不上号,按道理来说,肯定没法托关系把诸葛瑾送去泰山学宫。 但由于陈暮推荐,让诸葛瑾顺利入学,所以诸葛珪对他很感激。 陈暮笑道:“令郎天资聪颖,聪明好学,若没有名师教授,委实可惜了些。我也是爱惜他们的才学,不忍沧海遗珠,请进。” “谢刺史。” 诸葛珪当然不知道陈暮说的是实话,还以为说的是场面客套话,一边心怀感激,一边送诸葛亮进去,他待会还得送诸葛瑾进泰山学宫。 拜别了诸葛珪父子三人,那边陆逊叔侄也过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陆逊还不叫陆逊,叫陆议。由于从小跟着自己的从祖陆康长大,所以陆议人就在乐安,他是和自己的叔叔陆儁一起入学,一个进泰山书院,一个去泰山学宫。 陆儁今年二十岁,是陆康的长子,见到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陈暮已经是刺史,心中虽然羡慕,但保持着良好的家教,行礼道:“陈刺史,家父乐安太守。” “原来是陆太守的子侄。” 陈暮点点头:“陆太守上月帮助我清剿了黄巾贼司马俱,功劳不菲,我将上奏朝廷为他表功。” “多谢刺史。” 陆儁带着懵懂无知,才只有四岁的陆议在书院杂役的带领下,进了竹林。 接下来就是陈群兄弟。 这可是个大阵仗,陈氏兄弟的父辈有四人,老大陈纪,老二陈政,老三陈洽,老四陈谌。 四人都有儿子,分别为10岁的陈群、9岁的陈懋、7岁的陈绍以及6岁的陈忠。 除了陈群以外,另外三个在历史里没有名气,可能没有出仕。 但他们现在也确实跟着陈群一起来读书。 原因在于陈家父辈之中,老二陈政和老四陈谌早夭,所以他们的儿子都由老大陈纪抚养。 听到泰山书院招生的消息,陈纪的弟弟陈洽也把自己的儿子带了过来,如此兄弟四人就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 但愿他们四个家伙不要抱团在学校欺负别的同学。 陈暮心想。 “刺史,我是颍川陈洽。” 陈洽带着四兄弟过来,向陈暮拱手。 陈暮也回礼道:“是平原陈国相的家人吗?” “正是。” “请进。” 陈暮抬手示意。 陈家人进去后,又接二连三来了其他送学生的人。 听说泰山书院不仅有名士管宁教授,大儒郑玄也偶尔可能会来授课,家中有十二岁以下,四岁以上的适龄学生,都想把人送来。 仅仅第一批学生,就多达三十多人,在后世虽然跟一个普通小学一个班差不多,但在如今,已经是人满为患。 要知道,目前最大的两所学校,鸿都门学和太学,学生人数也不过一千多人。 而郑玄名望在外,在北海高密那么偏僻角落教书的时候,门下的学生也是一千多人,可见现在的教育事业并不发达。 要不是郑玄的名气,一般人想收一个徒弟都难。 学生与家长们都陆陆续续进入了书院,仆役们带着他们去了后院,后院中有雇佣的老婢子照料,分了寝室,年纪小的四人一室,年纪大一点的两人一室。 等带来的行礼都放下,安置妥当之后,众人又被请进中央厅堂,这里摆放了数十张桌案,是以后上课的地方。 见众人都坐好,陈暮走入厅堂,坐在主位上,微笑地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学生和家长们,笑着说道:“教育一事为国家之根本,如今青州还算安定,百废待兴,正是发展教育的好时机。” “我为青州刺史,让一地文风渐浓,是我责无旁贷之事。如今我建泰山学宫,邀请郑君开门授业,便是为了天下学子都能得到更好的教育,为国家培养更多的人才。” “我打算四到八岁分一班,八到十二岁分一班,二者教授的课程不同,学习方式也不同,以六艺七略十二卷为纲领,意在让学生进行全面发展。” ....... 校长式讲话持续了十多分钟,主要是讲给家长们听,毕竟家长带学生来读书,除了看在郑玄的面子上,同样也很关心在这里自己的子女是不是真的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所以这样的讲话很有必要,而且光说也不行,还得拿出实际的东西出来。陈暮说完之后,大手一挥道:“发书。” 一本本教科书被抬了上来,厚厚一叠,堆砌在厅堂之中,给予人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家长们人手一本,随意翻阅一眼,顿时惊呼连连。 “这是用纸张缝制起来的书籍,比竹简轻便太多了,我手上这本《孝经》,居然只有薄薄数页。” “我一直在找的完整的《夹氏传》在这里居然有。” “不止,《连山易》和《归藏易》也有,还有弘农杨氏典藏的欧阳《尚书》,淮南袁氏典藏的孟氏《易经》,连《古论》《鲁论》和《齐论》都有。” “《诗书》四家,《春秋》五经,《周易》十三卷,昊天上帝,没想到青州藏书竟然如此丰富,而且书籍还如此轻便,早知道我就不去太学抄录石经了,花了我数年时间都没有抄完。” “陈刺史,请问这些书籍还有多余的吗?我想带几本回去。” “对,我也想带几本,花多少钱都愿意。” 家长们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手里的书籍居然如此齐全,而且承载这些知识的课本居然如此轻便,比之竹简好上十倍,百倍,乃至万倍不止。 要知道,这里面任何一本书,拿回去都立马可以作为一个家族兴盛的根基。 比如弘农杨氏治欧阳《尚书》,淮南袁氏治孟氏《易经》。 更遑论这里集齐了当时候大部分的经典名著。 这些纸张哪里是纸,简直是知识,是智慧,是财富,是地位的象征。 无怪乎所有家长都一副见到鬼一样的表情。 陈暮心中暗笑。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在竹简当道的汉朝,知识的承载本来就非常困难。 如果这些知识用的是竹简,那么要多少根竹子呢? 这里汇聚的只是目前流行的主要经典名著,而汉朝所有书籍,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陈暮肯定没法收集全,所以在这里的只有一小部分。 但就是这一小部分,也有约两百多万字,按照司马迁写《史记》,52万字用了50多公斤竹简来算,需要花费200多公斤的竹简。 而如果用书籍? 叠在一起,大概也就五十公分不到。 因为现在一本书,少得像《孝经》不过1000多字,薄薄几页。多的像《左式春秋》,190000万字。 汇聚成书本,一页两面能写数百上千字,可远比竹简方便得多。 这就是在彰显泰山书院的实力。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郑玄答应出山,来泰山学宫授业的最大原因。 有了这些课本,他就能教授更多的学生,传授更多的知识。 陈暮朗声道:“诸位,这些书本都是以后要给学生上课用的,肯定是不能带出去,不过以后学生毕业之后,可以把自己的书带走,这一点诸位请放心。” “也对,这些书籍如此贵重,怎么可能随意让人带走。刺史,是我孟浪了。” “可惜啊,如此珍宝,却不能立即带回家给我父亲看看。” “没事,再过两年等我阿弟结业,便能带回去了。” “这倒也是。” 家长们点点头,他们以为这些书籍无比贵重,所以陈暮没答应他们带走也是应该的事情。 但却想不到,书籍其实不贵重,贵重的是里面承载的东西。 这些书籍,可都是他费尽心机弄来的。 一部分是找汉灵帝从鸿都门学这个大图书馆里借来的书,另外一部分则是郑玄厚着脸皮找老朋友借来的。 然后让工匠一个字一个字地雕刻,一本本印出来。 有些人觉得活字印刷术没什么鸟用,因为排版很麻烦。但实际上不管是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都有它们独特的作用。 活字印刷的好处是灵活多变,只需要排版就行,不需要重复雕刻多套模版。 汉朝的书籍已经不算少,光六艺七略十二卷就有百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把工匠累死也没法在这两个月内完成。 所以雕版印刷适合的是以后搞天下教育的时候,每本书都刻一个模版。 而活字印刷术则适合现在搞小众教育的时候,能快速把所有书籍都印刷出来,不用那么大的工作量。 这些书籍一掏出来,立马获得了家长们的信任,纷纷称赞泰山书院厚实的底蕴。 要知道如今很多世家的藏书甚至没有这里的一半,先不说青州名士管宁的教学水平怎么样,光这些书本摆在这里,就是最大的明证。 家长们看到这些书,一个个也放心下来,原本是冲着郑玄的名气,现在这种心思就淡了许多,真心觉得泰山书院确实有资本。 如此一来,至少陈暮也不用担心以后给学生教着教着,由于某位官员调任,学生就得离开。 因为官员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获得更好的教育,哪怕自己离开青徐兖冀这四地,也要把子女留在这里继续读书。 第152章 科学,从数学开始 管宁今年二十八岁,与华歆、邴原并称为“一龙”。 在青州,他是响当当的名士。 不过目前的名气范围,也仅仅只是在青州,与郑玄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所以他被陈暮聘为泰山书院的老师,与邴原和王烈一起教授学生,主要是管宁在教,邴原和王烈轮流代课。 泰山书院三十多名学生,被分为大班和小班,其中大班二十四人,小班十一人,总计三十五人。 管宁教大班,邴原和王烈轮流教小班,陈暮全教。 具体授课安排是这样,比如今天上午,大班由管宁教儒学,小班则由陈暮教新学。 到下午,大班由陈暮授课,小班则换成邴原或者王烈。 下午放学之后,还有武课。 汉朝的儒生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花架子,那都是一个个敢上战场玩真家伙的猛人,儒家六艺,武射不分家,不仅要学武,还得学弓箭。 这样的课程安排,其实是陈暮玩的一个小花招。 管宁他们可不知道陈暮要教什么,还以为也和他们一样教儒课,之前还找陈暮问了一下,管宁打算教《论语》,邴原教《急就章》,王烈教《仓颉篇》。 这三本书当中,《论语》相对深奥一些,原因在于管宁教的是大班,8岁到12岁学生一般都读书认字了,所以是该教经文的时候。 而小班的学生则需要启蒙读物为主,汉朝的启蒙书籍主要是《急就章》与《仓颉篇》。 所以如果陈暮也教这三样的话,他们怕有课程冲撞。 陈暮便说是准备教数术,不教儒学,打消了他们怕课程重复的念头。 儒家六艺,数术也是其中之一,并不是什么歪理邪说,所以授这门课程没有任何问题。 要知道在泰山学宫里,不仅有数术,还有武术课、礼仪课、骑马课、射箭课、图谶课、雌黄课以及音乐课和书法课。 相比之下,泰山书院的课程就少了许多。 毕竟是小学生嘛,即便是武课,也只是强身健体,要等到他们去泰山学宫之后,才能接触刀枪棍棒。 值得一提的是,武课的老师是华佗,教学生五禽戏。 有传言说华佗是官迷,实际上并不是。 因为陈登的老爹陈珪曾经打算给华佗举孝廉,华佗却并没有接受,可见华佗官迷的说法属于无稽之谈。 之所以华佗愿意来齐国,是因为他确实喜欢行医,经常悬壶救世。而且他也是读书人,十分仰慕郑玄,于是接受陈暮的邀请,来泰山学宫做两三年老师,教授学生医术。 也许有人奇怪,古代医生低位不是很低吗? 为什么华佗可以去大学教书? 但实际上医生自古以来都不是贱业,哪怕后来分九流的时候,医生也是中九流,仅排在士人举子之下,地位不算低。 汉朝医生的地位虽然比先秦时差了许多,但也差不了多少。 当时的主流书籍当中,就有犹磁方技的说法,其中医术和经方也包含在里面,包括郑玄自己也学习犹磁方技,在此时并不奇怪。 像张机,也就是著名的张仲景,作为长沙太守,照样治病救人。 所以华佗去教医术,没有任何问题。 开学第二日,正式授课。 按照课程安排,上午第一堂课是管宁教大班,陈暮教小班。 因为孩子年龄较小,所以不仅需要老师,旁边还有婢女随时看着,防止孩子调皮捣蛋跑丢了。 没有了家长在身边,又处于陌生环境,孩子们一个个都极为拘谨,老老实实跪坐着。 陈暮坐在主坐上,微笑地看着下面。 学生十一个,总共分为三排,每排四个人,最后一排三人。 第一排从左到右,为乐安太守陆康的从孙陆议,东海国相江沛之孙江怀,冀州名士黄运幼子黄琦,鲁国孔融过世的兄长,兖州名士孔褒之孙孔检。 第二排从左到右是泰山郡丞诸葛珪之子诸葛亮,徐州名士王融之子王祥,甘陵相姚贡之子姚博,河间名士廖通之孙廖涛。 最后一排从左到右是郑玄弟子张初之子张骏,以及乐安太守陈纪的从侄陈忠、陈绍。 这是根据年龄大小排的。 四岁的陆议最小,七岁的陈绍最大。 这里面一个个要么是名士世家的子孙,要么是太守国相的子孙,都是看重了郑玄的名气,托关系求进来。 事实上有郑玄打底,泰山书院抢着有人进来。 冀州徐州兖州这三州离青州最近,很多现在不出名,但将来会出名的家族都派人来询问过。 像徐州彭城的张氏,也就是张昭的家族就想送一名学生进来。 但他们根本不够资格,一开始被负责招生的吴匡拒绝。 陈暮听说了以后,就允许张昭的儿子,九岁的张承入学,现在在大班里。 还有陈珪的儿子,陈登的弟弟陈应也在。 所以诸葛亮在里面,按照家世背景,反而是最差的那位。 但小诸葛亮长得粉雕玉琢,精明可爱,眼睛里像是透着一股子灵气,看得陈暮越看越喜欢。 “我今天要教你们的,不是读书认字,也不是文学经典,而是要教你们数术。” 陈暮看着底下的学生们,缓缓开口说道。 学生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认真听讲。 能来上课的,都是有底子的。 汉朝士人如果有条件读书,一般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 曹冲五六岁就能称象,郑玄八九岁就精通数术,十二三岁就能熟读儒家五经。 虽然他们都是神童的典范,但要做神童之前,首先还是得读书。要是不读书,想做神童都做不成。 所以学生们都知道数术是什么东西,也知道是什么概念。 “不过我今天要教你们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数术,因为那些数术太不方便了,我要教你们的,是另外一种更方便的学问。” 陈暮站起身,对众人道:“大家起身,跟我来院子。” 学生们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站起来。 陈暮带着大家出来,走到小课堂外面的院子里,泰山书院虽然比不得学宫,但也不算小,大班和小班分开,小班教室有独立的院落。 就看到院子里有一颗硕大的杏树遮天蔽日,院外的竹枝探进了墙里,在清风中微微飘动,发出婆娑响声。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院子里有一片沙地,晶莹的沙子在光下反射出白光。 “我今天要教大家的,是一种新的数术,我称之为数学。” 陈暮站在沙盘边,拿着一根长棍,在沙盘上划了一个“一”字:“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一。” 有人回答道。 “对。” 陈暮点点头,又写了个“1”,说道:“这也是个1字。” “师君,不对,这就是一竖,哪里是一了。” 有人提出异议。 陈暮说道:“在数学当中,它,就代表了“一”,明白吗?” “明白了。” 大家异口同声回答。 “然后这是二。” 陈暮又写了一个2,今天要教的课程不是加减乘除,而是先教学生阿拉伯数字。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阿拉伯数字确实很好用,这是不能辩解的事实,以后要想科学进步,少不了它的存在。 学生们都很聪慧,只一会儿,从0到9,就已经一一学会。 现在开启正式教学环节。 陈暮问学生:“你们以前学的数术,都有哪些?” “《周髀算经》。” “《九章算术》。” “《许商算术》。” “《杜忠算术》。” 学生们一一回答,数术课算是汉朝士人小学必学课,像郑玄就是从小精通算术,然后才学经文。 所以这里的学生对数术都不陌生。 陈暮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有学过算术,那么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某人现在有二十三亩田,他又买了十五亩,那他现在有几亩?” 众人掏出算筹,算筹是在算盘没出来之前的计数工具,以长短不一的棍子来代表数字。 比如一根比较短的是1,长一点的是2,再长一点的是3,如此类推。 当算到比较大的数字时,可以通过算筹的不同摆放来代表不同的数字,比如两根竖的木棍代表了2,两根横的木棍代表了20,两根横在下面再摆一根竖的代表了200,再摆一根代表了2000。 虽然这对于古人来说,已经很方便了,但对于陈暮来说,仍旧属于相当落后的算法。如果要算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比如635436-253554,那估计得要好半天才能算出来。 好在陈暮出的题不变态,只是十位数,不一会儿就有算得快的举手说道:“师君,是三十八亩。” “很好。” 陈暮又道:“那我出《九章算术》的题,地广八步,从六步,问地几何?” 众人又用算筹开始算。 这就属于乘法问题,而对于现在的算法来说,就是八个六相加,被演绎为加法。 很快又有人道:“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地广四十八步。” “嗯。” 陈暮说道:“现在我来教你们如何用新的数学来计算加减和乘除的问题。” 说罢,他就开始在沙盘上划下了1.2.3.4.5.6.7.8.9。 然后划下了十字与一字,代表了加减。 ×和?代表了乘除。 在上面写下23+15,对学生们说道:“现在我们把第一道问题这样来算,那么你们觉得应该怎么算?” 小诸葛亮想了想,说道:“2+1,3+5?” “聪明。” 陈暮赞许道:“最后得出了38,是不是比用算筹快多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没想到数术居然还可以有这么简单的时候,如果按照老师的方法学习,以后根本用不着算筹了,在脑子里就能计算出来,这可比算筹方便多了。 看着大家一瞬间来了兴趣的模样,陈暮露出了笑容。 不管是物理还是化学,数学是一切根基。 为什么小学没有物理课和化学课,一直到初中才有? 因为没有学好数学,你连最基本的公式都不会算。 所以,数术一道,就是一切的基础。 几十上百年后的科学萌芽,也将从今日这小小的一道数学题开始。 第153章 自然课 陈暮当然没打算一口气开始教化学物理。 那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要做的,仅仅只是种下一颗科学的种子而已。 如果能在四十岁之前统一天下,八十岁之前造出蒸汽机,就笑掉大牙。 毕竟陈暮只知道一点蒸汽机的理论知识,具体如何制造一概不知,靠他徒手撸工业革命,那不现实。 人家欧洲从十五世纪开始,无数优秀人才,发展了两百多年才完成的事情,他怎么做到?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可不是攀什么科技树,真的是在教数学。 上午给孩子们教完加减乘除,下午又给大班的教一模一样的内容,先得把阿拉伯数字普及给孩子们才行。 阿拉伯数字对于数学的意义全世界都知道,只要把文化知识传递下去,那么一百年后,两百年后,总有天才能靠着数学带动起其它学科。 按照陈暮的备课,前面几节课教基础的阿拉伯数字,然后再教乘法口诀。 实际上先秦战国时代就有乘法口诀,在《荀子》《战国策》《淮南子》里就有记载,但这份口诀十分零散,并不成套。 而且当时的口诀内容也不一样,不同书籍里记载的顺序也不同,杂乱无章,没有人进行统一整理。 陈暮要做就是把乘法口诀系统化,进行整理后再教给学生。 这段课程就用了半个月。 也许有人说,学生不都是神童吗?为什么背个乘法口诀还要这么久? 然而大家还记不记得整个小学六年的学习内容? 六年全都在学加减乘除,正负数和一元二次方程是初一知识,就可以知道教小学生读书并不轻松。 孩子年纪小容易忘事,今天教了明天就忘。 虽然有诸葛亮陈群陆议崔林这几个尖子生,但其他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想统一教学进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像这样的大课教学,学生有好有坏,有优等生有差等生并不奇怪。 像郑玄手底下有上千弟子,真正优秀的,其实也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今天为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陈暮走入教室,身后跟着一个俏丫头,学生们好奇地打量。 丫头紧紧拉着哥哥的手,怯生生地看着这群同龄人。 “这是我的妹妹陈凤,今年八岁,比你们要大一点,阿凤,你就坐陈绍旁边。” 陈暮指着最后一个空位,这样每排四人,刚好三排十二个人凑齐了。 陈凤一步三回头地走过去,无比拘束地跪坐下来。 好在大哥在,倒也不觉得害怕。 只是刚到一个陌生环境,还没有熟悉,总会觉得心里不自在。 看着陈凤落座,陈暮才开始说道:“阿凤年纪虽然比你们大一点,但以前没读过书,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大家还是要多多帮助她,知道吗?” “知道了。” 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之所以把陈凤接过来读书,当然是陈暮这个院长给的便利。 自己倒是先读了鸿都门学,又拜大儒为师,如今学识不能说特别渊博,但水平也不算差,混个名士应该问题不大,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家人还目不识丁。 陈志今年已经十四岁,按道理来说已经过了泰山书院的入学年龄,可他的基础实在太差,没法去泰山学宫,只能去大班跟着小学生们读书。 陈凤今年八岁,刚好在小班读一年,明年就能升大班。 在汉朝,虽然女子地位不能说高,但也绝没有到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地步。 汉朝四大才女,班婕妤,卓文君,班昭,蔡文姬,都是响当当名垂千古的人物,即便是晋朝,也还有个谢道韫。 “好了,今天我们就不上数学课,我带你们出去,学习一下自然知识。” 陈暮拍拍手:“大家起来,跟我去外面。” 学生们老老实实起来跟着出去。 小时候的自然课什么内容? 无外乎每人发个放大镜,带着大家在学校的花坛里兜兜转转,看看虫子看看树叶。 陈暮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个恶趣味,就是用放大镜烧蚂蚁。 虽然有点变态杀人狂的意思,但还好他不纵火,三岁以后就没有尿床。 学生们一个个小胳膊小腿,在书院的婢女与奴仆的看管下,跟着陈暮来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远处平原绿油油一片,汉朝种植粟跟麦,小麦是冬天种植,春天收割。而粟是春天种植,秋天收割。 现在正是粟谷成长的季节,徐徐春风抚动,粟穗随风摇曳,带来丝丝清爽。 “今天我要教大家的,不是书本上的知识,而是天地大道。” 陈暮招呼着大家过来,坐在草地上。 “师君,什么是天地大道?” 瘦小的陆议一脸茫然。 他的年纪最小,只有四岁,虽然也表现出了聪颖,他的学习进度和七岁的陈绍差不多。 但毕竟小,对于这样蕴含了一丝哲学的话语,一点都不明白。 “天地大道,就是自然运行的规律。” 陈暮闭上眼睛,说道:“大家闭眼,细细感悟,能体会到什么?” “风在吹我的头发。” 孔俭说。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陈忠说。 “我感觉心里很安静。” 这是诸葛亮的回答。 “安静是对的,风和阳光也是对的。” 陈暮笑着说道:“那你们应该静下心来,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你们能想到什么问题。” 孔俭说:“为什么这世上有风?” “孟子曰: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於天地之间。这风,是不是就是孟子说的天地间浩然之气?” 陈绍的祖父是“颍川四长”之一的陈寔,家学渊博,提出了奇思妙想。 “孟子说的浩然正气,乃是读书人心中的仁义标准,它是勇气,是信念,是意志,却不是风。” 陈暮否认了陈绍的说法。 诸葛亮问道:“那师君知道风从何而来吗?” 陈暮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们,如果对某件东西好奇,不如你们自己去追寻,提前知道了答案,反而失去了钻研的心。” 之所以要否认浩然之气就是风,是因为这在儒家当中已经有答案,有解释。如果在这方面不否认,反而会让学生走歪路,让他们真的以为浩然之气就是风,那就是在告诉他们错误的方向。 老师这个职业,填鸭式教育,直接了当地告诉学生答案,肯定不好。但想做一个引导学生,让学生能提起兴趣的好老师,也没那么容易,首先就是不能让他们走错才行。 听到陈暮知道世间的风是怎么来的,学生们都很好奇,一个个缠着陈暮想要他解答。 但陈暮却并没有告诉他们,只是笑道:“好了,如果你们以后能钻研出一点风是如何来的理论,那我就告诉你们全部答案,下一个问题,除了风以外,你们还想到了什么?” 陈忠说道:“师君,我想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日月。” “好问题。” 陈暮心道这小子适合当个天文学家。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么知道的天文学? 这得益于一个动画片,《蓝猫淘气三千问》。 包括宇宙起源,恐龙起源,像这样的益智动画片,对于孩子科普帮助相当大。 可惜现在陈暮可没法跟他们解释宇宙大爆炸,也没法说地球月球太阳。 毕竟如今地平说深入人心,现在提出地圆说,一无法证明,二则是他没有影响力,很难获得支持者。 汉朝文字狱极少,总共也就那么一两件,都是骂了皇帝才导致的祸事。 而大儒学术之间的争端也偶有发生,比如郑玄与另外一位大儒何休就发生过论战,但也闹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所以陈暮只要不去骂皇帝,无论提出什么学术理论,肯定是没有生命危险。 但问题在于他得证明自己的理论,除非现在就发明一个天文望远镜,不然没人会信他的话。 因此听到陈忠的问题,陈暮也只能摇摇头道:“这虽然是个好问题,可我没法解答。” 陈忠问道:“师君也不知道吗?” “师君知道。” “那为什么不能解答?” “因为师君说的话,没人会信。” “我信。” 诸葛亮昂起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陈暮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脑袋:“你信也没用,要证明才行。师君只能证明世间的风,却证明不了日月,以后还得你们努力啊。” 其实要证明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拿三颗球来证明太阳、月亮与地球的关系,通过自转公转证明白天黑夜。 但这种证明方式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还是过于天方夜谭,信的人估计寥寥无几,还是以后再说。 陈暮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将草屑打落,伸了个懒腰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带你们下田,教你们一点实用的知识。” 众人爬起来,黄琦问道:“师君,什么知识?” “种地。” “种地?” 学生们互相看看,一脸茫然。 这帮小孩里家世背景最差的诸葛亮都是郡丞家庭,一辈子不用担心吃喝,对农田当然没有什么概念。 陈暮笑了笑:“民以食为天,你们嘴里的每一粒粮食怎么来的,怎么进入的你们身体里,都得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你们现在不知道,以后也要学,就当是提前体验一下。” “我见过耶耶下田,耶耶说,粟谷就是在田里长出来的。” 陈绍的父亲陈洽虽然在颍川是个地主级别,但也亲自下田干活,陈绍还有这样的印象。 陈暮笑着点点头对他表示赞许。 就跟汉朝的儒生都是提剑杀人的硬汉一样,汉朝的有钱人和士人,也都不是五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哪怕他们现在出身在有钱人家,小时候不干活,长大了以后,依旧要学习。 汉朝的皇帝也都要亲自下地,更何况士人百姓? 一行人来到田地边,有农夫在田间忙碌,粟苗虽然种下去,但粟比水稻嫩,种下去之后也得时常照料,不能有丝毫松懈。 农夫们挑着粪便在追肥,远看的时候风吹粟浪,到了田边才知道,哪有什么粟谷香,全是粪臭。 但没办法,粪便是古代最主要的田地肥料,粟苗在成长期最需要粪便追肥,对于水反而没有什么太大需求。 为什么湖边沼泽地的田地最好,被人追捧? 因为湖边和沼泽地适合养鸡鸭,而且有大量的动物栖息,花鸟鱼虫拉的粪便造成湖边附近的田地肥力最好,几乎不用追肥。 学生们一个个苦着脸,捂着口鼻,表情十分难受。 反倒是现在穿了红色丝绸小袄的陈凤一点都没觉得不适,神情轻松,如鱼得水。 “老大人。” 陈暮带着学生们向一位挑着粪走来的老者行去。 老者连忙放下粪桶行礼:“刺史。” 如今陈暮在齐国威望很高,平定宗贼豪强,把握权力,上至各路官员,下到贩夫走卒,无一不知道他。 “今天我要教学生下田地,老大人可能教我?” 陈暮问道。 他其实也没下过地,穿越过来的时候生了场病,修养好了后身体就变得孱弱了许多。 据弟弟陈志说,他原来可是父母的好帮手,七岁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农务娴熟,是家里顶梁柱。 穿越过来后由于没有继承原身体主人的记忆,就只能借口说忘了不少事情,转而养病,找村里的族老借书看。 所以现在确实不怎么会种地。 老者忙道:“刺史折煞老朽了,刺史的学生都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下地做农事呢?” 陈暮笑道:“农事乃国家根本,若连农事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读得好书呢,老大人莫再推辞,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知识就行。” “这......唯。” 老者只能应是,一边撸起袖子,将粪桶抬到田边,一边对众人说道:“粟一般在季春到仲夏时节播种,但在这之前,因为田地的肥力不够,还得为田增肥。特别是到季夏与孟秋这二月,是追肥的最佳时间,因为到了中秋就熟了,若是不增肥,产量就少。” 学生们听得似懂非懂。 “就跟人需要吃饭才能长大一样,粟苗也要吸收地里的地力才能生长。” 陈暮谆谆善诱道:“人的粮食是怎么来的呢?是我们种地来的。那么地下的地力又是怎么来的呢?就是靠粪便蕴育的,所以大家不要嫌弃粪便肮脏,我们吃的粮食,就是靠粪便里的残余物质,催促粟苗生长而来。” 看着学生们慢慢明白的样子,陈暮心里其实在想,可惜化肥需要轻工业水平才能合成,不然如果有化肥,那争霸天下估计在几年之内就能完成。 毕竟汉末之所以大乱,天灾人祸导致粮食不足也是个问题。 如果能提高青州粮食产量,就能吸引大量人口,如果青州有一千万人,那吊打北方,统一天下就不是梦了。 第154章 武课 五月仲夏,一望无际的粟田。 地平线上,隐隐还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城池立于天地间。 身后是巍峨起伏的泰山山脉,山脚旁的田边,老者耐心地为泰山书院的学生讲解田间知识。 如何除草,如何施肥,如何夯土,一一解释,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浇灌粪便。 这些粪便可都是宝贝,稍微洒一点老农都要心疼,不敢懈怠。 陈暮说道:“理论知识才如何扎实,也不如实际去做。你们谁愿意下田去帮助老大人?” 老农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都是公子贵人,怎么能做这种腌臜事?” 公子一词早在春秋战国就有,一般是称呼各路诸侯之子。比如齐桓公在没有上位之前,就被称呼为公子小白。 到了汉朝以后,公子还没有泛滥到明清时期随便叫的地步,所以一般是称呼达官贵人的儿子为公子。 陈暮笑着说道:“老大人是在担心他们添乱。无妨的,田间的损失,我来承担。若是损坏了一颗粟苗,我赔老大人十斤粮食,损坏了一田,我赔十石。” 那时一亩地平均产粮也不过三石,赔偿几乎是三倍,老农得了许诺,这才放心下来,同意道:“既然如此,哪位贵人愿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畏惧于那腥臭扑鼻的粪便,谁也不敢做掏粪第一人。 陈凤虽然一开始很拘束,但如今见到自己熟悉的事情,一下放开许多,当即撸起袖子:“我来。” 说罢从老农手里接过粪瓢,舀了一点,熟门熟路地均匀洒在一颗粟苗的根部。 诸多孩子以敬畏的眼神看着她。 毕竟那么臭的东西,人本能都会避开,在他们的认知里,连粪便都不怕,简直是勇士。 老农赞道:“这位小姑子手法倒是娴熟,以前干过农活。” 《乐府诗集》言:“淑女总角时,唤作小姑子。” 总角是指8-12岁的少男少女,所以汉朝称呼这个时候的小丫头,叫做小姑子。 陈暮点点头:“这是舍妹,以前在家中做过农活。” “原来如此。” 老农了然:“那就无怪乎了。” 诸葛亮看到人家一个女孩都那么勇敢,提起勇气道:“我也来!” 小屁孩跳下田,小心避开粟苗,来到陈凤身边。 陈凤把粪瓢给他,他看到瓢里还残存的粪便,差点没当场吐了,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咬牙接过来,就要往粟苗上倒。 “诶,不是这样的。” 陈凤马上制止,握住了诸葛亮的手。 女孩子发育一般都比较早,陈凤又比诸葛亮大两岁,力气自然也大,将诸葛亮制止住。 诸葛亮疑惑地看着她。 陈凤解释道:“不能往苗上倒哦,那样没用,要倒在根下。” 说罢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倾倒,怎么拨弄。 两个人围着粟苗,暖暖的清风吹来,阿凤脸颊红彤彤的,扎着俗称总角的包包头,可爱至极。 诸葛亮看呆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世上好像有了光。 “我也来。” 四岁的陆议大喊了一句。 英勇地想跨进田里,却不慎踩空跌倒,当时“哇”地就哭出了声。 旁边有诸多看护的仆役婢女,本能想伸手过去扶。 陈暮却厉声制止道:“不许扶,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摔倒而哭泣,陆议,自己站起来。” “疼。” 陆议的膝盖蹭破了点皮,洁白如玉的小腿渗出血来。 很多人以为古人没有破伤风疫苗,所以稍微受点伤就会死。 但实际上破伤风首先得感染破伤风病毒,比如被生锈的铁片刺伤。 一点小擦伤,怎么可能感染病毒? 谁小时候没点磕磕绊绊? 人要是这么容易死,那人类早就灭绝了,根本不可能存活到二十一世纪。 所以看到陆议摔倒,陈暮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去扶,而是勒令他让他自己站起来。 在崇尚大男子主义的汉朝,这么做绝对不会背上虐待儿童的罪名,反而是一种美谈。 听到陈暮让他自己站起来,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劝阻的意图,包括陆议家里派来看护的奴仆也不说话。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汉朝人教育风格的硬核程度。 不仅读书人得学刀枪棍棒,跌倒受伤也得自己爬起来,以后下地耕田也得自己动手,像诸葛亮就亲躬于南阳。 “我.....我爬不起来。” 陆议十分委屈。 陈凤在一旁看着着急,急吼吼地过来:“怎么男孩子从地上爬起来都没力气,你看我。” 说着自己扑倒在地上,身上的丝绸小袄沾满了泥土,浑然不在意地打了个滚,嗖一下像只小泥猴一样从地上爬起来。 学生们看到她身上全是泥,模样甚是滑稽,不由哄堂大笑。 陈凤乡下孩子野惯了,对于众人的嘲笑也不在意,只是蹲下来对陆议说道:“怎么样,学会了吗?” “我.....我试试。” 陆议流着鼻涕,也学着陈凤在地上打了个滚,压垮了一颗粟苗,然后强撑着站起来,似乎有点不敢置信,咯咯破涕为笑道:“真的起来了。” 陈暮笑着说道:“不错,陆议,以后记住,男子汉跌倒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爬起来的勇气,你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师君。” 陆议重重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又转过头看向陈凤,认真地说道:“谢谢你,阿凤姐姐。” 陈凤腼腆一笑:“这在我们乡下算不了什么。” 教了一上午的自然课,每个孩子都尝试了用粪便浇灌农田,懵懵懂懂地接触了一些农业知识。 离中午吃饭还有半个时辰,就给大家放了一会儿假,让他们在书院外的草地上玩耍,陈暮还特意制作了一些游戏道具,比如沙包、花绳。 平时除了这样的益智游戏,陈暮也会在离课程结束前的一个时辰左右,不再教书本,而是带大家一起玩捉迷藏之类游戏。 教育孩子可不能太过严厉,有张有弛才是道理。 如果真按管宁王烈邴原他们那样一板一眼地传授知识,以后迟早有一天只会教出像孔融那样的人出来,而不是一名真正的士人。 结束了上午小班的课程,下午又是大班课。 相比于小班,大班就轻松许多,这些学生都出自名门之后,早期就有家教,有一定基础,礼仪上也挑不出毛病,学习态度也很认真,虽然缺了一丝童真,但陈暮也一直在尽力让他们有一个充足的童年。 捉迷藏之类的游戏肯定不适合他们,上次提出过一次,陈群却认真地跟他说太幼稚,不想玩。这让陈暮很无语,就只能偶尔带他们去郊游,爬爬后山,教授琴棋陶冶情操。 到了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培养兴趣爱好的时候。大班的学生几乎所有人都爱上了下象棋,平日里没课的时候就爱杀几把,十分痴迷。 当然。 他们不敢和陈暮下,毕竟没人会闲着蛋疼来给自己找虐。 就连好胜的陈群几次被杀得溃不成军之后,也只能自己先钻研棋艺,以后再想办法从师君身上找回场子。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傍晚学生们上武课,由华佗教授五禽戏,陈暮也在一旁学习。 华佗今年四十一岁,由于养生有道,看着像三十出头,精力旺盛。站在竹林下,对众人说道:“今天教大家虎戏,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 华佗陡然趴下,如同一个人形老虎侧趴在地上,虽然是趴着,可实际上只是双脚双手落地,其他身体部位并没有撑地,像是在做俯卧撑,身体肌肉却没有一丝颤抖。 陈暮只觉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因为他看到华佗的背部时而微微弓起,时而伏下,脊椎如同一条大龙升腾、潜伏。在脊椎升腾、潜伏过程中,双手、双脚肌肉也在运转。 两侧的肩胛骨不断的抬起,又舒缓。如果看过老虎就知道,老虎在进攻的时候,肩胛骨都会升起来。 就好像人的脑袋往前伸,后背往后挺的时候那种感觉。 因为老虎在扑食之前,身躯都会低下去,然后浑身肌肉爆发,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凶猛地扑向瞄准的猎物。 华佗就趴在那里,呼吸缓慢而有力地运转,逼着眼睛一动不动。 可在陈暮看过去,却只觉得趴在自己面前的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虎,仿佛随时会蓦地睁开眼睛,要暴跳而起吃人。 “呼~~呼~~。” 更让陈暮觉得头皮发麻的是,华佗全身竟然发出了类似于老虎打呼噜的声音,那并非是打呼噜,而是他的骨节撞击震颤发出的声音。 这种声音人类是可以发出来的,如果在肩膀酸痛的时候,特意去控制肩胛骨,你就会听到这样的嘎吱作响。 但普通人发出来的动静不会那么大,顶多自己听得到。 而华佗的骨骼响动声,却能清晰地传入陈暮的耳朵里,犹如自己的骨头在响一样。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武功,有内力? 陈暮忍不住去想。 “这就是虎戏。” 华佗演示完毕,从地上爬起来。 陈暮好奇问道:“元化先生,请问刚才嘎吱作响,是你在运转内力吗?” 华佗一头雾水道:“何谓内力?莫不是水谷之气?” “那刚才......” “那只是佗在用骨骼发动的声音。” 华佗解释了一句。 好。 看来这世上没有武侠,也没有内功。 陈暮死心了。 人家吕布关羽张飞典韦天生就是力气大能打,顶多会武艺,至于什么内功秘籍,那是真没有。 其实华佗的五禽戏就是一种锻炼身体的广播体操而已,顶多比广播体操高级一点。 广播体操跳来跳去,汗都没流,而五禽戏的目的,就是要你出一身汗。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站桩。 像后世的很多内家拳,都有这种站桩,最典型的就是扎马步。 扎马步有多难大家都应该有体会,陈暮学着华佗的样子,身体前屈趴下,却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远不如华佗那样宛如没有脊椎一般柔软轻松。 但没办法,为了好身体,也得咬牙坚持。 趴了那么几分钟,陈暮大汗淋漓,一头栽倒在地上,如狗一般喘息道:“累死了。” 再回头一看,学生们一个个跟没事人一样,还继续趴着。 小孩子虽然骨头脆,但毕竟身体轻,反而要比他这个大人更能坚持。 一想到自己还不如孩子,陈暮十分羞愧,于是奋起余勇......从地上爬起来,借口上厕所溜了。 等武课结束后,陈暮才恬不知耻地回来,对华佗道:“元化先生,不知你武艺如何?” 华佗摇摇头:“不行啊,我虽然锻炼身体,却很少习武,都快提不动刀了。” 陈暮大喜:“正好我最近练习刀法,感觉有所成就,元化先生不如与我一同切磋一番,也是增长武艺的机会。” “这......” 华佗迟疑。 陈暮却招招手,唤来仆人牵马,说道:“放心,我们用木刀,就在旁边草地上马战,我绝不会伤到先生。” 跟着华佗练习五禽戏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自己身体稍微强壮了一些。 前段时间又跑去泰山学宫,看士子们练习剑术。 陈暮就找驻扎在临淄,目前正在泰山学宫充当武术教头的太史慈学习了半个月的刀法,觉得自己有所进步。 学宫那帮士子他不敢去惹,华佗在三国里也就是个大夫,按照三国游戏的武力值设定,顶多有个20点武力值,跟他战五渣差不了几点,正是可以试刀的时候。 看到陈暮热情满满,盛情难却之下,华佗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道:“那就切磋一下,陈刺史年轻力壮,还得让着点老夫。” 在三十多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时代,四十一岁的华佗如此自称并无不妥。 陈暮翻身上马,驾驶着马匹来到竹林外草地上。 夕阳西下,傍晚暮鸦回旋,晚霞映照着半边天,火烧云绚烂汹涌,宛如滔天烈焰一般点亮了西方天空。 孩子们都跑出来观望双方对战。 汉人崇尚武力,像郑玄的学生,崔林的兄长崔琰,小时候就酷爱击剑,跟徐庶一个调调。 陈暮举起木刀,略微兴奋道:“放心元华先生,我会手下留情的。” 华佗也把木刀拿上,苦笑道:“那便开始。” “我要进攻咯。” 陈暮的马术极好,一夹马腹,拍马舞刀,嗷嗷叫着直取华佗。 “咚!” 刀光剑影,电光火石。 不及一个回合,陈暮被斩于马下。 第155章 农业规划 丢人。 大写的丢人。 还是在学生们面前。 陈暮老脸丢尽了。 原本经过一段时间习武,还自我感觉良好。 就连太史慈都夸赞他有习武天赋,让陈暮有点小飘了。 不过实际上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那些自幼习武的士人惹不起。 想着华佗的战斗力应该不会太高,即便打不过,战不了两三百回合,打个二三十回合应该不成问题。 结果被人家轻易一挑,再顺势一拍,就给拍落下马。 虽然是草地,而且还是背部着地,没受什么伤。 但陈暮的自尊被严重打击到,伤了自尊心。 好。 看来自己确实不是习武的料。 以后每天老老实实坚持做五禽戏锻炼身体,争取个长命百岁就行,别奢望什么武力值了。 结束了一天课程,带上陈凤,去泰山学宫接上陈志,回了刺史府。 二十三岁的孙邵迎了上来,陈暮向他点点头,对陈志说道:“阿志,带小妹去后院,你们两个好好看书听到没有?” 陈志在泰山学宫里更喜欢舞刀弄枪,最喜欢的就是太史慈的武课,原本想回家以后再练习枪法,但长兄之命不敢违,只能老老实实说道:“我知道了大兄。” “刺史。” 孙邵恭敬行礼。 “嗯。” 陈暮越过他,往里面厅堂走:“进去说。” 孙邵原本是北海郡吏,黄巾之乱时,青州到处都有战事,地方动荡不安,孙邵不得不弃官回家。 陈暮抵达青州后,派关羽扫荡北海,安稳地方,召回原本各郡县的官吏重司其职。 一县之地的县令、县丞和县尉都有朝廷任命,但各郡县的曹吏一般都是由当地长官录取。 比如郑玄一开始是被当地县令任命为乡吏,后来北海相杜密巡视地方,发现了他是个人才,于是将他调到了郡里做郡吏。 所以如今青州的县令、县丞以及县尉空缺,都在汉灵帝那挂牌出售了。而各地的曹吏则被召了回来,维持地方安稳。 孙邵因为安抚百姓出色,政绩在一干县吏郡吏中十分耀眼,被陈暮提拔,聘为别驾从事,代替了氏仪的位置。 二人走入正殿,陈暮走上主位坐下。 孙邵拿着叠公文,正色道:“按照刺史的吩咐,这一个月我派人巡视了齐国各县,查访各地有无贪官污吏,目前察吏员十九人,县尉一人,皆有渎职现象。” “给我看看。” “唯。” 陈暮接过孙邵递上来的公文,细细查阅。 他是在三月份就把齐国需要官员的信息汇报给汉灵帝,大概是四月初的时候各县官员就已经就位。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买官的这批官员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毕竟能够买官的,很大一批都是士人地主豪强阶级,这部分人家里有钱,犯不着当贪官。 而且初来乍到,还没有摸清楚地方情况就胡作非为显然不太可能,因此肆意欺男霸女,贪墨赈灾款,或者别的犯罪倒没有发生。 反倒是有一位县尉被人举报,在黄巾之时,曾经投靠过黄巾,现在黄巾被平定,又恬不知耻地回来继续当官。 这样的官员,当然要罢黜,甚至还要捉拿下狱问罪。 除了这名县尉以外,还有一些县吏乡吏,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贪墨公款,与豪强勾结欺压乡民,霸占田地等等。 实际上这些事情并不归他这个刺史管,刺史管的人只有朝廷任命的官员,一州太守以下,县尉以上的级别。 各地方的吏员则由地方太守管辖,如果有不称职的地方,有郡里的督邮去办,不需要刺史。 不过现在陈暮一手遮天,齐国上下都被他管辖,这些事情自然由他来处理。 “嗯,做得很好,长绪,这些事情都交由你去办。另外以刺史和太守的名义,督促地方官好好处理春耕,严防豪强欺占百姓田地的问题。” 陈暮放下公文,以前看过《三国志》和《后汉书》,以他出色的记忆力,还是能记住孙邵后来就是吴国第一任丞相。 现在看来,才干确实出色,目前只当一个别驾从事屈才了,以后可以像氏仪一样培养。 “唯。” 孙邵恭敬应是,准备出去。 陈暮想了想,又说道:“去颁布法令,今年不准田地买卖,鼓励百姓开荒,再去各县张贴告示,若有豪强欺压百姓,巧取豪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唯。” 孙邵倒退着离开。 等他走后,陈暮才咳嗽一声。 藏于厅内阴影中的军情司探子走出来,拱手道:“司命。” “张世平到哪了?” “算算日子,应该到了扬州。” 看样子今年应该是种不了水稻了,只能等明年。 陈暮心想。 张世平和苏双投资刘备非常成功,如今已经把产业迁到了济南。 包括济南的地暖经济,就是他们在做。 不过济南毕竟不像洛阳聚集天下富豪,地暖经济能够带动的效应十分有限,无法产生太高的经济效应。 在汉朝做生意想发家致富,只有三种生意最值钱,一者是卖铁,二者是卖盐,三者是卖酒。 古代就有海盐,《世本》记载:“黄帝时,诸侯有夙沙氏,始以海水煮乳,煎成盐。” 包括春秋战国时齐国,也是用海水煮盐发了财,最后称霸诸侯。 但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人口也就那么几十上百万。 换到今天,就是一场县与县的战争。 虽然跟日本战国那种村镇械斗比起来还是要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所以齐国当时的原始工艺水煮法,产量其实极低,等到汉朝统一天下,全国人口数千万,用海水煮盐肯定满足不了需求。 当时的食盐主要来源是井盐和池盐,一直要到唐代海盐才逐渐成为主流,到明清时期,晒盐法完善,井盐和池盐才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陈暮要想发财实在简单,等收复了东莱,就在山东半岛推动晒盐法,如此产量暴增,财富也会瞬间暴涨。 可惜现在还不是晒盐的时候。 汉灵帝没死,盐铁专利就一直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真的开海盐,到时候汉灵帝横插一杠子,陈暮就是给他人作嫁衣。 所以陈暮现在的第一阶段是在青州推广水稻为主。 不过任何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既不能全盘否定,也不能一味地推陈出新,而是循序渐进。 因为水稻还无法代替粟。 水稻不像粟那样不需要水,稻田需要大量水灌溉,由于水利问题,水稻只能种植在河流与湖泊附近。 这样一来,实际种植面积还是很少。 需要等将来水利设施跟得上,才能大面积推广。 因此陈暮打算先在巨淀湖附近把水稻种上,用来酿酒,先敛一笔财再说。 有了钱以后,再用这笔钱大兴水利,在全州各郡县挖沟渠,修水利设施,引黄河、淮河、海河三大流域的水,蓄水建湖。 如此就能在全州推广水稻。 青州就是后世的山东,占城稻喜高温,非常耐旱,不挑土地,需要日照充足。 恰好青州就是北方日照最充足的地方,甚至后世还有个地方叫日照市,只是现在属于徐州琅琊郡,叫海曲县。 地理条件适合,就不会发生淮橘为枳的问题。 只是占城稻需要春天二三月播种,到五六月成熟(注意,这里说的农历,如果是阳历,应该是三四月播种,六七月份收割,也就是正常的早稻播收时间。)。 六七月虽然还是夏天,但再过一两个月就入秋了,不适合占城稻生长,所以必然要挤占粟的生存空间。 这样就只能在粟和水稻之间做一个取舍。 不过粟可以夏播,收割了水稻之后,五六月份还能播种一次粟,到十月入冬的时候就能收割。 等到粟成熟之后,还可以种植冬小麦,听上去貌似还能够搞一年三熟。 然而那也只是理论上可以,实际上在没有合成尿素之前,土地的施肥跟不上,依旧做不到这一点。 因此在一切条件充足之后,还是只能选择两种作物。 春天种占城稻,夏天种粟、小麦。 这是陈暮做规划时候,认为是目前比较理想的一种青州农业种植方式。 事实上宋朝之前,为什么北方是经济中心? 就是因为北方的作物可以一年两熟,春天播粟,冬天种麦。 而南方的水稻则是一年一熟,产量远不如北方。 等占城稻传入之后,因为生长周期远比本土水稻短了大半,所以在两湖流域和江南地区可以做到两熟,在日照充足的岭南甚至能到达三熟。 慢慢到了明清时,就发展成了如今的固定模式。既北方一年两熟,南方一年三熟,大大提升了粮食产量。 不过占城稻本身的产量就很多,一亩粟能产二到三石,差不多在60-80公斤左右,而占城稻一亩则能达到100多公斤,比粟产量高了三分之一。 这是宋真宗亲自实验后得出的结果,也是为什么占城稻能在宋朝推广的重要原因。 所以综合上述,陈暮在青州推广占城稻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任何事情都要讲究循序渐进,因为它有产量高生长周期短的优点,就立即全面推广也不行。 还得因地制宜,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才能最后确定。 青州耕地近一亿,他也只打算先在巨淀湖周围那数十亩土地上试种,等收获之后全部酿酒,有了钱再搞水利建设,再慢慢推广占城稻种植面积。 今年是中平三年,也就是公元186年,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两年,也就是汉灵帝死前的中平五年,青州只要有三分之一的耕地面积种上占城稻,那么全州的粮食产量就能提高九分之一。 虽然看着少,但实际上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到时候如果陈暮再在各地修建粮食仓库,把多余的粮食存储起来,一旦天下大乱,那么青州立即就能成为世外桃源。 当然。 这一切都只是理想状态,真正还得要实践才能检验真理。 至于如何实践,那就要等明年春天的时候,张世平这次从交州带回来的占城稻种,是不是真的能在巨淀湖开花结果了。 第156章 出兵 八月初九,立秋。 落叶积满了灰色碎石子的山间小路,放眼望去,满山色彩缤纷,鲜艳锦簇。 泰山山脉上,大多数林木由绿转黄,翠褐镶嵌,苍黄交叠。 唯有向南的一片枫树林,叶子火红,宛如灿烂朝霞,与环绕山峰地白色云海交相辉映。 一队队的士兵从山林小道中走下来,远远瞧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队人马正立于山脚的草原上在等待着他们。 臧霸张目望去,就看到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白面士人,一身蓝色曲裾长袍,头戴纶巾,摇着羽扇。 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还是十分炎热,普通人一般都手持便面,很少有人用得起羽扇。 值得一提的是,汉朝人常用的扇子,就是便面。如果看过老版《三国演义》,就会看到怒鞭督邮时,督邮手里就拿着这玩意儿。 有点像是藏传佛教里的转经轮,只是样子是扇形,拿着摇晃扇风。所以当臧霸看到摇羽扇之人,就知道他是如今的青州刺史,名震天下的陈暮陈子归。 “驻足。” 臧霸当年杀死太守,救自己的父亲,触犯了朝廷法律,不得不躲入泰山当贼寇。 如今青州刺史就是以杀死侮辱自己父亲的豪强官员而闻名天下,所以当青州刺史上表朝廷,免除臧霸的罪名,并招揽臧霸之后,臧霸十分感激,欣然从泰山上下来,投奔陈暮。 “可是臧宣高。” 陈暮远远地瞧见数百人下山,便在关羽的保护下,催马上前高声询问。 如今北海的黄巾贼平定,太史慈因为在东莱素有名望,又是东莱本地人,熟悉地形有人脉,就被派遣到东莱去平定黄巾贼,关羽调了回来,现在驻兵临淄,代替太史慈充当泰山学宫的武术教头。 在高苑被平定之后,齐国境内的黄巾就只剩下徐和最后一股人马,所以陈暮在于陵、高苑、西安、临淄四地布下重兵,将昌国般阳二县团团包围起来,困在泰山山脚。 如今已经入秋,今年的粟粮收了上来,战争压力小了许多,也是到了该解决徐和的时候,等太史慈平定东莱,青州全境就彻底安稳了。 臧霸看到陈暮过来,连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来到陈暮面前,单膝下跪道:“臧霸见过刺史。” “快快请起。” 陈暮下马前去搀扶,臧霸不管是武力值还是统帅能力在后来的魏国都是二流水准,比如张辽已经是征东将军的时候,臧霸才是镇东将军,差了一个级别。 但那要看跟谁比,跟张辽比肯定比不上,跟其他人比就不算差了,在魏国二流当中也是傲视群雄,战绩斐然,值得他招揽。 臧霸站起身。 陈暮上下打量,只见臧霸身高八尺,外貌健壮,不由赞许道:“宣高为父报仇,此乃孝义,如今朝廷拨乱反正,为你洗清罪名,我将表你为军司马,随军攻打黄巾贼,以后当好好为朝廷效力才是。” 臧霸大喜道:“多谢刺史,刺史高义,我当结草衔环相报。” “结草衔环就不必了,我打算秋天就对泰山下的黄巾贼徐和动手,你对泰山十分了解,这一战我正需要你。” “刺史放心,我必全力以赴。” “走。” 陈暮调转马头,往山外而去。 回了临淄,休整几日之后,大军开拔,往昌国的方向而去。 于陵守将典韦,西安守将管亥,再加上济南的刘备张飞,四路大军汇合,总计五万人马,到八月十四的时候,就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昌国县外。 此时正是中秋节,如果在后来唐宋之时,现在就不是打仗的好时机,因为说不好士兵就会思念家乡而没有战斗意志。 但汉朝的时候虽然有中秋节这个节日,却没有普及开,更没有赏月吃月饼的说法。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跟寻常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倒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昌国县在后世就是淄博市,淄博人应该都知道,淄博南面为山区,北面为冲积平原和黄泛平原,属于经典的平原地带。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满是田野,秋收已经过去,正是农闲时间,这个时候一般是给田里烧草木灰,囤积肥力,再到冬日种植冬小麦,所以田园上几乎没有干活的人,十分辽阔。 再往远方看去,就能看到远方的高耸入云的起伏山脉,偶尔一些丘陵山脚附近还有村庄,远远看到官军到来,村庄的百姓携家带口地逃跑。 昌国与般阳二县几乎全县从贼,如果陈暮下令屠村,甚至都不算是犯罪,而是在正常攻打贼寇,都是移动的军功。 但一来陈暮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到屠村,二来刘备肯定不会允许干这事儿,所以陈暮都懒得提。 大军缓缓穿过平原,官道两侧杂草丛生,田园浩瀚。 远方地平线上,那巍峨高大的泰山山脚,就能看到一座城池屹立。 徐和为人比司马俱好一点,司马俱攻占高苑的时候,横征暴敛,攻打地方豪强,无论是百姓和豪强都弃家逃走,只留了一座空城。 而徐和只攻打豪强,还分土地给百姓,一时间在百姓中威望很高,二县百姓都愿意依附他,造成眼前这种情况。 所以论起兵力,徐和是要超过司马俱的。因此陈暮打司马俱没那么小心,攻打徐和的时候就要慎重许多。 五万大军抵达之后,在城外安营扎寨。 徐和已经得知了官军攻打的消息,早早地关闭城门,双方正式进入对峙阶段。 陈暮安营扎寨的本事是学自卢植,选了一处平原地区,附近有几处丘陵做遮蔽,不让城里的人看到营寨虚实。 除了选址和营寨帐篷分布以外,一些杂事也很重要,比如杂草要清除干净,不给敌人一丝火攻的机会。还要不能离水源地太远,不然士兵取水不方便。 在工匠打造营地的时候,陈暮派遣军队埋伏在旁边丘陵小山当中,防止徐和趁着他们安营扎寨的时候偷袭。 可惜徐和没有这个胆子,明明知道官军正在修建营寨,也不敢出击,只能看着。 花了一天时间,营寨算是勉强可以入住,还有一些防御工事没有修建。 大帐之中,刘备高坐主位,帐下人才济济。 右手边下首第一人陈暮,关羽,张飞,沮授。左手边下首典韦,太史慈,管亥,臧霸。 多是武将,实际上文臣也有,比如荀攸,简雍,氏仪,但荀攸没有进核心,简雍氏仪现在在外地做县令。 还有泰山学宫里也有大批未来的官员,比如孙乾就是郑玄的弟子,正在学宫读书,未来也是郑玄推荐孙乾去的徐州,现在大概率要在青州出仕。 第157章 开会 目前这套班底虽然比之后来的曹操,甚至定蜀的刘备都要差了许多。 但对于如今的刘备来说,已经很好了。 毕竟现在不是三分天下,各路人才都已经有了归宿的时候。 哪怕是曹操,现在也不过是有个夏侯惇和乐进。 本家曹仁曹洪曹纯曹休那帮人,如今估计才刚刚成年,还没跟随他起家。 至于孙坚? 现在也只有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大将,比刘备差得远。 这样的底子,过几年怕是连袁绍都比不了。 众人齐聚一堂。 刘备咳嗽一声,看向陈暮。 虽然国相官位比刺史大,而且刘备还是大哥,坐主位当仁不让。 但这场战斗是陈暮发起指挥的,还是要等他说话。 陈暮心领神会,朗声道:“诸位,黄巾贼徐和已经是青州最后一股黄巾势力,平定了他之后,青州就会彻底太平,以后我们也将高枕无忧,专心治理地方了,所以这一场仗必须要打,不打不行。” 从去年十一月份从洛阳出发,到二月份关羽平定齐国,四五月份又攻打了高苑的司马俱,北海的张饶管承等人,再到七月份太史慈平定东莱,今年一年都在打仗。 后勤压力不算小,好在像夏侯渊攻破司马俱与徐和的时候,掠夺了他们的辎重一样,陈暮也在掠夺各地豪强的物资补贴军用。 这样大半年下来,不仅勉强维持了军事开销,还解放了大量土地给百姓,让境内安稳了许多。 只要攻破了徐和,整个青州就彻底平静,再也没有黄巾势力。 要知道,在原本历史上,在184年黄巾破灭之后,青州是除了太行山以外黄巾最大的老巢。 特别是在190这几年,各地军阀割据,唯独青州没有军阀,就是因为这里黄巾太多。 虽然有个孔融,但他就是个凑数的,在青州被黄巾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连治所都丢了,四处逃窜,十分狼狈。 现在陈暮提前过来把这里乱糟糟的局面收拾,那么将来就跟袁绍起家冀州,曹操起家兖州一样,刘备也有了一块属于他自己的革命根据地。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附和道:“维护地方稳定是我等职责所在,大家有什么对敌之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以我之见,还是先礼后兵,让司马俱进城游说,最好是和平解决。” 沮授提出意见。 如果是两年前,官军和黄巾是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 像之前打司马俱的时候,哪怕陈暮有攻心计,朝廷也不会允许,而是会逼迫他强攻,必须要把黄巾贼杀个一干二净。 但这两年刘宏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为了天下安稳,各地贼寇请降都会应允,比如张燕。 张燕占据太行山,经常袭击冀州和并州各郡县,拥兵百万。 虽然不是不能攻打,但人家躲在太行山里和你打游击战,像是牛皮糖一样恶心,根本无法歼灭。 这种情况下,刘宏不得已只能对他进行招抚,册封张燕为平难中郎将,管辖太行山附近,允许他有太守的权力。 所以招降黄巾贼,已经是一个可能。 陈暮点点头道:“之前发了几封劝降信,都石沉大海。让司马俱去,怕也是难以成功,不过什么办法都得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张飞急吼吼道:“要俺说,还不如打进去,兵临城下他就知道怕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 沮授笑道:“三将军稍安勿躁,攻城乃下策,歼敌于野,才是上策。如果实在要打的话,为了避免我军伤亡过大,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把敌人诱骗出城才行。” “不错,公与的话才是正理。” 陈暮对沮授的话深表赞同,张飞的性子还是急。 毕竟跟着刘备打了几十年仗,才慢慢变得粗中有细,到中后期才有据水断桥和义释严颜这两件比较有智慧的事情,其它时候,因为性子鲁莽坏事的情况不算少,还得慢慢成长才是。 刘备想起臧霸之前是泰山贼,于是问道:“宣高,你有良策否?” 臧霸想了想,道:“我在泰山上多年,泰山环境,若是他们逃去了泰山,我还有办法,现在守城的话,恐怕无能为力。” “那看来,只能打硬仗了。” 刘备点点头。 硬仗就是攻城战,他跟着卢植董卓打这样的战斗也不少,经验丰富,只是攻城战是硬碰硬的战斗,对于自身的伤亡也很大。 不管是陈暮还是刘备,都希望能少死点人,但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做。 沮授看向陈暮,心中一动,笑道:“子归肯定有良策了。” “倒是有个办法。” 陈暮摇摇头:“只是首先得把徐和从城里逼出来。” 刘备想起了当初四弟那狠辣劲,狐疑道:“四弟不会是又想水淹昌国,或者火烧县城。这次跟黄巾不一样,昌国内还有不少无辜老弱妇孺,四弟可不能这么做。” 陈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阵,保证道:“大哥说哪里的话,我跟着大哥一起出生入死,打了无数仗,什么时候对百姓下过这等狠手。” “真的不会水淹火烧?” 刘备将信将疑。 “绝对不会!” “那行,你打算怎么做?” “投石问路。” “何谓投石问路?” 众人好奇。 陈暮笑了起来:“当然是字面意思上的投石问路,我们先休整两日,等大营扎好之后,再派司马俱劝降。” “那就先这样。” 刘备点点头,确定了第一步方案,宣布散会。 等会议结束之后,刘备把陈暮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帐篷不大,就是普通的士兵帐篷,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只有张小台子放了一盏灯。 两人相对而坐,刘备说道:“四弟,你老实跟为兄说,你到底做何打算?” 一想到城里除了黄巾贼以外,其他人多是普通百姓,刘备就觉得千万不能让自己四弟胡作非为。 不然打赢了仗,死了那么多百姓,他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陈暮无奈道:“大哥想知道?” “你必须告诉我。” 刘备态度坚决。 “好。” 陈暮想了想说道:“我最近与泰山学宫一些喜欢发明的学生改进了投石车,增加了射程和威力。我打算用投石车进攻,每日扔石头,逼徐和退守泰山。” 徐和为什么要比司马俱难处理? 因为县城并不是他的老窝。 就跟张燕纵横太行山一样,徐和打不过官军可以随时往身后的泰山里撤。 根据探子来报,昌国后方的马鞍山早就被徐和经营得如一块铁桶,里面到处建造了山寨,囤积了大量粮草。 一旦官军攻打,就藏身于莽莽泰山之中。 虽然泰山山脉不像太行山山脉延绵万里,横跨幽、冀、并、司、豫,可架不住也是个山脉,别说藏二十万,就算是百万人也绰绰有余。 所以对于丢掉昌国般阳二县,徐和是一点都不心疼,只要山在,官军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正因为如此,刘备才疑惑不已:“我们不是就怕徐和退守泰山吗?为什么要逼他出城守山?那样的话,恐怕一两年都不一定拿得下他。” 陈暮理直气壮道:“臧霸不是说有办法吗?等徐和进山,就让臧霸按他的办法来。” 刘备无语。 好家伙,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有办法。 还以为四弟有良策。 没想到是馊主意。 要知道臧霸虽然熟悉泰山地形,但熟悉地形和能不能打进去是另外一回事。 徐和退守山寨,易守难攻,到时候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能上山。 只是刘备自己也想了很久,苦思想不出什么计策,觉得这或许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毕竟不管是强攻还是用投石车给压力,徐和最终肯定还是要撤到山上去。 结局一样,只是强攻伤亡大,投石车伤亡小的区别而已。 最后还是要看臧霸。 想到这里,刘备也只能叹道:“也只能这样了。” “大哥勿忧。” 陈暮看到他愁眉苦脸,笑着安慰道:“实在没法,我们就围山便是。如今青州百废待兴,百姓都分到了田地,只要风调雨顺,没有大涝大旱,粮食必然充足。贼军困在山中,哪怕收了春粮,二十万人也必不能持久,最晚明年初,他们的粮食耗尽,最后还是得下山投降。” “只希望那徐和能够识时务,不要负隅顽抗就好。” 刘备点点头,说道:“天色已晚了,四弟就与我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陈暮早就习惯了,便说道:“那我就不回自己营帐了。” 两兄弟吹灭了灯,躺在床上又说了会话,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又是一天的忙碌,营寨终于扎好。 四周建起木质栅栏,各种防御工事也开始慢慢修建,远处就是泰山,成群结队的士兵从山里砍伐树木,运往营寨。 徐和眼睁睁地看着官军在修建防御工事,准备攻城器械,却不敢阻止,也不敢出城作战。 原因很简单,他人手不足。 别看徐和聚众二十万,但实际有战力的只有六万人,而且还分在两县。 昌国他只安排了四万人马,另外两万人在般阳。 昨夜他就下达了命令,让般阳的人撤进山中,所以现在昌国城内,也只有四万人,比官军还要少一万。 当初大贤良师张角有二十多万可用之兵,却被朝廷精锐不过三四万人马打得节节败退,更何况现在还是自己人少,对面人多。 因此徐和打死都没有想着出城,甚至已经在考虑带着人马从西门逃出去,与般阳的人在山上会和了。 而在这个时候,司马俱也已经受了命令,带着说客准备进城。 第158章 陈暮的鬼名堂 司马俱有些心情复杂地被吊篮吊入了城里。 去年的时候他与徐和还割据青州,占领县城,当着一方土皇帝,现在自己已经被迫投降,反而要去给官军当说客,去劝降徐和。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城楼上徐和已经在等他,见到他与说客上来,脸色不知道是该故人重逢的喜悦,还是面对官军的愤怒。 反正表情僵硬,同样心情复杂地说道:“司马俱,你投降了官军,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司马俱略微尴尬,他身边的说客许硕笑道:“司马将军与徐将军乃是多年故交,如今老友上门拜访,难道徐将军不欢迎吗?” “哼。” 徐和冷着脸一甩袖,往城楼里而去。 司马俱微愠,因为之前二人好歹也有交情,而且在黄巾军中平起平坐,现在自己投降了官军,你徐和反而给我摆脸色是什么意思? 好在许硕察言观色,记得自己的使命,低声对司马俱道:“司马将军,还有使君与刺史的要任在身,暂且忍耐。” 司马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爽,跟着徐和一起进了城楼。 徐和自顾自坐下,司马俱也不跟他客气,坐在他的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道:“徐和,我这次来的来意你也应该知道了,降还是不降,给句准话。” “我若是不降呢?” 徐和也来了脾气,瞪着眼睛看着他。 也许有人奇怪,敌人兵临城下,大举进攻,明知道打不过,投降难道不好吗? 但要是每个古人都这么想,那就没有那么多守城与攻城战了。 不愿意投降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睢阳之战,是因为安禄山是反贼,守城的张巡是官军。 官军怎么可能投降反贼? 所以哪怕到最后一刻,张巡也坚决不投降。 此为忠。 还有后来名士臧洪反抗袁绍,就是因为袁绍阻止臧洪救援他的好友张超。 张超到最后被曹操杀死之前,还坚定地认为臧洪会来救他。 臧洪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又气又急,赤着脚边跑边哭,准备召集士兵攻打曹操,结果被袁绍阻拦。 正因为这件事情,导致臧洪恨死袁绍,于是举城叛变,据城死守,最后被袁绍围攻了一年,城破的时候全城七八千人无一投降,慷慨赴死。 此为义。 而徐和不想投降的原因与忠义无关。 他原本是被豪强地主剥削的农民,是大贤良师发动起义救了他,让他能够翻身做主,成为统治阶级。 在他占据县城之后,杀戮豪强,善待百姓,得到了百姓的拥护,成为了二县之主。 所以徐和一不忠于谁,二也不是因为义。 他单纯地只是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能过得好,希望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被豪强欺负,不再成为被统治阶级,仅此而已。 因此司马俱这趟劝降,注定是没有结果。 许硕素来有口才,他是北海人,因为读书识字,在关羽军中做吏员,劝降了李波后立下功劳,成为了主簿。 但饶是他舌绽莲花,一边告诉徐和现在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一边跟他说新来的刺史如何善待百姓,徐和就是不松口,坚决不投降。 到了最后,徐和被说得恼了,一拍桌子,下逐客令道:“多说无益,我是不会降的,你们要战便战。你们走,司马俱,若不是我与你也算故交,少不得要拿你们的人头送回去。” 司马俱和许硕面面相觑,徐和油盐不进,不管怎么说都不投降,看来这一趟白跑了。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离开,回去报告。 刘备这个时候在外面指挥军队修筑防御工事,营帐中只有陈暮和沮授在,听到回信,陈暮点点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们退下。” 等司马俱和许硕告退后,沮授皱眉道:“这徐和不愿投降,看来也只有强攻这一条道路。” “也不尽然。” 陈暮放下书本,笑着说道:“军情司的探子说,徐和在昌国般阳二县,大肆赠与百姓土地。可见是一个比较善良的人,爱护百姓。这样的人若是读些书,出仕做个县令太守,也许是个好官,可当反贼,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沮授笑着摇摇头道:“你不会又打百姓的主意,使君是不会允许的,你就死了这条心。” “我向大哥保证过,不会打百姓的主意,这一点你放心。” 陈暮露出微笑。 沮授狐疑道:“既然不打百姓的主意,你说徐和的弱点做什么。” “当然是另有用处。” “哦?” 沮授好奇:“什么用处。” 陈暮狡黠道:“你猜猜看?” 沮授绞尽脑汁,却怎么也猜不出来陈暮的打算。 别看他也是顶级谋士,在这一点上却跟不上陈暮的思路。 原因很简单,谋士与谋士之间不同,定位也不一样。 有些谋士擅长奇谋,如荀攸、贾诩、法正、陆逊、徐庶。 有些谋士善于规划,如诸葛亮、庞统、荀彧、司马懿、沮授、田丰。 还有些谋士则善于心理,如郭嘉、贾诩、司马懿,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陈暮。 谋士不仅仅是行军打仗出谋划策那么简单,同时也得根据形势给主公提供参考意见。 如曹操在攻打徐州之前,就曾经害怕袁绍偷袭许都,所以犹豫不决,是郭嘉认为袁绍优柔寡断,必不敢来,让曹操放心大胆地去打徐州。 于是曹操攻打刘备,袁绍果然不敢轻举妄动,让曹操顺利东进,成功拿下徐州。 在曹操手下,三大谋士各司其职,荀彧是顶级的战略家,荀攸是顶级的战术家,郭嘉则是顶级的心理学家,不仅能够猜到敌人的心思,甚至还算到了孙策之死,可谓真正的天生鬼才。 沮授的能力跟荀彧一样,也是战略大师,包括奉迎天子这件事情上,沮授还比荀彧提前一年想到,劝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袁绍鼠目寸光不听劝而已。 所以以他的战略眼光来看,如果不能拿徐和的人性弱点做文章,要想攻打徐和,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围困,而不能硬攻。 这个人性弱点,自然是指徐和爱护百姓这件事情。 但刘备仁义,不许陈暮这么弄。 因此沮授实在猜不到陈暮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我猜不出来。” 沮授苦笑道:“反正除了强攻以外,应该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陈暮神秘一笑:“再等几天,你就知道了。” 沮授耸耸肩,他倒想知道,陈暮到底想搞些什么鬼名堂。 第159章 投石问路 兵临城下的第八日,投石车终于造好。 一般来说,攻城器械是不会带着的,一架投石车重量达数百公斤,一架冲车达一吨,多带几件攻城器械,大军不知道能不能每日行军十里。 所以古代打仗,一般是围城的时候,在僵持阶段就地取材,在城外砍伐树木,重新制造一批新的攻城器械。 比如卢植围攻广宗,官渡之战的曹军,都是临时制造器械,而不是提前携带。 陈暮与泰山学宫的士人集思广益,一起改进投石车,原来是用人力拉动,如果扔100公斤的石头,射程只有40-70米。如果扔30公斤的石头,射程也只有100多米,丢不了太远。 现在改成牛皮筋做弹簧绳,又改良了抛射支柱,威力更大,射程更远,集齐全军之力,在有图纸的情况下,工匠打造得飞快,七八天就造出了二十多架。 这还只造了投石车,如果再造井阑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大概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先把投石车拿来用着,再紧锣密鼓造别的器械。 大营缓缓打开,一列列士兵走出营寨,最前排的刀盾手,举起大盾,向前压进。身后是长枪兵,腰间配环首刀。 军旗招展,擂鼓轰鸣。刘备骑在马上,一个大大的“刘”字竖起,在代表汉朝的黑红色军旗右下角,还用很小的文字绣着济南国相四字,代表着刘备的官职。 除了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典韦太史慈都有自己的军旗,管亥为关羽牵马,充当前锋大军,刘备陈暮在中军,左边是典韦的左军,右边是张飞的后军,后方则是太史慈的后军。 大军前后左右四军严密,阵型整齐,陈暮训练士兵的时候,最基础的方式就是走正步,这对于列阵有很大帮助,能够保证士兵阵型不会出现紊乱。 陈暮可不想犯孙权的错误。 孙权在逍遥津怎么败的? 就是吃了阵型的亏。 十万大军立足未闻,连营寨都还没扎好,就被张辽带八百死士冲营。 自己差点被活捉,可见大军阵型的重要性。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能怪孙权。 毕竟十万打七千,飞龙骑脸,想也知道张辽李典乐进必然会守城,鬼知道他们会跑出来? 刘备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城下,离了两箭之地。 张飞越众而出,大声挑衅道:“城中贼军听着,官军奉诏讨贼,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官军高举武器,纷纷呼喊,气势上就先天压了黄巾贼一筹。 城墙上的黄巾贼一个个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惊恐地看着城下乌压压的官军。 论起身份,他们是贼,敌人是官。 论起战力,一名官军普遍打两个以上黄巾贼。 甚至说,不止两个。 当初大贤良师二十万大军,就被官军三四万精锐打得崩溃。 南面的波才也是二十万大军,结果被皇甫嵩朱儁不到两万人马杀得丢盔弃甲。 可见黄巾士兵的战斗力非常差,也就张角身边的那些黄巾贼战斗意志还可以,死战到最后,甚至宁愿跳河,也不愿意被俘虏。 而徐和身边的黄巾贼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远比张角波才的人马差得太多,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如果野外作战,不说现在徐和城里就四万人,就算他集齐二十万人马,也不过是崩溃的下场。 这一点,不仅徐和清楚,连他手下的士兵也都很清楚。 “兄弟们别怕,官军要攻城尽管让他们攻,我们的家人已经都被送去了山寨里,弃城也无妨。实在抵挡不住,大不了从西门撤离,我们还有后路。” 徐和在城墙上大声鼓励,其实他不说还好,一说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就更差。毕竟一想到有退路,谁还想在战场上送命? 城外的张飞见城内没有动静,哈哈大笑道:“一群无胆鼠类,可敢出城与我决一死战!” “谁敢出城决一死战!” 声若洪雷的嗓门如同超声波一样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哪怕城内没有上城墙的士兵都能听得到。 陈暮甚至在想,自家这三哥是不是挂了个扩音器在身上,正常人喊话声音哪有这么大,离着几百米都能听到,属实离谱。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见城内依旧无人回应,官军士气大涨,云梯已经准备好,此时若是攻城,恐怕顶多伤亡一两千人就能把昌国拿下。 不过就是一两千人陈暮也不想损失,一声令下道:“上投石车,给我轰!” 一架架投石车被推到了城前约九十步之外,差不多120米。 古代一箭之地,大约是300米。 实际上弓箭的有效射程,一般在80-150米之间。 所谓百步穿杨,就是说如果能在百步以外射到柳树叶子,就可以称为神射手。 而秦至六尺一步,一尺23.1厘米,可见百步,就是140米左右。 那为什么一箭之地有300米呢? 别忽略了地势。 在平地上直箭,射程自然短。 但站在地势高的地方抛射,射程自然会更远。 所以古代战场,几乎不会有弓箭手野外直射的情况,大多采用集团军抛射,不追求精准度,只需要找好角度向敌人密集的阵型里射击即可。 看到敌人的投石车出现在射程之内,徐和当即下令城内的弓箭手射击,数千弓手纷纷仰弓,一声令下射出无数箭支。 “嗖嗖嗖嗖嗖!” 箭矢如雨点一般砸落下来,射在投石车旁边的木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木幔就是一块巨大的木板,专门用来防弓箭,掩护步兵靠近城池,或者掩护井阑上的弓箭手对城内进行还击。 所以有经验的守城将领不会把弓箭浪费在木幔上,而是等步兵抵达城下,无法再依靠木幔防御的时候,再用箭矢与滚石檑木还击。 徐和毕竟只是黄巾杂鱼,一没有太高武力值,二没有什么统帅能力,不然未来也不会被夏侯渊轻易击败。 结果大量箭矢射出去,密密麻麻地扎在木幔上,将木幔扎成刺猬,却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而趁着那边徐和还在做无用之功,这边官军已经拉起了牛皮筋,在抛竿上的投篮里放上了数十公斤重的大石块,抛竿另外一头则吊上数百公斤的配重,就等着松开牛皮筋。 “三!” “二!” “一!” “准备,松绳!” 在底层军官的命令下,投石手拉开绳索活扣。 就听到“嗡”的一声,没有了牛皮筋绷住重物,配重轰然落地,将抛竿带起。 投篮中的石块瞬间飞了起来,二十多块数十公斤重的大石块在天空划过一个抛物线,如流星坠落,向着县城砸去。 砰砰砰砰! 轰的数十声巨响传来,大石头块砸在了城墙、城楼乃至城里,溅射起无数尘土。 官军远远眺望,就看到城墙上尘土漫天飞扬,有一块石头砸中了城门上方的城楼,将半边城楼都砸塌陷,尘雾弥漫。 有十多块石头或许是各种各样的问题,没有按照预期设想的砸在城楼上,而是落在了城墙,被城墙挡了下来,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但依旧有十多块落入女墙内或者城里,巨大的冲击力轰得房屋都坍塌。 等尘烟消散之后,不断有哀嚎声传来,城墙上的人影已经变得稀稀疏疏,所有人都只敢躲在女墙下,不敢冒头。 其实投石车给予的伤亡很有限,毕竟石块不像箭雨一样密集,无法给敌人造成太大伤害。 但这种视觉冲击力却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在战场上被人砍一刀,顶多是个死。但被数十公斤的大石头砸中,却是脑浆迸裂,五脏六腑都要被砸出来。 没有人想这么憋屈的死,在这一瞬间,投石车的可怕给予了他们强大的震撼。 远处的刘备看到这一幕,赞许道:“四弟,这新式投石车确实不错,若是能大规模生产,恐怕任何城池都要被轻易轰塌。” 陈暮笑道:“这东西看着好,其实也就那样。对城墙造成不了伤害的,顶多是唬唬人,而且太笨重了。” “看着挺厉害的呀。” 刘备纳闷。 现在才二十架投石车就有这威力,要是上百架投石车这么砸,那还不得填平一座城市? 但实际上投石车还是充满局限性,一来威力小,二来确实笨重。 刘备觉得不错,是因为汉朝的城市都不大,虽然汉朝的建筑继承了秦朝,以壮丽为美,但主要体现在皇室宫殿与贵族家庭。 而一般的普通居民房子很小,因此县城规模不会太大。如果是洛阳那种规模,恐怕多少架投石车都没用。 像后来金军攻打汴梁的时候,就曾经出动了五千架投石车,那种场面才叫一个夸张。 所以在火炮出来之后,投石车退出历史舞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火药估计都还没出来,陈暮倒是知道黑火药的配方,但这玩意儿实在没什么鸟用。 很多人穿越过去,第一时间就想着造火药。 但他们确定不看看黑火药的威力? 想要炸死人,最少得数十斤,想炸塌一栋大楼,得两吨以上。 黑火药从唐朝到清朝发展了足足一千多年,如果真的能取代冷兵器,早就取代了,怎么可能直到清朝还是以冷兵器为主? 所以实际上火药提供的战斗力十分有限,上限就是大炮和燧发枪。但等到陈暮研究出这俩玩意儿的时候,估计都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刘备的尸体都凉了,还要大炮和枪有什么用? 因此务实一点,剑走偏锋的黑科技不要乱点,先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发育起来,等到将来有足够的实力,比如已经占据了数州之地,天下没有什么对手的时候再考虑这些问题也不迟。 第160章 一席话语,管教徐和拱手而降 投石车对准昌国城里狂轰滥炸了一天。 直到天黑的时候刘备军才撤走。 接下来几日,几乎是徐和的黄巾军最黑暗的几天。 每天都有新的投石车加入战场,过了四五天,投石车的数量多了一倍。 近四十架投石车对着城里轰炸,虽然没死几个人,到现在也只有数百个倒霉鬼而已。 但对黄巾军的士气打击极大,这种只准挨打,无法还手的憋屈感,几乎压垮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在这种情况下,经过左右的劝说,徐和终于下定决心,弃守昌国,逃入泰山里。 实际上这本来就是他预想的最后退路,这么做,倒也没有心理障碍。 在官军围城的第十四天,也就是八月下旬,接近九月深秋的时候,午夜时分,徐和悄然打开西门,率领士兵逃入深山。 第二天官军起来,看到的已经是一座空城,城内的物资粮草几乎没有剩余,全被徐和带走。 “刺史,全城搜遍了,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剩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进城的太史慈回来禀告。 陈暮点点头:“预料之中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关羽默然道:“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强攻的话,也许能留下一部分敌军。” “那样的话我军伤亡会很大,我有更好的办法。” 陈暮目光中透露着自信。 确实,如果第二天就直接强攻,不给徐和撤离百姓的时间,攻城战打上去,自己伤亡数千人,应该可以拿下昌国。 但还是那句话,冷兵器时代就别指望大规模战争能死多少人,曹操赤壁大败,在战争中的直接死亡寥寥无几,最大的伤亡居然是瘟疫,显然是一种讽刺。 所以付出数千人的代价占领一座必然要被舍弃的城池,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既然不需要死人来达到同样的目的,何必要徒增伤亡呢? “既然四弟有神鬼之谋,不妨说来听听?” 刘备询问。 他才不信陈暮的鬼话,四弟的嘴,骗人的鬼。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和逃入深山里,结寨而守,远比城池难攻打得多。 城池就在平原上,轰隆隆的投石车如雨点一样的砸,总会把徐和从城里砸出来。 但在山里,投石车进不去,就算拆卸组装,地形狭窄又摆放不了几台。 而且投的石头被崇山峻岭的树木阻拦,根本砸不进人家的山寨。 至于强攻? 知道为什么张燕能坚守太行山那么久吗? 张燕号称百万,其实不过数十万人,而且大部分还是老弱妇孺,可战之兵非常少。 根据《三国志》记载,袁绍曾经与吕布结盟,联合一起攻打张燕。 张燕当时的兵力不过数万人,与袁绍勉强打了个平手。后来投降曹操的时候,总人口不过十多万。 可见百万绝对是夸大其词,张燕也没有那么强悍的兵力。 但山区作战就是如此,一是阵型无法拉开,二是地形过于狭窄,很容易遇到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 所以汉灵帝被迫妥协于张燕,其实并不是没能力剿灭他,而是不愿意下那个死力气。 强行攻山的话,耗费的财力无数,汉灵帝再有钱也不想这么花。 众人纷纷看向陈暮,期待着他拿出一个主意。 陈暮向臧霸使了个眼色。 臧霸会意,从身上取出一张白布,放在刘备面前的桌案上摊开。 众人聚拢过来围观。 就看到白布上清晰勾勒着附近山岭的样貌,虽然只是一个大概轮廓,没有具体细节,但这差不多已经是如今这个时代的舆图标准,没法再往细里深究。 “使君刺史请看,这里是昌国,这里是般阳。昌国后面的山名叫樵岭,因为是昌国樵夫们砍柴的地方,因此而得名。” “般阳后面的山则叫马头岭,因外形像马头而得名,此二岭乃是泰山两条支脉,相互勾连在一起,在中间区域有十多个山头,根据我在山中的兄弟来报,那徐和就在这十多个山头间结寨。” “不过分布的十多个山头都比较小,可以驻扎的人也很少,所以徐和在每个山头只安排了数百到数千的士兵。主力部队和人马都在最高最大的蜗牛山上,足有十余万人。” “卧牛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进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两侧和后山都是悬崖峭壁,听我在山中观察的弟兄说,贼军占领了山道隘口,居高临下,难以进攻。” 臧霸在樵岭与马头岭之间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山头里,指着一个最大的山头划了个圈,示意徐和的主力就在这个山里。 陈暮注意到,其它的山头臧霸只画了个小山包,而卧牛山则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外表形似一头卧牛,占地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但既然能藏进十多万人,恐怕绝不是一座小山,最差也得占地数平方公里。 沮授沉吟道:“这卧牛山怕是不好打。” 陈暮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徐和挺有本事,居然还有战术眼光。” 臧霸沉吟道:“听说徐和就是昌国人,是山里的樵夫,对这一代的地形熟悉程度不比我差。” “原来如此。” 陈暮看向臧霸:“宣高觉得我们应该如何进攻为好?” 臧霸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许久,最后苦笑道:“以我之见,只能先一步一步,拔除掉外围的山头,再将牛头山团团围住,徐徐图之。” 还是老一套的围攻战术,没有办法的办法。 “嗯。” 陈暮点点头:“那便先按照宣高的办法,一步一步来。” 刘备纳闷道:“四弟不是有良策吗?” 陈暮神秘一笑:“我的办法需要等待天时,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要将徐和围困起来,才能奏效。” 沮授想了想道:“天时无外乎下雨、刮风、大热、潮湿、大雾、打雷、冰雹......” 陈暮翻着白眼道:“行了行了行了,公与你再说下去我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沮授笑着打趣道:“大抵也就这几种,深秋时节,无外乎时而大热大冷,时而刮风下雨。子归莫不是想打算今年冬天下雪,等到山里的黄巾贼冻死不成。” 众人大乐取笑。 陈暮含笑道:“鸿鹄之志岂燕雀能知,大家稍安勿躁,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今日先进入城内,休整两日,就进山拔除掉外围山头,将卧牛山围困起来,到时我只需一席话语,管教徐和拱手而降,黄巾贼不战自退。” “哦?” 刘备惊讶道:“真能如此?” “自然如此。” 陈暮拍着胸脯保证。 刘备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听四弟安排,进城。” “进城!”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地入驻了昌国县城内。 此时后勤那边送来了秋衣,山里夜晚极为寒冷,如果还穿着夏秋时节的单衣,士兵都要冻死。 两日之后,接近九月。 刘备军正式入山,准备攻打徐和安插在樵岭外的第一个山头——流泉山。 第161章 进山 流泉山是谯岭的第一个桥头堡。 山势不算陡峭,约有百丈高,因为山中有清泉流淌而得名。 三国时期的蜀国最擅长山林作战,刘备还有一支特种军队,叫无当飞军,能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但那是因为蜀地特殊地理环境造就,实际上出身于幽州的刘备擅长马术,并不擅长爬山。 青州大多是平原,山脉总共就只有泰山山脉和祁蒙山崂山等,不像蜀中几乎置身于山岭之中,所以除了栖息在山脉附近的樵夫,普通人也不擅长山林作战。 因此进山剿贼,对于刘备军的考验其实非常大。别看黄巾军在平原上是乌合之众,但进了山里就不一样,黄巾占了地利,胜负就持平。 再加上黄巾兵与官军人数相当,真打起来,搞不好官军还要吃亏,所以即便是陈暮,也得小心翼翼地做出部署。 根据侦查,流泉山没有悬崖,如果把山上的草木清理掉,露出原型就是一个小山坡。 贼军在山顶铸造了环形工事,就是在小山包上方砍伐树木,结了个营寨,寨子里约有千余守军。如果官军正面仰攻,虽然肯定能强行打下来,但伤亡可能不小。 考虑到就是一个小山寨,没必要用人命去填,陈暮用声东击西之计。先安排人马佯装不理会流泉山的贼寇,等他们埋伏的时候,再趁机攻打。 徐和之所以在外围山岭里安排人手,除了起警戒作用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骚扰官军。两侧山岭伏击,随时可以埋伏山林侵扰。 按道理来说,一个普通黄巾将军应该没那么聪明的手段。毕竟古人学识有限,不可能会想到那么多厉害的战术。 但偏偏徐和原本是山里樵夫,兼职猎人,有一定山林作战的经验。 如此一来,对于官军来说是个很大的麻烦。 陈暮则将计就计,我不强攻,佯装无视用于警戒的堡垒,此时流泉山的贼寇都被吸引在另外一侧山道,趁着贼寇注意力被大部队吸引,派小股精锐部队奇袭。 如果进入大山的话,应该就会发现,道路一般是在两山之间。如果两山之间和山里河流占据,则道路应该在河岸上。 古人就算再傻,翻山越岭的时候,也不会真的在深山老林里开一条道路。 自然是哪里地势低,走起来不费劲,就走哪里。除非是实在找不到路的情况下,才只能往上山爬。 所以官军不进流泉山,而是从侧面山道里进去,自然会让流泉山上的贼寇引起警惕。 不至于埋伏,毕竟流泉山里也就那么千余人,但他们可以从小道翻山越岭,去卧牛山报信。 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偷袭官军后方,确实是个山林作战的好方法。 只是任何方法都有破解之策,流泉山的人数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陈暮这个策略甚至是在考虑无视所有山头直取卧牛山时,顺便想出来的引蛇出洞之计。 林间杂草丛生,虽然已经深秋,草木枯黄之际,但林木依旧茂密,视野并不是很好。 一列列的官军于流泉山右侧山道里缓缓进入,山道有无数障碍物,黄巾砍伐树木,堆砌石头以做阻拦。 流泉山上方陡坡处,黄巾贼藏于草木之间,俯瞰着下方正在清理障碍物的官军。 “官军这是打算绕过我们,直接进山。” “我们要不要放箭?” “别轻举妄动,我们的任务是警戒,骚扰即可。” “那去给将军报信吧。” “嗯,多做一些陷阱,不要让他们太舒服。” 贼军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西侧山岭里,他们的营寨现在只有数百人留守,忽略了东侧。 徐和留下来的部队,大多是有过樵夫猎人经验的士兵,山林作战能力十分厉害。 但有作战经验不代表他们就聪明地算到了官军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时流泉山东侧,臧霸率领着一百精锐,悄无声息地上山。 作为在泰山上摸盘滚打数年的积年老贼,臧霸的山林作战经验同样丰富,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猎人陷阱,悄悄地摸到了东侧营寨。 “上!” 臧霸低声下达命令。 立即就有士兵甩出钩索,扔到了营寨上。 营寨里的贼军防守空虚,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官军突袭,等发现的时候,源源不断的官军已经跳入了营寨里。 毕竟只是木板制作的墙壁,高不过12丈,不到3米高,很容易被攀爬而过。 臧霸第一个跳下去,身先士卒,勇猛地带领士兵杀进去。 先是砍翻数人,清理出一片空地。 然后杀向寨门口,打开寨门。 在臧霸的带领下,他们仅仅数十人,就抵挡住了数百人的进攻。 等寨门打开后,埋伏于寨外的大批官军趁势杀入。 没有了营寨防御,大势已去,流泉山的贼军很快被攻破,官军也顺利地奔赴第二道关卡。 有点像是闯关游戏一样,但不得不承认,这群樵夫猎人确实很难缠,山道上到处都有陷阱和障碍物,很多地方甚至已经被毁坏地无法行走,只能重新开辟道路。 如此走走停停,等到天黑的时候,大军也才攻克三座有黄巾营寨的山岭。夜晚官军在崇山峻岭里安营扎寨,一万前锋军,连营达数里。 如果徐和读过《三国志》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想到陆逊的火烧连营,因为现在的官军与后来的刘备军是一样的情况。 可惜徐和的智力没法跟90以上的陆逊比,白白错过一个击败官军的机会。 几日下来,官军势如破竹,将沿途山岭营寨全部拔除。 到九月初的时候,官军已经抵达卧牛山下。 就看到卧牛山已经不是一座小山,高达四五百丈,海拔接近千米,占地数平方公里面积。四面有陡峭悬崖,白色的花岗岩层与石英岩层果露在外,树林茂密,林叶遮天蔽日,隐约能看到山口处建造得比树木还要高的瞭望台。 “刺史,前面就是卧牛山,据俘虏说,山下有大片空地,正好可以安营扎寨。只是徐和在山口布下重兵,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我们无法强攻。” 当陈暮与刘备的中军跟随着前军的脚步到达卧牛山下时,前锋军的臧霸前来迎接。 山路崎岖,无法骑马,好在刘备武将出身,体力强悍,并没有感觉疲惫。 而陈暮经过多日修习五禽戏,体魄也渐渐日益强壮,虽然暂时还打不过华佗,但这点山路他还不放在眼里。 “放我下来。” 陈暮对轿夫如此说道。 轿夫将竹轿放下。 从竹椅上起来,陈暮仰望卧牛山,点点头:“确实巍峨险要。” 要想强攻这样的山岭,难度可大得多。 普通的山像是三角形,有坡可以爬上去,山顶不大,可以防守的力量很小。 别看后世火器战争中,经常是一个连一个排数十上百人占据着一个山头,就可以压制数千敌人的进攻。 可那毕竟的热武器,而冷兵器时期,只要举着盾牌仰攻,人数多的那一方自然占便宜,哪怕用弓箭射,也射不死几个人,根本不可能靠少数人防御。 更何况眼前的卧牛山也比普通山更陡峭,有点像是个圆柱体,四面是垂直的悬崖,入山通道只有一条,而且垂直幅度极大,山道一次只能容纳数人并肩而行,强行上山,那就是添油战术,给敌人送人头。 一旁走路过来的刘备举目眺望道:“这山怕是只能飞渡过去。” 臧霸笑道:“也不尽然,这两日我已经观察了许久,发现有些地方的悬崖并不高,只有二三丈,若用钩索荡到山上的树干,只消上去一人,则可以挂上数条绳索,再上去人,便又能捆绑无数绳索下来,如此就能有士兵上去,趁机偷袭。” “嗯,这是个好办法,可以做备用计划。” 陈暮点点头。 不要以为七八平方公里面积很小,实际上汉朝一个县城的面积,差不多也就一两平方公里。 而后世的城市化当中,一个县城的城区面积一般也就在10-20平方公里之间,换算成土地,就是一万五千亩。对比一下就知道,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区域。 所以大有大的坏处,哪怕徐和有二十万人马,也不可能将全部人马分布在各处悬崖边上防御,总会有漏洞出来。 不过陈暮觉得这个计划大概率用不上,因为他有更好的主意。 这次进山并没有带全部人马,官军分出两万人驻守昌国与般阳二县,留下了管亥与典韦。 关羽统帅前军,刘备陈暮在中军,张飞在后军。 等张飞抵达后,三军集齐,浩浩荡荡地开始在山下建造营寨。 九月深秋,万物枯黄,山里冷风袭来。 徐和在山腰的隘口处,隔了约两百多丈,站在瞭望台上俯瞰着山下的官军。 汉朝一丈是23米,两百丈接近500米,这个距离看人几乎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官军如同一群蚂蚁一般在山下砍伐树木,安营扎寨。 左右对徐和说道:“将军,要不要趁他们安营之际,派出人马袭击?” 徐和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官军进不来,我们也不太好出去。不要在山下和他们打,守住关口就行。” “唯。” 手下领命。 徐和回了营寨,由于地方大,他就没有把营寨按在一个地方,前山营寨有四五万人,都是主力军。 老弱妇孺则在山中与后山,那里有数处水源地,可以开泉取水。 毕竟要想作为防守关口,首先得解决喝水与吃饭问题,如果卧牛山里没有山泉的话,徐和再傻也不可能把人放在这里。 徐和路过前营,抵达了中营,这里是他家人住的地方。 “首领。” “徐叔叔。” “阿和。” 沿途百姓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向他行礼,年轻人叫他叔叔,老人叫他小名,戴着帽子就把帽子摘下,正在干活就把手中的活停止,表达对他的尊重。 出身于底层的徐和与司马俱的残暴不一样,由于是当地人,又善待百姓,得到了昌国般阳二县百姓拥戴,威望很高。 所以哪怕官军围剿,他们面临着躲入山里的窘境,还是有大量的百姓愿意跟随他。 百姓是淳朴的,他们只知道以前被官府和豪强剥削,没有自己的土地,经常衣不裹体食不果腹,饥一顿饱一顿,是徐和帮助他们杀死了豪强,给予了他们田地。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这并不算恩情,甚至在另外一些人眼里,这只是绑架百姓的手段。但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的徐和,在百姓眼里是英雄。 这就足够了。 ? 第162章 打二十个 “大英雄。” 听着从俘虏那回来的报告,陈暮轻笑了一声。 就跟当初张角身边的数万人宁愿跳河自尽,也不愿意投降官军一样。 徐和的手下俘虏,没有一个人愿意投降,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官军潜入营寨里做内应。 这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 不谈国难之际,多少汉奸层出不穷。单说宋朝以后,文人士大夫卖国之人数不胜数。 这些人居然连一群山野村夫都不如,而且还是几百数千年的一群农民。 他们比后来朝代的那些带路党,更深知大义,深知气节。 如此对比,何其的讽刺,何其的令人作呕? 但这就是汉人之骨! 臧洪为义怒反袁绍,被围攻一年,全城百姓愿意与他慷慨赴死。 张角掀起轰轰烈烈反抗汉王朝暴政的大旗,全天下的百姓揭竿而起,兵败之际,足有五万人跳河自尽,不愿苟且偷生。 刘备高举仁义之道,善待百姓,与百姓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曹操南下,十余万百姓愿意随刘备渡江。 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偪事危而言不失道。 自古以来,汉民族一直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他们有它的气节,有它的傲骨,有它的胆烈。 卫青霍去病征战塞北,封狼居胥。窦宪马援燕然勒石,马革裹尸。 哪怕是三国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站出来,都能打得外族找不着北,欺负不到我们头上。 汉民族的脊梁便是在这个时候高高地站起来,向全世界的人宣布,我们的民族叫“汉”,我们拥有挺拔而又坚硬的骨头,靠它来让我们屹立在世界之巅。 唯独过了千百年后,本应该更加先进的社会环境,更强悍的综合国力,民族的脊梁却被打断成两截,沦为列强的殖民地。 也许,这其中的原因很多。 但不能否认的是,民族的自信心自汉唐以后,已经凋零得太久。 后世的来者,连先辈一群山民都不如。 膝盖跪久了,就没有了站起来的那一天了吗? 陈暮仰起头,看向远处的山林中,似有薄薄的云雾缭绕。 或许,这就是上天要让他回到这个民族脊梁还在时的意义吧。 要想做英雄,肩上的担子,又是否能承担得起呢? . . “将军,山下又送来了书信。” 士兵将信件递上去。 徐和不识字,但也猜到里面的内容,将书信移向一位识字的手下,苦笑道:“又是劝降信吧。” 手下摊开竹简看了一眼,点点头:“这两日已经是第三封了,我们要给官军回信吗?” “不回。” 徐和态度坚决,脸色坚毅道:“官军残暴不仁,想让我们投降,再去给豪强做徒附佃农,绝无可能。不回信,就是告诉他们,我们绝不会向他们妥协。有种就继续围着,看谁能坚持久。” 陈暮还是低估了徐和的决心,事实上早在去年徐和就已经在为山寨做准备,所以他存起来的粮食,不仅仅有今年的夏粮,还有去年前年的夏粮与冬粮。 不要以为古代农田产量不足,就不能养活百姓。要知道汉朝耕地面积已经达到八亿亩,人口五六千万,几乎人均拥有十多亩田地。 之前说过,要想养活一家五口,最少要二十亩田。而想日子变好一些,一般有三四十亩左右,就算是富农。 所以按照一家五口的平均值来算,那就是五六十亩地,产粮养活一家绰绰有余。 但就好像后世全世界粮食产量养活70亿人绰绰有余,却每年还是有无数人饿死或者营养不良是一个道理,并不是说有多少粮食,就能养多少人。 土地兼并下粮食都集中在豪强手中,豪强用粮食做买卖,与外族交易,把粮食当作商品,甚至有时候宁愿烂在仓库也不愿意救济百姓,与牛奶倒河是一个道理,可见土地兼并的可怕。 徐和杀死了二县豪强,占领了土地,将土地给百姓耕种,二县平原地区近二百万亩田地,以夏粟冬麦每亩七八石产量,一年产粮近一千五百多万石,哪怕二十万人每日消耗,也能省下来数百万石存在山寨当中,再加上今年夏粮,足够支撑两年之久。 所以徐和根本不担心官军长期围困,按照他的估计,顶多半年,官军也会因为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消耗而退军。 这是必然的事情,徐和心里有数。 就在此时,又有手下来报:“将军,寨外官军又前来挑衅,这次换了人,不是关羽,来人自称涿郡张飞。” “是那个在长社连番打杀波才渠帅数名大将的张飞?” “正是。” “出去看看。” 徐和出了营寨,来到山腰隘口处。 就看到张飞骑在马上,在山下大声挑衅,说是如果黄巾全是孬种,他愿意一个打二十个。 卧牛山下这片空地很大,已经是一处山谷,官军将四周的树木砍伐一空,杂草也都清除掉,清理出一片黄土地,张飞就在空地上叫骂。 “你们黄巾都是缩头乌龟吗?二十万人,就没有一个能打的?谁敢出来一战,我可以打二十个!” 张飞声若震天,离着五百米,要知道这可是五百米,徐和都能听得见。 不过山谷里有回音,传播得远也很正常。 徐和左右不忿道:“将军,张飞这厮如此侮辱我等,实在可恨。不若派出得力干将,将他击杀。” “这” 徐和迟疑道:“我听说那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 左右道:“就算他再神勇,又如何敌得上二十人,若能生擒张飞,正好挫败官军锐气。” “好。” 徐和一想也是,点点头:“那就派出二十人,与他大战。” 山里虽然不好跑马,但山下是平地,当即徐和军中就选出二十名勇士,拉着马匹下山,等到了山下缓坡处,才上马疾驰。 二十人向着张飞杀去。 其实张飞当时候是吹牛来着,因为这两天已经挑衅多次,黄巾军都没有出来,所以他借了早上偷藏起来喝的一点蒸馏酒酒劲,骂骂咧咧一会儿,牛皮开始往天上飞。 别看张飞关羽都是万人敌的猛将,冲锋陷阵如杨再兴一样杀数百人都没问题。 但一来那是在战场上,迂回空间更大。二来有亲卫帮他们防止侧面偷袭,让他们专心致志对付正面的敌人。 而像这种斗将鏖战,场地有限,且很难防得住背后偷袭,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张飞武艺高强,可以防住背后,夸下的马匹怎么办? 长社城外一打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要不是张飞步战强悍,恐怕当时候就得出大事。 而步战一次打十个已经是极限,现在是二十个,看到敌人真的出来时,张飞当时候就差点尿了,酒劲吓醒了一半。 “靠,真的出来了。” 学着陈暮偶尔蹦出来的新鲜词汇,张飞小声嘟囔,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高声道:“这边地小,来那边开阔点的地方打!” 说罢驾驶着马匹往自家军营门口去。 陈暮安营扎寨的本事学自卢植,同时也有自己的一些领悟。他命令士兵把附近所有的草木清除,弄出一片空地,军营离卧牛山口约一里地,也就是四百米距离。 这个距离一般来说肯定是不能建造营寨的,毕竟太近了。不过山下入口离山腰关隘同样离了四五百米,所以这个距离刚好合适,不怕偷袭。 山下处林木茂密,地方狭窄,确实不好打斗。 但在自家军营门口则被清理出来大片区域,有一个打斗鏖战的空间,所以张飞找的这个理由非常充分,让人挑不出毛病。 如果黄巾军因为畏惧于是在官军营寨门口打仗而不敢过来,张飞反而可以嘲笑敌人胆小。 这样一来,反而是官军胆小不敢战,而不是他张飞不敢战。 此为一举两得之计也,偶尔听听四弟胡说八道,看来也不是没有用处。 张飞得意地在心里想。 结果他才刚跑了几十米,听到身后马蹄声,回头一看,脸都绿了。 黄巾的铁憨憨们居然真的追出来。 靠。 他就不怕自己队友的吗? 张飞瞪大了眼睛。 然而牛皮都吹出去了,现在要是灰溜溜地逃回去,张三爷脸还要不要? 无奈之下,张飞只能在营寨门口勒住马匹,硬着头皮转身准备回击。 “三弟好像托大了。” 刘备在营寨上看到对面真的派出二十人来,脸色担忧。 陈暮拍着额头道:“是不是三哥又喝酒了,赶紧派人去搜他的帐篷,这牛皮吹大了。” 关羽提着青龙偃月刀说道:“我这就下去,若是三弟支撑不住,我便去帮忙。” “嗯。” 刘备点点头:“虽然这样有失信义,但为了三弟安全着想,也不得不这样。” 关羽便从营寨上下去,穿好战甲骑上战马,做好准备出去帮忙。 这边张飞也已经与敌人接上了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个照明,张飞就已经打翻三人。 原来,当初在长社的时候,波才派出去的都是军中素有勇武的将领级别。 毕竟波才是颍川渠帅,虽然手底下没有管亥那样武力值接近90的高级武将,但一堆30-40的小将还是有。 而徐和只是手底下哪有什么出色武将,都是普通人。 如果把陈暮的武力值比做1,汉朝普通人的武力值是10,训练有素的士兵能达到15-20,那么徐和派出来的人,武力值顶多在20与30之间。 再加上追逐中敌人前后脱了节,张飞先下手为强,上去就先秒了三个,情况就会好很多。 只是敌人毕竟人多,虽然先打翻三人,但剩下的十多人围上来,很快陷入苦战。 关羽已经在下面等着,等刘备和陈暮给他发信号。 而刘备和陈暮看下面战斗处于胶着状态,虽然暂时看不出胜负,但张飞也没落入下风,倒也不及于一时。 一时间,张飞与十多人僵持在一起,打了数十个回合还没有结果。 “三哥这样打下去,恐怕不太秒吧。” 陈暮狐疑,因为他看到张飞已经防多攻少,虽然防得密不透风,而且因为上次吃了马被杀的亏,对于马匹多有防御,不会重蹈覆辙。 但几乎没有进攻,只听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还从没听说过一直防守能赢的,这样打下去还不是得输? 刘备的武力值可比陈暮高得多,战场形式也看得明明白白,笑着说道:“三弟赢了。” “赢了?” 陈暮纳闷道:“这怎么看出来的?” 刘备解释道:“别看三弟防多攻少,几乎只有招架之力,但你看那群人的体力。” 陈暮凝神看去。 就看到徐和派来的士兵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数次换人,轮番上阵。 而张飞打了数十回合,丈八点钢矛舞得虎虎生风,体力还旺盛得很,根本就没有一丝累的意思。 “这是要耗死对面呀。” 陈暮笑了起来。 战场厮杀不仅拼的是武艺、力气,同时还有体力。 普通人论起大刀,随便砍个几次,顶多坚持个几十秒,就累得不行。即便是有长久训练的士兵,也只能砍个几分钟,绝不可能像张飞一样能打那么久。 然而猛将之所以是猛将,就是体力强悍。 项羽当年被汉军追到乌江边上,砍了数个来回,杀了数百人,可见猛将的体力有多变态。 虽然这群士兵仗着人多,张飞短时间内拿不下,可要是拼体力,这群士兵就完全没法跟猛将比。 很快,过了十多分钟,即便是车轮战,徐和的士兵也吃不消,累得连武器都拿不起来。 张飞咧嘴一笑:“就这点能耐?那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说罢丈八点钢矛如银月横扫,再扫下两人。 紧接着驾驶马匹,虎入羊群。 黄巾兵体力透支,再也打不过这头猛虎,很快如秋风扫落叶,一个个都击下马去。 要不是陈暮三令五申,不要杀人,张飞早就在他们身上刺出无数个窟窿。 看着张飞勇猛,官军士气大震,纷纷欢呼。 山寨里鸦雀无声,人人静若寒蝉。 二十打一个,居然完败了! ? 第163章 大善人陈暮 徐和派出来的人,与其说是被打趴,不如说是累趴。 像项羽杨再兴冉闵李存孝一样,在乱军中杀数百人,张飞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是需要一些特定的条件,如带上亲卫,还得加上一些运气。 华夏历史泱泱数千年,这样的猛将才几人? 张飞虽然到了不项羽冉闵他们这个顶尖层次,但第二梯队肯定是有。 所以一般的小兵,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场上贼军全躺在地上哀嚎。 虽然从马上摔下来一般来说不是什么重伤,但架不住是被张飞势大力沉地打下来。 一个个像是从二层楼上掉下去,五脏六腑都觉得移位,喘不过气。 这边官军士气几乎是蹭蹭地在往上涨,一人战败二十,军威大盛。反观山寨那边,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徐和脸色铁青,车轮战上去都被人轻松击败,而且还是在两军阵前,太掉士气了。 可惜他也不是这样的猛将,不敢出去迎战,只能咬牙道:“紧闭寨门,不管官军如何叫骂,都不要出去。” 关隘入口的营寨大门缓缓关闭,任凭张飞如何挑衅再也不开门。 张飞指挥士兵将人捆了,押回营寨,看到寨门口关羽正在卸甲,哈哈大笑道:“二哥,这帮家伙太不经打,用不着你出马。” 关羽轻笑道:“大哥四弟也是怕你大意,就让我在寨门口等着,万一你扛不住,我才会出来帮忙。” “多谢二哥。” 张飞翻身下马,随口回了一句。 刘备和陈暮迎上来。 陈暮靠近张飞,在他身上仔细嗅了嗅。 张飞一头雾水:“四弟你干什么?” “喝了?” 刘备看向陈暮。 陈暮点点头:“喝了。” 刘备脸一黑,严厉道:“三弟,军中喝酒什么罪?” 张飞浑身一个激灵,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大哥,我真没喝多少,就一口,真的就是一口。” “念在你打赢了仗,立了功劳,功过相抵,自己去督战处领十军棍。” 刘备瞪了他一眼。 军队里藏酒都是死罪,更别说喝酒。 要不是张飞打赢了,壮了军威,刘备帮他找了个借口下台。 不然的话,不斩恐怕难以服众。 “不是说功过相抵吗?怎么还要打呀” 张飞小声嘟囔了一句。 刘备又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张飞一缩头,麻溜往督战处去了。 督战处就是军队管辖纪律的地方,同时也是战场杀敌时,督促士兵的监军。 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部队,也有监军的存在。 所以要是犯了军法,一般也是在督战处受罚。 张飞去领军棍了,刘备才苦笑着摇摇头:“四弟,以后你的酒可得藏起来,别再让三弟偷了去。” “我也不知道他哪偷的。” 陈暮挠挠头。 蒸馏酒做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容易的地方在于制作简单。 难的地方在于太浪费粮食,比普通酒多耗费十倍不止。 蒸馏嘛。 就是把普通酒烧开,用特殊的容器取水蒸气。 早在唐代就有这样的酒,名为烧春。 但因为粮食问题,所以一直被官府禁止,只在小圈子流传。 哪怕是陈暮已经是一方刺史,经营青州,也没有蒸馏多少壶,平日饮宴哥几个喝得差不多,也不知道张飞哪搞来的。 处理了张飞的问题,刘备背着手边走边问道:“四弟,如今已经兵围卧牛山,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陈暮跟着他在营寨里散步,周围巡逻的士兵穿梭,远处是一条溪流,是军队取水的地方。 看着成群结队的士兵各司其职,陈暮想了想道:“也差不多是该办正事了。” 刘备翻了个白眼:“现在才开始办正事吗?那我们之前是在做什么。” 陈暮笑了笑:“之前是在预热嘛。” “行了。” 刘备摆摆手:“四弟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到底要做什么你快说出来。” “第一步,写信。” “写信?” “是的。” “之前不是已经写过很封劝降信了吗?” “这次不同,这次是威逼信。” “威逼信?” “嗯。” 陈暮目光中露出一丝凶厉:“那徐和油盐不进,我就威胁他破山之后,屠了整个山寨。” 刘备愕然道:“四弟你在说些什么,不是说好不对百姓下手吗?” “威胁呀。” 陈暮无奈道:“口头威胁而已,打架之前,当然得撂下狠话呀。” “额,好吧。” 刘备勉强平复心情,语重心长地说道:“威胁可以,但真做危害百姓的事情,不能做。” 又不能做呀? 陈暮心道要是跟了曹操,哪还用这么束手束脚。 但不得不说,或许也正是因为刘备的存在,才能让他束缚住心中的那头恶魔,不至于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 要知道,有投石车的情况下,拿得瘟疫而死的尸体、死老鼠往敌人城池里投,也不是不能干。 汉末本就是瘟疫大流行的时代,真这么做的话,人口就不止锐减一半。 也许三国战争打完的时候,汉人人口十不存一都有可能。 陈暮的脑袋里,装了太多太多可以让人类灭绝的东西,生化病毒,瘟疫细菌,一旦传播开来,不亚于一场欧洲中世纪黑死病。 可也正是刘备,屡屡劝阻,对他悉心劝告,才能让他保留住内心深处的一丝人性。 如果跟着曹操,陈暮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曹操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 在东徐投毒。 在官渡坑降。 在徐州屠城。 程昱做人肉脯,曹操默许。 夏侯渊屠兴国,曹操没有呵斥。 曹仁屠宛城,曹操同样没有制止。 跟了曹操,为了战斗胜利不择手段,弄得中原地区千里无鸡鸣绝不是难事。 陈暮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大恶人,更不是什么大善人。 顶多算是与芸芸众生一样,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和安危,既不会害别人,也不会帮别人。 如果两个没有善恶道德观念的人遇到了一起,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或许对于全天下的人来说,不知道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生命很脆弱,也很美好。 犹如一朵朵绚烂的鲜花,绽放之后,便会枯萎。 有些人很珍惜脆弱与美好的事物,愿意用生命去捍卫。 另外一些人最愿意践踏脆弱的事物,看着弱小被踩入进尘埃里。 善恶本就没有错,存在的只有人去怎么抉择而已。 最终陈暮选择了善,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一条路走下去就是。 至少目前来说,他待得很舒服,三兄弟对他也极好。 未来。 我会成为全天下除了刘备以外,第二的大善人! 想到这里,陈暮轻笑一声,缓缓说道:“不会的,我不会屠城,也不会杀无辜百姓。” 刘备长舒一口气,拍着陈暮的手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四弟,说说吧,写了威逼信之后,四弟打算怎么做?” 陈暮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放火。” “什么?” 刘备没听清楚。 陈暮一字一顿地说道:“放火,烧山。” 刘备:“” ? 第164章 官军下来战书,约我等明日决战 上一秒还说不会伤害无辜百姓,下一秒你就给我放火烧山? 要知道,现在可是九月份,深秋时节。 这个时候天气十分干燥,满山都是枯叶,一旦点火,几乎就是燎原之势。 最重要的是卧牛山并不是一座孤山,而是与周围的山连成山脉。 一旦山火点燃,稍不留神,整个泰山都要化为灰烬。 所以听到陈暮的话,刘备生气地道:“四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正准备继续呵斥,陈暮却已经提前开口解释:“大哥放心,我并不是真的准备纵火,是威胁。” “又是威胁?” 刘备狐疑,勉强压住即将喷涌的火气。 这一点他比别人好。 虽然后期有几次一意孤行,不听人意见,但那是建立在关羽死后,一心一意为了给关羽报仇的情况下。 前期如果别人说的有道理,他都会听,比如对诸葛亮法正庞统徐庶等人就言听计从。 陈暮笑嘻嘻地道:“有大哥时常教诲,我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火,我们只是做出要纵火的姿态,都是为了逼徐和投降做的策略而已。” “确定只是做做样子?” 刘备将信将疑。 四弟的话,怎么老是感觉不太让人相信呢。 “当然。” 陈暮脸不红心不跳,认真地说道:“都是为了给黄巾贼压力嘛。” “好,那你去做,我在旁边看着。” 刘备打定主意,就在一旁监督,可不能让陈暮真的干坏事。 虽然昌国般阳二县百姓从贼,但毕竟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放火无异于屠城,刘备真不忍心做这种事情。 陈暮耸耸肩,回去写信。 抓的俘虏,就是这个用处,每天都可以让俘虏回去送信,保证信件能送到徐和手里。 这次陈暮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温和,而是措辞严厉,呵斥徐和投降。 如果不投降的话,到时候官军将要将全山百姓屠戮一空。 “来人,放一个俘虏,把信送过去。” 陈暮将写好的竹简交给士兵。 士兵去放人送信。 很快,这封信件就送到了营寨里的徐和手里。 听到识字的手下给他说了信件内容,徐和眉头一皱:“官军居然要屠戮百姓?” 手下说道:“官军素来没有仁义,皇甫嵩破长社,以波才渠帅之军的尸首做京观。广宗一战,杀十余万,对大贤良师破棺戮尸,又做京观。残暴之举无数,官军说出这样的话,也理所当然。” 徐和有点纳闷道:“这倒是怪了,若是皇甫嵩过来与我这般说我还信。但我听说领军的刘备,素有仁义之称,名满天下。我曾经还考虑过投降,就因为刘备素有仁义,知道哪怕我兵败身死,他也不会对百姓如何,所以我才继续抵抗,他怎么可能会屠戮百姓呢?不怕身败名裂?” 因为刘备的仁义,黄巾贼才继续负隅顽抗。 不得不说,听上去很讽刺。 但这就是事实。 也许有人说,既然人家仁义,你投降不好吗? 可投降过去,那就是听命于人。 徐和再怎么对百姓好,也依旧存留着割据二县当土皇帝的野心。 所以别看曹操屠城,但有时候也是被逼得发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身处乱世,人心叵测,过于追求仁义,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信件已经摆在这里,还做得了假?” 手下摇头道:“我看那刘备也不过是个伪君子,满口仁义,现在还不是说要威胁屠戮我们?” 徐和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怎么攻入山寨,就不信他们真能围困两年。” 话虽这么说,但官军的威胁还是给徐和心里染上了一层阴霾。 百姓是他的命根,也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如果官军真的变得如此残暴,那他接下来的一切抉择,都必须慎重而又慎重了,万不能给官军攻破山寨的机会。 接下来几日,官军每天都会放回俘虏,带回信件。 几乎每封信件,都是威胁信。 不仅威胁要进攻山寨,同时限定他们在五日之内投降。 “啪!” 当这一日看到新的信件之后,徐和暴怒不已,喝道:“官军欺人太甚,居然让我们五日之内下山投降。” “将军息怒。” 手下劝道:“依我之见,官军日益嚣张,若不给他们迎头痛击,怕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不如我等厉兵秣马,每日操练,等再过几日,官军攻寨之时,杀他们个魂飞魄散。” 要不说这手下还能读过几天书,连《左传》里的成语都知道两个,可惜是个半吊子,前面那句厉兵秣马还行,后面那句魂飞魄散就显得有点憨。 但徐和哪知道这些,点点头:“不错,正该如此,传令下去,每日操练起来,准备应敌。”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是深秋。 后世的时候,九月份还属于夏天,气候炎热。 但那是阳历。 在汉朝,用的是夏历,在后世俗称农历或者阴历。 所以汉朝的九月份,在后世阳历中,其实差不多是在十月份左右。 十月份深秋时节,天气会变得忽冷忽热。有时候白天非常炎热,到了夜晚又冷得让人发抖。 特别是秋风,整晚上整晚上地刮,很容易得风寒,也就是感冒。 现在黄巾山寨里,已经有不少人得病。 暂时还不太严重,普通风寒是可以用草药医治的,两县全城的人都进山,里面自然也有医生大夫,可以控制住病情。 但通过这一点,也侧面证明了现在的天气变幻无常,徐和已经将提前制作好的冬衣发下去。 百姓如今在山顶也开始准备过冬,每日砍伐树木制作木炭,烧制柴火。 到了第五日,最后一封信送了上来。 当那个手下看完信件后,骇然色变道:“不好了将军,官军下来战书,约我等明日决战。” 徐和纳闷道:“决战就决战呗,就等着官军攻山呢,怕什么。” 手下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官军让我们下山,说是可以让我们摆开阵型,正面对垒。” 徐和当时候就乐了,嗤笑一声道:“官军以为某家是傻子不成,让我放弃山寨,下山去他们正面对敌,这怕是小儿也不会上当吧。” 然而手下哭丧着脸道:“可官军说,若是我们不下山,他们就放火烧山。” “什么?” 徐和噌一下就从席子上站起来,骇然色变:“烧山?” “是啊。” 手下脸色惨白:“烧山。” 这计。 太毒了。 ? 第165章 天下恶名,由我刘玄德来背! 深秋时节,草木极易燃烧。哪怕徐和的山寨之中,对于明火也是十分警惕,不仅设置了大量防火带,还三令五申,禁止在室外点火。 早在春秋时期,防火带就已经是救火的办法之一。西汉浚稽山之战,李陵就曾经以火攻火,烧出一条防火带防止火势蔓延。 但浚稽山那一战可跟现在形势不同,当时李陵是在一个山谷里,四周草木都不算旺盛,可以用火开辟出一个空地。 而卧牛山被茂密的林木覆盖,如果想靠烧火弄出一条防火带,那就是玩火,先把自己给烧死。 至于靠人工砍伐,想砍出一条能够保护二十万人的防火带,估计要把山顶树木全砍光。 不止是树木,还有无数杂草蓬蒿荆棘丛低矮灌木等等,工程量何其浩大? 所以当徐和听到官军的打算时,他就明白,这一战不可避免。 但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官军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烧死二十万百姓? 简直难以相信。 要知道汉帝国对于屠城这样的情况几乎是不能容忍的。 根据《后汉书耿弇列传》记载,东汉初年,耿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挫折。 听上去很恐怖,但实际上这里的屠城三百,并不是屠杀满城百姓的意思,而是表达攻克了三百座城池的含义。 毕竟当时东汉初年的时候,全天下县城也不过千余,真屠城三百,那光耿弇一人就屠杀了三分之一百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真正有记载的东汉屠城事迹,就是吴汉屠成都。 因为吴汉的朋友来翕、岑彭被公孙述派出去的刺客刺杀,自己也连打两次败仗差点身死,因此吴汉对公孙述恨之入骨,最后决定屠城。 而且吴汉屠城也没有记载杀百姓,只是灭了公孙述和延岑一族,然后纵兵抢掠,焚烧宫室,放任士兵在城中肆意妄为。 即便如此,光武帝刘秀也是大怒,严词呵斥吴汉与副将刘尚,将二人一通臭骂。 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知道刘秀其实对于屠城很不喜欢。 因为这是最不得民心的攻伐方式。 纵观东汉历史,也就只有这一次,能算得上屠城。 哪怕徐和没有读过书,但云台二十八将的故事古老相传,光武帝善待百姓的事迹,也是深入人心,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官军真的会这么做。 因此当官军的信件送上来的时候,徐和还是迟疑道:“官军不会这么残暴吧。刘备要真那么做,他的仁义之名” 手下急忙劝道:“将军莫不是忘了皇甫嵩之事乎?” “可皇甫嵩也没屠过城啊。” 徐和反驳。 手下苦笑道:“将军别忘了,现在般阳昌国二县的百姓全城归附我们,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民,而是贼。” 他们是贼? 徐和浑身打了个激灵,哪怕是深秋白日还燥热之时,亦觉得身体冰寒刺骨,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 是啊。 他差点忘了。 自己的身份是黄巾贼。 那么归附于自己的百姓,还是百姓吗? 在全天下人眼里,恐怕他们都已经是造反的贼子,哪怕全部杀之,也不会有人说刘备残暴。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而让他们承受这一切的,岂不就是自己? 是自己,把他们拖入了深渊里! 想到这里,徐和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就立即跑出去向官军投降。 那样的话,虽然可以保全所有百姓。 但他的生死,就谁会知道? 在没有到最后关头之时,人都是抱侥幸心理的。 这种情况,也就是俗称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哪怕明知道官军真的可能会放火烧山,徐和也在安慰自己。 也许这只是官军的阴谋,只是官军的威胁,只是官军的诡计. 一夜未眠,第二日,天气有些阴沉,但气温还是闷热。 徐和顶着一对熊猫眼,脸色微微苍白地来到山腰。 “将军。” 士兵们见到他,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山腰隘口地形狭窄,别看官军没法上来,他们黄巾贼也不太好驻扎太多士兵。 因此整个关隘附近,连通上方山路甬道,沿途布置了不到万人。 昨日官军威逼放火烧山,徐和已经下令让五万士兵全部出动,剩余一万则留守山寨,如今山腰处密密麻麻全是人。 因为道路挤不下,士兵们就只能挤在山林里,各层坡上全站着人,拥挤在林木间,踩在枯叶上。 这种情况看得徐和心都揪了起来。 如果官军真的放火烧山,这里的人恐怕一个都跑不掉,都得被烧死。 “官军如何了?” 徐和努力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外,打起精神来向左右询问。 有手下道:“官军此时应该刚刚吃完朝食,还未见动静。” “再探。” 徐和下了命令。 “唯。” 士兵领命前去。 趁着探子去外围观察的时候,徐和也在山腰观察下方的情况。 他本就是山里樵夫,兼职猎人。对于山林的一切都充满了熟悉感,现在却感到了一种违和。 之前官军不说要放火烧山徐和还没感觉到,等官军把准备要做的事情告诉他时,他才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官军居然把山脚附近的草木全部清空,与山脚隔了约二百丈,都是黄土泥地。 他们的后方营寨就是一处山溪,溪水最宽处约有四五丈,窄处也有二三丈,水最深处约一二丈,浅处刚过人脚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足够三万人躲避火灾。 如果真的放火烧山,中央空地不仅可以隔离火,官军营寨后方的溪水也可以辟火,而且今日刮东风要是真的放火的话. 徐和越看越心惊胆战。 山下一切地一切,都让他觉得官军已经早有预谋。 因为任何条件因素都对他充满了不利,火势一起,卧牛山四面悬崖,要么被烧死,要么摔死,幸存者恐怕百不存一! “将军,将军?” 手下在耳边呼唤,轻轻地推动。 徐和惊醒过来,茫然道:“怎么了?” 手下疑惑道:“官军出营了,我刚才问将军该如何对敌。” “哦” 徐和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冷汗,说道:“先看看官军要作何打算。” 平复了一下心情,徐和睁大眼睛,尽力去看下方官军动向。 就看到四五百米的山下,官军如蚂蚁般从营寨出来。 由于是白天,徐和看不清楚官军的情况,只隐约见到,每名官兵手中好像都拿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徐和忍不住开口询问。 但视力再好的人,隔着那么远距离,也只能看到一群小黑点,自然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片刻,有探子火急火燎地回报:“将军,不好了将军,官兵手里拿了大量火把,像是要放火烧山。” “什么,放火烧山?” “官军怎么可以这么做?”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一旦放火,我们都要死啊。” “要不干脆下山拼了。” “也许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 几乎是在瞬间,周围黄巾士兵全都炸了锅。 原本官军打算放火的消息,只有徐和与他的几个亲信知道。 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官军手里的火把,无数人的眼眸中充满了恐惧。 作为山区百姓,他们太清楚一旦山林纵火是什么结果。 特别是深秋时节,天干物燥,火势一起,怕是烧十天十夜都不一定能结束。 偏偏卧牛山四面悬崖,出入口就一条。除非他们愿意跳悬崖,不然的话,这里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听到周围士兵们的议论纷纷,徐和的脸色更加苍白,只能咬牙道:“大家不要慌,传我命令,带上武器,下山与官军正面对垒!” 也算是徐和反应快,如果再犹豫一会儿,官军要是真的举着火把往山脚的树林里冲,恐怕这里马上就要出大乱子。 山上的黄巾兵缓缓开始下山,那边的官军也已经在空地上摆好阵型,双方徐徐靠近,两军对垒。 由于官军营寨与山脚树林之隔了一里,太近了些。阵型不太好摆开,官军这边就摆开了一字长蛇阵,最前排一列有五千刀盾手,后排则是长矛兵与普通战兵,这些普通战兵手中个个举着没有点燃的火把,最后一排便是弓箭手。 这个阵型只分了六排,毕竟地方狭窄就只能横向拉开,站位肯定不如在平原上列方阵那样密集,所以阵型不太好。 但官军好歹有个阵型,黄巾贼那边则乱糟糟地,分布在山脚林间,不敢冒头。 刘关张陈扬马来到阵前,张飞大笑道:“缩头乌龟,终于肯出来了,那徐和何在?我家四弟邀你出来一叙,有没有这个胆子?” “将军。” 左右看向徐和。 徐和咬牙道:“走,出去。” 虽然现在已经当了山贼,但山里还有几匹马。 徐和骑上马匹,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士兵,缓缓走出来。 双方走到中央空地上,隔了约四十米,算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首领。” 刘备朗声道:“你终于肯下山一见了。” 徐和冷声道:“哪位是刘使君?” “我是。” 刘备向前一步。 徐和漠然道:“我也曾听闻刘玄德名满天下,多有仁义之举,却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眼下纵火烧山,这就是使君仁义之道?” 陈暮越众而出,回应道:“仁义之道是对百姓所用,你既为反国逆贼,占据二县,不服从王法,如今二县百姓纷纷依附于你入山结寨对抗王军,既然如此,那这些百姓便都是贼,官军杀贼,又需要讲何道义?” “你” 徐和一时间词穷。 论起说理,十个徐和也说不过陈暮。 不谈双方身份对立,单说百姓现在的行为,在此时就叫“弃德从贼”。 这一点,在《左传》中早已写明。 只揪住百姓从贼这点不放,陈暮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见徐和一时间语塞,陈暮趁热打铁道:“所以我劝徐首领下山来谈,就是给予首领一个机会,也是给二县百姓一条生路。” “你若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如那张燕一般,听从朝廷安抚诏书,接受天子任命,则国安民乐,天下太平。” “若你拒不服从王命,一定要违背朝廷的善意,那便是反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依附于你的百姓,便也是贼。我等杀之,此乃自然之理。” 陈暮看向刘备,刘备赞许地点点头。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若是因为我们要杀贼而放火烧山,那根本不是残暴之举,而是顺天而为,替天行道。” “如果昌国般阳二县百姓因为我们放火烧山而死,那么这些人根本不是死在我们手中,而是死在你徐和的暴戾、贪婪、之中。” “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你的利欲熏心罢了,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快快下马投降,莫再让百姓受苦!” 陈暮的声调越来越高,尽量让徐和身后所有的士兵都听到,说到最后,他已经言辞凿凿,大声怒斥:“为了你个人之利,陷无数百姓与水深火热之中,徐和,你还哪来的脸面自称为民请命?” 一番话语,徐和脸色骤变,面无人色。 身后的黄巾贼军,也是一个个议论纷纷,小声地说着什么。 哪怕徐和在二县素有威望,但这种威望,还远没有张角、臧洪、刘备那样深入人心的地步。 这一番话语,足够动摇他的根基。 徐和也算是果断,毫不犹豫地道:“撤,回去!” 看着黄巾军如潮水般退去,刘备问道:“追击吗?” “不追,步步紧逼,到山脚箭矢之外即可。” 陈暮说道。 现在要是追击,那就是一场野外遭遇战。 击溃黄巾是必然的事情,但陈暮早就打定主意用攻心计。 正面交战不管是损失自己的人马还是敌人士兵,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既然能和平完美的解决问题,又何必一定要打仗呢? 黄巾撤退,官军步步紧逼。 黄巾退到了山下树林里,官军则占领了树林外的空地。 陈暮在张飞耳边耳语了几句,张飞点点头,扬声道:“贼军听着,限你们一个时辰内投降,不然我们就放火了!” 刀盾手和长矛兵让开道路,后面举着火把的士兵来到了队伍最前面,手中火把高举,虽未点燃,却充满了威慑力。 林间的黄巾贼阵营一片骚乱。 徐和看到官军第一排阵型只有举火把的士兵,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下令进攻。 但双方距离四五十步,也就是七八十米的距离,官军刀盾手就在第二排,随时可以补上,让他十分犹豫。 毕竟一旦打起来,四五十步,官军甚至可以先把火把点燃,扔向他们,再撤回去由刀盾手和长枪兵挡住他们的进攻,时间完全充足。 这让徐和不敢轻举妄动。 刘备悄悄地对陈暮说道:“四弟,你不会真点火吧。” “当然。” 陈暮认真地回答道:“不会。” 才怪。 又在心里添了一句。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今日天气炎热,大哥二哥不如先回去歇息,我与三哥在这看着。” 陈暮提议。 山东十月份的气候比较温和,白天一般20多度,晚上在10度左右,偶尔遇上秋老虎,最高也不过30度。 但毕竟是在山里,20多度晒着还是挺热的,就这么一会儿,士兵们脸上已经满头大汗。 刘备摇摇头道:“将士们都还在这里严正以待,我又怎么能回营休息呢。” 确定不是为了监视我? 陈暮腹诽。 抬起头看向天空。 气温虽然高,但天空却是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让人觉得闷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间的徐和也慢慢整顿了士气。 黄巾贼本来迫于官军放火烧山的威胁,逐渐骚乱,如今已经平息下来。 徐和现在骑虎难下,不过他依旧在赌,在赌官军不敢真的烧山。 如果他赌输了,官军真的放火的话,他也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放弃山寨,冲出去与官军决一死战! 虽然明知是输,然而徐和却觉得,一旦官军真的烧山,那么必然会激起士兵愤怒。 所谓哀兵必胜,哪怕战力不如官军,他们也不是没有战胜的机会。 因此徐和也在等。 一个时辰缓缓过去,天色更加阴沉了。 “点火!” 张飞大声喊道。 几乎是在这一刹那,前排士兵拿出火镰,开始给火把点火。 “官军点火了!” “他们真的要烧山。” “冲出去杀了他们。” “要不还是投降吧。” 黄巾士兵顿时又开始骚乱起来。 徐和握紧了拳头。 气氛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 焰苗在风中飘动,数千根火仿佛汇聚成一股火焰之墙。 陈暮朗声道:“真的不投降?” 双方距离不足百米,徐和咆哮回应:“不降!” “那好,你赢了!” 陈暮叹道:“放心吧,我不会纵火。” 刘备赞许地点点头。 那边徐和整个人精神绷到了极点,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整个人瞬间长舒了一口气,松懈下来。 不止是徐和,所有黄巾士兵揪起来的心,也在这一刻放下,连刀都有点握不住。 “才怪,我骗你的。” 就在这个时候,陈暮高声道:“放箭!” 咻咻咻咻咻! 无数带着火焰的箭失如雨点般砸落,射入林间,几乎是在一瞬间,大火砰然而起。 “着火了!” “快跑!” “官军真的放火了。” 林间黄巾兵瞬间乱作一团。 原本徐和是打算在官军放火的瞬间就杀出去。 但陈暮欺骗了他们,让他们的精神注意力都松懈,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的时候,林间已然火起。 深秋时节,枯叶无数,火势发展得可比春夏时节还要厉害。 林间的草木几乎是一点即燃,源源不断的火箭射来,虽然由于双方距离较远,很多火箭都射在了林外空地上,也有很多火箭在空中就被风吹熄。 然而哪怕是在空地上,射入草地里,一样会导致火起。 很快从树林外面开始,就升起了一道巨大的火墙,黄巾士兵很想冲出去,可火焰却逼得他们不断后退,往山上跑。 如此下去,等火焰将整个山岭包围的时候,就是整座卧牛山被烧为灰烬,二十万人被烧为焦炭的时候。 “四弟,你!” 刘备目眦欲裂,扬起手掌作势要打。 关羽露出不忍的神色,一声叹息看向别处。 张飞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暮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刘备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所以前排的火把,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杀招,是火箭。 乱世人如蝼蚁。 二十万人付诸一炬,就让他们的人命,来做我乱世人屠的威名! 打吧,狠狠地打过来。 大哥。 打了这一耳光,也许你的心情会好受一点。 陈暮将自己的头高高抬起。 但等了许久,耳光还是没有如期而至。 陈暮睁开眼睛,看到刘备骑在马上精神萎靡,仿佛苍老了十岁。 “大哥” “大哥” 关羽张飞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心急如焚。 “唉。” 刘备长叹一口气,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管住你,四弟。” “大哥,我” 陈暮默然。 “不用说了。” 刘备摆摆手,身前滔天热浪袭来,抬起头仰望天空,对左右传令兵说道:“都传下去,今日下令放火之人,是我刘备刘玄德,记住,下令放火之人,是我刘玄德,大家都听到了没有?” “这” 四周传令官与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陈暮睁大了眼睛。 关羽张飞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这是要将烧死百姓的恶名,往自己身上背! 要知道。 哪怕是皇甫嵩之残暴,也没有杀戮过百姓。 除了后来的曹操,至少目前来说,没有人会干这样恐怖的事情。 刘备望向远方。 山火浩瀚如海,已经即将烧到半山腰,无数哭喊哀嚎远远传来,令人心碎。 这些敌军的死,并不算什么。 哪怕是残忍的烧死,也不过是杀贼而已,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真正可怕的,是那十多万无辜的民众。 罪不及百姓啊。 刘备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可火已经放了,能怎么办? 难道真斩了四弟不成? 桃园结义的誓言犹如在耳。 四兄弟患难与共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这让我如何能做到? 刘备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所以。 既然火已经灭不掉了。 人也会死。 那么,就让这人屠的骂名,由我刘玄德来背吧! 朝廷问罪,天下责骂,都让我一力承担。 只希望有一天能让四弟领悟到。 百姓,不该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他们是人,是一群有血有肉,有兄弟姐妹有感情的人! ? 第166章 平青州 枯黄积叶遇到明火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引燃。 秋季干燥的枯叶与枯木何其之多? 虽然火势是从森林外围涌来,然而士兵的逃跑速度,根本不及火势蔓延速度。 山道太狭窄,人潮涌动,践踏而死或者摔下山崖,乃至被烧死不胜其数。 哭喊声,哀嚎声,惨叫声,都被淹没在迅猛火势里的呼呼声里。 好在高处有陡坡,蔓延的速度比较慢。火势将山下的树林点燃之后,开始向左右两边延伸。 黄巾军损失了数百人,大部队总算跑到了半山腰的隘口。 其中大半都是混乱中践踏而死,只要少部分是摔死或者被烧死,可见在天灾面前,人类之躯有多脆弱。 滔天的火焰汹涌澎湃,徐和站在山腰上,回头看向山下,虽然火焰还没有烧过来,正在向两侧延伸,但烧到山上,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将军” 左右脸色悲戚,由于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树林当中,与官军隔了稍远一段距离,官军的箭矢只能射三四十步,所以起火的地方只是树林外围,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逃跑。 但正因为如此,森林外围竖起了一圈火墙,被火势阻隔,他们已经无法下山,等火焰一圈一圈地往上烧的时候,这里的人还是会死。 徐和脸色惨白,颓然说道:“大势已去,诸君各自逃命去吧。” “大火围山,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左右哭丧着脸。 “是啊,现在再向官军投降,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这可如何是好。” “大火很快就会烧上来,我们都会死。” “我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士兵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很多人都已经崩溃,嚎啕大哭。 徐和在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跪在地上,流泪惨颜笑道:“看来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投降的啊。” “将军。” 左右还算忠心,万分痛苦道:“我们等愿意追随将军,一同赴死。” “死什么死,你们的家人还在呢。” 徐和苦笑道:“山里有数道水泉,你们快带着家人藏匿进水泉洞中吧,应该能活个几万人。” 卧牛山中有得天独厚的溶洞,水泉就是在溶洞里,里面可以躲人。 左右手下对视一眼,也是惨然一笑。 官军连放火烧山这种惨无人道之事都能做出来,就算自己能活下去,等大火之后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官军搜山,最后自己与家人还是要被抓去做俘虏。 与其被官军百般折磨而死,甚至尸体被堆砌成京观,那还不如在火中化为灰烬,至少能免受那种痛苦与折磨。 黄巾军已经乱作一团,有的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有的疯狂地往山寨里跑,想去找家人,还有的大声咒骂徐和,是他害了他们。 徐和听到这样的声音,脸色已经越来越痛苦,精神处于极度崩溃之下。 时间在流逝,每一秒钟,对于徐和都是煎熬。 是啊。 如果自己早点投降的话,他们也不用死。 那山下之人说的错。 都是自己自私自利,害死了他们呀。 徐和悲戚一笑,抬头看向天空。 手中的刀,缓缓举起。 也许,自刎要比被火烧死来得更轻松一点吧。 不知何时,天空居然已经乌云密布,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轰隆! 骤然响起了一个霹雳,银色闪电划破了虚空。 徐和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手里的刀呛啷一声落地。 一滴豆大的雨点,“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那清爽的触感,那般的不真实。 但很快,接二连三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继续往下落。 很快,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就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水流,在他的下巴处滴落。 这一切的真实触感,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徐和颤抖起来。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瓢泼大雨挥洒下来。 无数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人们的身上,打在山林里,打在火焰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空。 居然下起了雨来。 “下雨了” “是黄天老爷救我们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得救了。” 黄巾士兵们喜极而泣,由大悲到大喜,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多人悲喜交加,在这一刻张开双臂,沐浴在雨中,头一次觉得下雨如此浸入心脾。 山下。 官军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下雨了? 那刺史的计谋,岂不是. 人们看向陈暮。 却发现,陈暮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士兵们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 刺史真的在笑,仿佛这一切根本不是问题。 “这” 刘备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怎么好端端的,平白无故就下起雨来呢? 白天的时候还是天气晴朗,虽然没有什么大太阳,但气候还很闷热。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巧就开始下雨。 莫非? 刘备看向陈暮。 正看到陈暮也向他看来。 “四弟,这” 刘备忍不住问。 陈暮笑了起来:“大哥,不急,等火被灭了,我们也该去招降了。” 那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大雨倾盆而下。 火势虽然旺盛,但雨水汹涌而来,只是一刻钟不到,那滔天的烈焰就已经被平息,只有袅袅青烟在林间飘荡。 山林仿佛被雾气掩盖住,到处都是烧了一半的枯枝断木,灰烬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将地面染黑。 迷雾里,数匹战马缓缓来到山下,没有了大片林木遮掩,黄巾士兵已经能看到在雾色中,无数道人影绰绰,向着山腰缓缓走来。 人们本能地拿起了武器,徐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下雨了,下雨了,老天都不要我们死!” “兄弟们,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和官军死战!” 他开始激励士气。 “你高兴的太早了!” 山腰坡下的雾中传来一个声音。 徐和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水,冷厉道:“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你凭什么说我高兴得太早!” 陈暮从雾里走出来,他仰起头,漠然地看着山坡上的徐和,缓缓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不在昨日纵火,不在前日纵火,偏偏在今日纵火?” 对啊。 他明明前几日可以纵火,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而且恰好今日就开始下雨? 不仅是徐和,连黄巾士兵都面面相觑,思考起这个问题。 徐和忍不住答道:“是黄天在帮我们!” 陈暮看着他们疑惑的样子,轻笑道:“你想多了,是因为我知道今日会下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这一场火,就是给你们的警告!” “警告?” 徐和只觉得汗毛倒立,自己的心脏都仿佛骤停了。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不错。” 陈暮朗声道:“我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算到今日有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也是在告诉你们官军剿贼的决心,告诉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 黄巾士兵们都愣住。 徐和大声呵斥:“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在欺骗你们。这是黄天在庇护,是上天给我们的帮助!” 陈暮皱起眉头,冷声道:“徐和,到现在你还想蛊惑民心。你要知道,就算今天下雨,大火熄灭。再过几日,等雨水没了,我照样还可以纵火,难道你就觉得,我每次纵火的时候,都会有雨下吗?” 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愕然惊住。有些士兵手中的刀,竟是不自觉地掉下来,砸在自己脚上,都没有感觉。 对啊。 就算今天有雨,也只能算侥幸。 以后不可能天天有雨。 到时候官军还是得纵火,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只要官军真的敢纵火,那么他们还是必死无疑。 那种在大火前束手无策,绝望等死的感觉,今天已经感受过一次了,没有人再想来第二次。 这番话后,哪怕徐和再有威望,所有士兵的眼神看向他,都充满了不善。 徐和同样愣住。 因为陈暮说得对。 这一次官军纵火,老天是下雨了。 可以后呢? 等天气干了以后,官军还可以继续纵火。 不可能每次官军纵火都那么巧,指望着老天爷帮忙,那么天公将军也不会大败。 如果将来官军继续围攻他们,继续放火的话,他们最后的结果,也无外乎被烧成焦炭而已。 想到这里,徐和已经是失魂落魄,头一次,他坚定的内心,充满了动摇。 “徐和,该投降了!” 陈暮叹息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投降,不仅我不杀你,还会向朝廷为你奏功,二县百姓,也会妥善处理,你觉得如何?” “将军,降了吧。” “是啊将军,我不想被烧死。”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将军你真的只考虑你自己吗?” 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刀,一声声问责仿佛敲打着徐和的内心。 徐和惨然一笑,跪在地上,轻声道:“徐和,降了。” “噢噢噢噢噢噢!” 官军们纷纷欢呼起来,高举手中的武器。 刘备四处看看被烧焦的山林,又抬头看向天空的雨水,又想起自己要为四弟背负骂名的誓言,这一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不管是官军还是黄巾兵,至少这一刻没有人会悲伤,即便是徐和,也觉得或许这声投降没那么难受。 因为每一个黄巾兵的脸上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都跪倒在地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反抗。 这一策水火攻心之计,宣示着陈暮洞察人心之高明。 同时,此战之后,青州皆平。 刘备。 正式拿下青州全境! 陈暮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大哥,微微一笑。 大哥。 我这个人呢。 或许有那么点坏。 但。 真的不会屠杀百姓哦。 我保证。 ? 第167章 秋风起,思子归 一场大火就在这雨中消弭于无形。 或许有人以为,雨水应该不可能浇灭已经起势的山林大火。 但实际上,下雨怎么可能对火没有作用? 后世美丽国和袋鼠国曾经发生过山火蔓延,烧了15天的山火都有被雨水浇灭局部区域的记录。 虽然没有把所有山火扑灭,但至少降雨区域的火势小了很多,帮了消防员的大忙。 所以只要降雨量够大,而且刚好覆盖在山火之上,肯定可以熄灭一场火灾。 何况卧牛山一战,山火才刚刚烧了山脚的树林,连山腰都没有烧到,覆盖范围甚至不到0.5平方公里,火势算不上滔天。 与那些连绵数百平方公里,烧了一两个月都没灭的山火比起来,如云泥之别,根本是两个不同概念。 因此总结来说,就是当火大到一定程度,雨灭不掉。但火还没起来,雨肯定能灭。 小火遇小雨,中火遇中雨,大火遇大雨。 除非整个泰山烧起来,或者陈暮点火的时候用汽油,不然这倾盆暴雨,便是整个卧牛山,七八平方公里燃烧,也足够浇灭。 一列列官军押赴着黄巾兵下山,百姓今夜还得留在山里,毕竟那么大雨,扶老携幼淋雨不知多少人要生病。 关羽张飞带着一万人继续驻扎在山下,防止意外发生。 陈暮和刘备带着两万人押解黄巾兵往县城去,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不可能让他们还继续呆在山上,肯定要把他们与百姓分开。 “四弟,既然你算到今日有雨,可以利用雨水灭火,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刘备埋怨道:“你若是早点跟我说,我肯定会答应你。” 陈暮轻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所以一开始也不敢跟大哥说,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就敢放火?” 刘备瞪大了眼睛。 陈暮撇撇嘴:“后来那天气已经阴下来了嘛,我放火的时候,已经确定了有把握,这才下的命令。” “这样啊。” 听了他的解释,刘备点点头:“那行,不过以后四弟你还是得多跟我商量才行,若是计谋合理,不是不能用,以后千万别擅自做主。” “知道了。” 陈暮应承下来。 这一仗他也算得很死。 通过气象观察,知道今天要下雨。 正所谓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要来到。 蚂蚁搬家蛤蟆叫,这场大雨小不了。 像这样的气象谚语,高中的那位地理老师教过不少。 长社一战,也是通过这样的气象知识,判断出什么时候会来大风。 但具体时间,什么时候,下多大,都不清楚。 所以就得一边观察天气,一边找准时机。 如果今天没下雨,或者要到晚上才下,那就另当别论。 好在陈暮下令放火之前,已经看过天色,估摸着应该在一两个时辰内会下雨,这才点的火。 对于时机的把控相当完美。 毕竟山火蔓延虽然迅速,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火势的话,说不好整个卧牛山真的要被烧掉,到时候再下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中平三年九月,即便是十多年以后,都还未解决的青州黄巾之乱问题,因为陈暮的雷霆手段,终于平复。 但剿灭了一州叛乱和黄巾,并不意味着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后面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比如迁移百姓,丈量土地,清算恶行,给民众分化农田,安排冬小麦的耕种,解散军队保留小部分部队,减少军费开支,增强种田劳动力。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地方上的政务要忙,如一些民间纠纷,小规模的骚乱,局部天灾问题,到处都有事情要处理。 好在各郡县收复之后,朝廷很快就会派来新的官员,这些官员只要不是智障,遵循青州刺史部以及各郡太守国相的指令行事,那么青州的民生很快就会恢复。 再加上陈暮推动的一定惠民政策,发展也会愈发繁荣。 中平三年十月份。 从青州刺史发向洛阳的奏折,也已经抵达。 除了奏折以外,还有大批缴获自宗贼豪强黄巾的金银珠宝。 汉灵帝这个时候正在玉堂殿。 春夏时节他喜欢呆在西苑,因为西苑奇花异草无数,春暖花开,气候宜人。 到了深秋时节,他就喜欢呆在玉堂殿里,毕竟这里有暖气。 “陛下,好消息。” 张让踩着小碎步,喜形于色地走入正殿。 汉灵帝躺在木塌上享受着凉州西域进贡来的瓜果,听到张让的声音,慵懒地睁开眼睛,笑道:“让父,什么好消息啊?” 张让乐呵呵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陈子归扫平青州黄巾,如今北海东莱已经全境收复。” 汉灵帝蹭一下就从木塌上坐起来,大喜道:“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上次才卖了齐国的官员,收获数千万钱。现在又能卖北海国与东莱郡的官员了,又是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张让笑道:“不止,子归还进贡了一批金银珠宝,都是来源于缴获,已经送入西苑。” 汉灵帝兴奋地搓手道:“不愧是朕的子归贤弟,那卢植皇甫嵩朱儁何其可恶,明明缴获甚众,却不愿意进贡给朕,当真是其心可诛。” 要是卢植皇甫嵩和朱儁三人听到这话,估计得喊冤。 东汉的财富都集中在哪里? 集中在豪强手里。 过个十年遍地军阀的时候,军阀为了筹集军费,向来都是拿豪强开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袁绍,公孙瓒在声讨袁绍的檄文里,其中一条就是“割剥富室,收考责钱”。 意思就是勒索豪强,给豪强罗列各种罪名,逼迫他们交钱,若是不交钱,立即就是“夷灭宗族,以崇威严”。 在袁绍主政河北的时候,很多豪强都被迫逃到鲜卑,为鲜卑提供武器装备,教授他们文字。 这一点在《三国志》里写得很清楚。 《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部落近塞,自袁绍据河北,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教作兵器铠楯,颇学文字。” 皇甫嵩卢植朱儁在战场上确实缴获不少,但因为张角把大多数财富都用了做起义准备,所以他们三个在攻打黄巾的时候,缴获的远不如陈暮攻打宗贼豪强多。 而且为了犒赏部下,激励士兵作战,都赏赐了下去,没有留多少。毕竟他们不可能去攻打豪强来敛财,自然也没多余的钱财上供给汉灵帝。 别看三人攻破县城,经常能在仓库搜得数千万钱,可那是五铢钱,必须留在地方做战后重建,否则要是这些钱还被搜刮走,那这个地方的百姓就没有活路了,都得饿死。 所以三人相当冤枉。 但这并不妨碍汉灵帝嫉恨他们,特别是皇甫嵩。 皇甫嵩如今威震天下,功高盖主,汉灵帝对他已经不是嫉恨,而是忌惮。 只是如今西边羌乱闹得沸沸扬扬,长安目前还离不开皇甫嵩,汉灵帝也只能先忍着,以后再找机会夺了他的兵权。 “子归在青州做得确实是漂亮,除此之外,陛下,他还推荐了一些人才为官吏,约有十余人。” 张让又小心翼翼地汇报,这些被举荐的人可是要占那些应该拿来贩卖的官职职位的,不知道天子会不会答应陈子归的请求。 汉灵帝沉吟了片刻,说道:“都是哪些人?” “第一个是平原人华歆,是光和五年的孝廉,朝廷征召他为郎中,因生病在家修养,陈子归举荐他为北海相。” “北海相?” 汉灵帝吃惊道:“一地郡守怎么能如此轻易授出去,就让他做个县令。” “嗯。” 张让继续道:“第二个是北海人王脩,因在乡里素有才干,陈子归举荐他为高密令。” “此人没有举孝廉,怎么能出仕就做县令,给个县丞就行。” “唯,第三人是北海人孙乾.......” 林林总总十余人。 这其中有青州当地的才俊,也有来泰山学宫读书,学有所成,被郑玄举荐为官。 有些人是历史名人,有些人是普通人,历史上并不出名。 但这些人都是经过考校,确实有本事。 陈暮其实很想把王烈推荐上来,即便不做郡守,最少也得当个县令。 因为王烈这个人实在太离谱,像是自带安民buff,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各地风气立即就会变好。 百姓都尊重他的品德,只要有纠纷,就立即去找王烈评理,结果有的走到半途,忽然愿意放弃争执,双方和解。有的望见王烈的屋舍,就感到惭愧,彼此相让。 可见王烈不管是在品德操守还是在教化百姓这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如果能够让他担任一方主官,那么一郡之地,就不用再担心了。 可惜的是王烈这人与管宁邴原一样,都不愿意出仕为官,只喜欢教授学生,传授知识,所以陈暮也没法勉强。 反倒是一龙当中,被管宁割袍断义的华歆愿意出仕,他也是个顶级人才,自然没有不允。 只是陈暮举荐的时候,这些人最差都是县丞起步,让汉灵帝相当难受。 要知道十多个人就能占十多个官位,少卖那么多钱,汉灵帝得心疼死。所以看在陈暮献上那么多金银珠宝,又平定青州的份上,他只能含泪给官,不过都得降一个级别,不能要什么给什么。 当然。 与陈暮亲近且有功的还是要大加封赏。 比如刘备关羽张飞沮授这些人,关羽和张飞因功累积,一个被封为济南中尉,一个被封为齐国中尉,沮授则被封为济南长史,其他太史慈、典韦等人,也提升为中尉偏将。 中尉这个官职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低级军官,在汉朝已经算是中级武将级别,秩比二千石,算是郡国一地的二把手,负责地方治安、纠察等事物。 一个国与一个郡地位相同,一般来说,郡与国之间不论是地方官,还是官员所承担的义务,都要相差不多。 但因为郡国多了一个国王,所以要比普通的郡更加麻烦,官位也要多几个。 比如现在的济南王叫刘康,是河间安王刘利之子,被汉灵帝封为济南王,奉解渎亭侯刘苌嗣。 由于汉灵帝自己被过继给了汉桓帝,那么法统上他的生父刘苌就没有了儿子,于是汉灵帝就给自己的生父找了个儿子,便是这位刘康。 如此一来,济南国因为多了国王,一应官员都得集齐,一个国相,一个中尉,一个长史,一个郎中令以及诸多仆、治书、尚书、谒者,还有礼乐长、卫士长、医工长、永苍长、祠祀长等。 而郡就没那么麻烦,原本郡也有郡都尉,职责跟中尉一样,负责地方治安。但在建武六年,被刘秀给撤销了,职权与郡守合并,所以郡守也称为郡将,掌管一郡的民生与军事。 从这一点上来看,国相还比太守还是差了一点点,只有治理地方的权力,兵权则掌握在属国中尉手里。 当然。 这只是理论上来说。 实际情况下,一般属国是很少派遣中尉,地方军队也由国相把控。 比如张纯做中山国相的时候,他就兼任中尉,可以调兵围困陈家村。所以一个国相的权力有没有与太守相当,还得看这个国有没有中尉。 另外,也能看见东汉对于地方宗室的管理有多严格。 不仅冗官分权,不给地方国王掌控军队的权力,还会让地方官员监视国王,防止七国之乱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也是为什么汉末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藩王可以搞事的原因。 刘备一系的人马因为平定青州,大获封赏,即便是原本属于黄巾贼的管亥,也被封为六百石的都候,可见汉灵帝对陈暮的要求,还是相当偏爱的。 解决了青州上下封赏问题,汉灵帝懒洋洋地道:“如今青州还有多少官职空缺?” 张让想了想,说道:“应约有七八十。” “都挂牌售卖了。” “唯。” “今年冀州豫州徐州的田税上缴得如何?” “已经督促各地方官在做了。” “嗯。” 汉灵帝点点头。 陈暮以一策分化之计,让天下各州交纳田税。 去年春天的时候收到了益州扬州荆州的税,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今年也该轮到冀州豫州徐州。 而且税收只能在春后或者秋后要求缴纳,因为春天是冬小麦的收割季节,秋后则是春粟的收割时间,这两个季节正是豪强们最富有的时候,也是汉灵帝这个天子收割他们的时候。 因此汉灵帝已经把每年收税的时候提到了秋后十月份,现在冀州豫州徐州战后重建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今年正是收税之时。 由于去年扬州荆州益州三地已经交过税,今年免税不说,还要把新收的税用于凉州幽州并州和交州,这使得朝堂阻力几乎没有。 哪怕冀豫徐三地的官员颇有微词,也很快被其它州的官员给镇压下去,都不需要汉灵帝出马。 一想到这个政策的提出人是陈暮,又想到陈暮已经把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汉灵帝就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正地拥有了一位可以帮他治理国家的国士了。 想到这里,汉灵帝忍不住开口说道:“子归阿弟去青州,已经一年了。” 张让回答道:“去年十一月去的,再过一月,刚好一年。” “朕有些想他了,不如把他调回朝廷?” 汉灵帝试探询问。 这样一个逢迎自己,又能给自己弄钱,还不坏名声的官,简直是太难得了。 以前他任用张让等人,收敛钱财,被天下人骂为昏君。 现在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收税,而且还不是收得穷苦百姓的税,而是地主豪强的税,还不是用被人骂,怎么能不让汉灵帝食髓知味,想让陈暮常伴于他身边呢? “臣差点忘了,子归还随了公文书信。” 张让想起了陈暮逢年过节,自己生日的时候,以及这一次又送给他的礼物供奉,笑着说道:“信中言称他发现一种新式水稻,正在试验,要到明年才有结果。而且青州只是平复,还未治理好,他想为陛下将青州打理得更加富裕,好让明年也能为陛下奉上数十亿田税。” 听到张让的话,汉灵帝无比感叹道:“这满朝官员,皆是碌碌无能之辈,也就只有让父忠母与暮弟能让我安心了。” “臣等也都是为陛下效力,十死无悔。” 张让连忙跪倒在地。 汉灵帝笑道:“起来。暮弟既然还想继续打理青州,那就让他再干一年,等明年十二月之前,一定得让他回来。” 张让笑道:“这是自然,我相信,到时候子归必然给陛下一个惊喜。” “惊喜就免了,他能回来就是最大的惊喜。” 汉灵帝看向殿外,含笑不已。 一想到未来自己有位既忠心,又有治世之能的国士在,自己可以安于享受,根本不用再搭理政务,他的心情就非常好。 等暮弟回来,朕,还得为他升官,封侯。 将来一定要让他到人臣之位的极点,替朕好好打理这个天下! 秋天了。 秋风将皇宫里的落叶吹得满天飞。 我的暮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朕很想你。 第168章 中平四年 中平四年正月,春,己卯,赦天下。 由于汉灵帝实施收税政策,大量税收被用于治理地方,相比于原本千疮百孔,到处都有叛乱的历史,去年和今年的情况好了很多。 比如去年荆州江夏叛乱、武陵蛮叛乱,都没有出现。甚至连中平三年十二月份,应该有的鲜卑入侵都没发生。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江夏和武陵蛮叛乱的来源,便是历史上汉灵帝收每亩10钱田税。 也许有人奇怪,历史上汉灵帝每亩收10钱,闹得天下到处都叛乱。现在每亩收100钱,为什么反倒叛乱少了呢? 原因很简单。 历史上汉灵帝每亩收10钱田税,那可是没有减免其它赋税的。 原本就苛捐杂税无数,再每亩田地收10钱,那就是继续在给人民增加负担,自然造成官逼民反。 现在呢? 虽然变成每亩收100钱,但别的苛捐杂税没了,交的税就少了大半。 如此一来,百姓减少负担,自然不愿意继续造反。 汉民族的坚韧就在于此。 只要层层盘剥下,依旧能有条活路可走,那么就算过得再苦,也只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至于鲜卑入侵,还得归功于公孙瓒。 塞北苦寒,游牧民族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一到冬天下雪,冻死的牛羊无数。 往年中原地区商人根本不会在秋天的时候来购买牛羊。 因为这个时候牛羊养一个夏天的膘,正是肥壮,也是正是价格最高的时候。 而到了冬天,牛羊就会不值钱。 商人逐利,自然会选择冬天价格最低的时候来买,造成游牧民族入不敷出,不得不选择南下劫掠。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牛羊到冬天就不值钱了呢? 因为草原一旦下雪,牛羊就没有吃的,就会冻死或者饿死,成批成批的牲畜死掉。 牛羊肉死后只能在冰雪里保存14天,太久就会腐烂发臭,无法保证鲜卑人渡过寒冬,只能选择忍痛卖掉。 可这个时候市场已经变成买方市场,你要是价格太高,商人根本不会选择与你交易,多的是人想低价把自家的牛羊出售,导致价格越来越低,越来越不值钱。 而由于冬天把牛羊低价处理了,还是无法维持过高的过冬成本,边关游牧民族就不得不南下中原,抢夺财产、盐、铁、粮食等。 事实上不仅汉朝的匈奴鲜卑是这样,包括晋朝的五胡,隋唐的突厥,宋朝的契丹、女真、蒙古,明朝的鞑靼、蒙古、满人都是如此。 君不见明末与女真做生意,将野猪皮养起来的八大皇商哪个不是资产数十亿,哪个不是富可敌国? 只是乍听上去,似乎游牧民族也很可怜,并不是他们喜欢战争,而是没有办法。 一切的原因都是无良奸商的错,是他们把草原民族逼得来劫掠,害苦了边关无数百姓。 但事实上还真不能怪商人。 一来商人逐利是天性,低买高卖,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二来商人买卖货物也要成本。 汉朝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想把活牛羊从边关运到中原内地,不谈沿途各种风险,各种盘剥,单说一路上人吃马嚼,牲畜和运输成本就极大,商人总不能做亏本生意。 要知道每年都有无数商人被山匪路霸杀死,甚至还有草原民族杀鸡取卵,抢夺他们的货物,所以商人们同样也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赚取这份暴利。 正所谓只见到贼吃肉,没见到贼挨打。 就好像张世平和苏双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继续做自己的马匹生意,而是选择投资刘备,往内陆发展是一个道理。 在边关做生意,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即便做商人,也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只是如此低买高卖,确实让游牧民族难以承受,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边关时常被入侵的事实。 所以严格来说,草原民族没有错,他们要生存。 商人也没有错,他们也要生存。 边关百姓更加没有错,因为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遭受无妄之灾。 错的只是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运输能力以及科技水平不够,无法让每一个人吃饱饭而已。 不过去年原本应该入侵的鲜卑,却因为粮食充足,没有入关的意图。 究其原因,就在于公孙瓒的生意做得不错。 公孙瓒前年春天从陈暮那里得到了蒸馏酒配方,就用全部身家收购粮食,酿造烈酒。 烈酒造好了,得急于便现,不然砸在手里就是货物,卖出去才能变成钱。 于是他赶紧找到一些大商人,将手中的存酒全部卖了出去。 由于是春夏时节,酒在游牧民族手里不太吃香。 毕竟游牧民族爱喝酒,是因为他们要到冬天御寒,夏天北方很热,并不需要烈酒。 所以这批酒其实没法卖给北方鲜卑和乌恒人。 眼看这批酒要砸在手里,好在公孙瓒还有其它销路。 游牧民族不要,中原地区的有钱人家要,毕竟对于汉人来说,酒是四季常用饮品,需求比游牧民族高得多。 手里有了钱之后,公孙瓒也不能着眼于制造蒸馏酒,这玩意儿太费粮食,会导致粮价越来越高,让酿酒的成本越来越大。 正常来说,公孙瓒肯定不明白这些经济学道理。 但架不住有个经济学大拿陈暮帮忙出主意。 因此在陈暮的建议下,他开始夏秋时节,高价从草原买入活的牛羊,再通过张世平与苏双的渠道,由青州和公孙瓒派兵保护卖到全国各地。 如此一来,由于公孙瓒是高价买入的牛羊,鲜卑人手里就有了钱,到冬天再从公孙瓒手里买入粮食烈酒和盐,可以自给自足,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南下劫掠。 所以说为什么中国人爱做生意? 因为生意确实互惠互利。 哪怕在冬天买低价牛羊,看似是对草原民族的剥削,但若不是有商人帮他们卖牛羊,至少还能让他们少死一些人。 而去年和今年公孙瓒与鲜卑人大肆买卖,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要知道汉朝时期,鲜卑人口达到数十万,虽然与汉朝四五千人口比起来,少得可怜。 但数十万的人口消费,也足够公孙瓒发大财。 由于刘备与张世平苏双跟他合伙,导致这两年收入也是越来越多,个个身家数亿。 可惜刘备有了钱以后,实在是存不住,经常救济百姓。 虽然仁义的名声越传越远,天下都知道仁义无双的刘使君。 但钱呐,这可都是钱呐。 让得知真相的陈暮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暮都已经改变了历史。 将原本应该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叛乱的汉王朝,勉勉强强稳住局面,没有让事态继续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还有动乱的地区,也就只有西凉了。 毕竟西凉那边的叛乱不同。 中原地区叛乱是官府盘剥,百姓不得不反抗。 鲜卑入侵是因为草原活不下去,只能南下入侵中原。 而西凉则是民族矛盾比较严重,羌人与汉人对立,互相攻杀。 在这种重重民族矛盾之下,羌人三番五次就得叛乱,时不时就给你惹个事情出来。 中平四年韩遂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拥兵十余万,进军包围陇西。 虽然韩遂是汉人,问题是他已经造反,走到了贼船上,已经下不来。 汉灵帝派张温前去平乱,张温去幽州,找乌恒人要了三千骑兵。 乌恒人算是汉人的打工仔,依附于汉朝,只要给他们工资,就会帮你打仗,算是早期的雇佣兵。 但刚好张纯是护乌恒中郎将,想要跟着张温一起去平叛。 毕竟张纯原来是国相来着,当惯了一地土皇帝,自然不想继续当个武将,想着立功升官。 然而张温去拒绝了他,带上了最近在鲜卑人当中素有声望的公孙瓒。 之所以看上公孙瓒,是因为公孙瓒不仅声名在外,还由于与北方人做生意的缘故,与鲜卑乌恒关系不错,可以利用他来招募鲜卑人。 事实上公孙瓒也确实做到了,跑到鲜卑三部振臂一呼,立即就招募到了数千鲜卑人,准备与张温一起去西凉平叛。 结果因为这件事情,惹怒了张纯。 再加上想起前年曾经被公孙瓒的好友刘备陈暮羞辱,也是刘备陈暮害得他降职。 中平四年二月,张纯一不做二不休,正式准备造反。 第169章 汉末群雄之白马公孙瓒 二月,春暖花开。 幽州广阳郡。 公孙瓒率领一万幽州精锐、鲜卑、乌桓骑兵,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历史上,公孙瓒与刘虞矛盾很深。 这种矛盾的根源,其实在于公孙瓒与刘虞施政方式不同。 对外,公孙瓒强硬,刘虞怀柔。 对内,公孙瓒横征暴敛,刘虞安抚百姓。 看上去似乎公孙瓒为人十分残暴,像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实际上公孙瓒不仅读过书,学识水平还相当不错,早年拜师大儒卢植,后来拜师光禄勋刘宽,被举为孝廉。 要是在宋明清时期,孝廉基本上就已经相当于进士身份,属于高级士人的行列。 所以公孙瓒绝不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武夫,而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那他为什么后来会变得如此残暴呢? 原因就在于公孙瓒非常厌恶鲜卑人与乌桓人,所以拿他们当上升阶梯,只要有机会遇上就往死里揍,以此来升官。 鲜卑就不用多说,公孙瓒能当上涿县县令,就是早年对鲜卑作战英勇,因功被授为涿县令。 至于乌桓。 别看乌桓依附于汉朝,并且经常为汉朝作战,但实际上这群人就是有奶便娘,并没有忠不忠心一说。 当时乌桓约有三四十万人,分布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六郡塞外驻牧,由于汉朝经常让他们打工,并且拖欠工资,导致乌桓人也时而叛乱。 《后汉书·公孙瓒传》记载,鲜卑乌桓经常犯边作乱,“瓒职统戎马,连接边寇,每闻有警,瓒辄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或继之以夜战。虏识瓒声,惮其勇,莫敢抗犯。” 意思是每次巡视边界的时候,发现鲜卑和乌桓作乱,公孙瓒都极为愤怒,如同看到了仇人,望到敌人的踪迹就冲杀过去,有时还继之以夜战,敌寇知道他的名声,害怕他的勇猛,无人敢和他对抗。 由此可见,公孙瓒对于异族的态度其实非常不好。 毕竟他作为幽州人,时常能够感觉到鲜卑入侵,乌桓叛乱的情况,肯定对此十分不满。 对内残暴。 是后来公孙瓒杀死刘虞之后,权势愈发壮大,在冀州打得袁绍溃不成军,几乎占领了半个冀州和整个青州。 因为腹背受敌,四处作战,军费开支极大,公孙瓒不得不劫掠百姓,侵扰地方,以补充军费。 从这两点上来看,公孙瓒与刘虞,完全是政见不合,不存在任何私仇一说。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 至少对于现在的公孙瓒来说,不管是对乌桓鲜卑的仇恨,还是对地方百姓,都没有那么大的戾气,与刘虞也没有任何交集。 为什么? 因为乌桓叛乱,是张纯张举之后的事情。 包括后来公孙瓒仇视乌桓,也是因为张纯张举忽悠了乌桓跟他们一起叛乱,公孙瓒被乌桓打得大败,所以深恨乌桓反复无常。 至于对百姓残暴。 如今可不是后来跟袁绍交战的时候,而是汉灵帝当政的时期,由于陈暮献策,导致天下稳定,国内暂时处于和平年代。 公孙瓒除非脑子坏了,想要造反叛乱,不然有九条命都不敢去劫掠百姓。 更何况现在的公孙瓒有钱。 当年檀石槐统一鲜卑,西、中、东三部鲜卑人口加起来数百万,纵横一时,即便是汉朝与他作战,也是死伤惨重。 而檀石槐一死,鲜卑再次分裂,再也没有统一。 幽州北部,便是鲜卑分裂之后的东鲜卑部落聚集区,人口七八十余万。其中东鲜卑部内部又分为三部,是为段部、宇文部、慕容部。 这三部的人口,几乎相当于一个郡,养的牛羊无数,消费水平也不低。 公孙瓒与刘备张世平苏双,以及他的结拜兄弟刘纬台李移子乐何当等人一起合伙,靠着贩卖烈酒起家,结交东鲜卑三部,经过两年发展,身家数亿,完全不缺钱。 所以劫掠百姓,更是无稽之谈,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次张温钦点,让公孙瓒带着人马与他一起前往凉州平叛。 历史上,乌桓人才走到蓟中就逃跑了,因为汉朝老是让他们打白工还不给工钱,并且乌桓人在数次被征召当中,死伤惨重,对汉朝充满了怨气,不愿意再继续为汉朝打仗。 但这一次公孙瓒财大气粗,给足了钱粮,因此他们没有逃跑,依旧跟随着公孙瓒。 再加上朝廷在幽州征的三千汉人精锐,四千鲜卑,三千乌桓,总计一万人马,远比历史上只有三千汉人精锐要强大得多。 统领一万骑兵,在当时已经是一股十分强悍的部队,即便黄巾之乱时,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骑兵。 公孙瓒不过二十多岁,就拥有这么多兵马,当然意气风发。 就看到他骑着白色高头大马,身披银铠,手握双头铁矛,一人领军在前,红色披风招展,颇有点白马银枪少年将的风姿。 数百白马义从紧随其后,一万骑兵加上两万多匹备用马匹,卷着滚滚风雷,尘土飞扬如海水席卷。 “大兄,前面就是蓟中。” 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眺望远方城池,对公孙瓒说道:“今日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明日再走。” 公孙瓒看了眼天色,已经到黄昏,今天回涿县看来是回不成了,便点点头道:“好,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执我诏书和符节去城内要粮豆。” 蓟中就是后世的首都,如今是广阳郡的治所,南面便是涿郡。 大军抵达城外,有朝廷调令和统帅符节,公孙瓒没有任何阻碍就在城外驻扎。还可以就地补给,要人吃的粮食与马吃的大豆。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日暮归西。 便在这个时候,一骑从东方而来,向蓟县城内而去。 “什么,丘力居反了?” 广阳郡太守府,广阳郡丞骇然色变,看着从渔阳郡过来报信的士兵。 由于前任广阳太守刘卫与幽州刺史郭勋被黄巾斩杀,所以广阳太守和幽州刺史到现在还属于空悬阶段。 毕竟幽州蛮夷之地,时不时就有人杀官造反,并不是什么肥差,汉灵帝就算想挂牌出售,也得有不要命的人敢买才行。 所以现在的广阳郡由郡丞代为行政。 “是,还有护乌桓中郎将张纯,前泰山太守张举,杀公綦校尉!丘力居聚众十余万,奔广阳而来。” 士兵一身血污,可见是血战中逃出。 郡丞一屁股坐回席子上,只觉得头皮发麻,面无人色。 幽州的防卫力量主要是靠护乌桓中郎将,其下还有护乌桓校尉,统领乌桓人马。 如今居然是幽州的守将带头叛变,这意味着整个幽州都已经没有防卫力量,都将处于乌桓铁蹄之下。 这可如何是好? 郡丞心乱如麻,心中十分惊慌。 等会儿..... 城外还有支部队! 公孙瓒! 郡丞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对门外侍从大喊:“快去请公孙伯圭!” 公孙瓒这个时候都已经歇息了。 士兵吃过饭,马匹喂过少量草料和优质大豆之后,就得早早睡觉,养足精神。 明天还要赶路呢。 从幽州去西凉即便穿过代郡,走并州草原也得数千里路,哪怕这次朝廷征召,有朝廷给了充足钱粮,给他们一人三马,也得最少一月时间才能到。 所以外面守夜的士兵进来报信的时候,公孙瓒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问道:“什么事情?” 士兵道:“都督,广阳的高郡丞请你入城,说是有叛乱发生。” 有叛乱? 公孙瓒浑身一个激灵,当时就清醒过来,说道:“我去更衣,马上就来。” “唯。” 士兵下去。 等公孙瓒穿上衣服,出了营帐,对左右亲卫道:“来五十人与我进城。” 虽然进城应该没什么危险,但公孙瓒还是得带点人手。 “唯,都督。” 众人骑上白马,跟随公孙瓒往城池而去。 都督在东汉时期并不是一个常备官职,而是一个临时设置职务,跟督军、监军的意思差不多。 担任都督也不需要很高的官职,普通的偏将裨将校尉也能担任。 所以公孙瓒的本职官位还是涿县县令,被朝廷赐下诏书符节,现在只是这支一万人部队的临时监军而已,被称呼为都督。 进了城池,一路来到太守府。 郡丞满头大汗地在门口迎接,见面不等公孙瓒说话,就急急说道:“公孙嘟嘟,祸事了,丘力居反了!” “谁?丘力居?” 公孙瓒愕然,连忙问道:“难楼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倒是没听说。” 郡丞也知道难楼是何许人也,忙道:“只是乌延和苏仆延也跟着邱力居。” “只要难楼没有参与就好。” 公孙瓒松了一口气。 乌桓人分布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每郡都有一个乌桓大人,统领这一郡的乌桓人。 其中从代郡到辽东,代郡乌桓大人叫普富卢,上谷乌桓大人叫难楼,渔阳乌桓大人叫乌延,右北平与辽西二郡乌桓大人是丘力居,辽东郡则是苏仆延。 论起单个势力,上谷的乌桓首领难楼实力最强大,统领九千个部落,人数有十多万之多。 乌桓的部落是以家庭为单位,在汉朝相当于是一户。 但汉朝男子成年后会分家,所以一户一般也就在3-10口之间。 而乌桓部落不会分家,因此一个部落人口少的有十多人,多的能达到二三十人。 像后来曹操征乌桓,史料记载是收降了一万多个部落,总计二十余万人。 公孙瓒这次招募的乌桓士兵,就是难楼的部队,只要难楼没有反叛,钱粮给足的话,这三千乌桓士兵就还能用,不用担心叛乱的问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公孙瓒还是对身边的公孙越说道:“二弟,你即刻派人去联络难楼,搞清楚他的态度。” “我知道了。” 公孙越调转马头出城,回军营去安排人手去。 公孙瓒又对郡丞说道:“高郡丞,叛军打到哪里了?” “现在还不得而知,只听说他们准备杀奔广阳而来。” “乌延和苏仆延也反了的话,渔阳和辽东怕也是危在旦夕。” 公孙瓒沉吟道:“贼寇势大,若是只想着守城,则死尽矣。我们应当关闭城门,埋伏于城外,等贼来攻,以我为号,杀奔出城。” 郡丞虽然害怕,但也清楚骑兵在城内几乎毫无作用,连连点头道:“一切都听从嘟嘟安排。” 当天夜里,公孙瓒就让自己的两个堂弟公孙越和公孙范在城内征召士兵,自己带着一万骑兵,连夜撤离城外,将营寨拆掉,藏进了城西数里之外的树林当中。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日,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东方辽阔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道身影,犹如一朵黑云缓缓飘来,仿佛要将城池都碾碎。 攻打蓟中的领军人正是张纯,在历史上,这次叛乱其实并没有涉及涿郡,张纯领军最远也只是劫掠了蓟中,然后主力屯兵于辽西郡的肥如县。 按照后世的地理位置,一个在后世的迁安市,一个在首都北京,隔了200多公里。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张纯领兵劫掠广阳郡,张举与丘力居攻打辽西辽东二郡,杀死二郡的太守,割据地方自称天子。 占领区域为渔阳郡、右北平、辽西辽东,差不多是后世的密云到秦皇岛再到锦州、辽阳、丹东一带。 因此丘力居的乌桓主力部队都在这片区域,张纯带的只有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 其中步兵大部分都是幽州黄巾余孽。 黄巾之乱时,幽州黄巾的势头很小,总数不到十万,除了斩杀了幽州刺史郭勋和原来的广阳太守刘卫以外,就没有再闹出什么太大动静。 当时的涿郡太守叫韩卓,很有能力,与破虏校尉邹靖一起击溃了幽州黄巾,韩卓与邹靖也因功升职,现在在洛阳当京官。 原本历史上,由于汉灵帝胡作非为,加收田税,导致幽州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幽州黄巾本来就是幽州百姓,被击溃后又逃散在民间继续当顺民。 汉灵帝一记收税10钱的昏招,逼得这些幽州黄巾不得不继续造反,张纯因此很快又聚集了大量士兵,聚众十余万,声势浩大。 然而这次汉灵帝不仅没有出昏招,甚至还将从其它州收上来的税,用来治理幽、并、交、凉边关四州,安抚百姓。 这使得幽州百姓再也没有什么造反意图,张纯四处招募人手,加上自己的旧部,居然只得了两万人,实在可怜。 不过即便如此,有五千精锐乌桓骑兵在,也足够张纯驰骋几乎毫无设防的广阳。 张纯此时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眺望了眼远处的蓟县城池,恶狠狠地对身边的王政说道:“等劫掠了蓟中,我们就杀奔涿县。” 王政纳闷道:“将军,去涿县做什么?现在我们才刚刚起步,劫掠蓟中即可,没必要往涿县那边去,战线拉得太长,后勤辎重补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张纯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凶厉:“那刘玄德兄弟如此辱我,我要杀他全族以消我恨。补给问题不需要担心,到时候我们一路抢杀过去便足矣。” “唯!” 王政知道他还在恨刘备兄弟,只能无奈应是。 其实王政很想告诉张纯,劫掠一下广阳郡,已经是极限,再继续南下,就有性命之忧。 而且还不是朝廷杀他们,而是丘力居要杀他们。 毕竟丘力居之所以叛乱,是因为朝廷不讲信用,不仅拖延了他们数年工资不给,还让他们乌桓白打工,使得丘力居心中有怨气。 再加上劫掠地方有利可图,丘力居这才答应跟他们造反。 可一旦事情闹得太大,朝廷调大军过来,丘力居说不准当时就会砍了张纯张举的脑袋当场投降。 他们这些异族精得很,汉军强则降,汉军弱则叛,反复作乱,知道朝廷不会下死力气剿灭他们。只要姿态做足,把责任都推到张纯张举身上,朝廷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这样的例子在幽州实在是太多了,张纯张举以为是他们在利用丘力居,殊不知丘力居同样在利用他们。与虎谋皮,王政很清楚张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来也许是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王政看向张纯,心中思索。 大军奔涌,须臾之间就已经到达了城下。 “杀,攻入城去,女人,钱,粮食,都是你们的。” 张纯大手一挥,身后叛军举着云梯如潮水般向着城池涌去。 高郡丞与公孙越公孙范兄弟带着少数驻守兵丁与临时招募的千余勇士上城防守。 汉朝人必须全民服兵役两年,有点跟后世大寒冥国相似,所以只要是个成年男性,几乎拿上武器就能上阵打仗。 千余勇士作战勇猛,打退了张纯第一波进攻。 但很快第二波攻击如期而至。 这次张纯已经摸清楚城中虚实,知道守卫力量很少,下令全军进攻。 眼看第二波攻击十分迅猛,城池即将破灭之际。 大地忽然开始震动。 远方蓟城西面,漫天的尘土飞扬。 久在边关的幽州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大股骑兵部队。 张纯脸色大变,他的乌桓骑兵是来自渔阳的乌延部,这已经是广阳最近的一股骑兵部队。 据他所知,广阳应该已经没有了骑兵才是,除了上谷那边的难楼。 丘力居叛乱后,也与难楼联络过,只是难楼态度模棱两可,表达的态度是既不帮汉朝,也不帮丘力居。 按道理来说,难楼不可能出兵才对,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骑兵出现在广阳郡? 张纯连忙举目眺望,就看到远方地平线上,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领头带队的,白马银枪锁子甲,红色披风在风中招展。 “公孙瓒!” 张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他万没有想到,本应该已经被调往西凉的公孙瓒,居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张纯不知道,在历史上,公孙瓒已经走了很远才知道张纯张举丘力居作乱的事情。 当时公孙瓒手里只有三千人,等他赶回去的时候,丘力居已经占领消化完了大半个幽州,开始纵兵南下,从渤海郡最远杀到了青州平原国,四处烧杀抢掠。 而如今由于公孙瓒按照张温的命令,利用他在鲜卑的声望,去了一趟东部鲜卑招募人手,耽误了时间,如此一来反而刚好赶上他叛乱。 因为信息不发达,张纯以为公孙瓒已经带着人走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公孙瓒居然才刚到广阳郡。 只能说时也命也,历史已经被陈暮改得一塌糊涂,未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第170章 汉末群雄之黑马刘玄德 两万五千人对阵一万人,看上去似乎应该占了人数优势。 但人家可是一万骑兵! 幽州轻骑兵最擅长弓马之术,还未靠近,一轮箭雨已经射来。 乌泱泱的箭遮天蔽日,远程抛射不讲准确度,只找准角度进行覆盖式打击即可。 游牧民族的战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只三轮箭雨,张纯的士兵就已经崩溃,转身开始逃跑。 特别是张纯手下那五千乌桓骑兵,跑得比谁都快。在乌延派来的副将指挥下,勒马便走,一点都不带迟疑的。 乌恒人选择帮助张纯张举,是因为有利可图,可以劫掠地方发财致富,不是真的想自寻死路。 现在人家的骑兵比自己多,打仗不占优势,为了避免伤亡,当然得跑。 “这群婢子养的蛮夷就没一个靠谱的。” 张纯气得不行。 王政连忙劝道:“将军,赶紧撤,再不撤公孙瓒就要杀过来了。” “气煞我也,这帮蛮夷误我。” 张纯给自己的失败找了个借口,其实他也算是在边关待了许久的老将,当然知道乌桓人强盗作风,打顺风仗还行,一打逆风仗就立即崩溃。 所以还真不能怪人家乌桓人不死命作战,毕竟乌桓全族也才那么点人口,自然惜命,除非重金,否则溃败是必然的事情。 无奈之下,张纯只好选择撤退,同样加入了逃跑的大军当中,这一战被打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公孙瓒长矛一挥,大声道:“全军出击,杀一人,赏五千钱!杀贼将,赏十万!” 一听到这奖励,所有士兵都疯了。 五千钱的价值已经不菲,一个成年人一年的收入也就那么多,多杀几个,一两年内都不用做事了。 一时间一万骑兵都躁动了起来,如同一群饿狼般,向着张纯军嗷嗷叫着扑去。 公孙越带着城内守军也杀奔出来,一场追击战打响。 这边公孙瓒欺负张纯的时候,此时远在辽西的丘力居和张举,已经将右北平辽西辽东三郡据为己有,只是这三郡毕竟是塞外苦寒之地,就算打下来,也发不了什么大财。 肥如县,也就是后世的迁安市东面。 丘力居在占领了三郡之后,主力驻扎在这里,虽然已经尽力搜刮,却还是难以满足军需,因此这一日,丘力居找到张举询问办法。 县外的营帐内,草原民族住不惯城池,所以丘力居向来都是住在帐篷里,他是个虬髯大汉,一脸络腮胡,用不太娴熟的汉话对张举说道:“今大军虽已起兵,奈何粮草不济,如何是好?” 张举以前好歹做个太守,有一定学识水平,思索道:“我等占据辽西辽东,朝廷鞭长莫及,我们只需要以右北平为屏障,一则抵御西面幽州官兵,二则南下劫掠冀州青州。” “如何劫掠?” 丘力居又问。 张举笑道:“我听说青州如今极为富庶,特别是平原国,可谓一马平川,没有兵力防守,全是粮食钱财,我们应当从泉州南下,劫掠渤海与平原,到时候大量的粮草与钱币运回辽东,则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自立为王矣。” 不得不说,张举还是有一定的格局。毕竟辽西辽东实在是太穷了,想要和朝廷打旷日持久的战争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劫掠冀州青州那些富庶的地方,以战养战,非常合适。 不要以为辽东离青州很远,走船运就是过个渤海海峡,200公里不到。走陆路就是从唐山到天津再到信阳,全程也只要300公里。 所以这个计划可行程度非常高。 事实上原本历史这场叛乱丘力居就是这么做的,一路从右北平南下劫掠。史书记载是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最远甚至到了徐州,差不多就是从迁安一路打到连云港,可见这个距离并不遥远。 根据《后汉书》记载,这场动乱持续了一年,期间朝廷派公孙瓒和孟益去平叛,最终还是被丘力居打败,从中平四年开始,一直到中平五年刘虞上任才结束。 因此现在正是这场叛乱的开端,丘力居觉得张举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立即开始起步,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向右北平出发。 这个时候公孙瓒已经打败了张纯,杀了数千人,每人值五千钱,付出了近两千万钱的代价。 不过相比于财大气粗的身家,这点钱只是毛毛雨,无所谓。 夜晚收兵回城,公孙瓒和公孙越公孙范三兄弟一起在帐篷当中商量现在的情况。 “朝廷本来征我西去打凉州叛乱,如今幽州出现了问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西去,服从朝廷的安排。另外一条则是留在幽州,攻伐张纯张举,汝等怎么看?” 公孙瓒询问两个弟弟。 现在他还没有未来家底,如今手下可堪大用的,就只有两个堂弟。 公孙越年龄大一点是老二,想了想说道:“大兄,幽州毕竟是我等起家之地,辽西老家如今深在贼窝,怎么可以不管不顾,我们应当留在幽州。” “我也是这般想的。” 公孙范表达了对公孙越的支持。 公孙瓒点点头:“不错,只是我们现在只有万人,丘力居加上叛军,光骑兵就有十万,恐难以力敌,还是先向朝廷启奏此事,等朝廷定夺。” “正当如此。” 二人都点点头。 公孙瓒又说道:“虽然难楼可能没有参与此事,但也不得不防,二弟你亲自跑一趟塞外,找鲜卑慕容部,他们的首领车奴槐与我交好,对他许以利诱,必然能让他率军前来相助。” “明白。” 公孙越点头应是。 “三弟,你就派人前往安次,防止丘力居绕过我们,袭击涿郡。” “唯。” “你们都去。” 会议结束。 公孙瓒驻扎在蓟县,防备渔阳那边的敌人,公孙越去塞外找鲜卑,公孙范则去安次防备右北平的敌人。 原本历史上公孙瓒只有三千人马,一样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到朝廷派来援军,才和中郎将孟益一起攻打辽东,初战获胜,一直打到石门,也就是后世的辽宁锦州一带才打输了逃回来。 现在的人马虽然到了一万,但毕竟敌人有十多万,丘力居统合了三个大部落,总兵力比他多得多,使得公孙瓒没有膨胀到鲁莽的地步,依旧是稳扎稳打为主。 当天夜里,公孙越就带着护卫往塞外而去,公孙范则带了三千人南下去安次。双方一时间都没有打仗,暂时处于一个和平时期。 但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 ....... 三月初。 丘力居亲自带队,带着三万人马南下,一路劫掠冀州青州甚至到了徐州,抢掠地方,杀戮百姓。 一时间朝廷震怒,天子升公孙瓒为骑都尉,这次没有派孟益,而是升邹靖为护乌桓中郎将,带领一部分北军将士前往幽州,与公孙瓒一起平叛。 这也算是历史的又一改变。 “砰!” 青州济南国,国相府中,刘备勃然大怒道:“张纯贼子可恶至极,居然犯上作乱,侵扰敌方,打到我们青州来了,我要出兵征讨他们。” 沮授在一旁说道:“使君,丘力居攻打平原,这是平原国相的事情,恐我等也无能为力。” “难道就这样干看着丘力居劫掠百姓而无动于衷吗?” 刘备握紧拳头,想起无辜的平原百姓就面目狰狞,深恨不已。 不过沮授说的也是事实。 太守有兵权不假,但行使的权力只能在本郡之内。 除非丘力居跑来济南作乱,不然如果刘备不遵守朝廷诏令就出兵平原,反倒不是功劳,而是祸患。 沮授沉思道:“可让子归发布征讨调令。” 刘备眼睛一亮:“对了,四弟是刺史,有权力在战时征调一州的兵力抵抗外贼。” 别看刺史没有治理权和兵权,但朝廷也给了刺史特殊权力。 那就是在战时可以征调各郡兵力打仗。 比如如今的凉州刺史耿鄙,为了应对韩遂叛乱,今年四月份将征调六郡的兵马准备攻打韩遂,结果由于宠信程球,导致军队哗变,被自己的别驾从事给杀了。 “大哥,听说平原出事了。” 门外关羽快步走了进来,他是济南中尉,负责一郡治安,前几日历城那边有小股泰山流寇来侵扰,他去处理去了,今天才回来。 “不错。” 刘备点点头:“我欲发兵前往平原,攻打丘力居,二弟准备一下,我去找四弟要调令。” “不用了。” 张飞急吼吼地进来,手中握有一张盖了青州刺史的公文,喊道:“四弟已经知道了此事,让我快马赶来,将这份文件给大哥。” 刘备接过公文,打开看了一眼,大喜道:“四弟真是深得我心,知道我意,已经授予了我出兵的权力。” 沮授笑道:“那就请使君快快下令,不过出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今我们济南虽然兵粮足备,但听说丘力居有三万骑兵,恐怕还是得从长计议。” 张飞挥舞着长矛,大叫道:“四弟让我先带着骑兵过来,他说会抽调北海东莱齐国乐安一半的兵力,让太史慈统军随后赶到。” 刘备问道:“四弟呢?” 张飞摇摇头:“四弟说今年春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留在巨淀湖那边种什么占城稻,神神秘秘的,让我们自己去。” “好,既然如此,那此次出兵以我为将,公与为督军,云长翼德良弼子义为副将,出兵平原!” 听到陈暮没有来,这次是自己亲自领军,刘备一拍桌子,发号施令。 没想到沮授笑道:“使君,我就不去了,留在济南负责后勤,不然的话我担心你们的粮草供应不上。” “这倒是个问题......” 刘备沉吟,粮草是出兵关键,确实需要个得力人手帮忙,以前都是沮授或者四弟负责后勤事务,现在如果把沮授带走,那就只剩下简雍了,可简雍的能力...... “我可以举荐一人随军,有他在,必然能破丘力居。” 沮授拱手说道。 “哦?” 刘备问道:“是何人?” “荀攸荀公达。” “荀攸?” 刘备迟疑。 荀攸虽然一直在济南任县令,但还没有融入他们的核心圈子。 原因在于陈暮只是想先把他留在身边,等到以后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将他招揽过来,所以一直让刘备小心他。 党人现在在密谋些什么东西,陈暮可清楚得很,荀攸谈不上定时炸弹,但也必须要有所防备。 刘备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四弟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因此有些迟疑。 犹豫片刻,刘备点点头道:“那就先让他随军,我待会差人去问问四弟,如果四弟同意的话,再给予他重任。” “这是自然。” 沮授点点头。 其实沮授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陈暮要这么防备荀攸。 不过陈暮乃当今智士,出道以来平黄巾,除群寇,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他这么做,也许有他的道理。 中平四年三月,由于丘力居侵扰平原,路走窄了,惹怒了刘备,青州也决定攻打他。 在历史上,刘备就曾经攻打过丘力居,只是差点凉凉了而已。 《典略》记载:“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 《典略》的作者是曹魏时期的史学家鱼豢,比《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还要早,包括后来写《三国志》的时候,陈寿都大量引用《典略》中的记载来编写史书。 可见《典略》的可信程度非常高,甚至比《三国志》记载还要详细。 如果按照这本史书的记载,那个时候刘备打黄巾,弄了个安喜县尉,结果被督邮淘汰,鞭打督邮弃官。 然后又被平原刘子平举荐为从事,攻打丘力居,结果受了重伤,靠装死逃过一劫,被人用板车拉回来,最后混个了个高唐尉。 这么一看,先主混得也太惨了,让人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不过如今在陈暮的帮助下,刘备已经混到了一地太守的高官,起点比当初高得太多。 至少手下兵马数万,高级将领也不少,与丘力居再打的话,哪怕没打赢,应当也不会像《典略》里那么惨。 三月份,刘备正式出兵,纠集济南一万人马,加上后续北海、齐国、乐安等地,总兵力四万,浩浩荡荡地向着平原杀去。 第171章 汉末群雄之红马董仲颖 就在公孙瓒防守广阳,刘备出兵平原的时候。 此时凉州这边,也发生了战乱。 中平四年二月,韩遂杀边章李文侯等人,与汉阳人王国一起兵围陇右郡。凉州刺史耿鄙征调六郡士兵,准备北上迎敌。 而朝廷这边,随着汉灵帝手里有钱,陈暮献上各种治国之道,天下已经承平一年有余。 凉州叛乱虽时有发生,但皇甫嵩并没有被汉灵帝调离,因为汉灵帝希望皇甫嵩把凉州叛乱彻底处理掉。 结果两年时间,皇甫嵩没有任何建树,汉灵帝因此大怒,将皇甫嵩夺职下狱,押赴洛阳问罪。 其实汉灵帝之所以能忍皇甫嵩这么久,就是希望他能够尽快把韩遂消灭,平定凉州。 然而皇甫嵩始终被动挨打,浪费了那么多钱财,韩遂还是稳如泰山。 这种情况下,汉灵帝怎么可能还能忍得住? 本就对皇甫嵩忌惮的汉灵帝,立即以懈怠战事、徒耗钱财、连战无功、有负皇恩的罪名把皇甫嵩抓了回来。 同时派遣张温去替代皇甫嵩的位置,命令他统筹凉州,尽快消灭韩遂。 皇甫嵩被抓最高兴的是谁? 当然不是陈暮。 而是张让。 张让可一直没有忘记陈暮当初那句,要想为自己的族侄报仇,就得先处理皇甫嵩的建议。 所以这次皇甫嵩惹恼了汉灵帝,张让下足了功夫推波助澜,不断进谗言。 新仇旧恨,加上张让蛊惑,这才是皇甫嵩翻车的根本原因。 事实上汉灵帝本来就不是个傻子,想要单纯地蛊惑他非常困难,如果让他对某人言听计从,除非那人像陈暮一样能帮他解决各种麻烦,不然不可能让他什么都听话。 即便是张让赵忠也做不到这一点。 像后来汉灵帝召见盖勋,问他为什么天下这么多叛乱,盖勋当面指责汉灵帝的过失,告诉他都是他的左右亲信做的好事。 汉灵帝却说这些他都知道,甚至没有责怪盖勋,还认为自己与盖勋相见恨晚,可见汉灵帝很聪明,任用张让赵忠,也纯粹是因为财政困难,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卢植被换,难道就因为是左丰一个小黄门进谗言? 别开玩笑了。 就凭一个小黄门让汉灵帝冒着大忌临阵换将,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卢植被换,那是因为他选择的是围困战术。 旷日持久地围城,每日的消耗足够让任何一个心疼钱的皇帝发狂,更别说当时候汉灵帝已经接近山穷水尽,没有那么多钱来负担卢植继续耗下去。 所以卢植被换,董卓一上任就急功近利,强行要从其它地方找突破口,再转而兵败下曲阳,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现在皇甫嵩与当初卢植被撤换的情况几乎一样,在长安浪费了两年时间,边关却还是不稳定。 白白浪费了两年钱粮,没有结果,这让汉灵帝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 因此皇甫嵩被拿下狱,也在情理之中。 张温这边接到命令之后,一边派人去幽州找公孙瓒,让他带幽州精锐过来。一边整顿兵马,准备带着一部北军士兵前往长安接管雍州。 只是他没有等到公孙瓒,因为张纯那边又搞事了,无奈之下,他只能不等幽州骑兵了,带着北军先行到了雍州。 皇甫嵩在的时候,以执金吾袁滂为副。以董卓为破虏将军、周慎为荡寇将军。 张温过来,自然也是接收了这批原班人马。 此时,雍州右扶风槐里县。 很多人以为雍州和凉州是两个州,雍州是后来的陕西,一半甘肃。凉州是后来的宁夏,另外一半甘肃。 这种说法对也不对,因为在王莽时期和曹操时期,确实是这么划分的。 但在汉末的时候,雍州就只有三辅地区,也就是长安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三郡之地。 因为在东汉初年的时候,刘秀把雍州的名字改了,改成了凉州。 所以实际上雍州就是凉州,凉州就是雍州,二者是同一个地方,如何称呼一般取决于当地百姓的习惯而已。 由于后来的雍州就是现在的凉州,所以韩遂边章作乱,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是从非常遥远的北面甘肃敦煌那边打过来,而是就在长安边上的金城郡、陇西郡、汉阳郡三地搞事。 相当于后世从兰州一路打到天水,再从天水打到宝鸡,最后从宝鸡打到西安,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全程拢共也就600多公里。 因此由于三郡离长安非常近,而皇甫嵩又无力剿灭韩遂边章等人,就只能在右扶风边境屯兵。 槐里县是右扶风治所,此时县城当中,因为讨伐张角立功,被封为右扶风的鲍鸿,正在这里等待着张温过来。 除了鲍鸿以外,还有袁滂周慎等大小官员,唯独董卓不在这里。 张温带着人马进城之后,抵达了府衙。 厅堂内,军中大小官员都已经等待,张温径直走到主坐上,孙坚站在一旁守卫。 “拜见司空!” 众人起身拱手敬礼。 张温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环视左右道:“那董卓董仲颖为何不来见我?” 周慎说道:“董卓此时正在汧县防备韩遂。” “嗯。” 张温点点头:“贼势如何?” 鲍鸿说道:“二月,韩遂杀边章李文侯,领十余万羌胡匈奴人攻掠陇西,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反,与韩遂连和,如今叛军屯兵狄道,对汉阳虎视眈眈。” “天子此番命我出兵,就是希望我不要学皇甫嵩,龟缩右扶风,要主动出击,收复凉州。” 张温开口定下基调道:“如今海内承平,天下安稳,唯独凉州一直深陷于贼手,不服王化,让朝廷颜面何在?天子下令,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正在运往长安,我等应当早日出兵,平灭叛逆,才能不负天子之恩。” 这就是要放弃皇甫嵩以防守为主的打法,准备进攻了。 袁滂说道:“司空,我知天子之意,是想消灭韩遂,平定西凉。只是西凉地远辽阔,韩遂军组成部分大多为羌胡人,来去如风,我等少有骑兵,恐怕难有作为。” “我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张温询问。 周慎道:“我麾下有三万步军,董卓有两万五千步军,五千骑兵,加上各地驻军,总计八万人。” 张温听到这话,才知道为什么皇甫嵩一直没有搞定韩遂的原因。 别看官军有八万人,但骑兵才五千,人家羌胡人全是骑兵,劫掠如风,不仅人数比他们多,战斗力也比官军强。 这八万人出三辅去找韩遂的麻烦,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来天子也错怪皇甫嵩了,不是他不想消灭韩遂,而是无能为力呀。 想到这里,张温无奈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鲍鸿想了想说道:“有一人或许有办法。” “谁?” “前汉阳太守盖勋。” 鲍鸿说道:“我在担任右扶风的时候,听说盖勋在羌人中素有威望,若有他相助,必然能破韩遂。” 张温大喜道:“善,召盖勋来见我。” 汉阳郡就是后来的天水市,就在右扶风的旁边,从治所冀县到汧县不过数十公里。 张温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汧县的时候,盖勋被召来。 汧县,大军驻扎。 营帐内,董卓姗姗来迟。 张温高居主坐,众将士分列而坐。 “诸位。” 张温再次说道:“皇恩浩荡,命我此番出战,必要拿下韩遂,诸君务必效死命,若能击溃韩遂,平定凉州,我必然上奏朝廷,为尔等请功。” “多谢司空。” 众人起身行礼。 礼毕之后,董卓说道:“明公,打韩遂,还是不能急,大军虽众,但贼军势大,还是得防守为主。” 张温不悦道:“此乃天子诏令,董仲颖莫非是想抗旨不尊?” “不敢!” 董卓态度不是很好,据理力争道:“只是贼军骑兵数万,我军不仅人少,还大多是步兵,如何能战?” 当初皇甫嵩在的时候,董卓碍于是皇甫嵩破了黄巾,上书营救过他,所以对皇甫嵩态度是既嫉恨,又勉强维持着表面关系。 哪怕皇甫嵩让他出兵,他也是出工不出力,每次去汉阳郡晃一圈就回来了,根本不用心打仗。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皇甫嵩老是打不过韩遂的原因,手下人心不齐啊。 但事实上董卓还真不是不愿意死战。 而是这仗没法打。 人家韩遂骑兵数万,再加上数万步兵,总兵力比官军还多几万人,而官军缺少骑兵,在凉州戈壁上与羌胡人打仗,这不是找死吗? 董卓好不容易才被从监狱里放出来,又重新做了官,可不想送命,所以面对张温又跟皇甫嵩一个调调,老是让他出兵去打仗,董卓心里自然不乐意,言语不满。 张温有点不高兴了,正准备怒斥董卓。 一旁的盖勋站起来说道:“明公,董仲颖话虽然不好听,却也在理。贼军势大,确实不太好打。” 见他说话,张温压住火气说道:“元固可有办法教我?” 盖勋笑道:“凉州刺史耿鄙正在征调六郡士兵,准备攻打韩遂。明公不如命令他暂缓行事,让他两军合一,到时候聚众十余万人马,应当可以破敌。只要一场大胜,再有勇士随我一同入贼军账内,我与那韩遂也算旧识,陈述利弊,必然能说服他。” “好,那便如此!” 张温点点头,说道:“传我命令,大军北上入汉阳郡,让耿鄙来见我。” “唯!” 全军将士开拔,大军浩浩荡荡北上。 张温在临行之前被授予车骑将军,持假节。拥有非常大的权力,哪怕是罢免各地官员都可以。 所以名义上包括三辅之地以及凉州各地官员,都是张温的属下,可以随意调遣。 三月末,张温就已经带领大军抵达了汉阳郡。 这个时候耿鄙已经征调了六郡士兵,正准备出发去陇西郡攻打韩遂,听到张温到来之后,耿鄙不得不率军前来。 两军汇合。 耿鄙在凉州招募士兵,骑兵只有两万,步兵约有三万,凭这点人马就想去打韩遂,无怪乎最后落得个军队哗变被杀的下场。 但现在由于历史改变,张温有了汉灵帝大肆撒币撒粮草支持,钱粮足备,已经拥有出三辅之地攻打韩遂的能力。 所以现在兵合一处,实力比历史上的耿鄙单人作战要强得多,十余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向陇西郡。 四月初,大军抵达襄武县。 在襄武休整两日之后,张温再次擂鼓聚将,准备开始军事行动。 “如今韩遂驻守狄道县,我决定明日起兵,正式决战。诸位觉得,我等应当如何对敌?” 张温看着众将士询问。 董卓立身而立,大声道:“明公,要取狄道,先下首阳,我愿为前锋,攻取首阳县。” 张温笑道:“仲颖前些日子不是还不愿打仗吗?今日又怎么愿为前锋了?” 董卓正色道:“前些日子敌军势大,我不愿意打必败的仗。如今我们兵粮足备,虽然与敌军还有一些差距,但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董卓不傻。 前些时候用八万步兵打人家十多万,还有数万骑兵的战斗,那是死路一条。 现在张温将耿鄙的兵马调过来,那双方从人数上已经相差不多。 虽然骑兵总数还是少,张温这些日子继续招募人手,大肆撒币,也只募得数千羌胡骑兵,但现在已经有三万骑兵,勉强可以一战了。 从兵力对比上属于4-6开的局面,虽然官军只有4,但董卓也愿意冒险一试,能加官进爵的事情,谁不想干? “好!” 张温点头道:“传我将令,所有骑兵由董仲颖率领,先行包围首阳,步兵紧随其后,这一战为关键,务必拿下首阳!” “唯!” 众将士大声回应。 第二天,董卓骑上了一匹巨大的红马,这匹马浑身赤红,毛发如鲜血艳丽。 别误会,这不是赤兔,而是赤兔它爹。 赤兔马应该是今年才出生,长到三岁左右才被送给吕布,所以现在才是个小马驹,驮不了人。 董卓身后,三万多骑兵,多是羌胡人。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羌胡人叛乱,官军还可以招募羌胡人作战? 实际上凉州的羌胡人并不是一个种族,而是很多种族。 光羌族就有烧当羌、封养羌、牢姐羌、先零羌、钟羌、勒姐羌、当煎羌、罕羌、且冻羌、沈氐羌、虔人羌等等,根据史料记载,多达150多种羌族。 这些羌族以部落为居,多的人口数万,少的数百上千,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百万人,在当时是一股相当大的势力。 因为族群不同,导致羌族自己内部也经常发生矛盾,自相残杀。 所以韩遂招募羌胡人叛乱,官军自然也可以招募敌对的羌胡人作战。 董卓在羌人中素有威望,骑上马背,对身后的骑兵高声喝道:“诸位,朝廷发下无数钱粮,剿灭韩遂,只要打败他,钱财粮食任你们取,今日,我们就杀向首阳,攻取韩遂!”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在利诱之下,羌胡人纷纷高举武器,士气与军势到了极点。 “出发!” 董卓一拍马臀,高举手中大刀,一马当先向着远方戈壁奔去。 朝阳初生,四月的凉州已经十分炎热。 汉末的大舞台,董卓这批鲜艳的红马,也必然要留下浓重一笔。 第172章 汉末群雄之猛虎孙文台 狄道县,在唐朝改为临洮。 就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的那个临洮。 狄道靠近洮水,城外河边,连绵数里帐篷,成群结队的马匹被带到河边喝水。 马群每过一处,都留下一地的马粪,刺鼻腥臭的味道足以让任何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勇士闻而生畏。 酉时末戌时初,夜幕降临,阴云暗日在暮霭下朦胧生辉,夕阳斜照,透过厚厚的云朵,映照在被青草植被覆盖的广袤大地上。 在黄河上游还未被完全破坏的汉朝,此时的凉州并不是一片荒漠,反而到处都是青山绿水,充满了勃勃生机。 “敌袭!”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声尖锐的长啸,本来应该已经陷入沉寂的南城大营仿佛突然从死一般的寂静中苏醒过来。 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不绝,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不远处的狄道城楼上,不断冒出人影,站满了城墙。 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以及战马奔驰的巨响,让营寨上下乱成一锅粥。 住在城里的汉人将领站在城墙上眺望。 就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密密麻麻的黑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狂奔的马匹,漫天的尘土飞扬,然后整个大地都像是在震动,在夕阳映照下,连绵不绝的身影仿佛填平了整个地平线。 那高举的军旗,奔驰的马匹,成群结队向前行走的士兵。这是西凉人最熟悉的场景,也是西凉人最害怕的场景。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韩遂的叛军——官军打过来了。 “狄道县!” 作为队伍前锋,董卓高坐战马之上,眯起眼睛,打量着远方奔涌的洮水尽头上的那座城池。 韩遂的叛军人数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法全都住进县城里,所以大部队全都住在城外。十余万人的部队光是帐篷就连绵数里,密密麻麻地驻扎在河边,远望过去,敌营正一片混乱。 “将军,贼营乱作一团,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徐荣远望。 城外大营鸡飞狗跳,一队队的士兵在夕阳下变成小黑点快速往河边草地跑,骑上马匹之后又快速往正面城南而来,出营的士兵稀稀拉拉,还没有列好方阵,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官军会在傍晚忽然袭击。 “嗯。” 董卓缓缓点头,他也是凉州与羌胡人打了半辈子仗,经验丰富的老将。深谙羌胡人习性,胡人结水草而居,打仗的时候会把马匹放在河边草原放牧,战时才会集结。 现在自己大军抵达的时候,羌胡人忽然没有集结战马骑马,可见他们根本意识到官军已经打来,这正是突袭的好机会。 “传令,全军进攻!” 董卓挥舞着环首刀,一声长啸。 “全军进攻!” 十多名主将传令兵分散向各层军官下达命令。 最先动手的自然是骑兵。 董卓自己就有三万人马,张温又将耿鄙的两万骑兵与新招募的羌胡骑兵全都交给了他,所以他的总兵力已经接近六万,光骑兵就有三万。 这些骑兵大部分都是羌胡人,弓马娴熟,可谓天下精锐之师,在各级军官们“缓行”、“肃静”和“保持队型”的命令中,一列列的骑兵开始集结队形,环绕在主将董卓身后,呈现锥子阵型。 “第一轮射击!” 传令兵再次下达董卓的指令。 此时骑兵阵型已经靠近营寨,距离一百多米,几乎是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所有的羌胡人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弓,马速在他们刻意控制下虽然不是很快,相当于一路小跑,但也足够惊人。 汉人中除了少数边关出身的高级武将,比如刘备董卓吕布公孙瓒这些人能做到这一点,甚至还能左右开弓以外,中原地区的顶级武将都做不到。 而西凉的羌胡人、匈奴人,幽州的鲜卑人、乌桓人,却几乎人人都能做到在奔跑的战马背上拉弓射箭! “放箭!” 随着无数声弦响,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箭簇,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遮天蔽日如雨点一般向着在营外还处于列队状态下的韩遂军抛射而去。 密密麻麻的箭雨挥洒进敌人阵营里,惨叫与哀嚎声传来,韩遂的大军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很多人已经开始下意识逃跑。 “第二轮射击!” 在距离已经到百米的时候,传令官嘶声怒吼。 “咻咻咻!” 骑兵们娴熟地抽箭拉弓,第二轮不再是仰天抛射,而是箭头向下,接近于平射的角度。 箭支划破虚空,迎面而来,足以将任何悍勇之士吓得尿裤子。 这一刻,韩遂的步兵再也撑不住,第一排士兵直接丢下武器逃跑,却被密集如雨的箭矢纷纷射中倒地,前排成片成片地倒下,后排转身开始往营寨里跑。 “杀!” 董卓将手中的弯弓挂在马侧,抽出长刀,一马当先怒喝道:“冲入营寨!” 轰隆隆! 仿佛滚滚雷霆在霹雳,又如黄河奔涌咆哮。 原本只是匀速小跑的马匹被全力催动,不到数十米的距离足够马匹将爆发力全部展现出来。 一匹匹健壮的战马奔腾如飞,在傍晚呼啸的冷风中发出阵阵嘶鸣。 只是片刻,三万骑兵就已经呈锥字形杀入了营寨里。 叛军为什么要出营寨结阵? 因为边关草原缺少木料,大军安营扎寨的时候没法砍伐树木来制作栅栏。 所以除了挖土垒起的几处夯土寨墙以外,其它地方没有任何防备,骑兵可以直接冲入营寨踩踏一人高的帐篷。 三万匹奔马卷起一道洪流,冲入营寨内掀起腥风血雨。 不远处狄道县的城墙上,韩遂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官军杀入他的营寨之中。 虽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下令士兵防守,但敌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已经处于完全松懈状态下的士兵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已经被敌人杀到近前。 韩遂阴沉着脸,对身边未来的女婿阎行说道:“彦明,官军袭击,为何耿鄙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阎行也摸不着头脑,试探道:“也许这不是耿鄙的官军。” “那是谁的?” “将军快看,那为首的军旗上写董,莫非是董卓?” “皇甫嵩!” 韩遂咬牙切齿,他还不知道皇甫嵩已经被下狱,张温被秘密调过来,还以为是皇甫嵩干的好事。 阎行问道:“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 韩遂在城墙上狠狠一拍,暗恨道:“传令,撤军。” “往哪里撤?” “大夏。” “唯。” 阎行匆匆下马而去,他素有勇力,在军中威望很高,如今也只有他出马才能安抚住溃败的士兵。 一夜激战,韩遂死伤惨重,一路溃败,连夜逃到了狄道西北面的大夏县。 安顿好兵马之后,发现死伤万人,逃散两万多人,十余万人马只剩下八万,这一仗韩遂仅仅只是被官军的前锋军董卓突袭,就是一场大败。 回到大夏县休整两日之后,韩遂才得到消息,原来这次率领官军袭击他的根本不是皇甫嵩,而是三公之一的司空张温。 而且他安排在耿鄙身边的内应,也就是历史上杀死耿鄙的那位别驾从事,包括耿鄙阳球等凉州刺史身边的人在内,全都被张温控制起来,耿鄙的兵权也被夺走,使得他的内应无法过来报信。 “可恨!” 韩遂气得不行,恼怒道:“到底是谁识破了我的计策?” 王国李相如黄衍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知道韩遂早就制定了计划,但具体什么计划,就不得而知。 “将军早在耿鄙身边埋伏了内间,等耿鄙带着人马过来的时候,他就带领士兵哗变,我们再一举杀出,没想到朝廷派了张温过来,将耿鄙身边的人全部控制住,内间无法向我们提供消息。” 阎行见他们疑惑,就解释了一举。 李相如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韩遂这么信誓旦旦说可以击溃耿鄙,但如今官军杀来,作为叛变的原陇西太守,他无比慌张地说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如今朝廷大军杀来,我等应当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退回金城,再做打算。” 韩遂左思右想,觉得只能这样,原本计划是击败耿鄙之后,就顺势吞并耿鄙的人马,再携二十万大军进攻三辅之地,烧杀抢掠,以补充军需。 现在一场大败,士气跌落,朝廷又气势如虹,应当退军先稳住士气,把朝廷官军的士气消磨掉再说。 就在韩遂准备撤军离开陇西郡,回金城郡的时候。 已经收复了狄道县的官军在城外驻扎,张温在县衙里开始论功行赏,作为三公之一,又是持假节的官员,他的地位可远比当初皇甫嵩卢植朱儁平黄巾之时高得多。 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顶多提拔个小官,朱儁想给孙坚弄个军司马还得请示朝廷,而张温则有直接任命官员的权力。 “此战诸位克敌立功,大获全胜,都有封赏。” 张温笑呵呵地道:“首功为董卓,攻克了狄道,次功为周慎,攻克了首阳,你二人功绩,我当上奏朝廷,予以表彰。” 之前董卓带前锋军包围了首阳,由于首阳城门紧闭,董卓骑兵一时间久攻不下。等中军抵达后,就由周慎继续围攻,董卓则率领前锋军北上去狄道县,刚好傍晚时分,一举击溃了韩遂的部队。 如此二人一个击破了韩遂主力军,另外一个攻破了首阳县,自然是首功与次功。 只是董卓和周慎现在的官职一个是破虏将军,一个是荡寇将军,虽然是杂号将军,但怎么说也是将军,秩二千石大员,张温肯定是封赏不了,只能向洛阳请示。 “多谢明公。” 二人站出来行礼感谢。 等他们二人行礼结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诸多底层军官翘首以待,都在等着赏赐。 “狄道一战,我听说有一位勇士,叫马腾,马腾何在?” 被之前耿鄙封为军司马,成为中层军官的马腾喜出望外,进入厅堂内,当着左右两侧高级官员向张温拱手道:“明公,马腾在。” 张温上下打量,见马腾气势不凡,威武雄壮,点点头道:“不错,此战你杀敌37人,勇猛无匹,迁裨将军。” “谢明公!” 马腾兴奋地出去。 裨将军是王莽时候创的官职,授予地方县令,为六百石,东汉继承了这个官职,属于次于将军、校尉、军司马的低级武将。 看起来之前马腾是个千石军司马,现在成为六百石裨将军是降职。 但军司马除了常备军以外,在其它部队中都属于临时官职,仗打完职务就没了,没有太大意义。现在成为裨将军则是固定职位,相当于临时工转正,马腾自然很开心。 “孙坚何在?” 张温又问。 门外的孙坚进来:“明公。” “你攻打首阳,身先士卒,第一个登上城池,杀26人,迁北军司马。” “谢明公。” 孙坚大喜,他被张温请来当参军,这个职务同样是个临时职务,而现在升北军司马,则是千石实职,总算熬出头了。 当然。 要是孙坚知道,与他一同在黄巾之乱出道的刘备早在三年前就做过北军司马,现在已经远远地走在他前面,不知道他该如何做想。 不过这些他自然不清楚,依旧十分感激张温的提拔。毕竟在被张温请来做参军之前,孙坚只是朱儁的别部司马,依旧是临时工职务,到现在终于能有个实职,真的很不容易。 张温又赏赐了其它立有功劳的中层军官之后,最后定下基调,笑着说道:“将士们用命厮杀,都辛苦了,传我命令,犒赏三军。” “噢噢噢噢噢!” 消息传出去,城外大营一片欢呼,等后军辎重部队抵达后,成堆成堆的钱币运往军营赏赐给士兵。 汉灵帝为了彻底平定西凉,下了大力气,不仅将这两年搜刮的钱财拿出来,还将北军精锐给了他,张温自然不希望走皇甫嵩的老路,还是得激励士气才行。 打了胜仗,发下赏赐,盖勋站出来说道:“明公,此时我等正应当趁胜追击,将大夏县团团围住,防止韩遂逃跑。” 张温说道:“不错,正当如此。传令,大军明日开拔,兵进大夏。” 盖勋笑道:“明公,以我对韩遂的了解,此人打了败仗之后,必然会尽快退回金城郡。我怕等明日到后,只留一座大夏空城。” “元固的意思是今日出发吗?只是才刚刚论功行赏,将士们恐怕打仗的行头没那么高。” 张温迟疑。 盖勋说道:“非也,今日白天应当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待傍晚时分,大军开拔,悄然摸向大夏,今天夜里,给韩遂一个惊喜,让他彻夜难眠。” “善!” 张温觉得不错,点头道:“那便如此行事。” 当天傍晚,官军就出发,浩浩荡荡往大夏县去,两地相隔不远,就是后世广河到临洮的距离,总计也就60公里不到。 西北高原丘陵地貌,在后世已经成为荒漠戈壁,但现在却依旧存有植被,宛如一片草原。 毕竟两千年前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还没那么严重,此时的西凉羌胡与匈奴人跟鲜卑一样放牧为生,要是一片戈壁的话,他们早就饿死了。 所以目前的不毛之地,只有河西走廊那一带。而陇西已经靠近蜀中,环境自然不会太差,沿途青山绿水,风景不能说比中原地带更加优美,却也平添了一份江南水乡不曾有的波澜壮阔。 60公里距离,两三个时辰就抵达,此时已然天黑,大军驻扎在城外,与远处的大夏县城和驻扎在县城周围的贼军遥相对应。 十多万人马的动静实在太大,很快就被发现,贼军军营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但眼见官军好像没什么动作,也在各部落头领、中层军官的安抚下慢慢平静。只是敌人就在身边,没有人能睡得安稳,第二日贼军人人精神疲惫,苦不堪言。 “报,将军!” 正当韩遂在大夏县城与众人议事,商量下一步行动时,外面有士兵来报。 韩遂问道:“何事?” “城外来了数十兵马,为首二人自称将军旧识,一个叫盖勋一个叫傅燮,邀请将军去城外一叙。” “盖勋和傅燮?” 韩遂瞳孔一缩,原来是他们,难怪自己的计策被人看破。 “是傅太守和盖太守。” “如果是他们二人的话,确实得见一见。” “韩首领,出去看看。” 几个共同议事的羌胡首领大人与匈奴首领大人听到是傅燮和盖勋,肃然起敬。 盖勋是前任汉阳太守,对待羌胡人与匈奴人一视同仁,十分要好。 后来羌人叛乱,盖勋出兵作战被打败,羌人却不敢杀死他,羌人首领滇吾说他是一位贤人,杀他会遭天谴,因此派人又将他送回汉阳郡,不敢加害。 傅燮则是现任汉阳太守,跟盖勋一样,实行民族融合政策,不仅叫羌胡人种地,汉羌矛盾,向来都是谁有错误就惩罚,谁有道理就赞赏,从不偏袒,因此在羌胡人与匈奴人当中威望极高。 在历史上,傅燮会被王国率领的叛军围攻而死,当时城外有数千匈奴人,听闻城里的人是傅燮,纷纷跑到城外磕头祈求傅燮投降,不要再抵抗,傅燮严词拒绝,慷慨就义。 甚至不仅羌胡人和匈奴人敬佩他们,连韩遂也很尊敬盖勋,当初与边章叛乱时,被盖勋大骂,韩遂哭着说要是你早点来,我们或许能改过自新,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然后掩面率领部队离开,没有攻打盖勋。 所以听到是他们二人,韩遂也只能站起来,无奈道:“那就出去见一见。” 韩遂率领数百士兵出城,就看到四里外官军大营驻扎在远处连绵起伏的丘陵山下,城外一箭之地有数十匹马,为首之人正是老相识盖勋。 四十七岁的盖勋穿着一身长袍,胡须与袖袍在风中飘荡。 诸多羌胡人首领与匈奴人首领见到他,连忙翻身下马,弯腰向他们心目当中的贤者行礼。 “文约,你肯来见我了。” 盖勋坐在马上,目光严厉地看向韩遂道:“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莫要再犯上作乱,消停两年,怎地如此不听劝又来生事?” 韩遂无奈道:“若非朝廷步步紧逼,那耿鄙扬言要诛杀我等,我又怎么会叛乱?” “好了,不用狡辩。你屡次作乱,祸害百姓,使得生灵涂炭,万民受苦,早已经罪孽深重。如今朝廷军马已到,天子高坐明堂,欲中兴天下,威加四海,现只有凉州叛乱不止,你若还不投降,仍旧要负隅顽抗,则大祸临头,不若投降于朝廷大军,随我回洛阳面见圣上,当面坦陈自己的过失,莫再自误矣。” 盖勋向东方拱手表达对汉灵帝的尊敬,又对韩遂侃侃而谈,劝说投降,一番言语,既严词呵斥,又大义凛然。 韩遂虽然感到羞愧,但还是咬牙道:“如投降,必死矣。元固公,我敬你为人,但让我投降,万万不能。今日你就莫走了,留在我军中为质,等我大军撤回金城,我必然不会加害于君。” 傅燮大怒,拔剑呵斥道:“贼子安敢!” “抓住他们!” 韩遂下令。 阎行与身后士兵一拥而上。 旁边护卫的孙坚怒目而视,大喝道:“吴郡孙坚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马腾低声对盖勋道:“元固公快走,我等断后。” 说罢催促士兵护卫盖勋傅燮离开。 阎行一马当先,向着孙坚杀来,长矛如流星划过虚空,直刺孙坚面门。 孙坚怒吼一声,古锭刀在手中如蝴蝶翩飞,将长矛格开,顺势侧面横扫劈砍,二人斗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 马腾与其他护卫横刀立马,又跟阎行的手下战在一起。敌人有四五百人,他们只有三四十人,吃了很大的亏。但马腾十分悍勇,竟是硬生生杀开一条道路,护送盖勋傅燮逃出包围圈。 “孙文台还未走!” 傅燮回头看见孙坚还在死战,连忙勒马想要回去。 马腾急道:“公先走,我随后去救他。” 等二人跑近官军大营,马腾又带领数百骑兵返回去救孙坚。 远远地看见孙坚已经被敌人包围,有四人护卫在他身边,人人都身披数创,苦苦支撑。 还未杀进去,就见到孙坚凶性大发,死命杀出一条血路,斩杀数十人,居然是硬生生带着四部将冲出来。 “快走!” 马腾过来接应,双方才刚刚相遇,孙坚浑身是血,从马上跌落。 马腾的马还在奔驰,人就已经弯腰下马,在孙坚还未落地之前伸手一捞,再一抬,就将孙坚拉上了自己的马背,勒马转身回跑。 这一手动作惊呆了很多羌胡人,即便是部落马术最厉害的战士也做不到这一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追赶。 等众人回营,张温已经在门口迎接。 看到孙坚受了重伤,张温大惊道:“文台如何?” “我无妨。” 孙坚虽然虚弱,但还是咬牙坚持。 “快去送医。” 张温立即让军医抢救。 众人看到孙坚带着四名护卫居然从几百人的包围中杀出来,还杀死了数十人,纷纷惊讶于他的勇猛。 即便是高傲如董卓,也是忍不住说道:“孙文台,真乃猛虎也!” 第173章 巡视地方 中平四年五月,青州。 齐国巨淀湖附近广饶县,绿油油的稻谷一望无际,风吹稻花,香味扑鼻。 陈暮在氏仪等人陪同下,带着学生巡视稻田,体察民情。 当他走过的时候,每一个在田里干活的农夫都停下了手,向他弯腰鞠躬。 戴着帽子的人脱帽敬礼,少年敬畏又带着一丝羡慕,少女们眉目含羞,眼眸中透露着丝丝情意。 每当陈暮从县城里出来的时候,不说万人空巷,至少每一个已经嫁作人妇的女子都咬碎银牙,暗恨跺脚。每一个未嫁的女子都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若不是出行的时候皆有护卫保护,恐怕投在他身上的香囊、鲜花,以及拥挤过来的人群,要将他淹没在海洋里。 不得不说,今年已经20岁,正式及冠的陈暮外貌已经彻底定型,身高约有一米七八,体态修长,皮肤洁白,五官精致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嫉妒。 特别是那一双狐眼,含笑看人的时候,即便是男人也顶不住,以至于广饶城甚至有喜好男风的豪强公子朝思暮想,积忧而死。 青州第一美男的名号,也慢慢传播开来。无数豪强的女儿闻风而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这占城稻颗粒饱满,穗大谷实,确实比我们的水稻要强很多。” 氏仪蹲在田埂上,摸着一串稻谷,满意地点点头。 “可惜水利跟不上,青州也时而大旱,只能在湖边耕种,不能推广。” 陈暮心道宋朝靠占城稻,以半壁江山能养活上亿百姓可不就是因为占城稻产量高吗? 别说什么时隔千年,汉朝的占城稻不一定有那么高产量。 在没有生物学知识的古代,没有人为干预,靠植物野生杂交改变整个族群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加不可能基因突变。 所以宋朝的占城稻和汉朝的占城稻,一定是没有什么区别,除非天降猛男,诞生出一个叫孟德尔或者袁神农的人,否则没有人为推广,偶尔诞生一颗野生高产种也没法传播开。 “师君,如果天有旱灾,我们该怎么办呢?” 已经11岁的陈群像个小大人似的,跟在陈暮身后,作为大班的班长,陈群远比年纪比他大一岁的崔林更活泼,求学好问,每天都有无数个问题。 陈暮笑道:“天有旱灾,就得兴修水利。平日农闲之时,招呼百姓通渠挖湖,蓄水备旱,还得多建水井,存储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哦。” 诸多学生若有所思。 这些办法可不是陈暮创的,自古以来的能臣干吏应付旱灾的时候,基本也就这几个方式。 带着学生们下乡,就是来教他们这样的治世之道。 亲自到民间体验生活,以后还得上战场带他们行军打仗,多积累实干经验,不能学马谡眼高手低,兵法谋略说得一套一套的,实战起来就拉垮。 在这一点上还是刘备看人眼光准,诸葛亮重用马谡,刘备却说“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 可见刘备确实是知人善用的典范。 “那若是洪涝呢?” 陈群又问。 陈暮想了想道:“那就得多种树,多挖渠挖湖。” “多种树?” 学生们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种树还能防洪涝灾害的。 “洪涝灾害最大的危害是水流到处奔涌,又裹挟着泥土,如此泥石流冲刷,不仅田地受损,房屋也要被淹没。而种树可以锁住泥土,泥土可以吸收水,不让洪水泛滥成灾。” 陈暮就趁着这个机会,将树木与水土流失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汉朝的水土流失情况并不严重,根据《水经注》中记载,当时的黄土高原“杂木交荫,云垂烟接,翠柏烟峰,清泉灌顶”。 另外据现代考证,在秦汉时期的黄土高原,森林的覆盖率达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七十。 那时的黄河里流的是清碧的河水,黄河也很少泛滥成灾。 一直要到宋朝人口暴涨,经济发达,树木开始大量被砍伐,情况才会变得十分严重,天灾人祸不断。 所以这个时候黄河中下游的洪涝灾害并不算多,都是大雨导致,最多的就是旱灾。 如果是普通的暴雨,可以不用去管。但如果是那种连续很多天的暴雨,使得河流涨水,确实需要防范洪涝,就得多建造蓄水的人工湖泊,多挖通人工渠,多种树锁住土地让土地吸收水分。 这也是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 毕竟他想要推广占城稻,水利设施就不可避免地要大兴修建。趁着现在还有钱的时候,多修渠挖湖造路,百利而无一害也。 一者,民众农闲之时,官府出粮食,给少量工钱,让民众农闲时有饭吃,有钱赚,利于经济流通。 二者,水利设施可以防洪涝,防旱情,对抗天灾的时候很有好处。 三者,占城稻能够慢慢普及,增长粮食。 因此陈暮现在在整个青州大兴土木,招揽冀、徐、扬三地无家可归的流民,让他们开垦荒野,挖通水渠,建造人工湖泊。 陈暮从中平二年十一月来青州上任,到现在已经中平四年五月,一年半的时间,是青州人口增速最快的一年半。 不仅政局稳定,经济平稳增长,甚至连原本四处盗匪的北海东莱都已经海晏河清,少有匪患,可见他施政手段还是相当不错。 当然。 这也是目前青州土地兼并不严重,豪强被陈暮施展雷霆手段扼制,大量百姓拥有自己的田地可以耕种,不需要造反。 如果土地兼并严重,官员又没法处理,那不管什么施政手段,都没什么用,百姓该造反还是得造反。 “原来土地是靠植物的根部来紧密,我一直以为土地疏松,是植物太多导致。” 就连氏仪也没有想到大地跟树木还有这层关系。 12岁的崔林有了一定思考能力,不像小班的孩子们,老师教什么他们就学什么,没有反抗权威意识,所以崔林问道:“师君,如何能够证明树木对土地的作用呢?” “想证明也简单。” 陈暮笑道:“你们又可以成立一个新的兴趣小组,去寻找一片没有任何植物的土地,再找一片有植物的土地,用锄头挖,看看哪片土地更容易被挖塌就是。” “又成立兴趣小组呀。” “上次我们想验证风的来源,到现在还没验证成功呢。” “咱们今年已经成立了十多个兴趣小组,现在也只是用火焰灯证明了热空气上流,还有好多实验没做呢。” 大班的孩子们一个个苦着脸。 火焰灯就是孔明灯,是陈暮教孩子们制作,以用来证明空气密度。 现在大班已经开始做研究课题,成立兴趣小组,做各种实验证明,这也是让他们自己动手来证明一些物理知识,强化他们的学习。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就算我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你们,你们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如自己亲自动手实验来得简单明了。” 陈暮摸了摸崔林的脑袋,笑着说道:“它日你们学贯古今,可以出将入相的时候,我相信你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抱怨了。” “唯,师君!” 大班的孩子们一个个拱手行礼,表示知道了。 巡视了一圈田野,又去看了眼巨淀湖渔民捕捞情况,官府鼓励渔民下水捕捞鱼虾,让流民有鱼获收入,使得今年渔业丰收,陈暮去一趟,渔民争相赠送肥鱼,与民同乐霈恩均。 巨淀湖后世由于围湖造田,面积小得可怜,只有20平方公里不到。但现在却有数百平方公里面积,虽比不得如今云梦泽(洞庭湖)浩瀚如海上万平方公里,却也是一望无际,在当时被称为少海。 而且由于古时渔具不发达,捕捞能力低下,因此短时间内大肆发展渔业并不会给鱼虾造成灭绝性打击。只要把网孔弄大一些,并不影响生态环境,是一条不错的可持续性发展道路。 在广饶和南丰二县视察了半个月,到五月中旬的时候,陈暮就听到了刘备获胜的好消息,刚好这边视察工作也差不多,于是返回齐国,继续回泰山书院教书。 回去的路上,翻看起这次刘备打仗的战报。 三月份丘力居入侵平原国,烧杀掳掠,平原国相陈纪无法抵挡,只能固守城池以待朝廷援军。 居住在城外的乡镇百姓纷纷弃家逃跑,跑得慢的,就被丘力居杀死掠夺,死伤上万,近十万流民被迫往南面济南迁移。 刘备一边派人安抚百姓,一边在陈暮的允许下,尽起大军,北上迎敌。 只是平原国的地形实在是太糟糕,鲁北平原区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骑兵来去如风,初期刘备打得很艰难,连番败仗,面对三万轻骑兵苦不堪言。 《六蹈》里记载,周武王问姜太公,步兵和骑兵的战斗力如何换算。姜子牙说,平原之上,一骑当八步,山路狭窄地带,一骑当四步。 而宋朝《武经总要》认为,一个骑兵相当于五个步兵。 这还是已经对骑兵有各种办法的北宋,而在汉朝更加没办法,又是平原地区,可见步兵打骑兵有多艰难。 虽然刘备也有一千重骑兵和三四千轻骑兵,但重骑兵追不上轻骑兵,平原上骑兵游击战,除非有相同兵种,不然实在是太难。 刘备五万大军与丘力居打了半个月,野战溃败之后,不得不据城死守才没有被丘力居反歼灭。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反倒是丘力居见劫掠得差不多,准备撤回辽东,不跟刘备打了。 结果刚好朝廷的大军赶到,邹靖带着数万援军抵达,驻扎在河间国。 邹靖不仅带来了援军,还带来了朝廷诏书,封刘备为骑都尉,允许刘备出青州作战。 这是陈暮上书的结果,为刘备争取出兵大义。 不然光有陈暮这个青州刺史的公文,刘备也只能出兵平原,不能去冀州的渤海。 有了这份诏书,刘备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邹靖有四万人马,刘备有五万,合起来九万人。 再加上各地郡兵,骑兵接近一万,总兵力超过十万,已经可以在野外与丘力居正面抗衡。 荀攸料丘力居掠夺大量财富,行动必然缓慢,不如刚开始的劫掠如风,于是向刘备建议,以四面包夹之策,聚集平原河间二郡兵力,将丘力居包夹在渤海,来一个关门打狗。 这个计策有一个漏洞,那就是万一把丘力居逼急了,丢下辎重,带着骑兵冲出包围圈,闯入冀州和青州腹地,四处作乱,那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为此荀攸殚精竭虑地制定计划,想办法收缩包围圈,制定埋伏点,完善策略。 最终通过军情司的情报,总算是在渤海章武县截到了丘力居。 这场战斗刘备采纳荀攸的计划,与邹靖商议过后,以南面和西面组织包围圈,开北面口子,逼丘力居往北逃,放他回幽州。 大战之后,丘力居确实如荀攸所料那般没有南下或者西去。 毕竟丘力居不是傻子,去冀州与青徐腹地,那就是远离自己的老巢,骑兵再能跑,也有人困马乏的时候,一旦被官军围上,那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北面没有敌人,自然选择北归。 于是丘力居丢下千余具尸体以及一半以上的辎重,以比步兵稍快的速度,往北面逃。 还是舍弃不下那么多财务,贪心不足。 可惜丘力居忘了北面还有个公孙瓒在等他。 公孙瓒跑去鲜卑花费重金雇佣了一批鲜卑人,于泉州(今天津武清区)堵截到了丘力居。 前狼后虎,经过一天激战,丘力居伤亡惨重,死了六七千人,不得不将辎重全部抛弃掉才脱离战场逃回辽东。 如此一来,这次南下,丘力居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部落人口还少了二十分之一,对于他的打击很大。 看完了战况报告,陈暮也是很佩服荀攸的计策。 古代战争中在平原地区对付骑兵确实无比艰难,唯一的办法,只有通过人海战术包围,而且成功率很低,在步兵对骑兵战争最多的宋朝,经常有骑兵打不过就跑,步兵完全追不上的案例。 荀攸虽然同样选择了包围战术,却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先通过两面包夹,逼得丘力居北上,再在他北上的道路上安排公孙瓒做伏兵,打得丘力居狼狈而逃,战术布置得确实好。 如今朝廷命刘备邹靖公孙瓒三人出兵辽东,平定张纯张举丘力居叛乱,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历史上好得多。 看样子,应该也不需要等到明年刘虞出马。 接下来,就得谋划另外的事情了。 坐在马车上,陈暮心想。 第174章 回京 中平四年的景象已经比中平元年好了不止一倍。 全国各地民乱少了许多,在对外战争当中,汉朝也是接连获胜。 中平四年六月,并州北部的中部鲜卑与休屠匈奴人南下劫掠百姓,想要攫取他们今年过冬的粮食。 此时的并州刺史并不是丁原,而是张懿,率领兵马与鲜卑休屠作战,大获全胜。 由于九原人吕布作战勇猛,率领数十勇士冲阵,杀数百人,打得数千鲜卑人溃不成军,张懿举荐他为九原县尉。 中平四年八月,历经四个月,张温率领大军总算是在金城郡击败了韩遂,韩遂王国兵败逃走,叛官李相如和黄衍被孙坚生擒,押赴洛阳受审。 刘备公孙瓒邹靖这边虽然还没有拿下丘力居,但大军已经平定了渔阳、右北平以及辽西三郡,丘力居只剩下辽东郡苦苦支撑,情况不妙,平定这场叛乱是迟早的事情。 不得不说,陈暮一计平天下,倚靠着全国各地的地主豪强大放血,稳住了江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最近十年之内天下应该太平,没有什么太大变故。 当然。 这只是眼下。 豪强地主们都不是傻子。 已经被汉灵帝割了两轮韭菜,到今年第三轮割的时候,肯定也会警觉,察觉到汉灵帝的阴谋。 为此朝堂上已经有官员在上奏,要求汉灵帝恢复以前的制度,不再大肆收田税。 汉朝有一点比较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什么所谓士大夫免税的说法,人人都要交税,哪怕你是地主豪强官僚士绅,也得交。 但坏处就是田税太低,人口税太高。 一旦土地兼并,豪强不仅拥有大量土地,还拥有无数隐户,那么只需要交少量田地税,就能侵吞大量本应该上交给国家的资产。 并且,这样一来普通的自耕农百姓不仅要负担大量的苛捐杂税,还得替这些豪强承担各种义务。 如此一来,朝廷和百姓越来越穷,地方豪强越来越富。 一旦灾荒年月,百姓没有饭吃,就会造朝廷的反,朝廷没有钱粮剿灭叛乱,自然天下大乱,秩序崩溃,形成一个王朝末年,如此循环。 纵观历朝历代,除了宋朝以外,很多王朝都是这样覆灭。而且宋朝的土地兼并也严重,只是商业发达,掩盖了这个问题而已。 而那些地主豪强们无所谓,无非就是换一个主子,他们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最终受苦的,依旧是无数百姓。 如今,陈暮一计分化之策,让天下豪强交税。 原本那些豪强们以为只是那么一两次,忍痛也就交了。 没想到汉灵帝似乎隐隐有彻底取消人口税,大量提升田税的意图。 这还让豪强们如何忍得住,纷纷鼓动他们上面的官员,要求天子更改政策,不要再继续收田税。 到今年秋后十月,当汉灵帝要求青、凉、幽、并、交五州交税的时候,整个朝堂都开始沸腾,上书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到尚书台,要求汉灵帝停止这样的薅羊毛行为。 面对这个情况,汉灵帝虽然没有理会,但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跟当初陈暮说的不一样,陈暮明明说三州三州地分散收税,此乃分化之计也,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为什么现在反而如此空前团结了呢? 然而汉灵帝不知道,这一切也早就在陈暮的预料之中。 毕竟已经被割过一轮韭菜,故技重施的话,天下聪明人那么多,肯定能看穿这个计谋,又怎么可能会继续中计? 因此这个计策实施时间,顶多三年。 这也意味着,今年最后一轮收税之后,明年如果汉灵帝还想着从益州荆州扬州三地重新割一轮,必然要遭受全天下豪强的反对。 如果汉灵帝一意孤行,到时候的局势必然动荡,那么这次造反就不再是黄巾之乱那些平民了,而是那些豪强地主们。 他们的破坏力和影响力可远比平民们大得多,比如七国之乱中,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七个大地主造反。 只是汉灵帝还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因此虽然感觉不对劲,但依旧没有改变政令,严词勒令各地太守把税交上去。 这次司马直倒是没有自杀,甚至还是汉灵帝这个政策的拥护者。 毕竟以前的汉灵帝是在割天下普通百姓的韭菜,司马直是个正直的官员,自然不愿意。而现在汉灵帝是在割豪强地主的韭菜,他当然拥护。 可惜的是像他这样的官员实在太少,更多的官员碌碌无为,不仅是能力不够,还是豪强们的保护伞。 在汉灵帝的政令下达后,不仅朝廷官员上书,连高地太守也纷纷上书请求天子收回诏令。 这种情况下,汉灵帝也感受到了一些压力,原本是打算今年年末才把陈暮召回来,现在不得不在十月份下达诏书,让他尽快赶回洛阳想对策。 陈暮收到诏书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动身,而是又回了一封奏折回洛阳,奏折当中说新式水稻大丰收,产量惊人,可养活无数百姓。又有颁布无数惠民政策,才刚刚实施不久,不好离开。 如果天子一定要召他回去的话,他怕下一任继任者破坏他的政策,因此请求汉灵帝任命沮授为青州刺史。 沮授是光和二年时候的茂才,又干过几次县令,现在是济南长史,年龄也到了30多岁,论起资历肯定是够当刺史。 汉灵帝看到这份奏折,又看了沮授的履历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同意了这封举荐信,只请陈暮早点回来。 等到洛阳公文抵达青州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一月份。 “尊天子诏书。” 济南刺史府中,陈暮接过了这份诏令。 传旨的已经不是王钧,毕竟王钧现在是中常侍,不可能会过来,所以张让派了个亲近的小黄门。 那小黄门露着谄媚的笑容道:“陈刺....哦不,陈尚书,天子挂念,还得尽早启程才是。” 如今陈暮已经顶替了梁鹄,当上了尚书令,千石高官,权势极重。 “我知道了。” 陈暮点点头:“等我与新任青州刺史交接之后,即刻出发,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好,那请尚书令快些。” 小黄门倒退着出去。 “子归,恭喜高升。” 沮授在一旁笑呵呵地祝福。 刘关张现在还搁东北打张纯张举呢,估计今年年末才能搞定,青州只剩下沮授典韦简雍侯栩。 当然,还有其他人,如氏仪孙邵华歆孙乾王脩等人。 只是这批人毕竟是到了青州才来投靠,肯定不如太史慈典韦沮授简雍侯栩这批早期班底,论起亲密程度就不一样。 陈暮点点头:“原本来青州就只想着做六件事,现在完成了五件,也差不多了。” 沮授想了想道:“第六件事是所谓的谋士扫盲班,我到现在还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呢。” “呵呵。” 陈暮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不能透露,过两年再说。” “神神秘秘的。” 沮授虽然好奇,但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只是笑道:“行了,那就过两年再说。” 陈暮看着沮授,认真说道:“公与兄,我走之后,青州那些豪强可能会不安分,你该下雷霆手段就下雷霆手段,万不要仁慈。” “还有侯栩,他掌握军情司,权力极重,不能让他独揽军情司大权,你得注意点,他的家人已经迁到青州,要随时警惕。” “我颁布的各项政策法令,莫要更改,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变动不好处置,可书信洛阳,找我商量一番。” “如今已经开通了数条渠水,挖了两处湖泊水库,还是太少。多种植树木,多修建水利,这才是万年不变的长久之道。” “好了,大抵也就这几条,我不啰嗦了,青州就拜托给你了,务必不能让那些豪强死灰复燃,侵占百姓田地。” 说完这一切,陈暮最后把自己的青州刺史官印取下来,郑重交给沮授。 沮授接过官印,同样郑重地点点头:“放心,一切交给吾。” “走。” 安排妥当之后,陈暮从厅堂里出来。 屋外备好了马匹,数百护卫环绕,小黄门与典韦都在等待。 “子归,都在等你呢。” 典韦牵着马走过来。 陈暮点点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待了两年的刺史府,驾驶着马匹也不多做留恋,一夹马腹,正式出发。 早在上次诏书来的时候,交接的事情就已经处理好。衣服什么的也收拾好,都在马车里。 现在第二次诏书过来,都不需要再临时忙碌,直接可以走。 比较奇怪的是,今天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面上人却很少,几乎没有行人。 队伍走到北门,刚出了城门,陈暮就吓了一跳。 就看到在齐国国相吴匡的带领下,临淄大小官员,全城豪强,大量百姓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全都站在城外的亭下等他。 “诸位这是?” 陈暮连忙下马,快步迎过去。 他提前把事情处理好,把东西收拾好,就是想雷厉风行一些,快点离开青州。 万一吴匡孙昭等人缠着说要吃个送别饭什么的也麻烦。 没想到还是没有躲掉。 “百姓们深受子归恩德,自愿出城相送,我也阻拦不得,只能听之任之。” 吴匡抚恤微笑,他想起两年前自己被陈暮威逼,那时自己还十分不乐意被一个小年轻夺了自己的权力。 但短短两年,齐国不仅一扫当初的贫困,变得十分富裕,连困扰多年的匪患都一并解决。这让吴匡慢慢放下心结,心甘情愿服从陈暮。 “是啊,我等深受刺史之恩,刺史升迁中央,我等自然要相送。” “我本是无家可归之人,是刺史赠与我田地生存,予我粮食过冬,若非刺史,早就埋尸荒野,此等大恩,没齿难忘。” “当初我的田地被豪强占了,无奈从贼,跟着黄巾打仗,侥幸不死回乡之后,是刺史不计前嫌没有治我的罪,还从豪强手里把我的田地夺回来,让我养活一家老小,小人甘愿做牛做马,报效刺史。” “刺史剿灭叛乱,安抚百姓,让我等有栖家之所,有耕种之地。此乃圣人之功,神人之德呀。” 百姓们纷纷呼喊,甚至已经有人跪下磕头,表达对陈暮的敬意。 其实陈暮到青州后,做得并没有像刘备那样。 刘备是怎么做的? 他是直接融入进百姓里,自己就像是一个百姓,允许百姓随便来他家吃饭晃悠,四处倾听民愿,给予他们帮助,时不时自己掏钱救济穷人,甚至带着关张亲自下地,帮助百姓干活。 而陈暮则只是常规操作,打压豪强,给予百姓土地,税照收,兵照征,徭役也是正常地进行,因为他需要挖渠通水,大兴水利。 虽然出台了许多相关惠民政策,但也是为了促进地方经济和发展,并没有特意去照顾百姓。 但汉朝的百姓是淳朴的,原本青州官场黑暗,各地火热水深,一片民不聊生。 百姓没有田地,要么饿死,要么只能造反。 陈暮来了之后,安抚地方,剿灭叛乱,给予百姓田地,赠与他们过冬的粮食,让他们有个安居乐业的场所。 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是天下官员都应当做的事情,却已经让他们铭记于心,感恩戴德。 这让陈暮十分感叹。 这就是百姓啊。 即便是无能的平庸官吏,虽然能力不足,但只要不祸害百姓,都算是正常官员。 稍微有点才干的,可以处理自己分内之事,就是好官。 由此可见,那些勾结地方豪强,欺压百姓,侵占百姓田土的贪官污吏到底有多可恨。 恐怕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孙昭等地方豪表面沉痛,内心在欢欣鼓舞。 “诸位,多谢相送。” 陈暮向百姓们鞠躬行礼,大声道:“暮,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之事,比之圣人还差得远,今日天冷,诸位早些回去,莫再相送了。” “行了,都走,王命难违,我要出发了。” 陈暮翻身上马,大声道别。 “恭送刺史!” 百姓们纷纷喊道。 人们让开一条道路,他骑着马每过一处,百姓都低头弯腰行礼。 老人壮年孩子,纷纷向他敬礼,祝贺他高升。 甚至年轻的女子大胆地向他招手,若是他回应含笑看一眼,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陈暮的车队缓缓出了城外,回头眺望,百姓还在风中相送。 中平四年十一月,凛冬来袭,朔风呼啸。 陈暮骑着白马踏上了回京之路! 第175章 陌上桑 如果说从洛阳去青州怎么走最近? 当然是坐船顺着黄河一路东去,轻舟一叶,朝发夕至,一天就能到。 但那是顺流而下,速度自然快。逆流上来,就慢得多。 所以从青州回洛阳,还是走陆路快。 而且不能走徐州-兖州-司隶这条路线,山太多,道路不太好走。 正常去的话,得走冀州,出了平原之后,过清河进魏郡,就能到洛阳,沿途道路平坦,皆是平原丘陵,是回洛阳的首选。 陈暮当然也是这么走,这一日车队抵达清河甘陵,天色已晚,北方下起雪来,要住宿在城里。 由于大型车队要报备,所以派人递上自己的“长刺”,向甘陵相通报姓名。 被允许入城之后,接替刘虞的甘陵相姚贡刚好在宴请几位清河名士,听到新任尚书令今日要住宿在甘陵城,连忙出来迎接。 甘陵相是两千石,尚书令是千石,虽然尚书令的权力比太守大得多,甚至想整死一地太守都简单。 但古人更重孝义,因此姚贡来迎接,倒不是看重陈暮的官职,而是他的名望。 是的。 现在陈暮也有名望。 天下人是从“孝”这一道认识陈暮。 而冀、徐、兖三州,由于离青州很近,很多学生去泰山学宫读书。 郑玄因为欣赏陈暮把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能够有个安静的教书环境,因此对他十分推崇。 如此这些年学生每次放假,或者离开学宫有事回家之时,就会把他的名气带出去。 一来二去,陈暮也慢慢成了名士,在青冀徐兖四州士林中颇有声望。 别看他跟宦官暧昧不清,但这都是暗地里的关系,从未摆在明面上,而荀和这些明白人又不会损坏他的声望,甚至还会帮忙推波助澜。 所以至少在青州附近的三州,陈暮是很有名气的,只要是当官的、士子、读书人、世家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天晚停雪,沉沉阴云笼罩,北方呼啸而来,若非头顶头冠帻束发,怕是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一路街面行人稀疏,车队缓缓入城,他们人多,找客栈住宿得数家才够。 没想到前面街道上缓步走来五六人,都是一身长袍加厚儒服,年纪不一,大的四十多岁,小的二十来岁,为首的官衣印绶,其他人则是士人打扮,皆腰上戴玉,悬剑。 陈暮翻身下马,瞧了眼为首那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腰上的银印青绶,知道这人应该就是甘陵相,便拱手行礼道:“暮见过甘陵相。” 姚贡也回礼道:“尚书令客气,听闻尚书令路过甘陵,恰巧吾在宴请几位友人,因此特来迎接,邀尚书令一同入席。” “长者相邀,莫敢辞也。”陈暮回头对护卫们道:“尔等先去寻客栈住宿,我与天使前去应席。” “唯!” 护卫们便离去。 陈暮就带着那个宣旨的小黄门和典韦跟着姚贡去了国相府。 进入府邸,来到正厅,左右分列而坐。 陈暮坐在上首第一位,其次是小黄门以及诸多名士,典韦则坐在末席。 按理来说,小黄门出使宣旨就代表了天子,应该做第一位。但他可不敢得罪陈暮,百般推辞,就坐在了次席。 姚贡坐主位上,笑着介绍道:“尚书令,我来为你介绍。此人是房章,乃伯武公之孙,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被朝廷征为议郎,也要去洛阳赴任。” 陈暮看向姚贡说的那人,年约二十七八,高冠儒服,相貌堂堂,向着他拱手一礼说道:“章,见过尚书令。” 陈暮也回了一礼:“伯武公名传天下,令人敬佩。” 房植,字伯武。是桓帝时候的大儒,与现在的郑玄一样,是文人精神领袖。“党人”这个词语的来源,就是由他而来。 并且房植也算是清河房式的祖先之一,唐朝的房玄龄,便是他的子孙后代。 “此人是崔浩,来自东武。” 姚贡又指向第二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 陈暮笑道:“原来是季珪兄的族人,不知道先生与季珪兄是何关系?” 崔浩回应道:“我为季珪从叔。” 陈暮点点头:“季珪与崔林都在泰山读书,现在放假回家了,没有在这遇到真是遗憾。” 崔琰字季珪,由于在泰山学宫读书,与陈暮交好,崔林还是陈暮的学生,所以清河崔氏和他的关系一直还不错。 “这人是......” “这就不用介绍了,德让兄,好久不见。” “子归弟,别来无恙。” 孔谦笑着回应。 孔谦是孔融的弟弟,孔宙最小的儿子。 由于孔俭的父亲孔昱早逝,而孔融又在外地为官,所以孔俭来泰山书院读书,一直是孔谦在照料,开了几次家长会,陈暮当然也跟孔谦认识。 “最后这人是周显,乃桓帝之师,周尚书从孙。” 姚贡指向最后一人。 陈暮惊讶地看了眼房章,又看了眼周显,这二人坐在一起,居然没有打起来,还真是奇哉怪也。 也许是发现了陈暮的惊讶,周显笑道:“祖上恩怨,并不妨碍我与仲规兄交往。” 陈暮赞叹道:“你二人之交,可比管鲍之交也。” 清河房氏与清河周氏的恩怨就在于房植和周福,汉桓帝当蠡吾侯的时候,曾经受学于周福,但周福的学识水平一般,却因此后来被提擢为尚书。 因此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自此之后,房、周二人各自为派,两家的宾客也开始互相讥讽、揣度,各自树立朋徒,两家关系越变越恶劣,因为他们的原因,甘陵郡从此分为南北两部,“党人”的称呼和议论,从他们二人开始。 而房章和周显二人作为死对头家族之人,居然成为好友,这种不顾家人反对,亲友白眼的友情,几乎相当于汉朝男生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能不让陈暮感到惊讶。 但陈暮显然没有想到,因为他的一句称赞,让这段友情自此扬名于世,后来还出了一个“房周之交”的成语,以此表达友情的深厚。 这肯定是陈暮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与明承兄自幼被家人叮嘱,莫要与对方家族之人结交,如此互相尤隙,并无来往。” 房章看向周显道:“后来一次在城中,见明承兄为了帮一位老者推车,摔倒在地里浑身泥泞,依旧面色不改。我才明白周家人绝不是自家长辈说得那般恶,人有好有坏,我房家族人也并非没有坏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应该看品德。怎么能因为长辈徇私,而枉顾仁义之德呢?” “仲规兄。” “明承兄。” 周显目光深情地看向房章,房章也同样看着他,二人款款对视。 陈暮浑身打了个激灵,因为他感觉二人的目光还真有点刘备看自己的那种感觉,不由感叹道:“二位之情谊,真是感天动地。” 周显笑道:“我原本在外地为官,此番回甘陵,就是仲规兄要去洛阳为官,特来相送。” 陈暮点点头:“既然如此,房仲规不若与我一同前往。” “那就多谢尚书令。” 房章又一礼。 宴席之上,宾主尽欢,当夜陈暮应姚贡邀请,住在了国相府,第二天再次启程。 这次启程带上了房章和周显。 原本按照房章的意思,周显不必远送,但周显执意要跟着,二人推辞了半天,还是拗不过周显,一行人走在冰天雪地里,往西而去。 从甘陵往西到魏郡的清渊县,但没想到清渊南下去陶馆的道路因为积雪堵塞,没法过去。 众人只能绕道往西去平恩县。 往西走的话,就是过平恩,经斥章、列人,然后南下到邯郸。 一路上陈暮感叹,三年前跟着卢植从邯郸北上,打河南六县,平定黄巾之乱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冀州可谓满目疮痍,一片兵荒马乱。 如今经过王芬的治理,冀州已经恢复了生机,虽是冬日大地白茫茫一片,却也能看到有无数百姓在田间为冬小麦忙碌,充满了盎然朝气。 这一日抵达邯郸,城东丛台,东面楼阁破败不堪,长满杂草。许多房梁瓦砾都被百姓拿走,带回自家筑造房舍。 一块块大理石搭建的城墙高耸,城楼上的亭阁却已经坍塌了大半。遍地蓬蒿,残垣断壁,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除了偶尔前来瞻仰的士人以外,就连当地百姓都不愿意过来。 在赵国相刘衡的陪同下,陈暮来到丛台欣赏,四下眺望,只见这里早已经荒废,遍地残垣,再也看不到昔日壮丽景色,不由大失所望:“这就是丛台吗?” 刘衡说道:“昔日武灵王建丛台之初,因楼榭台阁众多而“连聚非一“,故名“丛台”。有天桥、雪洞、妆阁、花苑诸景,结构奇特,装饰美妙,故扬名於列国,如今时光荏苒变迁,却只剩下了这些了。” 房章说道:“丛台历经数百年沧桑岁月,风吹雨浸,天灾洗礼,昔日闻名海内的武灵丛台如今和巨鹿城西的沙丘离宫一样,早无旧观,看来这次我们是来错地方了。” 周显好奇道:“我听说世祖光武皇帝拔邯郸、破王朗后,置酒高会,和马侯登过此地,为何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破王朗?” 陈暮小小惊讶。 房章笑道:“尚书令不知那诈称为汉成帝子刘子舆的王朗乎?” 陈暮想了想道:“听仲规说起,我倒是想起来了。只是我拜师伯献公,公门下大弟子也有一人叫王朗,字景兴,因此初听王朗名字,以为是我师兄,故而惊讶。” “原来如此。” 房章点点头:“当年世祖皇帝破邯郸之后,丛台其实犹在,只是历经百年,无人打理,最后变成了此般景象。” 一行人观过丛台,就往城南而去,准备南下经梁阴县,去邺城,等过了邺城去洛阳就很近了。 城南外田地纵横阡陌,远处桑田美景,虽是冬日,但汉朝北方两季,冬日要种植小麦,因此田间忙活的百姓比春夏时节还多,一片热闹的场景,像是将冬日的冷风都蒸腾发热。 邯郸没有下雪,风吹麦浪,池塘边鸡鸭成群,一片片桑林虽然早已叶落枯黄,却因为冬日需要修剪,所以成群结队养蚕的女子出城往桑田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刘衡忽然看到一位极为美丽的少女,皮肤白皙,模样绝美,如精灵一般,不由大喜,命令马车停下,对身边的小吏问道:“这是何家的女子?” 小吏回答道:“这是秦家庄的女子,自名为罗敷。” “今年多大了?” “约莫十五六。” “召她过来。” “唯。” 小吏奉命前去。 陈暮房章周显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刘衡。 这厮四十多岁了,还要老牛吃嫩草,简直是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等秦罗敷过来,众人才明白为什么刘衡不顾一张廉耻,硬要干这样的事。 就看到那少女大约十六岁年纪,肤白貌美,容颜绝世,美丽至极。 而且头上扎着的发簪表示已经行过笄礼,是成年女子。 虽然老牛吃嫩草比较无耻,但只要行过笄礼,就可以嫁人为妇,礼法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刘衡见她过来,问道:“宁可共载不。” 秦罗敷见喊自己来的是一老色鬼,眼珠子一转,没好气道:“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 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在老色鬼的旁边,正有一个绝世容颜的帅哥,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176章 主动示爱 陈暮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罗敷? 嗯。 长得确实漂亮。 没想到刘衡这厮,就是调戏罗敷不成,被反杀的那位使君。 这倒霉蛋遗臭万年呀。 陈暮看向旁边的刘衡,心中腹诽。 除了这些以外,倒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罗敷确实是自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位绝世大美女。 陈暮也没有见过那些名传千年,闻名于世的如貂蝉、甄宓、蔡琰、大小乔这些人,无法拿来做比较。 但好歹自己也长得帅,长得帅不缺女人的,不至于看到个美女就走不动道。 然而他觉得没什么,房章跟周显这两个年轻人却是看直了眼,眼珠子瞪着人家,十分失礼。 “咳!” 陈暮咳嗽一声,说道:“罗敷自有什么?” 他出声后惊醒众人。 刘衡房章周显在盯着人家罗敷,罗敷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众人都觉得失礼,连忙将目光转向它处,颇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只是这帮大男人做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很猥琐,而罗敷眼神灵动,微微不好意思地掩面,模样可爱至极。 听到陈暮的问话,十六岁的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改口说道:“罗敷自有爱慕之人。” 咦? 不是罗敷自有夫吗? 小时候还背过课文呢,难道千古名篇《陌上桑》要没了? 陈暮纳闷不已。 他不知道的是,罗敷拒绝太守,说自己有夫君,实际上是虚构出来的,为的是将太守震慑住。 毕竟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另外一位太守,也不可能亲自跑出来为桑田修建枝叶。 根据民间传说,罗敷要到18岁才会嫁给一个叫王仁的人。因此现在面对太守的调戏,只是巧言周旋而已。 刘衡皱眉问道:“你爱慕之人是谁?” “诶,刘国相,你问这话是何意?人家有爱慕之人,你这是要残忍地拆散一对佳人吗?” 陈暮出声制止,别人心有所属,刘衡要是想以权势压人,违背道义。 “尚书令说得是。” 刘衡尴尬道:“是我失礼了,罗敷你自去。” 陈暮对刘衡笑着打趣道:“刘国相可不能因为人家拒绝了你,而心生怨恨啊。” 刘衡连忙保证:“自然不会。” 别看尚书令只是千石,但坐镇中央,掌管天下各郡文书,可谓位卑权重,就连朝议的时候,也只是坐在三公九卿之下。 到后来曹操掌权,荀彧担任尚书令,就可以知道这个官位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要想整死一位太守,尚书令有的是办法。 因此刘衡也不敢得罪陈暮。 罗敷先是看了看刘衡,又看了看陈暮,她察言观色,隐隐猜到了陈暮似乎是个大官,便鼓起勇气对陈暮说道:“多谢这位先生,罗敷敢问先生姓名。” 一旁的小黄门隆重介绍道:“这是名震天下的蒲阴陈子归,原青州刺史,如今陛下钦点为尚书令。”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陈青州。” 罗敷眼睛一亮,陈暮的名声她早就听说过,连忙微微蹲膝行礼:“秦罗敷见过陈青州。” “勿用多礼。” 陈暮双手虚抬,名垂千古的人物见多了,自己也免疫了,没必要因为人家是大美女罗敷而觉得震惊失色之类。 罗敷又对刘衡说道:“使君刚才问我什么?” 刘衡不解道:“你爱慕之人是谁?” 罗敷点点头:“我13岁就听说陈青州一把火烧了长社,名震天下,又为父报仇,名扬海内。到15岁时,又听说府君治理青州以来,青州日渐富庶,罗敷心生爱慕,今日才有缘一见。” 刘衡:“.......” 房章:“.......” 周显:“.......” 好家伙,原来人家爱慕的人就是陈暮。 众人看向陈暮,只见外表俊美,年少有为,比之刘衡这个糟老头子,帅了何止百倍。 果然,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绝世大美女,也对他爱慕。 众人一时艳羡不已。 不过陈暮倒是颇为直男地洒然一笑,这场面见多了。 一旁的典韦大笑道:“小丫头,你怕是不知道子归在青州的时候,每次出门都不知道多少女子尾随,还有女子为他想得肝肠寸断呢。” 罗敷毫不客气地道:“陈青州是当世大英雄,有女子爱慕也是常人之理。若我为陈青州妇,必然为夫君之名望而骄傲。” 这就是赤果果的在示爱了。 汉朝女子可不像宋朝以后的女子那样含蓄,民间女追男的现象到处都有,并不算稀奇。 陈暮年少有为,才二十岁就已经官至尚书令,并且长得还帅,自然要受到无数女子追捧,出来一趟,随随便便就能收获大量鲜花。 秦罗敷长得确实极美,陈暮也很喜欢,只是他毕竟要去洛阳上任,可没时间和罗敷谈恋爱,便婉拒道:“罗敷之意,我已明了。只是天子诏令,不敢不从,暮也只能多谢罗敷厚爱了。” 曹操为什么喜欢别人老婆? 那是因为古代十五六岁就嫁人,都是一群小萝莉,身子还没长开,没有发育起来。 而嫁给别人几年后,差不多能到个二十岁,此时的女子体态已经成熟,曹操自然就开始喜欢别人老婆。 罗敷刚刚过了十五,还没有到十六岁,长得是漂亮可爱。 但在陈暮眼里,就是个小萝莉而已,喜欢归喜欢,他还没有一下子就到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 什么一见钟情,那都是假的。 刘衡看人家罗敷漂亮,就上去搭讪,还不是见色起意,馋人家的身子? 如果陈暮现在是赵国相,罗敷向他表达爱意,刚好自己还没娶,又欣赏人家的美丽,适当交往一下也不无不可,如果觉得性格合适,娶回家也不是不行。 可惜他现在要去洛阳,不可能带着罗敷一起去。 作为后世人,这样看上去很矫情。 但陈暮确实很怀念那时初恋腻在一起的美好,很想重温一番,所以到了汉朝以后,谈情说爱也变得谨慎许多,若不能终日在一起,那就没必要再谈了。 听到陈暮的话,罗敷也不气馁,取下耳环,高声道:“若将来青州路过邯郸,还请青州来秦家庄园来找罗敷。” 陈暮无奈下马,接过耳环道:“我记下了。” 这就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在青州的时候,陈暮收的香囊首饰几乎堆积成山。 众人再次启程。 走了很远回头望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位绝美的少女还在朔风中远望。 遇到好男子,当然要努力追求自己的爱情,汉人女子可不是什么含蓄的大家闺秀。 不靠自己争取的话,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青年俊才被别人抢走吗? 第177章 玉堂寻贤访陈生 中平四年十一月中旬。 洛阳下起了小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马车缓缓驶入洛阳城。 陈暮坐在马车里,撩起窗帘往外窥探。 前些年还一片乱糟糟的洛阳街道早已经恢复整洁,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轺车、軿车、牛车、马车不时驶过。 人们穿着木屐,打着油纸伞,行走在雨中,街面上林立的招牌在风中摇曳,风马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风马就是后世的风铃,来源于西汉成帝时期昭阳殿上悬挂的龙衔九子金铃,就是九个铃铛。 金玲传入民间之后,有钱人家就用玉做风铃,称为响玉,普通人家就用竹子,称为风马或者响竹,刮风天叮叮当当,清脆好听。 陈暮放下窗帘,心中思索。 苏双和王世平的生意又扩大了一步,已经将油纸伞卖到了洛阳,财富又进一步积累。 油纸伞可比竹簦便宜得多,簦的伞面用的是丝帛。而纸伞则是在纸面上涂抹油脂或桐油,这东西的出现时间是在200多年后的北魏。 在垄断的背景下,价格远比竹簦便宜,但也其实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一把伞要卖300枚五铢钱,有钱人家才用得起。 纸伞垄断的不是技术,也不是工艺,而是原材料。 左伯纸目前只有青州有,配方被严格保密,别人就算想制作油纸伞,如果用蔡侯纸的话,成本划不来,一样没法竞争。 因此卖伞可以说是暴利,现在有钱人家几乎人人都要备上几把,青州商业集团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 再如何发明东西,都是小钱。 真正的暴利,还是以后将完美的晒盐法在青州实施,这世上没有比卖盐更赚钱的事情。 “尚书令,是现在就去宫里面见陛下,还是?” 小黄门开口询问。 陈暮缓缓开口道:“一路风尘仆仆,待我洗漱一番之后,再去皇宫,你先回去。” “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望尚书令早些进宫,陛下正在等待。” 小黄门告退离开。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小黄门要称呼陈暮为“尚书令”而不是“令君。” 这是因为“令君”这个词语的来历,是源于荀彧。 荀彧在曹魏时期担任了数十年的尚书令,被人尊重,当时的人们都称呼他为“荀令君”。 到三国时期,荀彧以后,“令君”这个称呼,才变成对“尚书令”的惯称。 因此按照汉朝的官场风俗习惯,陈暮只是被称呼为尚书令或者陈尚书即可,还没有到荀彧被称为“君”的地步。 洛阳的那处宅院早就被陈暮买了下来,王钧时常派人打扫,东西都是现场的,家具都还在,只要把衣物和日常用品放进去,几乎可以拎包入住。 回去后先安顿典韦等护卫,再洗澡沐浴焚香,这个焚香并不是烧香拜神,而是字面上的意思,点燃香料熏衣服,来保证衣服清香。 这是当时士人的习俗,正所谓荀令留香,就是因为荀彧特别喜欢熏衣服,去别人家做客,坐过的席子几天都有香味。 一切妥当之后,陈暮才穿着崭新的衣服,身上带着扑鼻香味,坐上马车,悬挂宫牌,启程往皇宫里去。 路上,陈暮已经在细细思索接下来的布局,在思考着应该往哪方面着手。 两年时间,棋子已经布得差不多,但这些布局不管有用还是没用,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汉灵帝会不会像历史里那样,还有一年半的寿命。 他不死,那么任何布局都没有意义,汉末群雄们没一个敢翻起浪来,即便是曹操袁绍,也只能蛰伏不能有作为。 所以陈暮这次入朝,一来要为汉灵帝处理一些麻烦,二来则是要观察汉灵帝的身体状况。 要是汉灵帝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不知道为何没有病死,那就有趣了。 哪怕只要多活个五年,让刘协顺利到二十岁,这江山天下,可不就没有曹刘孙司马四家的事了嘛。 因此。 还是得观察。 耐心一点,再忍一忍。 马车吱呀吱呀地驶入宫门,陈暮下马,打着油纸伞在小黄门的指引下往玉堂殿而去。 玉堂殿外有小宦官在热火朝天地往锅炉加木炭,玉堂殿内地板暖烘烘的,见到陈暮进来,正在搂着一位妃子欣赏歌舞的汉灵帝招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 “陛下!” 陈暮小碎步过去,拱手行礼。 “嗯。” 汉灵帝点点头,挥挥手道:“撤了。” 舞姬和乐师缓缓退下。 大殿空旷出来,汉灵帝站起身,兴奋地走到陈暮近前,双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子归阿弟,两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托陛下洪福,暮在青州每日吃得好睡得好,确实长高一些。” 陈暮笑着回应。 “嗯。” 汉灵帝左右看看,发现殿内侍卫较多,人多眼杂,于是道:“走,去后殿。” 在几个小黄门与张让的服侍下,汉灵帝往后殿而去。 陈暮踩着小碎步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后殿,汉灵帝才对众人说道:“尔等退下。” “陛下,我也要退吗?” 记录皇帝起居的女史询问。 西汉时,史官叫太史令,最有名的太史令就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 到了东汉之后,史官分两种,一种是兰台令史,上班地点在兰台,记录和整理国家大事。一种是宫廷女史,记录皇帝与后宫生活。 太史令就不再负责记录历史,而是负责天文历法。 比如上次陈暮进言的时候,女史就在一旁角落里讲陈暮的话记录下来,事后那女史在汉灵帝的授意下被张让灭口,因此陈暮的毒计才没有流传出去。 宫内的女史可没有气节的说法,皇帝说什么,她们就怎么做,所以汉灵帝的很多荒唐事情并没有被记录下来,史书也找不到踪迹。 听到女史的问话,张让向她使了个眼色:“陛下要商量国家大事,你先出去,莫要声张。” “唯!” 女史跟着诸多小黄门倒退着离开,陈暮和张让留下来。 等后殿只剩下三人,汉灵帝才招呼张让陈暮与他同坐一张席子,席地而坐。 “子归啊,朕原本是打算明年再让你回来,结果这次火急火燎催促,你可知是什么事情?” 三人坐定之后,汉灵帝率先开口。 陈暮含笑道:“恐怕是因为朝堂上的诸公按捺不住,让陛下停止收税了。” 汉灵帝感叹道:“这些狼心贼子,明明家财万贯,却不思报销国家,反而让朕继续盘剥百姓,这是嫌朕的江山太稳固,还想继续添些乱子吗?” 原本汉灵帝不懂经济学,也不太明白该怎么收税合理,所以张让鼓捣了个天下每亩收税10钱,反而害得江山不稳,天下再次动荡。 现在陈暮利用法律漏洞,只收富人的税,给穷人减免了一半的税,富人们当然坐不住了,朝堂的奏折快堆满了尚书台。 “天下豪强也不乏聪明人,看穿了暮的计谋,可惜这些聪明人不用在正道上。” 陈暮说道:“我曾经在乡里听说,当初乡里书佐去一户豪强家里清算人口,原本是算得六百余人,那豪强强令书佐减少一半,书佐不从,反而遭受豪强殴打,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汉灵帝握紧了拳头,脸色愤怒道:“这样的事情在以前恐怕是常态。” “自然。” 陈暮点点头道:“到了如今收税之法,我亦曾听闻,很多豪强大富勾结地方官吏,让他们帮忙将自己的田产隐去一部分,或是让自己曾经藏匿的隐户出来,冒领这些田产,分而置之,以此减免赋税。此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 在陈暮的收税之策没出来之前,汉朝算的是人口税,豪强家中的奴仆也是一个重要税收来源,因为奴仆的人口税比普通百姓的税还要高一倍,所以如果一个豪强不隐瞒人口的话,那每年交的税非常多。 比如徐州巨富糜竺,奴仆上万,按照当时的税收来算的话,光奴仆的口赋算赋更赋,他每年都要交一千多万钱,再加上田地产业要交的税,正常纳税最少两千万起步。 所以为了不交这些税,各地豪强都会或多或少隐瞒人口,转移产业,也就是俗称的隐户隐产,来达到偷税漏税的目的。 而现在陈暮取消了人口税,只收田税,又针对贫民百姓制定了一些免税政策。豪强就琢磨出了味道,又研究了新的逃税漏水之法,那就是隐瞒田地,或者将田产分出去,将已经不再需要缴税的隐户放出来,继续钻法律的漏子。 中华上下几千年来,像这样陋规逐渐变成例的例子,在历朝历代都不胜枚举。 而且任何一个朝代想要改变,遭受的阻力都极大。如宋朝的熙宁变法、庆历新政。明朝的张居正变法等等,也许初期有效果,但很快会被地主们推翻。 汉灵帝现在的政策还能用,是因为目前地主豪强们的实力还不强大。毕竟汉灵帝卖官,也算是打破了世家和太学对于官职的垄断,让很多商人都可以做官,官僚集团不算团结。 可要是这个收税之法变成常态,那自然是触及了全天下地主豪强们的利益,不管是世家还是买官的商人,一定会空前团结在一起,如此朝廷的反对声音也会越来越大。 到那个时候,说不准就是又一场七国之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要颠覆王朝。 这也是汉灵帝最近确实感觉到朝堂上暗流涌动,有些不对劲,才火急火燎将陈暮召回来问对策的原因。 汉灵帝忧心忡忡道:“暮弟可想到了对策?” 陈暮笑道:“自然,臣在路上,就已经思考出了对策,虽然一些陋规陋习,还无法短时间内清楚,却至少能够保证税收可以继续稳定收上来。” 汉灵帝当时候就眉开眼笑道:“暮弟快说,是何良策?” 陈暮说道:“今年的税照收,等到明年的时候,陛下可开朝会,在朝会上言,明年取消全天下除更赋以外的苛捐杂税,最后再收一次田税,每亩50钱,如此一来,那些地主豪强们即便再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那后年呢?” 汉灵帝纳闷,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啊。 《汉书·王嘉传》「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 东汉和帝时期,田产7亿多亩,人口5000多万,一年的税收却只有83亿,远远低于应交的税收。 当时口算更赋等乱七八糟税收加起来,大概在百亿,再加上田税矿税以及盐税铁税商业税等各项税收,东汉政府一年的正常税收,最少要在200亿以上。 当然,这个200亿以上的税,是不算开支的收入。因为大半以上的税,都需要给地方官员发工资,或者截留给地方,或者治理百姓。 所以83亿是实际税收,算完开支后,一年应该剩个几十亿钱不等,库存83亿,是比较合理的情况。 像前年汉灵帝收荆州扬州益州三地税,得近200亿钱,但那时天下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要用钱,所以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发工资、安抚百姓、留在了地方。 最后他自己只得了20亿,比正常年份的收入还少。 而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在偷税漏税严重的汉末,平时他能得个几亿钱都算多。 所以陈暮的税法,实际上也仅仅只是把原本应该正常收上来的税,转嫁到豪强地主头上,并不是什么苛捐杂税。 如果细算起来,这些年那些豪强地主如果把偷税漏税全部补齐,恐怕千亿都不止,仅仅让他们放那么一点点血,根本不能弥补他们当初少交的那么多钱。 可即便如此,这项政策也遭到了天下豪强地主们的反对,呼吁汉灵帝停止收税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由此可见,不管是哪朝哪代,这些地主们都是一个德性,为了偷国家的税收,做养肥自己的硕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无耻之尤。 因此汉灵帝深恨这些硕鼠,希望陈暮再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好好地惩治这些人。 不过汉灵帝肯定不知道,如果陈暮真的想出个一直可以剥削地主豪强们的好办法,那么几百年后,他的恶名肯定远扬,即便没有剥削百姓,也必然在史书上提笔写下横征暴敛的暴君这一称呼。 明朝武宗、熹宗都是如此。 反倒是崇祯帝被忽悠得众正盈朝,结果一毛钱税都收不上来,最后葬送了江山。 陈暮微笑着,摸着自己已经有了些许胡须的下巴,假装在思索。 其实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后年? 后年看看你死了没。 要是没死,那我还辅佐个毛线的刘备,叫上刘备曹操一起辅佐你算了。 到时候发展科技,走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路子,提高生产力,解放劳动力,如果内部矛盾升级,再转嫁矛盾,征伐异族,政治手段一套一套地,保证在自己有生之年汉朝如火如荼。 可要是你挂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人都没了,还要税做什么。 所以陈暮的法子一开始弄出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策略。 思索了片刻,陈暮才缓缓开口道:“后年自然得恢复口赋算赋,安抚地方豪强,此时经过几年税收,朝廷手里有了钱,就可以发展其它产业,届时我再想办法,到那个时候,回到“明章之治”的盛世,也差不了多远。” 汉灵帝失望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税收之法了吗?” “自然没有。” 陈暮笑着摇摇头:“商君为什么变法?就是因为祖宗之法只能适应当时的情况,而不能适应眼下的情况。不同情况用不同的办法,正所谓权宜之计也,法要跟随政局而变,若是新规继续遵循旧法,那无疑是给人家钻漏子,很容易又出现一次黄巾之乱。秦末天下群雄逐鹿,就是因为秦法严苛,不懂变通造成的结果。” 汉灵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听暮弟的,等今年税收上来之后,明年最后收一次,便恢复以前的税法。” 问题得到解决之后,汉灵帝又问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比如青州的情况,各地一些问题等等。 其实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就算陈暮把这些问题告诉他,汉灵帝也不会太想去处理,顶多是勒令地方官吏做好。 他这个人确实会放权,比如宠信张让赵忠,二人的权势滔天,几乎是假皇帝。 但汉灵帝不傻,他只是懒。所以给张让赵忠权力可以,但给陈暮的权力肯定不会太高,毕竟宦官依附皇权,陈暮不是宦官,他也得偷偷藏一手,至少兵权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舒服。 眼下洛阳的兵权一半在何进手里,一半在宦官手里,比如司隶校尉就是宦官派系的人,而何进又和张让结亲,汉灵帝觉得十分安稳,开始提拔陈暮。 当天对话结束之后,中平四年年末,陈暮这个尚书令也正式走马上任。 尚书令位卑权重,一言一行,满朝皆看在眼里。 陈暮要想做好,并且不让原本就已经隐隐在怀疑是他幕后与汉灵帝搞些什么事情的满朝官员生起敌对的心思,可不太好做。 因此陈暮夹在天子与朝堂之间,少不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平衡各方势力才行。 任重而道远呀。 第178章 尚书台 尚书台,是东汉处理全国各地往来公文奏折的机构。 汉光武帝刘秀鉴于西汉晚期的权臣专政,有意削弱相权,太尉﹑司徒﹑司空居三公高位,名为宰相,而实际权力则逐渐移于尚书。 当时,尚书机构称台,有令﹑仆射各一人,尚书六人,分主六曹,或说为五曹六尚书,其中三公曹置尚书二人。 令﹑仆射之下有左﹑右丞各一人,“掌录文书”,并检查各项事务是否按时完成。 尚书之下有侍郎三十六人,分属六曹,主起草文书;又有令史十八人,每曹三人,主抄誊文书。 这个机构,在唐朝就是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在宋朝是中书门下以及枢密院;在明朝是内阁和司礼监;在清朝就是所谓的军机处。 名字虽然不一样,但行使的权力相差不多。都是总揽全国往来公文,或是帮皇帝批阅奏折,或是帮皇帝处理政务。 只是严格来说,东汉尚书台的权力还没有那么大,在具体事物上,大事交给皇帝处置,小事则由尚书台或者发往其它部门处理。 这就相当于阅卷老师只有阅卷权和小部分题目的批卷权,并不是整张卷子都由尚书台批阅。 这种情况需要到曹魏时期,荀彧当权的时候才会提升到总揽全国政务。 所以实质上,曹操已经相当于皇帝,而荀彧就是曹操的宰相。 至于现在,算是一个传达室加上半个职权部门,负责文书的收发以及一些政务处理工作。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很厉害。 天下往来公文,都在尚书台,所有国家机密,也都在这里。 尚书令要是想对付某个地方官员,只需要把往来公文销毁,就能以“失职罪”向天子禀报处置。 如果是县令以下的官员,甚至有直接罢免的权力。 别说这很儿戏,但事实是真这么儿戏。 当初王甫曹节掌权的时候,就利用亲信掌控了尚书台,将所有弹劾自己的奏折全部压下来,然后用这个办法对付弹劾自己的官员。 还有明朝魏忠贤当政时期,一本弹劾他的奏折明熹宗都别想看到。 不说那个时候,就算是现代文明社会,在国外政府机构去办事,甭说去各个部门光盖章签字就跑断腿,一旦某个部门给你卡个一年半载,喊爹喊娘都没用。 所以尚书台别看只是个传达室,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的传达室,工厂门口的传达室权力肯定不大,一个国家的传达室权力肯定大。 当陈暮一大早走入明光殿正式上班的时候,王钧早早地召集了整个尚书台的官员已经在等他。 原来的尚书令是梁鹄,出自鸿都门学,是宦官派系的人。 自梁鹄以下,整个尚书台都是宦官党羽。 事实上一开始尚书令也不是在尚书台独大,在尚书令的头上,还有一个到三个录尚书事不等,一般由三公兼领。 但随着10多年前最后一任录尚书事,太傅胡广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录尚书事。 因此现在的尚书台就由尚书令执掌。 并且从胡广以后,宦官逐渐意识到了尚书台掌握的权力,从那时候开始,宦官就将手伸入了尚书台。 先由王甫的亲信廉忠,也就是诬告汉桓帝的弟弟刘悝的那一位担任。 然后是曹腾的侄子,曹操的叔父曹鼎,再到后来大宦官曹节亲自下场,紧接着就是梁鹄。 从熹平元年,也就是172年开始,这个部门几乎完全落到了宦官们手中。 所以在王钧的带领下,陈暮毫无阻碍地入驻了尚书台。 从左右仆射以下,各尚书、令丞、侍郎、令史、掾属林林总总约百余人都在明光殿内等着他。 “拜见尚书令。” 众人齐齐拱手行礼。 “诸位有礼。” 陈暮也回了一礼。 王钧指着最前面两人介绍道:“子归,此人是尚书右仆射苟桂。” “苟桂见过尚书令。” 苟桂约三十余岁,山羊胡,下颌还有颗硕大的黑痣,形象有点像是宋明时期的师爷或者狗头军师一类的角色。 陈暮点点头。 王钧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此人是尚书左仆射蒋安。” 蒋安方面大耳,是个胖子。 “此人是......” 王钧主要介绍的是几个尚书台的主管,自尚书令以下,左右仆射,六曹尚书,以及隶属于尚书令的私人助手左右尚书令丞和尚书侍郎十一人。 其他侍郎、令史、掾属都是二百石的吏员,相当于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总数有一百多人,自然就没有介绍的必要。 陈暮一一打了招呼,吩咐他们各司其职,便在王钧与左右令丞侍郎的陪同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地点在明光殿偏殿,房间还挺大,约有百来个平方,只是里面摆设的并不是两侧桌案和席子,而是密密麻麻的书画,要么挂在墙上,要么随意摊在地上,很多都是涂鸦之作,却也不乏有水平的书法。 尚书左令丞丘建尴尬道:“这些都是原来梁尚书的字画,他离任的时候没有带走,我等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陈暮自己的书画水平就不低,眼光极为毒辣,四处扫视一圈,说道:“将地上的字画全都清理掉,墙上的留下来,这幅,那幅,还有最上面那幅,小心装裱,收录起来。” 粱鹄在汉末时期也是顶级书法家,他虽然上班摸鱼写字画画,但不能不承认的是,里面不少书画作品都是精品,留下来挂着欣赏也不错。 听到他的命令,左右令丞便去外面招呼一帮令史、掾属进来整理了一下房间。 等打扫好之后,陈暮才正式开启办公模式。 几位尚书台的官员按照大小品秩分列而坐,位于他的两侧。 等众人坐好之后,陈暮才开口询问道:“你们每日办公,都是在做何事?” 苟桂答道:“原来梁尚书在的时候,全国大小政务,都由我与蒋仆射处理,按照惯例,选官察官之事,由天子定夺。各地郡守国相之事,亦由天子处置。刑狱之事,发往延尉。南北主客,交由大鸿胪。终考课州郡事,则发由三公计较。财政收支规划,丈量土地,则交给西苑大司农与少府。” 陈暮脸越听越黑,略微不高兴地说道:“那尚书台在做什么?” 苟桂与蒋安对视一眼,回答道:“我等主要负责清算全国人口,将各地往来公文整理,以各州或具体事务分门别类,然后发往各部门,或将需要天子批阅的大事呈递给天子,或抄誊朝廷政令传达于天下,当初尚书令为父报仇之事,就是我等抄誊传下去的。”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喽。” 陈暮脸色不善。 众人连忙道:“不敢不敢。” “这梁鹄当真是无能之辈,好好一个权力极大的尚书台,被他弄成这般模样。” 陈暮环视一圈,缓缓开口道:“诸位,大家虽然只是尚书台的低级官吏,却应该也知道自己手上握有多大权力。梁鹄却将这些权力拱手让人,诸君难道就这般心甘情愿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来梁尚书在的时候,嫌那么多政务太麻烦,就把原本属于尚书台的权力一股脑丢出去,他们也落得轻松。 要是陈暮想把这些权力再收回来,其它部门会同意?三公九卿会同意? 到时候大人物之间争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这些尚书台佐吏可不敢触这个眉头。 见他们一个个低着头跟鹌鹑似的,陈暮冷笑一声,道:“从即日起,各地选官察官、刑狱之事、南北主客、财政收支规划,丈量土地等政务工作,先交由我来查阅,明白了吗?” “这个工作量恐怕.......” 众人瞪大了眼睛。 全国每日公文往来不知繁几,尚书台上下一百多人忙得团团转才能勉强弄好,光靠陈暮一个人处理,恐怕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处理好一天的政务。 陈暮摆摆手道:“只是交由我查阅,等查阅之后,具体事务再交由尔等与其它部门合作,暂时就如此罢。” “唯!” 众人松了口气,如果只是看看就没事,要是陈暮完全大权独揽,什么事情都要他处置,那全国政务怕是要乱成一团。 当下,众人就把今天从全国各地发来的文书搬到了偏殿,厚厚数摞,达十余公斤。 看着多,其实也还好。 因为要考虑的是,古人为了书写方便,用的是文言文。 由于写字不易,所以尽量把事情弄得简短一些,一份公文少的就十几个字,多的也就几百字。 东汉灵帝时有120多个郡国,1100余县,每日公文多的时候有一两千份,少的时候也有数百份,论起字数,每天文书内容大概在数万字到十多万字不等。 毕竟各地也不是每天都有事情,除了遇到紧急情况和需要上奏、以及上交正常往来公文的时候,平日也没有官员会闲着无聊乱发文件上来。 而这其中大部分主要事物一般集中在年末,因为年末要进行考核,所以一年积累的政务都是在那个时候才发往洛阳。 因此除非每件事情都去处理,不然光只是看的话,一天的时候应该是可以看完的。 三第十三章 收权 尚书台并非没有权力,在刑狱之事上,他们与延尉是合作关系。 在汉朝,普通案件一般由当地县、郡处理。 而只有杀人案或者谋逆大案,才会闹到刺史部,然后由刺史上奏朝廷,将犯人押到洛阳诏狱。 如果尚书台或者延尉在审查案件的时候,发现某个案子有问题,那么尚书台就会派三公曹去延尉,与延尉的人共同去审理。 这种审案方式,到宋朝以后,就是所谓的刑部与大理寺合作办案。 尚书台就是刑部,延尉就是大理寺。 事实上如果按后来的六部制度看的话,尚书台不仅有一半刑部的职权,还有一半户部、一半吏部的职权。 工部职权在司空、少府和将作大匠手里,礼部职权在司徒、太常、大鸿胪手里,兵部职权在大将军与皇帝,以及太仆、光禄勋手里(兵权由大将军和皇帝执掌,太仆和光禄勋做后勤工作,如制造武器铠甲,掌管马匹等。)。 可即便尚书台只有三部一半的权力,那也十分了不得,真正的位卑权重,天下任何事情都能插一杠子,尚书令甚至拥有“三独坐”的权力,可见尚书台之权重。 陈暮翻阅天下往来公文,不仅可以查阅每日诸州诸郡诸县发生的事情,还可以插手地方权力管理,帮助皇帝处理小部分政务。 “赵直!” “属下在。” “这案子有问题,发回冀州刺史部,让王刺史派人去暗中调查。” “这......不去跟延尉通报一声吗?” 尚书侍郎赵直犹豫。 陈暮瞪了他一眼:“是不是我们尚书台事无巨细还得向延尉禀报啊?你要不想干了,就别干了。” 赵直浑身一个哆嗦,期期艾艾道:“属下这就去办。” “郑伉!” “属下在。” “朱符在当地横征暴敛,死有余辜,给张津发回信,让他安抚蛮族,减少税收,好生治理百姓。” “可是陛下那边......是想派兵征服南蛮。” 郑伉迟疑。 陈暮面无表情道:“此事我会去与天子细说,你照办便是。” 汉灵帝这两年文治武功都到了生涯高点,平叛之后? 大量的钱币运往地方? 安抚了百姓,天下虽有小患? 但已经逐渐趋于安稳。 听说南蛮杀死了朝廷刺史朱符? 因此勃然大怒,就想着反正东平乌桓? 西挡胡羌,南面的蛮族也得教育教育。 由于卢植曾经平过九江蛮夷? 汉灵帝就打算派遣卢植领兵南下? 攻打交州蛮夷,顺便稳定南方。 但陈暮却知道,现在的交州就是后世的广东广西以及越南北部一片区域,那里山林茂密? 地形复杂? 蛇虫鼠蚁无数,当地官员也是魑魅魍魉成群。 朝廷就算派百万大军进去,都是劳民伤财,没有意义。还不如先维持稳定,等以后再慢慢开发? 慢慢治理。 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会劝阻汉灵帝。 “唯!” 郑伉领命而去。 “许芝。” “属下在。” “把这批公文送去延尉? 没有什么问题,三公曹派人过去和他们一起审理。” “可是以前都只是送去延尉? 我们不需要派人......” “现在要了。” 陈暮冷漠地看着他:“这是我们尚书台职责之内的事情,你是想让我渎职?” “卑职不敢? 这就去。” 许芝麻溜走了。 “北方休屠有支千人部落想归附朝廷? 发往并州刺史部? 让他将部族迁进朔方郡,让北主客曹去处理即可。” “不发往大鸿胪吗?” “年末了,天子马上就要去北郊举行辟雍礼仪,大鸿胪很忙,明白吗?” “额,唯。” “今年选官考察的文件就不要送往三公了,三公日理万机,这点小事,由我们尚书台代劳,知道了吗?” “........” 陈暮上任之后,尚书台几乎是立即处于一片忙碌之中。 以前的文件送到尚书台,尚书台只负责整理,重要的给天子批阅,普通的就按照职责划分,送往其它部门。 现在陈暮大权独揽,什么事情都要插一手,弄得尚书台变得热火朝天,四处都有事情做。 一般来说,新官上任要么三把火,要么先蛰伏一段时间等待机会。 但三把火有利也有弊。 如果这三把火没有烧好,说不准就会烧到自己头上。 所以大部分聪明的官员,都以稳健为主。刚到任上当主官,先摸清楚情况,再一步步伸手把权力拿回来,最后再施政。 像陈暮这样,第一天上班,就四处点火,烧了三公九卿不说,连天子的政令都敢烧。尚书台的众人还是头一回见,只是毕竟是顶头上司,即便想劝说也不敢,只能先这么做着。 反正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要是其它部门找上门来兴师问罪,那也是陈暮这个尚书令出面,他们这些六百石以下的小官吏,还没那么大面子被三公九卿找茬。 忙碌了一天,总算将所有政务全部处理掉,到傍晚的时候,陈暮被召入宫中。 汉灵帝高坐明堂之上,陈暮坐在下方席间,君臣二人对视。 “暮弟啊。” “臣在。” “今日在尚书台如何?” “尚可。” “可朕听说。” 汉灵帝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陛下听说什么?” “朕听说你给张津发回执公文,让他安抚蛮族,减少税收?” “不错。” “子归不知朕打算明日开朝议,派卢植前去平叛吗?” “略有耳闻,只是我认为不该出兵。” “哦?” 汉灵帝问道:“为何?” 陈暮侃侃而谈道:“交州地处偏远,征伐此地,可谓鸡肋也。” “鸡肋?那是何说法。”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强行攻伐,劳民伤财,不可取。不如先以稳,待平定天下之后,再慢慢处理。如此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原来如此,既然是子归的意见,朕自当听取。” 汉灵帝点点头。 仔细想想,交州这破地方确实是这样,打西边和东边,是因为凉州和幽州地方太重要。 冀州地区是当时汉朝经济最发达的区域,地位堪比宋朝以后的江南地区,东北的蛮夷如果攻破了幽州,就会威胁到冀州,威胁到大汉的钱袋子,所以必须要平定乌桓叛乱。 而凉州也是同理,由于凉州过来就是三辅地区,从长安南下,直接可以威胁到洛阳,所以西边的羌胡也必须打,不能让他们继续东进。 反观交州就没有那么重要,毕竟南方一来不是经济重地,二来离洛阳这个政治中心又远,除了炫耀文治武功以外,不管打不打,都没太大意义。 汉灵帝是一个很懒的人,除非实在威胁到了他的帝位和天下,民乱到黄巾起义那个地步,不然就算各地再闹腾,他都不想搭理。 想到这里,汉灵帝又说道:“子归,听说你今日作为,似有要权收尚书台之意?” “自然。” 陈暮理直气壮道:“这是尚书台本应有的一半权力,怎么能让三公九卿独揽。我为陛下治理天下,自然应当好生对待,不能随意敷衍了事。” 汉灵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那帮碌碌无为的官吏,我早就看不顺眼。子归好生治理,莫辜负朕的信任。” 陈暮说道:“暮正想向陛下举荐三人,有此三人在,则幽州凉州定矣。” “是何人?” “原汉阳太守盖勋,可为凉州刺史。原涿县县令公孙瓒,可为幽州刺史。此二人在当地威望甚高,必能安抚住此二州。” “那耿鄙......” 汉灵帝迟疑,耿鄙可是花钱在他这儿买官的,怎么能说开除就开除呢? 陈暮笑道:“耿鄙调任去它处即可,不如放任到益州去,那益州刺史郤俭横征暴敛、大肆收税、烦扰百姓,我欲将其罢黜,把耿鄙丢去益州,如果他也这样,我也罢黜了他。” 汉灵帝尴尬不已,那益州刺史郤俭也是从他那买官来的,陈暮这说罢黜就罢黜,太不把自己卖官当回事,那样的话,朝廷卖的官权威何在? 看着汉灵帝默然不语,陈暮想了想,便说道:“陛下,我这么做,也是为陛下着想。” “怎么说?” 汉灵帝知道陈暮是个聪明人,不会无的放矢。 陈暮解释道:“陛下想想,卖官才有几个钱,税收才是大头。郤俭横征暴敛,把税收都拿进了自己私人的口袋,这不是从陛下这里抢钱吗?如果一地刺史太守是能臣干吏,又不贪污,将地方治理得安稳富裕,税收源源不断地上供给朝廷,这才是长久之道呀。” 汉灵帝眼睛一亮,赞不绝口道:“听子归一席话语,当真是让朕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原来我卖官之举,只是见到了短期利益,却忽略了长久利益。那些贪墨的官员,横征暴敛,把属于朕的钱拿走,确实可恨至极。” 原来的汉灵帝是收不到税的,毕竟人口都被隐藏起来,田税又极少,这样朝廷每年除去开支,剩不了几个钱,他当然得想办法换钱,比如用钱赎罪,用钱买官等等。 但现在汉灵帝收到全国的税了,食髓知味,他当然也希望天下安定,源源不断的税收继续送上来,因此才觉得陈暮说得有道理。 想到这里,汉灵帝便点头说道:“那便依子归之言,罢黜了那郤俭,让耿鄙去益州。” “臣还想最后举荐一人。” “谁。” “颍川人荀彧。” “这是何人?” 汉灵帝纳闷,听名字姓荀,莫非是高阳荀家? “此人乃原郎陵侯相荀淑之孙,原济南相荀绲之子,有王佐之才,可令其入尚书台,辅佐暮处理政务。” “这等小事,子归自己处理即可,毋须来问朕。” 汉灵帝笑道着说道:“以后你当好生治理政务,勤劳勉之。” 嗯。 好好帮朕治理天下,从此以后,朕秋冬就在玉堂殿享乐,春夏就在西苑享乐,每日搂着美人听音乐看歌舞,岂不美哉? “唯!” 陈暮走了。 今天虽然处理了一天政务,权力也在慢慢收回尚书台。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会一帆风顺。 如果其它部门不满,上门来找麻烦。或者下面的人使坏,故意怠慢政令,各种扭曲政策,对于他的权威打击也不小。 像宋朝时期的两次新政,本来是好意,结果被有心人利用,反而祸害百姓,弄得王安石范仲淹下不来台,最后新政失败,两人也被政敌打倒,可见政治斗争还是相当残酷。</p> 第十四章 庸中庸之道 一连几日,各地送来的案件都有三公曹的令吏陪同审理,这让廷尉的人很奇怪。 只是令吏说是例行公事,他们不会妨碍廷尉,便也没说什么。 而关于边境胡人事务,这其实是个烫手山芋,处理得好不加分,没处理好容易闹出问题,大鸿胪也乐得把权力还给尚书台。 清查人口和丈量土地,是尚书台分内之事,陈暮派了民曹去与少府那边沟通,新任少府樊陵是花钱买的官,与宦官交往私密,因此没有什么异议。 至于财政方面的问题,尚书台并不管,由大司农的都内府、皇帝的水衡尉、少府禁钱司掌管。 其中都内府负责全国官员的工资以及公款开支,到明清时期,被称为国库。 而水衡尉和禁钱司就是皇帝的私有财产,后来被称为内帑。 所以尚书台插手不了财政。 目前能够做的就是执掌民生、与各州刺史部积极沟通,看看各地两千石太守国相有没有渎职现象。 刺史是没法罢免太守国相的,一般来说,刺史发现某地两千石有问题,就向朝廷中央报告,由三公同意之后,就可以对这人进行处置。 但尚书台可是有个二千石曹,其实就是用来分三公之权,慢慢把三公架空之用,如今陈暮收权,以后各地郡国太守就由尚书台与各州刺史进行沟通,文书也会送到尚书台来。 这就相当于直接截了三公的胡,如果遇到强悍的三公,没准真要找上门来搞事。问题是现在的司徒许相,太尉曹嵩都是宦官派系,而司空张温也相差不多。 所以如果张让出面,这一部分权力收归尚书台,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真正麻烦的是选官察官以及年末终考课州郡事。 后来的吏部为什么是天官? 因为手中握有这两项权力,可以罢黜官员和录取官员。 而现在这两项权力,分别在皇帝和三公九卿手里? 选官察官在西苑呢? 除了受到朝官举荐并且天子同意的官员以外,天下大部分官员都在挂牌出售。 而年末终考课州郡事一般是由三公主导? 九卿为辅? 检查各自隶属官员,对他们进行考核? 确定淘汰掉一部分不合格官吏。 到了地方上,则由刺史和太守分别主导? 刺史那边是别驾从事? 而太守那边则会派遣督邮。 如此层层递进,太守检查地方小官吏,刺史检查太守和县令,中央检查太守和刺史? 形成了一个相当完善的监察体系。 陈暮要是想对这两个方向动手? 如果只是安插几个人手还好,比如曹操的叔父曹鼎,就曾经在做尚书令的时候,将曹洪安排为蕲春县令。 可要是将各地发来的任免文书截留,想利用尚书令的权力凭自己心意任免官员? 那无疑是动了包括汉灵帝在内所有人的蛋糕。 所以今年年末,对于陈暮来说是一场很大的考验。如果他想有作为? 想要罢黜淘汰一些贪官污吏或者利用裙带关系上位的无为官员,遇到的阻力简直比天还大。 不过这件事情? 陈暮还没有脑子抽抽到得罪所有人的地步,毕竟他又不是包拯? 得罪皇帝加上满朝官员做什么。 因此他的打算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顶多掺掺沙子? 弄点任人唯亲之类的就行了,没必要搞事。 一连十几日,权力在慢慢收拢,政务处理井井有条。 但处理政务嘛,难免不能面面俱到。 这一日廷尉吴恭就找上门来。 “陈尚书,此案件明明没有问题,缘何发还重审?” 吴恭来势汹汹。 如今朝堂上下,三公九卿大部分都是买官而来,陈暮有皇帝的支持,想要从他们手里夺回权力并不困难。 唯有廷尉不太好处理,因为吴恭家里三世廷尉,法学世家,拥有法律权威。 “大理何故发怒?” 陈暮跪坐在主位上,平静地饮了一口茶。 大理这个称呼来源于“夏”,《礼记·月令》记载,夏有“大理”。意思是主管审判的大法官,地位就相当于后世最高法院院长。 到秦汉时期,大理变成了廷尉,汉景帝的时候又改为大理,到汉武帝时又改为廷尉,反复更迭了几次。 到了隋唐以后,就正式改名为大理寺,这个寺,并不是寺庙,而是官署名称。 而在汉朝,廷尉长官俗称为大理,意思是“执掌法律之人”。 虽然廷尉是九卿之一,中两千石高官,但灵帝以来,廷尉的权力大半都归了阁台,有时廷尉还得当尚书令的下属,审理案件必须听从尚书令,所以陈暮也不虚他。 吴恭将案件丢在他的桌案上,冷冷道:“尚书令自看。” 陈暮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便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往旁边桌案上推,边拉边笑着安抚道:“大理先别动怒,有事好商量。” “哼。”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恭冷哼一声坐下。 “大理是要茶还是要酒?” 陈暮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边翻看案件公文边问道。 汉人喝饮料,基本也就这两样,就跟后世来客人要上茶是一个道理。 “酒。” “给大理上酒。” 陈暮吩咐了一句,再看了一眼案子,心里就有了腹稿。 “不知尚书令看得如何?” 吴恭喝了一口酒,询问道。 陈暮点点头:“原来是弘农郡的盗窃案,我正打算下公文对大理与弘农太守士孙睦以及陆浑令郭永申饬一番。” 吴恭脸一黑,道:“这么说,尚书令是觉得我量刑有问题,要责难于我?” “量刑没问题。” 陈暮笑了笑:“《刑法志》言,取其非物谓之盗,《律令》曰:盗二两金者弃市,此人臧(赃)获,得失物直(值)三两金,弃市无可厚非。” 盗窃罪在汉朝是极大的罪,分为四个等级,偷1钱-22钱或者价值1-22钱的物品,罚金1两。 偷110钱到22钱的物品,罚金4两。 110到220,关3年。 220到660,关5年。 660枚五铢钱到二两金之间,无期徒刑,脸上刻字。 二两金以上,弃市。 一斤金子价值一万钱,十六两为一斤,那么一两金子就是625钱,二两金子,就是1250钱。 弃市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带去闹事街头,人多的地方斩首。 到明清时期,就是菜市场行刑。 想象一下,现代偷几千块钱被判死刑是什么概念。 这还是汉朝,法律已经算是宽松了一些,秦朝的法律更严苛,偷盗罪几乎与杀人罪并列。 只要你敢偷,哪怕1毛钱,也得服徭役30天。 从秦简《法律答问》里来看,基本上就是犯点小罪坐牢服徭役,中罪就是死刑,大罪不用想了,直接连坐。 如此严酷的律法,也难怪秦二世而亡。 “既然量刑没错,那是何意?” 吴恭脸色就更加不好看,把廷尉已经盖章要斩首的犯人临时叫停,硬生生又拉回死牢里,这无疑在打廷尉的脸。 陈暮说道:“这案子有一处疑点。” “哪处有疑点?” “公文上说,富商张斗丢失玉器一件,值三两金,后于案犯王乙家中人臧并获,是与不是?” “不错,公文里写得很清楚,王乙那日醉酒,趁夜潜入张家,盗取玉器,墙壁上还有王乙那日所穿之鞋的鞋印,印纹已经对比过,确认无误。” “所以我才有一点想不明白。” “哪一点?” “按照以往公文叙述,当地官府如何确认是这名犯人,又如何抓住他的,都会详细记载,而这里面却含糊其辞,只有一句张斗起夜,隐约见是王乙。” “失主亲自指认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看了王乙户籍,此人是城外乡里人,在西城单独租住房屋,平日做点小生意。而那张斗住在城东,是大富商,按理来说,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如此之大,应该不认识才对。” “也许是偶尔听起?一个县城能有多少人,少的数千,多的不过万余而已,偶尔遇见很正常。” “那也不该知道名字。” 陈暮继续道:“另外我看案情报告,说是王乙朋友喊他喝酒,喝到午夜才离去。那王乙朋友家与王乙家不过数百步,一个喝醉酒之人,绕那么大一圈跑到城东去,不合乎情理。” 吴恭说道:“也许他仗着酒劲,故意去偷盗呢?” “你喝成那样还能爬围墙吗?” 陈暮反问。 吴恭一时语塞。 陈暮又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有些人的行为难以理解,也很正常。但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查了户籍资料,那张斗也算颇有家资,奴仆达二百余人,一个喝醉酒的人闯入人家的宅院,那么多奴仆居然没有守夜巡逻的发现,实在说不通吧。” “这......” 吴恭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有点问题。 汉朝人定盗窃罪靠的是什么? 最主要的依据就是人赃并获,其它证据反而没那么重要。 事实上不仅汉朝,封建王朝都是这样,甚至如果你得罪了某地县令,都不需要人赃并获,直接给你网罗一个罪名就行。 《窦娥冤》就是典型的例子。 正所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官员拿捏升斗小民,不亚于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说那些自诩为知识分子,出入什么上流社会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真以为自己能如鱼得水? 如果不能像高要和陈暮一样,不择手段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权力高点。别说县令,就算是乡里的某个亭长,都能置你于死地。 这就是古人底层百姓的悲哀,不仅天灾人祸不断,就连每日生活也得如履薄冰,稍微遇到个道德品质败坏的地方长官,不小心得罪或者你有什么东西让他觊觎,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此案件,我已经让人暗中去调查,大理若信得过我,那先不要将犯人弃市的公文发下去,再耐心等两日,静待结果。” 陈暮最后说了一句。 吴恭迟疑片刻,他家三代治法,担任廷尉。他觉得没有问题的案子,别人眼里都是疑点,实在有点打脸。 但他这个人好歹还算正直,算是九卿当中少数正派官员,涉及到人命,确实该慎重。 想到这里,吴恭点点头:“好,那就等两日。” 说罢拂袖离去。 等他走后,陈暮才看向一旁角落里正在默默记录的荀彧说道:“文若,如何?” 荀彧点点头:“学会了,以后会注意这些细节疑点。” 这...... 我叫你在一边学习,不是让你去找罪犯对线,是教你怎么学会权力斗争呀。 陈暮心中腹诽。 荀彧是昨天来的尚书台,被陈暮任命为二百石的尚书令吏。 二人没见过面,但荀彧却知道陈暮。 虽然不太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声能传入尚书令这样的大人物耳朵里,但荀彧还是欣然愿往。 无它,唯忠于汉室也。 陈暮笑着说道:“文若啊,从吴恭今日来尚书台,你看出了些什么?” 荀彧想了想,回答道:“尚书台有监督廷尉办案的权力,甚至尚书台就有办案权,廷尉必须协助尚书令办案,然而吴大理却来尚书台质问?” 嗯,很好,现学现卖,找出了不合常理的地方。 陈暮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廷尉应当是协助尚书台办案,现在却敢跑来质问尚书台。可见原本的尚书令有多无能,如今我要把权收回来,其他人怕是不会心甘情愿。” “尚书令打算怎么做?” 荀彧问。 陈暮耸耸肩,回了一个字:“忍。” “忍?” “当然。” 陈暮目光涣散看向前方。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忍咯。 现在是一步一步地试探三公九卿那边的反应。 要是触及底线,尚书台自然要缩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硬刚。 很简单。 那得看看汉灵帝以后会是什么情况。 陈暮只知道,中平六年,大概一年半以后,汉灵帝会死。 为什么死,怎么死的,史书一概没有记载。 如果汉灵帝只是得了感冒,肺结核而死,那就不用担心,因为有地暖了,汉灵帝应该不会再感冒了。 如果是其它病,那就只能再看看,毕竟这个时代生病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 而如果汉灵帝是纵欲而死的话...... 那就说明他必死无疑。 一个人只会贪图享乐,那是性格使然,自己去劝的话,那就跟满朝官员没什么区别,反而被汉灵帝厌恶。 性格有缺陷的人是没办法拯救的。 必死的情况下,自己凭什么还累死累活搞什么权力斗争帮他治理江山? 所以陈暮现在的打算,就是取中庸之道。 尚书台的权力得收回来,毕竟他得做政绩,让汉灵帝相信他得能力,万一汉灵帝没有死,他还得继续往上爬呢。 但也不能用力过猛,免得引起其它部门不满,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里。 当然,要是三公九卿把他当像梁鹄一样的软柿子捏,他也不介意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刺猬。</p> 第十五章 搅第乱天下格局 年底十二月,是尚书台最忙的时候。 因为又到了每年一度的全国终考课州郡事的时候。 陈暮这个尚书令新官才上任不到一月,各个部门都在暗中观察。 三公九卿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无数两千石以下的官员找上门来,陈家门口车水马龙,每日都有无数想来调动岗位或者不想被罢黜的人来送礼。 由于自己那房子实在太小,没办法接待那么多人,以至于陈暮不得不在门口悬挂牌子,向来客解释了一下原因。 送礼的话,就交由管事的人处理,礼物放下,登记好姓名官职就行。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直官员,在满朝大部分官员都是买官得来的情况下,你不接受送礼,反而与官员们格格不入,要被排挤。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汉末的官场,特别是灵帝时期,还真没有什么好搞斗争的地方。 因为没有政敌。 现在的满朝官员都是些什么人? 三公,勉强算正直的就只有张温。曹嵩和许相,一个比一个会巴结宦官。 九卿里,太常刘焉,光禄勋丁宫,宗正刘虞,太仆黄琬,卫尉董重,大鸿胪射咸,大司农张驯,少府樊陵。 其中这位光禄勋丁宫后来是第一个拥护董卓废除刘辩的人,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买官或者巴结宦官而来。 唯一算是正直的九卿,应该就只有刘虞了,但宗正跟尚书台又没有权力重叠,和陈暮没有交集。 如此一来,只要陈暮不触犯到他们的底线与核心利益,剩余的那点小权力,都无所谓。 而他们的核心利益是什么? 当然是官位。 自家门生故吏,在年末岁考的时候,可以把人给塞进去,不罢黜他们的人,一切都好说。 “王芬是党人,他必然已经知道汉灵帝命不久矣的事情,所以不会谋逆。” “那么如果没有什么大变故的话? 冀州依旧会在王芬手里。” “他能够把持冀州这么久? 怕也是党人在出力。” “袁绍现在是跟着党人混的......” “党人什么打算,目前我也不知道? 袁绍能不能掌权? 还另外两说。” “不过我坐在尚书令这个位置,要有想作为? 提前帮老大哥布好局,就得扰乱这个天下。” “尚书令拥有年末考察官员和选举官员的权力? 选官得经历汉灵帝那一关? 但罢黜官员,可不需要经过他同意。” “如果我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把将来会争霸天下的官员提前罢黜掉,比如袁绍袁术这些人。” “到那个时候? 袁绍想得冀州? “呵呵。” “不如干脆发点狠? 把袁绍打发到益州,把曹操打发到扬州去,天高皇帝远,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曹操可能不太开心,袁绍肯定愿意? 反正不受宠,给他个太守估计得乐开花? 到时候汉灵帝真没了,青州集团取北方易如反掌。” 陈暮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细细思索。 坐到了尚书令这个位置? 那就代表了拥有极大的权势。郡国两千石高官,都可以罢黜。 如果他愿意的话? 顶着曹家的压力? 把曹操和袁绍弄走也不是不可能。 袁绍毕竟只是个婢女孩子? 在袁家地位不高,把袁绍弄走,袁家不太可能会跟他翻脸,甚至会袁家乃至袁绍本人都会非常高兴。 从大将军的低级属吏一跃成为一地太守,袁绍怕是要兴奋死。 除非自己要动的是袁家嫡子袁术。 但袁术那厮,废物一个,就算把他弄去冀州,估计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需要放在眼里。 所以趁着还没到汉末,搅乱政局,将未来天下格局全部打乱。 到时候如果袁绍占了益州,曹操占了江东,刘备占了北方,这么来个三国世界,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且这样的布局,可谓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雨矣。 虽然那样完全是在将历史改得一塌糊涂。 可那又怎么样? 陈暮作为一个有智慧的人,才不会像那些傻子穿越者,只想着靠历史进程去摸索前路。 更何况脑子有问题才会继续让袁绍和曹操安稳发育,不趁着他们还没有权势的时候弄他们,还等到什么时候?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汉灵帝身上。 这也是陈暮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 搅乱天下的前提是汉灵帝必须要死。 如果不死的话,这些布局就没有任何意义。 还平白树立政敌,以后在朝堂上说不好就要被群起而攻,步履维艰。 所以陈暮到现在也没想好今年年末该不该动点手脚。 “尚书令,今年第一批终考课查公文已经送来了,是司隶三辅各地的考察,其它州的公文还在路上,应该在这月内全部抵达。” 苟桂进来向陈暮禀报。 全国100多个郡,1000多个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多达数万人,靠尚书台一个个考察肯定不行,所以尚书台实际上只是个审批的地方,官员在任上有什么政绩,做得好打个合格,不好就罢黜。 “嗯。” 陈暮站起身来:“先放在这里,我进宫去见一趟陛下,待会回来看。” “唯。” 苟桂侧身让开。 陈暮径直走了出去,往玉堂殿而去。 其实他也经常进宫去找汉灵帝,表面上是汇报工作,实际上就是观察汉灵帝的生活状况与享乐情况。 不得不说,汉灵帝这个人自制力很差,白天都在搂着妃子欣赏歌舞,晚上就不知道在做什么。 进了玉堂殿,殿内依旧温暖如春,汉灵帝这次居然没有在欣赏歌舞,而是在偏殿睡觉。 陈暮不敢去打扰,于是就在主殿和今天当班的王钧聊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过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到傍晚的时候,汉灵帝才起来。 “子归呀,今天又是什么事情啊。” 汉灵帝打着哈欠出来,身上就穿了一件薄纱睡衣。 陈暮就把今天的工作情况汇报了一下,总结来说就是打理得很好,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天下现在十分稳定,国内平静,国外乱套,今年西部鲜卑休屠各部可能要南下劫掠。 “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行。” 汉灵帝笑着说道:“那鲜卑休屠要是敢南下,就让并州刺史去处理吧。” “唯。” 陈暮说道:“那臣就不打扰陛下了。” 王钧送他出去。 走到殿外,忽然看到一个小黄门端着一碗药路过,陈暮凝神看去,只看到小碗中是一颗蓝色药丸。 “这是何物?” 陈暮皱起眉头向王钧询问。 王钧挤眉弄眼,露了个古怪的笑容:“子归可听说过慎恤胶?” 陈暮心头一震,低声道:“可是成帝服用之药物?” “不错。” “这东西.....” “这可是好东西,陛下问过御医,只要少量服用,不会有大碍,还会延年益寿呢。” “我知道了。” 陈暮心里一沉,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慎恤胶是什么? 就是壮阳药。 少量服用确实对身体好。 问题是汉灵帝的自制力差啊。 就跟后世抽烟喝酒吃槟榔是一个道理。 少搞点多身体没什么影响,可天天两包烟三包槟榔多酗几瓶酒,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搞垮。 果然,史书对汉灵帝的记载真是一丝不差,太爱玩,太爱享受。 这么弄下去,最终的结局还是逃不了这两年内驾崩。 就好像有的人自制力强,每天锻炼身体,不抽烟酗酒,活得肯定长久。 有的人不爱惜身体,每天抽烟酗酒浪费生命,最后得个肺癌四五十岁就死去一样。 性格使然,无法改变。 看来自己也确实要为青州集团做考虑了,还是依旧按照原计划实施吧。 陈暮想起了堆砌在明光殿的那一摞摞公文,心里想着。 今年和明年,搅乱天下格局,在此一举。</p> 第十六章 十章二月朝议 性格缺陷是这世界上最难治的病。 项羽手下难道就没有猛将,没有智谋之士吗? 当然有。 可他坐拥大半江山,数十万军队,最后还是倒在了刘邦脚下。 崇祯皇帝不勤政,不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拯救即将崩溃的大明江山吗? 当然勤政,也当然想拯救江山。 可辛辛苦苦十多年,最后还是被李自成攻破了首都。 这一切的缘由是为什么呢? 因为性格决定命运。 项羽和崇祯都刚愎自用,疑心病极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他们都不明白。 汉灵帝倒是明白。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黄巾之乱,他选了三个最好的主将去平叛。 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把黄巾之乱平定。 对待边关的时候,也是启用刘虞、张温平幽并二州。 虽然张温只是击败了韩遂,没有剿灭,但相比于非常糜烂的局势,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汉灵帝是个好皇帝吗? 当然不是。 乱而不损谓之“灵”。 谥号灵帝,就是最好的解释。 宠信宦官,不断敛财,贪图享乐,大修宫室。 他的性格实在是太爱玩了,这意味着陈暮没法逆天改命,帮他纠正过来。 一年半以后,大概率汉灵帝还是会因为贪图享乐搞垮自己的身体,而在床上骤然暴毙。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暮就得按照最初定好的计划来。 事实上他已经破坏了一次计划。 最早的时候,陈暮可是打算彻底将江山提前崩溃,让乱世提前到来。 但在老大哥刘备的影响下,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个计划实施。 所以他选择了第二套计划。 作为一个狡兔三窟的智谋之士,多预备几个后续计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下班回家。 陈暮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毛笔将现阶段的计划写下来。 “如果汉灵帝必死的情况下,那么就有两个选择,一者,董卓入京,引狼入室,杀少帝挟持献帝,然后开启天下崩坏模式。” “二者,刘备入京? 打败董卓? 辅佐少帝,开启摄政王模式。” “但以刘备的性格? 顶多做个霍光。” “当权臣也太惨了点? 等刘辩长大了,鬼知道他会不会学汉宣帝铲除了霍家。” “虽然霍家确实是自己找死? 问题就在于刘辩跟我们四兄弟可没什么交情,也谈不上信任。” “说到底? 老大哥脑子一热? 等天下大定以后,要搞什么将权力归还皇帝,到时候一旦刘辩掌权,兄弟几个都得遭殃。” “嗯? 摄政王路线肯定不能走。” 陈暮将写在纸上的第二条线摄政王线给划掉。 那么接下来要走的这条路? 就只剩下崩坏模式,等董卓乱政以后。刘关张陈集团从青州出发,学刘秀南征北战,定鼎中原,最后夺取天下。 这条路线走的很艰难? 即便是曹操走了一辈子,都只不过弄成了个天下三分而已。 陈暮要想谋划? 千难万难。 但也不是不行。 毕竟现在坐在了尚书令这个位置,拥有了一定谋算天下的能力。 至少现在? 陈暮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未来很远的地方。 ....... ...... 十二月初,就是一个月一次的朝议。 汉朝的官僚体系其实并不需要皇帝天天跟官员们开会。 因为在天子之下? 还有好几个小朝会。 天下的事情都汇聚到尚书台? 再由尚书台转到三公九卿? 三公有开府仪的权力,就自己开内部小会议,然后尚书台与三公九卿的属官协同处理某件事情。 比如刺史调查到某个地方的太守有问题,于是汇报上来,那么就由三公、御史府、尚书台三方出人前去调查,最后得出结论,再商议如何处置。 所以实际上天子要管的事情除了大事以外,普通的小事基本不需要管,因此除了临时朝议以外,每个月的固定朝议,就是各部门例行汇报工作,以及商议一些其它事项。 比如今天的朝会,就是主要讨论这个月国家发生的大事,然后是月底祭祀事宜,以及马上就要到来的新年大朝会的事项。 汉灵帝高坐玉堂殿之上,自从玉堂殿有地暖之后,他就把朝议地点改在了这里。 三公九卿分列而坐。 尚书令、御史大夫、司隶校尉同样有席位,称为三独坐。 只是到了东汉以后,御史大夫改称为大司空,御史台就由御史中丞执掌,所以三独坐现在变成了两独坐。 汉灵帝坐在主位上,看到陈暮低眉顺目地坐在左手边最下手末席,位于司隶校尉张忠左侧。 “陛下,上月御史台查颍川太守王怀贪赃枉法,查永昌太守吴顺横征暴敛,查......此上述六人,皆与御史府、尚书台核对,调查俱已明细,确认无误。” 第一个汇报工作的是司徒许相,实际上此时的三公空有地位,已经没有实权。但名义上来说,两千石的事情还是归三公汇报。 汉灵帝点点头:“既然确认无误,那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许相坐下去。 接着又是何进,曹嵩,张温等人汇报工作。 等他们说完之后,终于轮到刘焉。 太常为九卿之首,刘焉坐在前排,对汉灵帝说道:“陛下,腊日将近,今年一岁平安,应于南郊迎百神,做辟雍之礼。” 汉灵帝答道:“正应如此。” “迎百神之日,应当大赦天下,休戈止兵,莫起争端。” 刘焉又说道。 汉灵帝略微犹豫:“朕今年春已经大赦过一次,且辽东尚未平,恐怕不宜罢兵。” “辽东之事,就先放在一边,大赦天下还是要的。” 刘焉坚持,这是一个掌管礼仪的太常最后的底线,不然礼法何在? “那便依太常卿。” 汉灵帝其实有点心疼钱,每一次大赦天下,就意味着少了很多缣赎钱,不过又想今年风调雨顺,税收了不少,便觉得无所谓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 宗正刘虞站了出来。 “何事?” 汉灵帝问道。 刘虞认真说道:“如今海内平息,天下稳定。太子之位却空悬已久,帝子辩已十二,我为宗正,有劝进成全宗室礼法之责,因请陛下早日册立太子,置之左右,与图天下事,以系万民之心。” 他这话说完,汉灵帝脸色就僵住,身后的张让赵忠等人面面相觑,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汉灵帝的脸色。 后宫宦官宫女谁不知道,因为史侯(刘辩)行为轻佻,没有帝王威严,而董侯(刘协)端庄稳重,深得陛下喜欢,因此陛下有意将董侯立为太子,只是受到的阻力太大,因而作罢。 现在刘虞当众提出来,这不是让天子下不来台吗? 汉灵帝扫视一圈,目光盯着何进。 何进低着头,老神在在。 再看向别人,除了黄琬似乎想说点什么,其他人一个个也都不说话。 “这是宗正卿的意思,还是大家的意思?” 汉灵帝原本还有点笑容,现在极为平静,眼神冷漠地看向众人。 三公九卿所有人都闭口不谈,装聋作哑。 如果是在汉灵帝初期,那个时候朝廷正直的官员无数,要是当时提出,恐怕三公九卿早就站出来附和刘虞的话。 毕竟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汉灵帝错了,立长不立幼,立嫡不以贤,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汉灵帝一意孤行,正直的官员肯定要阻拦。 然而经过几轮党锢之后,现在满朝官员,基本都是巴结宦官或者拿钱买上的位。 像司徒许相,少府樊陵,就是在袁绍杀宦官的时候,因为他们是宦官派系的党羽,而被袁绍一并斩杀。 至于光禄勋丁宫之流,在董卓要废掉刘辩的时候,更是第一个站出来拥护。 所以除了刘虞被怂恿了以外,其他老狐狸一个个都不会表面态度。 不过不表态不代表他们就赞成汉灵帝立刘协为太子的决定。 事实上包括张让赵忠在内,都认为天子应该立刘辩。 原因很简单。 张让赵忠等人跟何家关系不错。 张让跟何进是亲戚关系,赵忠做过皇后宫中的大长秋。 除了那个憨憨蹇硕以外,常侍们都认为刘辩上位,才符合自己的利益。 毕竟刘辩当皇帝,何家上位,他们就能继续保证自己的权势。 因此天子暂时不立刘辩可以,但若是强行立刘协,那么满朝文武包括张让赵忠,都会站出来反对。 这也是刘协为什么没在汉灵帝生前名正言顺当上太子的原因。 “大将军,你以为呢?” 汉灵帝将目光投射到何进身上,别以为他不知道刘虞是谁怂恿的。 满朝一群老狐狸,大鸿胪射咸原来叫谢服,因为嫌弃他名字不好听,汉灵帝就给他改名,谢服欣然改叫射咸。 刘焉也是唯天子马首是瞻,其余人个个不是买官就是搞关系上来,也就刘虞是个愣头青会被利用。 何进淡淡地道:“臣以为,早立太子,以安众心,亦是件好事。” “朕知道了。” 汉灵帝漠然道:“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 刘虞还想说点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王钧忽然急急奔到门口,朝着坐在末席得陈暮疯狂招手。 这个举动打断了朝议,众人目光都看向王钧。 陈暮原本也在装聋作哑,这事儿他可不想搀和,不管是支持哪一方,都会得罪另外一方,装糊涂就行。 见到王钧脸色焦急,陈暮向汉灵帝道:“陛下,许是有大事发生,臣告罪。” “去吧。” “谢陛下。” 陈暮倒退着出了玉堂殿,被王钧拉到一旁角落。 “子归,出事了。” “何事?” “尚书台的人来报,休屠各部大举入侵并州,杀刺史张懿,西河郡全郡失陷,太原与上党郡亦岌岌可危,匈奴鲜卑人兵锋直指河东。” “我马上向陛下报告。” 陈暮眉头一皱,看样子只能派丁原去并州了,不过无所谓,既然要走崩坏霸道路线,吕布还是要送给董卓的,之所以留王允一条命,也是那时布下的棋子。 不然如果汉灵帝能够长寿的话,他早就想办法把皇甫嵩和王允这俩坑货弄死了。</p> 第各十七章 各有算计 由于匈奴人和鲜卑人的忽然入侵,朝会戛然而止。 汉灵帝怒气冲冲地散朝,命令光禄勋和大将军那边调兵遣将,出兵并州,将并州夺回来。 说起来并州对于汉灵帝来说也是一场心病。 熹平六年,也就是177年的时候,汉军在与鲜卑的作战中大败,并州北面的朔方、五原、云中、上郡以及一部分西河被鲜卑占领。 后来张懿虽然收复了一些失地,将西河郡与五原郡,也就是吕布所在的九原县夺回来,但这次又被鲜卑抢走。 而且原来只是丢了最北面的几个郡,人口都极少,又没什么土地,没有太大的价值。 毕竟山西嘛,此时是大草原来着,人口不过数十万,被抢走也无所谓。 但现在鲜卑威胁上党和太原,就是个大问题。 一来上党和太原二郡人口最多,被休屠各族劫夺,百姓死伤惨重。 二来上党与西河离司隶实在太近了。 西河郡南面,就是司隶河东郡。上党郡南面,就是司隶河内郡。 鲜卑要是再继续南下,洛阳岌岌可危。 因此汉灵帝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匈奴与鲜卑人居然真的在这个月南下侵略,陈暮上个月还提醒过他,他却没有当回事。 怒的是这两年平息天下动乱,大汉已经承平了一段时间,今年也就只有幽州和凉州出现了动荡,如今并州再起战事,说明边疆不稳啊。 汉灵帝让群臣商议出兵的事情,陈暮回到尚书台之后,大将军府就派人过来,向他举荐丁原,让丁原出任并州刺史。 如今丁原就在大将军麾下,因其孔武有力,弓马娴熟,被何进所推崇。 陈暮心知肚明,没有丝毫阻止? 就在公文上盖了他的印章。 尚书令可是有选官察官的能力? 幽州并州两地,因为地广人稀? 一没有油水? 二实在危险,所以哪怕汉灵帝挂牌卖官都卖不出去。 这两地也算是尚书台少数可以做主的地方? 其它地方,像冀州豫州这样的中原腹地? 那是无数人抢着买? 还买不着。 “尚书令,这批公文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送往三公那边,待他们审批之后? 发回原籍了?” 苟桂抱着一批已经审查的公文准备离开。 陈暮叫住了他:“等一下。” “尚书令?” 苟桂疑惑? 这些公文都是审查各地官员的文书,一般也就是走个过场,真有问题的话,也是他人直属上司的事情,尚书台不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不给审批。 “这一批是洛阳官员的年终考核吧。” “不错。” “帮我找个人出来。” “谁?” “羽林左监袁绍。” “袁司徒之侄?” “嗯。” 陈暮点点头。 袁隗之前担任司徒? 但已经被罢免,现在还厚颜无耻地继续留在洛阳活动。 虽然袁隗和杨赐一样? 都是老臣,而且同样出生于四世三公之家? 但品德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杨赐刚正不阿,德行操守被世人敬佩。 而袁隗呢? 在汉灵帝时期尸位素餐? 巴结宦官? 因为赵忠的一句警告? 曾经严令禁止袁绍与党人接触。 到董卓乱撞时期,袁隗更是支持董卓废少帝刘辩,可谓道德品质极其低下。 不过人家毕竟担任过三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苟桂有些迟疑道:“尚书令要袁左监的公文做什么?袁家门生故吏很多,怕是不好轻动。” 陈暮笑了笑,尚书令可以罢黜官员,估计苟桂还以为自己和袁绍有仇呢,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袁绍担任濮阳县长的时候,有清正能干的名声,这等俊才,只是做个羽林左监可惜了,刚好永昌太守被罢黜,我打算向陛下举荐其为永昌太守。” “原来如此。” 苟桂恍然大悟:“那我即可帮尚书令将袁左监的公文找出来。” 看着苟桂带着公文出去,让令吏们查找。 陈暮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永昌郡在哪? 后世的云南以及缅甸北方一部分。 目前处于益州刺史部。 把袁绍打发到云南去,天高皇帝远,北方中原地区,大概率就能成为囊中之物。 以王芬会拥护合肥侯这种情况,只需要找个相师去游说,说不好直接就把冀州送给老大哥刘备,拥护老大哥为皇帝了。 这一计阳谋若是成功,平定天下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北方除了公孙瓒以外,估计也就剩下个曹操比较棘手。 目前曹操正赋闲在家,他之前担任光禄大夫,但实在受不了现在朝廷的黑暗,辞职回了兖州。 所以除非陈暮去找曹嵩,说是要举荐曹操,并且曹操愿意,不然还真没法动他。 不过也无所谓。 曹操早期势力也就一般般,打过很多次败仗,完全是一步一步爬上来。 现在青州集团在陈暮的苦心经营下已经发育得不错,领先了曹操不少,就算曹操占了兖州,只要没有袁绍从旁掣肘,陈暮就有信心将曹操打败。 ...... ..... 而就在陈暮准备算计袁绍的时候,此时袁绍正在大将军府里,何进与诸多党人以及亲近党羽开自己的小会议。 “唉,因为休屠入侵并州,陛下借故命我等调兵遣将,攻打休屠等部,怒气冲冲地走了。” 何进在府中唉声叹气。 荀和皱眉道:“看来陛下还是不愿意册封太子。” 如今荀和已经是何进的谋主,利用刘虞的正直试探汉灵帝,就是他出的主意。 “我问过张让,他亦曾经劝说过陛下,只是遭那蹇硕从中作梗。” 说到这里,何进咬牙切齿。 历史上,何进其实到最后都没有下定决心要杀张让那些人,而是只想杀蹇硕而已。 因为蹇硕是坚定维护汉灵帝要立刘协的人,包括后来汉灵帝托孤,都没有托付给张让赵忠,而是托付给蹇硕,可见一斑。 事实上到这两年,汉灵帝在立太子这件事情上,已经与张让赵忠这些人产生了分歧,因而越来越信任蹇硕。 毕竟之前也说过,张让赵忠想让刘辩上位,是因为他们与何家纠葛很深,有相关利益。 偏偏汉灵帝喜欢刘协,张让赵忠时常劝说,反倒让汉灵帝有些厌恶。导致蹇硕在汉灵帝去世前两年,是最受宠的宦官。 至于为什么后来何进还是被张让等人骗进宫里杀死,还不是袁绍等人鼓噪,要何进把所有宦官全都杀死,张让他们越来越害怕,不得已联合起来杀了何进。 因此至少目前来说,何进对张让他们倒是没什么想法。 并且在中平五年,也就是明年,汉灵帝还没死的时候,何进就和盖勋谋划过要铲除蹇硕。 结果盖勋被蹇硕调走,担任京兆尹,此事也不了了之。从这一点上来看,何进与蹇硕之间的矛盾,几乎已经公开化。 荀和脑中快速思索,缓缓开口道:“如此看来,我等也只能稍安勿躁,不要急切了。” 何进新征辟的名士何颙说道:“现在史侯与董侯尚且年幼,天子还有借口,再等两年,史侯年纪再长一些,天子就没有借口了,到时候再谈也不迟。” “诶,只能这样了。” 何进环视一圈。 原来他帐下汇聚了许多党人,但随着党人依附于他而得势,不少人都被安排出去,比如王芬去了冀州,张邈去了陈留,王章去年得病病死了,蕃向的父亲去世,回家服丧。 大将军府中目前也只有荀和、袁绍、刘表、王匡、何颙等寥寥几人,虽然也经常有别人进出,但固定的就这点班底,让何进觉得可以商量的人太少。 荀和笑着说:“其实大将军也不用担心,董侯外无戚族,内只有陛下与董太后支持。一旦天子想册立董侯,满朝文武必然反对。所以天子在有生之年,必然不可能册封太子,一旦天子驾崩,大将军兵权在握,难道还怕史侯无法登上大位否?” “诶,此等言语,有大不敬之意,休要再提。” 何进表面呵斥荀和,内心里却觉得荀和说得很有道理。当下心满意足,思索着将来该如何为自己的外甥夺取这个帝位。 ...... ...... 这边何进等人还想着刘辩当太子的事情,那边汉灵帝也在屏开左右之后,于玉堂殿偏殿秘密召见了蹇硕。 “今日大将军又在撺掇朕立史侯为太子。” 汉灵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宫里唯一支持他立刘辩的,除了董太后以外,就只剩下蹇硕了。 说实话,汉灵帝其实很想找陈暮问一问计。 但有一点让他很犹豫。 那就是陈暮是受张让的举荐才成为他的近臣,他怕陈暮与张让密谋在一起。 在内心深处,汉灵帝是真的很喜欢刘协,甚至已经考虑再过几年,等天下稳定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把刘协立为太子。 如今满朝文武甚至连身边的亲信宦官都反对,汉灵帝除了能找蹇硕这个忠实拥趸聊一聊以外,连陈暮他都不敢说,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引起何进党羽反弹。 蹇硕头脑简单,不假思索地道:“大将军如此不识抬举,陛下何不将其罢黜,另立新的大将军?” 听到他的话,汉灵帝翻起了白眼。 现在何进何苗兄弟拥有京城大半的兵力,整个北军都执掌在他手里,何家在朝廷也根深蒂固,一旦触及到何进底线,怕是要出大问题。 “大将军并无过错,冒然罢黜,恐天下人不服。” 汉灵帝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蹇硕想了想道:“大将军所恃者,不过是何皇后,如果陛下废后的话......” 找这个笨蛋商量大事果然是个错误。 汉灵帝心里腹诽。 何进所恃者哪里是何皇后,是他手里的兵权。当初就不该听张让胡扯,把北军给了何进,现在弄得他实力那么大,早知道...... 等会...... 兵权? 蹇硕的话,倒是提醒了汉灵帝。 何进的依仗,确实是手中握有的兵权。 如果自己能够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是另立新军,还是分掉他的兵,那将来协儿上位....... 汉灵帝的眼神闪烁,隐隐觉得,这个计划或许可行。</p> 第184章 老狐狸与小狐狸(感谢比鲁大佬盟主打赏) 中平四年年末,陈暮家门口车水马龙,把整个巷子都堵上了。 虽然已经立了牌子,但架不住送礼递名刺太多。 有不想被罢黜的,有想换工作岗位的,有想投靠他门下的,不一而足。 大多都是洛阳本地的低级官员,都是三百石以下的各部门令丞、从事、佐吏、令史、节从等。 除了幽州并州凉州这些危险的地方官员以为,高级别的官员也轮不到陈暮,都在西苑挂着牌呢,尚书台无权管辖。 不过陈暮此时并不在家,而是在原司徒袁隗的府邸里,二人坐在厅内,两个人坐着喝茶,谁也没有开口。 老狐狸与小狐狸都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内心当中却是快速思索,一个在算计,一个在疑惑。 袁隗有点摸不准陈暮的来意。 “尚书令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来老夫一个被罢官之人的家里,是有何事?” 过了约四五分钟,袁隗终究是没耐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陈暮微笑道:“暮最近正想买栋新房,听闻老大人府邸精美优雅,宽敞大气,便过来一观,顺便拜访老大人。” “原来如此。” 袁隗表面笑呵呵,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 他才不信陈暮真的只是来看看他的房子,不过他是官场老油子,没有立即表现出来,而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带尚书令在府中逛逛?” “那便辛苦老大人了。” 陈暮笑着说道。 二人起身,便在袁府溜达,袁家四世三公,袁隗自己也曾经位列三公,家产可比曹家丰厚得多。 府邸占地数亩,假山园林,亭阁雅苑,回廊九曲,人工湖里养满了金鱼。 “请看这边,这边的紫竹都是老夫精心栽种,已有数十年了。” 袁隗指着湖边的名贵紫竹说道。 “老大人这宅院匠心独运,鬼斧神工,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应是名家打造。” 陈暮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 这样的豪宅,就是一个四世三公的底蕴。 岂是你这样的新贵所能比的? 袁隗心中讥讽,表面却不动声色地介绍道:“老夫这府邸,是数十年前找了洛阳最好的图谶师打造,花费近亿,虽比不得陛下的西苑,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如此。” 陈暮点点头,看到那边湖心亭,便说道:“不如去湖心一观?” “请。” 袁隗猜到新任的尚书令应该是有事要对自己说,于是又对府中巡逻的守卫仆役道:“在外面等着。” 沿着白色的大理石廊走到湖心亭,二人在亭里席地而坐。 陈暮这才缓缓开口道:“袁家树恩四世,门世故吏遍於天下,底蕴确实深厚呀。” 袁隗已经懒得跟陈暮兜圈子了,直言道:“尚书令今日到访,怕是不止是来看老夫这宅子。” 陈暮心里鄙夷了一下汉朝人脾气性格有点耿直,沉不住气,这要是在明清官场,不先跟你绕一两个时辰,才会奔正题,那都不叫官场老手。 “袁家四世三公,看似底蕴浓厚。 陈暮斟酌着用句,缓缓说道:“但如今老大人被陛下罢官,袁本初与袁公路却未掌权,官小职卑,袁家下一代没有续上,青黄不接,再厚的底蕴,怕也会消磨殆尽。” 袁隗脸色微变,语调逐渐冷漠起来:“尚书令这是何意?袁家世受天子恩泽,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都忧心国家,从来没有因为官小职卑而有所怨言。” 陈暮笑道:“袁家的忠诚世人自然是知道的,我也只是觉得袁本初与袁公路都是人才,担任如今的职务实在是可惜了些。刚好益州与荆州有太守空缺,所以我打算向朝廷举荐他们二人,并无它意。” 举荐袁绍和袁术? 袁隗心中惊讶,但很快思索起来,在想这位新任的尚书令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别看袁家四世三公,可了解汉末官场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汉灵帝执政晚期,像杨家袁家这样的顶级世家,一直是汉灵帝打压的对象。 特别是这两年,杨家袁家出仕的人已经极少。 袁绍只是个六百石就不用说了,袁术那个集中了袁家全部资源弄上去的两千石虎贲中郎将,在西汉时还算有点权力,是统领宿卫的禁军统领。但到东汉就变成了水货,属于贵戚子弟担任的散职,没有实权。 不然的话,袁家又不缺钱,难道还花钱买不到什么好官职? 还不是因为汉灵帝已经意识到这些政治世家长期把持朝政对于他执掌权力的危害,从而在慢慢地削弱他们。 事实上汉灵帝倒不是在针对袁家和杨家,而是在针对整个东汉官僚体系。 以前的东汉官僚体系是怎么回事? 官员的儿子进入太学读书,出来后直接举孝廉入仕,然后一代又一代,形成独特的世家体系,垄断了官职,让寒门几乎难有上升渠道。 注意,这里说的是寒门,可不包括平民黔首。 寒门是落魄贵族,有钱有吃有喝能读书,仅仅是没有政治地位而已,可比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平民黔首强得多。 连寒门都没有上升渠道,更别说普通百姓。 虽然汉朝也不乏有平民出身的官员,比如朱买臣和贾逵,可那叫幸存者偏差,无一不是运气好、能力强,有贵人相识才走到这一步,大部分官员,还是得靠家世背景。 袁隗不傻,这些年来天子动作不少,卖官、提拔鸿都门学以及寒门出身的官员,现在三公九卿,一半都是寒门出身。 他知道天子的意思,所以陈暮要想举荐袁绍和袁术,天子不一定会答应。 而且袁隗摸不准陈暮的套路,犹豫片刻,他缓缓开口道:“尚书令想举荐本初和公路,好意老夫心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未来他们的路,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走才行。” 陈暮笑道:“老大人是怕陛下不答应。” 袁隗没有接话。 陈暮又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有求于老大人,如果老大人答应帮忙的话,那我自然有办法让陛下同意。” “哦?” 袁隗来了兴趣,问道:“何事?” 陈暮笑道:“那任秉是老大人门生故吏,上任齐国之后,似是对我留下的诸多政策有些不满,胡乱更改,我心中不悦,所以希望老大人出面,帮我这个忙,将任秉调离走。” 吴匡太老了,他早年跟着的是现任太仆黄琬的祖父,汉桓帝时期的太尉黄琼,资历虽老,但年龄也大,这个月正式被汉灵帝辞退了。 陈暮听到消息,那位继任者任秉才刚到齐国上任,就大刀阔斧,将他留下来的政策改得面目全非。 这一点哪怕沮授都没办法,因为沮授是刺史,只有监察权没有治理权。 原来陈暮的政策能实施,是因为吴匡配合,新来的国相不配合,沮授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陈暮打算跟袁隗做个交易,至少这两年内,不允许任秉胡来。 也许有人会奇怪,陈暮不是管着两千石吗? 是。 尚书台确实管着两千石。 但问题是《后汉书》记载:“灵帝时,开鸿都门榜卖官爵,公卿州郡下至黄绶各有差。其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而后倍输,或因常侍、阿保别自通达。” 当时所有的官员,哪怕你不是买官得来,而是朝廷征辟你,你还是得交一笔钱,只是给的数量不如正常买官那么多而已。 任秉是袁家的门生故吏,是通过正常的举孝廉入仕,可一样也花了一笔钱,这笔钱花了,就受法律保护。 除非他干了坏事被刺史揭发,上报到朝廷来,陈暮才有处置的权力。 不然哪怕汉灵帝也不会无故罢免一位花钱的官员。 因此陈暮就打上了袁隗的主意。 袁隗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尚书令觉得,公路与本初,适合去哪一地去做太守?” “永昌和长沙。” 陈暮毫不犹豫把早已经想好的地点说出来。 袁隗眼睛一亮,永昌是偏僻了些,但袁绍只是个六百石,一跃成为封疆大吏,已经是极大的升迁,大不了几年后再回洛阳就是。 长沙也很偏,但那只是地理上的偏,此时的长沙还是相当繁华,人口也不少,很容易干出政绩。 如果袁绍和袁术能够都当上太守,只要没犯什么大错,再过几年想办法调回洛阳做三公九卿,也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袁隗毫不犹豫道:“既然尚书令如此诚恳,那老夫说不得还是得帮这个忙了。” “那就多谢老大人了。” 陈暮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袁绍和袁术赶走,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汉末的时候,北方中原也就袁绍和袁术实力比较强大,曹操可以说是在二袁的夹缝中慢慢爬出来的,早期甚至是依附于袁绍,帮助袁绍对付袁术,等打败袁术之后,又反戈一击把袁绍打垮。 所以只要把袁家兄弟和曹操从北方弄走,那冀州豫州等地即便有军阀在,没有真正有能耐的雄主,也远不是刘备的对手。 到时候定鼎北方,称霸中原也会快很多。 虽然这样无疑是改变历史,让未来再难以捉摸。 但还是那句话,愚笨的穿越者还在历史书上循规蹈矩,遵从历史的发展演变来蝇营狗苟。 聪明的穿越者却早已经看透了历史的本质,丝毫不惧未来的发展是否超脱自己的认知。 不遵循历史,才是真正的智慧。 陈暮这么做,便是要将历史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发生了改变,他也能够提前预料到,在未来书写属于他的篇章。 第185章 年轻袁绍,雄主之姿(感谢鲁比大佬盟主打赏) 听到陈暮有办法帮袁家弄两个太守,袁隗欣然同意。 对于他来说,不同意那是傻子。 他当时候甚至还在心里想,这个尚书令得多傻,才会提出这样的利益交换? 拿一个太守换两个太守,只是为了自己留下来的政策顺利实施? 呵呵。 碰上这样的事情,袁隗做梦都能笑醒来。 简直是血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会这么想,是因为袁隗站在自己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如今政局稳定,海内承平,大汉完全没有任何要灭亡的迹象。 事实上,即便是原本历史上的东汉,也完全没有到皇朝末路的时候。 纵观历朝历代,所有王朝崩溃,都离不开几点。 一,王朝失去了民心,起义不断,如秦末和元末。 二,天灾人祸以及外敌入侵,如宋末和明末。 三,皇帝大权旁落,各地军阀无数,如晋末和唐末。 特别是晋末和唐末后期催生出了南北朝和五代十国,可见地方势力有多混乱。 而东汉呢? 虽然也有起义,但除了黄巾之乱,基本没有威胁到统治的大规模反抗。 天灾人祸和外敌入侵更无从谈起,天灾虽有,却不是很多,动摇不了根基。 至于外敌,除了并州以外,幽州和凉州的外族势力,基本都被地方军阀打成死狗。 皇权旁落也不可能,因为汉灵帝还掌着权,局势也还算稳当,不然的话,他不会脑残到收税。 而且即便收了税,在他死前也没发生太大的动乱,就可想而知汉末都没有这些问题。 要不然为什么说其它朝代都以弱亡,唯独汉以强亡? 那是因为汉朝真的不该亡。 如果没有董卓的话,正常情况下,哪怕刘辩刘协少年继位,依靠朝廷那一批老臣,完全可以度过这段困难时期,等皇帝长大后掌控权力。 更何况现在汉灵帝还没死。 所以在袁隗看来,如果有人跟他说大汉国祚就这几年的事情,估计袁隗会把他当神经病看待。 而且不止是他,几乎天下的人都这么想。 当初陈暮跟刘备说起这件事情,那还是黄巾之乱,大汉江山摇摇欲坠的时候,结果刘备的反应充满了不敢置信,就代表了现在大部分人的想法。 因此袁隗根本想象不到,未来会发生那样的变故,听到陈暮的请求之后,几乎想都不用想,直接就答应了。 这就是因为两人站的视角不同,考虑的问题也不同。 陈暮看到了江山变迁,要把未来的对手弄走。 袁隗以为江山稳固,想要让子孙升迁。 目光的长远,决定了未来变化。 在陈暮走后,袁隗就立即派人去把袁术叫来。 之所以叫袁术不叫袁绍,是因为两个人不对付,关系并没有大家所想象的那么好。 袁术曾经公然说:“群竖不从吾,而从吾家奴乎!” 当众骂袁绍是自己的家奴,完全不把袁绍当兄弟,可见二人关系有多恶劣。 因此袁隗为了防止二人见面吵架,只能一个一个地喊来,而且必须先叫嫡子袁术,不然袁术知道了肯定会闹。 当袁术来到袁隗的府邸,看到袁隗正在湖心亭钓鱼,有些散漫地道:“叔父,叫吾来何事?” 袁隗淡淡地道:“公路,我欲把你调出京城,去外地做太守,你觉得如何?” 袁术惊讶道:“叔父有门路?” 其实虎贲中郎将也不是完全没有权力,《汉官典职》曰:虎贲中郎将,主虎贲千五百人。 然而相比于人家北军的中郎将执掌数万人,袁术这个虎贲中郎将其实就是个看大门的,管1000多人的皇宫外围宿卫禁军,权力也就那样,而且不是那么自由。 所以袁术早就不想干了,只是碍于这个职位是袁家倾尽全力才弄上去的,不得不继续做下去。 听到自己要外放太守,去地方当土皇帝,袁术当然开心。 “嗯。” 袁隗点点头道:“不过也没有十成把握,我叫你过来,只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看你愿不愿去。” “愿意,当然愿意,天天看宫门,我早就嫌烦了,只是不知是何地?” 袁术毫不犹豫同意。 袁隗便说道:“愿意就好,如无意外,应当是长沙郡。” “长沙郡?” 袁术心中窃喜,那地方好呀,天高皇帝远,而且非常富庶,是个好地方,当下高兴地道:“那就拜托叔父了。” “嗯,去。” 等他走后,袁隗又差人叫来袁绍。 袁绍长得姿貌威容,相貌英俊,抵达袁隗府邸,恭敬地对袁隗说道:“叔父。” 相比于对待袁术,袁隗对袁绍的态度就好得多,笑着说道:“本初,最近在忙些什么,有些日子没回府里了。” 袁绍恭敬道:“大将军这几日常与我交谈至深夜,绍实在脱不开身。” “嗯。” 袁隗说道:“你得大将军赏识,是件好事。不过还有另外一件好事,看你愿意否。” “哦?” 袁绍不解道:“是何事。” 袁隗道:“那新任的尚书令陈暮陈子归,你可曾听闻?” “自然。” “他愿意举荐你为永昌太守。” “举荐我为太守?” 袁绍一头雾水,自己和那陈子归素来没有交情,他会这么好心? “不错。” 袁隗点点头,说道:“那陈子归有求于我,作为交换,你与公路每人一地太守,过两年之后,我再想办法把你们调回洛阳,有了这份资历,就算没有当上九卿,最少也是京兆尹或者司隶校尉,将来再为我袁家添二公,亦不远矣。” 之所以袁隗不对袁术说这些话,而对袁绍和盘托出,是因为袁隗和袁逢其实都比较欣赏袁绍。 《三国志》记载:“绍生而父死,二公爱之。幼使为郎,弱冠除濮阳长,有清名。” 虽然袁绍是袁逢的庶子,但过继给了袁成,那也算是袁家嫡子。所以袁隗和袁逢都比较喜欢他,对袁术就严格许多。 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做父母的,对子女要求肯定很严格。如果是亲戚家的孩子,那肯定要表现得喜爱,就算做错事情,也不好意思责骂。 更何况袁绍的能力确实要比袁术优秀,为人处世,心胸谋略,袁绍都要比袁术强得多。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袁绍因为四处结交党人而得罪过宦官,袁隗甚至因此被大宦官赵忠警告过,以至于袁家根本不敢给袁绍资源,帮他提升职务。 这种情况下,使得袁绍必须要依附何进,才能混个一官半职,这是最可惜的地方。不然的话,袁绍也不可能到现在才六百石。 如今新任尚书令愿意帮忙举荐,还说会想办法说服天子,袁隗当然一百个愿意,现在就看袁绍的意思。 只是出乎袁隗意料的是,袁绍迟疑片刻,说道:“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袁隗脸沉下来:“本初,永昌虽是偏僻了些,但还算安稳,只要你过去待一两年,我很快就会把你调回洛阳,这是一个晋升机会,可不能错过。” “叔父,这些绍自然清楚,只是如今绍得大将军赏识,我不愿在此时离开。” 袁绍坚定地摇摇头。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被朝廷征辟过,但当时在给母亲守孝,不得不拒绝征辟。 如今倒是想往上爬,可与党人为友,导致被宦官排斥,正常的升迁机会已经断绝,只能从何进那想办法。 要知道,东汉历史是外戚与宦官轮流掌权。 如此反复更迭,权力交错。 当时很多士人都喜欢依附外戚,而不愿意依附宦官,比如窦武李膺刘淑等人就是典型的例子。 桓帝灵帝时是宦官掌权的时候,按照权利更迭,下次也该轮到外戚。 而如今党人多依附于何进,袁绍与党人交往极其过密,为了赢取名望,也为了以后何进掌权的时候能够得到晋升,袁绍才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你真的不愿去?” 袁隗不太高兴。 袁绍想了想,答道:“我蒙大将军看重,每日跟随左右。如果叔父一定要我去的话,得让我去问问大将军的意见。” 提起何进,袁隗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如此,那便依你,你去找大将军谈谈。” “那我去了。” 袁绍倒退着出去,叔父的话虽然有道理,可他从来是个坚持主见的人。 像以前叔父袁隗就斥责自己,不要再跟党人交往,这样会给袁家带来灭门之祸,甚至自己也差点被赶出袁家。 但即便如此,袁绍也是坚持己见,可知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如果陈暮知道这件事的话,一定会感叹自己失算了。 谁说袁绍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的? 人家明明十分果断嘛。 这一点上,其实就有点刻板印象。 袁绍早期还是很厉害的,比如袁隗曾经不许他与党人结交,袁绍坚持己见。 后来何进杀宦官十分犹豫,袁绍也是非常坚定地劝何进要果断一些。 包括在何进被杀之后,袁绍亦是第一个带兵冲进皇宫诛杀宦官。 而面对董卓强权,他也是敢于站出来正面硬刚,虽然差点被董卓杀了,却也见其胆魄。 要是没有真本事的话,袁绍又怎么可能虎踞冀州? 只是可能到了那个年纪和地位,逐渐改变了性格,开始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而已。 至少年轻的袁绍,确实有雄主之姿。 第186章 他在想什么? “陈子归举荐你为永昌太守?” 何进皱起眉头。 他的幕僚虽多,可有能力的也就那么几个。 随着王章去世,张邈王芬等人调任,现在一个比一个少,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袁绍正色道:“大将军放心,我已经严词拒绝,必不会离将军而去。” 何进又高兴又感动:“本初当真是深明大义。” 其实要真是有心机之人,这个时候肯定要假惺惺地劝袁绍,让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去赴任。 哪怕想把袁绍留在身边,也要给袁绍画个大饼,比如以后会为他举荐更好的官。 但何进只能说是半个行动派,而不是心机深沉之辈,自然没这能耐。 之所以说何进是半个行动派,是因为他对手下还是不错。 像袁绍,在汉灵帝死后那段时间,何进短暂地掌权,立即就把袁绍任命为司隶校尉,执掌兵权,可见对他的信任。 然而在真正对宦官动手的时候又犹犹豫豫,便能看出来,何进比袁绍还优柔寡断,是成不了大事之人。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袁绍便告退从厅堂出来。 荀和跟在身后,轻声道:“本初。” “嗯?” 袁绍回过头,看到是荀和,纳闷道:“公舒先生?” “去那边聊聊。” 荀和指着不远处的花园里的亭阁说道。 袁绍虽然不知道荀和找他什么事情,但荀和地位高,跟他关系也极好,便点点头道:“好。” 二人来到亭阁里,对列而坐,周围虽枯叶落败,花草也凋零枯萎,却因为府中下人时刻打扫,草木枝叶修剪得干净,地面也不染一丝尘土。 荀和大袖长袍,面容清攫,平静地对袁绍说道:“本初啊,你可知我为何叫你出来?” 袁绍答道:“愿闻其详。” “我是在想,那陈子归,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会忽然想着将你与袁公路调离出洛阳呢?” 荀和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隆冬十二月,洛阳虽未下雪,却冷风吹拂,令人遍体生寒。 两人都穿着极厚,倒也不惧寒冷。 袁绍有些不解地说道:“我叔父说,陈子归提出了交易,只是希望能将任秉调离齐国,应当并无它意。” 荀和笑道:“你呀,可是小瞧了那陈子归,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摸不清楚他的路数。” 陈暮说是想要一个后世流芳百世,所以愿意帮助他们党人。 可他自己倒是平步青云,升迁飞快。 虽然也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和实力说话,但若是没有巴结宦官跟汉灵帝,荀和是一百个不信。 甚至前两年汉灵帝那一手绝妙的收税之策,荀和也怀疑是出自陈暮的手笔。 哪怕这一手笔堪称绝妙,让朝廷那些世家吃瘪,荀和自己也乐在其中。 但看陈子归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辅佐一个帝王复兴大业。 这让荀和有点怀疑,陈暮之前说起天子会死这一说法,到底是真是假。 要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尽心尽力辅佐一个要死的帝王? 学他们一样,为下一任帝王做准备难道不好吗? “他能有什么路数?不过是个新贵而已。” 袁绍挠挠头,随着天子大肆开放卖官鬻爵,又用鸿都门学冲击太学,以往世家太学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景象早就变了。 远的不说说近的,原光禄勋刘宽,乃高祖十五世孙,城阳王之苗裔,出身自弘农刘氏。 弘农刘氏虽比不得袁家和杨家四世三公,却也是顶尖名门。 刘宽历任桓帝灵帝两朝,两次出任太尉,他的父亲刘崎亦是顺帝时期的司徒,一门父子二公,门生故吏真正的遍布天下,不比袁杨二家差多少。 可刘宽一死,他的门生故吏也差不多被天子清理得差不多。 还有袁家和杨家,连袁隗都被罢免,可见现在的时代是真的变了,世家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父死子替,孙承祖业,一代一代地保持家族兴盛不衰。 荀和笑着说道:“本初,你可知道,我等依附于大将军,便是在替史侯造势,等待史侯登基之日,便是大将军掌权之时?” 袁绍小心翼翼地看了四周,低声道:“公舒先生,我自然明白这一点,但在室外,怕是不宜这般说。” 荀和摆摆手道:“无妨,这里没有外人。你是我看好之人,到了那一日,便是......” “那一日?” 袁绍一头雾水,哪一日啊? 荀和含笑道:“当然是诛杀宦官之日了,大将军手下,也就只有你能带兵与大将军一同杀入皇宫。” 这话不算犯忌讳,因为在历史上何进的这些幕僚就经常撺掇他带兵进宫铲除宦官。 比如中平五年,盖勋就提出建议“吾仍见上,上甚聪明,但拥蔽于左右耳。若共并力诛嬖幸,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乎!” 还有袁绍刘虞陈琳等人,也在同年向何进提出过类似的建议。 这可都是汉灵帝还没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见何进身边的这帮人,早就统一了战线,对宦官集团有所谋划。 只是当时汉灵帝还没死,何进没那胆子,等汉灵帝死了,何进一直犹豫不决,再加上何皇后向何进替宦官求情,导致功败垂成了而已。 “只希望这一日能早日到来。” 袁绍眼神当中似有光。 荀和含笑道:“如今大将军麾下可用之才还是太少,明年我会建议大将军多征辟人才,以图大事。” 袁绍点点头:“诛杀宦官,确实只恨人少,可惜我等无法募兵。” “还是得等待时机呀。” 荀和目光闪烁。 后年。 大功告成之日,就在后年! ...... ...... “此事,就拜托给尚书令了。” “尹晋、史玉因愤杀人,况其家人愿出重金缣赎,自然要从轻发落。” “尚书令深明大义,老夫十分敬佩,以后尚书令要是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不会推辞,今日天色已晚,老夫就先走了。” “呵呵,那我送送老大人。” 送走了许相,厅堂屏风后面,荀彧一身清香地走出来,眉头紧皱。 陈暮笑道:“文若,今天又学到了什么?” 荀彧带了丝丝不满地道:“彧学到了官官相护,学到了狼狈为奸,看到了官场的黑暗。” 刚送走了一个许相,可在许相之前,还有丁宫张驯樊陵等人,要么是为了自己犯事的门生故吏求情,希望陈暮别在这次审查中罢黜他们,要么是帮忙求官,为自家子侄谋条前程。 除了少数难办的事让陈暮打了太极推辞了以外,大部分举手之劳的事情都同意了,亲眼见到这种官场利益纠葛,让荀彧觉得很不舒服。 “怎么,不高兴?” 陈暮招呼荀彧过来坐下,亲自动手泡茶,他的茶是自己炒的,虽然技术粗糙,但也比东汉葱姜橘子皮一股脑往茶水里煮的煎茶好得多。 荀彧眉头紧锁,跪坐下来,认真说道:“彧之所以愿意受尚书令征辟,是因为彧忠于汉室,希望为天下尽自己一份力,只是待在尚书令身边,见了这官场,实在不喜,希望尚书令允许彧请辞。” 陈暮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在炉边忙活,平静地冲茶泡茶,认认真真完成穿越之前学到的一些泡茶工序。 荀彧也不催促,耐心地坐着。 他其实有点不太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做事总是这么不紧不慢,明明比自己还小四岁,却深谙为官之道。 不仅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连官场上的人情往来都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似乎从来都不曾得罪过人,老练得像一个沉浮宦海数十年的资深政客。 最关键的是,荀彧在陈暮身上找不到任何士人拥有的品德廉耻。 许相这一次帮忙求情的人,是巩县尹家,陈留史家人,尹家在和帝桓帝时,有太尉尹睦,司徒尹颂,一门两公。 史家在顺帝时有京兆尹史敞,有彭城相史弼,亦是陈郡名门望族。 虽然尹晋、史玉杀人事出有因,是因为人家先开口挑衅侮辱,二人呼朋唤友愤而杀之。 但按照律令,杀人罪并不是天下大赦以及缣赎可以抵消的轻罪,而是重罪,哪怕事出有因,必须要按照汉律杀之以儆效尤。 陈暮却打算以尚书令之责强令廷尉轻判,让荀彧觉得这不符合自己对于心中正人君子的标准,因此打算辞职。 不过陈暮却不急,后来曹操屠城的时候,荀彧也没说什么,说明荀彧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只要他不像刘备那样,这么坚持自己心中的仁义,那么就有改变的可能。 泡好了茶,满室茶香。 陈暮为荀彧倒了一杯,说道:“饮一口。” 荀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的皱纹就更加深了一些,没有加佐料,这茶苦涩地难以入喉。 “如何?” 陈暮问。 “苦涩难耐。” “再品。” 荀彧就又喝了一口,还是觉得苦。 “我却觉得甘之若饴。” 陈暮看着他苦瓜似的脸,轻抿一口道:“这做官,就跟喝茶一样。看着苦涩,可品尝多了,就能品出其中的甜味。” 荀彧不解道:“尚书令执掌中央,又得天子信赖,权势无双,何来苦涩一说?”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陈暮笑道:“我看似掌权,实际上权力都在天子手里。我每日处理政务,都只是普通琐事,大事上,你见过几次我能说得上话?” 汉灵帝可不是个善茬,他提拔自己,是为了让自己能帮他处理政务,可以让他放心地吃喝玩乐。 但你要是真以为他是个无能庸君,那就想多了。 至少目前来看,财政大权和人事大权,几乎牢牢地把控在他手里。 而且由于张让与何进结亲之后,何进慢慢掌控了兵权,宦官外戚一家人,原本汉灵帝跟何进的关系更加融洽才对。 但上次刘虞请立太子,汉灵帝当时的态度,就已经让陈暮隐隐嗅到了一丝裂缝的味道。 看来天子还是更喜欢刘协一点。 这对于何进来说,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底线。 而汉灵帝经过这次请立太子,没准也会开始提防何进。 所以他猜测,历史上的西园八校尉的设立,恐怕也已经不远了。 如果汉灵帝已经有预谋,居然不跟自己这个所谓的“心腹”谋主谈一谈,说不好也同时在防着自己,再加上日益受宠的蹇硕....... 陈暮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明年的政坛恐怕将会是一场地震,汉灵帝也必然会开始慢慢削弱何进的权力。 要是连这样一个政治手腕高明的皇帝也是庸君的话,那恐怕怎么被他玩死的都不知道。 荀彧是个聪明人,细细品味,点点头说:“所以尚书令是为了明哲保身?” 陈暮摇摇头:“是也不是。” “那是为何?” “天子喜欢董侯,不喜史侯。与大将军之间,必然产生矛盾,你猜猜,未来会发生什么?” “嘶。” 荀彧在尚书台,自然也知道那日请立太子的事情,不由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如果天子要强立董侯,大将军会......” “或许不会到那一步,但谁说得准呢。” 陈暮笑道:“所以在官场上,宁愿不结交,也不要结仇,处处与人为善地好。不然一旦天下有变,说不准你就要被不知道哪来的明枪暗箭杀死。” “大将军真的会那样做吗?” 荀彧陷入了沉思。 陈暮看着他,又喝了一口茶,含笑不语。 官场上盘根错节复杂,比如许相就是尹睦的门生,与史弼也是老友,但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擅自下令把人砍了,那就是得罪人。 汉灵帝能长命百岁,那这就都不是事。大不了陈暮跟对方斗一斗,官场政治斗争玩手段,汉朝人还嫩地很。 像皇甫嵩和王允一样,两个憨憨,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不知道什么叫口蜜腹剑。 不过联想到这个时代的官员除了少数人以外,大部分都喜欢拔刀砍人,就知道论起官场权术,可比明清时期的那些官员差得远。 可惜汉灵帝活不了多久,陈暮当然没法辅佐他守江山,自然就得开始为自己考虑。 而他做的一切,可远不是只想着保住自己尚书令这个官位。 汉灵帝都活不长了,还要这个官位做什么。 他为的,是明年在布局天下的时候,能够有更多的作为,不仅要调大量有才干的官员去青州,青州附近,也得换上一些贪官污吏,庸才无能之辈。 这样打江山的时候,才能轻松许多。 而现在带上荀彧,除了在培养,希望未来能将他拉入刘备阵营以外,还有个更深层次的算计。 陈暮看着荀彧,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从叔荀公舒,就在大将军手下担任长史。” 荀彧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彧明白了。” “明白便好。” 陈暮点点头:“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 荀彧也没有再提辞职的事情,答道:“那彧便告辞。” 说罢,起身离开。 看着他走的背影,陈暮心中快速思索起来。 荀和是除了自己以外,汉朝唯一知道汉灵帝即将命不久矣的人。 虽然不清楚荀和有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其他人。 但陈暮觉得,只要荀和不蠢,就应该不会这么做。那样无疑是给自己招来灾祸,也会让计划泡汤。 荀和在想什么,想做什么,陈暮其实也能猜到一些,大抵知道那个过程。 而自己的谋划,却跳出了荀和的计划,也跳出了任何人的计划之外,战略眼光,先天不在一个层次。 袁隗只看到了江山稳固,所以见到小利而欣然同意,帮助陈暮解决了一个青州的麻烦。 荀和看到了天子要亡,却看不到乱世将至,所以他的目光只关注在洛阳,关注在何进与刘辩身上。 唯有陈暮,看到的是整个天下,看到的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世界。 而一切的关键布局,都在明年! 陈暮又喝了一口清茶,扭头看向窗外庭院中已经枯败的杏树,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董仲颖。 可别让我失望啊。 你这头超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豺狼,一定要给这个世界,带来一场无人想象得到的变故。 第187章 前汉南北军 年关将至,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有关系的没关系的,还当着官,或者人走了还想发挥影响力的,递条子打招呼,欺上瞒下,总归是有办法可以想。 别说陈暮这个尚书令,就连尚书台一个普通令史,都能帮亲戚在太仓找个低等吏员的活计。 有什么权力,区别于在什么衙门。 就好像明朝正一品的太师太傅太保,只要没有担任其它实职,虚职再多,也不如一个吏部郎中说话管用。 连令史都会徇私,陈暮当然也会。 如今青州各地县令,几乎都是泰山学宫出来的人。 这些人不能说忠不忠心的问题,因为除了四兄弟以外,哪怕是沮授典韦太史慈等人,也只是认为自己在只是依附于刘备集团而已。 汉室还没倒,现在也不是汉末各为其主的时候。 不过源于如今的制度,沮授等人确实以刘备为主,因为他们是刘备陈暮的属吏出身,被他们举荐,当然听命于他们。 这就有点像是春秋战国时期士大夫依附于卿大夫,卿大夫依附于诸侯,诸侯依附于周王室大概这样。 通俗来讲,现在沮授如果被汉灵帝调去其它地方,那么他可以算是刘备的门生故吏。 “子归弟,前段时间郡府的人说是朝廷政令下来,让我去做令居令。初始我还以为是我的才能被朝廷看重,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你举荐了我,上次的事情还未报答,现在......多番恩情,无以言表。愚兄,愧不敢当呀。” 看着阎忠自凉州令居县发来的信件,陈暮心中腹诽,既然愧不敢当,那你这县令还不是去了?不过凉州名士嘛,在大汉地位不高,想弄个一官半职也不容易,一个县令够阎忠乐的了。 “兄是有大才之人,胸中自有韬略。只是弟侥幸得官,又为天子选才,正所谓举贤不避亲,兄长德才兼备,凉州初平,正是兄用武之时,还望兄长尽心尽力,他日我若是来凉州,再与兄长共叙一番旧情。” 将写好的信件让典韦以公文的形式发出去,尚书台总揽天下文书,自然有一套属于他们的传递体系。 虽然陈暮估计这封信先会送到汉灵帝那里,但无所谓了,又不是什么阴谋作乱的密信,也不担心被查。 晨时梆子敲过,陈暮从家里出发,准备去上班。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停在青龙门外,沿着复道一路抵达玄武门门口,进入了洛阳南宫。 不过还没到明光殿,就有小黄门在等着,说是天子召见。 来到玉堂殿,殿内依旧温暖如春。 张让赵忠最有权势的时候,是中平二年到中平三年,因为帮汉灵帝敛了大笔财富,以至于让他说出了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的这句名言。 但随着在继承人问题上产生分歧,汉灵帝虽然没有疏远二人,可明显让他们陪伴的日子少了许多。 看着今日当值的是蹇硕,陈暮心中一动,叩拜行礼道:“陛下。” “嗯,先坐。” 汉灵帝正在喝蜂蜜,桌案上还摆着西域进贡过来的瓜果,冬天能吃到这些东西,在汉朝真的算是一件极大的奢侈。 陈暮坐定。 蹇硕在旁边伺候着,目光看向陈暮,态度不冷不热。 虽然都是天子近臣,但蹇硕是最近两年才得宠,跟陈暮也没什么交集,所以谈不上友好,但也谈不上敌视。 汉灵帝放下杯子,等侍女帮他擦了擦嘴,才颇为慵懒地道:“子归啊,近来似乎颇为忙碌,以前时常进宫探视阵,最近倒是少来了,显得生分了些。” “年关了嘛,尚书台的事情确实多数十倍,不比往日清闲。” “嗯,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禀陛下,除了在尚书台处理政务,便是见了一些人,聊了一些事。” 陈暮微笑着回答。 “哦?” 汉灵帝一副来了兴趣的模样,问道:“见了何人,聊了何事呀?” 陈暮在心中斟酌着用句,缓缓说道:“见了几位公卿,说是要帮自家子侄安排安排入仕,陛下也知道,臣执掌尚书台,选官察官的文书,确实要经过臣手。” 东汉入仕有三种,举孝廉举茂才以及征辟制度。 严格来说,西苑卖官,就是第三种,从皇帝那花钱,然后被天子征辟为官。 但到了汉末就统称为买官。 这是因为不管你是正常举孝廉茂才入仕,还是被三公九卿征辟,只要你当官,都得花钱。 区别在于,没有举孝廉茂才,买官要花的钱是正常入仕的十倍。 如曹嵩是门荫入仕,所以买太尉要花一亿钱。 崔烈是举孝廉入仕,所以他买三公之位,应该是一千万钱。 不过他找了关系,于是打了个五折,就只用花五百万,价格便宜了二十倍。 所以不要以为什么官都在西苑,尚书台和三公九卿也有权利任命官职,比如三公九卿每年都可以给人家一个孝廉和茂才的名额。 这事不算忌讳,汉灵帝点点头道:“都有哪些人啊。” “正要向陛下禀报。” 陈暮笑道:“臣打算向陛下举荐虎贲中郎将袁术为长沙太守,羽林左监丞袁绍为永昌太守。” 袁绍和袁术? 汉灵帝倚靠在木塌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这是袁隗的意思,还是陈暮的意思? 一直以来,汉灵帝都把陈暮当作心腹看待,毕竟几次出谋,都被他解决不少麻烦。 唯独这一次,如果是陈暮的主意,自己作为皇帝,怎么能不知道原因? 一个皇帝不怕臣子有私心,怕的是臣子的私心别有它图。 “是袁隗找的你?” 过了片刻,汉灵帝才缓缓开口询问。 陈暮答道:“禀陛下,这是暮的建议,只是袁绍好像不太愿意,拒绝了臣的好意。” 汉灵帝左右看看,对身边的侍卫和众小黄门道:“都出去。” 众人离开,只留下孔武有力的蹇硕。 “子归啊,说说,你到底在搞些什么,你与袁家非亲非故,为何忽然会举荐袁术和袁绍?” 等众人都走了,汉灵帝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直奔主题询问。 陈暮笑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 “为了朕?” 汉灵帝有些不解。 陈暮正色道:“虎贲军人数虽少,但毕竟是执掌宫门的禁军宿卫,关乎皇宫安全,袁术虽为大家子弟,却是外人,怎么能把持宫门呢?”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看来子归是在为朕的安全着想。 汉灵帝想了想,说道:“那何人可以担当此任?” “依臣之见,越骑校尉何苗,可以担当此任。” 陈暮认真道:“何苗为皇后同母兄,按照血缘来说,还要比大将军更加亲近于陛下,自然不是外人。” 何苗原本今年应该大破荥阳农民军,升迁为车骑将军,可惜现在荥阳农民军没有因为活不下去而起义,导致何苗如今还在何进的北军下做个校尉。 这两兄弟名为兄弟,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何进是何屠夫与前妻所生,何苗是何屠夫现在的老婆与前夫所生,所以何进跟何皇后是同父异母,何苗与何皇后是同母异父,而何进跟何苗,则完全没关系。 历史上,何苗可是帮着宦官派系,谋杀自己大哥的人,可见这二人不仅没有血缘关系,连名义上的兄弟关系都没有,一直不和睦。 汉灵帝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听到陈暮的提议,只是在心里稍加思索,便说道:“可,那便依子归之见。” 陈暮拱手一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多谢陛下,臣还有件事想与陛下说。” “何事?” “臣记得,前汉时长安有南军和北军?” “确实如此。” “可如今为何只剩下北军,没有南军呢?” “子归这都不知道吗?” 汉灵帝笑着说道:“因前汉常有心怀叵测之人执掌南北军作乱,所以世祖中兴后,便将两军合二为一,由天子近臣执掌。” 陈暮微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多谢陛下相告,解决了臣的疑惑,若无它事,臣便告退了。” “嗯,你去。” 汉灵帝没有在意,让陈暮离开。 等他走后,过了片刻,汉灵帝才猛然惊醒过来。 南军北军? 陈暮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提起南军和北军呢? 前汉之时,因为二军常被掌权者控制,互相厮杀,如吕后时期,诸吕执掌南北二军,权势滔天,几乎有代刘的可能。 为此绛侯周勃让执掌北军的吕禄之友郦寄游说吕禄让他交出兵权,郦寄卖友求荣,欺骗了吕禄,让吕禄把北军军权交了出来,周勃这才执掌北军,平定了诸吕之乱。 有鉴于二军分而统领的危害,后汉初年世祖皇帝就将两军合为一体,统称为北军,成为本朝京畿地区唯一的禁军,现在就执掌在大将军手里。 子归为什么会突然跟朕说起这个? 仔细想想,大将军执掌了北军。 那朕的手里就只剩下宫门宿卫军与禁军,而且其中虎贲军还是袁术在统领。 袁绍是大将军的掾属,袁术也是袁家人,那么子归今天之来意...... 想到这里,汉灵帝忽然起了一身冷汗。 陈子归是在提醒朕,早做打算。 虽然汉灵帝之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也只是个构思,还没有想着怎么具体实施。 因为他一开始的打算,还想着分何进的兵权,犹豫着要不要封何苗为车骑将军,让他执掌一部分北军,这样何苗是宦官的人,但碍于又是何家人,何进也不会发作。 可陈暮今天过来,不正是在向他建议,最好的办法还是另立一直新军为妙,看来子归是看出了些什么,偷偷向朕提出他的意见呢。 想到此,汉灵帝长舒了一口气。 子归果然忠心耿耿。 朕没有白待他这么好。 第188章 世事如棋,风雨将至(今天万字更新,为盟主加更) 十二月底,天气更加寒冷了。 陈暮小院里的杏树叶子全掉光,满庭落叶,枯黄的杂草无人打理,颇显得有些破败。 这一日陈暮家里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荀和,另外一位是荀彧。 荀和摸着自己下颌蓄了几年的山羊须,扫视一眼道:“子归啊,你这院子,是该清理一下了。” 陈暮笑了笑:“我太懒了,不想动手。” 典韦和几名护卫就住在隔壁,但陈暮没有把他们当下人,自己又懒得动手,所以才显得院子凌乱。 只是这么敷衍的借口着实让荀和无语。 荀彧低着头没有说话。 三人进了屋子,围着火炉而坐。 陈暮倒上热茶,边泡边说道:“我这只有清茶,不知公舒先生喝不喝得惯。” “无妨。” 荀和接过茶杯,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书架上一物,笑道:“子归也爱弈棋?” 那是一副围棋,东汉之前,围棋叫“弈”,但民间也称围棋。 东汉著名的经学家许慎就在《说文解字》当中记载:“弈,围棋也。” 汉末是围棋风靡的时候,曹操就特别喜欢下围棋,到晋朝以及南北朝时期,几乎是全民运动,南梁的时候不仅四百八十寺,还家家户户都有黑白棋子。 陈暮扫了一眼,微笑道:“只是平日偶尔娱乐之用。” 荀和有点技痒,说道:“何不对弈一局?” 陈暮谦虚道:“暮的微末棋艺,如何比得上先生?” “随意下一局即可。” 荀和坚持。 见他确实想下棋,陈暮便起身道:“那我去取棋来。” 将围棋棋盘和两盒棋子拿到火炉边摆下。 二人对面而坐。 “猜先。” 荀和取了几颗棋子。 陈暮想了想,在棋盘上放下一子。 荀和手打开,里面是四颗。 “我执黑后行。” 陈暮将黑子取过来,汉代的围棋路数跟现代围棋路数差得很远。 比如棋盘道路,后世是19X19,每方180枚棋子,现在是17X17,每方150枚棋子。后世是黑子先行,汉朝是白子先行。 而且汉朝有四枚座子,防止模仿棋。在格局上,其实汉代围棋要比后世围棋的格局小很多。 毕竟限制条件太多,又不如19路棋盘那么纵横交错,变化多端。 荀和捏了一颗白子,思索片刻,放在了自己右上角座子斜下方,位置是在五之十五,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子归啊。” “嗯?” 陈暮的围棋是野路子,毫不犹豫地在荀和右上角座子斜下方三路七之十五位置挂了一颗子。 古代围棋以修身养性为主,前期更着重于布局,喜欢到中盘再厮杀。 而现代棋局就不一样,那是从开头杀到结尾,步步紧逼,厮杀惨烈程度可远比古棋要浓烈得多。 荀和也没见过开局就挂子的,有点意外,便干脆先经营起右上角,又在自己第三手的左方贴了一颗子,同时说道:“听闻你举荐袁本初袁公路去外地为官?” “是有这么回事。” 陈暮又下一子。 “你可知,袁本初为大将军掾吏?袁公路为虎贲中郎将?” 说话间,荀和已经布下了数枚棋子,占了右上边角,要对陈暮边角的棋子展开围剿对杀。 “自然知道。” 陈暮微笑着应对,他早在外围埋伏了两条边线,荀和要想打吃,没那么容易。 “既然知道,缘何要无故举荐他们呀?” 荀和语气淡漠了不少。 他原本以为陈暮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不管是阻止他做无用功,亦或者帮助他救下吕强。 但袁绍和袁术可是他布局后年的关键,陈暮忽然横插一杠子,让荀和有些恼怒。 陈暮一边下棋,一边揣着明白装糊涂,疑惑道:“公舒先生的话,暮怎么听不明白,袁本初与袁公路,皆人杰也,暮欣赏他们才干,举荐他们,难道也有错?” “陈尚书!” 荀和语气加重了一些,称呼他的官职,漠然说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一旁的荀彧轻抿了一口茶,这茶苦,可尝过才知道,到了最后那一刻,才能明白它的甘甜。 陈暮利用后手将右上角自己连线的棋子盘活之后,开始在左下角布局,平静地说道:“公舒先生莫急,你可知,现在天子对于大将军是何态度?” 荀和捏着一颗白子,迟迟没有下落,沉思道:“大将军执掌北军,又为百官之首,天子对他自然是信任有加。” “呵呵。” 陈暮笑着摇摇头:“非也,天子不喜史侯,而爱董侯,随着朝堂上请天子立太子的声音越高,天子对大将军的厌恶就会更深。只能说,大将军这一次是走了一步臭棋,不该逼天子那么紧。” 荀和眉头一皱,这步棋是他让大将军这么做的,目的自然也简单,一来试探天子的口风,二来如果刘辩真的当上太子,将来宫变的时候,就是名正言顺地奉诏进宫。 毕竟没有诏书就进宫诛杀宦官,与奉太子之命进宫诛杀宦官,是两个含义。前者有叛逆之嫌,后者则握有大义,可谓光明正大,不会落人口舌。 这一步在陈暮眼里居然是臭棋? 荀和有点不服气道:“即便天子厌恶大将军又能如何?” “自然是大将军危矣。” 陈暮叹了口气。 “呵呵。” 荀和也笑了起来:“大将军一无过错,二有何皇后在宫中,天子无罪而诛,岂能服众?” “天子当然不会无罪而诛,只不过会分大将军之兵权罢了。” 陈暮又落了一子,缓缓说道:“其实不管是史侯还是董侯,都是陛下的儿子,谁登基对于陛下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但你要明白,梁冀在前,陛下是绝不会让大将军独揽大权,又出来一个梁冀。” 荀和脸色一变,确实是这个道理。 即便是史侯登基,那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权力必然会掌握在大将军何进与何皇后手中。 到那时候,汉朝天下,可就取决于大将军个人品德。 品德好就是霍光,辅佐皇帝中兴。 品德不好就是梁冀,专横跋扈,连皇帝都敢毒杀。 天子不傻,两个儿子都是他的儿子,谁登基他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是,以后又是一个梁冀出现。 所以不管怎么样,确实不能将兵权全部掌握在何进一个人手里。 想到这里,荀和才明白陈暮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微微皱眉,细细品味道:“所以说,调走袁绍与袁术,是天子的意思?” “不是。” “嗯?” “是我的意思。” 陈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荀和脸色微黑,这厮耍自己呢? “尚书令是在取悦天子?” 叮。 棋子下重了一份。 “非也,我是在帮大将军一把。” 当。 棋子轻敲棋盘。 “我却是没瞧出来这对大将军有何帮助。” 荀和又重重落了一子。 “呵呵。” 陈暮嗤笑道:“公舒先生,你怕是不知道,若非我进言的话,没准天子可是真会对大将军起杀心。现在只是被分了兵权就不错了,总归是有希望在。” 一旁的荀彧左右看看,分析着他们的对话。荀彧不知道汉灵帝后年会死,但隐隐猜到了自己从兄似乎在为大将军谋划着什么。 实际上荀家本来就是何进的支持者,历史上包括荀爽、荀攸在内,都曾经担任过何进的幕僚。 荀彧自己,也在189年被何进征辟,只是何进自己不听劝,被宦官杀了而已。 所以荀彧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他就是被自己的叔父荀爽命令过来帮自己的从兄荀和的,同时也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尚书台征辟,待在陈暮身边的原因。 因为荀彧隐隐在监视陈暮的一举一动。 毕竟陈暮虽然帮过他们党人,但又跟宦官有所牵连,总归是让荀和不太放心,觉得他亦正亦邪,怕陈暮破坏自己等人的计划,派个机灵的族人盯着也是件好事。 可惜荀彧待在陈暮身边已经有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发现,似乎他的生活就这么单调,每天上班下班,几乎成了固定模式。 “原来如此。” “先生是想明白了。” “嗯,只是我在想,这是天子的意思,还是你点醒的。” “先生别忘记,大将军能如今执掌兵权,若非我为他说媒,让张让之子娶其妹,恐怕还不如眼下。” “此一时彼一时,谁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放心,我不会傻到要跟未来的天子作对。若非天子已经有了苗头,我才不愿意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最好。” 啪。 一颗白子挂在右上角,堵住了两颗黑子左边的“气”,打吃掉了黑子两目。 荀和也是个聪明人,或许不是智力90以上的妖孽,却也非常人,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陈暮的意思。 没有一个天子希望兵权掌握在一个人手里,不管是前汉时期的吕氏,还是本朝的霍光梁冀等人,都是前车之鉴。 包括汉灵帝自己早期,也是生活在宦官掌权时期。 当时王甫等人诛杀了大将军窦武,控制了朝政,为非作歹长达十多年。 汉灵帝也是长大之后,慢慢掌控权力,才诛杀王甫,彻底将大权揽在自己手里。他太清楚权臣的危害,绝不会让何进最后也变成那样。 所以如果天子跟大将军真的起冲突的时候,必然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诛杀大将军,防止后患。二是分大将军兵权,不让权力都掌握在何进一个人手里。 陈暮进言,则是向天子建议取第二选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帮了大将军一把。 想到这里,荀和将自己吃掉的两颗黑子取出来,落子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二人下到第八十多手,由于十七路棋远不如十九路棋那么复杂,棋盘上已经是星罗棋布,八十多颗棋子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在了一起。 陈暮落后两目,一点都不慌,从侧面包夹,慢慢布局钳击荀和的大龙,同时开口说道:“公舒先生,不如与暮交个底,后年那一刻,你到底是做何打算?” 荀和微笑说道:“还能如何打算,就这么打算而已。” “进宫诛宦?” 陈暮注意到白棋开始二路上爬,已经隐隐要对自己右上角的布局彻底动手,右上角先失两目,再被屠掉剩余的六子,那么自己的龙头就没了,边角直接大崩。 但也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只是他思索片刻,没有接上连回六子,而是直接舍弃掉右上六子,转而围剿白棋左边四子。 看起来这六子舍得血亏,因为舍弃之后,黑棋要亏十五目,而围剿了白棋四子,也只赚了九目而已。 所以对于陈暮这个选择,荀和也十分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既然人家中盘给机会,荀和当然不会放过,一边下棋,一边又说道:“自然如此,这不是当初你向我提出的建议吗?” “恐怕不止。” 陈暮笑道:“最近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冀州豫州以及三河地区,不少豪强世家之人都在囤积粮食,大批打造兵刃。” 荀和不动声色地道:“正逢乱世,为图自保自无不可,尚书令多虑了。” “也许。” 陈暮提前一步吃掉了白棋四子,下一步白棋反攻,又吃掉了他六子黑棋。 “这几年天子分州收税,此法的确非常精妙。” 荀和将他的六子黑棋取出来,颇有些深意地说道:“分而取之,如苏秦张仪合纵连横。只是此法虽好,却后患无穷,天下恐怕又将是一场乱世。” 陈暮点点头:“不错,正因如此,所以我已经向天子进言,请他明年最后收一次税之后,就立即收手,恢复原有税制。” “陛下会听你的?” “坦然说,以陛下的贪婪......我估计不会。” “唉,那宦官的罪名又多了一项。” 荀和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确实。” 陈暮含笑。 虽然这建议是他提的,但宦官不会说,党人也不会说。 那么蛊惑皇帝收税的罪名,自然是在宦官头上。 最主要的是,汉灵帝过于贪婪。 今年还大修宫室,又把西园的钱都造得差不多,少府跟水衡内库里的钱,应当是所剩无几。 天子就指着今年的最后这一税收上来,明年继续挥霍无度。 虽然说明年还有一批,在已经减税过半的情况下,天下豪强估计会捏着鼻子认了。 但要想让一个既贪婪,又已经吃到甜头的人停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到底,就好像瘾君子一样,只要尝过那一口味道,就食髓知味,自然无法忘怀。 因此到了那个地步,天下豪强世家大幅度不满,那么诛杀宦官的理由不仅又多了一个,而且绝对能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 “子归胸有韬略,长于智计,何不与我等一同辅助大将军诛杀阉宦?将来也能立上一功。” 荀和着眼于中盘扭杀,在布局完成之后,就开始对陈暮进行边角围猎。 “公舒先生所言确实有道理,早前暮也说过,暮之大哥刘玄德本为汉室宗亲,向来忠于汉室。如今又在辽东击败张纯张举,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正是助大将军一臂之力的良选。” 陈暮一边装作节节败退,一边完成了两手夹击反攻,在下方白三角六子和黑三角三子形成对杀之际,利用白棋对杀差一气做文章,示敌以弱,放出自己黑外围气紧的弱点,引诱他吃自己左下二子,却利用外围三角做掩护,逃出一子来。 荀和顺势吃掉了他二子,看着已经一百多手的棋局,虽未到收官的地步,却已经到中盘尾声,自己右上角和左下角全部占白,右下角也分布错落,占了八分之五的领地,不由笑着说道:“对于陛下分权之事,子归有何见解?” 陈暮装模作样地思索,过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如我所料没错的话,天子可能会效仿前汉,分南军和北军,北军还是归大将军,南军则由宦官统领,公舒先生可从这方着手。” “子归的意思是?” “宦官毕竟是宦官,能有几人善于兵事?下面领军将领,还是得从能征善战者当中挑选。” “我明白了。” 荀和点点头,目光死死盯着陈暮右下角的半边江山,只要把这里拿下,那么整盘棋他就占了四分之三,基本上也不需要等到收官,中盘结束,他就已经赢了。 陈暮在左角连边下了一记飞棋,继续道:“只要大将军掌控了北军,南军掺一些沙子,最好是能与守宫门的禁卫有所交集,暗中结交那么几位,到了那一刻,说不得就有奇效。” 何进府里的那些幕僚整天嚷嚷着要诛杀宦官,后来消息走漏出去,跟这些人保密意识差有很大关系。不过现在这房间里就三个人,而且他们说要杀宦官可不是喊喊,而是真的打算行动,所以完全摆在台面上来讲,一点都没有忌讳。 陈暮本来就是两面派,勾结宦官要劝,与党人结交要名,如果正常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想做墙头草的难度还是相当大。但可惜的是汉灵帝一死,宦官力量出现失衡,那么这个时候肯定要倒向党人,这才是聪明人做法。 所以陈暮肯定不会去告密,而荀和与荀彧根本就是何进派系的人,他们去告密的话,那就是我告我自己,因此三人说话除了要避开汉灵帝会死这个问题以外,对于诛杀宦官,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 “子归就没有一个具体的办法吗?” 荀和依旧在右下角围杀。 具体的办法? 陈暮想了想,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的谋略哪有百分百的成功,大多还是得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改变,到了那个时候,再随机应变。” 历史上为什么何进被杀之后,是袁绍带领西园的兵马杀入的皇宫? 那是因为当时何进手里没有兵权了。 倒不是被汉灵帝给剥夺了权力,而是刚巧凉州又起叛乱,汉灵帝让皇甫嵩带着北军去了长安,所以当时洛阳的兵马反倒都掌握在蹇硕手里。 何进不得不派毌丘毅、张辽、鲍信、王匡、张扬这几人跑去外地募兵,临时招募人马做攻打皇宫的准备。 结果还没等他们回来,何进就被宦官弄死。 要不是何进派系在西园校尉里安插了一颗重要棋子袁绍,估计未来也没不会出现群雄争霸。到时候宦官扶持刘协上位,大概率又是一次桓帝时期的五侯,没准汉室江山还能连绵个几十年。 但如今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陈暮已经大幅度改变了历史,凉州叛乱被平息,后年韩遂还会不会死灰复燃犹未可知,那么何进依旧掌握着北军,这样洛阳的军事力量就远比历史上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再加上各路军阀汇聚,洛阳人马说不准要超过十万人,犹如一个火药桶,稍不留神一旦点炸,则立即四分五裂,打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那一刻,陈暮大抵也就是在冷眼坐看洛阳乱,然后跟着刘备回去,好好经营自己的青州,最后再图谋天下。 至于荀和他们的谋划? 怎么说呢。 眼界不同,看的长远自然也不同。 荀和只关注那一角,忽略了整个天下,未来局势大变的时候,就是他失算之日。 陈暮微微一笑,他现在明面上,似乎只是赶走了一个袁术。 但实际上他也明白,袁绍与党人捆绑在一起,必然不可能被调离。而曹操更不用多说,人家都没出仕,你征辟他他都不搭理你,完全拿人家没办法。 所以一直以来,陈暮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创造出那个炸药桶,削弱其它诸侯的实力。 除此之外,就是在青州周边布局,尽量削减党人在冀州的影响力,想办法看能不能让老曹在兖州过得艰难一点,不让他能安稳发育。 至少鲍信这个人不能留,将来要么从何进身边调走,要么想办法弄死,不能让曹操轻易得了兖州。 听到陈暮说随机应变,荀和笑着摇摇头:“只是子归虽计谋无双,棋艺却差了许多,连续几招昏棋,倒是没看出有随机应变之能,你可知,我再下一步,你的左下角龙尾就要被屠了,中盘结尾之时,便是你输棋之时。” “哦?” 陈暮笑了笑,说道:“真的吗?” “子归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请先生赐教。” “那我下了。” 荀和将最后那一字,放在了十二之十三上,如一颗白色星辰,点亮了右下角所有白字。 像是黑白棋一样,几乎是在这一瞬之间,右下角黑子全军覆没,只余了寥寥几颗外围原本是做接应的棋子还在,黑棋在棋盘中只剩下四分之一,可谓大势已去。 虽然还未收官,但只要是个懂棋的人都明白,那么大的劣势,黑棋已经无力回天。 荀和大笑道:“哈哈哈,如何?” 陈暮点点头:“先生棋力确实精妙。” “认输了?” “非也,我这个人什么都认,唯独不喜欢认输。” “不认输?” 荀和摇摇头道:“何必硬撑着呢。” 陈暮转头看向荀彧道:“文若看了那么久,看出了些什么吗?” 荀彧皱起眉头,思索道:“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到哪里有何不对劲。” 陈暮笑了起来,将手中最后一颗子,轻轻放在了一处,轻声道:“不对劲的地方在这里。” 这颗棋子的位置是在十一之九,位于中央天元右侧二路。 此棋一下,荀和纳闷道:“这棋有何不对?” 荀彧快速扫视着棋盘,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居然从一开局,就已经在算计兄长。” “怎么回事?” 荀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也在棋盘上扫视。 就看到这一棋与右上角原本留下的一条外围残线连接在了一起,再加上左上角为黑棋地盘,黑棋竟然在上方,对右上角的白棋阵地围起了一块巨大的阵势。 “这!” 荀和睁大了眼睛,连忙举起一颗子想要拆挡,可寻找了半天,颓然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一气,当黑子将上盘全部封锁起来后,他无法找出一条可以将自己右上角与右下角连接在一起的逃生通道出来。 “公舒先生。” 陈暮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淡淡地道:“有的时候,眼光要放得更远一些。若一直只关注着局部和眼前,没有看到大势,则难免前功尽弃,最后一败涂地呀。” 荀和扔下棋子,苦笑道:“你这小子,弈棋路数也不知道哪学的,居然还可以这么玩。” “承让。” 陈暮微微一笑。 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下了,自己屠了荀和右上角的大龙,哪怕左下角和右下角现在是荀和的领地,但因为自己占的目和提的子更多一些,所以看似只是一波扳平,但下到最后,收官的时候还是自己领先,因此现在已经算是终局,不用继续浪费时间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了。” 荀和起身,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盘棋虽然输了,但也算是满载而归。 “我送送先生。” 陈暮也起身跟上,三人走到门口。 荀和道:“告辞。” “慢走。” 陈暮站在门口,看着二荀离去的背影,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世事如棋,着眼于现在,又如何比得上着眼于未来? 未来会变成怎么样,陈暮不知道。 但陈暮却很清楚,明年的洛阳上空,必然是狂风吹拂,阴云密布。 暴风雨来的前夜,有伞的人会连人带伞被吹走,有房子的人会连房子都会倒塌。 唯有置身事外,方得安宁。 也许。 不需要等到董卓烧洛阳了。 陈暮望着远方。 天色已暗,轰鸣雷声作响。 大雨,就要来了。 第189章 长辈的快乐 平平淡淡的中平四年,在既无烟花爆竹的喧嚣热闹,也无饺子汤圆的团圆当中,就这样简简单单落下帷幕。 一月还未开春,青州却下起了大雪,鹅毛大的雪花簌簌落下,将泰山染成一片白色。 今年青州的官场莫名地发生了大地震,许多官员都遭到了罢免。 在陈暮离开之后,朝廷任命的很多官员,都开始故态复萌,看到青州逐渐富庶,以为又可以上下其手,勾结豪强欺压百姓。 但这一切都被沮授暗中派遣的军情司探子侦查到,上报到了尚书台,核实之后,该罢免罢免,该抓捕抓捕。 在人事任免上,由青州集团出钱,将包括郡守以及各地县令在内的所有官职,都囊括其中。 归根到底,还是可用的人才足够。有泰山学宫这个人才培养基地,源源不断可以做官的人量产出来,不至于让青州集团出现无人可用的情况。 只是都是一些普通内政型人才,智力超过90的,目前也只有陈暮和沮授两人而已。 陈暮在中央其实倒是有想过找找郭嘉、贾诩、陈宫、徐庶这帮人,但主动找上门去,没有任何意义。 一直以来,陈暮都是顺其自然,能遇到最好,遇不到也不用勉强。 原因很简单。 现在不是乱世,也不是听说某个人有名气就直接征辟,他就会为你所用的时候。 别说陈暮一个尚书令,或者刺史太守征辟的三百石以下属吏,那些心高气傲之人不一定会看在眼里。 就算是天子或者三公九卿征辟,多的是人拒绝。 比如郑玄,天子和三公九卿就多次征辟他,除了一次被逼得没办法,去了一趟之后,其它时候一律回绝,一门心思教书。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在后世鼎鼎大名,但在现在的名气,还不如一些智力50以下的普通名士。 所以冒然征辟他们,一来没有任何理由,二来让人警觉,三来难以服众。 并且陈暮现在好歹也是当世名士,身份地位远不如一般人,以汉代的规则来看,只有名士找他自荐的份,还没有让他亲自上门去请的道理。 即便是沮授,也是因为大家之前就认识,互相成为朋友,就有足够的理由帮忙提拔。换了一般人,还真没必要这么掉身份。 如今有了名气有了地位,到了那个时候,人才自然会送上门,没必要急于一时,反而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冰天雪地中,刘备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手里的牛筋弓弦已经拉到了极限,整个犀角弓身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箭簇对准了前方二十丈开外的一头鹿。 那头鹿正藏身在一片白桦林中,安详地嚼着一蓬枯黄的树叶,浑然不觉即将降临的灾难。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稀疏的树林并不能提供什么像样的遮护,光秃秃的枝干和灌木丛在它身前交错伸展,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褐色的鹿皮提供不了任何保护色,将它暴露无遗。 咻! 一支翠翎箭应弦而射,牢牢地钉在了距离麋鹿只有数寸距离的白桦树干上。 受了惊的麋鹿猝然一跳,撞得身旁的树木一阵摇动,然后它四蹄飞扬,慌张地朝着树林深处逃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刘备平静地钉在树干上的箭杆用力拔了下来,随手捋了捋有些歪斜的尾翎,插回到箭壶里。 “大哥,箭术退步了。” 陈暮笑着走上前去,那么近的距离,以刘备的箭术怎么可能射不中。 刘备笑了笑:“若是我此时肚子饥饿难耐,肯定会射死这鹿,只是我如今衣食无忧,杀死这鹿也不过取回家吃了而已,还是留给有需要的猎人。” “那是头母鹿,快临产了,大哥也看到了,才不想杀死它。” 关羽向前两步,今年青州万事太平,开春的时候虽有乌桓来犯,却被刘备和公孙瓒打到老家去,年底丘力居终于撑不住,献上张纯张举的人头,率众归降。 如今公孙瓒领幽州刺史,利用蒸馏酒攒下的家当与鲜卑乌桓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边境也稳定许多。 陈暮趁着年底休沐,一路坐船东去,朝发夕至,回青州帮刘备庆功。 因为平定丘力居的功劳,公孙瓒和邹靖都封了侯,而且官位更进一步,刘备虽然没有升官,但原来是都乡侯,现在升为亭侯。 看到这里估计有人会看得很懵,为什么乡侯升迁会变成亭侯? 但实际上都亭侯和都乡侯都是虚职,是最低等的列侯。而都乡侯之上就是亭侯,不仅享受一亭食邑,还拥有了一定权力,比如任命亭卒之类,再往上才是乡侯,县侯。 所以刘备之前是从都亭侯升到都乡侯,正常再往上升迁,就得把“都”去掉,从遥领食邑的虚职变成一个可以插手当地事物的实职。 可惜的是刘备的封地在幽州,而且就一个亭大小,能管的也就方圆十公里范围,这个实职有跟没有毫无区别。 刘备笑着说道:“《左传》有云,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吕子也曾经说过,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先贤早就教导过,要有长远打算,才能生生不息。” 老大哥居然还懂可持续发展道路,这思想真是前卫。不过仔细想想,这思想确实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只是不受重视而已,老大哥的治国理念,与当前的主流还是有些不小差异。 陈暮赞许道:“大哥说的对,目光长远,才能生生不息。只是现在来说,还是得努力发展才行。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破坏自然,才能修复自然。” “破坏自然,才能修复自然?” 刘备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不明所以道:“这是何意?” “意思是先开发再治理。” 陈暮想了想道:“人力是有极限的,只有砍伐树木,利用树木制作工具,才能增加工作效率,养活更多的人口。将来发展起来后,再恢复治理,只是这不是一代人的事情,是数代的事情。” “哈哈哈,四弟的话总是这么让人听不懂。” 张飞从另外一侧的林子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两只兔子,哈哈大笑,震得林间的积雪簌簌地往下掉:“大哥二哥四弟,看我抓到了什么,两只活兔子,今晚就做红烧兔肉。” “就两只还不够三弟一口的呢。” 刘备想了想,说道:“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抓两只野雉。” 四兄弟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在山林里摸索。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悄然伸出一根弩箭,瞄准的方向,正是刘备。 “嗖!” 锋利的箭簇在一瞬间穿过枝条的间隙,刺穿了人的后颈,割开热气腾腾的血肉,将他的脖子击穿。 “撤!” 在发现自己早已经中了埋伏之后,刺客连忙下令撤退。 但为时已晚,臧霸带着军情司的探子,悄然拔出刀,从更远的积雪中一跃而出,尾随其后,向着他们杀去。 “记得留活口。” 陈暮大声吩咐。 臧霸带着数十人与刺客一追一逃,逐渐远去。 一场针对刘备的刺杀,消弭于无形。 “这些跳梁小丑。” 刘备冷哼一声,他在济南打压豪强,逼迫他们交税,不少人都想要他的命。 要知道天子收田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很多豪强勾结地方官吏,隐田瞒地,就是为了少交田税。 唯有刘备愣头愣脑,竟是亲自带人丈量土地,清点豪强田产,逼迫他们交高额的税收。 新仇旧恨,在这次平息叛乱,刘备解散了军队之后,彻底爆发。 其实前两年刘备就遭遇过刺杀,当时陈暮还让侯栩去追查这事。只是当时刺客都死光了,画了画像让人认领也没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实在无从查起。 古代就是这样,如果这些刺客是外地来的亡命之徒,被当地豪强隐藏起来,你根本都没法查到,因为这是一个普遍现象。 别说地方豪强隐藏杀人犯,就连很多名门世家,甚至皇亲国戚都干这事。 最有名的就是苍头杀人案,刘秀的亲姐姐湖阳公主的家奴杀人,董宣强行抓人,将那苍头当着湖阳公主的面击毙,为此光武帝刘秀差点把董宣杀了。 这便是强项令的故事,很多人应该听说过。 连皇亲国戚都隐藏杀人犯,更别说普通地方豪强。 历史上像董宣这样抓豪强隐藏杀人犯的正直官员不少,可还是幸存者偏差,正因为少,才写在史书里。 而大部分,史书完全没有记载。这些被隐藏起来的杀人犯个个逍遥法外,变成豪强的工具,指使他们刺杀敌人,在东汉数不胜数。 这些件事情悬而未决,算是陈暮的一块心病,毕竟身边随时隐藏着一个要杀你的人,怎么样也会觉得不舒服。 所以趁着这次休假,也利用刘备这次解散军队的机会,故意引蛇出洞,给他们制造一次机会。 上次刘备被刺杀是怎么解决的? 依仗的是典韦的飞斧和太史慈的弓箭,关羽张飞完全无用武之地。 这一次不带上典韦和太史慈,就是让敌人以为刘备早已经放松了警惕,同时也给敌人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没了典韦和太史慈,刘备再也无法反杀。 可惜这是个陷阱,早在前几日陈暮就制定计划,确定了埋伏地点,然后提前挖了洞穴,昨夜就将人藏进去,利用树枝积雪掩盖。 刺客以为周围只有刘关张陈四人,却不知道,这里到处都埋伏了军情司的人,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一场刺杀并没有破坏几人的心情,四人走出山林,山脚有苍头士兵在生火等待。 见到他们出来,纷纷道:“使君回来了。” 一群人踩火的踩火,牵马的牵马,还有人把烫好的酒倒进皮囊里,递给他们。 “嗯,回去。” 刘备接过马,摆摆手示意不喝酒,张飞就不客气,拿起皮囊灌了一大口,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冰天雪地里丝毫感受不到寒冷,酣畅淋漓。 四人骑上马,与诸多苍头侍从奔马离开,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山林当中有一场厮杀。 这些刺客再能耐,在山林里也逃不出臧霸的手掌心。 回到东平陵县,府邸已被积雪覆盖,庭前花坛中的灌木丛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门口的青石板上凝出一层薄冰,一名府里的下人正在用铲子将薄冰处理掉。 那下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陈暮路过的时候,与他对视了一眼,看到他慌忙收缩了目光,局促地站在一旁行礼:“使君,二将军三将军。” 见他似乎不认识陈暮,刘备笑道:“武旬,你不认识了,这是我四弟陈子归。” 武旬? 陈暮瞳孔一缩,想起了四年前在广年的那个孩子。 “见过四将军。” 武旬行礼。 陈暮礼貌性地点点头,进了厅堂,坐下之后才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刘备解释道:“胡志收养了这孩子,本来应该是跟着胡志与胡平种田为生,只是孩子耐不住性子,想谋个事做,就在府里做了名侍卫。” 胡志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老人,早就放下兵器,解甲归田,与大儿子胡平在家里务农为生。 当年跟着刘备黄巾起义征战,包括幽州那一批和后来的罗市贼那一批,总共有一千多人。 如今只剩下五六百人,大多都已经解散。有的得了赏赐回乡,有的就在济南扎根,目前胡志的儿子,也就只剩下二儿子胡勇还跟着刘备担任一名屯长。 毕竟队伍虽然解散,但一郡之地,一般有数千不等的常备郡兵。都是刘备精简下来,且愿意继续当兵的老卒,战斗力相当强悍。 “原来如此,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宅心仁厚。”陈暮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是不会再唠叨了。 作为一个把仁义作为信念,一个能说出“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这句话的人来说,刘备的价值观不可能改变,日后自己叮嘱侯栩,防着点武旬就行。 “来来来,咱们兄弟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今天必须不醉不休!” 张飞将手里的兔子往桌案上一扔,大喊道:“来人,把这兔子烤了,再让厨房弄点鸡鱼,把酒烧好,都送上来。” 刘备的老婆李氏从后堂出来,笑着说道:“三位叔子今日齐聚,兄弟相逢,就由妾身下厨。” 看到老婆,刘备想起了关羽的老婆,就对关羽道:“今日家宴,不如叫上弟媳和阿平。” 关羽说道:“好,我去叫他们。” “耶耶。” 就在这个时候,后堂步履蹒跚地走出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嘴里含糊不清地奔向刘备。 “哟,大侄子。” 张飞看到这粉雕玉琢的刘封,顿时就乐了,上去一把把他抱住,钢刺般的胡须就要往小孩脸上蹭。 陈暮连忙上去从他手里把刘封抢过来,白了张飞一眼:“三哥,你这针扎般的胡子扎下去小封儿怕是要哭起来。” 张飞满脸委屈。 刘备乐呵呵地过来逗弄儿子:“封儿,叫四叔。” “四叔。” 刘封眼睛水汪汪的,奶声奶气地喊。 “哇哇哇!” 后堂又传来惊天地的哭声。 “阿侯哭了。” 刘备急急忙忙往后堂去。 哥几个跟过去,发现后堂室内的床上,正有一红黑布包裹起来的婴儿正嚎啕大哭。 去年刘备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刘侯。 一开始陈暮知道刘备大儿子叫刘封的时候,还惊诧于他的志向难道又是封禅? 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志向是封侯。 毕竟汉朝以封侯为荣,刘备打了几年仗了,现在才把“都”这个虚职去掉,变成最低等的亭侯,可见他多么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王侯。 “哎哟,小阿侯呀,怎么哭了呢。”刘备的母亲从后堂侧门进来,她住在后院,听到哭声在婢女搀扶下过来。 “阿母。” “伯母大人。” 刘张陈三人连忙行礼。 老妇人今年才五十余岁,视力已经很差了,身躯佝偻着,见到众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才瞧出新来的是陈暮,忙道:“原来是小四回来了。” “是啊,伯母身体越来越好了。” 陈暮笑着回道。 老妇人乐了:“好什么好,老身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没几年活头了,身子骨是越来越差咯。备儿,把阿侯给我,你们去前厅坐着就行。” 刘备把刘侯交给自己老娘,他确实不太会带孩子。 陈暮抱着刘封,摸着他那小脑瓜,颇有些恶趣味地对刘备说道:“大哥,阿封也快四岁了,应该到上学的年纪了。” 刘备笑道:“是啊,我前些日子还在想把他送去泰山学院呢,只是年龄未到。” “啧啧。” 陈暮捏着刘封的脸蛋,惋惜道:“可怜的孩子,你的快乐生活就要结束咯。” 刘封扑闪扑闪着眼睛,幼小的他,还不明白上学读书的可怕。 而且他更加不知道,再过一年,自己的四叔就会回青州教书,到时候他的教育就会全落在陈暮手里。 这个时候关羽已经带着胡氏和关平过来。 关平已经十岁了,又长高不少,看到陈暮,忙拱手行礼道:“四叔。” “好孩子,今年的成绩怎么样?” 陈暮眼睛一亮。 刘封刘侯还太小,也就只有在关平面前,才有那种长辈的感觉。 关平嘴角微微抽搐,本就古铜色的皮肤让脸变得越黑了。 看一眼父亲和母亲想到他成绩时铁青的脸色。 再看到四叔那如沐春风的坏笑。 年幼的关平心理阴影面积正在无限增长。 唉。 长辈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第190章 调虎离山 在济南过了新年,待了几天,陈暮准备出发,回洛阳。 他没有去齐国,因为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现在都在放假,现在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汉代开启了节假日和休沐假的先河。 官员和学生都有假期,官员是五日一休沐,节日有定省假。 学生团体主要以太学生和鸿都门学学生为主,放的是田假和授衣假,分别在四月和九月,相当于后世的暑假和寒假,一般是15天到20天。 而汉朝三大节日,分别是春节、寒食节以及重阳节。 至于元宵、清明、端午、中秋等节日,需要晋朝到唐朝期间才会被重视。 所以根据目前的节日安排,学生假期主要是春节30天或15天的定省假(离家超出500公里就放30天),寒食节和重阳节分别是7日。 另外还有冠礼、婚礼、丧礼、冬至、夏至、伏日、腊日、岁首等特殊假期和节气假,在1天到10天内不等。 一年下来多的时候有60天,少的时候也有40多天。 因此泰山书院和泰山学宫现在空荡荡的,就连沮授都回鸡泽过年去了,陈暮的弟弟妹妹也回了蒲阴,去齐国自然没什么意义。 自黄河东流,朝发夕至,回去就艰难很多,毕竟是逆流而上,不如陆路快,所以就得走陆路。 这次不需要绕远路去邯郸,直接从清河魏郡过去即可,总共要十多天。 一月中旬的时候,踩着定省假的尾巴抵达了洛阳。 别看大前年陈暮还在鸿都门学的时候一放就是四个月的假期,一直到接近三月份才回洛阳,但那是提前请了长假。这次没请假,当然得准时准点。 虽然处于休沐期,但全国各地的官府并没有因此停摆,汉朝除了制定休沐以外,还有个轮换制度,为的是保证休假时机构正常运转。 简单来说,就是平时一些官员的假期会更多一些,但年关的时候,假期会更少,如主副手之间轮换,主管单位轮换。 尚书台大部分都是洛阳本地官僚,依旧保持着每天正常上班,不过为了弥补他们,一般年终奖会超级加倍。 明光殿中诸多令史曹缘忙得热火朝天,一叠一叠的文件不断地抬进抬出。 陈暮指挥着卫士将数十个大箱子抬进来。 苟桂和蒋安连忙迎出来。 “尚书令。” “嗯。” 陈暮点点头:“今年大家都辛苦了,这是我从少府领的缣绢,发给大家。” 全国官员工资由都内府发,不过额外奖金一般由皇帝给,所以是从少府的禁钱司或者水衡尉那调拨。 苟桂欣喜道:“多谢尚书令。” 蒋安一边安排人手来帮忙搬箱子,一边对陈暮说道:“对了,陛下前日命令少府和光禄勋打造了一批新的武器装备,公文批件在偏殿,等着尚书令批阅。” 皇帝的事情一般就是走个过场,批阅后就放入档案里留存,陈暮心里若有所思,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道:“嗯,我知道了,待会去处理。” 看来汉灵帝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一支新军,就是不知道西园八校尉会不会还是历史上那几个人,或者说是另外一种场景。 听说陈暮休假回来,下午汉灵帝就在西苑召他觐见,一月天气还有些寒冷,西苑的草地却已呈现青绿。 料峭春风之中,汉灵帝坐在西苑的亭阁里观赏着奇花异草,身边美女环绕。 仅仅是一个月不见,汉灵帝就胖了不止十斤。 其实他以前也有些胖,但前几年的时候还只是感觉壮,不是胖。现在则大腹便便,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见到陈暮过来,汉灵帝将身边的人都使开,只留下新宠蹇硕。 陈暮四下张望,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张让赵忠了。 历史上这段时期张让赵忠也完全仿佛隐形了一样,看得出来,夹在皇帝跟何进之间,他们的日子也有点不好过。 “陛下。” 陈暮走过去行礼。 汉灵帝笑道:“子归,岁首过得如何?” 汉朝把新年称为岁首,每到这一日,皇帝都要举行浓重的祭祀活动,今年陈暮休沐,自然就没有参与。 陈暮答道:“禀陛下,暮在济南与大哥过的新年,顺便去看看青州如今的情况。” 汉灵帝啧啧说道:“看来子归即便离开了青州,还是关心青州的百姓。” “这倒不是。” 陈暮笑道:“只是看看新式水稻今年的产量,已经试种两年了,选出优秀种子栽培,以后如果能在江南地区推广,全国就能增产十之三四的粮食。” “十之三四?” 汉灵帝睁大了眼睛,原本以为陈暮在青州只是普通地治理地方,没想到居然还在做那么大的事。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全国粮食增产十之三四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能多养活最少一两千万人口,如果现在的人口固定的话,以后全国就再也没有饥荒发生,大汉天下就真的江山稳固了。 “是的。” 陈暮认真回答道:“原来的粟和小麦,亩产大概在三石左右,而新式水稻亩产约四石,有些高产田甚至能达到五石。只是因为种植环境受影响,北方不适合种植水稻,因此臣才觉得将来在南方推广,必然能让全国受益。” “很好。”汉灵帝赞许道:“若这水稻真有那般神奇,那此事以后就交由你去办,若可以推广种植的时候,你给朕看看,到时候让你去做扬州牧,帮朕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多谢陛下信任。” 陈暮笑了笑,拱手行礼。 州牧制度本来就是西汉成帝时期的制度,只是后来被废了而已。 但被废不代表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比如皇甫嵩平定冀州之后,汉灵帝就让他短暂地担任冀州牧,又担心他的权力过大,很快把他调离开。 陈暮现在是尚书令,又去做刺史的话就是降职,为了表现对他的信任,汉灵帝就说让他做扬州牧。 其实即便汉灵帝一直没死,真到了那个时候,估计也不会让他做太久。 顶多一年半载,让他推广了水稻就立即回去。 州牧的权力过大,汉灵帝不会允许一个执掌军政大权的地方大员出现。 而且这也不是历史上各地动乱的汉末,即便这个时候刘焉再上书废史立牧,大概率也不会通过。 闲聊了一阵,直到此时,汉灵帝才开始说正事,他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子归啊,你可知,朕最近有什么心烦之事?” “陛下胸有千万韬略,臣不过是粗鄙之才,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暮笑了笑。 和珅为什么会被乾隆重用? 因为他不仅能帮乾隆弄钱,还会揣测上意,帮乾隆办妥乾隆想办的事。 可他绝不会当着乾隆的面,告诉乾隆自己什么都知道。 即便办了事,也只会装作是“恰逢其会”的样子。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一定得是高深莫测的,怎么可以擅自揣测? 汉灵帝打趣道:“你呀,揣着明白装糊涂,朕让你说,你就说。” 陈暮无奈,想了想,只能说道:“陛下心忧之事,应当是大将军过于权重。” 这话一出,汉灵帝就眯起了眼睛,蹇硕在一旁连连点头。 相比于张让赵忠,蹇硕跟何家没有利益关系,所以他坚定站在汉灵帝这边,支持刘协上位。 只是嫡长子继承制是从周朝就传下来的,历经千年,根深蒂固。 即便是刘邦想废掉刘盈,改立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也没有成功,更别说汉灵帝。 而目前在立刘辩还是刘协这个问题上,除了满朝文武反对,是其中一个阻碍以外。另外一个阻碍,也是最大的阻碍便是何进。 这就能看出汉灵帝目光短浅的地方。 当初何进与张让结亲,汉灵帝觉得张让是自己亲信,何进又是自己大舅哥,这样亲上加亲,是该可以信任。 于是在黄巾之乱以后,就把北军交给了何进统领,给了何进极大的权力。 结果这两年随着汉灵帝越来越喜欢刘协,想立刘协做太子,那么之前给予何进的权力,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毕竟何进是刘辩的舅舅,不是刘协的舅舅。如果汉灵帝想立刘协,那就是根本的原则问题,何进不会妥协。 皇权与兵权相碰,哪怕汉灵帝很清楚,他现在权威还在,北军不可能背叛他,可汉灵帝还是会觉得受到了威胁,这也是今天叫陈暮来的原因。 “臣今日到尚书台,听佐吏说少府和光禄勋打造了一批新的武器装备,臣就猜到,陛下确实要组建一支新军。” 陈暮继续说道:“只是碍于北军还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因为陛下也能猜到,一旦说要组建新军,不说大将军会反对,满朝文武肯定也会反对。” 西汉的时候确实有南北军,只是人数是定额的,大概在五万人左右,而到了东汉,南北军合并在一起,现在的北军人数,也差不多是五万。 当初卢植带了三万五千人平叛,另外一万五千人,要么在洛阳各个关卡进行防守,充当守备力量,要么跟着皇甫嵩南下打豫州。 所以东汉的北军实际上就是西汉的南北军,再添一支新军,朝堂上反对声音肯定会很大。 因为要养一支常备军,可不是动动嘴皮说说那么简单。 各地郡国有郡兵,大概在几千人左右,而这些郡兵也不是常备军,可以算是府兵,平时务农,农闲时训练,并不需要各地郡国每时每刻都养着。 虽然中央还有光禄勋所属虎贲、羽林二营禁军,卫尉所属的宿卫军,以及执金吾、城门校尉、司隶校尉等所属军队。 但这些军队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人。 唯有中央北军是整个大汉唯一的野战部队,驻扎在城外,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每日训练,开销用度很大。 由于天天训练,体力消耗严重,每人平均要吃10多汉斤的食物。按照一石120汉斤算,五万人光每天负担他们吃喝,就得六千石粮食。 和平时期一石粟200-300钱,每日一百多万钱,一年下来就是近5亿钱,这还不算工资、武器铠甲磨损、其它定额损耗等等。 别看去年刘备邹靖和公孙瓒还指挥十万人作战,在辽东把丘力居打得落花流水。 问题是那十万人不是正规军,属于临时征召的部队。 打仗一结束,马上就要解散。 像刘备的五万人马,就是五万青州军,仗打完后,立马就让他们回家种田去,官府不会再负担他们的生活,相当于临时雇佣军。 因此朝廷和地方只需要短时间内承担一笔开销就行,不需要做长远考虑。 而北军是不会解散的,天天都得靠朝廷养着,是一只吃钱的老虎。光每年花在北军上的钱,耗资数亿。 像黄巾之乱前,汉朝最大的麻烦就是凉州叛乱,为此花费数十亿,差点把财政给拖垮。 所以汉灵帝要想再弄一支野战军出来,先不说满朝文武会不会答应,光开销和负担,就又是一大笔钱。 这对于视财如命的汉灵帝自己本人来说,真要再弄一支南军出来,还是心疼得滴血。 因此哪怕之前有过这方面的考虑,陈暮也暗示了,他也十分犹豫。 最近少府和光禄勋打造了一批武器装备。 总数达两万多套。 可武器装备的花销,还真没有养人那么高。 毕竟武器装备是一锤子买卖,可以用很久,养人要天天养。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两万人少了,北军有五万人,如果再招两万新军,跟五万北军精锐比,不管人数还是战斗力都差得远。 这样就起不到制衡北军的作用,两个原因加起来。所以临到了这个关口,汉灵帝反而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真的招人组建新军,担心自己的打算多此一举。 听到陈暮的话,汉灵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归真是知我,不错,朕确实想组建新军。但城中有了北军在,一来新军人少无法制衡,人多开销就太大,朕迟疑许久,还是迟迟不知道如何处置。” “容臣冒昧,陛下的新军是准备多少人合适?” 陈暮小心翼翼问道。 汉灵帝沉吟道:“目前考虑两万人,再多的话,资糜耗费,朕折腾不起。” 这一点确实是实话,组建新军大司农那边的都内府肯定不会出钱,因为这是维持天下稳定的钱,包括给官员发工资、平抑物价、赈灾拨款等等,都是都内府出钱。 所以只有由皇帝的私人内帑出钱,但哪怕现在禁钱司和水衡尉小有积蓄,可用钱的地方也不少,能够挤出来做军费开销的不多,汉灵帝也得慎重。 “只有两万人吗?” 陈暮思索道:“那确实是一个问题,兵员少了,起不到制衡作用,多了开销就会太大,朝廷负担过重,朝堂上下也会反对。” 汉灵帝便说道:“所以朕找你过来,就是想商讨一下,看子归还有何敛.....哦不,收税妙计。” 看来汉灵帝是把自己当送财童子了,不过仔细想想,汉灵帝这个人确实这样,只要能帮他弄钱,让他叫爹都行。 陈暮在心里腹诽,脸上却凝重地摇摇头道:“陛下,去年的税已经收过了,今年才刚开始,再收的话,天下豪强就会疯掉,说不准遍地烽火狼烟,要修养一年,到今年年尾才行。” 汉灵帝失望道:“这样啊,那好,看来子归也是无计可施了。” 陈暮狡黠一笑:“那倒未必。” “哦?” 汉灵帝精神一振:“子归有何妙计?” 陈暮分析道:“既然新军不能扩大,那又何必执着于新军呢?削弱北军,一样能保持平衡。” “削弱北军?” 汉灵帝皱眉道:“这可不行,北军都是固定常备军,同时也是朝廷倚仗的精锐,若想解散他们,恐怕会闹出兵变来。” 陈暮笑道:“谁说要解散他们,臣的意思是将他们分出一大半人去打仗,调离洛阳即可。” 分出一大半去打仗? 五万北军,分出三万出去,再把剩下的两万安排去守卫洛阳附近的关隘,那城外驻扎营地,就只剩下一万多人,再组建一支两万人的新军,就可以达到制衡效果了。 汉灵帝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暗淡下去道:“只是现在天下承平,凉州安稳了,辽东也安稳了,没有地方可以打仗了。” “陛下莫非是忘了并州?” 陈暮淡淡一笑。 并州就是后世的山西,这可是个好地方,从这里源源不断远处去的煤炭,为后世的新中国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可惜的是在汉朝,并州跟交州一样默默无闻,要不是出了个吕布,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地方。 究其原因,是因为并州地广人稀,汉和帝时期人口统计,整个并州也就五六十万人。 不谈后世一个县城都有那么多人口,单说在人口最密集的冀州和豫州,随随便便一个郡国人口就能在一百万以上,比并州整个州还多,可见其的战略意义有多小。 没办法,山西嘛,汉朝人对煤矿没兴趣,导致当时的山西一没有开采,二呢,由于地质的问题,无法种地,对于汉人来说自然价值不高。 因此即便休屠各部落占领了并州大半,只要人口和耕地面积最稠密的太原与上党二郡还在手里,朝廷就不太想大动干戈,花费巨额钱财去争夺一些没有用的土地。 这也是为什么到曹魏时期,并州只剩下小片领土,雁门关外全给了鲜卑匈奴的原因。 不是曹操没实力打,而是觉得没必要。 所以听到陈暮说并州,汉灵帝这才想起来,去年休屠各部落南下,占了整个并州北部,如今只有太原和上党,连雁门关都好像失守了。 当时汉灵帝还因此发怒,暂停了朝会,其实那时候他发怒还真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借题发挥,中断商议太子的事情而已。 毕竟对于他来说,并州这破地方还真是个鸡肋,夺回来,浪费钱财,不夺回来,好歹也是汉土...... 如果后世的山西人知道汉灵帝,或者说整个东汉人都是这想法,估计得当场震怒或者落泪。 可没办法,东汉的山西确实是这样,唯一的战略意义就是草原跟中原王朝的缓冲区,只要草原部落不至于打到洛阳来,那对于中原王朝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一块地方。 想到如果说天下还有打仗的地方,确实就只有并州,汉灵帝就点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陈汤曾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泱泱大汉,怎么能容休屠践踏,朕过几日就开朝会,让北军出征。” 好家伙,汉灵帝虽然目光短浅,但政治素养还是不错。马上就举一反三,明着是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实际上就是为调离北军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陛下英明。” 陈暮和蹇硕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拱手行礼。 第191章 割以永治 汉灵帝搞平衡权术手段其实一直不弱,包括废皇后,立鸿都门学,打压世家,提拔寒门,分何进权等等。 他在位的这二十多年,除了早期还小的时候,由王甫候览掌权,与党人发生了激烈冲突以外,等他长大之后,权力基本就牢牢控制在手里。 虽无治国安邦之才,可帝王心术却一套一套的。 陈暮这一计调虎离山,可谓打在了何进的七寸,让汉灵帝也十分满意。 他乐呵呵地说道:“子归此计甚妙,又为朕立了一功,朕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你。” 陈暮拱手笑道:“为陛下尽力,是做臣子之本份,怎么能奢望奖赏。” “有功不赏,岂不是让功臣寒心?” 汉灵帝沉吟道:“上次朕想为汝父封侯,你竭力不愿。这次就不许再推辞了,朕封汝父为中散大夫,都亭侯,择日来洛阳赴任。” 陈暮心中一沉,脸上却平静地道:“陛下恩德,臣没齿难忘。只是臣父老迈,又失了一条腿一只手,恐难以奔波。” 拒绝了? 汉灵帝想了想,也确实,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再千里奔波来洛阳,是不合适,更何况作为海内闻名的大孝子,陈暮也有足够的理由反驳。 想到这里,他便赞许道:“子归确有孝心,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子归结义兄长刘玄德,屡立战功,担任济南相也有三年了,功勋卓著,今年也该调任洛阳,担任朝官。” “臣代兄多谢陛下。” 陈暮微笑道:“我兄长刘玄德亦为陛下族弟,忠于汉室,闻陛下相召,必然欣喜,恐怕早就翘首以望,等着进京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了。” “朕这族弟平黄巾,战张举,除叛乱,战功赫赫,以前却只是闻名,还从未谋面,现在也该见一见了。” 汉灵帝躺回了木塌上,慵懒地摆摆手:“子归,尚书台事物繁忙,你去。” “臣告退。” 陈暮低下脑袋,起身拱手一礼,倒退着出去。 转过身去,原本的笑容瞬间变得冷漠,目光中透露着丝丝寒意。 帝王心术,平衡之道。 我还没成为一股世家力量呢,只是几个结拜兄弟,就让你感受到了威胁吗? 不过陈暮倒也知道,汉灵帝不是在针对他,而是权力使然。 当初党人气势壮大的时候,汉灵帝附和宦官打压党人,开启党锢之祸。 后来宦官权力大,同时也因为宋皇后的事情,让汉灵帝开始疏远王甫与候览等人,他就提拔阳球,将王甫弄死,最后再将阳球处理掉,以此来达到平衡。 再加上多番举措,打压太学,在西园卖官,罢免袁家,在杨赐死后消除世家影响力,将官僚体系打得支零破碎等等。 如此不管是宦官还是党人亦或者世家,手中的力量都大为削弱,汉灵帝从中渔利,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从这一点上来看,汉灵帝几乎是从权利斗争中成长起来,有这样的手段和能力,并不奇怪。 现在刘关张陈四人的青州集团,俨然在朝廷当中也算是冉冉新生的一个小政治团队。 陈暮执掌尚书台,管理天下政务。 刘关张坐镇地方,一方诸侯。 更别说青州上下都是泰山学宫出来的官吏,以郑玄马首是瞻,而郑玄又十分欣赏刘备和陈暮。 主要也是陈暮在青州的施政,非常符合郑玄的思想。 如打压豪强,帮助寒门进学,严禁土地兼并,照顾小农经济,等等举措,都让郑玄很满意,对他们推行的政策也是大加赞赏。 如此一来,青州几乎铁板一块,刘关张陈四人都快变成青州的土皇帝。 作为天子,汉灵帝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把陈暮调回中央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把刘备调来,拆散四人集团,将主心骨剔除掉。 轻描淡写,就将如今朝廷插不进手的青州集团打散。 汉灵帝这一招擒贼擒王,可谓老谋深算,平衡之道玩得非常厉害。 难怪他说要把陈暮将来调去扬州,还大方地要让他做扬州牧,原来早就想好了人质的人选。 不过汉灵帝肯定不知道,这些手段其实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因为他再怎么精明,也预料不到自己的死期。 毕竟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再怎么精明,其实最终还是会倒在自己欲望之下。 回到尚书台,陈暮开始处理今天的政务。 没想到廷尉吴恭在等他。 在明光殿偏殿,也就是自己办公室看到吴恭的时候,陈暮就笑了起来,说道:“大理,是为了弘农郡那个失窃案?” 他已经猜到了吴恭的来意。 吴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来尚书令已经知道,不错,确实是这件案子。” “嗯,公文我之前看过了,没想到这里面案情还挺曲折。” 陈暮坐在自己位置上,招呼吴恭坐下。 上次弘农那个失窃案,里面疑点颇多,陈暮就打回去让当地官府继续查。 结果查到后面,还真有点意思。 原来是有一次王妻进城探望王乙,被那位富商张斗看上,惊为天人。但人家夫妻很是恩爱,他没有插足的地方。 后来就想着贿赂陆浑令郭永,将王乙找个罪名关起来,结果事情还没说,就被郭永连人带贿赂的钱财赶出了县衙,还被郭永打了一顿。 那张斗在去找郭永之前也不打听打听,郭永原来是个党人,在为官之前,整日以没有与窦武陈蕃李膺一同赴死而引以为憾。 前些年黄巾之乱,党赦之后,才被友人请出来为官,属于非常固执的那一派,跟他贿赂,郭永没打死他都算好的。 一计不成,张斗又来一计。每日派人跟踪王乙,终于等到一日王乙喝醉酒,就用栽赃陷害的毒计。 之所以没丧心病狂到杀人,其实还是因为张斗拿捏不准那王乙的妻子会不会改嫁。 汉朝的风俗习惯跟现在有点相差不多,夫妻之前离婚很正常,老婆死了续弦,丈夫死了改嫁,也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像何进与何皇后各自的父母,都是有前妻和前夫,双方是重组家庭。 没有宋朝以后什么三从四德,也没有程朱理学那种守节立贞洁牌坊,当时的男女关系全看个人。 但也有很多不愿意改嫁的,像刘备的母亲。 主要也是听说王乙与妻十分恩爱,如果是被杀死,没准王乙之妻就会因为要抚养孩子而不改嫁。 如果是因偷盗而获罪,那说明王乙品德不好,就有改嫁的可能。 因此张斗就决定栽赃陷害。 可惜看似周密的计划,还是被陈暮发现了一丝疑点,在陆浑令郭永的追查下,最终水落石出。 现在案子再一次报到尚书台和廷尉,本来双方文件往来,只需要廷尉的令史来一趟即可,可吴恭心服口服,亲自跑过来签署文件。 拿到了文件之后,吴恭临走之前问道:“对了尚书令,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大理请说。” 陈暮微微一笑,廷尉执掌诏狱,也算洛阳少数有兵权的官员之一,虽然兵权不多,就是诏狱的数百狱卒,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有时候,就那么几百人也许就有奇效,所以与吴恭结交,并不是一件坏事。 “张斗此人诬告,该如何量刑?” 吴恭问道。 “按律应当如何?” “按律如果诬告成了,造成了后果,则应当弃市。可他诬告未遂,没有造成太大后果。” “这样啊。” 陈暮想了想,汉朝的法律还是很人性化,对于栽赃陷害罪名,当时称为诬告罪,如果造成严重后果,不仅与杀人同罪,甚至还要连坐,祸及家人。 只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就得具体量刑考究,而且刑罚还不能太轻,最差也得重金罚款,坐牢十年起步。 主要是汉武帝时诬告成风,弄得人心惶惶,动摇统治者利益,后来者吸取教训,对诬告重罚。 思索片刻,陈暮脑中灵光一闪,笑着道:“大理,此人缘何要诬告别人?” 这还用问? 吴恭毫不犹豫地答道:“因他看上了人家之妻,想要陷害别人,霸占他人之妻。” 嗯,此人与曹贼何异? 陈暮便说道:“这就是事情的起因,可以以此来量刑。” “如何量刑?” 吴恭不解。 陈暮轻笑一声,缓缓说出几个字:“性甚制灾,割以永治。” “这......我不太明白。” 吴恭一头雾水,不知道陈暮说的是哪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腐刑。” 陈暮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嘶。 吴恭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夹了一下腿。 好家伙,是这么个割以永治啊。 不过虽然觉得这个刑罚稍微重了那么一丢丢,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吴恭点点头:“好,那就腐刑,看他还贪不贪图别人之妻。” 看着吴恭离去,陈暮笑了笑,继续处理政务。 腐刑又称为宫刑,到隋朝开皇年间,这个刑法正式被隋文帝杨坚废掉。 后来也不再称为刑罚,而是正当手术,主要是用在太监身上。 但在汉朝,宫刑却是一个普遍刑罚。最出名的当然是司马迁,到东汉时期这个刑罚用的少了一些,却也不是没有。 像钟繇、陈群就是坚定的宫刑拥护者,提倡在与敌国势力交战抓获的俘虏,全给阉了。 所以陈暮提出宫刑,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正常量刑而已。 第192章 试探 下班以后,陈暮去了王钧的府上喝酒。 他跟王钧老交情了,现在都算是多年老友,十分聊得来。 王钧托他的福,当了中常侍,慢慢发家致富。 不仅自己有权,还帮助宗族,在自己家乡侵占土地,帮宗族子弟安排官职。 比如青州目前就有王钧的两个从弟担任县令之职,人也还算老实,只是没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有县丞县尉等佐吏帮忙治理,不会让他们出岔子。 王钧家在青龙门外,与张让家就隔了两条街,听说陈暮过来,王钧亲自出门迎接,大笑道:“子归,好久没来了,尚书台事物繁忙,怕是忘了我这个老友。” 陈暮与他执手相牵,边往里走边轻笑道:“相衡兄说的什么话,我一直把兄当兄长一般看待,怎么会忘了兄长,只是去岁回了济南,最近才回来。” “哦?玄德兄如何了?” 王钧跟刘备也关系很好,大家以兄弟相称。 “老样子,最近可能要来洛阳。” 二人进了前庭,穿过花园,走入了厅堂里,王钧家肯定不如张让家大。 但作为常侍,位高权重,自然也不会住在小地方。 进入前厅,二人坐在一张席子上。 王钧身上带了很多香料,没有书里说的宦官身上独有的古怪味道。 这是宦官的习惯,或者说不止是宦官,很多东汉人也喜欢这么搞,比如荀彧,特别骚包,满室皆香。 听到陈暮说刘备要来洛阳,王钧颇有些惊讶道:“玄德这是又要升官了呀。” 一地郡守除了休假期间或者请假期间可以去外地以外,平时都必须待在地方,而且请假也不是说请就请,必须有特别的事情。 比如婚假丧假之类,否则没有天子诏令,冒然来洛阳,就是擅离职守,在当时可算是一个重罪。 陈暮点点头道:“不错,天子打算将大哥调入洛阳,应当也就是今年的事情。” 王钧抚掌大笑道:“看来玄德要飞黄腾达了,以他这个年纪,调入京城为京官,在某个职位上再打磨两年,三十余岁做京畿辅尹,运气好四十岁之前当上九卿,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大哥并非是以举孝廉或者茂才出身,这是个硬伤,升迁速度可能不会太快。” 陈暮缓缓说道:“不过大哥功劳很多,曾跟随卢尚书平定黄巾,又在济南取泰山贼寇,去年还剿灭了张纯张举乌桓叛乱,诸多战功加身,应当是有机会。” 刘备今年也二十八岁了,这么年轻做一方太守其实已经是相当大的提拔,若不是他有宗室身份和战功在身,恐怕朝堂上有无数非议。 不过年纪轻轻做封疆大吏的并不是没有,比如杨彪,杨赐的儿子,今年也才46岁,可他30岁就做了颍川太守,南阳太守,46岁就已经在太仆、卫尉等九卿中走了一圈,明年47岁就做了司空司徒。 还有曹操也是个例子,29岁就做济南相。袁术就更加离谱,要知道他是袁绍的弟弟,袁绍和曹操加上许攸是发小关系,说明三人年龄相近,袁术应该要比曹操小或者相差不多。 曹操29岁才做济南相,而袁术早在光和年间就做过河南尹,之后又是虎贲中郎将,那个时候按照跟曹操年纪相差不大推算,他也不过20多岁。 由此可见,只要你后台够硬,年纪轻轻就做大官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刘备不像杨彪袁术曹操那样,杨彪袁术,两个都是四世三公,曹家虽然论起底蕴比不了他们,但好歹也有个位列三公的父亲,怎么样也比刘备这个野路子强得太多。 因此要不是靠帮张让的忙,又帮汉灵帝弄了那么多钱,刘备立再多的功劳,估计也跟历史上一样,给个县尉就打发了,不淘汰算好的,更别提升迁。 现在汉灵帝要把刘备弄到洛阳来,也不知道会安排一个什么职务,说不好随便弄个杂号将军打发了,鬼知道汉灵帝怎么想。 “今日子归过来,应当不止是与我喝酒闲谈。” 王钧招呼下人上酒菜。 陈暮淡然一笑:“确实是有一阵子没来找兄长了,甚是想念。另外,有一件事情,我想跟兄长谈谈。” “何事?” 王钧好奇,平时二人顶多把酒言欢,这还是第一次陈暮主动来找他聊正事。 “此事,不可入外人之耳。” 陈暮瞅了眼旁边服侍的侍女,这些宦官家中个个都有年轻貌美的侍女无数,只能看不能吃,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妙龄女子,找些老妈子服侍不好吗? “下去。” 王钧摆摆手,让周围的侍女侍从离开厅堂。 直到这个时候,陈暮才凝重神情,正色道:“兄,我想问一下,陛下每日服用慎恤胶吗?” 王钧一头雾水道:“子归问这个做什么,这是宫廷秘事,莫要打听。” “唉,兄长,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我才来与你商量。” 陈暮叹气道:“陛下每日纵欲,龙体必然一天不如一天,若是再不加以节制,恐怕.......我也是关心陛下龙体。” “这样啊。” 王钧思索道:“陛下去岁才开始服用,原本是三日一粒,现在是一日一粒,最近据说已经到一日两粒,剂量确实在增加,不过成帝毫无节制,据说每日服用七粒,这才暴毙而亡,陛下服用剂量较少,应当无碍。” “如果是这样那还行。” 陈暮点点头,像是长舒了一口气。 王钧纳闷道:“子归为何忽然如此关心起陛下的身体了?” 陈暮笑道:“兄长却是不知,陛下若是身体健康,则国家安稳,若是不健康,大祸临头呀。” “那倒是,这一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王钧翻了个白眼。 他们这些宦官源于皇帝信任,要是皇帝没了,那确实是大祸临头。 陈暮笑了笑,没跟他说什么,聊起别的事情。 在王钧这里待了一会儿,天黑的时候,他才喝得微醺回去。 出了王钧家大门,王钧将他送到门外,等他坐上马车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别。 坐在马车之上,陈暮仿佛一下子酒醒,心中快速思索起来。 这一趟收获不小。 去年三日一粒,今年一日一粒,以汉灵帝那样不加节制的情况,恐怕加大剂量也不远了。 难怪明年会突然暴毙,看来不是没有原因。 按照这样继续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汉灵帝还是会像历史那样,明年骤然猝死。 确定了这些,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差不多也是该去找张让联络一下感情,为后续的开端做铺垫的时候。 大将军,委屈你了,哪怕张让其实和你一条心,你也还是得死。 请假条 看官老爷们,今天必须得请假了,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一直没处理好,拖了几天了,老板有点生气,周末加班加点搞定。不过我也不是没有写,只是写了一部分,这段时间把该布的局和伏笔都弄好了,再搞两章过度章节,就加快到洛阳之乱。这次我筹划的洛阳之乱可比历史上场面宏大得多,所以耗费的精力也不小,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年近三十的男人,加上又是做视频编导文件剪辑方面的工作,头发都快秃了,心疼一下这个快秃顶,却还没有结婚找到女朋友的男人,给个推荐票和打赏不过分,求求大家了。 第193章 南军 中平五年二月,经过几轮朝议,古老的汉王朝最终决定正式出兵,将被休屠各部抢走占领的并州夺回来。 其实在这之前,何进不是没有动作,他命令丁原担任并州刺史,在河内征兵,驻扎于太原、上党等地,一边抵御鲜卑和匈奴人继续南下,一边伺机收复失地。 这是天子之前的命令,原本何进是希望在那次朝议上逼迫天子早点把太子之位确定下来,结果因为休屠的入侵,而导致计划的失败流产。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过段时间再谈这个问题嘛。 可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天子发什么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收复并州。 这让包括不搀和立储的所有中立大臣都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连朝廷低级佐吏,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天子要对一块可有可无,几乎没有用的土地大费周章? 如果是后世的人,一定会喊出“国家领土,不容侵犯”的口号。 但汉人虽也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呐喊,可对于领土完整和主权意识,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而且现在的并州确实是一块鸡肋,不仅人口少,其中大部分人口聚集地还握在朝廷手里。 出了雁门关外,就是一片草原,也就是后世内蒙的呼和浩特与包头。 草原对于鲜卑和匈奴人很重要,因为他们要放牧。 可对于汉人来说,这里一没法耕种,二,一马平川,没有险要的地势抵御草原民族的进攻。 没有任何可以争夺的战略资源,又是在草原上和游牧民族打仗。 这就相当于岸上的老虎跳进海里与鲨鱼搏斗。 因此所有人都觉得天子疯了。 毕竟这也已经不是西汉时期受到匈奴人严重威胁的时代。 即便耗尽国力,攻下草原,除了彰显一下大汉威仪之外,没有任何利益可取。 所以在大家看来,就算要把并州夺回来,让丁原去募兵慢慢处理,没必要花费那么多钱财精力,一定要派遣精锐的中央军出征。 只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天子一意孤行,不仅放出了被关押大半年的皇甫嵩,命令他前往并州,还将北军虎符赐给了他,让他调走大半部队。 汉代是虎符使用最频繁的朝代,由于出现过七国之乱,地方部队在没有经过虎符的调遣听命于藩王作乱,因此东汉对于虎符的看管更加严重,没有虎符,根本无法调兵。 像三国时期,曹操赤壁之战败北之后,还曾经出现过诸葛亮取到了陈矫的虎符,利用虎符诈调走了曹兵,趁机夺取了荆州的情况。 因此,虎符在当时相当重要,甚至还出现过只认虎符不认人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汉灵帝觉得北军不会背叛自己的底气,因为一半虎符在何进手里,另外一半在他手里,即便何进想调兵,也得经过汉灵帝的同意。 现在连虎符都赐下,可以看见天子对于并州的看重,着实令天下人费解。 为此,朝廷上下反对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陈暮早就知道汉灵帝的打算,这计谋还是他给支的招,所以这些奏折他甚至都懒得呈递给汉灵帝,全都扣下来压着。 不过三公九卿有绕过尚书台直接上书的权力,他们自己也开了个小会议,进宫面圣去进行规劝。 可惜汉灵帝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打休屠,实在是劝不动。 大家便以为,天子或者是觉得平定了黄巾,凉州以及辽东之乱后,认为自己文治武功应当让天下臣服,才对休屠各部的南下有所不满。 无奈之下,也只能听之任之。 好在天下承平了几年,内部还算稳定,只是打并州而已,只要不像汉武时期,前线战兵二十余万,后方辅兵五十余万那种远征漠北的灭国战争,以现在的国力,勉强还支撑得起。 二月底,皇甫嵩就领着三万北军,浩浩荡荡地从河内北上进入了上党郡,丁原这个时候也募集了五千人,双方兵合一处,进入太原,准备兵出雁门关。 而就在北军被领走大半的空档,汉灵帝就以京中空虚为由,要组建一支新军,人数为两万,恢复前汉旧制,名为南军。 这个理由并非站不住脚,因为北军也不是整天待在军营,他们也需要轮流去各个关口驻防。如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都需要派兵把守。 因此别看皇甫嵩只调走了三万人,实际上北军基本上就空了。 像历史上汉灵帝死时,为什么袁绍只能带西园的兵马攻入皇宫,是因为大半北军都在长安的皇甫嵩手里。 而其余北军则镇守在各个关口,使得当时的洛阳像现在一样空虚。而皇宫的宿卫则掌握在宦官手中,袁绍和袁术被逼在宫门放火,才打入皇宫去。 所以陈暮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其实也是因势利导,借助并州的情况,暂时将北军调走,来达成历史上洛阳空虚的情况。 这不是在还原历史,而是要触发这个条件,给出一个组建新军的合理解释,才能继续下一步。 不然的话,朝堂诸公,必然会反对这件事情。 事实上即便给了合理解释,反对的声音依然不小。 倒不是朝臣们看出了其中有什么阴谋,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养北军已经很辛苦,再组建一支新军,要耗费的就不止是一点点钱。 只是汉灵帝力排众议,于西园组建南军,让蹇硕为统领,在三河之地发下了征兵告示,根本不在意朝廷非议。 不明真相的朝臣们见汉灵帝执意如此,最后也就不再劝阻。 唯有何进一党,后知后觉,在汉灵帝下令组建新军的时候,才明白天子为什么会忽然大动干戈,派北军北上攻打休屠各部。 但此时醒悟过来为时已晚,木已成舟,即便何进党羽再上书请求撤销新军,也无能为力,不能动摇。 好在荀和得了陈暮提醒,早就有所准备,于是建议何进,向天子举荐袁绍入南军。 汉灵帝在设置南军的时候,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设置了八校尉,而是以北军的军制,设置了五校尉,分为上中下左右五校,目前只有上军校尉蹇硕。 根据汉灵帝心中合适的人选,已经下了诏书,招原本赋闲在家的曹操回洛阳,担任下军校尉,另外还有冯芳以及夏牟担任左右校尉。 因为这些人是宦官派系,通俗来讲,就是所谓的帝党。 蹇硕就不用多说,汉灵帝的新宠。曹操是宦官之后,冯芳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夏牟出自鸿都门学。 考虑到全是自己的人也不好,出于安抚何进的意图,汉灵帝最终是同意袁绍加入南军,执掌中军,地位仅次于蹇硕,受到蹇硕的节制。 一时间,轰轰烈烈的新军正式组建。 招兵买马,盔甲装备,制式武器,少府和光禄勋全力运转,新兵的训练也如火如荼,在一片喧嚣当中,南军取代了历史上的西园八校尉的军马,恢复成前汉时南北二军的建制。 等到中平五年五月的时候,南军的人马已经全部招募完毕,每日在西园操练,声势浩大。 这种情况下,由于北军兵马被调走,何进手里已经没有兵权,就连何进也受制于南军,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到中平五年八月份,军队操练了三个多月,小有成效。 此时将军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认为天子西击凉州韩遂边章,东打张纯张举,北上攻打鲜卑,颇为尚武,若能请天子阅览兵事,天子必然十分高兴。 这样一来满足天子文治武功,向四方炫耀国力之心思。二来向天子示好,表示顺从之意。三来也是修补日渐僵化的关系。 毕竟随着北军被调走,何进手中没了兵权,地位非常尴尬。 虽然朝中还有何皇后撑腰,大将军自身地位也摆在这里,足够让蹇硕等宦官忌惮。 然而何进因为立太子之事,已经与天子有了一些缝隙,二人闹出了一些不愉快。如果能修补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何进觉得有道理,于是向汉灵帝禀报了这件事情,汉灵帝果然龙颜大悦,决定下个月在白马寺北面,显阳苑当中举行阅兵仪式。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备也已经抵达了洛阳,接受朝廷的任命,担任河南尹。 河南尹是秩中两千石,按照品秩,跟九卿相当。 在整个东汉,太守这一级别,也唯有三辅地区的长官与洛阳京畿地区的长官,也就是河南尹、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是秩中两千石。 如果不能理解的话,那么对比一下其它朝代对应的官职,就应该知道了。 在西汉的时候,这个官的名称叫京兆尹。 到宋朝,叫开封府尹。 明清时期,就是顺天府尹。 看似位高权重,但实际上这个官并不好当。 正所谓前生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如果看过《铁齿铜牙纪晓岚》的人应该知道,京城每次一出事,倒霉的就是顺天府尹。 宁古塔都快塞不下了有木有? 所以刘备看似升官,实际上还是得小心翼翼。 不然稍微不小心得罪哪个王公大臣,他就得当替罪羔羊,沦为被抛出去的牺牲品。 第194章 刘备来京 中平五年八月中旬,望日,如果是后世,应当是中秋佳节时期。 可惜汉人不过中秋,街面上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 陈暮与典韦出了东门,抵达马市外。 洛阳东市是最热闹的地方,马市、粟市、商市鳞次栉比,每日人来人往,无比繁华。 刘备从青州而来,自然是走魏郡过阳武一路向西,穿过芒山抵达洛阳。 这年头没个电话,也没有手机,想要提前知道消息很难。 不过刘备又不是孤身上任,自然可以提前派人过来。差不多到什么地方,也好有个准信。 马市二里外的,芒山脚下的东岗龙虎乡,亭舍下来往行人无数,天子脚下,附近县乡每天都有人进城贩卖商品,络绎不绝。 远处自东边缓缓而来一队人马,刘备骑着一匹白马在队伍最前头,没有驱赶百姓,紧跟着人流,渐渐向前挪动。 典韦远远看见,一边向刘备招手示意,一边对身边坐在亭舍中喝茶下棋的陈暮道:“子归,使君来了。” “嗯,知道了。” 陈暮笑了笑,刘备这次来洛阳赴任,谈不上是件好事,因为丢了济南,但也谈不上坏事,毕竟他本来就要来洛阳。 只是按照原本计划,是明年带兵过来,现在孤身上任,就带着二十多个护卫,力量少了很多。 不过无所谓,反正关羽张飞还留在青州,到时候让他们过来也行。 白马在人群当中颇为显要,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的刘备还是长得辣么帅,面如冠玉,引得不少妙龄女子频频侧目,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 “良弼!” 刘备注意到了在亭舍门口招手的典韦,心中一喜,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快速往前方走。 过了片刻,终于到了亭舍门口,只见了典韦一人,不由疑惑道:“子归呢?” “在呢。” 陈暮对外喊了一句,放下手里的茶杯,用最后一颗棋子将对面围死。 那位五十多岁的亭长愣了片刻,苦笑道:“尚书令棋艺精湛,老夫远远不如。” “承让。” 陈暮站起身,将一条白色丝巾围在脸上,这才笃步走出去。 刘备纳闷道:“四弟,你以巾蒙面,是何故?” 汉人讲究光明磊落,跟人见面,遮住脸要么是怕羞,要么是脸上长了东西不得已而为之,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不礼貌的行为。 典韦笑道:“使君有所不知,子归每日上朝都要坐在马车里,不能见人,不然洛阳的女子会为之发狂。” “噢噢。” 刘备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自己四弟有“倾城之姿”,连女人都嫉妒的精致面容,确实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 陈暮说道:“大哥是第一次来洛阳,按道理应该逛逛,只是天色已晚,先回去再说。” “走。” 刘备跟着陈暮的马车缓缓进入洛阳。 洛阳比之济南繁华百倍不止。 刘备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热闹的场景,在马上好奇四下观望,啧啧称奇。 从马市穿过抵达外城,街上人头攒动,招牌林立,各类商铺鳞次栉比,卖食物的香味、人流浑浊的汗味、酒肆的酒香、马市传来刺鼻的马粪味道。 这一切仿佛重叠在一起,都在告诉着刘备——这里是真正的洛阳。 相比于陈暮第一次来洛阳时的失望,刘备第一次来洛阳,眼中则是充满了震撼与自豪。 震撼的是原来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那么大的城市,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口。 虽然曾经也游过学,但刘备最远也只在冀州附近溜达,叔父给的游学经费没法支撑他去更远的地方。 所以他见过最繁华的城市,也就是冀州巨鹿那一代。 如今到了洛阳,他才明白什么叫张袂成阴,什么叫挥汗成雨,什么叫比肩继踵。 与洛阳相比,不管是济南还是巨鹿,亦或者整个青州,都像是乡野村镇。 一股自豪感,从刘备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自豪的是这座城市的创立者,和他一样,都是高祖的子孙。 这是刘备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汉帝国的伟大,感受到大汉的国力之强盛。 而这片土地是自己的祖先打下来的,这座城市,也是自己祖先的后代建造,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流淌着刘家人的血液。 自己现在进洛阳,就是在为这片土地而奋斗,在为这座城市的安宁而努力,帮助自己的族兄稳定这江山。 这一刻,刘备心中豪情万丈,斗志昂扬,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在激情澎湃。 若是此时高坐明堂上的天子让刘备去死,估计他都一万个愿意。 便在这个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刘备眺目观望,看到不远处一片混乱,数十人互相殴打在一起,准确来说,应该是四五十人围攻十余人,只是被围攻的那一方有个汉子相当厉害,短时间内拿不下,双方已经开始有人拔刀子,场面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周围的百姓纷纷走开,洛阳城内是禁止带刀剑入城的,但这里是外城,也是洛阳九成以上人口居住地,要想管制这一百多万的人口实在过于困难,根本不可能行禁令。 因此每次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时有刀剑拼杀,闹出人命案子来。 虽然这里是洛阳令的辖区,然而河南尹也有资格处理,因为河南尹是洛阳令的上司,包括洛阳在内,河南二十多个县,都归刘备管。 所以看到这一幕,刘备当即大喝道:“止戈!” 可没人听他的。 一来场面太混乱,二来声音嘈杂,除非刘备有张飞那嗓门,不然根本劝不住杀红眼的众人。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边拍马上前,一边对周围护卫道:“疏散百姓,把人控制住。” “典韦,去帮忙。” “子归你呢?” “无妨,我在车里很安全。” “好,那我去了。” 典韦提着两把短戟也冲了过去。 刘备杀入人群当中,双股剑挽出漂亮的剑花,趁着还没出人命的关口,顷刻间分开了几人。 典韦随后赶到,那伟岸的身躯犹如一个庞然大物,随手一挥,就能摔倒一人。 不过片刻功夫,两边人马都倒了一地,只剩下那个身手不错的汉子。 陈暮撩开车门帘,瞳孔一缩,其中一方居然是彭岑。 东汉的游侠儿说得好听点叫游侠,难听点其实就是小混混,属于上不得台面的地下势力。 那彭岑就是洛阳地下世界的一股力量,手底下有百余兄弟,平日在东市混。 严格上来说,彭岑并不是张让的人,而是张让族侄的手下的手下。 毕竟一个地方小混混,想跟张让那种级别的人搭上很近的关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既然彭岑参与进来,也从侧面说明,这里面有宦官参与,就是不知道是谁。 叮叮叮! 刘备典韦与二十多名护卫一拥而上,先将围攻的那一方全部打倒,又转而攻向被围攻的那一方。 只是被围攻的那一方人数虽少,却训练有素,有个汉子相当厉害,短时间内居然招架住了刘备与典韦的攻击,竟是拿不下。 不过刘备的战力好歹也有80,再加上一个90多的典韦,普通人还真遭不住。很快那汉子也被击退,不得不离得稍远一些,不敢加入战圈,场面一时间就被控制住。 刘备大喝道:“洛阳皇都,天子脚下,尔等也敢聚众斗殴,甚至取了刀剑,不怕官府律令?” “你这人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厮尖声喝道。 刘备皱眉道:“我管你是何人,只要犯了律法,就应该捉拿下狱。” “我看谁敢捉我下狱。” 便在此时,一青年男子带着城门尉数十士兵赶到,隐隐将刘备等人包围起来。 见到主人来了,那小厮大喜,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冲到青年脚下哭诉道:“少郎,我本为少郎买马,哪知道被那汉子强要了,还打伤了我等,少郎可要为我等做主呀。” “放屁!” 被打退的汉子厉声道:“我等乃是并州丁刺史麾下,刺史早前求大将军帮忙,买了一批战马,要运往前线与休屠作战。哪知道你这厮跳出来要抢夺,现在你还污蔑我等,是何居心?” 即便是在洛阳马市,战马也是稀缺资源,一来价格昂贵,二来马毕竟是生物,每日吃喝拉撒不是一个小数目,没有马商会压一大批战马在手里。 所以每次有战马交易,一般都是提前订货,再由马商通过自己渠道,从幽州并州凉州等地,运到洛阳来。 像之前侯栩找孙老头弄战马,仅仅只要五匹马,就得等几天,可见战马并不是随时随地就能买到。 现在并州在打仗,鲜卑人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在打仗期间跟自己的敌人交易这样的战略物资。 因此并州的战马肯定弄不到,只能从相对稳定的幽州和凉州购买再运到洛阳来。 由于幽州和凉州偏远,成本更高,价格更贵,需要的时间自然也会更长。 丁原得了何进的命令,让他收复并州。所以早前在河内招兵买马,又陆陆续续订购了一批战马。 如今皇甫嵩跟丁原与休屠各族处于僵持阶段,急需要马匹,上月又订购了一批,今日才刚刚到货,结果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那青年是权贵之子,昨日忽然心起,想要买一批战马,用来打猎,于是派遣家奴来买马。 之前也说过,战马要提前订购,可那青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非要将这批现成的战马留下来,这才引发了与丁原麾下的士兵冲突。 前因后果刘备也弄清楚了,便高声道:“尔等抢夺人家的马匹,又聚众斗殴,犯了律法,跟我回洛阳衙门受审!” 青年脸色铁青道:“你是何人?知道我是谁吗?” “哼。” 刘备冷哼一声:“某乃新任河南尹刘备,你犯了罪,就应该受罚。” 青年嗤笑道:“原来是河南尹,真是好大个官。我父亲是城门校尉赵延,我伯父大人乃是中常侍赵忠,你不过是个河南尹,也敢管我?” 四周围观的百姓听到是这人,顿时往后稍了稍,不敢靠近过来。 赵忠之侄赵鳞的恶名,在洛阳外城可是人尽皆知。 仗着自己父亲是城门校尉,经常用城门尉的士兵欺压百姓,百姓敢怒不敢言。 “管的就是你。” 刘备是个典型的愣头青暴脾气,他哪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当场就准备要上去将这人拿下。 便在此时,陈暮解下面巾,从车里出来,咳嗽一声,说道:“赵鳞。” “哦?” 赵鳞看过去,看见陈暮,脸色才稍稍放缓,拱手道:“原来是尚书令。” 在东汉官场,看的可不是你官职有多高,而是看你在天子面前的受宠程度。 像鸿都馆的乐松等人,不过六百石,可因为受宠,连三公九卿都忌惮,后来还被写入《后汉书·酷吏列传》里,可见一斑。 因此陈暮虽只是千石尚书令,可一来尚书令本就权重,为三独坐之一。二来受宠于天子,可谓风云人物。 即便是赵鳞,也不得不忌惮于他。 “今日之事,看在我的面上,便就此作罢。” 陈暮缓缓说道。 赵鳞不敢得罪陈暮,便横了刘备一眼,傲然道:“既然是尚书令出言,那此事便罢了,走。” 说罢一挥手,带着城门尉的士兵与家奴,还有彭岑等游侠儿离开,原地只剩下愕然不已的刘备与丁原麾下士兵。 第195章 张辽 “他就是尚书令陈子归?” “早听说陈尚书风姿特秀,貌比宋玉,恐怕连宋玉都远不及也。” “好美,我一个男人看了都怦然心动,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请收起你大胆的想法,袭官是死罪。” 怦然心动这个成语出自战国时期,古代鼎鼎大名的美男子宋玉的《九辩》,说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汉人虽然不知道宋玉长得有多好看,但在今天,却是见识到了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帅。 传闻宋文公因长相太美,被自己祖母看中,哪怕百般不愿,却还是拗不过祖母当舔狗,获得一个国家,成为一国之君。 今日看来,要是宋文公也如陈尚书这样俊美,也难怪襄公夫人会那般做。 眼看周围的百姓个个围拢上来,街上的妙龄少女们蠢蠢欲动,陈暮熟视无睹地转身回了马车当中,身边的护卫将马车团团围住,护送他离开。 刘备紧锁眉头,嘴唇抿在一起,八字胡与下颌胡须像是连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愤怒,不甘以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很想阻止,把人抓回去。可四弟既然这样处理,那就一定有四弟的道理,刘备决定等四弟一个解释。 “多谢使君相救。” 就在此时,丁原麾下的士兵上前来道谢。 刘备这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那人,只见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孔武有力,面相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 “我既为官,自然应当秉公执法,可惜......对了,这位壮士不知姓名?” “吾为雁门张辽,字文远。” 张辽拱手一礼,说道:“现于丁刺史帐下任从事。” “原来如此。” 刘备点点头,温言勉力道:“既是这般,上了战场,要多杀敌人,早日建功立业,方为大丈夫。” 张辽颇有些兴奋道:“我亦知使君大名,使君讨黄巾征张纯,仁义之名天下皆知,今日能见到使君,辽实乃三生有幸。” “好好好。” 刘备高兴道:“以后你若有事,尽管来找我,我现在是河南尹,就在洛阳。” 由于张辽还有使命,二人便不再闲聊,各自散去。 车队继续前行,顺着人流,缓缓过了中东门,进入了洛阳内城。 内城虽然也川流不息,但人数已经远比外城少了许多,从东门往南门,过了约十多分钟,终于抵达了陈暮家门口。 陈暮下了车,让典韦去安顿刘备带来的护卫,自己引着刘备进了家,二人到了庭院,刘备却没有进去。 “四弟,我们兄弟也有大半年未见了,不若坐下来聊一聊,谈谈心事。” 刘备提出建议。 陈暮笑了笑:“那就在树下坐坐。” 院子里有颗硕大的银杏树,树下有石质桌椅,是陈暮找石匠打磨雕刻。 由于长时间跪坐对身体不好,陈暮在青州推行桌椅,不过为了合乎礼法,防止有人反对,桌椅规定只能在家里自己使用,如果有客人上门,还是得用席子跪坐,这样才符合礼仪。 二人坐下,刘备便迫不及待地道:“四弟,你刚才为何.......” 陈暮叹道:“大哥,你刚到洛阳,还不了解情况,那赵忠权势滔天,深得天子宠信,如果得罪了他,我们兄弟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刘备正义凛然:“此些幸臣子弟以荣宠进身,却不思报效天子,整日欺压良善,实在枉顾君恩。我辈有志之士,见到此情此景,自然不能听之放任,当学元礼公,匡扶正义,为社稷除掉此等害群之马。” 元礼公就是李膺,当初张让的亲弟弟张朔担任河内野王县的县令,贪婪残暴,残忍无道,杀死怀孕的妇女。野王县的百姓向当时担任司隶校尉的李膺告状,李膺就闯入张让家,捉住张朔,将其绳之以法,自此那些宦官的亲友再也不敢无法无天。 陈暮无奈道:“大哥有所不知,当时元礼公担任司隶校尉,掌管京畿七郡,张朔之案,正是在他管辖之内。” “我为河南尹,此抢夺案也应当在我管辖之内。” 刘备不服。 虽然司隶校尉是河南尹的上司,问题是这事就发生在洛阳,属于河南尹的地头,他凭什么不能管。 陈暮解释道:“大哥自认河南尹,可有银玺彩授?” “这......” 刘备吱吱唔唔道:“还未曾去领取。” 以前天子下诏书给他升官,官印和腰带都是跟着诏书过来。 现在来洛阳当京官,自然要他到了洛阳才能领取。 陈暮摇摇头道:“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大哥现在刚卸去济南相,还未领河南尹。需要等到明日进宫面见君王,在少府领取官印之后,方才能称之为官。此时此刻,大哥只是白身,若是鲁莽行事,则不仅无法惩恶,连自身都难保,这也是为什么我阻止大哥的原因。” 刘备大惊失色:“还有这种说法?” 陈暮叹气道:“在洛阳为官,可不是在外地任职那么简单,里面弯弯绕绕,十分复杂,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中了人家的陷阱,被别人摆一道。我刚来洛阳亦是如履薄冰,宦海浮沉许久,几番风险,方走到今日。” 其实陈暮并没有如履薄冰。 在官场上斗争,首先要有政敌,要争权夺利。 如今权力大多掌控在天子手里,尚书台要处理的事物,大多是琐碎杂事,主要是各地民生治理。 虽然与其它部门有权力重叠,但陈暮审时度势,根本不与别的部门争权,反而多番结交,并没有陷入政治斗争当中。 这是他确定汉灵帝在服用一些虎狼之药后,做出的中庸之道。 归根到底,权力斗争不仅仅是要打击政敌,还有顺利地推行自己的主张。 不然没有政治诉求,这种斗争其实就没有什么意义。 除非是有资格竞争某个官位的时候。 可陈暮一来资历浅,不服众。二来汉灵帝也不会让他升官升得这么快。 所以只要你不得罪人,去干涉别人的利益,人家也不会那么傻到主动来找你的麻烦,除非像当初自己还弱小的时候,被王允此等小人嫉妒。 可惜呀,若是天子能活得久一些,以汉灵帝那么懒惰的人,肯定会愿意放权给他,将国家放心交给陈暮治理。 到时候汉灵帝当皇帝,掌握军权。陈暮当丞相,治理民生,就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又懒又贪玩,不爱惜身子,活不长。 听了陈暮的话,刘备叹息道:“没想到洛阳形式如此复杂,今日差点莽撞行事,险些害了四弟。” 陈暮笑了笑:“我被罢官倒没什么,只是大哥是心怀天下百姓之人,拳拳报国之心,可不能栽在那些奸逆小人手里。以后遇到事情,还得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能冲动。” “我知道了。” 刘备点点头,表示明白。 当天夜里,两兄弟促膝长谈,抵足而眠,沉沉睡去。 第二天,刘备进宫面圣。 在陈暮的带领下,二人从朱雀门进去。 宫门口老朋友王钧早早地在迎接,看到刘备,微笑着招招手。 其实刘备并不是一个歧视别人的人,他这个人属于一个三观比较正常的热血青年。 王钧虽然是太监,可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刘备当然不会拒绝与他交好。 见到刘备过来,王钧笑呵呵地道:“玄德,好久不见。” 老友相见,刘备上去握着王钧的手亲切道:“相衡兄,上次一别,甚是想念呀。” 二人说说笑笑,就往皇宫里走。 一路上刘备看着那恢弘高大的宫廷建筑,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啧啧称奇,不断惊呼。 有人说秦汉以壮丽为美,像著名的阿房宫,以及长安的未央宫,都修得极为高大宏伟,不仅占地面积广,本身宫殿高度也在三丈以上,堪比普通城墙。 但这都是皇宫建筑,民间建筑就没法谈壮丽,就是普普通通的民宅。毕竟皇帝有钱修缮宫室,百姓可没钱造那么大的房子。 王钧介绍道:“这就是洛阳南宫,去岁南宫大火,天子花了十多亿钱才修缮完毕,如今已是焕然一新。” 听到这句话,刘备脸都绿了,造个房子要十多亿钱,这哪是造房子,简直是在用钱堆房子。 陈暮见他表情古怪,解释道:“南宫就是修得太高,打个雷都有可能把屋子打塌了。大殿之间紧邻,一旦发生火灾,很容易蔓延,所以十多亿不是修一座宫殿的房屋,而是十余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原来如此。” 刘备这才勉强点点头,要是修一座宫殿就花了那么多钱,他估计得怀疑人生。 事实上南宫也算多灾多难,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的时候就发生了火灾,南宫几乎毁于一旦。 在历史上汉灵帝是怎么解决的呢? 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征调太原、河东、狄道各郡的木材和有花纹的石头,用来修建宫室。 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由于在不减免负担的情况下贸然加税,引起反弹,致使各地烽火,民乱无数,也算是间接造成了汉末的景象。 只是这一世陈暮巧妙收税,减免了百姓负担,又将税收了上来,汉灵帝有了钱,自然也就没必要折腾百姓,才完成宫殿修缮。 一路前行,很快,三人就抵达白虎门旁的西园。 刘备正式要面见天子。 第196章 天子阅兵 汉灵帝这个时候正在西园享乐。 陈暮每次来,他都在享乐。 倒不是他完全不理政务,而是普通政务都交给陈暮处理。 汉灵帝只需要把着军权,选官权以及财富即可。 所以相比于那些勤政的君王,汉灵帝简直是懒到了家,可却没有失去手里的权力。 这次在一旁服侍的,是张让赵忠蹇硕等几个中常侍,今日都在西园。 凉亭外,初秋艳阳高照,歌舞升平。 凉亭内,众星捧月,大家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男子,慵懒地享受着妙曼的清晨。 刘备不认识这些人,但却能察言观色,知道被众人围在中央,那年约三十余岁的胖子应该就是天子。 因此他立即上前,跪下叩拜道:“刘备,拜见天子。” 汉朝在日常生活中确实没有下跪礼,不过正式场合面见君王,是要下跪磕头的,只不过不是直着跪,而是接近跪坐的姿势叩首。 汉灵帝知道刘备已经抵达洛阳,也很好奇他,便说道:“起来,到近前来。” 刘备早就已经得过提醒,知道该怎么走路,低着头,踩着小碎步,缓缓走到凉亭外,恭敬地弯腰拱手道:“陛下。” 汉灵帝上下打量着刘备,只见刘备面如冠玉,留着八字胡,眉目很有威严,应该是一个平日里很严肃的人,便点点头道:“你便是朕的族弟,刘玄德?” 刘备忙道:“禀陛下,备是孝景帝阁下的玄孙,中山靖王之后。” 其实他与汉灵帝的关系怎么说呢? 只能说同一个祖宗是汉景帝刘启,但血缘关系稀薄地可以用近乎无来形容。 因为汉灵帝是刘启的儿子长沙定王刘发的后代,属于刘秀那一系,刘备则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跟刘秀没有什么关系,两人隔了十多代人,都不算五服之内。 刘姓子孙开枝散叶,刘邦的后代到东汉时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论起亲戚关系,两人还真谈不上有什么亲近可言。 不过毕竟是刘家子孙,如果有能力的话,天子还是会高看一眼,打量完之后,汉灵帝语气平缓地道:“确实风姿不凡,有我刘家先祖之风。” 如果是一个外姓人,祖上出过皇帝,被现在的皇帝夸一句有先祖之风,估计当时候就得崩溃,诚惶诚恐。 但二人都是刘姓,都是刘邦和刘启的后代,自然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么说,完全是以亲近之意,毕竟刘备也确实很有能力。 得了皇帝赞许,刘备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满脸兴奋道:“陛下是圣明之主,臣不过是微末之身,侥幸才得了个官位,如今陛下不嫌弃臣卑鄙,臣以后必当结草衔环,以报陛下天恩。” 汉灵帝看着刘备热血上头的模样,心中觉得感慨,这年头有如此冲劲的官员已经很少了,更别提看见君王时如此兴奋,看来确实是一位忠君爱国之人,于是赞赏鼓励道:“玄德有心了,以后当好好为官,治理好百姓,便是对朕最大的报效。” “陛下之言,臣铭记于心。” 刘备认真答道。 汉灵帝笑了笑:“玄德之忠心,让朕十分感慨,下月朕将于显阳苑阅兵,玄德久经战事,到时便在朕的身边,随朕一同阅兵。” 刘备更加高兴,忙不迭道:“尊陛下旨。” 从西园出来,刘备红光满面。 对于几年前还是平民白身,又因为有着高祖血脉而心有大志的人来说,如今面见天子,一跃成为两千石要员,确实足够让他兴奋。 也许有人说,刘备作为开国之君,难道不应该怀着篡逆之心,想着争霸天下吗? 为什么天子一点鼓励,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然而现在又不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即便是真正汉末群雄争霸,也得十多年后,别说刘备,就算是曹操都算不到偌大一个王朝,轰然间就会倒塌。 所以不管是刘备还是曹操,现在都是忠臣,心里怀揣的自然也是忠君爱国,根本就没有想着争霸的事。 从少府那领了官印彩授,刘备正式上任担当河南尹。 上任第二天,他就从洛阳离开,走访河南诸县,四处巡视,一来去面见各地县令,查访民情,二来也是陈暮的建议,让他先熟悉熟悉自己的辖区,方便治理。 这在业内行话,俗称踩盘子。 不过刘备却不知道,这是陈暮的诡计。 因为洛阳人口最多,事情也最多,各高官权贵,皇亲国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发生争端,哪家都不好得罪。 一旦洛阳令把事情报上去,以刘备那性格,说不好就真学了李膺和董宣。 汉灵帝是属于那种只看钱和权的人,甚至因为汉桓帝没有置办产业,而十分感叹,于是在老家购置大量田产,可见他完全是小地主作派。 所以如果是得罪普通权贵,跟汉灵帝没有太大利益相关还好。 要是得罪了张让赵忠这种,帮汉灵帝敛财的人,那就不太好收场。 因此把刘备支出洛阳,让他暂时远离政治中心,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河南尹管辖二十多个县,就算刘备两天去一个县,处理当地政务,跑一个来回也得两个月,够他消磨时间。 便在这纷纷扰扰中,中平五年九月,训练了三四个月的南军,也正式准备亮个相,于显阳苑阅兵。 刘备这个时候才跑了七八个县,由于天子特许他跟随参与阅兵,因此中途跑回了洛阳。 九月中旬,刚过望日,正是接近深秋时节,洛阳树叶枯黄凋零,秋风扫落叶。 显阳苑,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洒水打扫净街。 作为东汉皇家园林之一,显阳苑位于皇城西郊,白马寺的北面,这里林木茂盛,有成群起伏的小山,山林间修建大量宫殿,山脚校场地形开阔,可以容纳数十万人。 白虎门内,天子车驾已经准备好,羽林卫与虎贲军左右环绕,刘备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铠甲,武将打扮,与朝中诸多大臣在一起,等待着天子。 汉灵帝在常侍们与卫士的簇拥下出了德阳殿,登上天子车驾,左右是禁军宿卫,后方是一众朝臣,骑着马匹紧随其后。 洋洋洒洒数千人,出了白虎门,穿过宫门复道,从上西门出来,就是外城西市。 街面上早就被清空,洛阳六部尉的差人衙役将把守在各个街道要口,所有商人都在门口等候,当天子车驾路过的时候,人人都下跪高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祝贺词,人人都可以用,战国之后,主要称呼战国的国军。 到秦汉,臣下对见于君,口呼万岁,拜恩庆贺,率以为常。 这个时候的“万岁”,其实是对君王的祝福用语。 车队缓缓走过西市,抵达了显阳苑。 显阳苑外早已经人山人海,在苑内铸有两座高台,最高的那台为平乐观,上方有大华盖,旁边还有个小一点的高台,也有华盖。 小高台是给何进用的,毕竟何进是大将军,俗称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也是他主持阅兵,要给足了颜面。 汉灵帝与诸多近侍早上了平乐观上,何进在旁边的小高台,其他官员则在台下。 随着何进举起手中的宝剑,一列列士兵自苑外缓缓走来,手中操着兵戈,步伐虽然不整齐,也完全没有后世军队那样的军容,但因为汉人尚武,且人人都得当兵,因此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万岁,万岁,万岁!” 士兵们步步前行,每走一步,都犹如地震一样,山呼海啸的万岁涌来,声音回荡,振聋发聩。 今日来阅兵的士兵其实不止西园的部队,还有洛阳周边的郡兵,总人数达到了五万,一队队士兵自高台下经过,大声喊着口号,不太整齐,略显杂乱,却给人震撼。 在这样的环境下,汉灵帝脸色红润,心潮澎湃,十分激动。 五万大军依次走过,这个过程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到了午时,秋日的阳光洒落下来,所有人都站在了校场上,列成数个方阵,整齐站好。 汉灵帝从椅子上起来,从高台上俯瞰着下方,抽出自己腰间的宝剑,高高地举起来。 “无上大将军!” “无上大将军!” “无上大将军!” 所有士兵都开始呼喊,齐刷刷地单膝跪下。 “走,下去。” 汉灵帝招呼一声,便要下台。 旁边台子的何进吓了一跳,在原本设想的仪式当中,可没这一出,急急忙忙也下了台跟过去。 “陛下这是?” 何进张温许相刘弘等三公九卿不解,不知道汉灵帝又要做什么。 汉灵帝骑上一头浑身纯色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兴奋道:“朕要绕场三圈,视察军容。” 一旁的张让劝道:“军阵乃凶杀之气,陛下为真龙天子,还是莫让杀气冲了龙体。” 汉灵帝不悦道:“这是朕的大军,就算有杀气,亦是朕之杀气,怎会冲了朕的龙体,诸位与朕同去。” 众人无奈,只能跟着他一起去。 会骑马地就骑上马,不会骑马的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能跟上汉灵帝的,大多都是军伍出身以及一帮年轻人。 虽然三公九卿当中也不乏带着剑的强人,比如张温,早年也是从打过西凉的,可毕竟都是五六十岁的一帮老头,身体素质跟不上,自然也只能干看着。 值得一提的是,卢植也在其中,早年被罢官之后,卢植在皇甫嵩和刘备上书营救之下,现在担任光禄大夫,取代了之前曹操的位置。 刘备特意骑着马跟在自己老师身后,以示尊敬。 汉灵帝在众人簇拥下,骑马绕着场地跑了三圈,他当年可是驾着驴车在宫里横冲直撞的主,马术了得,作为天子,坐下的坐骑也是顶尖良马,载着他十分平稳。 士兵们单膝跪在地上,依旧高呼着万岁,汉灵帝跑了三圈,回到高台下,将手中的宝剑赐予给了何进,所有人这才站起身。 “每人皆赏!” 到了最后,随着汉灵帝最后一声令下,气氛达到了高潮。 士兵们的欢呼更加卖力。 汉灵帝龙颜大悦,激动不已。 而少府樊陵和水衡都尉赵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绿了。 这声赏赐下去,挥洒的钱就是上亿。 让本就因组建南军而不太富裕的财政支出,瞬间是雪上加霜,让少府和水衡尉这两个钱袋子,又瘪了许多。 第197章 陈暮辞职 东汉的财政主要来源其实一直是税收,包括人口税与商业税以及小部分田税和产业税,在当时俗称山泽鱼盐市税。 然而相比于每年多达百亿的财政税收,更加庞大的是每年各项支出以及额外用度。 其中大头就是天下官员俸禄,占到了财政收入的一半。 即便是经历过光武帝,汉和帝,邓太后等几任统治者数次减俸,“务从节约,并省官职,消减俸禄”,也还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所以每年财政收入,地方官员要截留大半,就是留给地方各级官员的俸禄,而大司农国库的钱,也一定会比少府和水衡尉多,就在于这些钱是根本,一动就天下大乱。 可自从邓太后去世,东汉的节约之风就彻底消失,汉安帝汉顺帝汉桓帝,都是有名的昏君,到汉灵帝也是一脉相承,花钱如流水,丝毫不懂节制。 统治者奢靡成风,内忧外患也不消停。汉和帝永初年间,长达11年的陇右西羌叛乱,为了平叛花了足足240亿五铢钱。 灵帝初年,东羌叛乱,世人只看到了凉州三明辉煌的战绩,却看不到朝廷高达44亿的军费开支。 然后又是鲜卑那边,出了个能主檀石槐,屡次南下犯边。紧接着黄巾之乱,西凉叛乱,辽东叛乱,东南西北以及汉庭内部,就没消停的时候,天下到处都要打仗。 虽然相比于原本历史,如今的东汉朝廷搜刮豪强,要富裕很多,可汉灵帝又恢复了挥霍无度的情况,到处都在花钱,财政每况日下,少府和水衡尉的钱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下掉。 自从天子决定派北军出征鲜卑,先不提军费开支,单说后勤补给开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加上新建的南军,以及这次大阅兵的封赏,眼看禁钱司和水衡尉的仓库要跑耗子。 第二日,少府樊陵和水衡都尉赵武就跑到汉灵帝那边哭穷。 “陛下,真没钱了。” 玉堂殿内,暖气灼灼,赵武言简意赅。 樊陵苦着脸道:“禁钱司也只有不到五亿钱,还要支撑北军征战鲜卑。” 听了二人的话,汉灵帝愕然道:“前些日子还不是有二十余亿吗?” 樊陵和赵武面面相觑,心道你这皇帝怎么跟健忘症似的,忘了北军和南军的大头开支了? 可心中虽腹诽,又不敢明说,樊陵只得解释道:“北军征战,南军新建,都要钱,再加上这次阅兵.....” 汉灵帝沉吟道:“还能坚持多久。” “北军那边每日开销用度,约在400余万钱,加上皇室每日开销以及其它各处花费,不到三月,少府的钱币就会空空如也。” “三月?” “最多三月。” 这是樊陵精心计算后的结果。 别看北军只去了三万人,但丁原那边还有一万人,战兵就有四万。 而古代战争并不是说你四万战兵就只有四万,汉武帝打匈奴的时候,骑兵步兵加起来二十万人,后勤人员却超过五十万,这些也都是要吃饭的。 所以北军那边步兵加骑兵,再加上后勤的辅兵,总人数超过十万,每天要吃一万石以上的粮食,花销非常大。 大司农的钱管的是天下官员俸禄和各地需要用到的支出,如干旱、洪涝、地震,都要花钱补贴给地方百姓或者灾区重建,不能轻动。 因此打仗用的钱与皇室宫廷开销,就得从少府和水衡尉掏钱。 去年汉灵帝自己挥霍无度,又大量修缮宫室,原本收了不少税,天下也安稳许多。 可又连续打西凉辽东,军费开支不小,如今又打鲜卑,阅兵又大肆赏赐。天见可怜,不是樊陵说谎,是真没多少钱了。 懒人花起钱的时候不会心疼钱从哪里来,没钱的时候才会慌张,听到樊陵和赵武的话,汉灵帝这才慌了神,左右与张让赵忠蹇硕等常侍对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朕知道了,你们先去。” “臣告退。” 樊陵赵武踩着小碎步倒退离开。 等他二人走了,汉灵帝才看向张让道:“朕最近的用度那么大吗?二十余亿怎么只剩下这点钱了。” 张让都不好意思拆穿汉灵帝,不说修宫殿那十多亿,单说他在河北老家购买的田地宅院,那都是十万亩十万亩的买,花钱如流水,怎么可能不只剩下那点钱? 不过他作为宦官当然不会打皇帝脸,而是说道:“陛下作为天子,虽富有四海,但毕竟那么大一个国家,总有居心叵测之人犯上作乱,一者花钱平叛,二者出钱抚民,处处要用钱,钱花得快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让帮他找了个借口,汉灵帝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让父说得是,原来不是朕在花钱,而是国家正常开销用度。” 如果陈暮在这里,估计要骂这俩厚颜无耻之人真会找借口。 只是再怎么找借口,钱没了依旧是个问题。 汉灵帝想了想,说道:“马上就要到年末,今年税收该如何定?” 张让说道:“子归说,今年只能少收,不可多收。” “不行。” 汉灵帝摇摇头:“往年天下还算承平,没有动乱,今年四处打仗,又组建新军,少收必然捉襟见肘,支撑不起,还是跟往年一样,每亩百钱。” “这......” 张让犹豫道:“要不要问问子归的意见。” 汉灵帝道:“早就问过了,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取钱之法,只能今年最后再收一次税,既然要收,自然要收一次大的,怎么能还如往年一样?” “那.....好。” 张让硬着头皮答应,他知道,这个黑锅估计又得他与十常侍背。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们就是为背锅而生的呢? 中平五年九月,最后一次朝议。 这次朝议,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整个朝廷内外,都发生了震动。 天子已经收了三年税,第一年收益州荆州扬州,由于另外八州不交税,于是完全拥护这个政策。 三比八,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豪强官僚代表,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第二年,汉灵帝收冀州豫州徐州的税。 又是一场三比八。 益州荆州扬州这一次既是既得利益者,又是去年的受害者,三地豪强地主官僚代表跳得比谁都凶,去年他们反对的声音有多大,今年支持的声音就有多大。 结果到了第三年,也就是187年,汉灵帝收凉州幽州并州交州青州五州之税,这次变成了四比七,因为青州是陈暮的地盘,拥护这项政策。 到了这个时候,天下豪强和满朝官员就算再傻,也知道上了天子的恶当,这是要轮番收他们的本来隐藏起来的税收呀。 到今年中平五年,也就是188年,从年初开始,反对收田税,恢复人口税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天天有奏折上来。 汉灵帝为此也询问过陈暮,陈暮的建议是,最后再收一次,不过要减税,每亩变成50,40,30钱。 也既所谓上等良田收50,中等庸田收40,下等劣田收30,这样还是很平均。 如此,哪怕天下税再来一遍,岁收也在200亿钱,和以前差不多。 但即便如此,汉灵帝也该满足,因为已经比以往他每年收税不到百亿钱强得太多。 要知道光武时期一年200亿,现在经过那么多年隐瞒人口,折损了一半,汉灵帝入不敷出,这才想尽办法敛财。 而陈暮的政策,完全是正常收税,还不伤农,是典型的良策,只是不能作为持续政策适用而已。 可惜汉灵帝食髓知味,并没有听从陈暮适时候收手的劝言,所谓忠言逆耳,概莫如此。 原本因为陈暮的劝说,本来稍稍有些消停,答应松口的汉灵帝,在发现自己的钱再次不够用之后,决定来一把大的。干脆全天下的田再收100钱一亩,他就不信那些豪强地主还能翻天了。 为此,即便是满朝文武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汉灵帝也是一意孤行,在今年十月,秋收的日子,开始了每年一次的大税收。 每郡派出宦官和西园兵马,逼迫各地郡守、刺史督促地方收税,严查地方豪强有没有隐瞒人口,隐瞒田地,人口税虽然免除,但地主豪强家的奴仆却不在此列,依旧要交钱。 一个家中有三万亩地,一千名奴仆的豪强,大概要交五百多万钱,而如果这名豪强没有其它收入的话,那五百万钱几乎是他十分之一的财产,可谓是重税。 不要以为豪强地主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很多豪强地主手里的流动资金也没有那么多,大头是田产以及土地,如果遇到刚好将钱全部拿来投资做生意,这个时候要交税的话,只能出售手里的田产来弥补亏空。 只是汉灵帝每年收税选的时机都是秋收以后,这个时候以庄园经济为主题的豪强地主家中有大量的粮食,粮食在当时也是钱,只是宦官不是以当时市价收购,而是以往年最低价格收购。 如此一来,豪强的亏损就更多,为此今年收税可谓怨声载道,满朝上下的官员们都快疯了,一堆一堆地往皇宫里跑,各类奏折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而这个时候,陈暮却递上辞呈,准备赋闲回家。 第198章 清君侧 “子归这是何意?” 十一月初,汉灵帝召见陈暮,将手中的奏折扬了扬,脸色不太好看。 陈暮连忙解释道:“臣的父亲旧伤复发,卧病在床......” 汉灵帝不耐烦道:“旧伤复发寻医问药即可,朕的尚书台还需要你这个尚书令,子归怎么能弃朕而去呢?” “陛下有所不知,家中来信,父亲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陈暮哭诉道:“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今父亲病重,危在旦夕,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父亲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请陛下允许臣归乡奉养父亲,侍予汤药,保卒父亲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这......” 一番说辞,把汉灵帝说傻眼。 一旁的王钧也连忙说道:“陛下,子归说得是。未来子归为陛下效力之日还长,可侍奉父母之日已短。此时子归父亲病重,若是不让他回去尽孝,恐天下人耻笑,言陛下夺人家孝子之心。” 汉灵帝这下没辙了,因为陈暮这个大孝子是他给封的,也是他给宣扬的。要是阻止陈暮回去尽孝,那就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逼人家不当孝子,败坏自己的名声。 犹豫片刻,汉灵帝决定还是要脸,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太臭,只能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子归便去。不过早些回来,朝廷离不开你。” “多谢陛下。” 陈暮擦了擦眼泪,倒退着出去。 从玉堂殿里出来,他原本哭丧着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果然。 性格决定命运,喜欢作死的人,真是没法救。 陈暮那个收税策略,其实就是将原本从百姓手里的税转嫁到地主豪强身上。 但这个税收政策并不算苛政,因为往年承平时期,汉朝一年税收大概也就在200亿上下,刨除掉开支,能剩个80亿左右。 所以汉和帝时期汉朝是很有钱的,只是打了几次大仗,数百亿钱砸下去,最后把财政拖垮了而已。 现在陈暮的策略一年下来,差不多也在200亿左右,正常维持开销,没有任何问题。 而汉灵帝就有些急功近利,想在收手之前,玩一把大的。 之前三州三州的收税,加起来搜刮豪强,每次能有200亿左右。 由于另外几州的人不需要交税,即便对于被收税的三州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但天下豪强捏着鼻子也忍了。 因为我只需要交一年的重税,另外两年不需要交税,就可以安心发育,积攒本钱。 这就是所谓的分化之计,同时也是一条可持续发展道路。 如今汉灵帝想一次性收天下田税,按照汉朝七亿亩算,那就是700多亿的钱。 这么大笔钱即便是转嫁给地方豪强,也是一笔恐怖的巨款,相当于汉庭三年的税收,让地方豪强怎么可能忍得住割肉? 要知道,豪强们可不止是在交田税,还得交人口税。 继续拿糜竺举例子,田产无数,仆从上万,总资产数亿。按照汉灵帝这么收法,每年要交的税多达数千万,估计糜竺这一年的流动资金,大概也就这个数字。 不要以为有钱人的钱是无数的,他们也需要资金周转,也需要各种拆借,需要维持生活和生意。 经常能看到几十亿的大老板忽然就破产,就是因为他们的流动资金链出了问题,维持不了生意的正常运转,最后一夜回到解放前。 所以如果说原本陈暮的政策是割韭菜,割完一轮,再耐心等待下一轮成长起来,是一条长久之计的话。 那么汉灵帝这么搞,就是在杀鸡取卵。只关注了眼前利益,不关注未来利益。 这道命令一下,估计全天下不知多少豪强地主会破产,会支撑不住这恐怖的税收,因此而售卖土地,家财亏空。 到时候全国豪强们的动乱,可就不是黄巾之乱那种民乱可以比。 这个时候不开溜,还等到什么时候? 陈暮卸掉了尚书令的职务,从汉灵帝那里出来,马不停蹄地回家。 只是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被荀和与荀彧二人堵住。 看到他们,陈暮无奈地苦笑,让他们进去。 荀和脸色铁青,刚一进门,还未落座,便直言不讳道:“说,陈子归,此事便是你蛊惑的。” 陈暮收税之法虽然瞒过了大部分人,但对于聪明人来说,是想瞒也瞒不过的。 以张让赵忠那智商,估计也想不出这么妙的招来。 陈暮家周围都住满了人,包括典韦他们这些护卫,不过家里却没有奴仆,只能自己烧水沏茶。 刘备其实也跟他住一起,只是刘备才刚来洛阳担任河南尹,今年河南出现了蝗灾,陈暮就把他支去各地巡视去了,现在在外地出差,还没回来。 古代就是这样,别看一郡之地好像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可要是骑马跑一圈,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跑完。 沏上茶,陈暮这才坐下,三人围在炉边,气氛有些不太好。 “尚书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彧也开口问道。 陈暮连忙撇清关系:“从今日起我已经不是尚书令了,我辞职了。” 荀和一脸黑线:“你这是要高飞远走,不在人间邪。” 拿卓茂的话讽刺我? 陈暮又不是没读过书,当然知道云台三十二将之一卓茂。 这句话的意思在后世翻译就是,你这么牛,咋不上天呐?同时也在讽刺陈暮要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的意思。 陈暮知道荀和有点生气,老老实实道:“我承认,此计确实是我所献,但今年我是劝过天子,让他放弃再收田税,而是恢复旧制,可惜天子过于贪婪,不听我之言。” 荀和没好气道:“所以你便打算逃之夭夭?” “现在群情激愤,百官每日都在上书,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抨击宦官,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献策,我恐怕就要当晃错了,再不走更待何时?” 陈暮反问。 晁错怎么死的? 还不是他削藩触动了藩王利益? 汉景帝自己就想削藩,结果眼看藩王们闹事,就把晁错抛出去当替罪羔羊。 虽然汉灵帝不一定是汉景帝那样的人,但鬼知道他怎么想? 现在汉灵帝自己触怒了天下豪强的利益,眼看乱子就要出现,这个时候不走的话,说不好就是下一个晁错。 荀和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你蛊惑了陛下?” “对不起,我一概不认。” 陈暮昂起脑袋,冷冷回道:“造谣谁不会啊,你当初放过张让,我明天就去放出消息,说是你与张让达成交易,此策也是你献的。你看那些世家是相信我这个与人和善之辈,还是相信你这个身为党人,却放过张让之辈。” 荀和有点懵,说道:“你就不怕群臣去找陛下对峙?” 陈暮轻笑道:“陛下和张让都只认钱,你信不信,我只要交一笔钱给陛下与张让,明天全天下人都会知道是你献策给陛下的,这等名留青史的好事,公舒先生可不要推辞,也不要谢我,都是我该做的。” 汉灵帝和张让这两人,是真的可以用钱摆平。 何皇后毒杀了汉献帝刘协的母亲王美人,要知道王美人可是汉灵帝最宠爱的妃子,当时汉灵帝差点没气炸,准备将何皇后给废掉。 结果何进与宦官们一起凑了一笔钱,居然把这事给揭过了,别说废后,连一点惩罚都没有。 还有张让,只要你出得起价,他的尊严都能买。 张让权势最顶天的时候,每天门口停着数百辆车子,上门的人数以千计。 结果孟佗花钱,不仅张让亲自迎接,还让张让府邸中的监奴抬着他的车子进门,走的时候也是张让亲自送到门外,可见只要花钱,就没有汉灵帝和张让不能办的事。 把锅甩给荀和,对于陈暮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毕竟荀和要想造谣,哪有皇帝一道旨意那么快,只需要一道嘉奖令,保证荀和成为天下豪强人人嫉恨的众矢之的。 “你!” 荀和都快被陈暮的无耻给惊呆了。 真的。 作为一个正直的党人。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陈暮倒有分寸,知道不能再刺激荀和了,说不好荀和真会跟他同归于尽,便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道:“公舒先生,今日上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荀和跟荀彧上门来,倒不是替那些豪强世家地主出头,而是汉灵帝忽然来这么一出,破坏了荀和原本的计划,让他有些烦恼。 见陈暮转移话题,荀和这才强忍掐死他的心情对荀彧说道:“文若,你去门外等候片刻。” 荀彧知道可能有些话他不能听,点点头道:“嗯。” 等他出去,荀和才咬牙道:“陈子归,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可知道,陛下这么做,是在为自己掘墓?” 陈暮笑了笑:“公舒先生,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也该知道,明年陛下就要龙殡归天。陛下年末收税,必然无数豪强不满,天子在的时候应当还无事,一旦陛下出事,则万事休矣。”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不劝住?” 荀和也是个智力最少80的猛人,也隐隐能明白天子收税意味着什么。 陈暮叹道:“劝不动啊,陛下那掉进钱眼的性格......” 说真的,陈暮也是读过史书的人,上下五千年,就没有见过比汉灵帝更贪财的皇帝。 后来他曾经闲得无聊,还某度搜过“最贪财的皇帝”,结果文章全是他..... 当时陈暮还无语,怎么当皇帝还这么贪财。 后来才知道,汉灵帝小门小户出身,小时候穷怕了。 再加上他那母亲也是个吸血鬼,童年不信加上母亲教唆,养成了现在视钱如命的性格。 性格决定命运,又贪财又懒惰又喜欢享乐喜欢女人,虽有权术,但命不长。 顶多算是个短命版的嘉靖帝,这怎么扶得起来嘛。 听到陈暮的话,荀和也是无奈,屋内陷入沉默,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陛下明年真的会死吗?” 在这一瞬间,荀和都有些不希望汉灵帝会死了。 不要以为荀和是坏人,他是拥护大汉的,如果不拥护的话,也不会想着除掉宦官,希望天子贤明。 所以他很清楚,如果天子明年死了的话,那天下就会大乱,江山社稷瞬间崩塌。 倒不是说荀和智力已经高得吓人,能算到这一幕。 而是他站在知道汉灵帝会死这一角度去思考问题,不然就算再聪明的人,也只能估算,天子这么收税会引起动乱,乱子多大,到什么地步,那就非人力所能清楚的了。 陈暮摇摇头:“除非现在陛下就开始养护身体,不再吃虎狼之药,也不再贪图享受,每日像我这样勤奋锻炼,修习五禽戏,多养生,不然的话......” “那......” 荀和脸色更难看了,说道:“如今我应当如何?” 陈暮轻笑道:“公舒先生不是早有打算了吗?为何还来问我?” 荀和翻了个白眼,当初陈暮是建议他等汉灵帝一死,就立即拥护刘辩登基,然后让何进派兵进宫诛杀宦官,消灭宦官势力。 到时候党人就可以通过控制何进来控制年幼的皇帝,他们这些清明之人就能顺利施政,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可现在天下都要大乱了,他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天下,可不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天下。 所以荀和今日来找陈暮,也是希望能从他身上得一个好办法。 毕竟陈暮自己看不出来,但在外人眼里,他是真的猛。 灭黄巾,剿叛乱,治理青州,坐镇尚书台,将天下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简直是萧何张良陈平在世。 这样的一个人才,包括荀和自己,以后如果何进掌权,也是打算向何进举荐陈暮的。 因此这才找上门来问计。 见陈暮颇有点打太极的意思,荀和不满道:“陈子归,我之计策已被陛下打乱,且都是因你之故,不要再装糊涂,赶紧说说。” “这个嘛......” 陈暮迟疑道:“破局之法,倒也不是没有。” 荀和忙道:“是何良策?” “只是......” 陈暮吞吞吐吐,一点都不痛快。 荀和有点生气了,将腰间的剑抽出来,往旁边一摆:“陈子归,再不说句痛快话,休怪老夫无礼,大不了同归于尽。” 靠。 汉朝的士人怎么个个都这样,王朗就算了,随便一个荀家人也是喊打喊杀的,都是读书人,就不能文明点? 陈暮心中腹诽,但考虑到自己那可怜兮兮的武力值,只能无奈道:“此法便是顺应天下之法。” “如何顺应?” 荀和问。 陈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清君侧!” 第199章 此间凉 清君侧? 听到陈暮这句话,荀和脸都白了。 他最初的计划,的确是准备拥立刘辩,然后进宫杀死宦官。 但那不是清君侧,那是正常的外戚与宦官斗争。 像这样的斗争,前汉与本朝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有先例可循。 比如五侯诛杀梁冀,士人诛杀五侯。 还有窦武陈蕃李膺诛杀宦官,最后阳球等人再诛杀王甫,如此循环往复,都是载入史册的事迹。 而关于他们行为的定性,则算是天下有志之士,消灭乱政之人,并非清君侧。 自《左传·定公十三年》中,清君侧这个词出现为止,整个历史上到如今,也就只有景帝时七国之乱出现过一次。 而那次“清君侧”,被定义为谋逆。 也正因为如此,“清君侧”这个词的含义,就已经开始变味。隐隐变成有心之人,谋逆篡位的借口。 所以即便是窦陈蕃李膺也不敢这么说,因为若是用得不好,稍不留神,就得身败名裂。 荀和是党人,而所谓的党人,则是一群正直且有政治抱负的士人阶级。 他希望的是诛杀十常侍,寻求政治上的清明。而现在天子可还活着,要是“清君侧”,一旦被天子定性为谋逆,那后果...... 想到这里,荀和脸色就更加不好看,忍不住呵斥道:“陈子归,此法祸害万年,是想让我辈背负犯上之骂名吗?” 陈暮摇摇头:“非也,我实为公舒先生着想。莫非先生贪生怕死,不敢学游平公元礼公抨击宦官否?” “哼,你休拿话激我,我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荀和冷哼一声,他其实不怕死,也不怕身后名如何,他怕的是给自己父亲丢脸! 后世之人只知道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李膺为八俊之首,都是天下楷模,却不知道荀和的父亲荀昱,在汉末时期,亦是与李膺齐名之人。论起名望,在天下士人眼中只排在三君与李膺之下,名列第五。 一个天下名望排名第五的道德楷模之子,如果被定性为谋逆,那荀和死去父亲荀昱的脸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恐怕棺材板都盖不住,比起被开棺戮尸,更加可怕。 因为后者是残暴之人侮辱死者,而前者则是死去之人名望皆失,一个道德楷模居然养出了一个犯上作乱的谋逆之臣,那与王莽恭谦何异? 所以即便陈暮说出朵花来,荀和也绝不会干“清君侧”这种事情,因为现在的天子,可是跟宦官是一边的。 陈暮洞悉人心,狡黠一笑:“既然公舒先生不怕死,那就好办了。我猜先生应该是担忧若是喊出“清君侧”的口号,怕天子如景帝指责吴王那般,将先生称之为逆臣,到时候伯修公泉下会蒙羞,是与不是?” “不错。” 荀和没有否认,这也没必要否认。能作为荀昱的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自己的父亲能与李膺齐名,能成为天下士人的楷模,同样也是他的骄傲。 陈暮轻笑道:“若是如此,公舒先生大可不必害怕。因为我说清君侧的时机,并不是现在。” “并不是现在?” 荀和沉吟道:“此话怎讲?” 陈暮缓缓说道:“天子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此番收税,只需要时间发酵,再过几月时间,天下必然大乱,到那个时候,天子寿岁也将至,一旦龙体有恙,则群雄并起,天下纷争。” “此时公舒先生再举义兵,号清君侧,言称与群雄一同而起,诛杀宦官,拨乱反正。如此至少在名分上,先生与作乱之群雄便有了大义。” “那些作乱之人正愁找不到借口,先生登高一呼,便是人望加身,只需诛杀宦官,恢复旧制。则天下群雄便没有任何借口犯上作乱,要么罢兵归去,要么继续作乱。” “届时先生与大将军再以帝子辩的名义号令天下,勒令那些罢兵之人去征讨作乱之人,如此平定叛乱,国家恢复往日安定,万事太平,诸公也能执掌社稷,辅佐少帝好生治理江山,未来先生与大将军便是周公与霍光之功,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说罢,陈暮双手一摊,笑容满面,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的意思很简单。 就跟七王之乱是一个道理,汉景帝削藩,侵害的是各地藩王的利益。所以藩王们联合起来,以清君侧的名义反对汉景帝。 而汉灵帝收税,损害的是天下豪强地主阶级的利益,那么这些地主豪强稍稍挑动,立即就会谋反作乱。 此时党人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也就是天下大乱时,且汉灵帝即将要死的时候。 这个时候站出来再振臂一呼,顺从那些地主豪强,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宦官。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只要荀和能联合一些人,诛杀了宦官,控制了刘辩登基为帝,那是掌控了大义。 这个时候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立即就能稳定江山,平复叛乱。 因为宦官被杀了,新皇帝登基了,那么只需要恢复旧制,豪强们的利益关系就没有了。 这种情况下,90%以上造反的豪强,都会选择顺从,而不会再继续造反。 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了名分,再造反,就属于真的叛乱,只需要朝廷一旦政令,多的是人想剿灭他们。 至于剩下那10%别有用心之人,也很快就会被扑灭。 即便荀和被陈暮这一计震惊了,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苦涩道:“若是真如此,国家也必定乱上一阵,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平静。” 陈暮想了想,道:“我算过了,应当也就一两年内。天下最先叛乱的,必然是幽州凉州交州并州青州等地,紧接着是冀州豫州徐州三地,只要踩好点,在益州扬州荆州等地也叛乱之前诛杀宦官,那一两年内安定天下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荀和再一次被震惊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幽州凉州交州并州青州等地先乱?” “因为陛下去年才从这五地收了重税。” 陈暮耸耸肩,这么简单的道理荀和应该能想明白。 这五地的豪强去年才交了重税,属于元气大伤的时候,再交一次税,那是真的顶不住。 一旦这五地的地主阶级大规模破产,那叛乱的事情,就是必然的事情。 这属于大势所趋,是一个国家的不良政策造成的不良结果。 就跟秦朝末年是一个道理,陈涉吴广因为大雨延误时期,按秦律是死罪,不造反一定会死,造反不一定会死。 这个时候你是选择把脑袋伸到秦律底下被砍头,还是大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后者。 因此幽凉交并青等边陲之地的肯定会先乱,而这些地方都是远离大汉中枢朝廷的边境,对中枢地区造成不了多大影响,在最近的几个月内,顶多算是小患。 一旦拖几个月,汉灵帝到明年死之前,冀州豫州徐州这三个重地乱起来,那才叫大麻烦,必然给老旧的汉庭沉重一击。 如果此时荀和能够控制住局面,诛杀宦官,恢复旧制,那天下太平,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没法控制局面,那就凉凉,汉末乱世,直接开局。 这也算是陈暮给汉灵帝的最后一次回报。 他已经劝过,汉灵帝不听。 性格使然,怪不得谁。 所以他现在就得走,远离纷扰的权力中心,逃出去,防止被当替罪羔羊。 但该做的他也做了,什么后手布局,那都是后话。 至少眼下,他只能静观天下大变。 听到陈暮的话,荀和长呼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此策,确实是一条妙计。” 或者说,是一条绝处逢生之计。 即是在病入膏肓之前,控制住病情,那局面尚能挽回。 因为幽凉并交青五州乱起,还只能算小患。 到冀豫徐乱起来,则是大患。 可等到荆扬益三州也乱的时候,那就是无药可救,如前汉末年,天下彻底崩坏的时候。 到那时,即便他们诛杀了宦官,控制了中央,也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所以此绝处逢生,便是在小患初生,大患未起之前,先一步掌握大义名分,在大患已起之时,快刀斩乱麻,将中央控制住。 如此后面荆扬益三地的豪强地主,就没有反叛的理由。届时以中央号令地方,很快平定冀豫徐的乱象。 到那个时候,边境之乱,也就不算什么大事,很快就能平定。 最重要的是荀和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那就是冀州是他们党人的地盘。 王芬做冀州刺史已经有五年,将冀州治理得十分不错,即便是天子也大加赞赏,认为王芬有治世之才。 因此党人要清君侧,完全可以以冀州起步。 那样的话,冀州地主豪强就是支持他们的,属于同一个派系。 等到宦官被诛杀,作为平定江山的既得利益者,等何进荀和等党人掌控中央之后,他们也绝不会反对党人。 如此一来,冀州叛乱就最先平定,只要最富庶的冀州无事,再慢慢处理其它叛乱即可。 想通了这一点,荀和也不得不佩服陈暮的目光长远,感叹道:“后生可畏,陈子归,你是我见过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十倍,百倍。” 陈暮含笑道:“公舒先生过誉了。” 荀和站起身,点点头:“此策真乃智策也,老夫明白了,这就回去准备与大将军谈起清君侧的事情。” 与大将军谈? 陈暮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这是嫌何进死得不够快吗? 后来何进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他们保密计划做得稀烂,恨不得拎着宦官的耳朵告诉他们,我们要诛杀你们。 结果宦官被逼无奈,选择先下手为强,把何进骗进宫去,造成了大家众所周知的后果。 现在去跟何进聊清君侧,估计要不了几天,汉灵帝就得诛杀何进一家。 想到这里,陈暮连忙道:“公舒先生,千万不要与大将军谈起此时。大将军优柔寡断,必不会尽快下定决心,一旦事情拖久,迟则生变。先生应当暗中准备,到时机成熟之时,再果断行事,届时箭在弦上,大将军亦不得不发也。” “子归说得有道理。” 荀和稍稍思索,点点头:“那今日便如此,老夫先走了。” “暮送先生。” 陈暮起身相送,荀和在士人当中名望极高,以后自己若想欺世盗名,还得靠他,必须以礼相待。 此时已经天黑,门外年轻的荀彧在老老实实等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族兄,尚书令。” 见到荀和出来,荀彧恭敬地行礼。 荀和说道:“听陈子归一言,令老夫豁然开朗,文若,以后若有机会,多跟着陈子归学学。” 荀彧笑道:“我在尚书台跟着尚书令许久,亦是学到了无数在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陈暮含笑不语。 论起智力,荀彧作为王佐之才,肯定比自己差不了几点。 如果陈暮的智力是110,荀彧怎么说也有98。 但为人处世与阴谋诡计上,荀彧还是差得远,如果能把这些补齐,估计智力提升到100,跟诸葛亮比一比还是没问题。 可惜荀彧也是死脑筋,在忠于汉室这一点上就是不开窍。虽然有风骨,但毕竟大势所趋,没法改变啊。 三人出了庭院,陈暮送到门外。 二人上了马车离去。 凉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陈暮的影子投射在围墙之上。 马车缓缓离去,陈暮心中万千思绪,却是矗立不动,并不是在眺望远去的马车,而是在看向远方的天涯。 今夜过后,边境大乱先起,然后席卷内地,天下风起云涌。 陈暮已经劝过汉灵帝一次,没办法,扶不起来。 这是第二次。 如果荀和能够成功的话,那么刘辩顺利登基为帝,党人执政,天下至少要安稳个十年,一直到刘辩长大。 只不过要是刘辩也是个昏君,宠信宦官,再来一次党锢之祸,那就是另当别论的事情。 至少。 陈暮已经帮过汉灵帝几次。 这最后一策,亦是陈暮给汉灵帝最后的一丝温柔。 你曾经称呼我为国士,要提拔我为重臣。 可你我二人之间,终究有君臣之隙,做不到亲密无间。 江山天下,能臣将相,最后也抵不过时间,你贵为天子,亦终将会成为一捧黄土。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各奔东西,各安天命。 若是你死之后,刘辩能在何进与荀和的帮助下,撑过这一关,那至少说明你的后人还能够执掌皇位。 若是撑不过......就证明这天命并不眷顾你,我还是回去辅佐我的老大哥。 陈暮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月亮,不知何时,秋风起,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不知何处雨,方觉此间凉。 “天凉了。” 陈暮缩了缩肩膀,转过身,跨入了自家门内,喃喃自语:“要下雨了。” 第200章 大乱将至 陈暮离开了洛阳,当时嫌弃马跑得慢,连夜扛着马跑回冀州去了。 当刘备解决了蝗灾回去的时候,是一脸蒙蔽的。 自己的四弟,怎么忽然人没了? 好在有护卫留了下来,给了解释,并且陈暮也留了信件,劝刘备也弃官回家,早做打算。 对于四弟的话,刘备犹豫了十多天,才上书递交辞职,准备回幽州。 毕竟他已经不在济南为官,所以家眷现在都回幽州去了。 而之所以犹豫那么久才辞职,倒不是他有多爱惜这个官,而是现在的他确实是一腔热血,满怀报国之心,想要为国效力,为大汉江山奉献自己。 而且陈暮在信中也没有写明原因,只是告诉他,洛阳马上就要成为是非之地,让他不要留下。 要不是出于对四弟的信任,刘备说不得就把这封信当妖言惑众给烧了。 所以迟疑了十多天,他才上书,提出请辞。 结果汉灵帝大怒,不许辞,硬要让他继续当这个河南尹。 兴许是在汉灵帝眼里,只要把刘备留住,将来陈暮迟早还得回来。 刘备虽然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无奈继续留在司隶,担任河南尹。 只是听从了陈暮在信中劝说,如果不能辞官,那就多去外地,不要待在洛阳。 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个多月的发酵,大汉天下,也确实如陈暮所料那般,隐隐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动荡。 最先出事的是幽州。 汉灵帝以为只要取消了天下口算赋算,只收取田税,就是对百姓的福报,百姓应该不会出现动荡才是。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取消口算赋算确实是对百姓减负,前提条件是百姓也得休养生息,不能持续性地继续收税。 为什么陈暮要把大汉十一州,分为三个分段收税,三年才收一次? 就是因为其中两年是完全不用交税,这两年百姓可以积攒一定财富,到第三年的时候,即便要交重税,靠着前两年的积攒,也能活下去。 可现在呢? 你去年才收过幽州一次税,今年再来一次,豪强家大业大,也许还能撑一段时间,让那些自耕农怎么办? 一时间,许多没有积蓄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恢复到了黄巾之乱前的景象。 幽州黄巾本来就没有完全被剿灭,只不过他们在张角失败之后,就跑回了幽州乡下,继续当自己的农民。 像张纯叛乱的时候,就曾经打过这些幽州黄巾的主意,结果当时应征着寥寥无几。 而现在,随着程志远与邓茂振臂一呼,十余万幽州黄巾瞬间起势,攻城略地,很快右北军与渔阳二郡就沦陷,幽州黄巾开始进犯涿郡。 紧接着是凉州,韩遂上次兵败之后藏匿起来,如今眼见凉州各地都因为收税出现骚乱,立即死灰复燃,掀起一场动乱。 要知道,汉朝的时候,不仅普通百姓要交税,即便是庇护于汉庭的少数民族,也是要交税的。 像陇右羌乱,辽东乌桓之乱,交州夷乱,都跟地方刺史横征暴敛有关系。 比如羌乱最开始是在汉安帝时期,那时候汉人对羌人歧视相当严重,不仅百般欺凌压榨,还逼迫他们交重税,服徭役,服兵役。 这些也都忍了,结果当时的骑都尉王弘去西域的时候,逼迫当地羌兵跟随,不提供武器装备,不给工资,还让他们自备马匹武器,让他们白打工。 简直是不把羌人当人看。 于是造成了东汉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羌乱,同时这场羌乱也是那场长达11年,耗费了足足240亿军费的史诗级大战。 然后又是汉顺帝时期的并州与幽州刺史来机、刘秉,二人为酷吏,横征暴敛,对羌人继续肆无忌惮的压榨,据说当时的羌人对二人稍有不如意,则立即破家灭族,整个族都要被屠戮。 如此凶残暴戾之下,羌人再次反抗,造成了第二次大规模羌乱。 这场羌乱一直持续到汉桓帝时期,直到凉州三明陆续平叛,最后才结束,耗费的军费则是44亿钱。 除了对汉朝影响最大的羌乱之外,像交州蛮夷之乱,也是如此。 原交州刺史朱符,就是对蛮夷横征暴敛,造成交州当地山民反抗,将他杀死。 这件事情,陈暮还曾经处理过,劝说汉灵帝不要对交州出兵,让新任交州刺史以安抚为主。 包括乌桓叛乱,亦是因为汉庭老是让他们白打工,拖欠工资,还对他们征税。 这些事件,可都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世人只看到了五胡乱华,汉人过得有多惨。却没有看到在五胡乱华之前,汉朝周边的少数民族,一样被汉朝压迫得有多可怜。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这些年来,幽州在刘虞当政的时候,以安抚为主,情况好了许多。而凉州的情况自前两年韩遂兵败,盖勋上任伊始,亦是比以往好了十倍不止。 可现在汉灵帝一声令下,逼迫各地太守刺史收税,即便现在的凉州刺史盖勋有通天之能,也无可奈何,因为天子派了宦官和西园士兵出来监督,谁不听令,就立即罢免逮捕,关押起来。 盖勋没有办法,那凉州各地的太守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逼迫百姓交钱,不仅是凉州的汉人百姓,还有那些本来就穷困潦倒的羌人也得交钱。 结果就是韩遂王国等有心之人利用他们在羌族当中的威望,立即拉起一杆反抗朝廷的大旗,很快席卷凉州。 交州同样也是如此,新任交州刺史张津虽然以安抚为主,但王命所在,没有办法。 于是交州蛮夷很快再次暴乱,张津不能抵挡,只能狼狈逃回洛阳。 青州和并州倒是暂时还没有出事。 倒不是这二州没有叛逆,而是青州原本应该造反的青州黄巾被陈暮刘备给剿灭了,所以要闹事的,是那些青州地方豪强。 可青州豪强被陈暮杀怕了,在乖乖交钱与反抗之间犹豫不决,想动手不敢动手。 而并州目前在朝廷手里的,只有上党与太原以及雁门三地。 这三地皇甫嵩跟丁原的大军还在呢。 即便三郡豪强想有所动作,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皇甫嵩丁原的对手。 因此并州豪强也只能咬牙忍着,暂时没有动作。 中平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就在这场纷纷攘攘中落下帷幕。 但眼看已经平息了一两年的边境争端再起,黄巾之乱的情况即将复刻。 天下聪明之人,隐隐已经能察觉到,或许大乱将至了。 第201章 西凉乱 “砰!” 汉灵帝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开,暴怒道:“这些该死的蠹虫!” “陛下息怒。” 张让赵忠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已经很少见天子发怒了。 而天子之所以发怒的原因,倒不是前几日边关各地传来的噩耗。 毕竟边关出事都算是常态,凉州羌乱,并州鲜卑,交州南蛮,幽州乌桓,汉灵帝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在位二十多年,哪年不得发生几起? 连声势浩大,几乎给了汉王朝最沉痛一击的黄巾之乱都被他平定了,汉灵帝还在乎时不时就得来一次的边关外族叛乱? 汉灵帝生气的是这几日朝廷内外官员跟疯了一样上奏折,不仅劝阻他收税,甚至还阻挠他收税。 各地方官员拒不履行义务,实在被逼急了,便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故意隐瞒土地,转移土地,欺上瞒下,以至于十月份开始收税,到现在都年底,两个月的时候,收上来的税居然只有不到百亿。 虽然百亿税收,在前些年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但经过这几年食髓知味,汉灵帝早就不满足于这点钱,而是被那七百多亿的庞大税收迷红了眼睛,如一头豺狼般盯着这些钱。 要知道,以往汉灵帝是怎么收税的?口赋算赋加上田赋以及一系列苛捐杂税,一年百亿不到。这些钱基本给天下官员发完俸禄,就所剩无几,留不了多少。 当时官员的俸禄是一半钱和一半粮食,不止是各地官员,还有北军也是无数张时时刻刻在吃饭的嘴,各地治理也都要钱,军费开支等等。 汉灵帝为了解决剩余的财政亏空,基本是想尽了办法搜刮,如卖官、用钱赎罪、把三河地区马厩里的马拿出来卖钱。 除了要保证他的享乐以外,大半的钱都存在西园里,汉灵帝这视财如命的性格,跟仓鼠如出一辙。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收税的法子,能大笔敛财了,不仅朝廷官员阻拦,连全天下的官员都在反对,奏折都快把尚书台给堆满,中央政令下达地方后地方官员居然拒不执行,这怎么能不让汉灵帝暴怒。 “陛下,如今地方官员都不愿意执行差事,臣建议暂缓此事,还是依陈子归之言,减少赋税,以优良劣三品田地依次定税,明年便回归口赋算赋,以息天下之怨。” 王钧站出来建议。 汉灵帝却不乐意了,勃然大怒道:“各地豪强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朕从他们手里拿钱,何错之有?大不了拿了钱之后,再用其中一半治理天下便是。相衡毋须多言,税照收,朕就不信那些蠹虫能拿朕如何?” 如果今年的税全收上来,就是七百亿,用一半治理天下,剩余三百五十亿汉灵帝想自己拿,天子之贪婪可想而知。 陈暮也是深知他的为人品性,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这才远走高飞。 不然的话,一旦天下豪强把矛盾转移到他身上,几条命都不够。 除非最后陈暮能够定鼎天下,自己写史书,不然史书里记载,估计他也会变成张让赵忠这样的祸乱江山的佞臣。 听到汉灵帝的话,王钧也不敢再给建议,只得小心翼翼道:“只是如今天下怨声载道,幽凉边境战事又起,特别是凉州边关,那韩遂又聚众十余万,威胁三辅之地,如何是好?” “哼,皇甫嵩那边如何?” “战事还算顺利。” “董卓呢?” “还在河东。” “董卓这厮怎么回事,磨磨蹭蹭,就算是日行十里,现在也该到上党了。” 汉灵帝鼻孔里的怒气都快喷出来。 董卓跟着张温平叛立功,升官为左冯翊,跟刘备这个河南尹的官位相当。 上个月并州战线吃紧,汉灵帝就下旨让董卓去并州作战,结果现在居然还在河东郡,磨洋工也不是这么磨的。 诸多常侍以及议郎宠臣们不敢出言,现在朝臣们个个都在盯着税收,有罢工的趋势,陈暮又辞职了,朝政现在只有靠天子自己处理。 董卓就趁着天子没空搭理他的空档,走一日停三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 汉灵帝气得不行,他原本还想着让董卓为主将去西凉平叛,结果董卓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差点没把他气死,犹豫片刻,问道:“朱儁服丧应该也差不多了。” “已有三年。” 王钧记性不错,黄巾之乱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85年,朱儁的母亲去世,他必须辞官回家服丧,今年刚好是第三年,可以继续出仕了。 “迁皇甫嵩为车骑将军,带北军去长安,迁董卓为前将军,迁盖勋为京兆尹,让他们和皇甫嵩守住三辅,幽州就让公孙瓒平叛,如果公孙瓒不行,就让刘虞或者卢植去。” “那并州......” 王钧迟疑,现在北面和鲜卑打得如火如荼,如果把北军精锐调走了,光一个丁原,跟鲜卑打完全不够资格。 汉灵帝毫不犹豫道:“迁朱儁为卫将军,让王芬征调河北的郡兵给他,让他去并州。” “唯。” 王钧领命去尚书台下诏书。 处理了政务,汉灵帝又想了想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没有,发现让皇甫嵩去凉州平叛,让朱儁去并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这二人也是能征善战之辈,又有朝廷支持和精锐士兵,抵挡叛乱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汉灵帝心中自得,顿觉姜太公再世,性趣大发,对张让等常侍道:“去取三粒慎恤胶来。” 说罢转身往西宫,准备去临幸后宫的美人去了。 ...... ...... 洛阳那边皇帝还觉得天下太平,凉州却已经大乱。 韩遂与王国死灰复燃,聚众十余万,很快攻下武威与金城二郡,杀死二地太守,兵锋直指汉阳郡。 汉阳郡的郡守是傅燮,他与盖勋在凉州都有很高的威望,匈奴与羌人都服从他们。 这次汉灵帝收税,也就只有傅燮和盖勋没有逼迫羌人,其它地方的郡守都跟以往的那些酷吏一样,肆意压榨凉州少数民族,逼得他们不得不造反。 韩遂与王国大军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连续攻下了武威和金城二郡之后,由于盖勋作为刺史,拥有征调兵马权力,于是征调西凉六郡的郡兵,总兵力约有两万多人,退守在汉阳郡。 汉阳治所冀县,汉阳郡基本就是三辅之地的屏障,冀县在后世甘谷县的东面,离上邽,也就是后世的天水市不过一百多里路,从上邽县过去之后,就能直接杀入长安。 为了将叛军挡在三辅之外,傅燮很想继续征召兵马,但可惜他手里没钱。不过幸运的是,盖勋有两个朋友是土豪,赞助了盖勋一大笔钱,帮助他募兵。 这两个土豪一个叫士孙瑞,一个叫杨儒。士孙瑞的家是长安著名大户,他的叔父资产曾经引起梁冀的觊觎,因而被梁冀迫害夺走家产。 不过被梁冀夺走了近两亿钱的家产只是他叔父的钱,士孙家依旧资产上亿,在长安可谓名门望族,与盖勋关系很好。 另外一位杨儒出身于弘农,就应该知道是弘农杨氏族人,虽然比不得士孙家有钱,但也是资产颇丰。 二人掏了几千万钱出来,盖勋便在三辅之地征召士兵,并且雇佣与他友善的休屠人作战。 冀县太守府,盖勋高坐主位,傅燮坐在下首。 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士孙瑞,杨儒,杜阳魏杰,京兆杜楷,长陵第五儁,以及一些沦陷地区逃跑过来的地方官员和几名羌族匈奴部族族长。 士孙瑞是长安富豪家庭,杨儒是弘农杨氏,而杜阳魏杰,则是傅燮与公孙瓒的同门师兄弟。 根据太尉刘宽阴碑可知,魏杰是刘宽的弟子,也是汉末士族家庭出身。 而京兆杜楷是长安名士,第五儁,则出身于长陵第五氏。 第五这个姓出自春秋齐国田氏,汉朝建立后,刘邦怕这些贵族后代复国,就将他们迁移,田氏被分八批迁走,故而后人以第次为姓氏,第五氏就为这里的一支,世居长陵。 第五儁也是出身名门,高祖第五伦是汉章帝时期的大司空,曾祖是汉顺帝时期的南阳太守第五颉,祖父则是汉桓帝时期的高密相第五种,属于官僚世家。 这些人当中,士孙瑞与杨儒是盖勋的金主,魏杰杜楷第五儁是三辅之地的士人豪强代表人物,为了抵御西凉叛乱进攻三辅,都来支持盖勋。 毕竟三辅之地这些年已经受够了西凉叛军的袭扰,即便这次天子要收重税,对于他们这些豪强阶级来说,也得维护自己利益。 另外,除了这几个主要人物以外,阎忠也在其中,他被陈暮举荐为令居县令,令居县在武威,也是阎忠的老家。 现在武威沦陷,阎忠要么从贼,要么逃跑。 韩遂倒是想拉拢他,可阎忠又不傻,当然跑去了汉阳。 盖勋坐在台上,环视一圈,缓缓说道:“如今叛军已经攻至榆中,兵进陇右,如何对敌。” 傅燮建议道:“叛军人多,我军人少,应该积存粮食,高筑城墙,严防死守。” 士孙瑞担忧道:“敌人来势汹汹,冀县城小兵少,恐怕难以守得住。” 盖勋想了想,虽然有土豪支持,但他的人马毕竟只有三万多,韩遂有十余万众,确实不太好抵挡,于是问道:“君荣有良策否?” “这......” 士孙瑞迟疑:“天子征收重税,引得各羌族不满,群起而攻,怕是前些年羌乱又要重演,最好的策略,还是应当停止收税,该剿为抚,让羌族休养生息,方才是上策。” 盖勋无奈,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上策,毕竟羌人也不想打仗,这些年被汉庭压迫不说,每次叛乱,都被剿灭屠杀,谁不希望过安稳日子。 可他无数次上书建议都石沉大海,现在眼看叛乱已成定局,除非朝廷政令能立即下来,不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平息乱子。 字齐卿的魏杰说道:“君荣之策虽是上策,然而天子怕是不会应允,还是得顾好眼前才是。” “齐卿说的对。” 盖勋叹了口气道:“当今天子......算了,一言难尽,还是顾好眼前。” 阎忠在底下没有说话,他只是个县令,官小位卑,没有说话资格。 而且即便阎忠有谋略,也对眼下的局势束手无策。 因为这是大势,没法改变。要么硬碰硬,要么避其锋芒,逃回三辅之地,利用三辅之地各处关卡隘口进行防御,还是可以打一打。 可惜盖勋有守土之责,必须在凉州固守,不能逃去长安。 最终开会的结果,也就是采用傅燮的建议,继续募兵,同时向洛阳求援,希望尽快有援兵过来。 只是汉灵帝的诏书还没有到凉州,韩遂的大军就已经先一步杀入了汉阳郡。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韩遂这次决定不占地,而是改为劫掠。 一路上疯狂掠夺资源,羌人与投靠他的汉人都快乐疯了,四处烧杀抢掠,兵锋如蝗虫过境,除了韩遂的老家金城郡稍微好一些以外,其它地方几乎都化为一片焦土。 到中平六年一月初的时候,韩遂大军就已经杀入了汉阳郡,平襄、成纪、略阳、陇县等地的百姓纷纷弃家逃跑,守军也是仓皇出逃。 一时间,韩遂与王国的大军威震西凉,无数因为税收而破产的羌人匈奴人纷纷加入,声势浩大,兵锋直指冀县。 一月初五,几乎是在汉灵帝的诏书送达冀县,到盖勋手里的前后脚,探马就已经来报,韩遂大军出现在了冀县城二十余里外,估计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冀县。 盖勋送走了天使,立即整顿兵马,率领全城官员走上城墙,眺目远望。 就看到在春风萧瑟当中,去岁阴沉的西凉大雪才刚融化,初春的小草迫不及待地从泥土中钻出来的时刻,一朵阴云,自西北方卷动着奔雷之势,悄然袭来。 辽阔的地平线上,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奔驰,大地仿佛在颤抖,万马奔腾,踩踏着还湿润的沼地,将无数颗嫩草碾碎在泥土里。 因前年二月随张温攻打韩遂而立功升为都尉的马腾目光担忧地看着远方的千军万马。 北地之人深知羌人战力的可怕,虽然凉州汉人也不弱,而且每次凉州叛乱也都是汉人在主导。 问题在于韩遂这次的兵马实在太多了,十一月才不过几万人,到十二月就是十多万,现在据说已经二十多万。 冀县虽也招兵买马,不断增强力量,可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人,要想抵挡住韩遂的大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马腾忍不住看向身边士孙瑞等人,士孙瑞他们最近被新任的京兆尹盖勋举荐为都尉,与马腾一样,但毕竟是士人出身,根本带不了兵,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每一个人都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除了盖勋傅燮以及阎忠等少数几名见过大世面的能稳住心神以外,一些所谓的名士和官员,居然已经在浑身发抖,让马腾大为失望。 看来,朝廷的官员一个个也不是像元固公和南容公这样靠得住。 如果元固公和南容公失败了的话...... 马腾不得不开始考虑眼下渺茫的前途。 第202章 刘焉进宫 就在西凉乱成一团的时候,公孙瓒在幽州也遇到了麻烦。 幽州黄巾忽然卷土重来,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公孙瓒手里刚巧没有士兵。 别看他去年还指挥着数万人马,与刘备邹靖一起讨伐张纯张举叛乱。 可之前也说过,东汉帝国的常备军,只有中央北军。 现在又加一个南军。 地方郡兵得看各郡的财政状况设立。 除了边关必须要有郡兵以外,东汉内陆腹地比较安全的地方,比如冀州、徐州、豫州、兖州等地,即便有郡兵也很少。 所以公孙瓒在打完仗以后,部队就很快解散了,他虽然家财万贯,可养不起那么多人。 他这两年与鲜卑乌桓做生意做得正嗨,又是当幽州刺史,又是与胡人交易,利用烈酒、粮食赚了大钱,又把北地的马匹卖到中原去,身价已然数亿之巨。 结果眼看钱权并收,即将达到人生巅峰的时刻,幽州黄巾复起,给了公孙瓒很大的打击,不仅破坏了他的生意链,连存储各地的货物都被抢走。 这让暴脾气的公孙瓒勃然大怒,还没等朝廷的诏书抵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砸钱在涿郡募兵,毕竟他也是幽州刺史,有守土之责。 一月初的时候,公孙瓒已经从鲜卑慕容部借来了一万骑兵,又自己招募了三万步兵,刚好朝廷的诏书也已经下来。 升公孙瓒为度辽将军,银印青授,秩两千石,正式迈入两千石大员的行列,命令他平定幽州叛乱。 公孙瓒因祸得福,虽然生意链被破坏了,货物也被劫走,损失了很多钱。 但没想到居然升官了,这让公孙瓒大喜,命令士兵出征。 与凉州官员只能守不同,幽州毕竟没有外患,东部鲜卑的日子过得还行,不像中部鲜卑一样,在并州深陷战争泥潭,所以没有南下的意图。 乌桓去年才被打了个元气大伤,丘力居在山穷水尽之前,不得不把张纯张举献出来,投降朝廷,现在估计也没那胆子叛乱。 所以公孙瓒要打的,其实也就是幽州十余万黄巾而已,对于黄巾的战斗力,公孙瓒还是很有信心。 不过公孙瓒的新任别驾从事,今年18岁的田豫却劝说他不要下大力气剿灭叛乱。 这让公孙瓒觉得奇怪,于是询问缘由。 田豫说道:“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而发。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机遇难得,如果现在公孙瓒就扑灭了黄巾,那么朝廷估计也不会重视,还不如先放任黄巾不管,让它发展壮大,等到一定程度再剿灭,功劳也会更大。 翻译成后世大家都理解的话,那就是养寇自重,毕竟如今的幽州已经不像前几年那么混乱,各方势力也都算安稳,除了黄巾以外,公孙瓒已经没有敌人。 要想立功的话,虽然眼下的黄巾确实不错。问题是轻易剿灭就会让朝廷觉得这不是一件大事,从而不会给予太多功劳。 田豫的话让公孙瓒深以为然,于是按兵不动,一边上奏折夸大幽州黄巾的实力,一边屯兵静观其变。 幽州黄巾暂时挡在广阳郡,上谷郡又是乌桓人的地盘,黄巾无法南下,就只能去东面,攻打辽西郡,一时间幽州也是遍地烽火狼烟,战乱不断。 不过如果说幽州这边的情况还算是在公孙瓒的掌控当中,那么交州那么的情况就很差了。 和帝人口普查的时候,交州整个一州的人口就只有八十万人。 然而当时人口普查,是只算汉人,不算少数民族的。 交州就是后世的广东广西。 当时交州南蛮人口也达到一两百万人,在交州其实他们才是主人。 结果朝廷一道政令,新任交州刺史张津不得不收税,使得南蛮叛乱,杀死各地太守,聚众数十万造反。 现在的南越蛮首领虽然不是沙摩柯,但也个个都是悍勇之辈,在交州掀起腥风血雨,到处追杀汉人,不仅交州这样,连荆州也是如此。 荆州就是后世的湖南湖北,湖北还算好,湖南在当时的地理位置已经很偏,包括荆州南面武陵、零陵、桂阳等郡,也就是后世的湘西吉首、永州怀化、娄底邵阳那边,在汉朝都算是蛮夷化外之地。 这些地方也纷纷发生暴动,使得交州和荆州南面很快战火连天,四处都是兵荒马乱。 新任长沙太守袁术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他才刚刚到任没几个月就碰上了这档子事,简直是欲哭无泪。 但谁让袁术有个好爹呢。 这种情况下,袁家出了力气,朝廷紧急任命袁术为右将军,允许调用荆州的兵马,让他平定叛乱。 荆州当时候其实也是一团乱麻,刘表是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被董卓任命来的荆州,现在根本不是荆州刺史。 如今的荆州刺史叫王睿,并没有完全掌控荆州,各地宗贼势力猖獗,蛮夷与地方豪强不服王命,割据地方是时有发生的事情,王睿根本没有能力平定叛乱。 原本袁术是长沙太守,按道理来说,虽不是王睿属下,却在战时要受王睿节制。 结果朝廷一道政令,袁术升为右将军,乃是妥妥的主将,王睿就只能跟着袁术混,给袁术充当下属。 不过王睿这个人属于那种狗眼看人低的货色,曾经因为孙坚粗鄙而对他十分无礼,后来就被孙坚给杀了,可见他并不会对给袁术担任下属有意见。 毕竟袁术的出身可高贵得多,汝南袁家四世三公,天下名望所归。 袁术有袁家撑腰,很快就拉起一支大军过来。 而且不是普通军队,是精锐之士。 荆州离豫州不远,袁术是袁家嫡子,受到的帮助可比袁绍大得多,在豫州称霸的汝南袁家出钱出人出力,马上给袁术凑了几万大军过来,暂时稳住了局面。 然而没过多久,原本在历史上应该于187年叛乱的区星、周朝、郭石等人也因为受不了朝廷剥削而反叛,荆州遍地烽火。 到中平六年二月的时候,袁术面对各地叛乱,已经做不到剿灭,只能勉强抵挡,不得不疯狂给朝廷上书求援。 与此同时,凉州那边的形势也不容乐观,韩遂大军围城一个多月,皇甫嵩和董卓军队才刚抵达长安没多久,暂时处于休整阶段,还没有兵进凉州,因此冀县也是危在旦夕。 而就在凉州幽州交州荆州一片混乱之际,太常刘焉在这一日,悄然走入了皇宫之中。 第203章 废史立牧 刘焉其实早在去年就已经从董扶那听说了益州有天子之气的说法。 不过他也很清楚,要想废史立牧,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因为去年天下承平,根本说服不了天子。 而到了去年年末,天子因为收税而引起了轩然大波,凉州幽州交州率先叛乱,这让刘焉看到了时机。 于是就在三地都陷入苦战,源源不断的求援奏折在往洛阳递的时候,进宫面圣。 中平六年二月,汉朝用的是夏历,也就是后世的农历,所以二月时节,在阳历已经是三月,在北方属于回暖的时节。 西园中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四处莺莺燕燕。 刘焉踩着小碎步穿过暖阳洒落下树荫斑驳的碎石小道,来到了人工湖边的草地上,草地上建有宫殿亭阁,天子正在高台之上远眺。 这算是个汉灵帝的一个爱好,原来他喜欢登永安宫的侯台。 张让赵忠在永安宫南边的步广里与永和里都有大豪宅,为了怕天子看见,就劝说汉灵帝不要登永安宫的侯台。 为此汉灵帝不再去永安宫,但又特别喜欢远望,于是就在西园修建高台,经常在西园看西市。 西园高台足有二十余丈高,差不多50多米,花了汉灵帝数千万钱建造。 除了西园以外,玉堂殿也重新修缮过一次。 有了钱之后,汉灵帝派宋典修缮南宫玉堂,又派毕岚铸造四个铜人排列在苍龙、玄武宫前。 并且铸了四座钟,可容二千斛粮食,悬挂于玉堂及云台殿前。 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流入宫内。 又造翻车渴乌,安放桥西,用来喷洒南北郊道路,以节省百姓洒道路的费用。 又铸四出文钱,钱上都有四道和边轮相连的花纹。 粗略一数,这些年花钱如流水,之前陈暮帮忙收税存的钱都快所剩无几,今年支持北军打仗都是个问题,难怪他满脑子只想着收税,就是想着要弥补之前的亏空。 刘焉沿着台阶缓缓向上攀登,一步一步,气喘吁吁。 五十多岁了,身体顶不住。 “太常卿。” 汉灵帝在高台之上正眺目远望西园外洛阳西市热闹的场景,听闻刘焉过来,回过头,刚好看到刘焉缓缓登上阶梯,笑着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皇宫找朕了。” 太常虽为九卿之首,但实际相当于后世的礼部,主管祭祀礼乐社稷宗庙礼仪等,除了节假日祭祀日以及礼仪方面以外,几乎没事做。 所以平日里刘焉要么待在家里,要么待在太庙。即便三公九卿开朝会的时候,也都是泥塑菩萨,很少说话。 今日忽然来找天子,确实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刘焉平复了一下疲惫的身体,上前拱手一礼:“臣刘焉参见陛下。” “太常卿坐。” 汉灵帝招呼他坐下,君臣在高台之上,暖暖的春风吹拂,台上旌旗招展,桌案上摆了瓜果点心。 “谢陛下。” 刘焉道谢后入席,二人分列而坐。 等刘焉坐下之后,汉灵帝才奇怪问道:“太常卿不在太庙,今日来找朕是有何事呀?” 刘焉正色道:“陛下,臣今日来,是有国家大事要与陛下相商。” 汉灵帝好奇道:“太常卿请说。” 刘焉认真说道:“今诸州纷乱,边关事起,朝廷税收不上来,中央政令无法下达去地方。皆因各地官员与豪强勾结,巧立名目,拉拢豪绅,将本应该属于自己要上缴的税收转嫁给百姓,百姓苦不堪言,不得已而杀官造反。” “还有这等说法?” 汉灵帝一愣,他倒是知道各地官员一直在上书说税难受,也一直在劝他不要继续收税,倒是不知道这些官员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抗拒。 张让他们倒是知道原因,可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的宗族也是地主豪强阶级,同样在抗拒交税。 刘焉继续说道:“不错,各地官员大多是买官出身,他们有钱买官,自然也是各地豪强。陛下收税,那些豪强自然不愿意交钱,于是与官员勾结在一起,或是抗拒交税,或是隐瞒田地,或是逼百姓多交税,此乃乱天下根基之本也。” 汉灵帝脸色一黑,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骂道:“这些蠹虫!” 身边的张让赵忠等人缩了缩脖子。 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与朝廷无数官员肯定有纠葛,他们的宗族名下亦有无数田产,天子要收税,同样也是在拔他们的毛,因为在这件事上,张让赵忠他们也是站在朝臣这一边,不希望天子收税收得太狠。 刘焉笑着道:“陛下,幽州凉州交州荆州大乱,就是因为地方官员跟地方豪强联手压迫外族,试图从外族身上收税,弥补他们的亏空。而这样的方法很快就会传到中原腹地,到时候这些官员与豪强再联合逼迫我们汉人百姓交税,则黄巾之事又得重演。” 汉灵帝听得有点不对劲,脸色不善道:“太常卿也是来劝朕不要再收税的?” 刘焉忙道:“非也,陛下,臣认为,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各地刺史只有监管的权力,而无插手地方事务的权力。各地豪强只需要重金贿赂地方县令、太守,就能够剩下大笔税款,而各州刺史知道这些情况,却无法干预。天下县城、郡国何其之多,中央又管不过来,造成了这个结果。” 汉灵帝不解道:“那以太常的意思是?” 刘焉微微一笑:“应当废史立牧,中央派信得过的重臣去各地担任州牧,以州牧监督各地太守县令,若有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的官员,则立即罢黜,然后由这些州牧来全权处理收税之事,则朝廷的税收必然能送上来,各地亦不会出现官员豪强压迫百姓之事,则天下安稳,扶我大汉之基。” 废史立牧? 汉灵帝在心中思索。 他在意的是钱能不能收上来。 现在看来,钱之所以收不上来,确实是各地方官员推诿,不断拖延。 不管是各地豪强也好,还是地方官员也罢,都在明里暗里对抗中央朝廷,找出各种理由不服从王命。 要是一个两个还好,大不了处理掉。可全天下几乎大半以上的官员都这样,那就不太好处理。 而且这也侧面说明,这些官员完全不在乎中央朝廷的权威,认为朝廷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大汉160多个郡国,1000多个县,各级官员数万,很多官员都是明着顺从朝廷,背地里却是根本不执行朝廷的政令,可谓假公济私,阳奉阴违。 这样的现象太多,汉灵帝就算生气,顶多也就拿一两个人开刀,可天下的官员那么多,他总不能一次性裁剪数万人。 为此他也只能命令张让赵忠等人,让派遣在各地的宦官催促地方官员尽快办事。 问题是十常侍自己也有无数田产,朝廷上下很多官员都是投靠他们获得的晋升,也就是俗称的阉党。 天子这么做,不仅损害所有世家豪强的利益,同样在损害阉党的利益。 因此即便是十常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工不出力。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下达的政令,到今年才收了不到百亿的税上来。要是在前几年,几个月的时间,各地的税收早就上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汉灵帝想通了这一点,大抵也就明白刘焉说得确实有道理,为了那让他痴狂的七百亿税收能够拿上来,他点点头道:“太常卿说的是,刺史权小,无法监督地方,朕应该派州牧去各地,取代刺史,让州牧行使权力,将今年的税收上来。” 刘焉大喜,顺着汉灵帝的话说道:“只要各地州牧能掌控权力,督促地方官员,监督豪强交税,安抚好百姓,陛下便有无数的钱收上来,如此再用钱治理地方,则大汉江山稳固,刘家有万世之基也。” 汉灵帝高兴道:“那以太常卿之见,各地州牧应当选何人?” 刘焉毫不犹豫道:“州牧权重,非等闲之人不能担任,应以刘氏宗族之人方可,这些人都是刘家子孙,高祖世祖之后,心中怀着汉朝天下,必忠心为朝廷效力,绝无二心。” “太常卿言之有理。” 汉灵帝深以为然道:“只是宗室之中,有声望担任州牧之人极少,目前也只有太常卿与宗正卿二人而已,恐怕实难以顾全天下。” 刘焉想了想,说道:“那除了老夫与伯安以外,陛下还可以委任德高望重之臣,如黄子琰,素有清名,必然能安抚地方。” “太常卿之言,深得朕心,卿既然想为国效力,朕虽不忍卿离去,亦不忍阻卿拳拳报国之心,不知太常卿想去何地担任州牧?” 汉灵帝问。 刘焉答道:“益州刺史耿鄙与其宠臣程球贪赃枉法,益州百姓怨声载道,臣想去益州。到时候为陛下安抚益州百姓,督促益州豪强缴纳税收,今年必为天子带来一州之税。” 听到这句话,汉灵帝大喜过望:“那便如此,太常卿便为益州牧。望太常去益州之后,能安民保境,让田税顺利收归中央,不负朕之所托。” “多谢陛下。” 刘焉内心狂喜,表面笑着拱手道:“陛下之言,臣铭记于心。” 第204章 快去请陈子归 中平六年三月,天子就下了命令,刘焉为益州牧,黄琬为豫州牧。 其实在这之前,也并非没有州牧。 比如皇甫嵩曾经短暂做过冀州牧,但他这样的州牧,其实就是临时性质,很快就会被撤销掉。 而现在则是直接把益州与豫州的刺史提升到了州牧这个级别,并且成为固定官职。 州牧是两千石,与太守的级别相当。 可与刺史不同的是,刺史对太守只有监督权,而没有处置权。 州牧不仅对太守有处置的权力,还有任命官员的权力。 如此一来,军政一把抓,地位堪比一方王侯。 凉州二月末。 这个时候皇甫嵩与董卓已经赶到了长安,董卓向皇甫嵩建议急速进军,皇甫嵩认为:“冀县县城防备坚固,凉州叛军必然无法攻克,我军只要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即可取得全胜。” 于是不听从董卓的建议。 朝廷征董卓为少府,董卓不肯受命,上书推辞:“我下属的湟中义从、匈奴士兵都来拦住我的车,苦求我不要抛弃他们,我制止不了他们,只能留下来宽慰他们,如果有情况有变我再向朝廷汇报。” 朝廷也无可奈何,十分担忧。 中平六年春三月,韩遂二十余万大军攻破了冀县,盖勋与傅燮原本想与城池共存亡,殉国尽节。 士孙瑞等人与残存的士兵带着他们强行突出重围逃跑,都尉马腾与部下庞德等人率部投降了韩遂,加入到了叛军之中。 皇甫嵩认为凉州叛军已经围攻了冀县两个多月,虽然攻克了冀县,却已经非常疲惫,战斗力不是很好,于是下令攻击,以北军数万人马攻打韩遂二十余万大军。 董卓劝阻,认为“敌人人多势众,我方只有数万人,不易进攻,应该在三辅之地防守为主。” 皇甫嵩则认为:“叛军虽人多,但人困马乏,正是进攻的时机,不能让他们休整,调整好状态。” 随后,皇甫嵩让董卓负责殿后,自己率军追击,连战连胜,斩首万余级,叛军首领王国逃走后不久病死。 董卓因此非常忌恨皇甫嵩。 三月中旬,灵帝下诏拜董卓为并州牧,其下属军队转交给皇甫嵩。 董卓接受任命,但是不肯交出军队,上书辩解道:“我掌兵十年,士兵上下和我关系太好了,都要为我卖命,我乞求带这帮士兵去并州,效力边垂”。 皇甫郦劝说从父皇甫嵩趁机除掉董卓,皇甫嵩不从,只是将董卓不肯交出兵权的事上奏朝廷。 于是,灵帝下诏责备董卓,董卓对皇甫嵩又更加怨恨。 最终,董卓带了五千人向并州出发,但是停留在河东郡就不走了。 而幽州的局势还算明朗,汉灵帝下诏,如果公孙瓒还不能击破幽州黄巾,他就让刘虞担任幽州牧。 现在的公孙瓒跟刘虞其实没有仇恨,问题是幽州牧是公孙瓒觊觎的位置,自然不希望让刘虞得手,于是联合鲜卑与乌桓,猛攻幽州黄巾,很快击败了幽州黄巾。 不过公孙瓒在击败了幽州黄巾之后,汉灵帝也并没有让他担任有州牧,毕竟州牧之职是重中之重,他在将刘虞是放在幽州还是冀州这两个地方之间犹豫不定,索性就让公孙瓒以度辽将军之职管辖幽州。 交州与荆州南部,袁术作为右将军,得到了袁家支持,不仅将孙坚调任到了自己部下,还大破区星周朝郭石等人,平息了荆州叛乱。 袁术立了大功,袁家倒是想出力让袁术成为荆州牧。 可惜汉灵帝没有允许。 一时间,除了交州之外,凉州幽州荆州的乱象都基本被平定,天下在短时间内,居然隐隐有承平的迹象。 然而没过多久,冀州豫州徐州三地的豪强纷纷叛乱,黑山军趁机占领了常山国,威胁赵国魏郡。 冀州叛军以“清君侧”的口号,与黑山军一起,攻城略地,马上就要杀入河内。 这些叛军的主要组成部分,便是冀州各地豪强,在冀州刺史王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叛军很快聚拢十余万众,几乎是没有任何障碍地杀入河内,威胁到河南。 其实也怪汉灵帝,他让朱儁带着冀州各地的郡兵前往并州,导致冀州各地没有任何防御力量,于是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下,很快就掀起一场大叛乱。 而且这支叛军的目的也很明确,直扑河内,然后向着河南方向而去,眼看就要威胁到中央朝廷。 此时汉灵帝急忙命令新组建的南军把守各地关隘,一边命令各地军队勤王。 河南尹刘备拳拳报国之心,怀着一腔热血向天子请求带领士兵去河内平叛,很快就被允许,于是刘备拿出自己与公孙瓒做生意赚的钱,四处募得一万士兵,屯兵于河内野王县,抵挡叛军。 同时,刘备亦是给济南中尉关羽,齐国中尉张飞写了书信,让他们带兵快来洛阳。结果等他们走了之后,青州豪强立即掀起一番叛乱,却没想到很快被沮授荀攸镇压。 不过青州叛乱虽然平息,徐州兖州豫州等地却是遍地烽火,汉灵帝不听陈暮的劝说,执意要收税,触怒了天下豪强的利益,最终也食到了恶果。 “这些地方官员豪强,都是蠹虫,都是蠹虫!” 西园之中,听说一夜之间,自己的天下忽然狼烟四起,汉灵帝怒不可遏,一脚踢翻桌案,大声道:“朕要发兵,朕要将这些犯上作乱之人,全部斩杀。” 张让等常侍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呀。” “息怒?” 汉灵帝冷笑道:“这些乱臣贼子,朕怎么能息得了这个怒.....咳咳咳。” 忽然天子脸色一白,大声咳嗽,旁边的侍女急忙拿过一块丝巾递过去。 汉灵帝用丝巾捂嘴,片刻之后,手颤抖起来,因为丝巾上全是血。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天子.....咳血了? 汉灵帝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诸位常侍们慌成一团,手忙脚乱上去搀扶。 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子居然病了,是重病,已经奄奄一息。 “怎么办,怎么办?” 张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全天下都以“清君侧”的口号要诛杀宦官,他们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时候天子病倒,没有了皇帝撑腰,他们这些宦官可就是待宰的羔羊,要死了呀。 “快喊太医令太医丞,所有的太医全都过来。” 蹇硕大喊。 等太医曙的所有太医进去治病的功夫,门外诸常侍紧急商量起对策。 “如今陛下病重,我等如何是好?” “天下四处叛乱,皆说我等祸乱朝纲,万一朝廷诸公为了平息叛乱,学景帝那般诛杀我等,我等岂不是冤死?” “为今之计,只能请一人了。” “谁。” “陈子归。” “对,必须喊他来。” 王钧提出的建议深得张让之心,立即准备派人去冀州。 就在这个时候,天子寝宫宫门打开,有个小黄门出来,低声道:“诸公,陛下醒了。” 张让大喜:“陛下如何?” 小黄毛道:“不容乐观,陛下有旨,召陈尚书回来,官复原职,还曾言,若在陈尚书回来之前,朕已陨,诸公一定要听从陈尚书的话,方才能保全性命。” 张让泪流满面。 陛下这个时候还在想着他们,自己这残躯之人,无以为报,必然以死报之! 第205章 最后一功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点击 → → → ← ← ← 点击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按F5/手动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三国之谋伐的阅读地址:s://www../162568/ 如果你刷新多次还无法显示内容,请通过意见反馈通知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三国之谋伐玩蛇怪、三国之谋伐全文阅读、三国之谋伐txt下载、三国之谋伐阅读、三国之谋伐 玩蛇怪 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第206章 奇袭 太行山中,青黑色的莽林仿佛无穷无尽,遮天蔽日一般浩瀚如海。 张郃带领着大军走入其中,沿着还算宽阔的山路官道如蚂蚁般前行,列起长龙。 一路上耿武也将原因告诉了张郃。 野王到山阳不过一百余里,如果绕道怀县的话,路程就要增加三倍,也就是三百余里。 那么假如听张郃的,攻打怀县。如果这个时候官军弃守怀县,转而又跑回山阳,你是追还是不追? 追,人家走太行山来野王,配合野王县的守军,一起进攻野王县外驻扎部队。 这个时候你的部队估计才刚到山阳,被人家甩在后面吃灰。 不追,人家还是可以走太行山去野王。 这个时候你的部队在怀县,怀县远而山阳近,人家肯定也比你先一步到野王,如此一来,张郃的这支军队反而犯了分兵的大忌。 除非他们选择不打。 不打的话更加糟糕,因为他们的粮草辎重需要从冀州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你不去打,人家就断你粮道,十万人很快会饿死。 所以不得不打,而且还必须要走太行山去山阳县,要么把这支官军逼去怀县,由山阳与野王两地夹击,要么把这支官军逼出河内或者全部歼灭,才能保证粮道通畅。 明白了这些,张郃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他差点就上了官军的当,被人家甩在后面吃灰。 不过这也是太行山附近特殊地形造成的结果,如果没有太行山,野王到山阳的地形全是平原的话,哪还需要那么麻烦,直接出兵即可,根本不给援军任何机会。 “这是什么地方?” 大军行走了约三十余里,已经位于太行深山当中,耿武四下扫视,只见此地地形奇特,山势陡峭,若是在这里埋伏一军....... “这里是西黄岭。” 河内随军的孙家豪强代表说道。 耿武点点头:“此地险要,要小心埋伏,派人去搜寻一番。” 张郃不解道:“官军不是说去了怀县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耿武却道:“万事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数千前军进山,浪费了一个多时辰,除了找到几只野兔,什么也没有搜到。 队伍继续前进。 又走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武庙岭。 “此又是何地?” 耿武四下扫视,此地地势虽然不如之前西黄岭那般险峻,但也相差不多,亦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孙家豪强代表道:“此是武庙岭,过了此地,再走十余里,就能到山阳县城。” “要不,派人搜寻一番?” 张郃看了眼天色,他们是早上出发,已经走了七八个时辰,现在是傍晚,马上就要天黑了。 耿武摇摇头:“算了,应当没有埋伏了,再搜的话,天就黑了。” “那就继续前进,争取在天黑之前进城。” 张郃大手一挥,全军继续。 军队浩浩荡荡前进,等他们的队伍几乎就要过了武庙岭的时候,忽然后方擂鼓声天,万怔作响。 檑木和石头瞬间从两侧山崖上滚落下来,箭如雨下。 “不好,有埋伏!” 张郃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了人。 冀州叛军的战斗力并不强悍,他们的主要成员都是依附于豪强的奴仆,很多都没有经历过战争。 战事突起,无数箭矢如雨点一般砸落下去,叛军哭爹喊娘,纷纷转身逃跑。 虽然这条路是野王到山阳的官道,但毕竟是山路,较为狭窄。五万人拥挤,四散奔逃,根本没法有顺序地跑掉。 最关键的是他们无法回头,因为官军是等他们过了武庙岭才袭击,现在回头就是在官军的埋伏圈,所以所有人都只能闷头往前跑,向山阳县的方向奔去。 很多人都被踩踏而死,一时间叛军大乱,四散溃败。 关羽张飞趁机率领士兵进攻,给年轻的小将张郃狠狠地上了一课,杀得冀州叛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一直到山阳县城外不远,才停下追击。 “哈哈哈哈。” 等到天黑的时候,战事彻底结束,看着敌人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张飞大笑道:“这仗打得过瘾,也太简单了些。” 确实很简单,他们居高临下几轮滚石檑木箭雨之后,叛军就崩溃了,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反抗。 陈暮微微一笑,心道这可是后世开国徐大将的战术,岂是等闲之策。 不过其实陈暮也知道,别看冀州叛军尽起十多万人马,但实际上战斗力和北军以及地方郡兵都有很大的差距。 依附于豪强的百姓都是活不下去,想有口饭吃的普通民众。把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聚集在一起,在短时间内的战斗力和黄巾兵差不了多少,远不如青州郡兵。 毕竟这些郡兵都是跟着刘备南征北战,打完青州黄巾又打乌桓叛军的精锐之士,远不是张郃这些冀州乌合之众可以相比。 所以豪强之乱看似声势浩大,比之黄巾之乱也小不了多少,实际上造反的军队在最开始的时候,都只是一群刚拿起武器的农民军而已。 如明末李闯,一开始也是被官军打得不成样,只是靠着小强般的生命力才完成的逆袭。 不过相比于黄巾,豪强的优势就在于知识水平不是一个级别。 他们的士兵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会很多策略,比如像这一次,冀州叛军之所以选择从太行山进攻,也是明白他们去怀县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没想到的是陈暮偷学徐大将的战术,化身心理学带师,将他们算计得死死地,不给一点机会,造成了这次失败。 不过现在毕竟是冷兵器时期,没法全歼敌人,陈暮也是立即说道:“即刻进军,直奔野王县。” 之所以要等张郃过了武庙岭才偷袭,就是要把张郃逼进山阳县。 这样他们就能从太行山来到冀州叛军的身后。 “夜行军吗?” 关羽疑惑,夜行军可是个大问题。虽然他们的郡兵常吃鱼虾,夜盲症要轻许多,可毕竟是走夜路,就算没有夜盲症,也看不见东西。 陈暮点点头:“举起火把,火速前进,奇袭野王。” “好!” 关羽一声令下,全军出击。 其实现在大军还不算疲惫,因为他们之前是以逸待劳,但如果走一夜路再攻打,则必然是疲惫之师,战斗力不强。 只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所谓军情如火,如果休整一天再走,那山阳的消息可能会传到野王,野王那边的冀州叛军有了防备,那这个平叛的功劳,就没那么容易取。 陈暮可是记得下个月汉灵帝就会重病而死,要是不能在他死之前获得大功劳,让刘备再进一步的话,那青州牧的位置,可就不太好拿了。 PS:都来看正版,如果均订能上3000,我立即女装。 第207章 援军 夜已经很深了,野王县外的冀州叛军们倒在营房里暖烘烘的通铺大炕上,睡得格外香甜,屋子里到处是心满意足的打呼噜扯鼻鼾声响。 月凉如水,四月接近夏日,山林蝉鸣虫啼,远处太行山深处,不时还有狼嚎虎啸,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绝于耳。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冀州叛军们的营地里,主帐里还亮着盏油灯,油灯的芯被人捻得极短,豆大的灯火照亮了帐篷内狭小的一处桌案,同时还映射出一道人影在帐篷之上。 这次冀州豪强联合出兵,审配作为审家的代表,并没有站在明处。他甚至连一个化名都没有,但却被王芬委以重任,成为这次进攻的最后的决策者。 审配极为自律,端正地坐在桌案之前,查看着军中粮草账目,目前军中存粮还有八万多石,够五万大军吃半月左右,并不算久。 冀州源源不断的粮食正在运过来,豪强们也不心疼,一来是大家集资,二来是本就应该上交给朝廷的钱。 就跟后世资本家宁愿把牛奶倒进河里也不愿意给穷人一样,豪强们宁愿用这些钱来跟朝廷对抗,也不愿意把钱交给上去。毕竟一顿饥与顿顿饥之间,他们还是分得明白。 以天子之贪婪,如果这么收税变成常态,每年都要交那么多钱上去。那豪强就是在天子打工,即便交了税之后还有一点赚头,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 家大业大那么久,坐拥那么多财富、土地、奴仆,没有人会忽然习惯节衣缩食的日子,也没有人愿意过缺少了奴仆伺候的日子。 而且这其中很多豪强资金都在拆借当中,一时间根本凑不出那么多钱来,为了不卖产卖地。他们必须要给天子一点颜色看看,告诉皇帝陛下,他们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审配查完账目已经到了后半夜,闵纯打着哈欠进来,说道:“正南,你去休息。后半夜我来值守,你已经很辛苦了。” “嗯。” 审配点点头,站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很酸了,不由苦笑一声,之前认真翻阅账目,倒是没察觉到这一点。 来到帐外,月明星稀,军中敲打的梆子在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平旦三刻(凌晨4点)。 审配缓缓走向自己的帐篷,过了片刻,又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问守在主帐外的军司马道:“军中探子可有消息来报?” 军司马答道:“并无。” “哦。” 审配刚要走,营房大门忽然打开,一骑飞然而来,奔到了主帐外。 那骑士一身黑衣打扮,不过手中却握有令牌,乃是冀州叛军安排散落在附近的暗哨夜不收一类,相比于黄巾军,这些读过兵书的士人至少在战事素养上比张角高出不止一筹。 “主君!” 来的骑士居然还是审家的家奴,看到审配正站在主帐门口,连忙下马单膝下跪。 审配说道:“何事?” “刚才我在野王城外的树林中观察,隐隐见到城南方向,有一队人马打着火把进城,因天黑看不清楚是何人马,却能看到都是骑兵。” “城南?” “不错,确实是城南方向。” “有多少人?” “约千人。” “我知道了。” 审配掀开帐篷走了进去,对闵纯道:“伯典,孟津方向有一千援军进了野王城。” 闵纯惊讶道:“是何时的事情?” “就在刚刚。” “可看清楚是何人马?” “未曾看清,不过都是骑兵。” “那就不用理会了,必然是丁原的并州兵。” “文祖公与景升公都为天下士人楷模,不是曾言景升公会与大将军谈起此时,放我们入洛阳吗?怎么会派并州兵过来?” 审配一头雾水。 天下士人楷模为“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 在《三国演义》当中,刘表名列八俊。 实际上刘表没有那么高的地位,八俊可是仅次于三君,非德高望重之辈不能担任。 如李膺荀昱等人被尊为八俊的时候,是在汉恒帝时期,都已经四五十多岁,为士人们的道德楷模。 那时候刘表才二十来岁,一没名气,二不是大官,怎么可能有资格担任八俊? 因此在《后汉书》这样的正史当中,刘表只是“八及”而已,仅仅比“八厨”的地位高一点,远没有到“八俊”的高度。 但即便如此,随着三君八俊八顾等人相继去世,八及之中最有有名望的张俭,也已经避世不出,使得像刘表王芬这样的后辈晚生,反倒坐拥名望。 当然。 说他们是后辈晚生,是指相对于陈蕃李膺荀昱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对于目前这个时代的士人,他们自然是先贤前辈,受世人尊敬。 别看荀和是荀昱的儿子,但陈逸还是陈蕃的儿子呢,没有名列八俊八顾八及八厨这样的名单里,根本传不了太多名望,顶多是人家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尊敬一下你而已。 所以在洛阳的党人表面上是以刘表为首,只不过荀和刘表李度等人组成高级党人一个圈子,互相着商量对策。 这使得冀州士人倒是一直以为幕后主导者是刘表和王芬,却不知道荀和等人的存在。 闵纯苦笑道:“这事,八成是文祖公与景升公瞒着大将军做的。” 审配被点醒,同样苦笑道:“他们胆子真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闵纯摇摇头:“大将军作为外戚,一切利益必然是为维护天子。如果让世人知道冀州和豫州叛乱是大将军在主导,恐怕大将军登时便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 “那现在应当如何?” 审配问道:“大将军不知底细,还以为我等是真的造反谋逆,将来若是兴师问罪......” 闵纯笑了笑:“惩奸除恶,我辈义不容辞,若能诛杀宦逆,便是身死又如何?” “正该如此。” 审配与他对视一笑,都笑了起来。 相比于一切以家族为先的门阀政治,审配和闵纯在个人情操上,至少要比当时的世家豪强子弟要强太多。 闵纯为了韩馥,以刀抗拒袁绍入主冀州,最终惨遭杀害。 审配忠心为袁绍,纵是被俘亦面北而死。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如审配的侄子审荣一样,为了一己私欲或者延续宗族而当投降派的人。 得知朝廷派了一千骑兵进城他们倒也不害怕,一千并州骑兵改变不了什么。 五万人打一万一千人,哪怕战斗力不在一个层次,但审配闵纯可不像是军事素养低的黄巾军,不会给官军任何机会,当面锣对面鼓,五打一,怎么样都能赢。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审配就去睡觉去了。 天蒙蒙亮,翻起了鱼肚白。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城中县衙内与张辽高顺谈事。 跟审配闵纯猜得一样,荀和刘表他们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何进。 没办法,一来何进位置很尴尬,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他与反贼勾结,立马就会身败名裂,何皇后与刘辩也会受到牵连。 二来何进性格优柔寡断,提前告诉他很有可能遭到他反对,还不如等兵临城下之日,再说也不迟。 反正有袁绍作为内应,即便冀州叛军被刘备挡住,还有豫州叛军在。 所以何进不明就里,还真以为大难临头,不仅下令让董卓进京,并且由于害怕刘备这边挡不住,连手里仅剩的一千骑兵也交给了刘备。 其实最主要也是洛阳城中骑兵几乎无用武之地,还不如派遣出去,能守住一片地方是一片地方。 刘备握着张辽的手,笑呵呵地道:“文远,好久不见。” 上次见还是去年八月,一转眼都大半年了。 张辽恭敬道:“辽奉大将军之命,特地来助河南尹一臂之力。” 刘备高兴地道:“有文远的帮助,必能大破叛军。” “使君,我来为你介绍。” 张辽指着旁边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说道:“这是高顺,字仲达。” 正所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三国志》当中,高顺是属于少数没有字的那一派。 很多人猜测,高顺字仲达,是为了避讳司马懿的字,晋臣陈寿才没有写高顺的字。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顺,可以取字为“从”、“逊”、“达”等,如果高顺有一个哥哥,排行老二的话,还真有可能字仲达。 高顺拱手施礼道:“顺,见过河南尹。” 刘备连忙回礼道:“毋须多礼,二位能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已十分感激。” “对了,使君。” 张辽问道:“如今城外局势如何?” 刘备说道:“昨日军中探马来报,敌人分出大队人马往山阳而去,我猜测必然是我二弟三弟赶到了。” “是那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关羽关云长,以及张飞张翼德否?” 张辽不由询问。 今年才20岁的张辽虽然在并州悍勇,但人家关羽张飞跟随刘备打黄巾,早就名满天下,被人尊为万人敌,以至于令他十分艳羡,憧憬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这样闻名于世。 刘备点头笑道:“不错,我二弟三弟跟我打黄巾,诛张纯张举,麾下士兵亦是百战精兵,必然能大破敌军,待他们攻营之日,便是我等进攻之时。”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牵招急急忙忙奔入县衙,大声道:“使君,打起来了,城外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刘备倏地站起来,他能想到关羽张飞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莫非真的是二弟三弟赶到了? 牵招忙道:“我在城楼巡视,发现数里外叛军大营忽然大乱,从大行山中出来无数人马,杀入叛军营寨之中,使君,我等该怎么办?” 刘备大喜道:“这必然是我二弟三弟来了,点齐兵马,随我出城迎战!” “使君,我等愿随左右!” 张辽高顺连忙道。 刘备道:“正该如此,杀出城去!” 说罢,在仆从帮助下,快速穿戴好盔甲,奔出县衙,上马出城迎敌。 PS群号:1164517304 第208章 野王之战 天才刚亮,冀州叛军大营的士兵大部分都还没起来。 除了少数巡逻、站岗的士兵以外,普通士兵的营帐中,也只有少数人起来洗漱,因为他们是下一批站岗放哨的人。 现在才刚到日出,也就是5-7点钟。虽然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睡早起是农业文明良好习惯。 但行军打仗保持一个良好的体力很重要,而且打仗精神绷得紧,所以会让士兵好好休息,一般要到日出之后,也就是7点钟以后,才会叫醒士兵。 如今只不过才早上六点钟,天刚亮,晚春四月山林上飘荡着清晨的雾气,徐徐清风拂过,荡漾着山林,枝叶树叶发出簌簌响声。 早起的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不断啼鸣,几乎是在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之中,整个冀州叛军大营,瞬间沸腾。 “敌袭!” 隐藏于林间的暗哨在被割喉之前,尽忠职守地发出了最后的惨叫。 陈暮皱起眉头,豪强们组建的叛军素养确实比黄巾军要强上不止一倍,山林中到处都是明桩暗哨,防不胜防,根本无法偷袭。 “被发现了。” 张飞拎着丈八点钢矛靠过来,问道:“四弟,怎么办?是进城先去找大哥,还是杀过去?” 陈暮眉宇间露出一道凶厉:“既然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杀过去。” 张飞大喜道:“俺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关羽的凤目其实就是跟李荣浩一样的眯眯眼,他努力睁大眼睛说道:“不先给大哥一个信号,让他派兵一起冲杀吗?” 陈暮摇摇头道:“叛军的士兵还在休息,大哥的士兵一样也在休息。等大哥整装待发的时候,叛军必然也会警觉,到时候错过最佳时期。还不如现在攻打,大哥那边也很快会注意到,率兵出城。” “有理,那便进攻。” 关羽催动马匹,长刀一挥,怒吼道:“杀!” “杀!” 山林当中冒出上万人,齐声呐喊。 冀州叛军的营寨并没有建在山下,毕竟他们还没有傻到学波才依草结营的地步。 地理位置是在野王城东面,太行山山脚,离野王城约三里,离太行山一里,属于一片平原空地,位置还算不错。 正因为如此,当隐藏于山林之中的暗哨发出叫声之后,附近山林中的其它暗哨,纷纷敲锣打鼓,而在营寨之外的山脚处,也有巡逻的士兵,很快就把情况上报回了大营。 一时间,整个冀州叛军大营虽不至于乱作一团,但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亦是慌乱地从床上快速爬起来,穿戴好盔甲取上兵器,迅速钻出帐篷。 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音回荡,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 闵纯冲出营帐外,对身边的人问道:“发生了何事。” “暗哨被偷袭了,有敌袭。” “全军警戒。” “唯。” 等身边的军官去传达命令,那边审配也过来了。 见到他,闵纯立即道:“情况不妙,暗哨被偷袭,有人袭击了我们。” 审配才刚睡不到一个时辰,现在还有点懵,却还是打起精神道:“怎么可能,官军哪来的兵马袭击我们?” 河南尹刘备的军队还在野王城,倒是听说青州那边,刘备的结义兄弟济南中尉关羽齐国中尉张飞率援军赶到,但昨日张郃耿武就已经前去截击了。 而且即便关羽张飞的兵马绕过了太行山走的怀县,并且兵进神速,一日之内走了三日路程,那也不可能从身后山里出来。 唯一的可能性,要么是刘备从野王城里派兵潜入了山中,要么是张郃耿武被打败了....... 二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对视一眼,充满了不可置信。 闵纯晃晃脑袋,将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开,当机立断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整顿兵马迎敌才是正事。” “正是如此。” 审配点头应是,二人翻身上马,在诸多家奴仆从的簇拥下,立即指挥起各豪强家族派出的率军军官,命令他们作战。 冀州叛军的组成部分,都是冀州各地拥有大量土地的豪强、世家、门阀组成。 这些人的私兵可不归审配和闵纯管,他们属于联合军队性质,审配与闵纯只是担任指挥,士兵实际的掌控者则是各家代表人物。 比如下邳陈家的兵马,虽不是陈珪陈登父子亲至,却派了陈登的弟弟陈应过来。河内常家,常林亦没有来,来的是常林的叔叔。清河崔家,崔琰崔林自然不在,来的同样是他们的一位族叔。 这些才是中高层将领级别,每人统军或是一两千,或是三五千。冀州豪强可远远不止十余个,能派出三五千人的已经是顶尖大族,更多的是只能派出数百人的普通豪强。 如当初被陈暮诛杀的蒲阴张氏豪强,别看张氏豪强占地数万亩,但奴仆也只有千余人,与糜竺那样占地数十万亩,奴仆万人的顶尖豪强比起来差得远。 在审配与闵纯的催促下,诸多豪强将领们指挥着自家士兵列好阵,还没等他们出大营,关羽张飞大军就已经杀到了营寨口。 毕竟也才一里之地,从被发现到这短短四五百米距离,一路冲杀,将沿途防守巡逻队伍击散,也不过是三五分钟的事情,这段时间,也才刚刚够营寨里的士兵起床穿上衣服拿起武器,无法给予他们有效的时间列阵。 更关键的是敌人是从他们的身后太行山方向发起的袭击,营寨上面向野王城的方向安排的床弩几乎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们除了从后方营寨大门杀出去迎敌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两股洪流很快轰然撞在一起,关羽张飞身先士卒,四处拼杀,在营寨口附近与冀州叛军绞杀成一团。只是审配与闵纯应对得当,源源不断的士兵正在出来,哪怕关羽张飞手下都是精锐之士,居然短时间难以杀入营寨之内。 “不好了,野王城内的官军也杀了出来。” 就在此时,有探子向审配闵纯报告。 审配脸一黑:“来得还真快。” 闵纯立即道:“让孙化带人去城寨上防守。” 这个孙化就是渤海孙氏的带队之人,值得一提的是,他同时也是后来魏国官员孙资,东晋映雪看书的孙康的祖先之一,孙资就是孙化的孙子。 后来袁绍在渤海起步,占据冀州之后,对冀州豪强多有剥削,孙家就搬迁到了并州,也是平遥孙氏的起源。 孙化领命而去,带领着孙家的兵马与一部分普通豪强的兵马,上了城寨。 只见远处野王城内,浩浩荡荡的官军袭来。 最前头的竖起一杆大旗,上面写了一个“刘”字,正是汉室宗亲,河南尹刘备,身边环绕着一千骑兵,身后尘烟滚滚,一万官军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 “射弩!” 孙化一声令下,城寨上巨大的床弩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随着数十架床弩嗵嗵巨响,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弩箭,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向着奔涌而来的大军倏起忽落而去。 “散开!” 见到敌人还有床弩,刘备又惊又气,要知道床弩这样的东西除了官军以外,就只有地方豪强可以打造,连黄巾之乱时,席卷天下的张角都没有,可见这些豪强之可恶。 事实上刘备还不知道,到后来袁绍占据冀州的时候,冀州豪强多受袁绍盘剥,于是很多豪强四处迁移,有去并州,有去塞外,还有的投奔了鲜卑。 后来五胡乱华的时候,不少鲜卑人不仅会读书识字,而且武器装备也十分精良,就是因为这些豪强投奔鲜卑之后,给他们带去了文明。 一个人的可以是正直的,但对于阶级来说,必然不存在正直与品德这一说,而只关乎于属于自己这个阶级的利益。 为什么项羽在历史上的风评一直不错,那是因为他本质上是个复辟奴隶主,属于贵族阶级。 同样是掌握话语权的贵族阶级,当然愿意帮他说话,抹除掉他的坏,保留他的好。 而那些打算废除奴隶制的皇帝是什么下场? 被黑得彻头彻尾。 因为皇帝背叛了自己的阶级,相当于“陛下何故造反”。 作为掌权者,还想释放奴隶? 那同样是掌权者的奴隶主能答应? 看看漂亮国南北战争就知道了,一方是资本家,另外一方是奴隶主,双方都不是什么好鸟,本质上都属于剥削阶级而已。 所以当皇帝开始对这些剥削阶级下手的时候,这些作威作福已久的豪强自然不愿意束手待毙,连床弩这样的战略性武器,都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对抗朝廷官军。 床弩的威力显而易见,数十根长矛般的铁头弩箭裹挟着风雷之势,嗖嗖穿入了官军阵势,目标直指最前方的刘备大旗,想要先把主将射死。 好在刘备反应快,及时拍马避开。身后的士兵遭殃,如串糖葫芦一般,每支箭矢最少带走两人,给予官军极大的震撼力。 “继续前进!” 刘备大声嘶吼,挥舞着手中的双股剑,鼓舞士气。 张辽怒吼一声,拍马冲锋在前。 床弩发明于春秋战国时期,杀伤力虽大,但一直到东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进,装填速度过慢依旧是个大问题。 虽然步兵还离得有一段距离,但张辽率领的并州骑兵,却已经先一步抵达了营寨口。 寨门紧闭,张辽大喝道:“扔膏油!” 营寨上的床弩短时间内开了不弓,但数千弓箭手箭雨如注。 张辽麾下的并州骑兵一边以高超马术四散逃窜躲避箭雨,一边齐齐从马侧囊中取出鱼膏油,泼向营寨木质栅栏。 为什么很多营寨的围墙栅栏都是夯土垒砌,就是为了防火。但冀州叛军毕竟才驻扎了十多天,只垒砌了几段城墙,而且大门都是木质,自然防不了火。 随着火镰点燃小火把,再用火把点燃营寨围墙,顷刻间叛军大营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 虽然在一阵箭雨之后,张辽的并州骑兵也损失过半,但为了大军能够顺利杀入营寨里,这一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栅栏大火燃烧,营寨云台上的叛军不敢再在上面,因为在鱼油的助燃下,大火燃烧得极快,已经蔓延到了栅栏后的云台之上,再不走他们就要被活活烧死。 轰隆一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大火将营寨大门烧出了一个大洞,没有了支持,大门轰然倒地,营寨正门的叛军与官军,也终于正面交战在一起。 第209章 惨胜 当正面交战的时候,双方兵员素质优劣很快就体现出来。 刘备的兵马都是在河南招募的青壮士兵,战斗力和冀州叛军差不多,在战场上畏手畏脚,不敢死命作战。 虽然冀州叛军当中也有悍勇之辈,问题在于,他们的士兵组成都是自家的奴仆田客。 这些人要不是贪生怕死,怎么可能会愿意卖身为奴,成为奴隶呢? 所以两边几乎是半斤八两,除了刘备在死命作战以外,双方战斗力相差不大,而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关羽张飞这边取得了优势。 冀州叛军后营,虽然他们已经把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后方,但双方的兵员素质几乎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在关羽张飞的率领下,堪比北军精锐素质的一万青州百战老兵迅速攻入冀州叛军后营,只片刻功夫,就把营寨大门占领,源源不断的士兵向着里面冲去。 相比于大门那边的纠缠,反倒是后门这边更像是正面战场。突入营寨之后,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数座互为犄角的营盘,叛军退入其中死守。 古代营盘驻扎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就是一圈栅栏围起来,然后里面密密麻麻的帐篷,场景一览无余就这样敷衍了事。 像卢植皇甫嵩这样的战术大家,每次安营扎寨,都是外围有大营盘,里面又有几座小营寨,进行分隔开来。 比如当初卢植打张角的时候,张角大军只是攻破了前营,到中营校场就被拦下,甚至连中营都没有攻破,就被伏兵打得七零八落,就可见一个有军事素养的营寨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有豪强世家支持的冀州叛军确实跟不会安营扎寨的黄巾军有天壤之别,在后营被攻破之后,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如潮水般退去,守卫在各营寨之中,依托营寨内部的矮墙、垛口、栅栏、拒马等工事进行还击,顽强抵御。 陈暮知道在兵员素质上他们也许能一开始占领上风,但即便加上刘备的队伍,他们也不过两万人,和敌人在人数上差距很大,因此必须要速战速决,不断下令猛攻。 后营被攻破,前营也抵挡不住。很快刘备的军队也冲了进来,在刘备张辽高顺牵招的带领下,双方大军汇合在一起,向着叛军内营不断冲击。 张辽一刀砍翻一名叛军,手中的长刀挽了一个刀花,在兵马当中穿梭,不断左右挥砍,格挡砍杀,展现出精良的马术。 并州人善于骑马可不是吹的,毕竟本质上来说,并州大半都是草原,张辽也算半个草原民族。 “撤,撤,撤!” 一名豪强将领心疼自己的士兵损失过大,不断指挥士兵快速退入中营寨内。 张辽眼睛一亮,拍马就向着那人杀去。 可眼前只觉得银光闪烁,仿佛有一条青龙浩荡而过,竟是如此摄人心魄一般,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扫过那名豪强将领。 “吁!” 张辽被这股气势镇住,不由自主地勒马止步,再向那边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巨人般的红脸汉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伟岸的身躯握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刀尖的血还在流淌。 “好强!” 张辽忍不住说了一句。 刘备看到关羽,大喜道:“二弟!” “大哥!” “大哥!” 关羽张飞同时回过头,脸上露出开怀畅意的笑容,以前是经常不见四弟,现在连大哥都已经半年没见了。 刘备说道:“二弟三弟,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先攻破贼军再说。” “好,杀!” 关羽长刀一直,身后的官军汹涌地向敌人的中营营寨杀去。 当官军的第一波冲锋狠狠地撞在营寨大门与两侧栅栏上的时候,像是洪水撞在了三峡两侧的悬崖墙壁上,轰隆一声,整个营门居然都在摇晃,仿佛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翻。 营寨内侧的台楼连接着栅栏,栅栏在晃动,上面的叛军甚至都有些站不稳,连武器都拿不住。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促使着叛军反击,每个人都明白,营寨一倒,无人生还! “守住,守住!” 审配和闵纯不断地呐喊,逼迫着各豪强将领催促手下士兵奋力死战。 然而他们注定是失败的。 豪强们的军队有优于黄巾军的地方,那就是将领级别军事素养较高,不管是营地建设还是战术打法,都比目不识丁的黄巾将领强十倍不止。 劣势就在于他们属于联合军队,各家都有各家自己的小心思,人心不齐。 在汉代庄园经济当中,豪强的奴仆是什么? 是财富,是经济,是钱! 就跟漂亮国南北战争时期的南方奴隶主一样,奴隶主需要这些奴隶为他们工作,为他们打仗。 这些奴隶要是死了,损失的可就是豪强们的财产,他们自然心疼不已。 因此哪怕审配闵纯等人拼命催促,亦是连连败退。 这场战斗打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消耗战。 双方无所不用其极,放火、射箭、投枪,陈暮甚至有点后悔没把手榴弹发明出来。 黑火药制造的手榴弹远不如黄火药手榴弹威力大,不过近距离爆炸,还是有几率炸死人。 如后世我军的兵工厂造出来的手榴弹基本都是黑火药,杀伤力有时候只能对敌人造成轻伤。但有总比没有好,在这种攻坚战中发挥的作用肯定不小。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意义,两边人马,刘备的青州军都是百战精锐,跟着他从黄巾之乱开始征战,强在兵员素质。 冀州叛军强在人数多,而且有一定军事素养,双方都拼到了极限,从早上打到中午,最终才结束了战场。 刘备胜了。 惨胜。 要不是许多豪强看着自家的奴仆一点点变少,看着自己的财产变成空气,心疼得直哆嗦,开始畏手畏脚,最后甚至有一些小豪强带着人直接逃跑,刘备军还真不容易赢。 审配和闵纯的指挥能力不弱,他们输在人心不齐,毕竟大豪强舍得下血本,那些只带了几百人过来的小豪强,这可都是他们的家底。 没有人会希望一场战争打完,自己的家底全都被打光。为了能够留一点老本,很多小豪强都开始出工不出力。 这样人数上的优势不再明显,那么兵员素质的差异就体现出来。 最终,在付出了四五千人的代价,刘备胜了。 事实上真正死于战争中的人根本没有那么多,了不起也就一两千人而已。 真正麻烦的是那些受伤的人。 审配带着剩余三万多人往南逃去了怀县,战场上遍地哀嚎,很多重伤人员虽然不计入死亡名录里,但已经跟死没有什么区别。 刘备身上亦是挂了一处彩,右臂被划伤,不过他南征北战多年,受伤家常便饭,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看着遍地伤员,刘备目露不忍,大手一挥道:“将所有伤员带回城中疗伤。” 张辽愕然道:“使君,所有人?包括敌人吗?” “包括敌人。” 刘备叹息道:“这些人也都是大汉子民,很多人经过救治可以活下去,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他们死。” “使君之仁义,当真是名不虚传。” 张辽和高顺肃然起敬。 如今各州都在打仗,受伤的人经常是被遗弃在战场上自生自灭,胜利的那一方没有补刀就算好的,没有人会去管伤员的死活。 能在救治自己伤员的情况下,还能救治敌人,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个时候战事已定,陈暮骑马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一溜烟奔来。 “四弟,你也来了?伯父大人如何?” 刘备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陈暮的父亲病了,所以即便是发生战事,他也没有送信去蒲阴。 陈暮说道:“就是一些陈年旧伤复发,服了汤药,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刘备舒了一口气,他之前还以为陈暮的父亲病得很严重呢。 “大哥你受伤了?” 关羽看到刘备的右臂还在流血,忙道:“先回城中。” “嗯,走。” 一行人拨马回城,留下牵招带领基层军官和士兵处理后事。 回到城中之后,医师给刘备简单包扎。 众人聚于县衙内。 刘备的肩膀已经上了草药,用开水煮过的白布包起来,他环视众人道:“如今天下豪强作乱,洛阳危在旦夕,我们既然击溃了冀州叛军,应当立即挥兵南下,救援洛阳。” “不可!” 陈暮连忙出声道:“大哥,我们与冀州叛军只是打了个两败俱伤,兵马都已十分疲惫。二哥和三哥昨日奋战到现在,大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并且冀州叛军根基未伤,很快会卷土重来,一旦我们离开,东面就只剩下孟津与小平津几千南军,根本抵挡不住。” “那......” 刘备迟疑道:“洛阳如何是好?” 陈暮笑道:“洛阳不会有失的,南军主力都在大谷关、伊阙关、广成关、轘辕关等地,南面战场必万无一失。” “这样啊。” 刘备点点头:“只是若冀州叛军若卷土重来,从成皋东进该如何是好?” “还有虎牢关嘛,洛阳应当是不会有碍的。” 陈暮给刘备吃了颗定心丸。 很多人以为虎牢关是在洛阳边上,实际上是在洛阳东面的成皋县,所以此地又称为成皋关、虎牢关、汜水关。 洛阳险峻,西面是函谷关,连接关中,东面虎牢关,连接冀州。 南面有大谷、伊阙、广成、轘辕等地,北面有孟津、小平津,虎踞天下,可谓真正的战略要地。 像后来十八路诸侯讨董,也不是攻到了洛阳城下,而是被这些关隘挡住,后来董卓出于多方面因素考虑,不得不迁都长安,不然的话,诸侯们想杀入洛阳,还真不太容易。 见陈暮反对回师洛阳,再加上士兵们确实疲惫,需要休整,刘备便说道:“那就暂时休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东出攻打冀州叛军吗?” “不!” 陈暮微微一笑:“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上书请功。” 背刺了荀和一刀,再刺一刀,荀和怕是要和他拼命了,所以这个时候南面豫州叛军绝对不能动。 反正他听说袁绍守在大谷关,他就不信袁绍不会放豫州叛军进关。 只要能成一路,估计荀和还是会忍。 第210章 帝崩 “咳咳!” 病床上,汉灵帝脸色苍白,面无人色。 董太后已经哭晕过去三次,正在后宫修养。 何皇后与诸多常侍服侍左右。 “陛下,服药。” 张让侍弄汤药,给汉灵帝服下。 才刚喝了一口,就全都吐了出来,不断咳嗽。 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又常年纵欲享乐,已经到了极限。 “朕,愧对祖宗。” 汉灵帝这个时候,想起陈暮的逆耳忠言,在临终之前,居然有点幡然醒悟的味道。 他如果听陈暮一句劝,不那么贪婪,知足常乐就好,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的身体不好,天下又大乱,再也拯救不了。 “陛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陛下,把药喝了。” 张让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服侍。 “唉。” 汉灵帝叹了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蹇硕居然进来,喜形于色道:“陛下,大捷,大捷呀。” “什么大捷?” 张让一愣。 汉灵帝的目光也看过去。 蹇硕连滚带爬来到龙床前,跪下磕头道:“陛下,刘玄德于野王城外大破冀州叛军,洛阳危机解决一半了。” “玄德!” 汉灵帝瞪着眼睛,脸上陡然充满了血色,一下子仿佛病体痊愈,高兴地道:“不愧是我刘家子孙,玄德族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传诏,迁刘备为司隶校尉,升县侯。” 之前说过,汉朝封侯有几个阶段,一是都亭侯、都乡侯这类虚职。然后才是亭侯、乡侯以及县侯这类实职。 其中县侯是大臣能够封爵的顶点,光封地食邑就有数万亩地。比如陈暮祖先陈平的蒲阴侯,属于侯国,一般会置千石国相,再进一步就是封王。 有意思的是,刘备是宗室弟子,是可以封王的。 后世很多人说刘备虚伪的地方,就在于他在219年称汉中王,于是纷纷说他有僭越之心。 只能说这种话的不是傻子就是脑残。 因为刘备是正儿八经的宗室,称王没有任何问题。 刘邦曾作白马之盟,“非刘氏不得称王”,刘备是刘邦的后代,姓刘,称王合情合理。 所以真正有问题的是给自己封魏王的曹操,而非刘备。 当然,如果你非要说刘备只是偏远宗室,不是皇室一脉也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刘秀也是偏远宗室,跟刘备的起点差不多。 除非你不承认刘秀光武帝的皇位,说他违背了白马之盟的约定,才能指责与刘秀同样是偏远身份称王的刘备。 不然在程序上,刘备称王挑不出任何毛病。 “司隶校尉?” 张让犹豫道:“刘玄德今年也不过28岁,担任此重职会不会......” 司隶校尉其实就是司州牧。 大汉十一州,经常没有把京畿地区的司州算进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司州也有七郡国,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亦或者政治地位,都十分重要。 刘备28岁担任一地太守还没有问题,因为汉朝历史上,不乏20多岁就担任大官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霍去病,23担任大司马,位列三公。 除此之外,还有贾谊,21岁位列太中大夫,23岁本来有机会位列九卿,被群臣嫉妒,外放去担任长沙王太傅,相当于现在的国相。 从这一点上来看,在唐宋之前,只要你有才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年纪轻轻一跃成为高官,并不是问题,不需要熬资历。 问题在于,现在的司隶校尉樊陵是宦官们前段时间帮忙推举上去的,属于宦官派系。 刘备来洛阳那么久,拒不与宦官们联系,也不参与朝政,宦官拿捏不清楚他的态度,也不知道他是哪边的人。 因此在这个重要职务的人选上,张让不希望非自己派系的人拿。 汉灵帝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先让玄德担任着,等他统兵击退了叛乱,再让他去担任九卿即可。” 张让心头一喜,明白天子还是向着宦官们,只是暂时把刘备当个工具人,于是磕头道谢:“多谢陛下,婢这就去宣诏。” ....... ....... 这边皇帝打算让刘备做工具人平叛,那边荀和差点没气死。 现在天下大乱,唯有冀州和豫州叛军,是他策划的,结果莫名其妙钻出个刘备,将他的东路大军给击溃了。 原本定下的两路大军合围洛阳,等天子两腿一蹬翘辫子,就立即率领大军杀入皇宫,诛杀宦官,再拥护刘辩登基为帝,一下子就去掉了一半军队,这让荀和怎么忍得住。 大将军府邸之中,后院,荀和强忍着愤怒的脸色,与刘表王匡胡母班李度荀彧等人坐在一起。 “前院在吵些什么?” 刘表纳闷地问。 李度轻笑道:“也就是在吵是先平叛,还是先诛杀宦官的问题。” “一群无能之辈而已。” 荀和冷哼一声。 随着天子病倒,何进麾下瞬间变得人才济济。 文有郑泰、陈琳、卢植、蒯越、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等二十余人作为幕僚,武将当中也有孙坚、吴匡、董旻、张璋、许凉、伍宕等人。 一群人在前厅吵得很凶,在谈是先平叛还是先诛杀宦官的事情。 以原交州刺史张津为首的众人是希望何进先将外敌平定之后,再考虑诛杀宦官的事情。 而以荆州豪强代表蒯越为首的一些人,则希望何进能够当机立断,趁着天子病重,南军四散守卫,洛阳空虚之际,发兵杀入皇宫,先除掉诸多常侍。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今朝廷也没有兵马,北军在长安和凉州叛军打仗,南军在防守豫州冀州叛军,就连刘备也在野王县,洛阳现在无比空虚,何进手里哪里来的兵马? 要知道,皇宫禁军还有数千人掌握在宦官手里,没有兵马靠他们几个人冲入皇宫吗? 何进手里确实没有兵,不过不要忘记,诸多豪强们手里有私兵,还有董卓屯兵于河东,兖州刺史桥瑁,并州刺史丁原,也都率领勤王军队向洛阳方向移动。 所以如果何进真的下定决心,手里头至少有上万兵马。 但荀和知道,何进肯定下不了决心。 一来何进优柔寡断,他与宦官集团藕断丝连,肯定没那么快决定下手。 二来天子可还活着,现在进宫,那就是要背上谋逆的罪名。 所以何进绝对没那个胆子。 真要动手,还得看我。 荀和心里想着。 “那陈子归,真不当人子!” 荀和忍不住说道:“居然跑得无影无踪,还留下个祸害刘玄德。” 作为党人的核心圈子,这几人自然已经知道荀和的谋划。 李度苦笑道:“刘玄德应该是不知内情的。我听闻刘玄德为人颇讲义气,又忠心仁义,恐怕陈子归也不敢对他以实相告。” “陈子归要是聪明,就应该阻止刘玄德才是,怎么能让他率兵在野王县阻挠我等大军进洛阳诛杀阉宦呢?” 荀和还是有些恼怒。 刘表迟疑道:“倒是听说在陈子归请辞之后,刘玄德就上交了辞呈,可能是陈子归劝过,但陛下不允。” 荀和:“.......” 仔细一想,刘备如今名望在外,以忠君仁义名传天下,他们要做的事情,说得好听点是诛杀宦官,难听点就是犯上作乱,在谋逆。 刘备要是知道了,没准会上书给皇帝,把这件事情捅出去,陈暮没有告诉他的结拜兄长刘备,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情还真不能怪陈暮。 不过无所谓。 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说法,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很正常。 好在冀州军不是主力,豫州军才是主力。 袁本初还在大谷关,到时候与豫州军合二为一,大军杀入洛阳,何进就是再犹豫不决,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里,荀和看向王匡道:“吕公有消息传来吗?” 王匡说道:“昨日天子咳血不止。” 荀和大喜:“好,只待陛下殡天之日,便是大军入洛阳之时,到时候我们再把此事告诉大将军,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将军只能率兵进宫了。” 这在宋代,就叫黄袍加身。 虽然不是何进篡位谋逆,但其实也是一个意思,都表示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退路可言。 ...... ...... 几日之后,也许是刘备大胜的消息让汉灵帝心情好了许多,到了四月中旬,他居然可以下地走动几步。 诸多常侍无比兴奋,以为天子病情好转,于是立马撺掇他去西园。 汉灵帝到了西园,此时已是傍晚,夏日凉风习习,西园景色美如画卷,他环顾左右,询问道:“子归什么时候回来?” 张让忙道:“信使已经回来了,到蒲阴之后,听说陈子归早在三月下旬听闻陛下病重,就已经在往洛阳赶,只是毕竟洛阳与蒲阴相聚两千里,冀州又闹兵灾,也许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哦。” 汉灵帝点点头,担忧道:“但愿子归不要碰上兵匪,出什么事情才好。” 张让笑道:“陈子归狡猾聪颖,应当会小心避开。” “还是尽早让他回来。” 汉灵帝叹气道:“悔不该当初不听他言啊。” 张让赵忠劝道:“这些都是豪强世家门作乱,怎么能是陛下的错呢。” “子归早有警示,认为朕不该如此激进,应当徐徐图之,可惜朕枉顾了他的话。” 汉灵帝苦笑道:“如今朕的身体大不如前,如果朕真的死去了的话,朕想要尔等与子归辅佐董侯登基为敌,正如文帝不用有才干的贾太傅一样,朕不能放弃这样的国士遗于野外,必要给子孙留下中兴之臣才行。” 张让赵忠忙不迭磕头:“陛下洪福齐天,病情必然会好转,大汉万代之昌盛,还要等陛下修养之后,再平定天下,功过高祖世祖啊。” 汉灵帝对于几名常侍的吹捧早就置若罔闻,抬头看向远方,沉沉暮霭遮蔽着天地,傍晚夕阳斜照,晚霞熠熠生辉。 天边回旋的暮鸦成群结队,大雁北飞,忽而排成人字,忽而排成一字。 头一次这么静下心来观察着天地,汉灵帝发现,悠悠苍天,世间的景色,竟是如此的美。 才三十多岁的皇帝痴痴地看着,就这么看着。 可惜这江山美景。 也许看不了多久了。 天子心里想着。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帝不肯回宫。 他坐在西园凉亭内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晚霞逝去,月亮与群星爬上夜空。 那群星耀眼,像是银华般璀璨。 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光芒像是在于皓月争辉,闪烁着炽烈的星光。 汉灵帝望着那颗星星出神。 过了一会儿,天子忽然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睡去后,最大的那颗星,像是将已经自己的全部星光释放,变得无比黯淡,再也生不出光辉来。 发现天子睡着了,常侍们去喊,却怎么喊也叫不醒。 张让颤抖地试探了鼻息。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当天夜里。 帝崩于西园宫殿。 第211章 一声长叹 天子驾崩。 这个消息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几乎全天下的势力都在关注洛阳的局势,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传递出去。 洛阳大将军府,何进是第二天早上得知的消息,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爬一般地从府邸中出来,准备立即赶去皇宫。 但此时,住在他府邸的所有幕僚几乎同时奔走相告,纷纷跑出来,拦在了何进出门的道路之上。 何进穿梭在府邸往门外走,他们就一路跟随劝说。 “大将军,机会难得,如今陛下龙殡归天,没有了皇帝庇护,宦官再也没有保护,我等应该现在就带兵入宫,诛杀宦官,以正朝纲。” “是啊大将军,帝昨夜崩,史侯还在宫中,万一宦官对史侯不利,要拥护董侯登基,则万事休矣呀。” “大将军,忠言不能逆耳,你得听我等一句劝呀,此时正是良机,不能错过!” 郑泰、陈琳、卢植、蒯越、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何进现在就带人杀入宫去。 何进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对众人恼怒道:“汝等莫再说了,天子才刚刚驾崩,我若是立即行刀兵之事,便是犯上谋逆,诸君是想让我担负罪名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天子才驾崩,大将军就带人血洗皇宫,天下人会怎么说? 看来何进是不想担当这个将来可能会被写入史书“谋逆”的罪名。 见劝不动他,郑泰稍稍思索,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首要之事,则应该立即接管禁军,拥护史侯登基,迟则生变。” “不错,只要史侯登基,大将军则可以借新君之诏,下旨赐死阉宦,到那个时候,可谓名正言顺矣。” “天子喜爱董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一旦天子留下遗言,让宦官拥立董侯为帝,那万事休矣,大将军千万不能在这件事情上糊涂。” 诸多幕僚们知道何进没有担当,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何进可以立即拥护刘辩登基。 刘辩能否登基同样事关何进的权力,何进点点头:“我明白,让我先入宫。” 说罢,出了大将军府,在护卫们的保护下,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他要去召集三公九卿,一同入宫商量大事。 如果天子在临终之前,真的让宦官拥立董侯的话,他即便再不情愿,也得不得不担起这个责任,哪怕将来被按上“谋逆”之罪,也义不容辞了。 “大将军入宫了。” “嗯,看到了。” 荀和与李度没有跟其他幕僚一样,围在何进身边劝说他,而是站在远处,默默看着。 看着何进远去的背影,荀和轻笑一声,摇摇头道:“大将军还是不敢动手。” 跟了何进数年,他早已经知道何进的为人。 毕竟是屠户的儿子,没什么魄力也没有担当,确实难堪大用。 李度眼中流露出失望:“这种时刻,大将军就应该当机立断,怎么能疑而不进,坐失良机呢。” “算了,他不动手,我们动手。” 荀和对李度说道:“德高,让子谦派人去大谷关。” 子谦就是赵恭,赵恭虽然也是党人的儿子,父亲是益州名士赵彦。 问题是赵彦的名气跟李膺荀昱比起来,差得天远。 而赵恭本人也不过只是个洛阳北部尉。 在何进面前,一没有名望,二没有官职,几乎进不了大将军府的门。 因此赵恭平时负责外围调度,同时也掌控着党人手里一些隐藏力量,如私兵及地下党羽之类的势力。 李度点点头:“我现在就去。” 那边何进上午与三公九卿商量着事,下午的时候,洛阳周边的势力,几乎都已经知道天子驾崩的消息。 最少十名以上送信的骑士,飞奔出洛阳。 大谷关外,豫州八万叛军驻扎营地连绵十余里,一骑飞马自北边入营而来。 许攸看到信件,大喜过望道:“拔营,兵发洛阳!” 大谷关上,袁绍看到了从洛阳来的信件,对守关士兵大手一挥:“开关!” 河东郡,董卓握着手里大将军何进命令他去洛阳外驻兵的诏令,拔出长刀,向着洛阳方向一指,对身后武装到牙齿的五千西凉铁骑大喝道:“进军!” 轘辕关,左军校尉冯芳听了宦官信使来报,大惊失色,迟疑片刻,对身边的人低声道:“召两千人马,随我回洛阳。” 孟津关,右军校尉夏牟得了宦官信使的报信,不动声色地驱走了宦官使者,过了片刻,才对左右道:“我等驻守孟津,不能轻动,便屯兵于此,以观局势。” 伊阙关,南军下军校尉曹操看着曹家给他的书信,犹豫不决。 曹嵩的意思是让他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曹操却知道,大概率何进势力会胜利,毕竟天子一死,兵权必然会掌握在何进手里,凭借宫里那几个宦官,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他倒是想立即率兵回洛阳帮何进,以攫取拥护之功,以保证靠宦官起势的曹家不会衰落。 只是曹操思索片刻,还是没有行动。 他毕竟是靠宦官起家之人,如果这个时候反戈一击,对宦官集团出手,即便最后取得了胜利,天下人对他的评价也不会太高,说不好就有人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恩将仇报。 因此他必须要考虑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曹操决定按兵不动,观望一下形势。 除了南军五校尉,董卓,以及豫州叛军的动向以外,兖州刺史桥瑁,并州刺史丁原也都得到了消息,火速在往洛阳赶。 一时间,洛阳周边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波谲云诡,天下兵马,四方豪杰,都有齐聚洛阳之势。 野王县,洛阳到野王直线距离,达200多里,而古代行军不便,即便快马飞奔,当消息传到野王县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 这个时候,刘备等人正在县衙议事。 天子任命刘备为司隶校尉的诏书早在前日就已经抵达了野王县,作为司隶校尉,刘备不仅能管辖司隶七郡国一切大小事务,还拥有更大的自主兵权。 所以刘备正在考虑继续扩军,然后东进攻打冀州叛军的事情。 审配等人虽败,却没有伤筋动骨,两次战役,也仅仅损失两万多人,现在正在山阳县休整,源源不断的辎重继续在往野王县运来,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继续威胁洛阳的东面。 刘备是想着如果能够正面击溃冀州叛军,他就能够领兵南下,再打败豫州叛军,如此就能解了京师之围,立下旷世奇功。 然而他的想法却遭到了陈暮的强烈反对,因为这几年他们让苏双和张世平与公孙瓒合作经商,打通南北商道,确实赚了不少钱,身家已经有数亿。 可之前刘备招募一万士兵,每日花销都是自己在掏,就已经花了一半,再继续扩军的话,家底要全没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跟冀州豫州几十上百家门阀豪强对抗,那些豪强哪家不是身家数千万甚至数亿的财富? 以刘备这点身家,全部砸进去也没法跟他们斗。 因此陈暮坚决反对。 然而刘备是个你的话有道理我就听,但要是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他就会坚持己见的人。 而在这件事情上,价值观不在于花不花钱的问题,而是忠君爱国的问题。 天子对自己器重,让自己担任司隶校尉,委以重任,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平定叛乱,击败叛军。 作为一个有忠义思想的人,当然要死命报效天子之恩。 现在别说让刘备倾家荡产,就算是让他去拼命,他也会去做。 所以陈暮根本劝不动,刘备在这件事上十分固执。 “四弟,你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县衙当中,刘备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天子迁我为司隶校尉,待我深厚,我只能以死报效,纵是倾尽家产,亦又如何?” “好。” 见刘备如此固执,陈暮也只能作罢,叹气道:“既然大哥坚持,那就派人去洛阳去征兵,如今河南刀兵又起,人口大多聚集于洛阳周边,正是征兵的好时机。” 刘备便对牵招道:“子经,我任命你为都官从事,去洛阳募兵之事,就交予你去做。” 都官从事是司隶校尉属官,六百石。 牵招虽然跟刘备关系好,但前几日还只是个军司马的临时职务,现在一跃成为都官从事,是个极大的升迁,堪比当初卢植任命刘备为北军中郎。 “唯!” 牵招大喜,领命正要出去。 却在此时,门外飞速奔来一个士兵,进来单膝跪下道:“校尉,县衙外有来自洛阳的信使。” “让他进来” 刘备环顾左右纳闷道:“不知是何事。” 来自洛阳? 陈暮心中咯噔一声。 算算日子,汉灵帝的日子恐怕也该到了。 莫非...... 门外很快进来一人,刘备和陈暮都认识,那是王钧家的一个监奴。 此人见到刘备,忙不迭道:“刘使君,大事不好了,陛下驾崩了,主人让我尽快来通知你。” “什么?” 刘备蹭一下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大哥!” 关羽张飞连忙过来搀扶。 下方张辽高顺牵招等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也太过突然了一点。 “陛下!” 刘备哀恸着,眼泪从眼角划过。 虽然他与天子仅仅只见过几面,但天子一直待他深厚,不仅赞扬他有刘家先祖之风,还屡次提拔,让他唯有以死报效。 现在忽然听到天子驾崩的消息,刘备悲痛欲绝,头一次如此伤心,面色痛苦,眼泪不断地往下落。 “校尉,此时万不能悲恸,你为司隶校尉,应当立即回京主持大局。” “是啊,使君,现在洛阳离不开你,赶快回去。” “大哥,我们应该回洛阳。” 众人急急忙忙过来劝说,七手八脚地将刘备扶住。 刘备还处于悲伤之中,根本听不进任何劝。 而在一旁的角落里,陈暮面无表情。 汉灵帝。 终于死了。 这个天下,很多人盼着他死。 也包括陈暮。 生于微末,死于享乐。 或许这是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他这一辈子过得值。 可不知道怎么地,原本以为自己能够铁石心肠,从容面对这一刻的时候。 陈暮却觉得隐隐有些心痛。 也许。 我是说也许。 汉灵帝可能会是一个好皇帝。 如果他能够长命,如果他能够放任自己的权力给有能力的臣子,然后将十常侍和自己关在西园每日享乐的话...... 这一切不是不能发生。 可他死了。 汉代的医疗无法保证能让一个长期纵欲享乐过度的人安稳地长命百岁。 那么最终的一切,也不过是盖棺定论,留待后人去评说。 过了片刻,陈暮终究是发出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眼角,亦划过一抹泪痕。 “唉!帝崩矣。” 第212章 风起云涌 洛阳大街。 往日繁华的街面空荡荡的。 天子驾崩的第二日,皇宫各大宫门纷纷悬挂起白布,称之为缟素。 此时,苍龙门内,却非殿,三公九卿还有刚刚进宫,召集大家议事的何进正在激烈讨论。 何进高坐于堂上,三公九卿分列而坐,按照顺序坐好。 如今的三公九卿,分别为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以及司空刘弘。 九卿为,卫尉赵谟,宗正刘虞,廷尉吴恭,大鸿胪射咸,张驯为大司农,少府樊陵。 其中刘虞本来应该担任幽州牧,但刘虞担任幽州牧的契机是张纯叛乱。 现在张纯被公孙瓒和刘备平定,幽州黄巾也被公孙瓒处理。 如此刘虞作为硕果仅存的宗正,自然没有外放。 而之前的光禄勋刘弘升为司空,太常刘焉去了益州做益州牧,太仆黄琬在豫州当豫州牧。 所以九卿之中空缺光禄勋、太常以及太仆。 何进环视众人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驾崩,诸位应当与我一同拥立史侯登基为帝,再处理国丧。” 丁宫反对道:“不可,汉以孝至天下。如今陛下才刚刚龙殡归天,即便要拥立史侯,也得处理完国丧之后方可,不然即便史侯为帝,天下人会怎么看?” “世人会说史侯不孝,自己的父亲才刚去世,就想着继承皇位,连带着大将军亦会声名受损。” 樊陵也赞同道:“何况按照惯例,天子驾崩之后,下一任继位者一般都会在半月到一月之后才会登基,如当今陛下,孝桓皇帝、孝顺皇帝、孝安皇帝莫不是如此,汉朝历代先帝,无不是此般。” “确实是这样。” 刘虞点点头道:“我虽知大将军的心情,但礼不可废,天子停殡一月,诸多丧礼仪式,发丧、宫中举哀、沐浴、饭含、入敛、发引,皆不能坏,坏则乱,大将军切不能枉顾礼法。” “是啊,天子驾崩,嗣皇帝、宗室、我等百官军民皆应丧服二十七日,停止一切婚嫁之事,待为陛下发丧之后,最后一日,我等必定拥护史侯在灵前登基。” “这事我等是支持大将军的,只是一切还是得按照礼法来。陛下出殡之日,才应当是史侯登基之时,乱了祖宗规矩,则必为万夫所指。” 三公九卿们纷纷劝说何进,其实在这一点上,三公九卿是支持何进拥护刘辩登基,毕竟刘辩已经14岁,不是小孩子。 如果刘辩登基的话,那只要再等几年,新皇帝很快就能成年,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何进当梁冀的问题。 而且刘辩是长子,又是皇后之子,可谓太子的不二人选,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 问题是何进太操之过急,按照礼法,必须要等旧皇帝出殡下葬以后,新皇帝才能登基为帝。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即便最快,也要到半个月以后,也就是五月初才可以拥护刘辩上位。 要是现在就拥护,天下人会怎么看? 因此众人极力反对。 何进是个屠户出身,哪知道这些规矩,有点傻眼道:“原来如此,那依照各位之见,现在应当如何?” 刘虞思索道:“按理来说,天子驾崩之事,属于丧葬礼仪。太常应当按照礼法操办,只是如今太常之位空缺,没有人主持大局,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选出新任太常来。” “还得选出新任太常?” 何进一头雾水,皇帝死了,第一个任务居然不是办丧事,而是选个官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何进不知道,国丧礼仪是重中之重,由太常来主持是必须的事情。 别说皇帝驾崩这样的国丧,就算是普通农村丧事,家属也一定要请一个德高望重且有主持丧葬礼仪的操办人,比如写数、纳礼、定酒宴、接待来宾都是他们去做,这其实也是从周礼当中继承下来,算是几千年来的习俗。 马日磾说道:“确实要先选出太常出来,由太常主持丧事,然后诸卿再为天子选定谥号,一边加紧选定陪葬用品,一边每日筹划备极哀崇的丧葬礼仪,还得为天子雕刻陵碑,太常不可或缺。” “这......好。” 何进没有法子,他又不是专业人士,是靠妹妹上位的人,自然不懂这些,就只能任由三公九卿去弄。 很快,众人确定了下一任太常人选,为如今的太中大夫杨彪。 杨彪为帝师杨赐之子,家中四世三公,在士人中的声望非常高,选他为太常,众人都绝对没有问题。 如此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丧事还没有办,反倒先确定一个主持丧事的操办人。 而那边汉灵帝的尸体也在宦官们的操持下,按照礼仪,沐浴完皇帝的遗体后,梳理头发。 张让赵忠他们毕竟也算是经历过桓帝丧葬的老人,有一定应对经验。 在他们的指挥下,内中有执事者六人抗衾,御者四人用浴巾拭大行皇帝身上的水分,再用浴衣擦拭。 沐浴后,将皇帝安放在东侧的新床上,该床上层是竹席,下层是蒲草席,屋内布满了冰块。 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但这是表面上的宁静,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波澜起伏。 张让赵忠蹇硕等十常侍位于玉堂殿内。 玉堂殿现在成了天子停灵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地暖,只要不烧火,把冰块放入锅炉里,那么整个房间的温度就会大幅度下降,再在天子身边放置冰块,可以防腐。 左侧偏殿内,张让赵忠蹇硕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王钧等十多位中常侍宦官齐聚一堂,众人脸色都有或多或少的惊慌之色。 天子忽然驾崩,昨天晚上他们没一个人能睡得着。整个皇宫乱成一团,太后皇后以及两位皇子轮番哭过,一直闹到现在才算消停。 蹇硕问道:“诸位可知,大将军与公卿们在商议何事?” 张让道:“应当是在谈天子丧事。” 蹇硕冷笑一声:“非也,我安插在却非殿的守宫卫士向我禀告,他们在商议拥立史侯的事情。”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眼珠子乱转,有的忧心忡忡,有的不断思索,态度不一二足。 蹇硕看着众人冷冷道:“诸位,陛下是怎么说的?你们可都亲耳听到,让我等拥护董侯登基,难道陛下临终之遗言,诸位难道忘了吗?” “唔......” 张让赵忠王钧等人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 天子是这么说不假。 问题在于,蹇硕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又怎么能知道董侯登基的阻力有多大? 天下去世,那么在名义上,南北军以及天下军马,都归大将军掌管。 他们虽然还控制着禁军宿卫,可谁知道宿卫统领们的想法。 一旦他们也投靠了何进,那宦官势力就真的没有任何依仗了,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所以遇到这样的问题,张让赵忠他们也都不敢明确表态。 事实上,在正史当中,他们同样遭遇了这个问题。 张让跟何进是亲家关系,甚至张让的儿子张奉,还是刘辩的亲姨夫。 要知道,何进跟何皇后,只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而何皇后跟张奉的老婆何氏,则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是由何进的父亲何真与舞阳君所生。 如此一来,刘辩的关系,实际上要与何氏更亲近一些。张让作为亲家公,如果能靠着何氏巴结刘辩,未尝不能继续风光。 所以在历史上,张让对于拥护刘协的事情,态度一直暧昧,并没有像蹇硕那么积极,反而想保持中立。 包括何进最开始,也只想诛杀蹇硕,而没有想对张让赵忠等人下手,可见他们早有勾结。 那后来是什么原因促成了十常侍诛杀何进呢? 当然是何进的那帮幕僚。 这帮人整天在府里嚷嚷着进宫诛杀宦官,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何进有要进宫诛宦的意图。 要知道舞阳君跟何苗也都住在大将军府,他们二人是向着张让等人的,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张让他们,逼得张让他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现在汉灵帝才刚死,何进那边想拥立刘辩,蹇硕这边则想遵照汉灵帝的遗嘱拥立刘协,俨然要发生冲突,张让他们自然想保持中立。 看到他们默不作声,蹇硕冷哼一声道:“诸位可莫忘了,大将军府中那帮人,可是天天在叫嚣着进宫诛杀我等,哼。” 说罢转身出门。 等他走后,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张让与王钧。 二人对视一眼,过了片刻,张让才缓缓说道:“陈子归还没有回来吗?” 王钧说道:“已经派人去搜寻了,应该很快。” “此事,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张让问。 王钧苦笑道:“一切都得看大将军的态度,如果能说服大将军跟我等既往不咎,我等自然是愿意拥护史侯登基。” 张让叹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现在大将军府中要诛杀我等的言论日益高涨,弄得我都不敢出宫,现在大将军虽在前殿议事,但却非门外都是他的兵马,我连去找他的勇气都没有。” 王钧说道:“我等只恨智力不足,无法想出应对之策。不过刘玄德向来忠君,陈子归又与我等友善,如果刘玄德的兵马相助我等,应该是有回旋的余地。” “你派人去找刘玄德了吗?” “昨日就派出去了,只是野王离洛阳毕竟远,有200余里,即便刘玄德快马加鞭,也得明日才能回来。” “嗯,你应对得不错。刘玄德应该是可以联系到陈子归,如果他们能来,则应当无碍。” 张让想了想,又叮嘱道:“吩咐下去,如今国丧之际,宫门宿卫切不能放松警惕,大队人马绝不能放入宫中,夜晚巡逻也必须勤快,各处宫门全部紧闭起来,不能放任通行。” “我明白了。” 王钧点头表示知道。 第213章 老友相聚 汉帝国中平六年四月十五日,这是天子驾崩后的第四天。 中午日中三刻,炽烈的阳光烘烤,灼烧着大地。赵琳在日中梆子敲响的时候,从自家走出来。 他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袍,外面套了件白色的素服,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白带。 国丧期间,洛阳百姓民众不需要为天子服丧,但百官需要。 按照礼仪,他们要像每年一次的全城百官大朝会一样,在崇德殿外的广场上,每日进行叩拜举哀,这个时间长达七日。 不过现在新任太常杨彪还正在布置灵堂会场,安排音乐礼仪,做前期准备工作,还不需要他们前去举哀。 事实上百官举哀一般要在天子驾崩一周之后,等他们举哀过后,再由抵达洛阳的各地诸侯替代。 国丧之际,各地刘姓诸侯宗室都必须前来洛阳发丧,因路途遥远,诸侯举哀时间最晚。 等诸侯举哀过后,再是群臣拥护新皇登基,然后旧皇下葬,过程在一月左右。 因此洛阳百官现在除了必须身穿素服,在家等待召唤以外,并不需要做其它任何事情。因为朝廷政务已经停摆,他们不需要去上班。 赵琳如今是光禄左仆射,作为秩六百石的光禄勋四把手,已经勉强算是中等官员,虽无太大权力,亦是不容小觑。 他从家里出来之后,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穿着没有问题,然后将门锁好,推开院门走出去。 “赵仆射,这个时候出门吗?”赵琳对门的邻居正在清扫院子,看到赵琳出来,打了个招呼道:“现在天气炎热,为什么不晚些出去呢。” “没办法,现在是非常时期嘛。” 赵琳晃了晃自己长袍下准备的一个白色布袋子,那是用来装粟米的,微笑着回答道:“再晚的话粟市要关门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 “原来如此,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家的米也已经不多了。” 邻居一副恍然的模样,现在不仅国丧,洛阳周围都在打仗,粮价每日都在涨,确实应该要多囤积一些准备不时之需。 还是他们这些当官的消息灵通,虽然家中还尚有一些余米,邻居却已经放下扫帚准备和赵琳一起去粟市。 赵琳微笑地点点头,便站在门口等着,过了片刻,孔武有力的邻居提了个大麻袋走了出来。 “你这是要囤积多少斤粮食。”赵琳无语,买个米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不在战时的时候,汉朝人只吃两顿,饭量也跟现在人差不多。 习惯了忍饥挨饿的情况下,每人每天一斤口粮,也就是差不多五六汉斤的食物便足矣。 邻居家不过三口人,那么大个麻袋最少能装两石,够他们家吃一个月的了。 “赵仆射不是说了嘛,非常时期,以备不时之需嘛。” 邻居憨厚地笑了笑,晃了晃袋子:“走。” 二人住南城津门外,要去粟市,首先得入津门进入洛阳内城,然后再从南宫外直道通过东门的耗门进入粟市。 邻居边走边和赵琳聊着天,说道:“赵仆射的俸禄有六百石,一半钱一半粮,家中亲人也都送回了老家,一人独居,朝廷发谷四百余石,家中也缺米粮吗?” 赵琳苦笑道:“如今朝政停摆,洛阳周边叛乱不止,大司农那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给官员发放俸禄,再不买粮食,我就得饿死。” 汉朝的俸禄是给年薪,六百石的意思不是指真的每年给六百石食物,而是840石粟谷。 按照当时的规矩,一半钱一半粮,每月发35斛谷,以及价值35斛谷的钱币,相当于每月发500公斤左右的谷物作为工资,另外一半是价值500公斤谷物的钱。 从这一点上来看,汉朝的工资也不算低,一个低级佐吏月谷8石,靠自己养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 问题是这是西汉时期的工资,西汉的时候每年财政收入只有40亿,其中一半用来支付官员工资,所以会导致官员的工资特别高。 然而那个时候物价也非常便宜。 比如宣帝元康年间,一石谷居然才五钱,为历史上最低米价,还有武帝建元初年,米价一石八钱,文景之治时期,米价普遍在30-40钱一石,因此西汉时期的官员俸禄非常不错。 而到了东汉之后,经济是发达不少,中央财政在光武帝时期就能达到200亿,每年剩余有个80亿。 可通货膨胀也少不了,谷价在正常时候是300-500钱,像战乱时期,飙升至1000钱一石,再过几年到汉末群雄割据时代,2000钱一石都买不到。 这一点,在《后汉书》上多有记载,如《后汉书·虞诩传》“诩始到,谷石千,盐石八百。”晋朝的崔豹在《古今注》记载汉末割据时期,“州郡大饥,谷石二千。” 就好像后世,90年代,人们普遍工资在数十到数百元左右,这个工资足够当时的人们生活过得非常愉快。 因为那个时候的房价才几百元一平,米价盐价极低,出门吃个早餐也不过三五毛钱,甚至一分两分钱都还能用,一直到1995年以后,一分两分钱才慢慢停止流通。 而到了2020年代,人们的工资普遍涨到3000元,可依旧有大批人生活艰难。 因为那个时候房价涨到了一万多一平,物价昂贵,吃个早餐嗦个粉最少10元起步,更别说抽烟喝酒等花销。 所以别看工资高,通货膨胀之下,赵琳他们这些官员的日子也不好过,很多官员都是靠家中是地方豪强支持,才能养得起奴仆婢女侍从。 而像赵琳他们这样没有家世背景撑腰的寒门官员,自然就靠工资过苦日子,勉强维持生活。 二人一路聊着,很快到了粟市,赵琳借口要顺便去北面的马市看看,于是就在粟市口与邻居分道扬镳。 此时粟市人山人海,战乱在即,粮价天天在涨,人们也在疯狂地囤积粮食,造成粟市短时间内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繁华,整个洛阳都处于混乱之中。 穿着白色素服的赵琳在人群当中很好认,一个监奴快速靠近,向他低声说道:“赵仆射,这边。” 赵琳心领神会,跟着监奴从人流中穿梭而过,进入了一座酒楼里。 很多人都知道,王钧自从升中常侍以后,向来都十分低调,不仅很少倚仗自己的权势欺男霸女,甚至连在洛阳的房子,都只是普通三进三出的中等宅院,不像其它常侍那样建筑起豪门宅院。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王钧财产大部分都用来购置产业,以及帮助自己的宗族购置田产,特别是他的几个兄弟,现在都在青州当官,在那边有很多田地。 这座酒楼,就是王钧的产业之一。 赵琳快步进了酒楼,像他这样的官员跟一个中常侍见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直接去对方家里,都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特别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何进府里的幕僚们天天嚷嚷着要诛杀宦官,使得诸多常侍根本不敢出宫,王钧出来也是冒了很大风险。 在监奴的带领下,赵琳来到了酒楼后院,内堂里屋之中,进门之后,他就看到了王钧陈暮刘备关羽张飞几个老熟人。 “玄德相衡子归云长翼德。” 赵琳欣喜不已,当初黄巾之乱时,大家也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可聚少离多,一年到头不一定见一次,现在居然少见的聚集在一起了。 “伯瑜兄。” 众人也打了招呼,呼唤他过来安坐。 大家将数张席子拼在一起,围拢过来,聚成一团。 等他坐下后,陈暮才终于开口说道:“我三月听闻陛下病重,又闻叛军复起,就赶往青州,与二哥三哥汇合,助大哥击败了冀州叛军,本想尽快赶往洛阳见陛下,没想到这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原来如此。” 王钧感叹道:“陛下在临终之前,下了诏书,将你召回,官复原职,继续做尚书令,可惜啊,陛下即便龙殡之日,也没有等来子归。” 陈暮叹息道:“原本我与大哥马不停蹄从野王赶来,便是要去吊唁陛下,但此时此刻,却不是时候。” 刘备他们是昨天得知的消息,星夜疾驰,在今天早上抵达的洛阳。 原本刘备是打算立即进宫,却被陈暮阻止。 他们一天一夜没合眼,睡了一觉,下午才起来,便在这里召集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商量大事。 王钧脸色动容道:“子归看出了什么?” “杀机四伏。” 陈暮看向刘备,说道:“大哥,眼下洛阳已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灭。” 刘备纳闷道:“有这么夸张吗?” “有。” 陈暮凝重地看向王钧道:“诸多常侍,恐怕已经不敢出宫门了。” 王钧苦笑道:“子归说的是,如今大将军欲诛杀诸常侍的言论在洛阳四处流传,常侍们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出来,我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出宫。” “这些宦官不是早该死了吗?杀了又如何?” 张飞嚷嚷了一句,忽然又看到王钧脸色不对劲,连忙挠挠头道:“额......我不是说相衡,我是说张让那些人。” 陈暮环视一圈道:“如今国家飘零,政局混乱,我们四兄弟,还有相衡和伯瑜,都是多年老友,自当结成一体图自保,相衡兄,你的打算是什么?” 王钧忙道:“现在大家都要杀我等常侍,我可不想送死,我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凭什么要跟张公赵公等人陪葬,我都听子归弟的。” 别看张让他们很讲信誉,只要你肯花钱,什么都能买。但一码归一码,讲信誉不代表他们是好人。 像张让赵忠纵容他们的宗族干的欺男霸女之事,在史书上就没少记载。 天下人痛恨宦官,不是没有道理。 “大哥你的意见呢?” 陈暮又看向刘备,说道:“大将军与宦官们之间的斗争,一定是充满刀光血影,我们来洛阳,第一件事是保护好相衡兄,第二件事就得站队了,大哥你决定帮谁?” 刘备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帮大将军。” 这是不用想的问题。 何进至少在名声上没问题,要是这个时候帮宦官,那就是遗臭万年了,就算帮宦官集团取得了胜利,那名声肯定也跟宦官们一样臭,刘备可不像参合进宦官们的粪坑里去。 “那好。” 陈暮最后定下基调:“诸位皆听我安排,待会下午日昳时分,我与大哥入宫。二哥与三哥统领兵马驻扎城外,相衡兄先回宫里,探察诸常侍们的动向,明日午时,再来此地议事。” 王钧迟疑道:“子归,张公赵公他们真的没有活路可以走了吗?” “唉。” 陈暮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所料不差,宫中只有蹇硕此人反对大将军,大将军要拥护史侯登基,天子酷爱董侯,必然会对你等有所交代。” 王钧闭上了眼睛,痛苦道:“不错,陛下让我等拥护董侯登基,可是如今天下皆与我等常侍为敌,我等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呀。” 陈暮摇摇头:“蹇硕是个死脑筋,而且手里还有兵权,如我所料不差,他必然会采取行动,到时候你等宦官一体,与大将军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你死我活之间,不是大将军死就是你们死。我们好友,兴趣勉强能保你活,至于最后张让与何进之间到底谁死,那就只能看天意。” 不需要看天意,史书上是双方同归于尽,然后被董卓摘了桃子。 至于现在,那就得看蹇硕的意思了。 如果他能够放弃拥护刘协,顺从何进的意愿,所有常侍都拥护刘辩,再找董太后跟何皇后求求情,兴许何进还能放他们一马。 如果蹇硕还是要像历史记载的那样,继续拥护刘协,打算以兵马抗拒何进,那谁也救不了他们。 “唉。” 王钧最后也叹了一口气,他是宦官,又处于矛盾中心,当然知道问题所在,所以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不再说什么。 赵琳见陈暮都分配了任务,左右看看,问道:“子归,那我呢?” “伯瑜兄的话......” 陈暮沉吟片刻,说道:“倒是有个艰巨的任务,不知伯瑜兄愿不愿意。” 赵琳说道:“如今洛阳大乱在即,四周兵马如匪,都城当中又是危机四伏,说不准就得丧命,若是能活的话,当然愿意。” “若是形势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候,伯瑜兄一定要去找一个人。” 陈暮缓缓说道:“洛阳如今变成了四战之地,各地叛军、勤王军、南军等兵马交织,说不好整个城市都要发生大规模战争,死伤无数,伯瑜兄去找此人,当能护得安全。” “谁?” 赵琳问道。 陈暮缓缓吐出两个字。 “董卓!” 第214章 谥议 洛阳皇宫的构造庞大,地形复杂,分为外宫与内宫。 外宫是指嘉德门外,如云台殿、明光殿、承福殿、显亲殿等地,由鸿德门相连,每日往来,都是办公的官员,天子并不住在这里。 而内宫则是嘉德门内,兰台、玉堂殿、嘉德殿、长秋宫、西宫等地,天子常住玉堂殿和西宫,长秋宫是皇后居所。 大将军何进这几日在朝中议事的地方,在却非门内的却非殿,虽也是皇宫内,却是外围之中的外围。 经过司马门、端门以及却非门,每处宫门都有侍卫把守,森然严厉,与内宫禁卫隔开。 这些外宫的侍卫,就是虎贲军。目前的虎贲中郎将是何进的人,所以何进一点都不担心宦官会对他不利,整日在却非殿中与公卿们商量大事。 汉朝国丧礼仪,别说何进,很多大臣们都不懂。除了太常与少数经历过桓帝国丧的那批老臣以外,没人会无聊地去研究这些。 所以何进自然也不知道,不过如今新任太常杨彪就位,主持国丧,一切大小事务都有序处理,并无繁杂紊乱。 到第四日午时,何进于却非殿主持与三公九卿的会议,这次会议的目的,是选定天子谥号。 谥号乃是一个驾崩皇帝的重中之重,因为在下葬之前,可是要雕刻碑文。 必须要在碑文之上,写上谥号,因此要在下葬之前选出来。 所以每次皇帝驾崩,都要尽快选谥号,此为谥议。 太常杨彪在谥议这件事情上话语权很重,环顾一圈说道:“诸位,我认为陛下谥号应当为灵,乱而不损曰:灵。陛下登基以来,数次天下大乱,此有失于国家。好在幡然醒悟,没有酿成大祸,以灵为谥号,最为合适。” “灵为恶谥,恐怕不妥。” 马日磾摇摇头:“陛下虽有失于国家,但却有功于万民。收税之策,大部分的钱币都赠与了天下百姓,治理各地灾难,恢复民生。黄巾之乱后,承平四年,各地再无民乱,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太常难道要罔顾事实,只看过不看功吗?” “这。” 杨彪一时语塞,因为马日磾说的是事实。 历史上为什么汉灵帝被按上灵帝这个恶谥? 因为一个皇帝的谥号,就是他这一生的总结。 比如汉文帝,休养生息,励精图治,谥号为文。 比如汉武帝,攻打匈奴,远征漠北,谥号为武。 汉灵帝文不能安邦,武不能镇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享乐搜刮,还真没有功绩。 唯一的功劳就是哪怕多次出现大乱,但至少国家还在,没有灭国。 如此被谥号为灵,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现在呢。 现在陈暮以一手国策收税,帮汉灵帝弄了不少钱。 汉灵帝弄钱的借口是什么? 是南钱北调。 黄巾之乱时,受到影响最小的是荆州扬州益州。 这三地还算富庶,就用这三地收上来的田税,补贴冀州青州豫州等受影响最大的三州。 然后再借口要平定北方外地入侵,又收冀州豫州等地的钱,补贴边关之地。 如此一来,实际上汉灵帝就是在用豪强的钱,治理整个国家。 当然。 顺便再从这庞大的资金链当中,截取那么亿点点给自己享乐。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几年豪强受了一定损失,但百姓生活确实好了很多,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之前汉灵帝治理国家没有什么功绩,于是谥号为灵。 汉代给皇帝上谥号,一般尽量是给美谥。 像汉桓帝这厮,跟汉灵帝一个德性,沉迷女色,宠信宦官,察举非人,时人讥为“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就是从他开始。 结果他却能给一个“桓”这样的美谥,就是因为汉桓帝时期有凉州三明帮他平息羌乱。 还有汉安帝同样如此,当政时期内忧外患,国家一片混乱,结果还有个“安”这样的美谥,可见只要有点功绩,都会给好一点。 现在汉灵帝平息了黄巾之乱,平息过凉州叛乱,平息过幽州乌桓叛乱,还打败过南下的鲜卑,并且对于治理国家还有了一定功绩,再谥号为灵,那就太不公平了一点。 杨彪也觉得马日磾的话好像确实有那么点道理,于是就询问众人道:“太尉说不该恶谥,那诸公的意思,是为天子加尊为美谥还是平谥比较合适?” “平谥。” 司徒丁宫嘴角微微抽搐,皇帝是对百姓有功不假,但损害的可是他们这些地主豪强阶级的利益,给个平谥,不能再多了。 “那就思帝如何?大省兆民曰思。正所谓:“君子谓陶婴贞壹而思”。天子惠于万民,思帝即可。” 杨彪建议。 “怀帝也不错,慈仁短折曰怀。恩泽百姓,此为仁也。陛下年未六十而崩,此为短也。《论语》言,“君子怀德”。又《书经》曰:“邦之荣怀,尚一人之庆。”我以为宜上尊号曰怀。” 太尉马日磾也建言。 汉朝所谓短折,未到三十而死则为折,未到六十而死则为短,汉灵帝刚好在短的范畴之内。 “既是安民,则应以“定”为谥号,正所谓安民法古曰定,《诗经》曰:“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又曰:“共武之服,以定王国”,天子安民法古,又克敌于外,孝定帝亦不错。” “闵帝也可,慈仁不寿曰闵,天子对百姓慈爱,多次对洛阳灾民赈灾,《尚书》曰:“予惟用闵天越民。”然而岁寿短折,为闵帝恰当好处。” “我看不如叫愍帝,祸乱方作曰愍,天子虽对万民有恩,可大家看看如今的局势,南有豫州叛乱,东有冀州叛乱,四方扰攘,天下似有国难之时,应以愍帝为之。” “非也,天子聪明仁爱,博闻多能,十分聪慧。正所谓聪明叡哲曰献,不若叫孝献帝怎么样?” “献帝不是美谥吗?” “哦,差点忘了。那就还是在思、怀、定、闵、愍等平谥当中选一个。” 三公九卿们一个个引经据典,议论纷纷。 在历史上谥议的时候,都是各抒己见,然后用各种经典阐述为什么自己要提出这个谥号,如果被采纳的话,也是件青史留名之事,很多大臣热衷于此。 众人都希望能够采纳自己的意见,一时间,大家纷纷旁征博引、遍稽群籍,像是要把肚子里那点货全都倒腾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卫士进来报告道:“大将军,司隶校尉与尚书令回来了。” 司隶校尉跟尚书令? 大臣们停下议论,看向却非殿门外。 只见两人风尘仆仆进来,向何进拱手一礼道:“刘备,陈暮见过大将军。” “原来是司隶校尉与尚书令,你们入座。” 何进让他们坐下。 司隶校尉跟尚书令虽然不在公卿当中,但有三独坐的权力,更何况刘备现在手中掌握着军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何进当然不会轻视他。 两人坐下,马日磾皱起眉头,质问道:“陈子归,你不是已经辞官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陈暮缓缓开口说道:“暮去岁十一月因父亲病重而辞官,今岁三月陛下病重,下诏让暮回来担任尚书令,没想到在路上遇上冀州叛乱,不得已投身于青州勤王军中,辗转于司隶校尉在野王县汇合,今日方抵达洛阳。” “原来如此。”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也就没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他家是冀州蒲阴县,那地方离洛阳两千里路,又遇上冀州叛军,能活命就算不错了,迟到一段时间,不是什么大事。 何进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公卿们正在谥议,为先皇取谥号,确定为平谥,尔等说说你们的看法。” 陈暮皱眉道:“平谥?先皇对内平息黄巾之乱,安抚黎民,布德百姓。对外西平羌乱,东定乌桓,北击鲜卑,如此大功,居然只是平谥,这要是被汉朝诸多先帝,如桓帝安帝知道了,恐怕得龙颜大怒。” 几位大臣们不由感觉到尴尬。 桓帝安帝在位的时候,论起功绩,还真不如先皇,现在先皇居然只给个平谥,不给美谥,那让桓帝安帝好意思吗? 恐怕说不准半夜三更就得去找他们的麻烦。 丁宫恼羞成怒道:“先皇虽有些许德行,但横征暴敛,肆意收税,陈尚书,你看看洛阳周边的叛军,再看看天下局势,如今国乱岁凶,苍生涂炭,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此皆先皇之过也,怎么能给美谥?” 呵呵。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暮心中冷笑。 能让一个本来可以给美谥的君王被大臣冠上平谥乃至恶谥,除了动了他们的利益,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里,陈暮本来打算喷回去。 但犹豫片刻,还是转头对杨彪说道:“师兄也是这般认为吗?” 杨彪是杨赐的儿子,陈暮是杨赐的徒弟,两人虽然差了20多岁,但辈分是平辈,杨修还得管他叫叔。 “这。” 杨彪迟疑道:“此为诸公商议定下的。” 陈暮摇摇头:“不可,先皇虽有过,但亦有大功,桓帝安帝尚无太大功德却能得美谥,诸公怎么能如此对待先皇,难道诸公真要因私废公,因陛下收税,而枉顾陛下给诸公的恩德了吗?” 诸位大臣们互相对视,觉得陈暮说得有些道理。 但平谥是丁宫提出来的,他觉得被陈暮反驳很没有面子,于是坚持己见道:“陈尚书,你不过是天子近臣,依仗天子宠爱而得位尚书台,虽有三独坐之权,亦是坐于末席,诸公议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嗯? 陈暮眉头一皱,锐利的目光看着丁宫,片刻之后,忽然冷笑起来:“我原以为丁司徒身为老臣,来此谥议,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你!” 丁宫怒目而视。 陈暮继续说道:“我祖上为蒲阴侯,曾跟随高祖,平定安邦,创下这大汉天下。我虽无祖宗之才,却亦是讨黄巾而起,南征北战,东平张角,西破波才。在青州之际,亦是安抚黎民百姓,为陛下缴纳数十亿之财富,坐镇尚书台以来,诸公可见政务有繁乱之处?如今丁司徒却言我是仗陛下宠爱才得位,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大臣们互相对视,纷纷点头,觉得他说得对。 陈暮又道:“而丁司徒之平生,我素有所知。你世居沛国,举孝廉入仕,历任交州刺史、光禄勋、司空、司徒。在地方为官,素无政绩,来中央朝堂,亦无功德。后来因巴结宦官而窃取三公之位,即便如今先皇驾崩,宦官失势,也理当安民辅国,向先皇表达敬意,如今却对先皇多有贬损,此是人臣之道否?丁司徒难道不信魂而有灵,歆兹显号,就不怕先皇泉下有知,今夜入梦中与你相会?” “竖子!” 丁宫差点没气死。 陈暮冷冷地看着他。 丁宫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上位的时候巴结宦官,给宦官钱才做到了三公高位。 后来见宦官失势,又投靠了何进。 结果何进挂了,董卓上位,于是又投靠董卓。 当时董卓要废掉刘辩立刘协,卢植是唯一一个站起来反对的人,而其他大臣则是默然不语,心里反对,表面不敢说。 而丁宫呢? 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支持董卓的人。 这是什么行为? 《后汉纪》的作者西晋史学家袁宏将他一顿臭骂,可见在后来的士林当中,他的名声臭到了极点。 这种人得罪了就得罪了,能拿自己怎么样? “司徒与尚书令都少说两句。” “行了行了。” “不要吵了,此为谥议,二位以为是菜市场吗?” 众人怕他们吵起来,纷纷劝说。 杨彪最后定下基调道:“尚书令虽然言语无状,但也并非无理。我看不如还是选个美谥,尚书令有何建议?” 陈暮毫不犹豫道:“康,安乐抚民曰康,合民安乐曰康,能安兆民曰康,好乐怠政曰康。先皇最大的功绩,还是以豪强之钱,赐予了亿万兆民,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让黎民能居家乐业,谥号为康,最为合适。” 第215章 孝康帝 康帝? 众人听了这个谥号,并不同意。 之前说过,谁提出的谥号被采纳,那是有青史留名的机会。 人人都想青史留名,所以每个人提出的都不一样。 而且他们能做到这个位置,亦都是有学识之人,个个引经据典,说的话头头是道,令人没法反驳。 “如果确定要给先皇美谥的话,不如以“德”为谥号,正所谓绥柔士民曰德,《论语》记载.......又《诗经》记载。” “还是“戴”比较好,爱民好治曰戴,典礼不愆曰戴。《尚书》言......《左传》说.......” “我认为应以“恭”,爱民长弟曰恭,勤恤民隐曰恭。《春秋》曾言......” 在杨彪的提议下,最终是决定给汉灵帝上美谥。 既然是美谥,可选的谥号就多了很多。 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荐,很快又吵吵起来,弄得却非殿不像个朝堂,反而像是个菜市场。 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有个结果。 何进看得直皱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天子一死,就是他这个大将军最大,众人都静下来看他。 何进说道:“先皇爱民如子,也确实喜欢享乐,爱听音乐,爱看跳舞。我看谥号为康,并无不妥。” 杨彪想了想也说道:“我也觉得应当谥号为康。” 三票了。 诸位大臣互相看看。 谥议如果处于激烈辩论,那正常程序下,就是投票制度。 这是个约定俗成的办法,当初汉孝章帝去世的时候,同样发生了激烈辩论。 最后公卿们投票,最终是以三票给了崔烈的祖父,崔骃提议的章帝。 除此之外,还有邓太后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 看来大将军是想以投票结束。 刘备也高声道:“备亦是觉得应为康。” 四票。 廷尉吴恭道:“恭附议。” 五票。 刘虞想了想道:“那就定为康。” 六票。 满朝公卿互相对视,颇为无奈。 这么一个青史留名的好机会,就拱手让人了,真是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三公九卿与三独坐,算上空缺的光禄勋、太仆以及御史大夫,总共有十二票。 现在人家得了六票,基本已经胜券在握,没有办法。 “好,那就定为康!” 何进最终是下定决心,给刘宏定为康帝。 后世的人称之为汉康帝。 但当时的人是不这么称呼的,称呼为孝康帝。 汉朝以孝治天下,谥号前面不是汉,是孝。 所以原本应该是孝灵皇帝的汉灵帝刘宏,现在的全称是孝康皇帝。 何进之所以同意陈暮的提议,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大家吵吵得烦,随便定一个。 而是有以下三个原因。 一来是他欠陈暮的一个人情,二来是天子待他其实还算不错,三来他必须拉拢刘备。 当初何进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大将军,后来为什么能够执掌北军? 是陈暮帮何进与张让做了亲家。 何进另外一个妹妹与张让的养子张奉结亲之后,两人关系亲密,在张让的撺掇下,刘宏也开始渐渐给予了何进权力,不至于像以前一样跟个泥塑菩萨。 后来天子阅兵的时候,天子还特意帮何进修了一座小高台,以此来彰显何进的地位,向世人宣告,天子是信任大将军的。 这两点,何进都记在心里。 至于最后一点,则是何进的能力体现。 有人说,既然身居高位,肯定就没一个蠢的,能力必然没有问题。 然而这一点,肯定是个错误观点。 首先你身居高位,身边必然有无数的人会追随附拥于你,所以哪怕你能力平庸,身边总归是有智囊团跟一群有能力的人为你提供帮助,教你如何处事。 其次,何进是怎么上位的? 靠妹妹。 汉朝的外戚,从来都不需要什么能力。 只需要你有亲戚担任皇后即可。 整个汉朝大将军,除了韩信以外,还从来没有不是皇后太后亲戚担任。 如韩信之后的卫青,靠的是卫子夫。 然后霍光,同样靠卫子夫以及后来自己的女儿霍成君(霍光是卫青的外甥,是霍去病的弟弟,霍家和卫家都是外戚)。 紧接着靠王政君上位的王凤王商兄弟,然后又是王莽。 后面的窦宪、邓鸷、梁商、梁冀、窦武、何进都不用多说,就没有一个不是靠皇后与太后上位。 可以说,如果一个智障低能儿的妹妹是皇后,他也能担任大将军。 因此你可以说何进不傻,但要说他能力出众,聪明绝伦......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至少在史书记载里,即便他有一大堆能人智者帮他出谋划策,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宦官给宰了。 当然。 也不至于说何进一点能力都没有。 至少他现在懂得拉拢刘备。 作为司隶校尉,是洛阳少数掌握兵权的人,刘备的地位可比陈暮高得多,在这个非常时期,值得何进拉拢。 结束了谥号,众人散了今日朝议。 刘备和陈暮出了却非殿,却没有离去,而去打算进章台门,前往内宫去探视先皇遗体。 正在此时,一列车队浩浩荡荡而来,穿过章台门,停在却非殿门口。 一个小黄门疾步来到何进面前,点头哈腰,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大将军,陛下既然发丧,诸常侍请大将军入宫议事。” “嗯。” 何进不疑有它,正要上车。 因为东汉皇宫实在是太大,所以像他们这样的三公九卿重臣,如果要入内宫的话,都得乘坐车马。 站在马车旁边的军司马潘隐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对着正在上车的何进疯狂使眼色。 何进一开始不解,但很快醒悟过来,不由大惊失色,愣在原地。 小黄门忽然阴恻恻道:“大将军,常侍们在等你呢。” 何进汗如雨下。 一旁路过的陈暮,看到这一幕,心中狐疑,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立马对何进道:“大将军全身冒汗,怕是因天气过于炎热,太阳中暍,发热恶寒了。” 中暍就是中暑。 这边给了个台阶,何进连忙装作一副脑袋晕乎乎的模样,身躯摇晃着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头忽然好晕,我感觉站立不住了。” 刘备忙不迭过去搀扶,说道:“大将军每日操劳,还是得保住身体,来人,快来人,送大将军回府休息。” 却非殿是由虎贲军执掌,如果虎贲中郎将伍宕是何进的人,立马率兵过来。 “大将军,上车。” 伍宕扶着何进上了马车,快速驶出宫门。 看着他离去,小黄门气得不行,目光狠厉地瞪了刘备一眼,让刘备觉得莫名其妙。 “这小黄门端得是无礼,要不是天子国丧,我必然参他一本。” 刘备看着那小黄门远去的身影,十分不爽。 陈暮笑道:“大哥,今日就别进宫了,我们明日叫上二哥三哥再来。” “不是说要去觐见陛下遗体吗?” “现在.....不能去。” 陈暮苦笑一声。 恐怕内宫里现在埋伏了无数刀斧手。 这个时候进去,要是被错认为何进,被五百刀斧手砍成肉泥,那就血亏了,还是小心一点,明天叫上关羽张飞一起。 第216章 吊唁 蹇硕这个时候确实埋伏了刀斧手位于内宫嘉德门内。 历史上何进为什么要嚷嚷着杀宦官? 是因为他遭受过一次威胁。 当时蹇硕擅自做主,在天子死后,就立即准备将何进骗入皇宫,埋伏人马准备伏杀。 结果蹇硕没有想到,他的军司马潘隐与何进有旧,私交甚好。 在何进准备登上车马入宫的时候,潘隐疯狂使眼色,最终让何进逃过一劫。 从那以后,包括后来天子发丧的时期,何进都一直称病不出,不敢进宫,直到发丧结束,何进才带人进皇宫拥护刘辩上位。 也正因为遭受过一次威胁,何进在拥护刘辩登基之后,就屡次想要带兵入宫,诛杀蹇硕,注意,是诛杀蹇硕。 一开始何进确实只想杀蹇硕一个人,但因为身边人撺掇,再加上舞阳君何苗等人告密,让张让赵忠他们也感受到了威胁,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可以说,正因为蹇硕这一次行动,如多米诺骨牌,产生了连锁反应。 何进被迫想要诛杀宦官,张让赵忠他们被迫团结自保。然后双方斗了个你死我活,最终同归于尽,被率兵进京的董卓取得了最后胜利。 所以如果没有蹇硕这次冒然行动,何进还真不一定能下得了决心。如果没有蹇硕干过一次,张让赵忠也不会参与进蹇硕的计划里,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也许有人问,这是蹇硕的事情,而且何进也表明只想诛杀蹇硕,为什么张让赵忠等其他常侍,一定要参与其中呢? 原因很简单。 何进说是只想诛杀蹇硕,问题是他府中的幕僚可是想杀所有宦官。 而张让赵忠他们敢去赌吗? 赌何进不会杀自己? 从结果论上来看,他们显然不敢去赌。 所以既然你有可能杀我们,那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你宰了再说。 眼下,蹇硕正在嘉德门内,紧张刺激地等待何进过来。 过了片刻,去接何进的车马缓缓抵达嘉德门。 没想到潘隐与小黄门提前奔来,向蹇硕报告道:“大将军没有来。” 蹇硕大惊道:“怎么回事。” 潘隐道:“大将军本来是要上车的,没想到天气炎热,忽然中暍,几欲晕倒过去。刚巧司隶校尉刘玄德路过,便吩咐人将大将军送回了家。” 小黄门没有见到潘隐对何进的暗示,自然也以为如此,无奈道:“我本想就地让大将军上车,托词让太医令为大将军医治,将大将军骗入宫来,没想到司隶校尉刘备先说了,虎贲军就把大将军接去了宫外。” “可恨。” 蹇硕大怒不已:“这刘玄德好不晓事,坏了我的大计。” 潘隐忙道:“至少大将军还不知道此事,等大将军病好之后,再以何皇后的名义召他进宫,再图大事也不迟。” “唉,也只能这般了。” 蹇硕叹气一声,只能作罢回宫。 第二日,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就进宫,觐见汉孝康皇帝陛下遗体。 进入嘉德门后,就得把随身的武器上交,不能带进去。 刘备的双股剑,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张飞的丈八蛇矛,陈暮的学子剑,除此之外,还有关羽张飞的佩剑。 刘备和陈暮的主武器就是剑,所以上交之后就没武器了。但关羽张飞除了两把主武器,腰间也是悬剑的,这不仅是汉朝官员、读书人、士子等阶级的权力,连黔首百姓都能佩剑,算是一种象征。 武器全部上交之后,他们才被允许入内宫。 皇帝的遗体摆在玉堂殿,这地方还是陈暮住持建造,熟得很,在宦官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殿内。 这已经是皇帝去世的第六天,因为防腐做得十分完善,殿内气温极低,又有诸多香料铺设,使得玉堂殿内的味道十分奇特,又冷又香又潮湿,又带了丝丝腐味。 汉孝康皇帝陛下刘宏安静地躺在由蒲席和竹席叠成的席子上,倒不是宦官们虐待天子遗体,而是自古以来就是这个传统规矩。 《诗经》中说:「下莞上簟,乃安斯寝」。 意思是身下的席子要有两层,上层竹席,下层蒲席,这才睡得安稳。 所以皇帝驾崩,都是这个规矩。 在刘宏的身上,则披了一层丝绸被,周围铺设了大量防腐用的香料、冰块。刘宏躺在其中,整个人除了脸色铁青以外,栩栩如生,像是睡着了。 陈暮刘备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悲从心来,大呼一声:“陛下!” 然后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关羽和张飞也是跪地磕头,虽然没有流泪,但也是一脸悲戚。 天子死为国丧,所有官员都必须穿素服,举哀高声哭嚎。 陈暮大声道:“呜呼陛下,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帝其有灵,享我烝尝!” 声声悲泣,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呜呜呜呜。” 刘备泪眼汪汪地落,痛苦万分道:“陛下,是臣来晚了。臣为宗室,陛下还亲口称臣为皇弟,臣今日就斗胆称陛下为一句皇兄,兄之恩情,弟莫不能忘。初始为陛下讨黄巾,战张角。陛下命臣为济南相,臣亦是殚精竭虑,业业兢兢。如今亦又为陛下东讨冀州贼寇,眼看天下大定,四海升平之际,陛下却龙殡归天,离臣而去。呜呼哀哉,悠悠苍天,何薄于帝,曷此其极,弟万分哀恸。惟以贼之首级,告慰陛下之神灵。” 等他们哭过之后,一旁同样脸色悲泣的王钧这才过来将他们拉起来道:“玄德,子归,起来。陛下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等如此悲伤。” “嘤嘤嘤。” 刘备还在小声啜泣。 张让这才出来说道:“玄德为司隶校尉,执掌司隶,位高权重,切不能忧伤难安,如今陛下仙去,玄德更应当振作起来,匡扶汉室。明日就是发丧之际,洛阳百官都要入宫见礼,进廷举哀,到时还得玄德与诸公卿主持大局,维持秩序。” 刘备觉得莫名其妙。 心道我跟王钧是朋友,又不认识你张让,至于和我一副那么熟的样子吗? 不过既然人家又没说什么坏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备也只能一脸悲戚地说道:“诶,陛下忽遭不幸,我心中实难以安宁,有些失态,让张公见笑了。” 这个时候董太后与何皇后从后殿出来。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连忙又躬身行礼:“见过太后,皇后。” 董太后现在还不是太皇太后,何皇后也不是太后,要等到刘辩继位以后,她们才能再往上升级。 董太后看到刘备,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刘宏,悲伤地道:“玄德为汉室宗亲,皇帝曾经也跟朕提起,说玄德颇有才干,如今又击溃冀州叛军,朕甚是欣慰,还望玄德勉而为力,好好辅佐下一任天子,中兴汉室。” 这里董太后用的自称是“朕”,而不是所谓的“哀家”。 实际上哀家这个词语,从来都不是自称,而是后世影视剧里杜撰的一个词汇,在正史里没有任何记载。 汉朝的太后皇后在日常生活当中,也都跟平民一样,自称为吾,我。 事实上不止太后皇后,皇帝也是这样,平时都自称吾,我。自称朕的时候,一般都是面见臣子,或者下诏书或者开朝议等正式场合的时候。 而在正式场合当中,太后也都自称为“朕”,这一点在汉朝的史书当中还是相当多,《后汉书》上有明确记载。 因此董太后不可能自称哀家,皇后也不会自称臣妾,一般称孤,或者我,吾之类。 听了董太后的话,刘备亦是垂首啜泣道:“备,谨尊太后诏。” “玄德如今为司隶校尉,可谓天子托孤重臣,随朕来后殿议事,聊一聊陛下身后之事。” 董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刘备可是有兵权,要想扶刘协上位,他是一个依靠,于是就叫他去后殿,看能不能将他拉拢过来。 历史上,董太后也是向着刘协的,因为刘协是她养大的,号为董侯。 如今何进执掌权力,董太后想要扶刘协上位困难重重,如果能够拉拢到刘备的话,那就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太后有命,刘备自然不敢不从,只能前去。 看着刘备被带走,何皇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太后皇后离开之后,王钧就向陈暮使了个眼色,陈暮会意,对关羽张飞道:“二哥三哥,你们去殿外守候,我与相衡聊一些事情。” 关羽张飞便站在玉堂殿外,取代了宫门宿卫的位置,如两个门神一样挺立。 陈暮跟着王钧来到另外一处偏殿,张让已经在里头等待。 见到他进来,张让忙不迭凑上去,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道:“子归。” “张公。” 陈暮忙道:“我来晚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子归快帮我想想办法。” 张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昨天蹇硕伏兵于嘉德门外,是瞒着他们去做的。 现在何进称病,何苗跟舞阳君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府中已经知道了这事,大将军府要策划谋诛宦官。 虽然张让赵忠他们不知情,但蹇硕毕竟也是宦官,何进必然会把他们视为一体。 到时候迁怒于他们身上,他们就真的死定了,这可怎么办? 陈暮思索道:“张公莫慌,现在大将军还不敢对诸位动手,天子明日发丧,这连续十多天,满朝官员吊唁,天下诸侯与官员都将抵达洛阳哭丧,这段时间十分安全,绝无大碍。” 张让哭丧着脸道:“可是过了这段时间又如何是好?蹇硕此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暮笑道:“张公,现在就是表明态度的时候,等天子发丧下葬之后,大将军必然要入宫拥护史侯登基,此时张公要明面支持,再去找太后跟皇后求情,方能无碍。” “若是.....若是即便如此,我等愿意投靠大将军,大将军还不答应呢?” 张让心中戚戚。 蹇硕这一举动,简直是把何进得罪死了,如果常侍们即便愿意投靠何进,何进还是想杀他们,那他们该怎么办。 陈暮目光流转,眼神当中闪烁不定,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到时候......我再想办法。” 第217章 比我狠 再想想办法? 张让看着陈暮智珠在握的模样,稍稍放心下来。 其实他跟陈暮想的一样。 如果何进不接纳他们,那他们也只能去求董太后与何皇后。 这是他们这些宦官常侍,多年待在皇宫之中学习到的生存之道。 陈暮没有在皇宫里待过,却能一下抓住关键所在,确实让张让佩服。 只是有一点张让心中戚戚不安,那就是如果他们表示支持刘辩,董太后会不会保护他们。 要知道,刘协是董太后养大的,建议让刘协登基,也是董太后在天子生前怂恿。 不然的话,以天子的政治头脑,不会去想着要强行去对抗朝臣不立太子。 迟迟不肯立储,就在于天子和太后都想立董侯。 如果天子还活着,再过几年等董侯长大一些,说不准顺理成章,以天子个人手段强行立储。 可现在天子骤然驾崩,临终之前,也不过是交代了一句要他们拥护董侯登基。 张让又不傻,拥护刘协除了太后会支持以外,天下人都会反对。 如今太后的势力并不强,只有一个侄子董重为卫尉。 董重之前是城门校尉,手头好歹有点兵权。但现在升为九卿之一的卫尉,反而手里头没有兵权。 这是因为卫尉的职责是执掌宫门宿卫军,南北二宫的驻守军队都归卫尉管辖。 问题是如今禁军的组成部分是这样,外宫由光禄勋的羽林卫与虎贲军守卫,包括南北二宫之外的洛阳内城,街上巡逻的基本都是羽林军和虎贲军。 而内宫则是卫尉执掌的宿卫军,这一部分士兵主要负责的范围是南北二宫的宫门、复道、大殿值守、皇宫守卫以及每日巡逻。 人数大概在三四千人左右,与羽林卫跟虎贲军的数量大体相当,三方人马加起来,总兵马大概在一万左右。 但就跟羽林卫与虎贲军名义上归属于光禄勋管辖,实际上是由羽林中郎将和虎贲中郎将指挥一样。 宿卫军名义上归属于卫尉管辖,实际上却掌握在蹇硕手里。 之前蹇硕准备伏杀何进的兵马,以及后来宦官调动杀死何进,抵御袁绍带西园兵马入宫的士兵,都是宿卫军。 所以董重手里,是没有任何兵权的。 这意味着董太后就是个光杆司令,根本无法与何进抗衡。 正因为张让看清楚了这一点,才知道自己要想活命,就得义无反顾地投靠何进。 可如此一来,又得罪董太后,确实有点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想到这里,张让忍不住说道:“子归,何皇后还好说,毕竟我与她还算有亲,又曾经帮过她的大忙,有人情在。只是董太后这边......如果我拥护史侯的话,一来太后不悦,二来她也没有能力庇护我等......” 陈暮沉吟道:“张公的意思是?” “彻底投向何进?” 张让迟疑道:“子归与我,与大将军,有结媒之谊。若子归能去帮忙做说客,大将军也许会放我等一马。”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陈暮心中了然,张让身处于漩涡中心,已经清楚不论是董太后还是蹇硕都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达不了几天。所以他决定彻底倒向何进,只是不确定何进的态度,让自己去试探试探。 “张公,我明白了。” 陈暮点点头,推心置腹道:“既是要投靠,还得纳投名状,不知张公能为大将军做些什么?” 张让犹豫片刻,低声道:“我会全力支持史侯登基。” “不够。” 陈暮摇摇头:“大将军兵权在握,又有满朝文武百官以及何皇后支持,即便没有诸常侍,他也能扶持史侯上位,这个投名状分量太小。” “那.......” 张让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我等愿交出蹇硕,向大将军投诚。” 这么狠吗? 陈暮心道张让为了活命,连同是常侍的蹇硕都愿意卖了。 不过仔细想想,蹇硕是近些年受宠,毕竟刘宏喜欢刘协,想立刘协为帝,结果受到张让赵忠他们的反对,而蹇硕是支持的,双方态度不一样。 恐怕因为这个原因,张让跟蹇硕在争宠这方面已经有了间隙,虽然不至于巴不得蹇硕死,但卖起来肯定也不心疼。 想到这里,陈暮笑着说道:“张公可曾经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是何意?” 张让纳闷。 陈暮笑道:“战国时,孟尝君有个门客叫冯谖,他曾经说:“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张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张让不傻,脑中灵光一闪,醒悟道:“子归的意思是,让我多做几手准备?” “不错。” 陈暮点点头:“也许大将军没有谋害诸常侍的意思,他放出的消息,也仅仅是想诛杀蹇硕。可要知道,蹇硕是诸常侍中唯一握有兵权的人,蹇硕一被除掉,那诸位可就如待宰的羔羊,彻底没有翻身之余地。一旦大将军只是假道伐虢,除掉蹇硕之后,忽然翻脸不认人,诸位可就危险了。” “唉。” 张让一声叹息,老脸绝望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看来张让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不过他身处其中,必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有这样的担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暮微微一笑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公惧怕大将军翻脸不认人,所以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却不知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张公惧怕董太后无法抗衡大将军,难道不会帮助太后增强实力吗?张公莫忘了,皇宫里的兵权还在诸位手里,一旦玉石俱焚,皇后与史侯.......” “你是说?” “不,我什么都没说。” 陈暮站起身,缓缓说道:“政治的核心是平衡,这一点张公应该比我清楚。如今平衡被打破,张公要想确保万无一失,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实力对等,或者尽量让双方实力相近。若是不能保证这一点,那张公就只能去赌命,赌大将军不会对诸公下手。” 说罢,他拱手一礼道:“张公,我先走了,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去办。但宫里的事情,我插不上手,还得张公自己去处理,否则的话,我一无法调动宫中军队,二来无法劝服太后与皇后,这些都得靠张公自己。” “我明白了......” 等他出了偏殿,张让半响才缓过神来,长叹一声,看向王钧道:“这陈子归,比我狠。” 第218章 魑魅魍魉(一) 汉孝康皇帝陛下去世的第七日,国丧礼仪正式开始。 在杨彪的带领下,洛阳百官皆身披素服,按照官员大小品级,立于嘉德门外的广场上。 与以往大朝议时官员会议论纷纷,来往寒暄不同,今日气氛极为压抑,整个广场上第一批官员就达到数百人,鸦雀无声,十分安静。 一来这次不是朝议,而是国丧,肯定不能大声喧哗。二来现在朝廷局势紧张,洛阳周边兵灾不断,令人心惊胆战。 诸多官员们肃穆而立,站在百官最前头的,是三公九卿,大将军何进称病不出,不参与丧礼。 随着赞礼官一声呐喊,嘉德门慢慢打开,百官缓缓入内,来到玉堂殿外。 玉堂殿奏起了哀乐,锣鼓箜篌编钟奏响,声音庄严肃穆,闻之令人涕泗横流,黯然心伤。 在赞礼官的指挥下,百官进入殿内,太后皇后两位皇子以及其他皇室成员都在灵柩前等待,官员们陆续进入,按照序列排次站好。 紧接着就是哭,由赞礼官指挥,以太后皇后为首的举哀成员按礼仪官的指挥,百官高声哭、踊,哭得那个叫撕心裂肺。 这个情况要持续七天之久,等到洛阳数千官员全都哭过之后,就轮到从外地赶来的诸多官员、诸侯等。 然后再持续七日,最后再停灵七日,足足四七二十八天,接着新皇登基,先皇下葬。 刘辩登基之后,尊母亲何皇后为皇太后,由于少帝年少,何太后临朝称制。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封九岁的皇弟刘协为渤海王。封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同录尚书事。 原本刘辩登基,按道理来说朝堂应该算稳定下来。再过两日,就要把先皇下葬,一切都归为宁静。 但董太后却十分不安,在刘辩登基后,就召见了张让。 “张让,朕待你不薄。” 刘宏平日住在南宫,而董太后住在北宫的永乐宫,因此被称为永乐太后。 张让为常侍之首,董太后就在永乐宫召见了他。 “太皇太后说得哪里的话。” 张让匍匐于地上,恭敬地道:“往日太皇太后对待奴婢等人,恩重如山,奴婢等人亦是愿以死报效。” 董太后跪坐在席上,面容冷厉道:“以死报效就免了,今日找你来,是有事相商。” “太皇太后请说。” “哼,何进之妹,不过是屠夫之家,始初我抬举她,让她能够进宫来。今日她孩儿即皇帝位,内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权太重,对朕甚是无礼,我将如何?” “这......” 听到这句话,张让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了陈暮之前说过,政治的核心,就是平衡之道。 现在何家日益猖狂,外有大将军何进,内有何太后,董太后地位看似高,实际上不过是被人高高架起,一无权力,二无威望,根本无法与何家抗衡。 如今董太后不甘心就这样在与何家的权力斗争中失败,要找自己出主意,看来陈子归果然料事如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张让稍稍思索,便说道:“如今何家所倚仗者,不过是大将军手握兵权,权威过重。太皇太后可临朝,垂帘听政;封皇子协为王;加国舅董重大官,掌握军权;重用臣等:大事可图矣。” 董太后大喜,可片刻后,又道:“只是那何进为大将军,天下兵马都归了他管,便是董重再加封,顶多不过是骠骑大将军,手中兵权依旧不多,如何抗衡?” 张让想起了昨日王钧的话,他隐隐记得,王钧曾经跟他说过,那董卓手里握有不少的兵权,于是建言道:“太皇太后听说过董卓吗?” “自然知道。” “我听闻董卓为陇西临洮人,乃是翟王董翳之后裔。董翳为良史董狐之后裔,亦是辛有之裔,与河间董氏同出一源......” “你是说?” 董太后睁大了眼睛,这亲戚关系还真是拐弯抹角,得往上追溯个五百年了。 张让点点头:“不错,太皇太后可认董卓为侄,加以封赏。” 董太后了然于胸,欣喜道:“不错,正该如此。” 这个时候董卓其实已经到了黾池,驻扎于此。 黾池在弘农郡,离洛阳不过100多里,两三日之内就能抵达。 何进召他来,实际上是防御南面豫州叛军,让他前去攻打,结果董卓按兵不动,拖延时间,就是不去。 这一日太后诏书抵达了董卓大营,董卓听了命令之后,立即吩咐军中手下前来议事。 董卓帐下,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徐荣、段煨、胡轸、杨整修、牛辅、董越等人济济一堂。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阎忠,一个贾诩。 贾诩在中平二年就加入了董卓阵营,当时西凉大乱,韩遂边章四处搞事,为图自保,贾诩就跟了同是武威姑臧人的牛辅,加入到了董卓军里。 而阎忠则是今年加入的董卓阵营,今年凉州又乱起,韩遂又开始搞事,盖勋等人组织力量在汉阳郡进行抵抗,结果被韩遂击败,满城官员都逃跑了,跑去了雍州加入到了皇甫嵩阵营。 当时董卓也在皇甫嵩阵营,阎忠那时收到了一封密信,于是就以老乡的关系,加入到了董卓阵营当中,现在就跟着董卓来到了洛阳。 历史上,阎忠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很多人以为,阎忠是不愿意反叛汉朝,不肯助纣为虐,愤然就死,是一个矛盾人物。 实际上阎忠从来都不是个矛盾人物,他可是曾经劝说皇甫嵩南面称制的人,怎么可能会忠心为汉,愿意像荀彧那样以死尽节? 他只是不想被韩遂当成造反的挡箭牌而已。 韩遂是什么人? 老奸巨猾之辈也。 当初造反的时候是被北宫伯玉胁迫,等他有实力之后,就立即杀死北宫伯玉自立。 紧接着韩遂就推举边章为首领,等边章威胁到他,再杀边章。 然后又推荐李文侯为首领,接着再杀李文侯。 最后是王国。 韩遂这人老坏蛋了,反正自己不出头,就推举别人当叛军首领,实际上就是立一个傀儡做挡箭牌,要是这个挡箭牌真以为自己是老大,选择不听他的,他就杀掉。 后来韩遂还曾经想推举马腾为首领,可马腾也不是普通人,看穿了韩遂的计策,反正就是不同意,二人就决定推举阎忠为首领。 阎忠又不傻,别看他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智力也绝对是90以上的人物,自然清楚他们二人的打算。 于是十分抵触,打死不同意。可惜他不像马腾那样有军队,无法自保。 大概率,就是因为不从,被韩遂给弄死了。 不过如今在有心之人的安排下,阎忠屡次逃过劫数,先是从皇甫嵩军营里逃出去,又回到西凉做官,最后又逃到了董卓麾下,不至于像历史上那么被动。 见麾下部曲全部到齐,董卓坐在席上,挥了挥手中的诏书,说道:“大家看看,这是太皇太后的诏书,认我为侄,封我为车骑将军,让我带领兵马,尽快入京,与骠骑大将军董重一同议事,诸位怎么看?” 牛辅大喜道:“父亲,太皇太后这是要以你为外戚,入京执掌朝政吗?” 董卓冷笑一声,看向阎忠道:“诚汉,你怎么看。” 因贾诩才名不显,阎忠一来是凉州名士,盛名在外。二来曾经在各地为官,素有才干,因此被董卓日益看重,现在为帐下都尉。 阎忠沉吟道:“看来大将军与何太后已经执掌了权力,太皇太后处境不妙,不得不开始寻找外援。” 董卓深以为然道:“我也是此般看的,诚汉认为我应当如何?” 阎忠想了想道:“此时洛阳周边群狼环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是大祸。现在入京,则过于危险,我认为应当继续按兵不动。” “若我与太皇太后及骠骑大将军联合起来,与大将军对抗,胜算几何?” 董卓又问。 阎忠说道:“如今洛阳大半兵马都握在大将军手中,如果明公加入,应当是在五五之数。” “那就够了。” 董卓大喜道:“有太皇太后之大义在,应当可图大事。” 阎忠忙道:“明公,莫忘了南军。” “南军?” 董卓纳闷道:“他们不是在抵御豫州叛军吗?而且南军上军校尉为蹇硕,应当是与太皇太后一条心。” 阎忠哭笑不得道:“这可不好说,至少名义上南军现在也归大将军统帅。一旦太皇太后与太后之间正面冲突,大将军若是调南军回京,不管南军帮谁,豫州与冀州叛军都无人阻拦,到时杀奔京城,洛阳顷刻间就成了人间阴冥矣。” 东汉时佛教虽然传入,但当时的人称地狱不叫地狱,而是叫阴间,或者阴冥、幽冥。这一点在《管子》《后汉书》《论衡》《山海经》当中有记载。 董卓的军队是精锐,真正的精锐,根据史书记载,他麾下的军队为陇西铁骑,人数为五千人。 这些兵马虽然只有一千人是黑甲重骑兵,可已经是董卓的全部身家。 然而此时洛阳兵马有多少? 北军在长安皇甫嵩手里,正在与韩遂厮杀。南军则遍布四周关隘,所以洛阳眼下只有光禄勋所属虎贲、羽林二营禁军,卫尉所属的宿卫军,以及执金吾、城门校尉、司隶校尉等所属军队。 这些军队加起来大概一万多人,其中大半都掌握在何进的手里。 看上去很少,问题是随着天子驾崩,蹇硕又在皇宫里,南军的统兵权也逐渐落到了何进手里。五个校尉,除了一个宦官坚定党羽冯芳带了两千人回京城帮助宦官以外,其他如袁绍曹操夏牟等人,全都心怀鬼胎,各有所图。 因此现在对于何进来说,局势大好,对于董太后而言,局势非常不妙。 听到他的话,董卓郁闷不已:“那照诚汉的意思,我就只能坐以待毙?之前大将军可是命令我将麾下士兵交予他,一旦大将军得势,我之处境恐怕十分不妙。” 阎忠笑道:“非也,明公可一边派人进京上书,为太皇太后造势,一边向太皇太后索要募兵诏书,然后暗中联络关中群雄,如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人,拉拢他们,吸纳他们的兵马,等军队壮大,再图大事。” 《三国演义》中,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人是马超八部将,后来毛宗岗修改《三国演义》,把他们变成韩遂八部将,可实际上,他们都是河东关中地区豪强地主,过两年叛乱,各有数千人马。 董卓之前做过河东太守,跟这些河东豪强都认识,前段时间他屯兵于河东,还是找的这些豪强购买的粮草,因此听到阎忠的话,董卓大喜道:“好,那就听诚汉之言,我即可上书。” 第219章 魑魅魍魉(二) 国丧马上就要结束,新君登基,先皇即将下葬之际,董太后忽然来了这一手,确实是令人始料未及。 几日朝政,董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 先是下旨提升董重为骠骑大将军,又将原来刘辩封刘协的渤海王该封为陈留王。 倒不是这两个王之间有什么差别,而是这意味着天子的诏令被改,意味着太皇太后的权威凌驾于皇帝之上。 于是,何太后为了阻止太皇太后,同样也垂帘听政,与太皇太后针锋相对。 何进称病不出,每日朝议,何太后只要发号施令,都会被太皇太后阻止。同样,太皇太后想会发号施令,何太后也会阻止。 二人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相互倾轧,反倒使得原本就应该尽快下葬的刘宏一直没有下葬。 何太后是想尽快下葬,盖棺定论。然而太皇太后则以陵墓还没有修好为借口,阻挠自己的儿子安魂入土。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想以自己儿子才刚死,权威尚未消散来巩固自己的权势。 毕竟大虎虽死,余威犹在。 幼虎虽已登基,终究是没有大虎那般的威严。 可惜何太后也是只母老虎,刘宏活着的时候就敢下毒毒杀王美人,更何况现在死了? 眼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过了两日,何太后便在西宫设宴,邀请太皇太后议事。 董太后居住在北宫,在张让段珪等人簇拥下来到南宫。何太后也不甘示弱,身边亦有赵忠郭胜等,双方针尖对麦芒。 赵忠曾经担任过大长秋,也就是皇后宫中总管,与何太后亲近,而郭胜更是何进与何太后的同乡,之所以汉孝帝刘宏会娶何氏入后宫,就是郭胜的引荐,对何家有大恩。 包括后来蹇硕因为刺杀何进失败,于是想找其他常侍商议。结果就是被赵忠郭胜出卖,导致十常侍手里唯一有兵权的蹇硕被何进弄死,十常侍再无兵权。 从这一点上来看,十常侍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包括张让赵忠蹇硕等人,都各有心思。 比如蹇硕是坚定地想按照先皇遗嘱立刘协问皇帝,属于何进反对派。张让想投靠何进,又惧怕何进府里清除十常侍的声音,属于中间摇摆派。而赵忠郭胜仗着与何进何太后有旧,早早地投靠,属于投降派。 常侍们虽然没有明面上发生冲突,但暗地里的间隙和龌龊还是不少。 在张让段珪等人陪同下,太皇太后施施然走入何太后的长秋宫。 此时何太后已经设宴,看到董太后进来,何太后站起身行礼道:“母后。” 母后这个词是从汉朝开始流行,在《后汉书》与《三国志》当中多有记载,如《三国志》言:“魏因汉法,母后之号,皆如旧制。” 董太后笑吟吟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什么山野村妇,而不是先皇之母呢。” 被太皇太后噎了一句,何太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两日在朝堂之上,几次争吵,确实像是没有把这个太皇太后放在眼里,不管宫里宫外,都似乎颇有微词,只是被何进镇压了下去。 “母后说得哪里的话,吾这几日多有得罪,今日设宴,也是来向母后赔罪的。” 何太后亲自给董太后倒了一杯酒。 董太后冷笑一声:“确定是向朕赔罪,而不是像毒死王美人一般毒死朕?” 听到这句话,何太后当时就那个气。 这事儿在宫里都已经人尽皆知,恶毒女人的名头,也早就传遍宫内宫外。 但大家心里知道,跟当面说出来是两个概念。 当面说,那就是打她的脸。 既然都快撕破脸皮,何太后也没好声道:“母后,按理来说,你是太皇太后,我没资格教训你。但我等都是妇人,应当安居深宫。昔日吕后因握重权,宗族千口皆被戮。那些国家大事,就应该交给朝廷大臣去办才是。这样对于国家来说,亦是大幸,希望你能从长计议。” “汝这是何意?” 董太后冷冷地道:“这是在教训朕吗?” “不敢。” 何太后轻抿了一口酒道:“我只是不愿看到吕氏之乱重演而已。” “混账。” 听到这句话,董太后大怒道:“你不过是屠沽之辈,当初你毒杀王美人,对谁都嫉妒。如今你的儿子当了皇帝,又依仗你兄何进之势,就敢如此胡言乱语。小心我让骠骑将军斩你兄头颅,将你儿子废掉!” 何太后也怒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好言相劝,太皇太后何故发怒?” 二后吵吵起来。 张让赵忠等常侍慌忙将他们劝阻,董太后怒气冲冲而去。 何太后等她一走,立即吩咐赵忠:“招大将军进宫。” 那边董太后回了永乐宫,片刻功夫,王钧来报:“不好了,太皇太后。” 董太后还在气头上,怒道:“何事如此惊慌。” “何太后招大将军进宫,怕是要对太皇太后不利。” 王钧在心里暗暗佩服陈暮的神机妙算。 知道二后居然真的会发生冲突,并且还算到了何太后果然去找何进。 “这可如何是好。” 董太后心里一惊。 张让忙道:“太皇太后应该立即下诏,让骠骑将军与董卓带兵护卫皇宫。” “快,下诏。” 董太后也慌了神。 张让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口,立即领命而去。 ...... ...... 这边二后争端开启,也算是彻底拉开了皇权斗争的序幕。 而那边豫州叛军,也已经进入了太谷关。 荀和如果真的是叛贼,想要颠覆王朝,现在肯定是一个好机会。 但他毕竟是士人,心里怀着天下,想要的是诛杀宦官,帮助刘辩稳住帝位,心里存的是匡扶汉室的念头。 所以自然不可能真的大举进攻洛阳。 实际上在荀和看来,这次他被迫发起“清君侧”,完全是在帮前任皇帝孝康帝擦屁股。 孝康帝如此收税,引起了豪强大规模反弹。除了冀州和豫州以外,天下其它州四处烽火狼烟,战争不断。 所以荀和必须引导最强的冀州豫州叛军,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宦官之后,再昭告天下,恢复原有收税制度,安抚地方豪强,维护他们的利益,平息叛乱。 如此一来,方能解决现在天下大乱的问题。 不过“清君侧”是一回事,於今毕竟是天子国丧期间,荀和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军进洛阳,一旦事情败露,他在道德层面上要被骂死。 更何况即便国丧结束,荀和也不敢让所有军队真的进洛阳。 因为豫州叛军的组成部分与冀州叛军一样,都是各地大大小小的豪强私军,这些私军兵员素质、战斗力都各不相同,水平实力参差不齐,除了在高层指挥人员要优于黄巾军之外,底层构造其实跟黄巾兵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军队以叛乱的名义,大规模进入洛阳京城,一旦发生纪律问题,到处烧杀抢掠,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荀和已经考虑清楚,待国丧结束之后,就立即让许攸等人带一万精兵北上,与大将军何进手中的外宫禁军汇合,一举杀入皇宫之中,击溃宦官手中执掌的内宫禁卫,再诛杀宦官。 此刻,荀和与李度、刘表等人,正在做最后的谋划。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李度说道:“夏牟带了两千南军回洛阳,补充进了禁军当中,现在蹇硕手中除了宿卫军以外,还有这两千南军,实力已经隐隐在大将军之上。” 荀和沉吟道:“大将军能够执掌的军队只有虎贲和羽林二禁卫,总人数约四千余人,蹇硕得了夏牟,人数倍增,怕是有五千余人了。” “正是。” 刘表说道:“所以我在想,一万精兵会不会不够,毕竟内宫戒备森严,各门防守严密,恐怕即便进入外宫,也难以打破章台、嘉德二门。” 荀和摇摇头:“应当无碍,如今许凉与伍宕任虎贲羽林二郎将,执掌外宫禁卫,他们是大将军心腹,必然有办法打开宫门。” “还是得选一个好时机,若是宦官们狗急跳墙,伤到了天子与何太后,太皇太后,陈留王,怕是我等罪责难逃啊。” “不如让大将军将宦官们诓骗出来,如果是在嘉德门外的外宫动手,将宦官一网打尽,就不会伤到天子。” “宦官们已经是惊弓之鸟,如今躲在深宫之中据说有一月未出宫,怕是等闲不会出来。” 李度说道:“而且大将军优柔寡断,只对蹇硕有所怨恨,其他宦官被何皇后劝阻,到现在也没下定决心诛杀他们。” 荀和思索道:“确实是这样,不然我等也不会想着清君侧。既不出来,那我等想办法进去便是。等国丧一结束,我等就立即劝大将军带军入宫,先将太后与天子保护起来,再让兵马杀入城去。一万余人打蹇硕数千禁军,必然没有大碍。” 刘表道:“估计这两日国丧就结束了,袁本初与许子远尚在大谷关,不如现在就下令让袁本初率兵过来,等他一到,我们就立即通报大将军。” “不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派人去跟袁本初说。” 荀和对李度道。 李度点点头:“那我这就去。” 当天上午,何进进宫去找何皇后议事。 而董太后的敕令诏书,也出了洛阳。 与此同时,李度也去找赵恭,派人去大谷关寻袁绍。 一时间,随着国丧即将结束,洛阳开始风起云涌。 底下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各自有各自的谋划。 第220章 剑拔弩张 第二日,朝议。 三公九卿司隶校尉等朝堂重臣,再加上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十余名重要官员济济一堂。 刘辩高坐堂上,为少年天子。 董太后与何太后坐在他的身边,垂帘听政。 诸位重臣都坐定之后,就在此时,司徒丁宫忽然说道:“今日朝议,臣有事要奏?” 何太后立即开口道:“司徒请言。” 丁宫起身说道:“臣今日要说之事,事关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原系藩妃,如今先皇既崩,便不宜久居宫中,应仍迁于河间安置。” “什么?” 董太后蹭一下站起来,老太太怒目而视道:“我为先皇之母,先皇亲口尊我为太后,亦是当今天子祖母,少帝又尊我为太皇太后,如今先皇尸骨未寒,尔等就要把朕赶出皇宫?是何居心?” 何进漠然站起身说道:“太皇太后毕竟是藩妃,先皇既然驾崩,那太皇太后与皇宫自然就没有关系,应当回封地颐养天年才是,陛下,臣附丁司徒之议。” “这......” “怎么回事?” “不清楚,不过别吱声。” 底下群臣没有大朝议那么多,约有三四十人,都是目前朝中重臣,一个个四目相视,小声议论。 但表面上说不清楚什么情况,众人心里面却门清得很。 太皇太后前几日才垂帘听政,临朝称制,今日何进的走狗丁司徒就忽然发难,傻子都明白是什么原因。 只是这毕竟涉及到太皇太后与太后的权力斗争,大家也不敢问,也不敢说,低着头当鹌鹑。 “准奏!” 何太后忽然高声说道。 “你何家不过是屠沽之辈,也敢妄谈国家大事?谁给你的权力准奏?” 太皇太后拍案而起,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何进目光扫向殿中侍卫,淡淡地道:“没听到吗?太后说了准奏。” 除了天子忽然要去其它地方开朝议以外,正常朝议地点都是在崇德殿,这也是为什么南北二宫都有一个崇德殿的原因。 因为东汉天子住南宫与北宫之间飘忽不定,又要固定一个地方开朝议,因此干脆就有了两个崇德殿。 南宫崇德殿左后方,过了嘉德门就是天子居住的内宫,位置是在南宫的左上角,位于西北面。 崇德殿左下方便是明光殿、云台殿、含章殿、承台殿等官员办事的宫殿,陈暮的尚书台,就在明光殿内,位于南宫左下角,西南面。 而南宫右上角一半是太子居住的东宫,另外一半则是藏典籍与档案的东观、乘风殿、竹殿。 当初陈暮第一次进宫,是因为董卓兵败,刘备也差点受牵连,就是在竹殿等待张让请张让出手相助。 而南宫的右下角则是章德殿、敬法殿、侍中庐、金马殿等,同样是官员办公之地。 这些地方,除了嘉德门沟通了内宫天子居住的西宫以外,就是太子居住的东宫被乐成门隔开,如今没有太子,乐成门自然形同虚设。 因此说这么多,实际上想表达的意思是,整个南宫,除了西北左上角的西宫还掌握在宦官禁卫手里以外,外宫所有地方,都被何进的虎贲军与羽林军掌控。 董太后这次参加朝议,显然大意了,因为这里的士兵都是何进的人,根本不听她的,居然手持武器,向着太皇太后走去。 群臣都觉得不可思议,心里震惊,面露不忍。 凭借一个太后就要废掉太皇太后,还是自己丈夫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婆婆。 这是什么行为? 与谋逆无异。 可眼见这里都是何进的人马,太皇太后显然是失势,短时间内,居然没有任何官员敢说话。 “你们干什么,朕是太皇太后,你们这是谋逆!” 董太后见士兵步步紧逼,一时间慌了神。 何太后咳嗽一声,对身边的侍女宦官冷然道:“愣着做什么,扶太皇太后出宫。” 毕竟是太皇太后,真要是动粗,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还是等送出宫后,再用别的办法处置。 反正一个没了权势的老女人,又是兵荒马乱之际,回河间的路上出了点什么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何太后心中冷笑,她是出身屠夫家庭不假,可一个敢下毒鸩杀皇帝宠妃的女人,可绝不是简单人物。 “大将军!” 眼看诸多宦官侍女几乎半拉半拽地把太皇太后拉出去,刘备终于忍不住,蹭地站起来,向西北面停灵的玉堂殿拱手厉声道:“太皇太后乃先皇亲母,本朝以孝治天下,先皇遗体尸骨未寒,还在玉堂殿看着呢。如今大将军与太后竟然要把太皇太后赶出宫去,简直是骇人听闻,令人发指。尔等行径,将先皇至于何地?” “嗯?” 何进十分不悦地瞪了眼刘备,低声威胁道:“玄德是在说我无君无父吗?” “不错!” 刘备怡然不惧,高声道:“太皇太后乃先皇生母,当今陛下亲口称太皇太后,乃为尊上。若按丁司徒之言,太皇太后曾为藩妃,那先皇也曾是藩侯,尔等是不是也要废掉先皇之位?太后与大将军亦不过屠沽之家,大将军是不是也该回去杀猪卖肉?” 这话就十分打脸了,简直是撕破脸皮的言论。 但不怪刘备这么愤怒。 要知道,先皇孝康帝是怎么对刘备的? 刘备自黄巾起义以来,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而孝康帝也是多有封赏,先是封侯,又是迁济南相,前段时间升他为河南尹,如今又让他做司隶校尉,侯爵之位都已经是县侯,几乎已经是爵位的顶点。 虽然刘备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陈暮在幕后相助,但至少他那日与天子见面之后,天子是如此地欣赏他,看好他,激励他。 刘备不懂什么权力斗争,也不懂什么宫廷之事,他只知道,现在何进与何太后在侮辱先皇的母亲。 汉朝以孝治天下,侮辱别人的父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更别说皇帝的父母。 虽然先皇死了,何进执掌权力,没有人再为太皇太后撑腰。 可只要有他刘备在,就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刘玄德!” 这样撕破脸皮的话,直接何进恼羞成怒,对禁卫道:“此等狂徒,还不抓起来?” 数名禁卫向着刘备扑去,朝议的时候没法佩剑,但刘备身形矫健,闪开一名士兵的扑击之后,一脚踹倒,将他的剑拔出来,横剑喝道:“我看谁敢来送死!” 禁卫们同样操戈持剑,场面剑拔弩张,随时都会打起来。 第221章 威胁 崇德殿内,气氛微妙到了极致,刘备横剑怒目而视,周围十余名禁卫缓缓围拢过来,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陈暮坐在席上,低头垂首,如老僧坐禅,纹丝不动。 一时没看住,老大哥又惹事了。 不过陈暮却知道,一来性格使然,刘备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老好人。二来何进做得确实过分,老大哥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知道,孝康帝人还躺在玉堂殿未下葬。何进与何太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对太皇太后下手,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些。 不说现在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公然要架空太皇太后权力,驱使卫士要将她赶出皇宫。 即便是往日来何太后的多番不敬,从礼法上也让人诟病。 毕竟太皇太后是先皇的母亲,同样也是何太后的婆婆,婆媳关系再恶劣,明面上的尊敬还是得有。 可眼下何进与何太后竟是公然诋毁先皇的母亲,这番作派,无疑是嚣张跋扈的典型。孝康帝这座大山一去,他们就已经有跋扈将军梁冀的意思,怎么能让人忍受得住? 但满朝公卿一个个全都如泥塑菩萨,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装作视而不见,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如今随着孝康帝驾崩,洛阳大权显然已经掌握在何进手中。 宦官与士人之间的矛盾冲突,显然不止是所谓忠与奸,善与恶,光明与黑暗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也向来都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白与黑,更不是什么正邪不两立,而是灰色,是打着正义与忠义的幌子,在行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 小孩子才论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人们为什么要诛杀宦官? 一来很多人以为是宦官们唆使孝康帝收税,豪强这几年来的损失,都是宦官的错。 二来他们也需要一个借口,转嫁矛盾,向世人宣扬宦官的危害,告诉人们是宦官蛊惑了皇帝,祸乱了天下。 然后站在人民与百姓这一边,诛杀宦官,以此来代表正义。 三就比较简单了。 眼看何进掌权在即,只要何进赶走了董太后,诛杀宦官,那么刘辩很快会被何家兄妹控制。 到时候依附于何家的那一派人,马上就是从龙的功臣,之后论功行赏,瓜分蛋糕,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些官僚阶级代表与利益集团在两面三刀和见风使舵上向来都是争先恐后比谁都快,前两年宦官得势的时候张让赵忠家门庭若市还历历在目,眨眼间就门可罗雀,全去了大将军府,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便是如此。 现在旧的皇权利益随着孝康帝刘宏的去世而轰然倒塌,即便何家兄妹跋扈到公然要将先皇的母亲赶出皇宫的地步,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唯有刘备站了出来。 他不代表任何人的利益,他唯一的立场,是因为先皇待他不错,他不希望看到先皇的母亲受辱。 仅此而已。 这或许也就是现实主义者与理想主义者,以及理性的人与感性的人之间的分别。 陈暮在心里想着。 随着禁卫一步步靠近,场景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几乎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刹那间。 “咳咳!” 陈暮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宁静。 “尚书令,你有话要说?” 何进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原本他是想拉拢刘备跟陈暮。 一来司隶校尉跟尚书令的位置很重要。二来刘备手里有兵权,不比在场其他没有兵马的公卿。 只是既然刘备如此不识时务,那今日少不了就得将其兄弟当场拿下,先解除了他们二人的职务,再慢慢处理关羽张飞以及刘备手下的两万多大军。 听到他的话,陈暮抬起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淡然的神色,缓缓开口道:“大将军,臣有事要向陛下与太后启奏。” “何事?” 何进其实在不动声色地向不远处的一名禁军挥挥手,示意他去外面叫人。 毕竟是宫殿内的禁卫,左右站岗不过十余人,虽然将刘备团团围住,但很多人都知道,刘玄德南征北战多年,武艺不弱,这些人不一定能将他拿下。 陈暮瞥了一眼,看到了何进的小动作,轻笑一声,自然也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却只是平静地说道:“是这样的大将军,今日早晨,尚书台有两份文件本应该呈天子批阅,只是如今天子尚不能理政,臣就擅自做主盖了公章。” 尚书台总管天下政务,各地公文都会送到明光殿。如果事实都让皇帝同意,刘宏早就累死了,所以除了大事以外,普通小事要么发往其它部门,要么自行处理,尚书令是有资格进行批阅奏折的。 何进一边等待着外面的卫士进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是何公文啊。” 陈暮笑了笑:“是两份调兵的奏折,一份为太皇太后的族侄,新任的车骑将军董卓的调命。太皇太后下达诏书,召董卓进京,董卓上书请求,我同意了,如今除了关陇五千铁骑以外,董卓还带了河东两万新军,前来洛阳守卫皇都,渑池离洛阳不过百里,估摸着也就两三日之内就能到。” 听到这句话,原本垂头丧气的董太后瞬间像是年轻了十岁,整个人容光焕发,站起身挺直了腰板,用尖锐的嗓音道:“不错,这是朕下的诏书,董卓为我族侄,兵权在握,尔等若是对我不利,小心尔等之头颅。” 何进的瞳孔骤然一缩,之前古井无波的面容骇然色变。 而其他一个个袖手旁观,静等胜利果实的诸多大臣也是瞬间变幻了脸色,纷纷四目相视,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震惊与愕然。 要知道,现在洛阳的兵力非常空虚,北军在长安,南军布置在洛阳周边,防御地方叛乱,总共也不过一万多人,这还得加上拿捏在宦官手里的内宫禁卫军。 所以如果在洛阳兵力只不过堪堪过万的情况下,董卓带来的两万多人马,陡然倒向太皇太后,以奉太皇太后懿旨的名义入京,那京城兵力瞬间会失衡。 到那个时候,何进的权势必然不保。 要是太皇太后掌权的话....... 诸多大臣们纷纷对视,他们就又得考虑改换门庭,倒向太皇太后这一边。 丁宫的脸色刹那间雪白,他可是提出把太皇太后赶出皇宫的提倡者,太皇太后必然恨死他了,一旦太皇太后掌权,即便他想投靠过去,太皇太后也不会接受,万一秋后算账,自己阖家老小...... “太傅,我记得董仲颖不是你袁家故吏吗?你的话,他会不会听?” 丁宫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新任太傅袁隗。 《吴书》记载:并州刺史段颎荐卓公府,司徒袁隗辟为掾。 那还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当时董卓还未发迹,跟着段颎打羌人,立了功劳之后,段熲举荐董卓去了袁隗府邸担任司徒掾,也就是司徒府的低级官吏。 按照东汉时二元君主观,如果一个人被刺史太守三公九卿这样的官员征辟,那就属于这个人的门生故吏。 比如陈暮曾经征辟氏仪为青州别驾从事,那么氏仪就是他的故吏。 而沮授虽然跟着刘备混,但刘备并没有征辟沮授为太守府的低级官吏,而是任命沮授为济南的临时县令,后来又在陈暮的举荐下,沮授担任地方县令、长史以及青州刺史。 所以沮授不算是被征辟,自然也不算刘备的门生。 董卓被袁隗征辟过,当然可以扯得上关系。 然而袁隗却淡淡地说道:“老夫虽征辟过董仲颖,但一来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二来,若是司徒为董卓,太皇太后的懿旨大义,与老夫这行将凋零的朽木之言,司徒会选哪个?” “这......” 丁宫一时语塞。 傻子都知道,如果带着兵马帮太皇太后撑腰,击败何家兄妹,那就是掌握大义名分。 到时候太皇太后如吕后临朝,控制少年天子。 董卓被太皇太后认做族侄,又有泼天功劳,很可能一夜之间就鸡犬升天,取代何进做大汉的外戚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个能站在权力顶点的机会,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不会放过。怎么可能会顾念当年一点旧情,就白白放弃掉这个绝佳的时机? 所以丁宫很清楚,眼下自己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除了继续支持何进以外,再也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何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道:“董仲颖啊......我倒是什么大事呢。尚书令不是说有两份调兵奏折吗?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 陈暮咧嘴一笑:“是这样的,早上的时候太皇太后向司隶校尉下了一份诏书,让校尉将野王城的两万兵马召回洛阳守卫京城。这份诏书倒不是我批阅的,只是过了尚书台一道手。” “大将军也知道,天子年幼,圣朝数百年,主弱之时,以太皇太后之尊临朝的旧例亦不在少数。前汉吕后不肖多说,本朝邓后、窦后都是如此。” “而当今太皇太后是先皇亲母,又有先皇遗诏,以太皇太后至尊之位临朝称制,大义在身,比之何太后更加名正言顺。” “所以听到懿旨,校尉不敢怠慢,已经命人去调兵。” “如今洛阳四面都是叛乱,群狼环伺,城中似乎也有些不太平,总有些宵小之辈似有谋害至尊之意。” “若是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出现了什么意外,说不准车骑将军与校尉的兵马就会奉诏讨贼,伸张大义。我想,大将军也不希望这个时候洛阳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到最后,陈暮的眼眸里已经露出丝丝凶厉之色。 他虽然怕死,但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示弱。必须要露出獠牙,显出肌肉。 何家兄妹连太皇太后都敢下手,狼子野心暴露无遗,若是不威胁他,今日必然是自己与老大哥命丧当场之时。 因此他一定要让何进投鼠忌器,不敢在这里动手,不然的话,大不了鱼死网破。 刘备的兵马也被召来了? 何进听了之后果然脸色大变,董卓那两万多人已经够难对付,再加上刘备的两万多人马...... 一时间,崇德殿内的气氛像是凝固起来,众人谁都不说话,安静得像是能听到大家的急促而又短暂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屋外忽然蹭蹭蹭进来数十禁卫,打破了屋内紧张的气氛。 “出去!” 何进骤然暴喝道。 新进来的禁卫不明就里,互相对视,但大将军既然有令,自然也只能听,倒退着出了殿门。 看到这一幕,陈暮轻笑起来,他知道何进怕了,便站起身,缓缓说道:“我看今日朝议就到此结束。太皇太后也累了,该回宫了。尚书台和司隶校尉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与司隶校尉就先告退了。” 董太后身边的小黄门总归是还有点眼色,立即搀扶着董太后从旁边偏殿后门离开。 刘备持剑警惕地看着身边的禁卫,缓缓走到陈暮身边。 陈暮向跪坐在主位之上,已经被眼前场景吓得不敢出声的少帝刘辩拱手一礼,便与刘备倒退着出了崇德殿。 刘玄德陈子归! 刘宏,你都死了,还要留下这两个祸害来制我!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何进握紧了拳头,内心深处的愤怒,几乎已经快压抑不住。 第222章 欺世盗名 出了宫门,陈暮和刘备上了马车,飞一般地往城外驻军营地跑。 这次来洛阳,他们没有带多少兵马,只有两千人。 关羽和张飞各自统率了一千。 不过这两千不是普通兵马,张飞的是那一千铁骑,关羽的则是一千重甲步兵,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等到了营地门口,见到了自己的兵马,刘备才松了一口气,问陈暮道:“四弟,太皇太后什么时候下的懿旨,我怎么不知道?” 陈暮漠然道:“我骗何进的,不过是让他投鼠忌器,不敢今日就对太皇太后以及我们下手而已。” “原来如此。” 刘备翻身下马,看到关张迎了出来,这才问陈暮道:“四弟,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得罪了大将军,洛阳怕是已无我等容身之地。” “无妨。” 陈暮低头思索道:“何进是想逼走太皇太后,彻底掌控权力。今日他失败了,太皇太后还在,只要我们坚定站在太皇太后这边,他没法拿我们怎么样。” “大哥,四弟,怎么了?” 关羽看到二人飞奔而来,身上还冒汗,不由奇怪问道。 刘备忧心忡忡道:“进去再说。” 四人回到营帐内,分列坐下,张飞嚷嚷道:“出什么事了大哥,怎么慌慌张张的。” 刘备就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关羽瞪大了眼睛,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何进此贼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连太皇太后都敢下手,怕又是一个跋扈梁冀。” 张飞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前去野王,把兵马全部召来。” 刘备看向陈暮:“四弟,你怎么看?” “先召兵马。” 陈暮低头思索:“这几日之内,洛阳必然会有大变,身边有军队在手,才能心中安定。” 刘备点点头:“好,正该如此,三弟,你即刻派人去野王,让典韦领军来。” 这次他可不敢信任张辽高顺了,因为张辽高顺是何进派去的人,名义上属于何进的兵马,自然无法信任。 好在他过来之前,让典韦和牵招领军,军队核心也是掌握在他从青州带来的那批老卒手里,比如胡志的儿子胡勇等人,都是军队中层骨干,忠诚度没有任何问题。 “好,我这就派人去。” 张飞起身离去。 等他出去后,刘备又问陈暮道:“四弟,你说洛阳将有大变,是何变故?” 陈暮摇摇头:“不知道,但流血冲突不可避免,我等应当先观望一阵,看看情况再说。” “唉,难道又要生出事端了吗?” 刘备叹了一口气。 陈暮笑道:“皇权斗争,自古以来都十分残酷。胡亥杀扶苏,武帝杀卫太子,俱是如此。何家兄妹与太皇太后都想控制少帝,双方冲突在所难免,大哥已经卷入其中,那便只能死命一搏,没有退路可言了。” 刘备一愣,片刻后才黯然道:“二弟四弟,是我连累你们了。” 陈暮笑了笑:“大哥说的哪里的话,何家兄妹侮辱先皇生母,连当今太皇太后都敢肆意欺凌,大哥仗义直言,乃是为臣本份,这才不负先皇之恩。更何况大哥此番举动乃为大义,为先皇讨回公道,我等兄弟一体,自当鼎力支持。” 其实刘备入不入局都无所谓,因为局势还在掌控之中,并没有因刘备的举动而出现变化。 不管是政治还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一切的核心就是平衡。 历史上何进为什么失败,最后落到那个地步? 就是因为平衡被打破,人开始飘了。 在刘宏死后,何进上位有两个阻碍,一个是掌控内宫禁卫的蹇硕,另外一个是掌握大义名分的董太后。 很多人以为何进优柔寡断,庸碌无能。 实际上这就有点刻板印象,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 先不说黄巾之乱的时候,司隶的黄巾起义,就是何进平掉的。 单说在如何处理蹇硕与董太后,何进也十分果断。 先是利用宦官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命令赵忠郭胜等人,让几个黄门令宦官就把蹇硕擒杀,除掉了一个阻碍。 然后又是在朝议上直接逼迫董太后,将她赶出宫去,之后又将董太后弄死。 要知道,刘宏还尸骨未寒呢,当时可还未下葬。 在先帝还未下葬的时候,就把先帝的生母,曾经的太后给处理掉。何进要真的优柔寡断,也不会有这样的魄力干这种事情。 所以何进能力肯定是有,但骄傲自大的性格,同样也有。 等到他除掉了一个又一个的阻碍之后,权倾朝野,就彻底放松警惕,最后被张让等人以何皇后的名义骗入皇宫,轻松被杀。 这也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毕竟那个时候,张让等人手里已经没有了兵权,几乎沦为待宰的羔羊。 结果就是这样的情况,还被张让他们给宰了,可见何进当时确实有些飘,以为自己大权在握,没有人敢忤逆自己。 陈暮之所以觉得现在的局势还在掌控之中,是因为他前段时间,帮何进逃脱了一次死劫。 这一次,又帮蹇硕与董太后保住了性命,那双方实力,又维持了平衡,回到原点。 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彻底脱离历史,但又不会完全脱离。 之所以说会彻底脱离历史,是因为蹇硕跟董太后都没有死,他们还是可以利用手中的力量与何进抗衡。 而又说完全不会脱离,是因为何进不会善罢甘休,依旧会想着除掉蹇硕与董太后。 至于用什么手段,就不是陈暮能猜到的事情。 这不是世界线的收束,而是权力争夺,必然结果。 就好像历史上李世民玄武门兵变,杀弟弑兄,逼迫李渊退位。 即便有穿越者过去,帮助李建成逃过一劫,事后李世民还是会想方设法这么做。 因为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如果他不干的话,死的就是他。 同样的道理,何进要想执掌大权,让自己的外甥地位更稳,那支持刘协的蹇硕和董太后,就是拦在他身前的阻碍。 所以何进不管是想当霍光还是梁冀甚至是王莽,他都得扫除这些障碍,必然会继续出手。 那么接下来何进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步,陈暮猜不到,也不想猜。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就是暂时维持住眼下均衡的局势,然后静观其变。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何进必然会先下手为强,这几日之内就会有行动。 到时候不管是何进弄死宦官跟董太后,还是董太后与宦官弄死何进,双方的平衡被打破之日,就是洛阳灾难的开始。 陈暮似乎已经看到,这座古老而又庞大的城市,在短短几日之内,到处都会充斥着战火。 也许都不需要等到董卓烧城,再过个几日,洛阳就会化为一片火海。 而在这一切的一切,一双幕后黑手,笼罩着整个洛阳城。 陈暮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洋溢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从亲眼见到这人吃人一般的乱世开始的。 将内心深处的软弱彻底剔除干净,手上沾满鲜血,罪恶罄竹难书。 世人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真相。 没人会在乎真相。 因为唯一知道一切真相的人,正欺世盗名,依旧以至孝、至忠、至仁的名望,流传在这世间当中。 第223章 时机已到 何进回大将军府,就立即召开了幕僚会议。 郑泰、陈琳、卢植、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荀和等人济济一堂,没有蒯越,蒯越前段时间请求回荆州,目前不在这里。 何进将今日朝议上的话转述给众人,卢植皱起眉头道:“大将军,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太皇太后?先皇尸骨未寒,大将军就与太后谋划将太皇太后赶出皇宫,这让天下人如何看?” 正所谓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卢植为人也算老练。官场人情世故拿捏得准,什么时候该退该进,也清楚得很,但在原则问题上,却向来都不含糊。 后来董卓乱政之时,卢植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反对董卓废掉少帝的人。从这一点上来看,在道德标准上,卢植和刘备不愧同出一脉。 而且两人在要不要面子这个问题上也同样不是什么死脑筋,卢植说完狠话之后,就立即跑路,绝不拖泥带水。 因此听到何进今天在朝堂上居然这么对待先皇生母,卢植自然也是站在大义上进行谴责。 听到卢植的话,何进略微尴尬地看向张津,这主意是他出的。 张津咳嗽一声,说道:“子干,妇人干政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太皇太后依仗自己是先皇生母,就要临朝称制,学吕后与窦后,这如何使得?大将军此举,也是为了当今天子,绝非私心。” 卢植摇摇头:“便是为了天子,也应当用别的办法。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废掉太皇太后,贬为藩妃,赶出皇宫去。这是大逆之举,绝非人臣之道,先皇阴冥有知,怕是不得安生。” “好了子干,这些话就不要再叙了。没听到大将军说吗?你那学生刘玄德和他那结义兄弟陈子归竟是以兵马威胁大将军,隐隐有勾结宦官之图,卢子干何不大义灭亲?” 一旁的王允阴恻恻的说道。 卢植瞥了他一眼,心里冷笑一声,闭上了嘴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王子师曾经构陷过人家陈子归,当初宦官将王子师下狱,还是人家陈子归相助才出狱,现在眨眼又翻脸不认人,故态复萌,又构陷自己的学生刘备跟陈暮与宦官勾结,当真是小人一个。 事实上卢植肯定不知道,王允这人与皇甫嵩一样,人品都低劣的很。 后世之人只知道王允干掉了董卓,还以为他是什么忠义之士。却不知道王允除掉董卓之后,权倾朝野,大权在握,不仅屠杀董卓旧部,还连蔡邕仅仅只是叹了一口气,就把蔡邕杀了,心胸之狭窄,人品之低劣,可见一斑。 还有皇甫嵩,拿汉人筑京观就不用多说。董卓当权的时候,皇甫嵩奴颜婢膝,奉承讨好,宛如小丑。等董卓一死,立即率人屠杀了董卓一族,人家九十多岁的老母跪地求饶,他却不仅将人家老母杀死,连三岁幼童都全部杀死,可谓欺软怕硬,残暴至极。 此般事迹,全都记录在《后汉书》《三国志》《英雄记》等当时的史书当中,清清楚楚,无一遗漏。如《英雄记》曰:“卓母年九十,走至坞门曰“乞脱我死”,即斩首。” 结果就是这样的卑劣小人,后世却有人将他们认为是什么忠臣、好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卢植闭嘴不言,何进才愁容满面道:“诸位,眼下局势对吾十分不利。太皇太后内有蹇硕掌握禁军,外有董卓与刘备领军装势,太后与天子怕是也得屈服于太皇太后之权威下,妇人干政,牝鸡司晨,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毕竟是先皇生母,握有大义名分,不可小觑。还是应当从长计议,依我之见,不如先将那蹇硕处置,再依次将太皇太后的爪牙去除,等太皇太后没了依仗,最后禁于宫中,方算稳妥。” “不可,太皇太后认那董仲颖为族侄,看似认亲,实则是找外援做依仗。若是一步一步来,先处置蹇硕,必然引起太皇太后警觉,到时候让董卓带兵入宫,强行夺权,则万事休矣。” “伯求兄所言甚是,我觉得还是以速战速决的好。大将军应以雷霆之势,命令禁卫入宫,先诛杀常侍,再挟持太皇太后,以诏书懿旨令董卓刘备退兵,方为上计。” “挟持太皇太后?怕是不妥,万一伤到太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以死相逼,岂不是给董卓刘备进兵借口?还是筹谋一番,看能否与他们相商罢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何进头都快晕了,只片刻,屋内就快变成了菜市场,各种计策层出不穷,可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乱成一团。 如果何进知道后来袁绍也是这样,估计会直呼我们都一样,但眼下形势十万火急,何进没时间听他们啰嗦。 正要呵斥众人闭嘴,何进却发现他之前信赖的谋主荀和一直含笑不语,心中一动:“公舒先生?” “在。” 荀和微微一笑,说道:“我有办法。” 何进大喜:“我就知道先生不会让我失望,快说说是何良策?” “时机未到。” 荀和摇摇头,不是他不说,而是这里人多眼杂,他得小心谨慎一些。 更何况率领两路叛军进攻洛阳简直是惊世骇俗的事情,这里有不少人都是正直之士。 比如卢植何颙鲍信等人,若是说出来,恐怕要遭受他们的责备,索性不如不说。 何进急道:“先生既有良策,何必担忧时机,先说出来听听?” 荀和含笑道:“时机未到便是时机未到,大将军稍安勿躁,等时机到之时,和再与大将军细说。” 袁绍马上就要到洛阳,他打定主意,等大军抵达,再跟何进坦白。 “公舒先生......” 何进还想说点什么,荀和只是微笑不语。 眼看不管他怎么说,人家就是不开口。无奈之下,何进也只能作罢,散了今日会议。 傍晚时分,时值五月,天气炎热,已过了日入,太阳却还未下山。 李度来到大将军府,找到荀和。 二人在屋内就坐。 “袁本初已经抵达洛阳城三十里外,如果愿意的话,今夜就能到洛阳。” “好消息。” 荀和精神一振,笑着道:“大将军因担忧于董仲颖与刘玄德,已是迫在眉睫,正需要兵马相助,有了袁本初,大将军就有底气,就敢做大事了。” 何进明明有南军在手,为什么还是怕董卓跟刘备? 因为南军要防备两地叛军。 毕竟他与董太后之间,是皇权斗争,还没有到国破家亡的地步。 要是让南军放叛军入洛阳,那汉朝都要灭亡,他就算活下来,国家都灭亡了,还有什么权力可言? 所以除非到了最后关头,何进是不可能把南军调回来。 但那是何进不知道两地叛军是自己人的情况下。 如果让何进知道豫州与冀州叛军,是党人在主导,恐怕立即就会如释重负,调兵回洛阳对抗董卓与刘备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将军?” 李度说道。 “大将军有时候果断,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又十分犹豫。好谋无断,干大事昔身,只顾着蝇头小利,这怎么能行呢。” 荀和站起身,眼眸当中闪烁过一丝寒光:“最后时刻,还是要靠我等一臂之力,方能够定鼎乾坤。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走,去找大将军。明日,就是清君侧之时!” 说罢与李度一同去往何进的住所。 这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六点多钟,古人一般是吃两餐,但有钱人家是吃三餐。何进还未歇息,他正与自己的弟弟何苗,母亲舞阳君一起吃晚饭。 表面上,他们是一家人。实际上,何苗跟舞阳君与张让等宦官更加亲近,背地里透露了不少消息给宦官。 但何进不知道,所以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分融洽。 听到荀和来访,何进就召他们进来。 不过不是在餐厅,而是在餐厅旁边的客厅接待他们。 “公舒先生。” 何进从餐厅出来,一边跪坐在主位席上,一边询问道:“这么晚有何事找我?” 荀和微笑道:“大将军,时机已到。” 何进大喜道:“请先生教我。” 荀和缓缓说道:“我之前派出说客,说服了冀州叛军与豫州叛军归降朝廷,如今豫州叛军已投靠了大将军,与袁本初兵合一处,抵达洛阳城外。” “真的?” 何进瞪大了眼睛,自己心中担忧的两地叛军,就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简直像是在做梦。 荀和笑道:“自然是真的,袁本初掌控了大局,得知大将军处境不妙,立即赶来相助。” 何进才不会去想,大谷关离洛阳相距近百里,上午他才从刘备那吃瘪,下午袁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跑到了洛阳城外,这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 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高兴道:“真是天助我也,先生说说,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荀和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明日大军抵达洛阳,大将军只消打开城门,让袁本初率兵入宫,控制住内宫禁卫与内宫宫门,到时候诛杀宦官,废掉太皇太后,则易如反掌矣。” 现在洛阳的兵力也是维持平衡的,何进执掌外宫禁卫,蹇硕执掌内宫禁卫,双方井水不犯河水,颇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让何进犯难的是,不管是董卓的兵马进入洛阳还是刘备的兵马进入洛阳,平衡瞬间就会打破,他将落入下风。 原本他是考虑将南军调回来,只是因为要防备叛军的事情,迟迟不敢下定决心。 现在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何进都快跳起来了,兴高采烈道:“好好好,一切都听先生所言,只待明日,率兵入宫。只要制住太皇太后,谅那董仲颖与刘玄德通天本事,也无可奈何。” 豫州叛军加上南军可是有十多万人,就算董卓和刘备人马加起来也才四万,有绝对的力量控制在手里,何进根本不怕董卓跟刘备翻起什么浪花。 荀和看着他的样子,抚须一笑。 明日之后,宦官尽除,党人与大将军执掌政权,辅佐少帝治理天下,一个崭新的清明之世,马上就要来到了。 然而,荀和不知道的是,就在隔壁的门帘之后,两个人影四目相对,然后默默从侧门离开。 说明 本来想在新一章作者的话里聊聊,结果写不下了,就说明一下。 昨天那一章关于皇甫嵩的言论被书友批评了,书友“游侠阿卡丽”问我史书就尽可信,说我夹带私货恶心人。 这话真的又过分,又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想说的是,史书确实不可尽信,问题是,不信史书,能信什么呢?难道信野史或者让我凭空捏造吗? 皇甫嵩的事迹,在三国志、后汉书、英雄记三本书里都有,其中英雄记作者是建安七子中的王粲,董卓之乱时,王粲15岁,可以说是汉末三国的亲历者,他写的史书可信度也是最高的,而皇甫嵩灭董卓三族的事,就记载在英雄记里。 所以我写史实,就是夹带私货,史书记载东西,是我臆造的私货? 这一点我是不承认的。 我知道,也许有一部分读者是喜欢皇甫嵩的,但最近我看兴汉室这本书,那书的作者跟我一样,也是赞同皇甫嵩这人一流的军事能力,三流道德品行这个观念。 不说筑京观和开棺戮尸这么残暴的事情,因为确实不能以现代人的观念看古人。但90多岁的老人,在古代是什么概念? 特别是汉朝以孝治天下,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可以被称为人瑞,见了天子指着天子鼻子骂,皇帝都只能赔笑的那种。皇甫嵩杀90多岁的老人以及幼童,乃至灭董卓三族,在当时的观念当中,其实是灭绝人性的道德价值观,比筑京观还严重的那种。 纵观整个三国历史,灭三族的事情少之又少,包括司马家对曹家刘家孙家都没有赶尽杀绝,三国志记载里,也就只有董卓,诸葛诞,诸葛恪等少数几人被灭三族,包括庞会灭关羽族的说法,在三国志里也没有,是几十年后的西晋史学家王隐著《蜀记》中说的,属于孤证,存疑。 所以灭三族的事情,真的非常严重,董卓生前皇甫嵩唯唯诺诺,董卓一死,皇甫嵩就对董卓族人重拳出击,这人品我不知道该怎么美化得起来。 事实上我在塑造人物方面,大体是以正史为主,演义为辅,主要参考的是三国志,后汉书以及英雄记。包括皇甫嵩讨好董卓,也在三国志里都有,史料和原文我就不贴了,怕被说是私货。实际上历史人物干过什么事情,有哪些事迹,史书写的明明白白,说我洗或者说我黑,乃至说我乱写恶心人,这我是不认同的。 像之前贬刘尊曹的那些人,我也确实无法理解,史书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曹操是个什么样的人,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偏偏无数的人说曹操真性情,刘备伪君子。靠自己恶意的臆想和猜测去评价古人,这真的是一个正常三观的人该有的想法吗? 我觉得我写书是很公正的,史书上是什么样,尽量还原是什么样。包括汉灵帝大家的刻板印象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作为,只知道享乐的昏君,何进的刻板印象就是无能之辈,袁绍的刻板印象就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然而在我的书里,你们看到的汉灵帝是一个有政治手腕,有魄力有能力的皇帝,何进是干掉了蹇硕和董太后,差一点点当上权臣的能人,袁绍同样是一个有魄力有英雄气概的人。 所以我觉得与其说我是在颠覆历史,还不如说是还原历史。你们觉得颠覆形象,那是因为你们只看到了一面,就成了固化的刻板印象。但正所谓人有善恶,事有黑白。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一个坏人就不能一辈子做件好事,一个好人就一辈子就没有犯糊涂的时候吗? 历史上皇甫嵩筑京观是事实,讨好董卓也是事实,干出杀90岁老人,杀幼童的事,也是事实。也许有人喜欢他,但下次请大家提前跟我说,如果我不小心说出了事实,冒犯了你的偶像,我道歉,对不起,但请不要说我夹带私货恶心人,我的私货都是我辛苦查史料拿出来的东西,如果史料也是私货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第224章 鱼死网破 舞阳君跟何进其实没什么感情,在出卖何进这一点上,几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究其原因,是因为舞阳君是何进的后妈,她是何进老爹何真的续弦妻。 还有何苗,何苗是舞阳君与前夫生的儿子,被舞阳君带进何家,改姓了何。 所以舞阳君与何真,是两个重组家庭,双方各带了一个孩子进来,何真带了何进,舞阳君带了何苗。 至于后面的何皇后与张让养子张奉娶的何氏妻,自然就是舞阳君后来与何真生的两个女儿。 因此何苗跟何皇后关系,就是同母异父。何进与何皇后的关系,则是同父异母。 虽然在法理上,何进也是舞阳君的儿子。但再怎么样,舞阳君肯定是更心疼亲生子,所以偏向何苗与两个女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奉娶了舞阳君另外一个女儿,那么张让跟舞阳君就是亲家。女人哪懂什么国家大事,他就知道,何进要对亲家不利。 一旦张让被弄死,那自己另外一个女儿,已经嫁给张奉的何氏该怎么办? 所以舞阳君为什么告密,就很好理解。 当天夜里,舞阳君就以去找何太后的名义入宫,而何苗跟着她同去,舞阳君去找何太后,何苗却偷偷去了永巷。 永巷在汉初就是皇宫宦官与宫女居住的地方,到汉武之后,慢慢变成冷宫。到了东汉,又恢复成宦官宫女居住之所,只是大宦官一般住在宫外,这里是无权无势的小宦官居住之地。 比如宦者吕强、吴伉、丁肃、徐衍、郭耽、李巡、赵祐等人,都是《后汉书》里被称为清忠的好宦官,平日住永巷,不争名夺利,最后被袁绍带人入宫全杀了。 如今宫外风声鹤唳,大将军府天天嚷嚷着要诛杀宦官,张让等常侍已经一个月不敢出皇宫,只能暂时居住在永巷内,整日谨小慎微,深居简出。 何苗来到永巷,让小黄门去找张让,张让这个时候还没有睡,听闻何苗来,连忙请他进来。 “张公,祸事了。” 何苗一进去,就竹筒倒豆一般,急切说道:“豫州叛军被我兄派出的说客说服,投降了他,如今袁本初率领数万精兵已到洛阳外,我兄与幕僚方才商议,明日就领兵进宫,诛杀张公等人。” “什么?此话当真?” 张让大惊失色,自己这段时间都这么低调了,何进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何苗劝道:“是我与母亲亲耳听到,张公,母亲让我来告诉你,尽快逃命去。明日风波在即,我不宜久留宫中,就先告辞。” “我知道了。” 张让失魂落魄地送走何苗,一屁股坐回席子上,眉宇间愁容满面。 怎么办。 哪怕自己如此卑躬屈膝,巧言讨好,何进还是不放过自己。 就不能给一条活路吗? 何必赶尽杀绝呢? 张让抬起头,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嘎吱一声,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王钧缓缓走入张让的屋内。 “张公。” 王钧戴着巧士冠,将手笼在袖子里,轻声踱步来到张让身边,弯下腰低声道:“我刚见有人从你房间出来,发生了何事?” “相衡!” 张让陡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慌乱从地上爬起来:“快,快去找陈子归想办法。” 王钧平静道:“张公莫急,什么事情你先说。” “何进,何进要杀我们。” 张让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又道:“相衡,我现在该如何是好。逃吗?可逃到哪里去。我一个人跑了,颍川的宗族怎么办?何进明日就要动手,我即便逃回颍川老家,过几日大军就会杀到,我根本不可能带着族人逃跑。” 张让面容悲戚,其实他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即便他跑回颍川,说不定宗族的族人见他失势,就把他杀了想何进求饶,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张让根本不敢去想逃跑的事。 王钧心里一惊,暗道一声陈子归真是料事如神,居然连这些事情都已经猜测到,真是厉害,面上却不急不缓道:“张公莫怕,陈子归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真的?” 张让惊讶无比,真的假的?陈子归有这么神吗? 王钧点点头:“陈子归跟我说过,大将军若想把持朝政,当王莽梁冀那样的权臣,太皇太后与我等常侍是最大的阻碍,所以他一定会向我等动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陈子归还说,大将军想第一个除掉的,就是蹇硕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先皇生母,握有大义名分。蹇硕则掌握禁军兵权,是他唯二忌惮。” “等蹇硕与太皇太后一被除掉,那一个对象,就是我等,所以子归才让你不要对蹇硕动手,也要帮助太皇太后。” 听到王钧的话,张让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了当初陈暮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候张让确实有想法出卖蹇硕,换取一条性命。 而陈暮不仅反对,还让自己想办法帮太皇太后增加权势,让自己依仗太皇太后与蹇硕的兵权。 现在看来,这一切确实早在陈暮的预料之中,早已经猜到何进的打算。 何屠夫此人,果真不是善与之辈,自己常侍等人已经如此摇尾乞怜,向他祈求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何进如此狠心,还是想要他们的命。 想到这里,张让忙道:“既然陈子归早已经预料,那肯定有办法,快说。” 王钧目光之中透露出一丝凶厉,手里比划了一下,低声道:“子归说,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什么路?” “先下手为强!” “你是说?” “不错。” 王钧冷声道:“大将军誓要我等性命,那也怪不得我等,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张让也不是个什么良善之辈,听到王钧的话,目光逐渐镇定起来。 之前只是被消息震惊到,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冷静之后,张让也是恶狠狠道:“不错,何进要杀我等,我辈岂能洗颈就戮,坐而待死。相衡,子归有没有说如何先下手为强?” 王钧说道:“大将军要屠杀我等常侍,包括赵忠郭胜等人一个他都没想放过。所以子归说,这一次我等众人必须团结一心,一起去找太后求情,让太后召大将军进宫,等他入宫之后,以刀兵擒杀之。” 张让思索道:“此法怕是行不通,上次蹇硕冒失,何进已心生警惕。这一次何进绝不会入宫来,恐怕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带兵入宫,将我等枭首之时。” 历史上何进为什么会被宦官轻而易举干掉? 因为何进除掉了蹇硕,掌握了所有禁军,内宫禁卫全都是他的人,所以宦官就以何太后的名义让他进宫,何进不疑有他,直接就去了,结果被张让等常侍带着几个心腹一拥而上,将他砍死。 现在蹇硕没有死,何进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上当。 王钧笑道:“陈子归也是这般说的,所以他说,必须要让蹇硕交出兵权。明日我等先去找何太后哭诉,让蹇硕将禁卫虎符交出,再跪在嘉德门口向大将军请罪。如果能够说动何太后,大将军应当不会那么快率兵入宫,到时候大将军见虎符已经交出,必然不再忌惮,欣然入宫,我等到时候便可安排人手伏杀。” “交出虎符吗?” 张让思索片刻,点点头:“此计虽险,但却是死中求生的无奈之举。陈子归估计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等也只能如此了,趁现在还未太晚,我们赶紧去找赵忠蹇硕他们一起来议事。” “好。” 两人急匆匆出门,去找其他常侍议事。 过了片刻,常侍们聚齐,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王钧、蹇硕等人聚拢而来,在永巷的一处偏殿集合。 张让还没开口说话,郭胜就愁眉苦脸,哭丧着说道:“诸位,大事不好了。” “何事?” 赵忠不明就里。 郭胜绝望道:“我刚才服侍太后,舞阳君忽然入宫,二人聊了一会儿,我偷听到明日大将军就会带兵进宫,将我等全部诛杀,这可如何是好。” 张让王钧对视一眼,都能看对方眼里的喜色。 郭胜是何家同乡,当初何太后能够入宫,还是多亏了郭胜的帮助。 可以说这群常侍里,与何家关系最好的不是儿子娶了何家女人的张让,也不是曾经做过大长秋,服侍过何太后的赵忠,而是何进的同乡郭胜。 既然郭胜都开口说了此话,那这件事情就确实无疑,他们也不用再废口舌来说服众人。 听到郭胜的话,诸多常侍一个个面如死灰,失魂落魄。 任何一个人听到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神情,特别是他们谁也不想死。 蹇硕冷笑一声:“之前我就说过,大将军狼子野心,眼里必不会容下我等,现在好了。之前一个个上去阿谀奉承,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不过彘犬而已。” 众人互相对视,郭胜与赵忠一脸尴尬。 在出卖蹇硕这件事上,他们俩人不遗余力,要不是张让坚决反对,也许蹇硕早就死了。 张让咳嗽一声,环顾一圈说道:“诸位,我等常侍往日虽有小隙,但在外人看来,俱为一体,不可分割。如今大将军要赶尽杀绝,我等便是同一条船上之人,船覆则大家一起死,为今之计,只能死中求生,寻一条出路。” 赵忠忙道:“是何出路?” “大将军要我等死,逃肯定是逃不了,我等众人都已年老体衰,又无强健体魄,出城要不了一日,就会被追兵搜捕。如今天下又乱,能走多远?因此我等不能逃,必须与大将军鱼死网破。” 张让缓缓说道。 他与赵忠是资格最老的宦官,还是桓帝时期就入宫,当初桓帝诛杀梁冀,赵忠就参与在其中,两人都年近五十,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赵忠问道:“如何鱼死网破?” 张让看了眼众人,低声道:“若想活,我们就必须去求太后,让太后帮我们拖延时间。” “明日我就派人去把我儿媳何氏,以及舞阳君请进宫,让他们向太后求情,我等也都跪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 “再让蹇硕交出兵符,麻痹何屠夫,到时再向太后祈求,说愿向何屠夫跪地请罪,如此一来,太后定然召何进入宫,到时我等埋伏兵马,将他杀死,则尽活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过了片刻,王钧漠然说道:“诸位要想清楚,何进可是要带兵入宫屠杀我等,连郭常侍都不会放过,想着出卖张公换取性命,可能吗?还不如早下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郭胜可是何进的同乡加恩人,连他都得死,更何况其他人,就算出卖了张让,结局也不一定有多好。 想到这里,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好,那就按张公的意思办。” 张让与王钧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至少成功了一半。 也许有人问,兵权都交出去了,十常侍哪来的兵马? 然而宦官的党羽很多,手中的力量也不少。 比如赵忠的弟弟赵延就是城门校尉,手中握有一定兵权。 除此之外,张让赵忠他们这样的大宦官家中看家护院的卫士也不少,所以人手根本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把何进骗进宫里,仅此而已。 第225章 内部压力 第二日,当夏日的热风拂过洛阳城时,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已经少了许多,这么热的天气,没有人愿意顶着大太阳出门。 何进在大将军府中与荀和商议,袁绍今日进军,预计午时就能抵达洛阳,得下定决心什么时候动手。 “事态紧急,宜早不宜迟。袁本初抵达洛阳后,大将军应该立即带兵入宫。” 荀和给出了建议。 何进点点头:“正当如此,还有那司隶校尉刘备,尚书令陈暮,我到时候就让天子下召,将他二人夺职,让先生担任尚书令,袁本初做司隶校尉。” 陈暮吗? 荀和在心里思索着,得罪他的话.......无所谓了,现在大将军即将取得胜利,党人上位在即,陈子归毕竟不是自己人,等自己得到了胜利果实,陈子归无权无势,能奈我何。 若是他能够识时务,为我所用,看在以前也帮我出过主意的份上,不介意让他继续为官,用他的才智造福一方百姓,若是不识时务的话...... 荀和眼眸里闪烁过一丝寒光,党人为了今日已经牺牲了太多,何进必须成功,谁敢阻拦他就杀谁,陈暮也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卫士忽然来报:“大将军,府外来人,太后请大将军入宫一叙。” “太后叫我?” 何进略微狐疑地看了眼荀和。 荀和思索道:“应当是太后等待不急,想要找大将军询问,何时可以扳倒太皇太后。” 何进问:“那我该去吗?” 荀和翻了个白眼:“自然要去,其实太后即便不叫大将军,我也会让大将军今日进一趟宫,让大将军请何太后与天子去东宫。” “东宫?” 何进纳闷道:“让太后与天子去东宫做什么?” 荀和解释道:“大将军带兵入宫诛杀宦官,宦官必然不甘坐以待毙,到时候挟持太后与天子,大将军投鼠忌器,反倒不好处理。所以在行事之前,要请太后与天子去东宫,东宫四面高墙,只有乐成门一个出入口,只要派兵守住,则万无一失。如此便能将宦官围剿于西宫,而不会伤到太后与天子。” 何进恍然大悟:“先生说的确实有理,我险些忘了此事。” 倒不是何进忘了,而是何太后跟天子现在很安全,有郭胜跟赵忠等几个亲近他的宦官保护着。即便蹇硕手中有兵权,内宫禁卫也不敢对太后与皇帝怎么样。 只是现在阖府上下幕僚全都嚷嚷着要诛杀宦官,哪怕何进想把亲近自己的那一批宦官保下来,也因为内部与外部压力太大,而不得不作罢。 很多人以为何进优柔寡断,难成大事,实际上你到了何进那个位置,也会十分犹豫。 究其原因,有以下四点。 一,蹇硕跟董太后被除掉,没有了外部压力,让何进觉得宦官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威胁到他。 二,很多宦官决定投靠他,愿意为他效力。 三,郭胜赵忠与他有旧,是郭胜帮助太后入宫,才有了何进今天的地位,是赵忠担任大长秋时,在太后毒杀王美人的时候策动宦官帮忙劝说先帝,又鼓动诸多常侍一起帮忙掏腰包出钱,才让先帝消气。 四,张让是他的亲家,他另外一个妹妹嫁给了张让的儿子。 特别是第三点和第四点,使得舞阳君何苗何太后都在为张让赵忠等人说话,身边的亲戚都反对,何进本人又跟宦官牵扯太深,利益纠葛,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那么果断下决定。 所以历史上从汉灵帝死之后,何进府里的幕僚们就天天嚷嚷着杀死宦官,每日唆使催促何进带兵入宫,结果一直到八月份,拖了三四个月他都没有下定决心。 最后终于狠下心之后,又很快被何苗与舞阳君出卖,被宦官提前一步埋伏,反倒自己先一步送了性命,确实是一件挺可悲的事情。 不过那时何进之所以犹豫,最大的因素就在于除掉了外部压力,何太后舞阳君何苗给了不少内部压力。 而现在内部压力还没有给到何进身上,外部压力就已经给过来,让他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现在最大的外部压力就是蹇硕跟董太后,何进打算以诛杀宦官的名义,将蹇硕与董太后一起除掉,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宦官问题,又能够将蹇硕跟董太后一网打尽,一石二鸟,十分阴险。 当下,何进就带着兵马,在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入宫。 当然不是入西宫,而是去了外宫崇德殿等候。 片刻功夫,何太后就施施然过来。 何进行礼之后,才刚坐下,何太后就说道:“我听说大将军要诛杀诸常侍?” 只这一句话,何进就头皮发麻,连忙问道:“是谁告诉太后的?” 何太后道:“是母亲告诉我。” 何进皱起眉头:“这些事情,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何太后不高兴了,冷声道:“大将军是不是忘了,我等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是在宦官们的帮助下才有了今日,你现在是要兔尽狗烹,弃信忘义否?” “这......” 何进一时间迟疑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太后又道:“国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可收,况且女弟嫁予张奉,吾等与张公亦有亲谊。若杀张公,女弟何处?望将军宜深思之,且与省内和也。” 何进跪坐在席上,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何太后便淡淡地道:“都出来。” 两侧偏殿内,早就躲着的诸多常侍宦官小黄门,浩浩荡荡数十人,全都弯着腰小碎步跑出来,跪倒在何进与何太后面前。 蹇硕袒露着右肩,身上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手被捆绑起来,背上还背了荆条,学廉颇负荆请罪。 不仅按照古礼肉袒负荆,还把自己捆起来,可谓诚意十足,礼仪非常到位。 张让领头,大声哭诉道:“大将军,饶我等一命。我子张奉与大将军女弟结亲已有四载,恩爱有加,大将军忍心看到他们没有父亲吗?” 赵忠也忙道:“天下大乱,不仅仅是我辈之罪。先帝曾经与太后不和,几乎把太后废了,我们哭泣解救,各人拿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和悦先帝,才免除先帝责罚,看在此事的份上,请大将军饶命。” 郭胜不断磕头:“我与大将军是同乡,太后能入宫,亦是我向先帝举荐。虽不至于说有多大恩情,但我常年伺候太后,尽心尽责,无甚差错,大将军怎么能无罪而诛我!” “是啊大将军,我等实无罪啊。” “蹇硕愿意交出兵权,将一切都奉送给大将军,只求大将军绕我等一命。” “请大将军绕我等一命。” 诸多宦官们纷纷哭诉,声声哀求,动之以理,晓之以理。 特别是张让赵忠郭胜三人,确实很难处理。 张让跟何进是亲家,张让的儿子娶了何进另外一个妹妹,而且这个妹妹跟何太后还是同父同母的亲胞妹,素来跟何太后关系最为要好,她出面的话,何太后的态度就会很强硬,让何进难办。 还有赵忠,还是王美人那事,不是赵忠领头,喊上张让等人一起向先帝求情,何太后估计早就被废掉了,对于何家来说,同样是个大恩情。 郭胜的事更不用多说,没有郭胜,他们何家现在还在南阳卖猪肉呢,怎么可能进得了皇宫? 所以他们三个人把事情一说,一下子就让何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过了好一会儿,看何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在做内心纠葛,何太后便又道:“大将军还在想什么?蹇硕都愿意交出兵权,任你处置,你就这样对待天子左右亲信?莫非是存了专权以弱皇上的心思?” 听到这句话,何进诚惶诚恐,连忙起身弯腰拱手道:“太后言重了,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说罢又面向宦官们,冷厉喝道:“天下匈匈,正患诸君耳。不过既是太后求情,自当免死,诸君何不早各就国,以享天年?” 宦官们面面相觑。 他们个个都是县侯,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回封地侯国当土霸王。 问题是待在皇宫还有何太后保护,出了皇宫,别说回自己藩国封地,怕是还没出洛阳城,就要变成一具尸体。 所以让他们就国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张让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来到何进脚下,硬着头皮将手中蹇硕的禁军宿卫虎符高高举起,哭诉道:“大将军,这是禁军虎符,我等只愿意老死深宫,不愿意归国就藩,还请大将军成全。” 何太后也劝说道:“蹇硕既已将兵权奉上,则内宫宫外,俱已是大将军人马,大将军还在怕什么?” “嗯。” 何进接过虎符,轻点下颌,满意地看了眼张让道:“既是如此,那便先这般。若是以后尔等再敢肆意妄为,小心尔等头颅。” “是是是,我等以后只在深宫当中,常伴太后左右,必不敢妄为。” “多谢大将军,大将军之恩,我等念兹在兹,绝不会忘。” “大将军便是我之再生父母,以后大将军吩咐之事,我结草衔环,赴汤蹈火。” 宦官们纷纷赌咒发誓,向何进表忠心。 何进觉得有些腻歪,便对何太后一礼道:“那今日便到此,臣先告退了。” 等他转身出门,诸多宦官们还趴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唯有张让,回过头用怨毒地眼神扫了眼何进的背影。 当初先帝在的时候,是他们帮何太后消除了王美人事件,也是他们帮何进弄到了兵权。 要不是何进的妹妹嫁给了自己的儿子,何进那时就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先帝脚下,哪有执掌北军的份。 现在先帝驾崩才一个多月,灵柩还未下葬,何进就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第226章 何进之死(二合一) 何进从皇宫里回来后,荀和已经在厅堂内跪坐等候,见他进来,立即问道:“大将军,太后与天子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何进点点头:“已安排妥当,蹇硕交出了兵权,宫内宫外的所有禁卫都入我手中,宦官手中没有了权力,已不足为惧也。现在只消处理董卓与刘备,将太皇太后赶出宫中,则大事已定。” 荀和听得有点懵,让你进宫把太后跟天子保护起来,怎么这事又扯到董卓刘备身上去了?虽然兵权拿到手是一件好事,问题是袁绍眼看就要杀过来,马上就要入宫诛杀宦官的档口,忽然转移矛盾,针对起董卓刘备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荀和的打算可是进宫控制了宦官与太皇太后之后,就立即以太皇太后的懿旨与天子的诏书逼迫董卓跟刘备退军,因为董卓跟刘备现在的名义是以太皇太后的旨意,只要拿捏住太皇太后,就是拿捏住大义,自然也能和平解决这个问题,从容应对。 不过仔细想想,蹇硕交出兵权似乎也是件好事。原本以为袁绍进宫会有不小的阻碍,荀和甚至已经考虑好引起小规模骚乱和开启战争的准备。现在既然宦官没有兵权,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了保护,如此轻松便可以杀入皇宫,没有阻碍。 想到这里荀和轻点下颌,赞许道:“此事大将军处理得不错,等袁绍抵达洛阳之后,大将军便可以率军入宫,先诛杀宦官,再逼迫太皇太后回河间,最后以天子太皇太后之名义,让董卓刘备罢兵,此乃一举两得也。” 没想到何进尴尬道:“吩咐袁本初,让他按兵不动,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城。” “什么?” 荀和蹭一下站起来,瞪大了眼睛:“此时大军已抵达洛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将军怎么能半途而废,中道而止呢。” 何进叹了口气道:“公舒,你不知道,常侍蛊惑了太后,太后问我,是要杀左右亲信以弱皇上,复王莽梁冀之事邪?你说我这该怎么回答,难道答是吗?” 听到他的话,荀和无语。胜利还没奠定,太皇太后还在搞事,董卓跟刘备的威胁也没解除。太后反倒是已经开始思考起皇权跟外戚平衡来。 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虽在先帝那学了点帝王之术的皮毛,却依旧目光短浅,不识大局(别打我拳,这是古人这么认为)。 “和知道了,待会和便去寻袁本初,跟他说一说。只是董仲颖与刘玄德不得不防,为了怕太皇太后召他们的兵马进城,威胁到太后与天子,大将军还是得劝太后跟天子去东宫才是。” 荀和淡淡地道。 对于何进的性格,他早就摸透了,这个结果亦在预料之中。反正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何太后跟少帝的安全,只要二人进了东宫被保护起来,那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何进。 何进想了想也是,便点点头道:“那我午后再入一趟皇宫,一来以禁卫虎符先把内宫禁卫调离,换上虎贲军与羽林卫,二来安排天子与太后去东宫。” “这样最好,和便告退。” 荀和告辞离去。 何进回自己后院先休息,荀和却去了前院,找到了何进府中的诸多幕僚。 荀和、郑泰、陈琳、卢植、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刘表、李度等人,除此之外,武将那一系人马也在,孙坚、吴匡、董旻、张璋、许凉、伍宕等等,文武二三十余人,俨然一个小朝廷。 其中孙坚当场跟随张温打韩遂之后,就被张温带来了洛阳,如今为议郎,投靠了何进,因为现在的长沙太守是袁术,孙坚的基本盘没了,现在只能在何进帐下任事。 荀和环视一圈,缓缓说道:“诸位,所谓豫州叛军的内里,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我就不用赘叙。袁本初已经抵达洛阳,可大将军还是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如今蹇硕已经交出兵权,宫内外的禁卫都已经在大将军手里,诸君怎么看?” 张津郑泰等激进主义者纷纷说道:“大军既已至,应当即可进宫诛杀宦官,明正法典,以定天下。” “如今天下纷争,皆因宦官而起,此时不诛,还要等到何时?” “诸公之言,便是吾要说的话。” 这些文人一个个比谁都激进,反倒是另外一边的武将派系,反而颇为犹豫。 “大将军既然不肯,若是我们私自动兵,恐大将军责怪。” “在皇宫擅动刀兵,罪责不小啊。” “若是伤到了太后与天子,那该如何是好。” 武将们迟疑反对。 这不仅是从各自利益出发,同样也是从智慧高低的角度出发。 何进的这些幕僚论起智力,肯定个个都是60以上,其中像荀和郑泰陈琳卢植何顒逢纪等人,都是人杰,有他们自己的考虑。 对于他们而言,早已经摸透了何进的性格,知道他既然犹豫,那说不好就有可能放过宦官。 世家豪强们的动乱,还得靠宦官的人头来平息。而且董卓与刘备的威胁眼看就要接近,这个时候不把太皇太后这个麻烦处理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何进的这些幕僚,必然是支持荀和进宫清君侧。 即便这么做有谋逆的嫌疑,事后也可以打出幌子,就说是豫州叛军干的,把何进从里面摘出来就行,根本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历史是胜利者写就,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懂。 更何况,除掉宦官可不是个坏事。 窦武陈蕃李膺等人就干过,他们做了同样的事情,虽然失败了,可名望却不减反增,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天下人就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他们是反贼。 所以在宦官人人喊打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人如果也学窦武陈蕃李膺,只要一成功,立即就是名望所归,个个都是天下楷模。 因此对于这些智力比较高,想问题想得比较长远的文人来说,反倒是个个都希望进宫诛宦。 而武将们则没那么长远的目光去考虑未来天下的事情,他们只会去想,如果他们带兵入宫的话,那万一事后何进问责,那可就形同谋逆了。 特别是不小心伤到了皇帝跟太后,那绝对要完蛋,所以即便是胆大包天,素来有胆气的孙坚,都不敢支持。 荀和看了眼武将们,就知道他们没那魄力和胆量,这样的大事,还得靠袁本初,便淡淡地道:“这些就不劳诸位费心,只需要许中郎将与伍中郎君打开宫门,让袁本初进宫即可,后面的事情,与诸位无关。” 听到这句话,武将们面面相觑,又开始纠结犹豫起来。 说真的,事情要是失败了,他们肯定逃不过问责。 但万一要是成功了呢。 那就是帮何进立了大功,事后分蛋糕取功劳的时候,岂不是....... 这种复杂而又纠结的心情,确实是有。 “诸位,不要想了,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若大事成了,诸位都是有功之臣。” 荀和朗声道:“若大事未成,追究罪责,我一力承担便是。” 众人不由钦佩地看向荀和。 孙坚第一个站出来道:“公舒先生大义,我孙文台也绝不是躲在先生身后不敢冒头的鼠辈,既是如此,我也愿意带兵入宫。” “好,我那便立即回宫,等袁本初一到,就立即打开宫门,放他进去。” “俺也一样。” 执掌禁军的虎贲中郎将和羽林中郎将许凉跟伍宕同样保证。 荀和大笑道:“好,那我多谢诸位。” 这边何进的幕僚在私自开会。 那边何进到了下午,吃过午餐,在自己房间睡了个午觉以后,就决定去皇宫。 他手里已经掌握有内宫禁卫的虎符,他想着去把内宫禁卫给换掉。 车马缓缓抵达司马门,这个时候许凉早就从何进府邸出来,正在司马门值守,见何进数十人的护卫抵达门外,立即开了宫门。 “大将军。” 许凉迎上去。 何进点点头:“嗯,你来得正好,带一些人马,随我入宫,去把内宫禁卫调走,把你的人安插入内宫中。” 许凉忙道:“唯!” 许凉就点齐了一千人马,跟着何进的马车护卫队入宫,直接到了嘉德门外。 用蹇硕交出来的虎符,顺利地打开嘉德门,来到了内宫当中。 执掌内宫宿卫的都尉郎将连忙出来迎接:“大将军。” “虎符在此。” 何进掏出虎符。 都尉郎将勘验过后,小心翼翼递上去:“大将军有何吩咐?” “尔等西宫宿卫,全部去北宫值守。” 何进说道。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考虑,天子跟太后住在南宫,把西宫宿卫调去北宫,那南宫就彻底掌握在虎贲军与羽林卫手中,到时候天子跟太后为什么还要去东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都尉郎将领命而去,西宫宿卫全部撤往了北宫。许凉的虎贲军接管了西宫,自此嘉德门内,包括天子寝宫、太后寝宫,都归何进的宿卫管辖。 宦官们得知消息,匆匆忙忙去找何太后禀报。何太后听到这个事情,勃然大怒,召何进来长秋宫,指责了一番。 但面对何太后的指责,何进根本不为所动,坚持已见,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刘辩毕竟是何太后的亲生儿子,她怕的是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兄长要学王莽梁冀,真当了权臣,那他们母子俩的日子可不好过。 所以何太后不希望看到何进只手遮天,希望能够扶持宦官与何进抗衡。 可惜现在何进大权在握,何太后也没什么法子。 虽然与太后不欢而散,但何进并没有出宫,而去了崇德殿议事。 是关于董卓跟刘备的事情,他想找朝臣商量一下主意。 家里那些幕僚满脑子都是诛杀宦官,却不知道,何进自己也是顾虑重重。 一来跟宦官纠葛太深,不好处理。二来真杀了宦官,何太后恐怕就不止是生气,而是会彻底与他闹掰。 这是何进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他自然不能去找那些整日喊打喊杀,书生气太浓的幕僚们,找那些权术和政治头脑相对合格的朝廷官僚们,就靠谱得多。 三公府就在东宫一侧,只片刻功夫,三公九卿就齐聚崇德殿。何进高坐主位之上,向诸位朝臣询问意见。 政治方面的事情就由政治手段来解决。 很快几位大臣就提供了几个方案,比如现在既然大将军已经掌控了皇宫所有兵权,那完全可以直接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发矫诏,让董卓跟刘备退军。 大臣们现在也都知道刘备是个愣头青,如果刘备听命,董卓不听命,那也有法子,就是以太皇太后和天子名义,让刘备去对付董卓。 要是刘备不听命的话,同样也可以拉拢董卓去对付刘备。反正在政治权衡方面,平衡之道与合纵连横,多的是办法,何进听取了一些意见,觉得一些方案可行,便记下来,准备明天让黄门令去以太皇太后和天子名义写诏书。 又聊了一会儿,已经接近日落,也就是傍晚六七点钟,太阳还未下山,这才散了今日朝议。 何进跨出崇德殿大门,略微眯起眼睛,他看到远方夕阳还未落下,天边挂满绚丽的霞彩,火红的火烧云像是将整个西方的天空烧得彤红,宛如血一般的颜色。 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何进心里想着。 正在此时,一个小黄门匆匆而来,忙不迭跪下磕头道:“太后请大将军去。” 太后又叫我过去? 何进觉得应该是自己那妹妹要么是余怒未消,不依不饶,要么是已经消气,跟自己商量一下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太后的命令他还是得听,至于具体什么事,具体再看。 想到这里,何进点点头:“走。” 上了马车,车子缓缓向着嘉德门驶去,虽然崇德殿后面就是嘉德门,无奈洛阳宫殿实在太大,穿过嘉德门再去长秋宫还有数百丈的距离,接近1公里,确实得坐马车。 到了嘉德门,按照规矩,何进的护卫都被要求交出武器。 其实何进的护卫能够带兵器入宫就已经是坏了规矩,正常来说,在外宫的司马门他们就得下武器,而且没有诏令,这些护卫本身就不应该入宫,现在不仅跟着何进进来,还带着武器,那几乎是僭越。 看到护卫们依次上交武器,何进一想反正整个皇宫的宿卫都已经是自己人,西宫的禁卫也被自己换成了虎贲军,听从自己号令,还带着这些护卫做什么? 于是对众人道:“尔等在此等候,不用跟来了。” “唯!” 护卫们听令,在嘉德门外等待。 马车缓缓穿过嘉德门,何进孤身一人进入了西宫当中。 过了嘉德门,就是嘉德殿。 马车路过嘉德殿,夜幕降临,天色已晚,晚霞的夕阳绚烂,火烧云如血一般鲜红。 而就在何进入西宫的时候,大将军府,袁绍风尘仆仆入内。 “公舒先生,怎么回事?” 一见面,袁绍就不解问道:“大将军怎么突然让我驻军城外?数万大军,安营扎寨,浪费了我诸多时间。” 最早的时候袁绍本来是打算只带一两万人进京,但因为刘备跟董卓的威胁,他不得不带了五六万人马,大军开拔,速度缓慢,虽然大谷关离洛阳很近,但加上安营扎寨的时间,一直到接近天黑他才到洛阳。 荀和淡淡地道:“大将军迟迟未断,不肯诛杀宦官。” “唉,任天下事,皆胆也。” 袁绍叹了口气:“当初秦伐赵急,魏王使晋鄙救赵,畏秦,戒勿战。信陵君窃魏王兵符,又使朱亥锤杀晋鄙,终大败秦军,便在于胆。此番诛宦,乃谋国之事,大将军怎能如此夷由,坐而不进呢?” 如果让陈暮知道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的袁绍能说出这种话,估计得大跌眼镜,怀疑自己看了假的《三国志》。 要知道,青梅煮酒论英雄的谈话内容虽然是《三国演义》杜撰的,但曹操对袁绍的评价,可是写在《三国志·魏志·武帝纪》里。 原话是:“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罗贯中并没有无的放矢。 但显然,年轻时候的袁绍和中年袁绍确实是两个人,现在的袁绍不仅有胆色有气魄,更是很有勇气。 荀和对袁绍十分欣赏,赞许道:“本初之言,确实有理,因此既然大将军不能做决断,那就得看我们。我已决定,明日就入宫去,学游平公仲举公等人,领兵清君侧,本初以为呢?” 袁绍毫不犹豫道:“自当如此,明日我就亲领大军,杀入皇宫。” “很好。” 荀和说道:“如今皇宫宿卫都已归许凉伍宕管辖,到时他们会打开宫门,放你进去,切记,只杀宦官,切勿伤到天子与太后。” 袁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对了公舒先生,大将军何在,我怎么没见到他?” 荀和被提醒,才想起来何进进宫的时间也太久了一点,不由纳闷道:“大将军说是今日进宫,让许凉等人进驻西宫,换掉原来的禁卫,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确实有些久。”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袁绍担忧问道。 荀和皱起眉头:“如今宫内外禁军都已经被大将军掌握,他自己身边也带了护卫,应当是无碍。” 袁绍说道:“为防意外,还是我带人去皇宫看看。” “嗯,那我召集诸公与你同去。” 荀和便去召集郑泰等人。 很快,一行数十人就出了大将军府,袁绍带了数十士兵,约百余人,往皇宫而去。 许凉在司马门值守,见到众人过来,就打开宫门出来迎接,不解问道:“诸位,怎么忽然来皇宫了,莫非今日就要行事?” 荀和上前问道:“大将军现在在何处?” 许凉说道:“大将军之前与诸卿议事,之后便被太后请入宫中,现在应当在长秋宫。” “天色已晚,大将军还逗留宫中吗?” 荀和看了眼天色,都已经到黄昏了,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落山,宫中四处点起了火把照明,大将军与太后虽是兄妹,但这个时间也不可能还留在宫里。 “这......” 许凉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便说道:“那我派人去问问?” “我等诸位一同去,今日太不寻常了。” 袁绍提议。 许凉想了想,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便说道:“那诸位把武器解下,与我一同入宫。” 大家把腰间的剑交出去,跟着许凉鱼贯而入,步入了皇宫当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了嘉德门外。 正在此时,刚巧遇到嘉德门出来一个宦官,连夜在往宫外的方向而去,见到一行人,愕然不已。 袁绍当即把他捉住,喝问道:“你要出宫作甚。” 小宦官忙道:“太后诏令,命樊陵为执金吾,许相为河南尹。” “什么?” 荀和大惊道:“请大将军出来议事。”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嘉德门城楼上,有人丢下一物,大喊道:“何进谋反,已然伏诛。” 众人定睛一看那物,竟是何进头颅,只觉得头晕目眩,像是天塌地陷了一般。 “走!” 袁绍倒是果断,当即低声道:“快回去,点齐兵马,杀入宫中为大将军报仇。” 众人转身拔腿就跑,今日过来的就何进那帮文人幕僚,虽然他们也个个佩剑,是敢上马杀敌的狠角色,但武力值肯定不能跟孙坚那种人比,更何况武器还留在宫外,手无寸铁,这个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追,杀了他们!” 城楼内众人正是十常侍等人,他们利用浩大的南宫,将夏牟带来的两千兵马以及各自私兵,诛杀了何进,逼迫守卫西宫的虎贲军投降了他们。 见到城楼下黑魆魆的,有数十人入宫,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张让也知道不能让他们跑了,立即命令士兵追击。 袁绍等一行人玩了命的奔跑,洛阳皇宫比之后来明清紫禁城要浩瀚数倍,大家足足跑了一两公里才跑到章台门,章台门是外宫最后的入口,位于却非殿之后,过了却非殿,再过却非门、端门以及司马门就能出宫。 许凉与伍宕大声命令章台门的守卫过来帮忙,章台门的虎贲军和羽林卫虽然第一时间不知所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长官的命令下,还是上去挡住了追杀的部队,为他们逃跑赢得了时间。 众人飞一般地跑出了司马门外,袁绍从司马门外取了自己佩剑,翻身上马,抽出宝剑转身看了眼宫门,恨声道:“诸公,回军营调兵,今日血洗皇宫,为大将军报仇!” “报仇!” 数十人振臂高呼,杀气弥漫了整个洛阳城。 第227章 洛阳乱 盛夏黄昏时分的洛阳城井然有序,天色渐晚,这座因政治而兴起的城市随着夜幕降临,白日的繁华逐渐萧瑟,家家户户关上了房门,紧闭了窗扉,陷入了一片死寂。 街面上招牌林立,夜风吹拂,偶有竹马之声,叮铃当当地响。洛阳外城十二门,来往百姓已经稀疏得可怜,再过一会儿,就得关闭,全城封锁。 就在这个时候,平城门外,忽然出现一列列身覆札甲的士兵,整齐地踩在街面青石板上,发出橐橐的响声,向着平城门冲去。 城门校尉带着人马守在一侧,早就阻绝了百姓入内,见他们过来,大手一挥道:“大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何进这个时候手中掌握着多少实力? 三公九卿当中,只有刘虞杨赐等少数几人没有明面上支持他。三独坐里,御史中丞改旗易帜,只剩下尚书令跟司隶校尉。而其它各重要部门,或者说整个洛阳城内的官员,大部分人都投靠了他的门下。 何进一死,消息传出去。几乎小半个洛阳城都开始运转起来,或是互通消息,或是不知所措,或是调兵遣将,或是静观其变,三公九卿以及各个部门飞速传递,大队兵马不断进城。 之前的城门校尉是赵忠的弟弟赵延,现在早就被何进换成了自己人,袁绍的大军来到南城外,城门校尉直接把城门打开,放他的军队进去。 在袁绍的带领下,何进幕僚与武将们迅速融入进南军与豫州叛军组成的联军当中,或是统率兵马,或是出谋划策,或是担任先锋,如孙坚就带着士兵打头阵,第一个进入了平城门。 数万大军陆陆续续进入,整齐划一地走在大街上,家家户户的百姓都听到了这密集的脚步声,一时间城内民众纷纷打开窗户,探头向外观看外面的形势。 当他们看到街上是成群结队的士兵后,百姓们只觉得毛骨悚然,这黄昏末时(晚上8点多钟),洛阳城内为什么有这么多兵? 百姓自然没有官员们消息灵通,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晚上,太阳彻底下山,街面只剩下蒙蒙微亮,仿佛清晨那方兴未艾的一丝曙光,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这紧张而又凝固的气氛在提醒着人们——现在是一个特殊的时期。每一位洛阳人都从家里翻出了刀剑,汉人尚武,作为一名天子脚下的黔首百姓,能住在内城当中,再怎么样也比乡野民夫有钱得多,家里有一两把刀剑,合情合理。 大军如洪流一般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穿过朱雀门,就到了司马门外广场,司马门如今还在虎贲军与羽林卫手中,虎贲中郎将许凉和羽林中郎将伍宕正在却非门指挥士兵与宦官士兵进行交战。 孙坚抵达之后,借助却非殿附近的宫廷灯烛,隐约能看到交战两方,一方为身穿橙色衣服,外披札甲的普通士兵装束,另外一方则是装备极为精良,全身覆盖黑甲的健壮士兵。 久居军伍,孙坚一眼认出,前者为南军,后者为羽林卫和虎贲军。 “杀!” 孙坚抽出古锭刀,向着前方一指喝道:“杀死那些南军装束者,他们是宦官党羽。” “杀!” 先锋军麾下的士兵如鬼魅一般向着那群南军士兵冲去。 “退,退,退!” 这帮士兵的指挥官冯芳见到敌人援军已到,立即焦急大喊道:“退回嘉德门去。” 冯芳是曹节的女婿,坚定的宦官党羽,他麾下的士兵,也是他从轘辕关带回来的人马(前文弄错了,不是夏牟,是冯芳)。 只是冯芳的士兵毕竟人少,与羽林卫跟虎贲军作战就已经很吃力,再对上孙坚的军队,只能节节败退。 很快冯芳撤出了章台门,跑回了嘉德门内,孙坚衔尾追杀,到嘉德门的时候被阻拦住。 嘉德门是整个皇宫最坚固的大门,因为这里是天子居所,十分险要。 孙坚没法进去,一来他没攻城器械,二来城楼上的宦官见大军攻来,用命令士兵用弓弩射击,一时间被宦官士兵的攻势给打退。 此时后方袁绍大军抵达,袁绍荀和郑泰卢植等人来到前方询问情况。 孙坚说道:“宦官紧闭大门,我等攻入不进。” 袁绍左右看看,咬牙道:“不若放火。” “放火?” 卢植愕然道:“在宫内放火可是死罪。” “顾不了那么多了,天子跟太后还在宫中,不能被宦官劫持,必须攻进去。” 袁绍大声道:“传我命令,放火。” 在历史上,干这事儿的是袁术,不过袁术现在在长沙,根本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 吴匡张璋等人立即命令麾下士兵,抬来膏油薪柴,堆砌在嘉德门外,一把火点燃,只片刻功夫,木质大门就燃烧起来。 此时皇宫内一片混乱,东西二宫四处都有士兵、宦官、宫女,乱成一团。袁绍的大部分士兵都在嘉德门外广场等待大门燃烧,但剩余小半士兵,按照他的命令四处宦官。 一列列士兵踹开各处宫殿门,宫殿内值守的无辜宦官宫女一开始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很快蛮不讲理的士兵见人就杀,惨叫声络绎不绝,响彻了整个夜空。 东观是储藏典籍的地方,数名老实的小黄门尽心尽职地值守,其中一个小黄门喜欢读书,挑灯夜读,不想此时大门却被一脚踹开。 还未等他们质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冲进来的士兵见到他们下颌无须,根本不给解释的机会,一刀就砍死了一名宦官。 炙热的鲜血迸溅,士兵脸上身上全是喷溅的血液,却是恶魔地冷笑,看向下一个无辜者。 东观内的宦官都吓傻,片刻后便想逃,可大门被堵上,根本逃不掉。 不知何时,灯火被打翻,火焰点燃了竹简。 中德殿,数名宫女值守。 士兵们冲进来后,见里面没有宦官,小队人马转身离去。 但有数名士兵看到宫女轻纱薄衣,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感到害怕而楚楚可怜的模样,互相对视一眼,狞笑地向着她们走去....... 这样的事情在南宫几乎四处在发生,整个宫殿的秩序乱成一团,杀戮、凌辱、惨叫、哀嚎,不断传来。 熊熊烈焰从东观蔓延到了东宫,有士兵见火起,竟是干脆四处纵火,制造混乱。 升腾的火焰点燃了半边天空,浓烈的烟雾和火光数里之外都能看见。 这个时候,远在洛阳东城,驻扎在鸿池附近的刘备军营当中,王钧正绘声绘色地将所有情况汇报给了刘备。 作为常侍之一,谋杀何进他当然也参与其中。事实上当何进过了嘉德门后,很快就被牵马的小黄门带入了嘉德殿侧门,然后诸多常侍与埋伏的人马一拥而上,将何进从马车里拽出来,立即五花大绑控制住,抓进了嘉德殿内。 当时何进虽大声呼救,但嘉德殿附近全是宦官的人,而后面的玉堂殿、兰台、阿阁等地虽有虎贲军守卫,可惜汉代皇宫实在是太大了,每个宫殿与宫殿之间相隔数百米,别的宫殿守卫根本听不到。 因此何进的呼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被控制后,拖入了嘉德殿内,宦官们大声呵斥了何进的罪状,在何进惊恐的眼神当中,每人拿剑狠狠地刺向他,将他乱剑刺死。 是张让剁下的何进脑袋,王钧在那之后,就立即以向刘备军求援为名,趁着何进的人还没发觉这一点,城门也未禁止同行的时候趁机跑了出来。 “什么?张让杀死了大将军?” 刘备骇然色变,怎么也没想到宦官居然会谋害大将军。 “唉,我劝过张让。可惜他一意孤行,听不得劝。不过大将军也确实是,之前威逼太皇太后,眼下却又私自调兵说是要对付玄德,如今身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王钧叹息一声,如此说道。 他又不傻,不说刘备为人正直,单说杀死大将军本身也是重罪,便按照陈暮教的话术,跟刘备说这一切都是张让出的主意,跟自己与陈暮无关。 刘备脸色焦急,在帐内走来走去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将军身死,帐下士兵必然哗变,眼下恐怕洛阳要一片大乱呀。” “大哥,不好了,有探马来报,洛阳南面忽然有大股兵马杀入皇宫之中。” 张飞猛地钻入帐篷,嚷嚷道:“好像是中军校尉袁绍的兵马。” 关羽当机立断道:“大哥,袁绍必然是要进宫诛杀宦官为大将军报仇,此时不能再犹豫,应当立即前往皇宫,一来阻止杀戮,二来救驾天子。” “对,天子还在宫里,我必须去救!” 刘备听到关羽提醒,蹭一下站起来,变得更加焦躁,快速去摸身边的盔甲。 陈暮无奈道:“大哥,袁绍有数万大军,我们现在进去,恐怕难以讨得好。明日典韦就能带大军抵达,那个时候再去也不迟。袁绍就算是疯了,大抵也不敢对天子和太后下毒手。” 刘备生气道:“四弟,你怎么如此不晓事,大军入宫,兵荒马乱,稍不留神有可能出现意外,若是伤到太皇太后,太后,天子三位至尊,那我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说罢,穿戴好盔甲,跨上双股剑,快速出了营帐。 主力部队还在典韦牵招手里,刘备有的只是一千骑兵,虽然这一千骑兵是精锐,但跟袁绍数万大军相比,还是难以抗衡。 陈暮本来是想等明天早上尘埃落定再摘桃子,可惜老大哥不听话呀。 不过这也算是在陈暮预料之中。 老大哥跟关羽都是忠心汉室之人,别人还好说,天子、太皇太后以及太后三人,在他们心中就是汉室标杆,特别是少帝刘辩。 因此听到天子有难,刘备和关羽是必须要去的,陈暮知道大概率是这个结果,倒也没有什么惋惜的地方。 第228章 宫廷乱 四人来到帐外,点齐兵马,一千骑兵浩浩荡荡地从东门要入城。 刘备的骑兵都是幽州骑兵,组建的时候,他特意回涿郡招募,不仅骑术精湛,个个都有武艺,覆上铁甲之后,全都是重骑兵,如一朵黑云一般冲到中东门外。 穿过马市,就到了中东门,门外縠水护城河上的吊桥被收了起来,刘备驻马河边高喊道:“我乃司隶校尉刘备,打开城门!” “请取官印。” 城门上的门侯探头回应道。 洛阳十二门,由城门校尉管辖,其下又有左右城门司马,然后是城门门侯,每门各一个门侯,统领数百兵马,分三班值守,每城门约七八十人。 由于事发突然,城门校尉来不及通知所有门侯,所以中东门的门侯根本不知道发生大事,还跟往常一样正常值守。 “请过来勘验。” 刘备将官印取出来,高高举在手里。 门侯打开城门,带了两个士兵出来,三人将吊桥放下,一溜小跑穿过吊桥,看到刘备身后的大军,吓了一跳道:“怎么如此多的兵马?” 他刚才也听到了马蹄声,问题是中东门外就是马市,里面关了很多马匹,毕竟外城又没有城墙,马商半夜三更运输马匹来马市是很正常的事情,门侯也没有想那么多。 刘备将官印丢过去,冷然道:“宫中出事了,我得去勤王,休得啰嗦,勘验之后快开城门。” “是是是。” 门侯忙不迭勘验了司隶校尉官印,确定无误后,对身后大喊道:“开城门。” 中东门的大门缓缓打开,相比于南门,东西北三门确实要麻烦一点,有护城河就有吊桥,过了吊桥还得过城门,不然的话他这一千骑兵,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根本进不去洛阳城内。 骑兵飞一般地奔跑在城内街道上,打上了马蹄铁的铁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才刚到永和里,左侧的南宫方向,就升腾起熊熊烈焰,照亮了夜空。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袁绍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火烧皇宫,这也太大逆不道了。即便是为大将军报仇,怎么能做这样的逆举,这跟谋反,又有什么区别? 陈暮在一旁也远远瞭望,从中东门进来之后,就是一条长长的复道。复道贯穿了整个洛阳城,属于洛阳城的中线,分隔南北二宫。 他们的位置是在中东门复道,右侧是永和里与步广里,张让赵忠等人的宅院,就在其间,陈暮来过很多次,熟得很。 而左侧南面方向,就是城中河,河边杨柳依依,河对岸就是南宫的围墙,围墙内就是南宫的东宫。 “大哥,直接从北屯门进去。” 陈暮心头一动,他知道,如果宦官们现在是在西宫的话,那他们肯定会从白虎门撤退,不出意外的话,张让等人会挟持天子逃亡邙山,要是这个时候继续往西方向去,就是截断了张让退路,那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太好展开。 从北屯门进去之后就是东观,如今东宫滔天烈焰,处于一片火海之中。刘备救天子心切,立即道:“那就听四弟之言,从北屯门去。” 南宫一片兵荒马乱,北屯门早已经无人值守,城门洞开,兵马顺利进入宫内。 就看到不远处的东观滔天大火,将附近点若白昼,数十名宫女宦官逃难而来,见到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但身后亦有追兵,害怕被屠杀,不得不蜷缩在北屯门旁边宫门一角的角楼内,瑟瑟发抖。 刘备看到正有数百士兵挥舞屠刀向着那数十名宫女宦官杀去,勃然大怒,喝道:“住手,不许滥杀无辜!” 这些乱兵被他们这一千骑兵震慑住,一军候站出来问道:“尔等是何人?” “我为司隶校尉刘备!” 刘备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尔等居然在宫中作乱,肆意屠杀宫人,放火焚烧宫室,此乃大逆不道之死罪!” 军候迟疑道:“这是袁校尉下的命令......而且宦官杀死大将军,我等是为大将军报仇。” “休得狡辩,念你是为大将军报仇,饶你一命,不然吾必斩你头颅!” 刘备将这些人驱赶走。 那军候临走之前,撇嘴道:“如今宫中这般屠杀到处都是,校尉能救得了几人?” “你!” 刘备眼眸中闪烁着怒火,那军候自知说错了话,头一缩,带着麾下士兵一溜烟跑了。 陈暮劝道:“大哥,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去找天子要紧。” “可这些宫人......” 刘备四处探视。 洛阳皇宫突出的特点就是大。 占地面积3.6平方公里,是明清紫禁城的五倍。 要知道,南北二宫的宫殿加起来也才60座,每处宫殿恢弘浩大,相隔数十到数百米不等。 光一个南宫就占地约1.3平方公里,南北长约1.3公里,东西长约1公里。 所以刨除掉宫殿以外,大部分地区都是大理石铺成的广场。 借着北屯门附近宫殿燃烧生出的火光,刘备看到在广场之上,以及东宫一列排过去,东观之后的承风殿、竹殿、寿安殿等地,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宫人,宦官宫女以及被屠杀的守宫士兵。 黑夜当中,人们如蚂蚁一般乱窜,跑得稍慢一点,就被身后如狼似虎的追兵追上,那些人根本不管他们是不是无辜者,挥刀就砍,原本雪白的大理石地面布满了血迹与尸体。 杀戮声、惨叫声、火焰焚烧宫室时发出的坍塌声交织在一起,熊熊烈焰映射的光芒照在刘备痛苦的脸上,他看到皇宫已经成了人间炼狱,眼眸当中露出不忍的神情。 “二弟,你带五百人,四处解救无辜宫人,我与三弟四弟去西宫寻找天子。” 刘备一咬牙,转头对关羽说道。 陈暮挠挠头,与那些被追杀的无辜者一样,戴上了痛苦面具。 本来就兵少,这个时候还分兵,自家这老大哥,怕是要气死自己才开心。 “大哥,我们兵少......” 陈暮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刘备转过头,眼角闪烁着泪花,强忍着痛苦说道:“四弟,我知道。可是他们都是无辜之人,我实在不忍。我知道也许我是错的,我应该为我等弟兄考虑。可是......” 关羽沉声道:“大哥,你不用自责,只消给我一百兵马足矣,不过些许乱兵而已,我必能拯救这些无辜宫人。” 陈暮无奈道:“好,不过大哥,切记不能鲁莽,我们兵少,还是得谨慎起见,若是能救到天子最好。若是救不到,也不能与袁绍发生冲突,尽量能避就避开,大哥要记住,我们是来勤王救驾,不是来平叛的。” 刘备忙不迭点头道:“我知道了。” 当下,四兄弟分兵,刘备张飞陈暮三人则向嘉德门而去。 关羽带着一百人冲入南宫,跑过了已经被大火笼罩的东宫,四处拯救即将被屠杀的无辜者。 东宫外的广场上,关羽喝止了数起屠杀,可也有不听劝的,被他手里刀落,将为首之人斩杀之后,很快震慑住,倒是救了一些人。 但很快,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勃然大怒,真正生气了。 当他来到中德殿的时候,一群士兵一边系衣服,一边从里走出来。 洛阳所有的宫殿都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建在高台之上,殿前有殿阶,呈斜陡坡,连通殿外广场,殿阶为白色,左右汉白玉护栏,护栏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 关羽看到这群士兵出来,感觉不对劲,便骑马奔驰从殿前斜坡左侧的车道奔到了殿门口,往里只瞧了一眼便两眼冒火。 只见殿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名宫女尸体,生前惨遭凌辱,衣衫破烂不堪,死状可怖。 这些宫女何辜? 一不身居高位,二不祸乱朝政,本就是可怜人,还要惨遭如此毒手。 关羽回过头,望向已走出殿外数十米的那群士兵,眼眸中的怒意,像是要喷出火来。 这边刘备张飞陈暮疾驰到了嘉德门外,袁绍大军早就杀了进去,西宫中一片混乱,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滔天的火光同样笼罩了西宫。 “袁绍何在?” 刘备带着人马奔驰,截住了一彪人马,这些人不是南军,而是羽林军,原本就是宫中禁卫,自然熟知情况。 “那张让挟持天子与陈留王从白虎门逃出,袁校尉追赶去了。” 皇宫中地形极为开阔,骑兵的战斗力远比步兵强得多,再加上刘备的骑兵可都是全覆甲的重骑兵,一时间将人威慑住,即便皇宫禁卫也不敢骄纵,老老实实回答。 “太后与太皇太后呢?” 刘备忙问。 “太后已被保护起来,太皇太后那边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帮南军乡野粗人已经杀去了北宫,听说是要去屠光永巷内的宦官,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太皇太后。” 那羽林军据实相告。 刘备汗都下来了,长大嘴巴道:“这可如何是好,天子那边,太皇太后这边......” 孝康皇帝刘宏待他不薄,一边是先帝的儿子,一边是先帝的母亲,一时间刘备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去哪边好。 陈暮提醒道:“大哥,天子那边有袁绍,就算我们去也无济于事,太皇太后这边才是危急时刻。” “对,先去北宫。” 刘备恍然大悟,天子那边袁绍在追赶,总归是有人能控制局面。而北宫那边的乱兵无人控制,说不好就会干出危害太皇太后的事情,他必须去制止。 想到这里,他立即率领士兵从白虎门出去,然后从右侧直通北宫朱雀门的复道,来到了北宫外。 洛阳南北二宫,总共有二十六个宫门,其中南宫连通宫外的宫门有七个,宫内各处宫殿七个。北宫连通宫外的宫门五个,宫内各处宫殿的宫门七个。 其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北宫东宫的宫门叫东明门,不叫苍龙门以外,其它的白虎门、朱雀门、玄武门,都是南北二宫各有一处。 为了区分开,南宫的四门一般为南白虎门,南朱雀门之类。北宫则是叫北白虎门,北朱雀门。 从南白虎门出来,从右侧复道往北,九百铁骑飞奔入了北朱雀门。 就看到北宫同样已经是一片火海,太皇太后居住在永乐宫里,位于北白虎门上方,而所谓的永巷,就位于永乐宫旁边。 如今整个洛阳宫殿,不论南北二宫,都成了一片兵灾。 袁绍带来的数万大军分散之后,经常有成批数百士兵在一名军候或者裨将带领,四处屠杀宫人,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当刘备抵达永乐宫的时候,永乐宫外的永乐门紧闭,数千士兵聚集于门外,疯狂地砸门。 永乐宫门本就不如嘉德宫门那么坚固,在士兵们的疯狂推挤下,已经摇摇欲坠,随着最后一声呐喊,永乐门轰然倒塌。 杀红了眼的士兵们挥舞着屠刀,一窝蜂一般,兴奋地向着永乐宫内杀去。 第229章 玄甲重骑 永乐宫临近永巷,附近的宦官宫女都躲入了太皇太后寝宫寻求庇护。 宫内还有少数忠诚护住的禁卫,将大门死死抵住。 可惜寡不敌众,大门轰然倒塌。 刘备在不远处看得眦目欲裂,转头对张飞道:“翼德,让他们停下来。” 这里人数太多,可能有七八千人,乱成这样以他的嗓门根本不可能让每一个乱兵听到。 张飞深呼一口气,长啸一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吼!” 身边所有人都捂上了耳朵,恐怖的声浪犹如夜半三更于山林中长啸的巨虎,仿佛周围两三公里都能听到。 永乐宫外的乱兵果然被震慑住,止住了往里冲的势头,站在殿前高台上,纷纷回头查看形势。 刘备冷声策马过去,大喝道:“此为永乐太后寝宫,尔等想做什么?犯上作乱吗?” 此处带队的是张璋,越众而出,见是刘备,冷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司隶校尉。校尉与宦官素有交情,之前就袒护宦官,而今宦官杀死了大将军,我等为大将军复仇,名正言顺,校尉还要包庇吗?” “你是何人?” 刘备面无表情地询问,他可不认识张璋。 张璋神情一滞,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某乃大将军司马张璋!” 刘备冷然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司马,也敢造谣生事,诽谤朝廷大员?你几时见我与宦官有交情?几时见我袒护宦官?何况你现在是在诛杀宦官吗?攻击太皇太后,形同谋逆死罪!我劝你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手中剑不认人。” 张璋眼珠子一转,高声道:“此人是宦官同党,杀了他们!” “不知死活!” 刘备冷哼一声,高举双股剑道:“拉距!” 九百幽州铁骑同时勒转马头,往身后的广场上跑。 永乐宫的位置在北宫的左上角,左下角是崇政殿和崇德殿。 汉光武时期,刘秀居住在南宫,到了刘庄,也就是汉明帝的时候,开始移居北宫,到桓帝时又回了南宫。 崇政殿和崇德殿就是汉明帝时期处理政务与开朝议的地方,由于北宫比南宫大得多,足足2.3平方公里,宫殿数量也远不如南宫。 所以从永乐宫到崇政殿的直线距离,接近1.5公里,二者中间的广场长度甚至能达到1公里,是一个非常夸张的距离。 重骑兵要想发起冲锋之势,100-200米的距离就足够,更别说那么大个广场,几乎是天然的骑兵冲锋之地。 “驻足!” 刘备见拉开了一里之地,便再次高声下令。 九百骑兵不是每一个都能听到他的喊声,但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主将的行动,见刘备张飞停下了动作,便纷纷开始勒马止步。 “转身!” 刘备调转马头,面向冲来的敌军。 骑兵们同样纷纷调转马头,重新调整位置,列成长长的一排。 “冲!” 随着刘备一声令下,所有骑兵同时策马奔腾,马蹄铁踩在大理石板上,巨大的金石相撞,发出轰然响声。 九百骑兵虽不多,但重骑兵组成的冲锋阵势,足够将身前的一切血肉之躯碾为齑粉。 “骑兵冲锋,快闪开!” 汹涌澎湃的黑色巨浪,挟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向着张璋军阵席卷过来,心惊胆战的张璋士兵惊恐地发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所有人都一脸骇然地向着两侧跑去,这一次顾不得再宣泄自己杀红了眼的杀意,人在面对弱者的时候,只有凌辱的快感。但面对强者的时候,他们才会感觉到害怕,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弱者。 很快,轰的一声。 奔驰的战马在朔风中的马鬃飞扬,铁蹄像是要踏裂大地,在刘备张飞的带领下,幽州铁骑斜握着长槊,悍然冲入敌人阵型当中。 锋利的长矛像是切豆腐一般刺穿了他们的身体,然后又刺进第二排敌人的身体,更多的士兵却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在空中往后抛跌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 “再冲!” 铁骑阵如一把铁梳一样,从张璋部下士兵阵型之间梳过,带走了不知多少生命。但刘备没有丝毫停留,再次跳转马头,向着敌人阵型里冲去。 两轮冲锋,直接带走了张璋近千名士兵,而刘备的重骑兵阵型几乎没有任何损失,连一个受伤的骑士都没有。 要知道,当初最开始打造这支骑兵部队的时候,陈暮是考虑做陷阵加奔袭用的半重骑兵。 所以当时打造的铠甲都是普通半身甲,不是全身甲。 像欧洲中世纪那种全身甲的重骑兵光武器、铠甲、马匹铠甲的重量就能达到80公斤,加上人本身的体重,马匹负担非常大。 后来随着家大业大,陈暮发现重骑兵也不是不能搞,一千骑兵,完全可以用两套装备,一套轻甲,一套重甲,一人三马,转移的时候,人无甲骑一匹,轻甲和重甲则由另外两匹马驮运,由骑士牵引,可以进行短距离移动。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可以带着脱离辎重和大部队的重骑兵,从野王县抵达洛阳的原因。 虽然这么玩的成本极大,但效果也十分显著。 相比于公孙瓒的那三千白马义从,同样是骑兵,刘备的一千骑兵在正面对垒上,可以把白马义从杀个对穿。 不过白马义从本质上来说是无甲轻骑兵,打不过就跑,刘备也追不上。 能与之相比的,估计也就曹操的虎豹骑了。 张璋的部下不过是普通士兵,精锐程度很低,再加上步兵打重骑兵,那不是相克的问题,那简直是屠杀的问题。 只两轮收割,每一次张璋的阵型都被凿穿,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当第二轮开始的时候,张璋的士兵就已经接近崩溃。 “这怎么打,刀都砍不进去。” “跑,我不想死。” “快走!” 张璋的部下作鸟兽散,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看到敌人散去,刘备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远处一直观望的陈暮,在几名骑兵的保护下策马而来。 “大哥,这重骑兵第一次上战场,倒是没有让我们失望,砍瓜切菜一般,确实厉害。” 陈暮笑呵呵地骑马过来。 当初野王之战的时候,这支骑兵并没有出现在战场,因为他们是利用步兵穿插从太行山过来,重骑兵无法翻山越岭,所以是从怀县绕路过来,并没有参战。 因此这一次战斗,实际上才算是这支重骑兵第一次出战. 目前看来,实战效果极好。为了维持这支队伍,每年花那么多钱,没有白花。 刘备长舒一口气道:“这也是得益于三弟常年训练的功劳。” 张飞嘿嘿一笑。 他虽然手下还另有四千战兵,但最得意的还是这一千重骑。 当初在青州战场上,这一千重骑只是覆了轻甲,冲锋陷阵的威力远不如现在,如今改了重甲变成重骑兵之后,却是第一次以重骑兵的身份上战场,确实没有辜负他那么久训练的预期。 陈暮看向张飞,忽然脸色不善道:“三哥在训练的时候没有无故殴打士卒。” 张飞连忙否认道:“这些都是我涿郡乡人,我怎么敢下手,将来回涿郡,还不得被老家人戳了脊梁骨?而且他们一个个都是宝贝,我也怕把他们打伤了。” “那就好。” 陈暮想了想道:“咱们这支重骑还未取名,不如趁着今日首战,给他们取个名字?” 这群士兵可谓百战老兵,跟曹操的虎豹骑一样,每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做军中百人将领,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但作为重骑兵上战场,还是第一次。可从实战效果来看,已经能够像虎豹骑、陷阵营、先登死士等特种部队一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刘备已经平复了刚刚厮杀的心情,骑马缓缓向着永乐宫宫门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对陈暮道:“四弟取一个。” 要我取? 陈暮嘿嘿一笑:“龙骑兵。” 刘备吓了一跳:“四弟不可乱说,龙岂能作为军队名称来用?” “开个玩笑嘛。” 陈暮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就叫玄甲重骑如何?” “这个名字不错,好,以后就叫玄甲重骑。” 刘备点点头,欣然同意。 二人已经来到永乐宫宫门外,门内的宦官早已经心惊胆战,但此时见到刘备,慌忙跑出来跪地道:“多谢校尉救命之恩,太皇太后请校尉进宫。” “四弟,我们进去面见太皇太后。” “好。” 两人翻身下马,走入了宫殿内。 这里毕竟是皇宫,还是太皇太后的寝宫,他们身后的重骑兵肯定不能进去。 更何况他们是来救驾的,自然不能吓到永乐太后。 太皇太后的宫中,这里躲了数千人。 历史上,袁绍杀入皇宫,屠杀了两千多人,包括宫女宦官以及一些宫中侍卫。 当时董太后已经死了,倒没有受什么牵累。 永乐宫里,当大门被乱兵砸开的时候,诸多宦官宫女们原本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结果刘备如神兵天降,挽救了他们,宫中大火焚烧,永乐宫内诸多宦官宫女们站在宫门内的广场上,见到刘备进来,纷纷跪地磕头,口呼“多谢司隶校尉救命之恩。” 刘备连忙双手虚抬,示意让大家起来。 “玄德贤侄!” 就在这个时候,董太后在众人搀扶下出来,亲自到宫门口迎接道:“玄德贤侄!” 按照族谱来说,刘备已经被刘宏录入宗室,属于有身份的宗室子弟。 在汉朝,宗室子弟跟宗族族人是两个概念。 族人的意思就是你虽然姓刘,也确实是刘邦的后代,但并不被皇室主脉认可,与平头百姓无异。 而宗室则被录入皇室族谱里,身份地位明显就不一样,可以被称为贵胄。 这跟当时的家族观念有关。 比如一个家族有主脉、分支、各郡堂号、分号,以及开枝散叶后,飘落在各地的其他族人。 刘备原本就属于散落出去的普通族人,现在被主家承认,认祖归宗,差不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董太后直接开始叫他贤侄,就如同刘宏叫他皇弟一样,是表示亲近之意。 “太皇太后!” 刘备连忙上前单膝下跪道:“臣救驾来迟了。” 董太后老泪纵横地将他扶起来:“不晚,你能及时赶到,朕就已经十分欣慰。” 刘备叹气道:“可惜臣还是没有救到天子。” “啊?” 董太后愕然道:“天子如何了?” “听说是被张让劫走了。” 刘备想了想道:“似乎还有陈留王。” “什么?” 董太后差点昏倒过去。 刘辩跟刘协是先帝唯二的血脉,特别是刘协,还是她抚养长大,感情深厚,听到这个消息,董太后几乎当场崩溃。 “太皇太后。” 刘备与旁边的宫女宦官连忙上去搀扶。 董太后扶额哭诉道:“玄德,你可要救救他们,这是先帝血脉,不能有失呀。” 刘备犹豫道:“可是现在宫中大乱,若是我走了的话,太皇太后这里.....” “别管朕,去救两个皇儿。” “这.....” 刘备见太皇太后伤心欲绝,只能咬咬牙道:“唯!” 说罢转身与陈暮离开。 快速来到永乐宫外,刘备对从幽州就一路跟随的老兵阿大道:“阿大,你带阿二留下百人守卫太皇太后寝宫。” 汉朝军制,五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两队为一屯,五屯为一曲。 当年刘备带出来的五百幽州青壮除了战死的两百多人以外,后来刘备第一次回幽州的时候,就有一百多人不想再打仗,只剩下一百多人还愿意继续跟随他。 这一百多人都已经成为军中骨干力量,像阿大阿二,张龙赵虎,都是屯长级别,其余人最差也都是什长队长,属于军中最精锐部队。 阿大听到刘备命令,点点头道:“唯,使君,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伤到天皇太后一根寒毛。” 刘备翻身上马,对他认真说道:“我不要你死,要你活着,如果敌人势大,就带着太皇太后跑,不要死脑筋,该跑的时候一定要果断,听到了吗?” “是!” 阿大身上虽然披着数十公斤冷如冰的铁甲,心里却感觉暖暖的,仿佛凛冬之季,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那般舒心。 第230章 张让之死 永安宫出来,西面就是北白虎门,出去之后,便是西园。 汉孝康皇帝刘宏陛下最爱的地方之一。 在历史上,没有之一。 只是如今因为玉堂殿有地暖,所以春夏时节刘宏喜欢在西园,秋冬变冷之后,他就待在玉堂殿。 当刘备骑马路过西园的时候,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西园大门,里面黑魆魆的,借着北宫滔天的火光,还能看到里面的云台高阁,耸立在黑夜之中。 当初自己第一次面见天子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时光荏苒,一晃已经大半年过去,如今却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大哥。” 一旁的陈暮敏锐察觉到了刘备出神。 因为随着他望向西园,自己的马匹放缓速度,身后的玄甲重骑也开始慢起来。 “嗯。” 刘备回过神来,振作起精神,轻夹马腹,小跑往上西门而去。 上西门大门打开,守门的门侯与城门士兵早就不见了踪迹,城外就是西市,远处火光冲天,浓烟直冒,一片兵荒马乱。 刘备大惊失色道:“这是何故?袁本初怎么能将战火引到城外,西市可是百姓居住之地!” 陈暮骑在马上眺望道:“看方向,好像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就是原来的梁冀园,占地面积不比西园小,何进何苗舞阳君以及他的诸多门客、仆从、护卫,上千人住在偌大的府邸当中居然还会显得空旷,就可知道梁冀当初建造之时此园有多豪华。 但此时炽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向上直窜的火苗像是点燃了半边天空。明明已是午夜入睡时分,远方黑夜笼罩,而大将军府附近区域却仿若白昼,喊杀声不绝于耳。 张飞纳闷不解道:“袁绍乱兵不是打的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吗?怎么反而在大将军府打起来了?莫非是宦官的兵马,反杀来了此地?” “三哥这个想法倒是很有创意,想象力丰富。” 陈暮翻了个白眼,用脚指头想宦官要是还有反杀进大将军府的兵力,何至于仓皇夜逃? 即便张让真有神兵天降帮他,他脑子抽了不去打袁绍反跑去大将军府。 “你也这么觉得吗?” 张飞嘿嘿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就在此时一队乱兵跑过,刘备拍马过去截住他们,大声问道:“尔等为何于大将军府作乱?” 为首的乱兵见这队人马装备精良,身上铠甲布满血迹,知道不好惹,老老实实道:“禀将军,军司马吴匡、董旻等人说是何苗与舞阳君出卖了大将军,于是杀奔大将军府,将二人砍成肉酱。” 刘备心里一沉,又问道:“袁本初去了哪里?” 乱兵道:“宦官劫持天子与陈留王自谷门而出,往北去了,袁校尉一路追赶,不知道去了哪。” 往北? 刘备看向北方,从上西门出来,正北面就是縠水,再往北则是邙山,邙山在夜幕中起伏陡峭,如一张深渊巨口,像是要将一切吞入虚无。 “大哥,帝走北邙,要么进邙山的深山老林里,要么穿过山道去平县,袁绍兵多,必然入了深山之中寻找。若是按兵分两路来看,我们应该去平县碰碰运气。” 陈暮建议道。 刘备点点头:“好,那就去平县。” 陈暮又道:“重骑短程奔袭尚可,但北邙是山林,必须少兵轻骑,应当卸甲分兵,带少量精兵,不宜大股部队进山。” “赵虎。” “卑在。” “你带大队去找二将军汇合。” “唯!” “二弟三弟,我们率五十人进山。” “好。” 刘备下达命令,当下五十名玄甲重骑卸掉铠甲,轻装上阵。 山地地形狭窄,对于骑兵来说很不友好,特别是山路崎岖,少数几匹马还行,太多的话根本不可能提高速度,还不如步行来得快。 赵虎带着剩下的士兵回了皇宫去找关羽,刘备张飞陈暮三人带上五十骑兵,过平乐苑往北而去。 穿过了縠水之后,前方就是一片黑漆漆的莽林,杂草遍地,乱石丛生。山林里荒坟无数,一个个坟包耸立,升起幽莹鬼火。 邙山并非没有道路,事实上由于陈暮经常从黄河坐船去济南,所以邙山的几条道路都非常熟悉,特别是从洛阳前往黄河渡口孟津的那一条山道,由于常有人走,道路相对平整开阔许多。 众人转到了这条道路上,往北奔行。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寂静的山岭里忽然出现动静,就看到远处有数十人影矗立,还未等他们靠近,便有人大喝:“来者何人?” 刘备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道:“是师君吗?我是刘备。” 前面的人正是卢植一行人。 袁绍带着人马杀入皇宫之后,一部分留下来在宫里大肆追杀宦官,另外一部分则在吴匡董旻等人的带领下,去大将军府杀何苗舞阳君,最后那一部分人则是与袁绍一起追入了邙山。 邙山的海拔不高,但作为秦岭余脉,崤山支脉,左右长度能达到100多公里,山林茂密,植被繁盛,袁绍的部队进山,很快走散。 卢植与河南中部掾闵贡等数十人救下何太后之后,就也跟入了山中,在这里与刘备遇上。 “原来是玄德。” 卢植松了口气,把剑插回鞘中。 刘备奔驰过来,翻身下马道:“师君,可曾找到天子?” 闵贡曾经是刘备的下属,因为刘备担任过河南尹,河南中部掾是河南尹的属官,与刘备交情不错,便答道:“天子被张让劫走,寻不到踪迹,卢尚书怀疑他们去了平县。” 卢植点点头道:“不错,邙山附近荒无人烟,张让等人逃入山林里,没有吃喝,必不能久,唯一可能逃的方向,也就只有平县。” 平县就是小平津,就在孟津后面,在历史上,张让确实将刘辩刘协带去了小平津黄河边上。 刘备看向陈暮道:“四弟也是这般认为,那我等就往平县去。” 一行人便合在一处,继续向北。 洛阳到小平津约五十多里,但山路崎岖难走,又是莽莽群山,众人到天明时分,才抵达平县。 汉人日落而息,日出而耕,平县外已经有早起的农夫耕种。 卢植刘备等人上前询问,听城外居住的农夫说,一个多时辰以前,天还未完全亮的时候,确实隐约见到邙山方向来了一行人,慌慌张张地继续往北而去,只是那时灰蒙蒙的,只见得人影,不见什么样貌。 陈暮思索道:“此必然是张让等人,小平津渡口有兵马驻守,他们无法过河,只能顺黄河而下,看来是往东去了。” 卢植说道:“子归之言,跟我想的一样,我们顺河而下,往东去。” 于是一行人继续向东追赶。 顺着黄河边行进,不时还有发现,比如破碎布片,沾了血的刀剑,一只翘头履等等。 这些收获无疑振奋人心,众人不由加紧步伐,继续寻找。 等到快午时,他们终于在黄河边找到了张让等人,就看到远处河滩岸崖上,十余人躺在地上休息。 其中两人是孩子模样,已经累瘫。 正是张让等人。 张让劫持了刘辩和刘协,慌不择路地一路向北奔逃,他本想渡过黄河,但没有渡船,无奈只能顺河而下。 走到此地,众人又累又饿又困,实在不行,只能原地休息。 卢植跟闵贡看到他们,大喜过望,连忙策马奔腾。 听到马蹄声,张让段珪等人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大汗淋漓,不断喘息着不知所措。 “陛下!” 闵贡看到天子与陈留王狼狈不堪,身上脏兮兮的,勃然大怒,拔剑砍杀了几名累瘫的宦官,指着张让道:“尔等阉宦,祸乱国政,如今还劫持天子,死不足惜。” 张让年逾五十,同样累得不行,挣扎着爬起来一脸惊恐道:“若非大将军非要置我等于死地,我等又怎敢拼死反抗。何况是袁绍引兵入宫,大肆屠杀,与我等何干?” “还敢狡辩?” 闵贡举剑正要将张让斩杀。 张让恐惧到了极点,本待拔剑自卫,却忽然眼睛一亮,大喜过望地招手喊道:“玄德,子归,救......” 他看到了刘备与陈暮从卢植身后站出来。 噗嗤! 一柄长矛如蛇信般刺来,穿过了张让的心脏,让他下一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张让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是张飞! 是刘备的结义三弟,陈暮的结义三兄张飞!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我们,明明是一伙的,当初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你们怎么能.......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涌来,张让在这瞬间感觉到窒息,再也说不出话。 他眼睛圆睁,死死地盯着刘备他们。 他看到刘备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我跟你很熟吗? 他看到张飞的脸上一脸嫌弃,仿佛杀自己,脏了他的手。 他看到陈暮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双手笼在袖中,眼神冰冷的像是结了霜。 在这一刹那,张让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 自己一直被利用了。 他们从来没有跟自己一条心,也从来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过。 难怪刘备到了洛阳之后,从未拜访过自己。 难怪王钧去请救兵,迟迟未到。 原来是这样...... 张让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 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过是天子的狗。 到死了,也只能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张让的眼神逐渐黯下去。 脑海中无数个片段回想,有当初第一次入宫的彷徨,有桓帝时位卑权轻时的如履薄冰,有康帝时掌控权力,门庭若市时的得意。 往事如烟,都消散在了尘埃里。头颅缓缓低下,再也没有了声息。 张飞拔出丈八点钢矛,轻轻一推,张让的尸体在这股推力之下,仰面向上,落入了黄河之中。 只片刻,他的尸体就被滔天的巨浪卷走,消失在了潮起潮落的滚滚河水里。 陈暮木然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看着他被张飞杀死。 看着他的尸体被河水冲走。 张公。 一路好走。 你曾经帮助过我的恩情我不会忘。 所以你的宗族,至少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被袁绍屠杀。 但不管是不是我杀的你,你今天都必死无疑。 所以...... 借你头颅一用,送我兄弟一世清名与人望! 多谢了,张公。 下去之后,替我向先帝问个好。 第231章 邙山救驾 一众宦官被杀,只剩下天子与陈留王。 卢植闵贡刘备陈暮四人上前将二人搀扶起来,询问情况。 十四岁的少帝刘辩惊慌失措,眼中还有泪痕,一脸惊恐地道:“朕......” 反倒是一旁的陈留王刘协镇定自若道:“我饿了,有吃的没有?” 几人面面相觑,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食物? 闵贡想了想道:“来时见那边有农家,不如去找农家要一些吃的。” “对对对,去找农家要些吃的。” 刘备连连点头,对刘辩道:“陛下,请上臣的马。” 刘辩才十四岁,个子不高,没法上去,刘备把他抱着上马,教他踩上马镫,牵马而行。 张飞如法炮制,也将刘协抱上另外一匹马去,有马镫加上张飞扶着,不会掉下来。 皇帝和陈留王骑马,众人就只能下马步行跟着,卢植牵马与陈暮并行。 之前天黑再加上找皇帝心急没注意,直到此时卢植才发现,刘备的军队马匹居然都是双马镫,不由惊讶地对陈暮说道:“这踏布倒是新奇的很,不仅两边都有,还是铁质。” 根据汉代出土的陶俑和壁画,早在西汉时期就有马镫。不过当时的马镫并不是铁质,而是一块布,只有一边,供人方便上马用,被称为踏布。 真正开始铁马镫且双马镫要到北魏时期才有,因此卢植看到铁马镫觉得很惊讶。 陈暮笑道:“我也是从踏布上获得的灵感,有此物确实方便。” 卢植更加惊讶了,打量道:“你发明的?” “嗯。” 陈暮笑着点点头。 卢植欣慰道:“当初你与玄德来投奔我,我便知你不凡,如今你与玄德,一为尚书令,一为司隶校尉,又有诛杀宦官,救驾天子之功,将来这朝廷,必是你等天下,可要好生辅佐天子,中兴大汉才是。” 陈暮微微一笑:“兄长向来都忠君爱国,先生也是知道的。之前满朝文武,都威逼太皇太后,唯有兄长怡然不惧,据理力争,便是因为他心中有尊长,有先帝,有当今陛下。可笑那些宦官,还以为兄长助了太皇太后,就跟他们是一伙的呢。” “呵呵。” 卢植笑了笑,没有说话。 之前他看到张让见刘备像是见到救星一下,心里起了狐疑,就点了陈暮一下。 陈暮也给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就是当初何进威逼太皇太后,是刘备第一个站出来维护。 由于宦官的保护伞就是太皇太后跟太后,所以宦官以为刘备是向着太皇太后的,应该跟他们是一路人。 这个理由谈不上牵强,但说服力也不高。只是这里毕竟没有外人,闵贡没有发觉这一点,只要卢植信了这个理由,那就再也没有人质疑。 闵贡听不懂他们话里有什么玄机,忍不住问卢植道:“卢尚书,而今宦官伏诛,天子归国,需要稳定朝纲,可太皇太后与太后不和,这可如何是好?” 卢植心中一沉,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解决。天子年幼,上面有个母亲和祖母争权夺利。 妇人干政,以后朝政怕是难以清明了。 “子归,你有主意?” 卢植看到一旁的陈暮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忍不住询问。 陈暮摇摇头道:“没有主意。”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你这小子。” 卢植摇摇头,其实他知道陈暮有主意,而且他自己也有主意。 后世人一直以为卢植不过是个打仗的将军。 实际上卢植不仅是大儒,而且是个能文能武,上得了马打仗,下得了安民的猛人。 智力之高,放在三国游戏里,也一定是90以上,不逊色任何谋士的狠角色。 妇人干政,还能有什么手段? 一者如霍光那般,领导大臣们威逼太皇太后跟太后回宫,不许她们在垂帘听政控制天子。 二者吕后邓太后等人一样,二人较量出一个高低,最终选出一个获胜者干政。 只是这两个方法不管怎么样都不太好办,前者需要一个权臣,后者需要太皇太后跟太后其中一个人有能力有手腕有眼光。 现在何进一死,权臣没了。 至于太皇太后跟太后谁有能力? 一个只知道刮财,一个是连皇帝宠妃都敢明目张胆毒杀,目光极为短暂之人,这俩谁当政对于国家来说都是灾难。 这也是卢植头疼的原因,所以他想问问陈暮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有。 不过看样子,他也没有。 队伍前行数里,找到了一家农户,刘备用他腰间佩戴的一块玉,在农户家换了一只羊,宰杀烹烤,又命人去水井打水,献上烤羊与井水,给少帝跟陈留王充饥。 他们吃过喝过之类,又累又乏,就在这户农家睡了。众人一直等到天黑他们才起来,再次上路。 这个时候,平县外来了无数军马。 为首之人方面大耳,身材肥胖,坐在一匹红马之上,四下扫视。 来人正是董卓。 董卓的兵马早就抵达洛阳二十里外的夕阳亭,半夜三更见到洛阳上空火焰滔天,浓烟滚滚,他猜到朝廷发生重大变故,于是急忙下令进军。 经过一夜进军,今日早晨他才抵达显阳苑,打听到中常侍张让等人劫持皇帝刘辩上了北邙山,于是又向邙山赶去。 到了邙山之后,刚巧遇上搜寻了一夜没有在邙山找到天子的袁绍军,阎忠与贾诩就猜测天子不在邙山内,必然是翻越过了邙山,往北去了平县。 于是又经过半日驰骋,此时刚好抵达平县外。 天还未完全黑,远远地董卓就瞧见东面黄河边上,一队人马正在缓缓而来,为首的骑在马上,有人牵着,隐约是个少年模样。 董卓大喜,当下就奔马上前,往那边而去。 他的身后也跟着数十骑兵,但却有数千步兵,邙山不适合骑马,董卓跟刘备一样,将他的西凉铁骑留在了洛阳,只带了步兵过来。 可饶是如此,千军万马奔腾,坐在马上的刘辩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若非刘备搀扶,怕是要跌落马下。 到了近前,董卓勒马止步,翻身下马,也不跪下磕头,而是低头拱手一礼,高声道:“臣董卓救驾来迟,望天子恕罪。” 等了片刻也不见回应,董卓纳闷,抬头一看,只见天子面无人色,浑身哆哆嗦嗦,双腿战栗,口不能言。 刘备见状,便说道:“天子被张让挟持,一夜没有休息,有些受惊了。” “原来如此,不知天子与陈留王无恙否?” 董卓又问。 刘辩一声不吭,刘协倒是面色如常,十分镇定道:“孤无恙,请董将军带路,护送我与皇兄回宫。” “唯。” 董卓一挥手,身后出来一架长毂马车,外形有点像春秋时期的战车,车上有伞盖,说道:“请天子和陈留王上车。” 这种马车确实是皇帝专用,当时被称为天子驾六,是董卓在显阳苑找到的,本来是当初汉孝康帝阅兵时乘坐出行的马车,后来放置在显阳苑,被董卓顺手带来。 由于天子坐这个车符合礼仪和规矩,而且马匹颠簸,确实不如马车舒服,刘备便一边对刘辩道:“天子上车”,一边将他搀扶下来。 张飞也把刘协扶下来,二人被搀扶着到了马车上。 两人上了马车,按道理来说,也就没事了。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就看到董卓竟然也上了车,与天子并列在一起。 场面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过了片刻,刘备大怒道:“车骑将军为何僭越,与天子并列?” “嗯?” 董卓回过头,眼神凶厉无比,拔出剑道:“天子年幼,我恐道路颠簸天子摔下车来,司隶校尉是觉得不妥吗?” 他这一声,周围的士兵顿时围拢上来,一个个拔出了环首刀,看向刘备,面色不善。 张飞向前一步,挡在刘备面前,虎目圆睁,眼神凶狠狠地看向董卓,一身腱子肉虬结在一起,像是蓄势待发,只待打起来,就一矛把董卓戳死。 一时间,董卓被张飞凶厉的目光摄住,反倒自忖自己似乎离得太近了一些,一旦打起来,自己好像真有被张飞戳死的危险。 要知道,董卓跟刘关张也不是陌生人,当初黄巾之乱时,刘关张还在董卓麾下当过一阵子北军将领。 董卓太清楚张飞的战斗力,虽然自己人多势众,问题是张飞就在身前不远。 这么近的距离,还没等周围的士兵拥上来,自己就得被刘备张飞两兄弟弄死,自己跟刘备也就打个五五开,再加个张飞...... 场面静下来,气氛凝固,双方剑拔弩张,好似火山要爆发的前一刻,随时都会大打出手,杀个昏天黑地。 便在此时,远方小平津渡口,无数人马缓缓向着平县方向而来,由于接近天黑,日暮将近,只是瞧不见准确人数,但人影绰绰,仿佛无边无沿,步步前行,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紧张的气氛被这个忽如其来的变故打破,所有人都看向那边。那边似乎也注意到了平县外的动静,数十匹马飞奔而来,向着这边靠拢。 过了片刻,刘备大喜不已。 因为他看到最前头马上之人,正是自己的手下典韦牵招,他们的身后还有张辽高顺等人。 自己在野王县的人马,终于抵达洛阳了。 第232章 张辽高顺归属 刘备的兵马与董卓兵马动身的时间差不多。 而且双方的距离也相差不大。 渑池和野王县到洛阳都是200多汉里,换算成公里大概是90公里左右。 正常来说,双方人马同时动身,应该也同时抵达才对。 可为什么董卓要提前一天到洛阳城外夕阳亭驻扎,比刘备的军队还早一些赶上了这场洛阳变故? 因为有两条河。 一条沁水,一条黄河。 像这种河宽极大的河流,古代是没有桥梁的,要想过河,要么绕路,要么坐船。 小股人马还好,可以坐船过来,但大股部队就只能绕路而行。 典韦接到命令之后,虽然立刻出发,可过沁水就只能绕道温县,再从温县过孟津渡口,光是在渡口坐船,就花了一天时间。 因此哪怕双方同时动手,二地距离也相似,典韦与牵招也是多用了一日,才在今日傍晚堪堪抵达小平津。 没办法,现代90公里也走高速就一个小时车程,但古代路途不便,走三四天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典韦他们虽迟到了,却刚好赶上刘备与董卓的冲突。 刘备是忠于汉室之人,之前何进威逼太皇太后,他就没有怕过。 要知道,那个时候何进可是掌握了洛阳兵权,若非没有陈暮威胁,真是一声令下,皇宫内的禁卫军绝对能把他跟陈暮砍成肉酱。 即便如此,他也敢直言不讳,丝毫不惧。 如今董卓居然僭越,与天子同乘不说,还跟天子站在一起,作为莽夫,刘备当然不能忍,第一个站出来呵斥。 眼看两边气氛凝固,似有一言不合就打开的架势,典韦这个时候过来,顿时就打破了紧张的局面。 牵招还算机灵,在马上远远瞧见刘备被人围在当中,立即调转马头回去招呼后方大军。 典韦张辽高顺三人带着数十并州铁骑先行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气势逼人。 张辽和高顺不认识董卓,典韦是认识的。 当初曲阳之战典韦就在现场,看到董卓似乎要对刘备不利,他顿时急眼,怒吼大喊道:“董卓,你若是敢动刘使君一根寒毛,我必将你砍成肉泥。” “使君莫怕,我等身后数万大军即可就到。” 张辽急中生智,隐隐威胁。 牵招已经回军率领后方大军赶来,董卓这边只有数千人马,一时间有些骚乱。 阎忠看到人群之中的陈暮,向他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陈暮暗暗点头。 阎忠便策马来到董卓身边道:“明公久居凉州,却是不知天子车驾是不能坐的,正所谓不知者不怪,明公也是救驾心切,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给个台阶下。 董卓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是是,老夫我久居西凉,确实不知礼数,此非我僭越也,玄德万勿责怪。” 说罢主动走下马车。 见他下来,刘备也是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那请车骑将军前头领军带路,我等与天子驾车随后赶到。” 董卓跟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转过头的功夫,脸色就变得十分阴沉。 他骑马前行,军队很快跟着他散去,典韦张辽高顺这才进来,找到刘备。 “使君。” 典韦张辽高顺单膝下跪行礼。 刘备连忙道:“良弼文远仲达,来见过天子与陈留王。” 三人看向车驾上,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寝衣的少年躲在车座上瑟瑟发抖,另外一个八九岁小孩却是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心中虽疑惑那十四五岁的少年年纪虽大,表现却如此不堪,还不如一个小孩,但既然刘备说这是天子,自然也就只能站起来再向刘辩行礼。 刘辩本就被董卓的军队吓得不行,刚才又眼见双方差点打起来,更是面无人色,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陈留王刘协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提醒道:“皇兄,快让他们起来。” “哦......” 刘辩这才醒悟道:“诸卿起身。” 等他们起来之后,刘备那边的大军也因为加速行军,离他们队伍已经不足一里。 “良弼,去与子经统率大军,跟在后面勤王护驾。” 命典韦去领军。 典韦领命而去,护驾队伍这才再次出发。 前面是董卓大军,后面是刘备大军,两方人马将中间的马车保护起来,缓缓向洛阳驶去。 路上,张辽靠近到刘备身边,纳闷道:“使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 刘备叹气道:“昨日宦官将大将军诱骗入宫,将其杀死。南军中军校尉袁绍带兵杀入皇宫,四处纵火屠杀宦官,张让等人劫持天子与陈留王逃至此地,我也是今日午时方才寻到这里。” “什么?” 张辽和高顺大惊失色。 要知道他们可是何进的部曲,何进当初派他们去野王县帮刘备抵挡冀州叛军,怎么眨眼间何进被杀,那自己这些人就没有了归属,这可如何是好? 刘备叹息道:“可叹大将军一世英名,就这样死在一群宦官宵小手里。” 张辽苦着脸道:“大将军死,我等旧部该何去何从。” 陈暮在一旁听到,心中一动。 在历史上,张辽与高顺二人都跟过董卓。 很多人以为他们最开始是跟着吕布,实际上他们是后来才加入吕布军。 最开始张辽跟高顺是被丁原招募的小将,当时丁原还在并州与鲜卑作战,听说何进需要兵马,于是就派了他们过来帮何进的忙,隶属于何进麾下。 后来何进何苗被杀,洛阳一片大乱。董卓趁机进京,收拢了大量何进与何苗的旧部,归在自己帐下,其中就有张辽高顺等人。 所以张辽高顺最早是跟丁原,然后跟何进,最后又被董卓收入麾下,董卓死后跟了吕布,就是这么个过程。 而在历史上,正因为有了何进何苗旧部这批溃兵加入,再加上后来董卓弄死丁原,收拢了丁原的兵马,这才掌控了洛阳局势,权势达到了巅峰。 陈暮不打算阻止董卓收拢何进何苗旧部,但张辽高顺是人才,不能放过,于是趁机出言道:“尔等既是大将军旧部,大将军又让你们去野王助司隶校尉,就应当归在司隶校尉帐下,你们觉得如何?” 张辽和高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等愿归校尉统率。” 根据二元制,他们被划在何进帐下,那么就不再隶属于丁原,而是何进的部下。 如今何进既然已经死了,他们也没有了归属,司隶校尉执掌洛阳兵权,归他统率,再适合不过。 刘备本就欣赏张辽高顺,听到他们愿意归在自己帐下,当即笑着说道:“文远仲达既要归在我帐下,我自然愿意,那就先在三弟帐下做个裨将。” “唯!” 张辽高顺同时应道。 第233章 李儒 董卓为前军,天子驾车在中间,刘备为后军。 因为天色渐晚,到行至洛阳西北面三十余里外的雒舍乡时,大军驻扎,休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队伍继续前行,此时已经是何进死后的第三天。 沿途一路上,队伍陆陆续续遇到一些王公大臣,数万人浩浩荡荡,于第三天中午才回到洛阳城内。 刘备与董卓护送着天子与陈留王回宫,前夜的腥风血雨仿佛还在,洛阳街面上空荡荡的,家家户户百姓紧闭门窗,偷偷地观望形势。 自谷门进入皇宫后,大火已经被扑灭,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北宫上方的濯龙园近乎被稍微灰烬,太仓与武库亦是被损坏。 从谷门南下,进入北宫,沿途的尸体倒是已经被处理。但凝固的血液还没有擦洗干净,无数幸存下来的宦官与宫女几乎是在哭泣着擦洗地面。 那场屠杀持续到昨日清晨,前日才经历了血腥洗礼,惶惶不可终日,昨日下午他们还得搬运同类的尸体,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无亚于将前日的事情又重现一次。 队伍浩浩荡荡继续南行,穿过北宫复道,走北朱雀门,过南玄武门,抵达了南宫。穿过平朔殿、千秋万岁殿以及中德殿,最终回到南宫,送天子回西宫休息。 太皇太后与何太后得知消息,急忙赶来。何太后见到刘辩,立即上去拥抱哭泣。太皇太后也是立马抓住了刘协,不断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 西宫一团乱糟糟,刘备与董卓护送了天子回宫之后,就离开了皇宫。在这次事件中,不仅何进被杀,太皇太后的侄子董重也死了,因为带兵回皇宫想救驾,结果死于乱兵之中。 董太后就让自己另外一个侄子董重为羽林中郎将,勉强将皇宫内的乱局维持住。秩序在慢慢恢复,虽然被焚烧的宫殿还没有处理,但至少已经没有再起杀戮了。 刘备率领自己的大军回到城外军营,关羽早已经在营中等候。见他们回来,便上前询问情况,刘备将过程说了一遍,又询问关羽后来的事情。 关羽说道:“那日大哥去寻天子之后,我在宫中四处阻挠乱兵作恶。杀了约千余人,打散万余人马,顺手还斩杀了数十名将领,不知道会不会给大哥添麻烦。” 好家伙,顺手斩杀了数十名将领,也就关羽这万军从中能把武力值90多的颜良斩杀的水准能说出这种话。 当然,还得加个吕布。 他俩基本就是三国当中战力值的巅峰。 刘备冷哼道:“袁本初居然纵兵杀入皇宫,若只诛杀宦官也便罢,没想到却是滥杀无辜。不仅杀死了无数无辜者,还连累天子与陈留王差点出事,此乃大逆不道,过两日我便奏请开朝议,当堂弹劾他谋逆之罪。” 陈暮在一旁含笑道:“我支持大哥,到时候我必然与大哥一同弹劾。” 刘备欣慰道:“我等兄弟其利断金,必要那袁本初好看。” 陈暮笑而不语。 弹劾嘛。 无所谓的事情。 反正弹劾了也没用。 带兵杀入皇宫是什么行为? 虽然袁绍打的是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 可一个死了的大将军重要,还是一个活着的天子重要? 明知道可能会伤到天子,袁绍还是去做了。 这样的行为...... 啧啧。 换别人几条命都不够填。 结果袁绍不仅屁事没有,还被满朝文武维护,最后连董卓都不敢弄死他,把他放走去做渤海太守。 这背地里要是没有袁家在搀和,陈暮是一点都不信。 因此他很清楚,袁绍必然没事。 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本来就打算想办法置袁绍于死地,万一成功了呢? 这边刘备四兄弟回了军营,董卓也回了军营。 迎上来的是自己的弟弟董旻。 董卓可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像后汉书记载,他最早来洛阳的时候,只有五千西凉铁骑,为了壮大声势,就白日进城,夜晚出城,营造出兵马很多的样子,震慑了满朝文武,这才控制了权力。 因此他一面与太皇太后联络,一面又派自己的弟弟董旻在何进帐下做事。其实就是玩的两手准备,要是太皇太后赢了,他就支持太皇太后,要是何进赢了,他就支持何进。 墙头草玩的比谁都厉害。 回了军营之后,董卓唤来自己所有部曲议事。 众人进到账内,就看到董卓坐于主位之上,脸色阴沉,身边除了昨夜跟过去的阎忠和牛辅以外,又多了一个中年人。 只见此人身高约七尺,面相狭长,下颌有山羊胡,双眼微眯,眼神颇有些深邃,含笑地看着他们。 “这是李儒,字文优。” 董卓介绍了一句,便招呼大家坐下。 李儒最开始并不是董卓部下,他是当时朝廷一个博士小官,昨日也出城去搜寻天子,路上撞见车队,便加入其中。 昨夜时分,李儒就找到了董卓,二人相谈甚欢,董卓便将他纳入到自己麾下,带到身边为谋士。 众人坐下后,董旻便说道:“大兄,我昨日收拢残卒,只收拢了一万余人。” “什么?” 董卓蹭一下站起来,不满道:“我听说进城的乱兵足有七八万之众,你怎么只收拢了一万余人?不是让你尽量多取些人马吗?” 原来前日董卓抵达洛阳后,听闻何进何苗被杀,当即大喜,于是令手下众人收拢城中溃散的乱兵,特别是董旻,他原本就是何进部下,完全可以假借何进的名义行此事,没想到收效甚微,只收拢了一万多人。 董旻也委屈道:“这些乱兵大部分都是豫州叛军,不知为什么,都不愿意加入我等,这些残卒,也是收了大将军与何苗的残部。其余人马,如今都被袁绍给领走了。” 豫州叛军? 董卓纳闷,何进这个主将都没了,队伍成了散兵,为什么不能归了自己? 要是这些兵马被自己收拢,那洛阳城内最大的力量就是他董卓,到时候以兵权加上太皇太后的亲戚这个头衔,说不准就能以外戚的名义,掌控朝政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豫州叛军与冀州叛军一样,构造都是豫州南阳的豪强兵马,这些兵马只听令于自己的主家,不会听命何进。 因此哪怕何进死了,跟他们也是屁关系没有。虽然昨夜大乱,关羽杀了不少豪强将领,但党人基本盘还在,所以就被许攸等人把兵马又收拢会来,目前还掌握在袁绍手中。 由于袁绍手底下的南军被董卓乘乱夺走,所以现在洛阳的形势很微妙,董卓帐下五千西凉铁骑,加上两万多河东豪强的兵马,再加上昨日收拢的一万多乱兵,现在手头上的兵马达到了四万。 刘备那边就是野王县带来的两万多人马,而袁绍损失比较大,手下要么被董卓弄走,要么被关羽杀死杀散,城内一片乱糟糟的,失踪与意外死亡也不少,如今只剩下五万多人。 目前三足鼎立,从兵力上看,刘备最弱,董卓次之,袁绍最强。但袁绍的兵马只是人多势众,按照精锐程度,远不及董卓与刘备,所以三方应该相差不多。 毕竟刘备手底下那一万青州老兵,再加上一千玄甲重骑和一千并州铁骑,除了董卓那五千西凉铁骑以外,袁绍大抵是没法抗衡的。 董卓听到董旻没有把他想要的乱兵收拢回来,有些郁闷道:“可惜啊,若是我能握有这些大将军旧部,则洛阳当中我的兵马最多,到时候刘备那厮,我必然将他大卸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他还在记着刘备不准他与天子同乘的仇。 一旁的李儒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道:“明公,儒有一记,可助明公一臂之力。” “哦?” 董卓大喜道:“计将安出?” 李儒思索道:“我听闻明公是袁家故吏?” 董卓点点头:“不错,那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当初我在然明公帐下做事,后来立功,然明公就将我举荐到了三公府,当时次阳公(袁隗)为司徒,征辟我为司徒曹掾。” 李儒笑道:“既是如此,明公何不拜访一下太傅?” “拜访太傅?” 董卓一愣,不解道:“我没事去拜访他做什么?” 李儒笑着说道:“袁本初进宫虽是以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诛宦,但毕竟惊扰了天子,害得天子差点遭遇不测。此等罪行,与谋逆有何区别?袁家四世三公,海内素有名望。若是家族之中出一个谋逆之子,明公以为如何?” 一旁的阎忠听到他的话,眼皮子狂跳。 贾诩如老僧坐禅,默不作声。 董卓也是个聪明人,只稍稍思索就明白了,大喜道:“所以太傅必然要想办法帮袁绍洗脱罪名!” “不错。” 李儒微笑道:“这件事情的重点就在于如何定性,若是定性为谋逆,则不仅袁绍身死,袁家也是清名尽毁。可若是定性为诛杀宦官的正义之举,那结果就又不一样。所以明公应当先去拜访刘备,再去拜访太傅。” “拜访刘备?” 董卓一头雾水:“我去拜访他做什么?那刘备愣头愣脑,不识抬举。若非他手下兵多,我之前就砍了这厮。我还去拜访他?不率兵攻打他就算不错了。” 李儒摇摇头道:“正是因为刘备愣头愣脑,才更应该拜访他。明公心想,刘备对朝廷向来愚忠,袁绍此举,刘备必然大怒,届时朝议之时,刘备肯定会弹劾袁绍。我等知道这一点,太傅也必然知道这一点。” 虽然李儒也是朝廷博士,久居洛阳,也知道刘备忠心。但其实他不知道,刘备愚忠的向来都不是所谓的朝廷,而是先帝汉孝康帝。 包括为太皇太后仗义之言,包括心系天子与陈留王,都是因为一个是汉康帝的母亲,一个是汉康帝的儿子。 要是换了何太后,刘备肯定没那么急了,毕竟先帝的老婆关自己屁事,跟先帝又没血缘关系。 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 董卓回过味来,试探道:“所以我先去拜访刘备,其实就是在向太傅施压,若是他不让袁绍把兵权交出来,我便与刘备联合起来弹劾?” “正是。” 李儒抚须道:“袁家有满朝臣子帮衬,未必会就范。但何太后失了兄长,又差点失了儿子,必然怨恨袁绍。而太皇太后那边,明公到时入宫去认这门亲戚,同样能换来支持。届时太皇太后、何太后、天子再加上明公与刘备同时出言,袁绍必死无疑,袁隗知道这个局面,必然就范!” 董卓大喜,抚掌大笑:“我得先生,如高祖得子房也,哈哈哈哈。” 一旁的阎忠目光闪烁不定,露出忌惮的神色。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与子归的预料之中,有自己为内应,必然可以将董卓拿下,届时玄德以宗室身份摄政,执掌大汉江山指日可待。 没想到董卓身边忽然又冒出个李儒,那未来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呀。 第六十八章八 赤子之心 一连过去几日,洛阳的天气都持续高温,太阳高高悬起,驱散了城内的肃杀之气。 那一夜之后,过了四五天洛阳城都变得极为萧条。 内城百姓除了家中实在没粮,才会愿意出门,去粟市买粮食以外,其它时候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想出去。 住在外城的百姓就实在没办法,必须要出门做事情才能活下去。 毕竟洛阳内城也并非寻常老百姓就能入住。 除了达官显贵以外,连普通的低级官吏都只能住在城外。 所以内城的百姓想要生存还是很简单,至少他们手里有钱,可以买到粮食。 而外城的百姓则主要依靠于劳动力生存,不得不出门生存。 如洛阳周边的田地农夫田附,城内的手工业从事者,被店铺雇佣人员,西市东市的苦力,以及达官显贵的仆人奴役等等。 在古代要想养活一座人口能达到百万级别以上的城市,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座城市承担着重大意义。 就如同唐朝的长安,宋朝的开封,明清时期的四九城等等。 东汉的洛阳同样承担着这个意义。 董卓迁都的时候,其实不止是洛阳城内百姓,洛阳周边地区都被他迁走,史书记载是数百万,按照最少的计算,也是两百万以上。 可见洛阳城内的百姓大抵是不低于百万这个数目,庞大的人口要解决需求问题,首先得让城市繁华起来。 所以不管是处于被迫,还是处于已经确定安全,百姓们至少重新走出家门,开始新的生活。 洛阳恢复往日的热闹,城南袁绍军营之中,所有人都愁云惨淡,气氛凝固。 “诸位。” 荀和脸色苍白,咳嗽两声,环顾一圈,缓缓开口说道:“大将军一死,我等前途渺茫,为今之计,便是要此事定性,不然我等谁也走不了。” 在场有袁绍、郑泰、陈琳、何顒、张津、逢纪、鲍信、王允以及新加入的许攸周旌等人。 卢植因在皇宫大乱的时候,从乱兵手里救下了何太后,后来又救驾有功,刘备向天子举荐,已经被任命为新任光禄勋,目前并不在这里。 逢记沉吟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谁能想到宦官居然会谋杀大将军!” 荀和脸色就变得更差,他原本是想利用何进诛杀宦官,等何进掌权之后,党人就能够复起,重新掌控权力,到时候就能治理天下,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谁料到就似当初三君之事一样,作为三君之一的窦武入宫诛杀宦官,却被宦官反杀。当年的事情几乎重演,这让他心生恐惧。 如果再来一次当年的事件,那党人就彻底无葬身之地。不过唯一让荀和有个安慰的是,这一次宦官也被团灭。 要知道,当年三君带兵入宫诛杀宦官,就因为没有杀死王甫候览等人,才造成了党锢之祸。 现在至少宦官死了,没人能蛊惑皇帝。只要他们想想办法,也未尝不能扭转局势。 号称大汉BB机的许攸微微一笑,双眼露出智慧的光芒:“诸位不要惊怕,此事闹得虽大,但也未尝没有补救之法。” “哦?” 众人看向许攸。 许攸目光却看向袁绍,说道:“解决之法,还得在袁本初身上。” 袁绍一头雾水:“我有何解决之法?” 许攸环顾四周道:“诸位,袁本初乃四世三公袁家之人,你们说,太傅会让他被定性为谋逆吗?” “话是这么说......” 逢记犹豫道:“只是此等毕竟是大罪,非等闲可以遮掩过去。” 荀和却思索起来,点点头道:“许子远言之有理,不过若想将此事遮掩过去,光靠太傅与我等发力,让满朝大臣帮忙还是不够,还需要另外两人。” 许攸缓缓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 “董卓,刘备!” ...... ...... 刘备现在正在宴请董卓。 作为整个洛阳唯三手中握有兵权的两个人,董卓跟刘备现在的处境可比袁绍强得多。 袁绍手里虽有兵权,却是戴罪之身。 一旦被天子将袁绍定为谋逆,那袁绍除非立即造反,不然没有如何活路。 更何况,即便袁绍想造反,董卓跟刘备必然会联手攻击他。 因此实际上只要袁绍被定为谋逆,不管造不造反,他都是死路一条,而且还会连累汝南袁氏。 基于这个原因,至少刘备并没有因为董卓曾经有过僭越行为,而对董卓有什么意见。 毕竟至少目前来说,董卓还是大汉臣子,刘备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攻击他。 所以听闻董卓来访,刘备虽然诧异,但还是盛情款待了他,邀请他来中军营帐之内,吩咐厨子准备好酒宴。 董卓倒也胆大,只带着数十护卫与李儒阎忠牛辅徐荣等人就敢单刀赴会,并不害怕。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一来他跟刘备无仇无怨,不可能起冲突。 二来就算刘备看不惯他,心里恨不得要把他杀了。除非刘备想造反,不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因为至少眼下,董卓可是救驾的大汉忠臣,名声和行为上也没有任何问题,刘备攻击他就是擅杀朝廷大员,跟造反没区别。 所以对于爱惜名声羽毛的刘备来说,自然不可能做这样莫名其妙,且自毁前程的事情。 刘备这边也带了关羽张飞陈暮典韦几人,在营帐之中为了表示对董卓的尊敬,刘备就没有坐主位上,而是空悬主位,双方相对而坐,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恭喜骠骑大将军升迁,刘备敬你一杯。” 刘备举起酒杯敬酒。 太皇太后昨日又下了诏书,升董卓为骠骑大将军。 要知道,汉朝的将军头衔最尊贵的就两个,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骠骑将军,都是万石。 其它的像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后左右四将军,是堪比九公的中两千石。 如今董卓取代了之前董重的骠骑将军,地位几乎相当于何进。 这也是因为董太后认了董卓这门亲戚,想要利用董卓的兵权来执掌朝政,因此多加封赏。 随着何进之死,何太后反而有些失势的意味,朝中大小权力,隐隐被董太后掌控。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董太后总归是在皇宫待了那么多年,至少没有白待。 董卓笑呵呵地说道:“司隶校尉也是救驾功臣,以后我二人一同在朝为官,还得多多亲近。如今天子年幼,将来亦得靠我等帮忙辅佐,万不能让大汉天下再出什么乱子才行。” 这话深得刘备之心,当下他便高兴地又举起了酒杯说道:“董公明是非,知真理,实乃大汉之福,社稷之福,刘备再敬公一杯。” 二人推杯换盏,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始聊正事。 “宦官造逆,生灵涂炭。先帝驾崩之后,本该由大将军辅佐少帝重整山河,中兴天下。却不料宦官贼心不死,杀死了大将军。” 董卓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也就罢了,大不了我等再找时机,想办法请天子诛杀宦官即可,熟料袁本初此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率军入宫,差点害死太皇太后,太后以及陛下。此等罪行,玄德以为如何?” 刘备气愤道:“此事我亦觉得十分荒唐,再怎么样,也不该率军入宫。即便当年游平公等人,亦只敢领少数太学生去,袁本初居然领数万大军入宫,不仅造了无数杀孽,还让陛下几近蒙难,此乃谋逆之举也,我欲过几日开朝议之时,便弹劾于他。” 董卓大喜道:“原来玄德也早有此心,既然如此,那我二人约定,到时朝议之时,我们一同弹劾袁绍。” 他还以为刘备不会主动找事而特意来刘备军营游说,没想到刘备同样有这心思,愣头青就是愣头青,一点都不考虑人情世故和利益纠葛。 刘备同样高兴道:“有董公相助,将袁绍此等祸乱朝政的害群之马驱逐,那就再好不过。” 两人当下又喝了几杯,二人都很高兴。 不远处的李儒却是一脸诧异,不明白刘备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实上不仅是李儒,董卓带来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刘备会无条件同意弹劾袁绍。 这对刘备没有任何好处嘛。 可只有明白早期的刘备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明白为什么刘备会这么做。 嫉恶如仇、深明大义、性情如火、刚烈不屈。 无数个这样的标签打在他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因为这都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 昭烈帝的谥号,就已经概括了他一生。 也许,要是刘备像历史上那样,颠沛流离几十年,没准真的会拒绝董卓的提议,开始思考起得罪袁家的后果。 问题是如今刘备太顺风顺水,得到汉孝康帝的赏识,已经成为司隶校尉,仅次于三公九卿。 自己身居高位,又握有兵权,已经完全没有去思考这方面的问题。 因为在他看来,做错了事情就得受罚,做对了事情就得奖励。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能因为你家世显赫而逃脱罪责。 虽然这想法很天真,并且实际上刘备虽没有颠沛流离,却也当过济南相。 经历过官场黑暗,知道一些官场情况,并不是对如今这个世道完全没有任何认知的人。 可他依旧坚持自我,选择了抗争。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是他得人格魅力所在。 在这纷扰的乱世当中,人人只追求利益,只追求不择手段。 唯有他,哪怕浮沉一世,临死之前,也不忘了“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刘备。 才是那个半生漂浮,归来仍是少年的人。 一旁的陈暮扫了眼李儒,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含笑不语,只是用眼神向阎忠示意了一番。 满脑子阴险诡计,利益纠葛的人,又怎么能明白仁义一世的赤子之心的人呢?</p> 第六十九章 万六恶之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借口去上厕所的阎忠与借口帮他领路的陈暮在军营深处隐蔽的角落碰头。 “子归弟。” “诚汉兄。” 二人相视一笑,虽通信许久,却是那年自洛阳一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当初在皇甫嵩军营相谈甚欢,渡过数月难忘的日子。 没想到再次重逢,已是五年之后。 “子归弟,闲话我就不多叙。你要小心那李儒,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阎忠四处扫视,低声说道:“他此番来你军营,其实是想要挟袁家,逼他们交出兵权,董卓不会真的弹劾袁绍。” 陈暮微笑道:“此事,我已猜到,多谢诚汉兄。” 阎忠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奇怪道:“子归,你不担心吗?若是董卓上位,玄德怕是危险了。” 陈暮摇摇头:“我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希望董卓上位。” “这是何故?” 阎忠十分惊讶。 因为他最开始以为刘备是打算以宗室身份摄政。 手握兵权,又有救驾之功。 如果能够辅佐少帝,将来未尝不是一个霍光。 可董卓眼下就是拦路虎,不想着将他清除掉,还希望他壮大,这不是害自己吗? 陈暮笑道:“诚汉兄以为,董卓是何人?” 阎忠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狼子野心之辈也。” “不错。” 陈暮点点头:“董卓之流,生性残暴,必不甘久居人下。他若上位,你猜他会做什么?” 阎忠摇头道:“这我哪知道。” 陈暮微微一笑:“他会以霍光自居,做祸乱朝政的权臣。” 阎忠想了想,点头道:“以他的性格,确有可能。” 陈暮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才要让他更残暴一些。正所谓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膨胀,最好让他尽快掌控权力,洛阳再也无人与他抗衡。” 阎忠目光盯着陈暮看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子归,你这不是想让董卓毁灭,是想让大汉毁灭呀。” 陈暮笑道:“诚汉兄会在乎吗?” “不会。” 阎忠同样笑了起来。 他的名字是忠,字是诚汉。 可惜他对大汉朝廷,从来没有忠心可言。 一个忠诚的人,不会向一个手握重兵之人建议南面称制。 一个忠心朝廷的人,同样不会卷入进反贼浪潮里。 韩遂马腾曾经逼他做首领,最后激愤而死。 你以为他是忠心为汉? 错了。 他只是不想当韩遂马腾的傀儡而死。 所以阎忠不会在乎。 陈暮眼眸中露出一抹寒光,继续说道:“所以为了大汉天下早点覆灭,诚汉兄还得加点猛料。” “猛料?” 阎忠纳闷道:“怎么弄?” 陈暮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怂恿董卓废帝!” “嘶!” 阎忠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事儿。 还真不是常人能想得出来的。 那得多胆大包天,那得多对朝廷肆无忌惮,那得多对皇权毫无敬畏,无法无天,五毒俱全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在这一刻,阎忠忽然发现,陈暮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比董卓还要残暴的人。 因为至少董卓现在还没有干什么坏事,也没有什么恶行。 反倒是陈暮,在慢慢地,在一步一步,将董卓心中的恶,给勾出来。 董卓的恶需要催发。 而陈暮,天生就是恶! 他就是这世间一切邪恶的根源。 阎忠仿佛已经看到,如果董卓真的被怂恿废帝,那到时候他会做什么?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恐怕已经不远。 “子归啊。” 阎忠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嗯?” “你应该已经没有心了吧。” “这个嘛......” 陈暮沉吟了片刻,长叹道:“身处这世间.....也许心早就被狗吃了吧。” ...... ...... 刘备亲自出门送别董卓。 董卓得了答复,兴高采烈地回去。 结果在营门口,刚好撞上了来找刘备的荀和等人。 见到董卓他们离开,荀和陈琳逢记几人都是皱起了眉头,不明白这个关口董卓来做什么。 “哦?” 陈暮见到他们骑马而来,颇为惊讶道:“原来是公舒先生,快请进。” 刘备不认识荀和,低声问陈暮道:“他们是何人?” 陈暮便笑道:“大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伯脩公之子,荀和荀公舒。” 伯脩公? 荀昱? 作为仅次于三君之名望的天下楷模,刘备自然知道荀昱的名望,立即热烈欢迎道:“原来是伯脩公之子,备见过荀先生。” 众人便入了营帐之内。 这次过了饭点,而且对方是突然造访,没有提前通知,刘备就不准备宴席了,只上了酒水。 几人坐下后,荀和开口问道:“校尉,不知那董骠骑上门拜访,是有何事?” 冒然打听人家的私事,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不过荀和也四五十岁的人了,而且还是荀昱的儿子,刘备就不觉得失礼,回答道:“骠骑将军想邀请我,一起联合弹劾袁绍。” “什么?” 荀和大惊失色,问道:“校尉答应了吗?” 刘备不解道:“此乃正义之事,袁绍带兵入宫,四处屠杀无辜,还害得天子几近蒙难,犯上作乱与谋逆无异,弹劾此等害群之马,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荀和逢记陈琳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告辞道:“校尉,我等还有事,不便久留,便先离开了。” 他们是以为董卓在怂恿刘备,想追上去找董卓要个说法。 等三人出了帐篷,刘备才纳闷地看向陈暮道:“四弟,这是什么情况?” 陈暮笑了笑,说道:“可能他们是顺便过来拜访大哥的吧,我与公舒先生也算有旧,就由我去送他们,大哥不必多想。” “哦。” 由于荀和没有跟他说此行的目的,刘备虽觉得奇怪,倒也没想那么多。 陈暮则追了出去,来到营门口,正见三人准备上马离开。 “公舒先生。” “哦?” 荀和回过头,见是陈暮,便道:“子归有何事?” 陈暮微笑着上前道:“我是想提醒先生,董卓此人,可不太好打交道。” 荀和陈琳逢记三人脸色微变。 自己过来都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说来意,陈暮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吗? 荀和故作不知道:“子归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去找董卓。” 陈暮嘿嘿一笑道:“嗯,听到董卓来意便走,再加上袁绍此时处境......嗯,我相信,公舒先生确实不是要去找董卓。” 这说话阴阳怪气的。 荀和皱眉道:“不知子归有何见教?” 陈暮笑着说道:“我是想跟先生说,先生与董卓素无交情,你的话,他未必听,要找一个能在董卓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才行。” “谁?” 荀和问道。 陈暮缓缓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袁太傅。” “袁太傅与董卓有交情?” 荀和不了解内情。 事实上,李儒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李儒为三公府博士,执掌一些公文材料。 所以他知道董卓十多年前做过三公府的司徒曹掾。 而对于荀和他们这样一不在朝为官,二跟袁隗没打过什么交道的人来说,确实不清楚这一点。 陈暮解释道:“董卓曾经为太傅门生故吏,只有他,才能说动董卓。” “原来如此。” 荀和恍然大悟道,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想到这里,他感激地看了眼陈暮道:“多谢子归了,刘备这边.....” “我尽力。” 陈暮拍着胸脯保证。 “好,子归真乃仁人义士也。” 荀和感动不已,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它日再叙。” “它日再叙。” 陈暮拱手一礼。 “告辞。” 三人上马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暮依旧保持着微笑。 嗯。 让袁隗去跟董卓谈吧。 最好把袁绍的兵马,全部谈给董卓。 到那个时候,董卓再去找太皇太后商量废帝的事情。 反正董太后也是一直坚定地想立刘协,董卓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必然会释放出自己心中的恶念。 董仲颖。 这大汉江山的破灭任务。 就交给你了。 可别让我失望啊。</p> 第七十 章 老狐狸的算计 袁隗会救袁绍吗?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 虽然袁绍不是袁隗的儿子。 但他却是袁家嫡子。 哪怕他是妾生子,可袁绍过继给了袁成。 袁隗这一代有四人,老大袁平,老二袁成,老三袁逢,老四袁隗。 其中袁平与袁成早夭,而袁平好歹留了一个儿子袁遗。 袁成却膝下无子,袁逢就把袁绍过继给了他。 所以袁绍就是袁成的儿子。 如此一来,袁绍反倒是大宗嫡子,身份地位比袁术还要高。 目前袁家这一代人当中有五人。 袁平的儿子袁遗,袁成的儿子袁绍,袁逢的儿子袁术袁基,以及袁隗自己的儿子袁胤。 其中最出彩的就是袁绍跟袁术,袁遗袁基袁胤碌碌无为,并没有什么才干。 因此不管是从家族声望的角度来考虑,还是从保护自家人才的方向看,袁隗都会想办法出手帮袁绍摆平这件事情。 作为一只老狐狸,袁隗太清楚他该怎么去做,只要搞定满朝文武百官以及两位太后,那天子的意见,反而是其次,并不需要在意。 满朝文武百官很简单,袁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其他人就算跟袁家没有关联,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落井下石。 至于太皇太后跟太后那边,也有办法解决。 太皇太后为人贪婪好财,先帝贪财的性格就是被她教育出来,那就许以钱币。 何太后没了大将军撑腰,朝中地位不稳固,那自己这个百官之首的太傅,加上袁绍手中的兵权够不够?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另外两个握有兵权的人也很重要。 一旦董卓跟刘备联合起来找袁绍的麻烦,那即便是何太后与太皇太后,也得掂量掂量他们的手中的兵权。 但袁隗早就有所打算。 一来太皇太后认了董卓这门亲,董卓要想上位,少不得他这个太傅出力。 二来董卓也算是他袁家门生故吏,有这份情谊在。 所以只要用金钱买通太皇太后,让她出面为袁绍说话的话,那董卓不管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还是看在他这个老上司的面子上,大抵都不会较真。 至于刘备。 呵呵。 袁隗不是没想过以刘备那曾经顶撞何进的愣头青性格会弹劾袁绍。 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太皇太后、何太后、满朝文武加上董卓一起给这件事情定性,一个小小的刘备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身处于权力顶层漩涡的老狐狸袁隗看得比谁都清楚。 在统治阶层眼里,只要掌控权力的那一批人统一意见,那么其它任何事情都已经不重要。 而所谓的那些无辜者的鲜血眼泪,被莫名屠杀的宫里人与普通民众? 对不起,你们死了就是白死了。 谁让你们没有后台,没有人给你们撑腰呢。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袁隗在护卫的保护下,坐上了马车,跪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这次进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说动了何太后,也利用太皇太后的贪婪,让她同意将袁绍带兵入宫这件事情定性为诛杀宦官的正义之举。 接下来就是静等朝议开启,只要在朝议上董卓保持沉默,那么刘备跳得再欢,孤掌难鸣,一样没有人会在意。 袁家府邸就在皇宫边上的步广里,马车缓缓抵达了他的宅院门前。 “家主,骠骑大将军来了。” 袁隗的马车才刚刚停下,等在门口的仆人就上来提醒。 董卓? 听到仆人的话,袁隗在心里思索。 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想要捞什么好处? 袁隗一边在心中快速思考,一边缓缓走下马车。 跟普通人想问题不同,普通人想问题,想的是如何解决问题。 而袁隗想问题,则想的是如何让问题直接消失。 正所谓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所以一开始,袁隗就走的上层路线。 刘备愚忠他是知道的,也很清楚,袁绍带兵入宫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以刘备那性格,说不准就会把事情闹大。 可只要太皇太后跟何太后没有意见,刘备再反对也没有用,直接会被无视。 因此在别人眼里,袁绍的事情关键在董卓跟刘备二人身上。 而在袁隗眼里,关键却在太后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可以说动董卓。 而刘备肯定会听取太皇太后与何太后的意见。 到时候哪用得着那么麻烦直接去找董卓刘备帮忙,一道皇权政令下来,就足以让他们闭上嘴巴。 这就是老狐狸与小狐狸的区别。 智力可能差不多。 但在看待问题的时候,凭借着多年经验,却能一眼找到问题的本质所在。 所以荀和他们还在纠结怎么说动董卓跟刘备的时候,袁隗却早已经稳坐钓鱼台,根本没有任何担心。 只是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小看了董卓的野心。 他根本没意识到,一个区区骠骑大将军,从来都不是董卓想要的东西。 董卓要的是,是想梁冀那样的权臣地位! 听闻董卓来访,袁隗还以为他是想来捞点什么好处。 钱和权? 无所谓,给他一些又有何妨? 袁家的狗终究是袁家的狗,给他两块骨头,就能高兴地汪汪叫。 想到这里,袁隗平静地回了家,连衣服都懒得整理,径直走到了自家客厅里。 董卓已经跪坐在席上等候。 “仲颖!” 袁隗进门,苍老的脸上立即露出一副和熙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子侄一般如沐春风。 董卓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道:“太傅。” “坐。” 袁隗招呼他坐下,自己坐到了主位上,笑呵呵地看向董卓道:“仲颖,上次一别,已经有十年未见了吧。” 董卓笑道:“应该是九年,上次见面,还是我任河东太守时,来洛阳拜访太傅。” “哈哈哈哈。” 袁隗大笑道:“老咯老咯,记性也不太好了,不像仲颖,正当壮年,未来也将是你等天下。” “哪里哪里,太傅老当益壮,为我辈楷模。”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阵。 过了片刻,袁隗才抚须说道:“仲颖此番上门,是有事要找老夫吧。” “什么都瞒不过老大人。” 董卓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卓来拜访太傅,是因为袁本初的事情。” “噢。” 袁隗点点头,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董卓继续道:“刘备那人太傅也应该知道,死脑筋,此次他找我,是想邀请我一同在朝议时,弹劾袁绍谋逆之事。” 袁隗微微眯上了眼睛,装作丝毫不在意地道:“哦?还有这等事情?仲颖也以为本初是谋逆吗?” “当然不是。” 董卓正义凛然道:“袁绍此举,一者为大将军报仇,二者也是诛杀宦官,此乃正义之举,怎么能是谋逆呢?” 袁隗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既然仲颖心中已有了决断,那为何还要来找老夫?” “只是......” 董卓一脸迟疑道:“刘备此人一来为司隶校尉,位高权重,二来,袁绍虽是正义之举,但毕竟带兵入宫,又差点让天子蒙难,怕是不好处置。” “那看来仲颖是打算附和刘备了?” 袁隗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但没有任何变化,才是最精彩的变化。 “这个嘛......” 董卓装作举棋不定的模样说道:“所以我才上门找老大人,寻个商量,看老大人是希望卓在朝议之上,该如何说。若是老大人想的话,卓倒是愿意......” “不用了。” 袁隗出乎意料地拒绝道:“仲颖一番好意,老夫心领。只是此事皆因袁绍而起,袁绍既是朝廷官员,朝廷判决自有公断,若天子判定袁绍谋逆,那就是谋逆,无从变更。若是袁绍侥幸得个正义的名声,那也是他气运所在。便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天子来处置吧。” 听到他的话,董卓有些傻眼。 他万万没想到袁隗居然一点紧张害怕以及谈条件的意图都没有。 要知道,他之前去刘备军营,就是想向袁隗施压。 没想到袁隗根本不在乎。 是他打算将袁绍抛弃掉,壁虎断尾、弃车保帅。 还是别有所图,早就有了其它对策? 董卓拿捏不准,当下也不敢再乱说话,既然袁隗态度坚决,他就打了个哈哈,告辞离开,准备回去找李儒阎忠商量商量。 而袁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是一声冷笑。 原本以为董卓上门来是讨两块骨头,没想到居然拿捏起来,想要威胁他,狮子大开口。 虽然不清楚董卓想要什么,但袁隗很清楚,若是董卓一上门,立即就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边,说不好自己还会赏他点什么。 可要是姿态拿捏,言语隐隐威胁,那就不好意思。 反正袁隗早就图谋。 因为袁隗很了解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 董卓以为找了刘备当盟友,却不知道,刘备或许确实会站在他那边。 可那又能怎么样? 只要太皇太后与何太后背书,刘备很快就会偃旗息鼓,不敢与皇权作对。 难道刘备会敢违抗太皇太后与何太后乃至天子的诏书,悍然与董卓联合起来攻打袁绍的兵马吗? 给他十个胆子都未必敢! 除非刘备是想身败名裂,走一条背负天下骂名的道路。 所以袁隗很清楚,搞定刘备,完全不需要说服他,只需要说服他效忠的那些人就行。 到时候孤掌难鸣的,反倒是董卓。 因此袁隗根本不担心。 若是董卓以为这样就能要挟到自己,那也太小瞧四世三公的袁氏。 袁隗看着董卓肥胖的身躯走出了自家大门,冷冷一笑。 他袁家。 在杨赐死后。 可是如今朝廷当中,唯一的世家旗帜。 凭借你董卓一个暴发户? 敢来袁家撒野?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p> 第七十一章 莽夫会套路,谁十也挡不住 “岂有此理。” 董卓回了军营,召来李儒阎忠,勃然大怒,在营帐内走来走去,大声喝道:“袁隗老匹夫,竟然如此无视我,有朝一日,我要将诛杀他满门!” 李儒刚进来就看到他在发脾气,不解问道:“明公,发生了何事。” 董卓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那袁隗面对我的示好,甚至连提都不提,直接回绝,显然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阎忠觉得奇怪,思思思索道:“不应该呀,文优兄此计,可谓打在袁家命脉上,袁隗会坐视袁绍出事不理吗?即便要把袁绍抛出来做弃子,那袁家的清誉怎么办?” 两汉时期的宗族观念影响有多大?直到两千多年后,都快接近21世纪,还曾经发生过两村的宗族因为祖上遗留的矛盾,而引发的数千人大规模械斗。 后世都说毛子是战斗民族,跟五千多年的华夏文明比起来,差得远。 不说千百年来的无数战争史,光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一次村里械斗,都比毛子打架来得凶悍得多。 有多凶悍? 炸弹、土枪、土炮、地雷应有尽有,后来光有关部门缴获的炸药,就是数以千公斤来计。 可见论起战斗民族的历史,毛子连给我们擦鞋的资格都没有。 宗族以血缘为纽带,以家庭单位为核心。 这些家族成员各司其职,各行其事。一切的主要义务,就是保证家族利益为主。 一些强悍的家族,甚至还能掌控国家权力,连皇帝都要受到他们的威胁。比如献帝时期的曹家,后来的司马家等等。 因此后来流行的所谓逐出家族,当什么豪门弃子,最强弃少啥的,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即便袁绍早年得罪赵忠,袁隗被赵忠警告,他都没有被逐出袁家。甚至在袁术倒台的时候,要去投奔袁绍,袁绍也是愿意接纳他的。 一切种种,可见此时家族纽带有多牢固。 所以袁隗即便是想放弃袁绍,但袁绍身上已经打上了袁家烙印,一旦袁绍被定性为谋逆,那袁家的名望必然毁于一旦。 以袁隗那老狐狸的算计,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除非。” 李儒看向阎忠。 阎忠缓缓说道:“除非袁隗另有依仗。” “谁?” 董卓瞪大了眼睛。 李儒阎忠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太皇太后。” 目前整个大汉,也就只有太皇太后能给董卓施压压力。 为什么? 因为董卓是太皇太后提拔上来的人。 太皇太后认他做族侄,那么他的身上,自然就打上了太皇太后的烙印。 朝议之上,若是太皇太后支持袁隗,你董卓同不同意? 同意,合情合理。 不同意,太皇太后立即会不高兴。 现在可不是几年后董卓耀武扬威的时候,如今董卓刚进洛阳,还没有站稳脚跟,没有掌控权力。 即便是骠骑大将军,在没有大将军的情况下,已经是武将顶点,仅次于三公。 但没有掌控权力,就意味着太皇太后一道诏书,他就得被解职回家。 除非他想冒着被袁绍与刘备一起攻打的危险原地造反。 因此至少眼下,他无法违背太皇太后的命令。 而刘备跟他的处境也是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刘备是听话的,只要太皇太后加上何太后以及天子随便一份诏书,刘备保证老老实实听命。 董卓则有野心,让他被解职回家,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董卓是被迫听令。 听到二人的分析,董卓也傻眼,他万万没想到,他们这群底下人还在那玩勾心斗角,人家袁隗早就已经跑到上层去打通关系,找了大义名分去。 这跟后来曹操玩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是同一个道理,只是如今这事还没发生,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这方面去。 所有人都以为太皇太后何太后天子他们,也会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心里怨恨袁绍。 但却忘了这世间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太皇太后贪财,那就给她钱。 何太后失了何进何苗与舞阳君,惶惶不可终日,那就给她支持。 大家各取所需,这才叫利益交换。 在袁隗眼里,董卓也配跟他谈交易,谈条件? 一条狗而已。 想到这里,董卓脸色无比阴沉,怒喝道:“原来那老匹夫早就在算计我,难怪如此目中无人,浑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李儒叹息道:“姜还是老的辣,袁隗在朝中有群臣支持,又找上了太皇太后.....怕是何太后也被他拉拢。天子如今已是二宫傀儡,政令也是二宫下达,有永乐宫与长秋宫撑腰,袁隗确实肆无忌惮。” “文优诚汉,你们就没有办法吗?” 董卓看向李儒阎忠。 李儒一脸尴尬,暂时他也没有想到对策。 阎忠的脸色却十分迟疑,略微犹豫。 “诚汉有妙计?” 李儒眼神扫过,发现了阎忠脸色不对劲,便开口询问。 董卓立即转头看向阎忠道:“诚汉快说说。” “此策......” 阎忠脑子里又想起了陈暮。 陈暮那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这一策出来,是要掘大汉之根呀。 天子是那么容易被废的吗? 一旦董卓干了这事儿,说不好立即就会天下大乱。 要知道,太皇太后确实有废长立幼的心思。 像霍光那样的权臣,也干过这事。 问题是,何太后还在呢。 何家势力虽然被铲除,可何进旧部还在,无数正统的支持者也在。 更何况少帝又没有错。 前汉昌邑王被废,霍光一来是利用上官太后的诏令,掌握大义名分。 二来昌邑王确实离谱,满朝文武都看不下去,引起公愤。 而现在何太后在,少帝没有犯错。 如此满朝文武公卿,必然不会同意废帝之举。 即便是梁冀都不敢公然废帝,只是下毒暗杀,然后对汉质帝假造为病故,瞒天过海。 自己去忽悠董卓,董卓又去忽悠太皇太后,这一策下去,大汉狼烟四起呀。 想到这里,阎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心十分不安,然后缓缓说道:“董公,我有一计,不仅能让董公执掌权势,还能让董公执掌天下。” 嗯。 良心这个东西,痛啊痛的啊,早就习惯了,无所谓了。</p> 第七七十二章 图谋 吾有良计在怀,必为董公所需。 成略在胸,良计速出。 目光所及,短寸之间,狭目之间,只能窥底。 阎忠心中冷笑一声,什么狗屁良心。 当年自己可是敢怂恿皇甫嵩造反,南面称王的人。 管它什么天下乱不乱,大争之世,才是我辈纵横寰宇之时。 那一瞬间的悲天悯人,几乎是转瞬即逝。 阎忠为什么会选择陈暮? 单单救命之恩? 对于一个利益为重的西凉名士而言,仅仅救命之恩,远不能让他俯首听命。 要知道,哪怕韩遂马腾如此相逼,他都是激愤而死,可见阎忠必然是一个有自己主见之人。 阎忠之所以看好陈暮,是因为他看得见,刘备确实是一个明主。 董卓此人,凶狠成型,残暴贪婪。 将来下场,必是群狼环伺,死无葬身之地。 若乱世真有一天到来,董卓再是强悍,最终的结果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 而真正能为主之人,必然要有雄才大略。 刘备虽然年轻,但性情刚烈,犯上而无惧色,有胆色有谋略,又有难能可贵的仁德之心。 倒不是阎忠对有仁义之心的人高看一眼。 而是仁义之心的人,更容易得到百姓的拥护,从而取得天下。 当年高祖世祖,无不是因为爱护百姓,对部下大方,有雄才而开创大汉基业。 刘备颇有先祖之风,自然让阎忠青睐,同时也佩服陈暮之远见。 当初给自己书信,让自己投奔董卓。 恐怕早已经看到今日了吧。 有陈子归这样的人在刘备身边,与他为敌,要想想未来自己会怎么被算计死。 所以,既然打不过,那就不如加入的好,反正自己跟陈暮也交好。 对于未来的打算,阎忠算得门清地很,早已有了计较。 “诚汉,计将安出?” 听到阎忠有妙策,董卓大喜不已。 阎忠微微一笑,说道:“此策,一来夺袁绍之兵权,二来,解太皇太后之心结,三来,将刘备调离洛阳。自此以后,洛阳朝廷将彻底为董公掌控,到时董公用太皇太后族侄之名义,以外戚之身,登上大将军之位,亦不远矣。” “真的?” 董卓脸上的喜色,更加十分。 阎忠笑着点点头:“不错,文优,你久居洛阳,可曾经听说过,先帝曾有意立陈留王为储君?” 立陈留王为储君? 李儒想了想,脸色大变道:“你是说?” “正是!” 阎忠脸上露出一丝凶厉道:“当年天子为何太后所出,素来不被先帝所喜。陈留王为王美人所出,一者受先帝喜爱,二者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 “不论是先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曾有意想立陈留王为帝,若是董公说动太皇太后,废掉当今天子,立陈留王为帝,则太皇太后掌控朝政便名正言顺。” “到时,董公内为太皇太后族侄,外有大军相助,必为太皇太后所倚仗,此时再如霍光那般,执掌朝政,易如反掌耳!” 说到最后,阎忠的目光里已经变得冷若冰霜。 仿佛废帝之举,不过须臾之间的事情。 “嘶!” 李儒跟之前听到这条计策的阎忠一样,同样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管怎么样,废帝之事,绝对是天大的事情。 弄得好,加官进爵,成为权臣。 弄不好,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李儒也很清楚,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生死便在一瞬之间! “废帝吗?” 董卓想得不如李儒那么深,反倒没有李儒那么惊讶,摸着下巴,细细思索了起来。 李儒迟疑道:“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 “自然没那么容易。” 阎忠冷声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袁家!” 袁家? 这里头又关袁家什么事? 董卓一头雾水,跟这些聪明人打交道,实在让他这个粗人觉得很费脑筋,死无数个脑细胞有木有。 “不错,就在袁家身上。” 李儒也想到了这一点,与阎忠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二位,别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明说吧。” 董卓算是怕了这俩谋士,这哑谜打的,完全听不懂。 我看你们分明是在为难我董胖! 李儒笑着说道:“要想让满朝文武支持废帝,就必须让袁家支持。所以董公可说动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以袁绍威胁袁隗,逼袁隗支持太皇太后废帝。” “除此之外,那刘备也是个麻烦精。还得让董公说动太皇太后,将刘备调离开洛阳。” 阎忠接着补充:“听闻袁绍的兵马,大部分都是豫州叛军,可让袁家解散这些军队。再让太皇太后把南军交由董公,如此一来,洛阳大半兵马皆入彀中,董公便可以名正言顺执掌朝政,成为新一任大将军!” “原来如此!” 董卓想明白之后,大喜过望,只觉得这门亲戚果然没有白认。 虽然自己得往上追溯个几百年才能跟董太后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认在一起,可人家刘备刘虞刘焉这些人,跟当今天子的血缘关系除了都姓刘以外,早就稀薄到不知多少代去了,不照样能以宗室名义担任大臣? 他们能做得,凭什么自己不能做? 想到这里,董卓兴奋道:“说起来,我来洛阳也有几日,却还未进宫去拜见我那族姑母,为人子侄,确实不太妥当。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进宫打扰,明日我便进宫探视姑母。” 李儒与阎忠笑了起来,点头道:“正该如此。” 一夜过去。 第二日,董卓就申请入宫觐见太皇太后。 这个许可很快被同意,在如今的羽林中郎将董承的带领下,一路来到永安宫。 董太后正在永安宫后园的芳林园休息,见到董卓来,颇为高兴,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胖子憨厚可爱,笑着说道:“你便是我那族侄孩儿董卓吧。” “董卓见过族姑母。” 已经四十余岁,年近五十的肥仔董卓向六十多岁的董太后跪地磕头。 这是向长辈的敬礼。 董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说起来,我差人去查阅族谱,才知道你我关系并不算远,你是董子十世孙,我为董子九世孙,我们皆为仲舒公之苗裔。” 董卓大喜道:“是的姑母,我祖先董荌(an)公,为仲舒公第八子,后迁徙于临洮,族谱上下皆有记载,十分详细。” 董子就是董仲舒,董氏一族出自辛有氏,最主要的先祖来源,就是良史董狐。 正气歌当中,那句“在晋董狐笔”,说的就是这个人。 而董仲舒就是董狐的后裔,董仲舒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叫董蕡(fen),迁移到了冀州河间,是为河间董氏的开派始祖,也就是董太后的先祖。 八子董荌,迁移至临洮,为西凉临洮董氏始祖,而董卓,就是董荌的九世孙,董仲舒的十世孙。 所以董卓和董太后的关系,还真不能说特别远,虽不在五服之内,但跟刘备与汉康帝比起来,那还是相当得近,在293年前是同一始祖,同根同源,能扯得上关系。 “既是自家子侄,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董太后笑道:“仲颖,你来得正好。这两日,即便你不进宫,我也正要去找你,有一些事情要交代。” 董卓想了想,说道:“姑母是说袁绍的事情吗?” “你已知晓了?” 董太后说道:“不过听闻你是袁家故吏,是太傅找过你了吧。” 董卓点点头,颇为自嘲地道:“那倒没有,是我去找太傅,反倒被他奚落了一顿,看来太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并不需要我为其在朝堂上说话。” 董太后笑了笑,没有说话。 袁隗送了无数金银珠宝给他,虽然董太后也怨恨袁绍带兵入宫杀了她的亲信宦官,但这世上的人跟谁过不去,也千万别跟钱过不去。 自己那孩儿刘宏已经死了,剩下自己这孤老太婆,不多多敛财,享受剩余人生,难道还想着治理天下不成? “姑母。” 董卓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姑母说一件事情。” “何事?” “我听闻何太后对姑母多有不敬?” “提那贱人做什么?” 听到董卓提起何太后,董太后立即脸色冷下来,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那孩儿才刚死,何氏就与那何屠夫串通在一起,居然还想着要把自己赶回河间去。 若不是刘备据理力争,说不准自己就已经被那何氏暗害了。 一个屠沽之辈,仗着自己的儿子成了皇帝,就如此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何进现在死了,那何氏没有了依仗,看她现在怎么办。 “姑母,侄儿是想跟姑母说,何进虽死,可陛下毕竟是太后亲生子。” 董卓侃侃而谈,晓之以理说道:“天子今年已经年满十四,再过几年,很快就能亲政。到时在亲生母亲与祖母之间,姑母觉得天子会帮谁?” “这......” 董太后睁大了眼睛,最近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前段时间皇宫屠杀的血还未清理干净,后续影响犹在,她还真没想得那么长远。 董卓继续说道:“那袁隗向来擅长左右逢源之术,他既来寻了姑母,就必然寻了太后。如今何进一死,太后与姑母之间谁能够垂帘听政,谁能够说话算数,夺得权力,一来在看天子会听谁,二来会看朝臣会听谁。若袁隗支持太后,再加上天子亲近太后,对姑母恐怕不利呀......” 董太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与何氏关系早就撕破了脸皮。当初她想垂帘听政,被何氏阻挠。结果她大骂何氏为屠沽之家,是她抬举才入了宫内。没想到第二日何氏就联合何进与满堂朝臣要逼自己离开皇宫,丁宫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当时候袁隗也在现场,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三朝老臣,却如泥塑菩萨,面对何氏与何进的咄咄逼人,却是闭口不言,没有为她说半句话。要不是有个愣头青刘备顶撞何进,恐怕自己早就已经死于非命。 现在被董卓提醒,董太后一下子想起来那袁隗老贼的可恶,含恨道:“仲颖说得有理,当初何进要进朕赶出皇宫,袁隗此獠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端得是可恨至极。” “对啊,姑母。如今何进虽死,但长秋宫与永安宫谁说了算?谁能够执掌少帝,以太后身份摄政?还不是朝臣与天子亲近谁就是谁。” 董卓继续煽风点火:“袁隗在朝中势力遍布,门生故吏无数,他若是支持何太后,姑母处境怕是不妙。” “那依仲颖之见,我应当如何?” 董太后询问计策。 董卓微微一笑道:“袁隗所恃者,一为朝中势力,二为袁绍手下兵马,朝中势力不好动,若能将他的兵马除掉,则如断袁隗老贼一臂!” “仲颖是说,我应当下懿旨,宣称袁绍带兵进宫,是为谋逆?” 董太后犹豫道:“可是若何氏也被袁隗拉拢,同样下懿旨,说袁绍进宫为诛宦的正义之举,如此与我的懿旨发生冲突,满朝文武必然支持何氏,恐怕我亦力有未逮。” 何太后与董太后是死敌,历史上,两人发生冲突,最终是何太后与何进联手,加上满朝文武支持,将董太后赶出皇宫结束。 在这场两位太后之间的斗争当中,高一辈占据大义名分的太皇太后,反倒是输得彻底。 归根到底,还是董太后一来在朝中不得人心,二来何进执掌兵权,对于满朝文武这些墙头草来说,当然会选择力量更强,势力更大的人作为依附。 不过如今随着何进先倒台,场面上至少变得势均力敌起来。何太后有亲生儿子是皇帝为依仗,董太后有董卓手里的兵权做依仗。 两边隐隐针锋相对,而且从明面上来说,董太后还要更强大一些。因为这个年头,谁有兵马谁才是王。 但现在的情况是袁隗是朝臣代表,董太后想要下旨给袁绍定性为谋逆,那么何太后同样可以下旨将此事不定为谋逆。 如此一来,朝臣肯定会站在何太后那边,董太后在朝廷里的支持反倒会下降,到时候她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董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天子!” “天子?” 董太后不解道:“此事关天子何事?” 董卓说道:“当今天子为何太后所生,必然心向何太后。满朝文武之所以会支持何太后,就是因为天子掌握大义名分。” “这倒是。” 董太后迟疑道:“何氏那贱妇鸩杀王美人,还曾想谋害朕,若不是当初宦官力保,史侯又是嫡长子,朝臣支持,哪轮得到她有今天的威风,早就让先帝废掉了。” 董卓笑道:“这便是问题关键所在,姑母,我曾经听闻,先帝有意立陈留王为帝?” “确实。” 董太后大大方方承认道:“此事朕与先帝都想,只是碍于满朝文武反对,这才作罢。” “既然如此,那先帝必然有遗诏。” 董卓图穷匕见,终于露出他最终的想法,面露凶光道:“姑母,若是先帝遗诏说,应当立陈留王为帝,那何太后,就再也没有了依仗,姑母说是不是?” “你是说?” 董太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嘴里蹦出两个字来:“废帝?” “正是。” 董卓微笑道:“何太后,袁家,都在依仗当今天子。若当今天子被废,则朝廷上下权力,必然全都归了姑母,将来治理天下,等陈留王长大,亲近于姑母的陈留王,必然会孝顺。姑母可要想想,若不废帝,当今天子在何太后的怂恿下,以后会不会再把姑母赶出皇宫,可就说不好了。” 永安宫内,在董太后身边服侍的几名宦官宫女脸色大变。 不远处的董承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宝剑。 董太后漠然看了眼身边的人,缓缓说道:“把他们暂时关起来,任何人都不许探视,毕竟是服侍朕多年的身边人,朕还没到何氏那般心肠歹毒的地步,舍不得杀,但必须严密看管起来。” “谢太皇太后。” 几名宦官宫女跪地哭泣感谢。 像这种宫中秘闻,听到就已经是死路一条,董太后没有杀他们,确实够他们感谢的了。 董承召来门外的羽林卫将士,将他们关押进了地宫中。 直到此时,董太后才说道:“废帝之事,朕亦有这念头,只是之前何进大权在握,满朝文武反对,朕才不敢有所行动。仲颖之策,深得朕心。但当今天子已经继位近半月,地位逐渐稳固,怕是不好处置,仲颖有良策否?” 董卓说道:“第一步,便是要将刘备调走。刘备忠于先帝,废帝之事,他必然反对。第二步,则要利用袁绍威胁袁隗,换取袁隗支持,还要将袁绍手下的兵马遣散,将南军执掌在姑母手中。” “第三步呢?” 董太后又问。 董卓咧嘴一笑:“第三步,自然是假借先帝遗诏,废掉少帝,立陈留王为帝,给少帝封国,将何氏与少帝赶出洛阳。如此,姑母再也不用担心少帝与何氏同谋图害姑母了。” “好!” 董太后眉宇间闪烁过一丝凶厉,道:“就这么办!” 她早就想立刘协为帝。 不仅是她,她的儿子,先帝汉孝康帝,同样是这个想法。 若非朝中阻力冲冲,她哪里会被何氏威胁? 现在何进已死,最大的阻力没了,自己又有族侄董卓的支持,再立刘协,阻碍就会小了许多。 到那个时候! 那日差点被赶出皇宫之辱,朕要让何氏这个贱妇百倍偿还! 董太后目露凶光,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狠厉。</p> 第239章 吕布 到了六月中旬,洛阳的形势已经变得更加复杂,因为南军的兵马也已经到了洛阳。 还有丁原与桥瑁,他们的兵马虽不多,只有一两万人,但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不容小觑。 如此洛阳一时间聚集了近二十万兵马,每日消耗粮草无数,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太皇太后以此为借口,言称洛阳的兵马实在太多,粟市已经承担不起,再这样下去,粮价就要涨到两千一石。 因此以刘备为青州牧,命令他东讨冀州叛军。 令袁绍解散麾下投降的豫州叛军,让他们自己回豫州去。 对于这个命令,刘备也算是理解朝廷的用意,毕竟他麾下的人马也有两万多人,都是精锐,足够对付冀州叛军。 于是就派典韦牵招张辽高顺等人带两万步卒先行,自己留下关羽张飞领一千玄甲重骑和一千并州骑兵,准备在处理完事情后随后赶到。 之所以要随后才出发,是因为他作为司隶校尉,还有些手续要办。 朝廷要员离职,可不是那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除了交接手续以外,还要办离职手续,另外司隶校尉堆积的一些事情还要处理,因此耽搁几日。 袁绍接到这份命令,自然是拖拖拉拉,表面顺从,实际上只解散了小股部队。 而南军随着蹇硕一死,没有了实际统领者,四校尉各领一军。 太皇太后又命董承为上军校尉,统领南军,以袁绍为戴罪之身为由,解除了他中军校尉的职务。 宦官亲信冯芳战死于洛阳宫乱,部下没有统属,袁绍的南军与冯芳的部队,都归了董承。 因此如今的南军目前只有三军,上军校尉董承,下军校尉曹操以及右军校尉夏牟。 又过了几日,董卓忽然大排筵会,遍请公卿。 这个时候刘备的军马已经走光,身边只剩下关羽张飞和两千骑兵以及一些为骑兵准备的后勤辎重部队。 听闻董卓开宴会,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如今董卓一来仗着太皇太后族侄的身份耀武扬威,二来他手握重兵,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百官只能前往赴宴。 董卓现在住在骠骑大将军府,虽比不得大将军府奢华壮阔,却也是豪门大院,众人陆陆续续入门,过了前庭,抵达了中厅,入了宴席。 等百官都入座以后,董卓才姗姗来迟,在李儒阎忠的陪同下,高坐主位,环视一圈,举起酒杯,大笑道:“诸公,今年算是诸事不顺。先是各地乱象,又是先帝驾崩,后又是大将军身死,宦官乱政。所谓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如今宦官终于被铲除,国事总算是平静,诸公何不痛饮一杯?” 底下百官纷纷举起酒杯,说道:“敬骠骑大将军。” 一杯酒下肚,董卓又缓缓说道:“昨日太皇太后召见我,言称先帝曾留下遗诏,立陈留王为帝。只是碍于何进与何太后之权威,太皇太后怕他们暗害,一直不敢取出遗诏。如今何进已死,太皇太后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公以为何如?” 这件事情如一颗重磅炸弹,百官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谁也不敢说话。 刘备已经解职不再担任司隶校尉,按理来说,已经不算是洛阳官员,而且这次董卓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是以太皇太后和先帝遗诏的名义说事,一时间居然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驳,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还有“先帝遗诏”。 不反驳,当今天子也是名正言顺登基,而且同样还是先帝嫡长子,废帝之举,实非人臣所为。 因此一时迟疑,居然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就在此时,一人推案直出,立于筵前,大喊道:“不可!天子乃先帝嫡子,又无过失,何得妄议废立!” 众人看去,原来是并州刺史丁原。 他率先出声后,刘备也不再犹豫,出言反对道:“丁刺史之言,甚有道理。骠骑大将军虽言是有先帝遗诏,但我等又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起,如何做得凭证?” “嗯?” 董卓看着他们怒目而视道:“此乃太皇太后懿旨,难道丁刺史与刘州牧是在质疑太皇太后的旨意?” “除非你将先帝遗诏取出来,不然我一概不认!” 丁原冷哼一声。 他是何进提拔上来的官员,属于何进的门生故吏。 现在何进虽然死了,但何太后与当今天子毕竟是何进的亲人,他自然要选择维护。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董卓拔剑而起。 便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此人身高九尺,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护在丁原身前,向董卓怒目而视。 同时门外又走来两人,一人身高九尺,枣红脸,持青龙偃月刀,另一人身高八尺,豹头环眼,持丈八蛇矛,护在刘备身前,瞪大了眼睛望向董卓。 这三人,正是吕布关羽张飞! 被他们三盯着,董卓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簌簌地往下落,排山倒海的压力扑面而来,腿肚子都仿佛在打战。 眼看双方僵持,李儒忙打圆场道:“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 “其实先帝遗诏,却有其事,帝崩于西园,临终前令十常侍辅佐董侯登基为帝,这些言语被兰台令史与宫中女史记录在案,尚书台皆有备份。” 就在此时,陈暮忽然出声说道:“只是大将军权威太重,十常侍不敢尊先帝遗诏,骠骑大将军之言,倒也不算谬论。然而这毕竟只是先帝口述,非盖玺诏书,算不得数。所以废帝之举,即便是太皇太后,在当今天子无过错之下,亦不能行之。” 陈暮这句话,看似是在给董卓言废帝的说法找合法性。实际上却恰恰证明这件事情的非法性,因为汉康帝在临终之前,虽然的确有这样的交代,但一来没有盖传国玉玺的诏书,二来只是口述和记录,根本不算诏令。 东汉的诏书,就是后来的所谓圣旨。是有严格规定的,执笔写的人可以不是皇帝,但必须加盖皇帝的玉玺,也就是那一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 没有盖玺,诏书跟废纸没有什么区别。 但即便如此,董卓也像是找到了遗诏合法来源,当即大喜道:“诸位都听见了,尚书令已经证实,立陈留王确实是先帝遗诏,非太皇太后与某杜撰矫诏,诸位难道不觉得吾言合公道否?” “听见了,先帝虽有遗命。却无诏书,又无诏令,只是一份记录的起居注而已,算得了什么遗诏?根本没有诏书政令,老贼,你若敢再言废帝,吾必杀汝!” 丁原撂下狠话,转身离去。 刘备也站起来,摇摇头道:“这份先帝遗诏只是口述,并没有加玺盖印,既然算不得数,当然不能说是诏令,骠骑大将军之言,非公道也。” 卢植也道:“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却也是名正言顺于先帝灵前继位,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骠骑大将军谈先帝遗诏,并不合法,便证明今上之位来源正统,妄谈废立,与篡逆何异?” 说罢二人也离开。 关羽张飞跟在刘备身后,陈暮拱手一礼,同样跟着他们离去。 司徒丁宫想起了自己得罪过董太后,如今正是巴结董太后的立即,立即站起来道:“骠骑将军之言,我觉得十分公道。毕竟不管是先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是曾想立陈留王为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毋庸置疑。只是废立之事,不可酒后相商,应当另日再议。” 这也算是给今日饮宴定下了个基调,同时暗暗向董卓表忠心,示意自己是支持他的。 董卓总算是听到了一个他想听到的声音,点点头道:“司徒之言,甚合我意。那就过几日再议,诸公散了。” 百官散去,骠骑将军府的庭间川流不息,官员们陆陆续续离开。 “明公,看来阻力还不小。” 阎忠陪着董卓一同往后院去,路上说道:“不过尚书令也说了,先帝遗诏却有其事,我们可以拿这个做文章。” 李儒说道:“以我之见,应当快刀斩乱麻,直接于宫廷当中废掉今上,将何氏鸩杀,则大事已定。” 董卓快步来到后园,爬上了园中高台,眺望远处离开的百官,忽见一人跃马持戟,于园门外往来驰骤,又见另外两位壮汉,骑马奔行而去,问阎忠李儒道:“那关羽张飞,却是神勇,可惜不能为我所用,那人是何人也?” 李儒想了想道:“此丁原部下,姓吕,名布,字奉先者也。” 董卓叹道:“如今刘备虽然被调走,但丁原乔瑁等人还在,又有袁绍兵马未散,洛阳尚不能掌控我手,如何能乱刀斩乱麻?若直接于宫廷中废帝,必然要被他们群起而攻,可若有吕布相助,我何惧于此些宵小之辈。” 要想直接废帝,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如今皇宫当中的禁军统领是太皇太后的侄子董承,这位后来的董贵人之父,自然也是愿意站在太皇太后这一边。 但废帝轻而易举,后面要承担的风险就不好说,万一群臣不愿意,丁原乔瑁袁绍率兵攻击,他能不能顶住就难说了,因此董卓这个时候,已经打上了吕布的主意。 第240章 废帝 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回到自己军营里。 如今军营已经被拆卸下来,打包成数十辆马车辎重,随时可以离去。 “董卓无缘无故妄言废立,我心难安,要不过几日再走,等朝议之后,看看是个什么结果?” 坐回自己主位之上,刘备叹息一声,向陈暮征求意见。 陈暮连连摇头道:“大哥,太皇太后懿旨让你领青州牧,是为了让你平定冀州叛乱,如今冀州叛军犹在,徐州与兖州也是皆有乱象,此朝廷之时,你不应该再管了,还是应当剿贼为主。” “话是这么说......” 刘备迟疑。 总觉得自己要是这么离开,说不好朝廷就会发生什么大事。 陈暮劝道:“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哥要是还逗留在洛阳,说不好就会被董卓攻讦,向太皇太后弹劾,到时候就不好办了。大哥且安心去,我留在洛阳观察局势,若有不对,我尽量阻止。” 在历史上,汉灵帝死之后,由于天子年幼,皇帝诏令反而没有法律效应,由两位太后垂帘听政,长秋宫与永安宫政权夺利,导致朝廷政出多门,没有形成统一。 比如当时董太后就命自己的侄子董重为骠骑将军,以此来与何进对抗。结果被何进兄妹先下手为强,联合朝臣将她赶出皇宫。 自此以后,何太后一家独大,皇宫的政令,也基本由她来颁布,在短时间内,相当于有了皇帝的权力。 包括后来何进被宦官诱骗入宫杀死,其实并不是何进不想杀宦官,而是何太后将宦官给保护了起来,何进拿自己的妹妹没有办法。 如今的局面是董太后没有被赶出皇宫也没有被谋害,又变成了政出多门的情况,二宫各有诏书懿旨下达,政令没有统一。 刘备这个青州牧,其实还是因为当初他仗义执言的结果。 本来按照董卓的意思,是想随便弄个中郎将打发了,让他去冀州与叛军硬碰硬。 董太后下达懿旨的时候,已经回宫的王钧提醒了她,说是当初若不是刘备,董太后已经遭了何氏兄妹的毒手,司隶校尉再怎么样,也不能无故降职,应该用同等官职对待。 董太后觉得王钧说得有道理,这才把中郎将改为青州牧。 由于这份懿旨没有何太后阻挠,所以就有了合法性,刘备要是不走,董卓向董太后进谗言,说刘备抗旨不尊,那确实是对他很不利。 因此刘备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离开,四弟,你要密切关注,万不能让董卓得逞。” “我尽力。” 陈暮点点头,心中却道,我尽力让董卓得逞。 过了几日,在阎忠的帮助下,董卓听闻部将李肃与吕布是同乡,于是让李肃带上赤兔马与金银珠宝,前去游说吕布。 吕布果然被利诱,杀死丁原,率部归顺了董卓,自此,董卓在洛阳总算是一家独大,握有话语权。 到七月初,先帝汉孝康帝以珠襦玉匣入殓,安葬在了文陵,总算是入土为安。 在安葬了汉康帝以后,董太后于七月中旬召开了朝议。 朝议之上,只有太皇太后与陈留王。 何太后与少帝并未出现。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宴席,是为朝议,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北宫的德阳殿。 今日的朝议,其实就是董太后与董卓谋划的废帝开的朝会。 之前董卓说了三步计划,其中第一步赶走刘备已经达成,第二步,南军已经被董承执掌,进一步削弱了袁绍,虽然袁绍手里还有部分豫州叛军未遣散,但数量很少,只有三万多人,已经不足为虑。 因此现在可以进行第三步计划,废帝! 董太后俯瞰群臣,率先说道:“先帝临终之前就有意立董侯为帝,这是诸卿知道的事情。只是碍于何进与何氏势力,朕亦不得不作罢。如今何进身死,少帝怯弱无能,朕垂帘听政,依伊尹、霍光故事,扶持董侯,诸卿以为如何?” 董卓立于太皇太后身侧,与董承左右护卫,按剑俯视百官,朗声说道:“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庙;吾奉先帝遗诏及太皇太后懿旨,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有不从者斩!” 这一次袁绍也在场,当即正准备挺身而出,还未等他发话,就看到一人骤然跳出来,大喝道:“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太皇太后与骠骑将军何故废嫡立庶?” 众人看去,惊讶地发现居然是平日里左右逢源的尚书令陈暮。 自先帝去世以后,陈暮在朝中的存在感已经很低。因为尚书令这个职位本来就不高,虽然权重,可如今中央乱成一片,地方政局也不稳,因此尚书令的权力遭到很大打击,使得大家已经很少再去关注他。 没想到在这个关口,陈暮居然跳了出来反对,说了大家都想说的话,满朝文武不由万分佩服,陈子归当真是义士也。 “不错,尚书令所言甚是。虽有先帝遗言,但一无诏书,二无诏令,则遗言又怎么能算数呢?所以太皇太后与骠骑将军此举,乃不符合礼法之举,臣等恕难从命。” “臣等恕难从命!” 包括袁绍、荀和、卢植、张津、王允等大臣纷纷反对。 除了他们,宗正刘虞也站起来说道:“废立之事,若先帝有命则应当通过宗正,于族谱之上勾勒划去帝位。太皇太后虽是先帝生母,却非刘氏宗族之人,如何有权力管刘家之家事?” “你!” 董太后被刘虞的话说得差点没气死。 董卓大怒道:“太皇太后为今上与陈留王祖母,这亦是太皇太后之家事。尔等过问太皇太后家事,是要造反邪,汝等视我手中之剑不利否?” 噌! 陈暮拔出宝剑,大声呵斥道:“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袁绍一头雾水。 这感觉。 有点奇怪。 总觉得,这话好像是自己要说的,却被人抢了。 很难受,但却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奈之下,袁绍也同样拔出剑来,大声道:“尚书令所言,正是吾所言也!” 董太后大怒道:“袁本初,你这大胆狂徒,当初率兵入宫的事情朕还未找你算账,今日还敢说大话,仲颖,将这狂徒斩杀!”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朝议之时,不可妄动刀兵。” “袁本初年轻气盛,当初诛杀宦官,也是正义之举,不可言杀也。” 众臣在袁隗的带领下,纷纷劝解。 阎忠和李儒也劝说董卓,门外的禁卫这才没有进来把他们这群反对废帝的人斩杀。 陈暮说道:“既是太皇太后之言,臣无语而对,请罢臣官。” “准了。” 董太后大手一挥,同意陈暮辞官。 陈暮当即扭头就走。 一旁的廷尉吴恭跟着他出来,二人疾步往洛阳监狱的方向而去。 “董卓为人残暴,现在还未动手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一旦反应过来,必然大肆搜捕我等反对废帝之人,我们应该尽快离开洛阳。” 陈暮边走边跟吴恭说道。 吴恭点点头:“原来尚书令当初问我密道之事,是因为这个缘故,放心,狱卒终日把守,我们随时可以走。” “现在就离开,迟则生变。” 陈暮加紧了步伐。 今日朝议上他之所以站出来,一来攫取声望,二来有群臣与阎忠帮忙,董卓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杀他。 但自己毕竟不像袁绍那样有四世三公的背景,现在董卓一时间被摄住,可能不会立马动手,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追杀他之时。 这次可谓富贵险中求了,三位老大哥离开了洛阳,就剩下自己,要不是自己早有后手,这次换了别人,恐怕得死个几次。 事实上陈暮猜得没错,朝议之上,袁绍等党人纷纷辞官离开,袁隗则附和太皇太后与董卓,承认废帝。 等朝议结束后不久,董卓就开始大肆搜捕他们这些人。 其实就是在除掉何进的旧部,以此削弱何太后的势力,确保废帝之事顺利通过。 陈暮当初看尚书台的秘密文件,发现洛阳监狱当中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因此特意与吴恭交好,到了今日终于发挥作用。 从密道出来后,骑上准备好的马匹,当下就飞奔往东而去。 这个时候老大哥他们还在半路上,三哥张飞早就得了自己的吩咐,应该还在河内郡等自己,只要过了黄河,到了怀县,有张飞在,自己就安全了。 第241章 卧底的自我修养 董太后与董卓合谋废帝,这件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包括老狐狸袁隗在内,他还以为未来的政治格局,是二宫围绕着天子进行的争端。 没想到董太后如此有魄力,居然直接打破这个格局,将现在的皇帝废掉! 当董太后利用袁绍与袁家来威胁他的时候,袁隗简直被惊呆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为无论是先帝汉孝康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曾经有意立刘协为帝,只是碍于何进权势,不得不作罢。 现在何进身死,剩下个何氏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太皇太后有董卓支持,自然敢这么做。 这格局与魄力,还真让袁隗感觉,董太后像是换了个人,这根本不是她的想法。 事实上这当然不是她的想法,董太后有魄力这么做,和能不能想到这件事情是两码事,她敢于这么做,是因为何氏的威胁和董卓的支持。 而想到这个办法的人是陈暮,利用内鬼阎忠向董卓出主意,再让董卓怂恿太皇太后这么做,最终才达成了废帝的目的。 而且这次废帝,可远比历史上的废帝要名正言顺地多,一来有太皇太后支持,二来有所谓的先帝遗诏。 如此,正常来说,即便陈暮袁绍等人逃出洛阳,其实也没有借口讨董。 因为这样一来,就是反对董太后。 董太后毕竟是天子祖母,握有大义名分,说废帝,也不是不行。 哪怕董氏专政,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个外戚干政的情况。汉朝历史上这样的情况数不胜数,天下诸侯没有理由起兵。 所以讨董之事,还得要一个契机。至于这个契机是什么,陈暮也早就有了安排,他现在目前要做的,还是尽快逃出洛阳才行。 这边陈暮通过密道逃出洛阳,那边袁隗在皇宫当中,还是尽量在帮袁绍等人拖延时间,与丁宫一起站出来表示支持废帝。 “袁太傅以为太皇太后之言,合公道否?今上暗弱,又怎么能比得上陈留王之聪慧?” 董卓步步紧逼。 袁隗连忙道:“骠骑将军所言甚是,太皇太后之言,甚合公道,臣支持废帝。” 你说是,辣就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丁宫也附和道:“臣也以为,既有先帝遗诏,又有太皇太后之命,废帝之举,实为正道,无从辩驳。”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袁家门生故吏纷纷站出来表达支持。 其余中立派的官员虽面面相觑,但这个节骨眼上,太皇太后已经胜券在握,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纷纷表示同意。 很快,废帝之举,除了辞官离开的那些人以及刘虞杨赐等少数正直派以外,几乎全票通过。 董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高声道:“那何氏不过是屠沽之辈,当初受朕抬举,才入宫为后。哪知道她性子强忌,心思狠辣,不仅鸩杀王美人,还有意图谋害朕,此等毒妇,如何当得起至尊?” 这就是要废掉何太后了。 自何进死后,皇宫内的兵权被董承掌控,内有董承,外有董卓,何氏没有了依仗,在皇宫内步履维艰,处境十分不好,就连天子跟她这个太后,也被董太后的人控制起来,不能上朝。 像之前刘备被认命为青州牧,如果何太后还有权力的话,早就下懿旨阻止刘备离开洛阳,毕竟刘备也算少数忠心汉室的那一批人,他走了的话,少帝会彻底危险。 可惜宫内的宦官怨恨何进要诛杀他们,何进死了之后,宫廷禁卫的兵权又被董承掌握,因此不论是兵权还是宦官,都没人帮她,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袁隗还以为将来政治格局是二宫争权,却不知道,人家董太后根本不跟你玩政治,直接学董卓当莽夫,利用兵权和大义名分逼他就范。 现在董太后掌控局势以后,甚至还公然废帝,莽得袁隗头皮发麻,只能乖乖俯首认命,不敢不从。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董太后跟何太后的冲突在很多年前就有。 《后汉书·卷十下·皇后纪第十下》:初,后自养皇子协,数劝帝立为太子,而何皇后恨之,议未及定而帝崩。 这意味着在九年前,也就是董太后收养刘协的时候,就曾经因为多次劝说先帝汉孝康帝立刘协为太子,而与何太后产生冲突,双方都恨对方入骨。 如今董太后掌控权力,终于要置何太后于死地了,她俯瞰着群臣继续道:“朕以为,何氏的太后之位,应当与少帝之帝位,一同废之,陈留王登基,朕以太皇太后之位,临朝称制,垂帘听政,诸公以为如何?” “何太后无故鸩杀王美人,心思歹毒,确实不应当继续为后,臣附议!” 丁宫又是第一个站出来表明态度。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群臣连忙再次表示同意。 当下,董太后就命令宦官宫女将何氏与少帝搀扶出来,二人放声痛哭,群臣纷纷掩面不敢看他们,唯有刘虞杨赐等少数人一同悲戚,痛苦不已。 这个世界本就是成王败寇,权力争端的残酷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是董太后赢了,何太后输了。 但前段时间争权的时候,若不是刘备,董太后的下场不会比何氏有多好,估计还没出洛阳,就要被何进兄妹谋害。 真正无辜的只是少帝而已,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成为了权力漩涡的牺牲品。 很快,董太后命令宦官与宫女将少帝的皇帝冕服去除,扶陈留王登上帝位,让何太后与少帝跪下向陈留王称臣。 长辈之间权力争夺,刘协与刘辩的感情却极好,看到往日亲昵的兄长跪在自己面前哭泣,刘协放声痛哭,不断挣扎,却被董太后呵止住,命令他必须有天子威严。 何氏与刘辩跪下称臣,大局已定,尘埃落下。朝议结束之后,董太后带着新任天子刘协回宫,董卓则回了骠骑将军府,召集群臣议事。 跟之前的何进一样,在董卓执掌大权之后,同样有很多官员投靠在他门下充当幕僚,比如侍中周毖、校尉伍琼、长史何颙、光禄仆射赵琳等等,只是董卓做梦都想不到,这些人全都是卧底。 像周毖伍琼何颙等人,是袁隗那老狐狸派过来的。阎忠和赵琳,则是陈暮埋下的暗棋。除了他们以外,太皇太后身边还有个王钧做内应,简直是三国版的无间道有木有。 董卓回到府邸之后,召集幕僚,恼怒道:“袁绍陈暮等人殊为猖狂,居然枉顾先帝遗诏与太皇太后懿旨,公然挑衅,我欲杀他们泄愤,诸公以为如何?” 周毖忙道:“夫废立大事,乃董公与太皇太后商议,名正言顺,无可辩驳。袁绍不识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今迫之急,势必为变。” “不错。” 伍琼也附和道:“袁氏树恩四世,门世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董卓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询问道:“应当拜为何地郡守最为妥当?” 何颙说道:“如今冀州纷乱,州刺史自顾不暇,各地民不聊生,可令袁绍为渤海太守,届时他即便去了渤海,治下一片乱象,也顾不得再管中央朝廷的事情了。” 不远处的阎忠赵琳心中一动,还真让陈暮猜着了,袁绍一跑,果然有人举荐他去冀州做郡守。 那里是党人的天下,恐怕这都是党人的图谋。 事实上董卓肯定不知道,所谓冀州纷乱,实际上就是党人在冀州起兵。 一来乱兵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宦官,二来逼中央朝廷收回继续收税的指令。 所以别的州是真乱,而冀州豫州二地,二州豪强早已经达成共识,实际是假乱。 将袁绍弄到党人的大本营去,正如鱼入水,鸟飞天,放虎归山。 阎忠心思一转,想起陈暮跟他提起,这件事情可以阻止最好,若是不能的话,就顺其自然,于是提了一句道:“袁本初好歹也是四世三公袁家之人,冀州如今乱成虎狼之地,让他去冀州,恐怕袁绍对骠骑将军更加怨恨,并且对太傅那边也说不过去,我听说豫州汝南是袁氏基业之地,不若命他为汝南太守?” 这句话明着是在帮袁绍说话,实际上却是要乱了袁绍的基本盘。袁绍是党人当中少数能打的人,而且还是荀和等党人中坚力量看好之人。党人想办法把他弄去冀州大本营,就是存了若事情有变,则立即从冀州起兵的意图,结果被阎忠横插这么一杠,让何颙等人措手不及。 但从表面上来看,如果忽略了袁隗并不想让袁绍接手袁家在汝南的基业,忽略了冀州党人需要一个领袖的话,阎忠的话确实是好意,一时间周毖与伍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何颙反应倒快,马上说道:“不妥,汝南为袁氏基业所在,人望所归。若袁绍回归故里,则如放虎归山,游龙入海,到时候一旦有变,海内声望所加,又有袁家财力物力人力支持,以南阳兵马入洛阳,对董公不利,便是一场祸患,还是将他打发至渤海,天高地远,又是一片乱象,让他自顾不暇即可。” “伯求之言,甚得我心,那就让他去渤海。” 董卓想了想,赦免了袁绍的罪行,让他去渤海担任太守,不过陈暮那边,他却恶狠狠地道:“看在袁家名望份上,袁绍可以免罪,但那尚书令陈暮却不行,我必要杀他。” 众人互相看看,谁也没有说话。 包括阎忠跟赵琳,屁都不放一个,根本没有为陈暮辩解什么。 是他们叛变了? 不是。 是陈暮不让他们说,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尽量不让他们搀和。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们。 君不见,后来的周毖伍琼何颙等人是什么下场? 现在帮袁绍说话,将来袁绍起兵反董的时候,他们说的好话越多,下场就有多凄惨。 因此陈暮不能让别人知道,阎忠赵琳跟他有关系,且将来如果董卓召集幕僚开会的时候,一定不能帮刘备集团说任何好话,有必要的时候,为了换取忠心,说他们的坏话都行。 这才是反间计的高明之处。 像袁家的这群卧底,只顾着在董卓那帮袁家人捞好处,结果东窗事发的时候,一个都跑不掉,全被董卓宰了,这就是没有卧底的自我修养的结果。 第242章 名满天下 董卓要追杀陈暮。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陈暮是刘备的结拜兄弟,杀了陈暮,就是得罪刘备。 所以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蠢到真的要杀陈暮。 在派出华雄徐荣西凉铁骑去追杀陈暮的时候,明面上打的旗号是直奔蒲阴,诛杀陈氏一族。 内地里,董卓给华雄徐荣的暗令是活捉陈暮,绑回洛阳,以此要挟刘备。 你刘备现在是青州牧,坐拥一州之地,我董卓确实忌惮你。 但你不是标榜仁义君子吗? 曾经为了你的结拜兄弟陈暮,在蒲阴诛杀豪强,仁义之名也因此传天下。 如今我抓了你兄弟,请问你还敢不敢搞事,敢不敢我的听话,敢不敢再嚷嚷着反对废帝? 要是你不顾兄弟情谊,还敢搞事。那就证明你的仁义是假的,你是个伪君子。 要是你顾忌兄弟情谊,乖乖俯首听命,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董卓这算盘,打得精得很。 这是李儒给出的主意,作为董卓现在仅次于阎忠的狗头军师,李儒的地位日渐高涨,俨然已经是董卓麾下第一忠犬,骚操作一个接一个。 阎忠虽有心阻止,但陈暮的叮嘱铭记于心,一旦他为陈暮以及刘备集团说好话,将来出事,就得被定为同党内应。 所以阎忠和赵琳都闭嘴不言,事实上他们想着,既然陈暮早就察觉,还提前叮嘱,肯定有主意。 因此在董卓发布命令,要追杀陈暮这件事情上,他们全都放宽了心,认为应该没事。 陈暮真的没事吗? 有事。 很麻烦的事。 他从洛阳监狱密道出来,就是为了躲避追兵,隐藏自己的踪迹。 结果董卓比他狠,居然打的是要灭他宗族的名义。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不过他走得果断,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而且早在河内怀县安排了张飞接应,倒不至于让董卓的追兵赶上。 从密道出洛阳,骑上准备好的马匹,一路奔行,来到黄河边,坐船抵达平皋县以南上岸。 陈暮经常在孟津关乘坐船只去济南,和当地的船夫都熟得很,非常顺利。 黄河从春秋时期就是北方人航运的主要水道,像秦晋时期著名的“泛舟之役”,就是通过渭水与黄河水道,由秦国向晋国输送粮食。 《水经注》记载,彼时的黄河根本不叫“黄河”,而是叫“大河”,水质清浅,一不泛滥,二不改道,脾气非常好。 究其原因,是因为汉时黄河上游水土并没有流失。如今的雍凉地区,也就是后来的陕西甘肃那一块地方全是丰茂的水草,羌人匈奴人鲜卑人在这一块定居放牧,自然环境并没有遭受破坏。 根据史料记载,当时西凉人如果想来洛阳或者去冀州等地,可以选择从冯翊郡的夏阳县龙门渡过,坐船抵达洛阳孟津,然后从孟津继续坐船,到兖州阳平县,也就是后世的山东阳谷县附近,再改换成陆路继续往东或者南北。 之所以到了阳平县要改换陆路,是因为黄河上中游没有问题,但下游地区的水势特别湍急,不利于客船行进。 像西汉初年和西汉末年就曾经有过两次黄河下游泛滥,导致青州地区淹了十几个县,东汉明帝令水利专家王景主持修河,花费了数十万的人力物力,最终修筑了千里黄河大坝,使得黄河800年来都没有改道。 所以正因为黄河下游水势迅捷,导致当时航运只到阳平,不去水流无比湍急的下游平原地区。 但阳平离济南也就咫尺之隔,因此陈暮每次坐船去济南的时候,都非常轻快。从孟津到阳平这一段是黄河中游地区,在汉朝从未泛滥与改道过,水流平缓,十分便利,出行也非常方便。 如果就这么一路回济南倒也不错,不过陈暮之所以让张飞在怀县等他,实际上还是打算回蒲阴,因为继续下去,未来大战在所难免,他就得考虑宗族那边的问题。 虽然三国时期,灭一族的情况极少。比如司马家哪怕夺了天下,也没有把孙曹刘三家杀绝,除了少部分人被夷族以外,基本不会祸及宗族。 像刘备后来都在川蜀割据一方,准备立国了,曹操占据了北方,刘备在涿县娄桑的刘氏族人,也并没有被曹操打击报复。 但这种事情说谁得准,毕竟以后会形成对立面,发狠了拿家人做威胁,在乱世不是没有人干不出来。 像董卓就曾经用袁隗威胁袁绍袁术,可惜他俩兄弟不在乎叔父的命,导致袁隗被屠满门。 因此陈暮是打算与张飞一同北上,前往冀州,并不是要跟着刘备回青州。 在数十名护卫的保护下,陈暮登上了汉朝楼船,顺河东去。 从孟津到平皋不过百里,他上午登船,中午就抵达,然后与张飞汇合在一起,准备秘密前往冀州。 没想到四日后,他们才到邺城,就在邺城看到了朝廷下达的搜捕文书,通缉陈暮。 当时像这样的公文都是六百里加急送达,因此通缉告示比他们先到一步,原来的魏郡太守张则已经调任它处,现在的魏郡太守叫庞勃,同样也是党人。 听闻陈暮是与党人一样,反对董太后与董卓无故废帝而弃官被通缉,当即找上门来,说是愿意藏匿他们,不会向朝廷告密。 “郡守毋庸多言,天子无过,董太后与董卓倒行逆施,强令废帝,天下有志之士,皆不愿意附从他们。我等弃官,亦是向朝廷表明心中之正义,郡守大可将我等行径上报,若董卓真要我死,慷慨赴死便是,正所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头可断,血可留,志不能消!” 陈暮严词拒绝,大义凛然。 庞勃感动得涕泗横流,发自内心地佩服道:“我等党人中亦流传者陈子归忠义无双的佳话,也曾经听闻尚书令在廷上慷慨激扬,严词反对董卓废帝。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尚书令请放心,除非朝廷过问,否则今日我从未见过你!” 看。 名望这个东西,不就很快体现出来了吗? 当初为什么帮荀和那帮党人? 真当自己是大好人? 还不是为了名。 在朝议时怒斥董卓,甚至拔剑装腔作势,可不就是为了今天。 如果说当初汉孝康帝一道诏令,让他名满天下,是为孝名。顶多是让他成为一个名士,而不是所谓的正义之士。 那么很快,再过不久的将来,随着党人们的帮忙传播,说不好以后跟李膺那样,成为天下楷模也说不定。 要知道,刘备如今的名望已经很大了,陈暮的名望也不低。他们两人一来有仁义孝悌的美名,二来张飞可是一矛戳死了张让。 这诛杀宦官的名头,在有心人的宣传下,也会被按在刘备头上。 到时候顶着诛杀宦官,又是仁义之君的声望。 等到讨董的时候,再捞一笔。 以后那就是桃园四结义,忠孝仁义悌。 哥几个四兄弟很快就要跟窦武刘淑陈蕃李膺荀昱那帮人一样,名满天下,成就一段佳话了有木有? 请假条。 公司元旦放三天假,今天表弟来找我玩,喊我去快乐,我决定小说也休息一天。 不要骂我,我还写了一辈子小说,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七十七章 好大的嗓门 陈暮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一来为自己攫取声望,二来,也是不能真让董卓先自己一步去蒲阴屠了自己的宗族。 虽然董卓现在未必丧心病狂到现在就拿自己宗族下手的地步,但也得防止他拿自己父母威胁自己。 所以他必须要显露痕迹,吸引华雄与徐荣的注意力,同时为自己另外一步棋争取时间。 从邺城离开两日之后,一路北上,过滏水边的临水县,就抵达了邯郸境内。 遥想那年从邯郸出发,东去广平,征战张角,仿佛历历在目。 四兄弟高坐马上,跟着卢植大军向东进发,刘备当时曾畅谈天下平定之后,哥几个一起饮酒作乐,载歌载舞。 熟料五年过去,历史的滚滚车轮碾压而过,华夏大地又将迎来一轮想的满目疮痍,疆土破碎。 梁阴乡,位于邺城以北,邯郸以南,靠近滏水漳河,一路草木茂盛,芦苇丛生。 宽阔的平原官道上,两千骑兵奔驰而过,溅起无数飘扬的尘土。 沿途百姓纷纷散去,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等进入梁阴乡之后,已经是午时。烈日炎炎,骑队快速奔行了数个时辰,马匹已经疲惫,华雄不得不传令休息片刻。 “此地是何地?” 华雄策马来到漳河岸边,眺目远望,只见远方芦苇丛生,官道坐落于河道岸上,过了河之后,还能看到连绵起伏的丘陵山坡。 派出去找百姓问话的斥候回来报信道:“将军,这里是邺城以北的梁阴乡,据临水县令的奏报,上午陈暮张飞从临水县经过,沿途百姓也在两个时辰前见过大股骑队。” 上午途经此地,根据得到的情报,张飞手底下是一千骑兵,如果这两个时辰一路都不歇息的话,现在怕已经到了邯郸。 只是听闻张飞的骑兵都是重甲骑兵,长途奔走还不如步兵,应当是走不了多远。 瞭望着远方的丘陵,华雄心里想着,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 作为西凉军将领,华雄在西凉军的地位并不高,目前只能说是中层武将,地位相当于当初卢植出征黄巾时的先锋军军司马孟震。 在华雄的头上,还有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徐荣段煨胡轸牛辅等人,这些人才是西凉军的高级将领。 这次追击陈暮,华雄也要听从徐荣的命令。 徐荣带了五千步兵紧随其后,华雄的两千轻骑昼夜追踪,以天子诏令,沿途各县补给,行军速度可比陈暮快得多。 古代信息传递确实不发达,但大批人马长途奔走的时候却绕不开一件事情,那就是沿途补给。 人坐在马上会累,马跑个一两个时辰也会累,不仅要休息还得吃饭,光论起耐力来说,哪怕是最好的北地良驹,依旧没法跟人和牛这样以耐力见长的生物比较。 所以不管任何人都没法躲到荒郊野外真正隐藏起来,一定要去县城地方购买物资,同时一路走一路歇息停留的话,速度会更慢。 张飞率领着一千玄甲重骑,每日行军速度其实比步兵也快不了多少。 先不说重甲骑兵部队本身不擅长长途奔袭,单说他的所谓一千玄甲重骑,实际上是一个四千人的大队伍。 一千重骑兵,得安排三千辅兵,沿途用牛车马车押运物资、运送铁甲、粮草,行进速度每日大概在七八十汉里,换算成公里,大概在三十多公里左右。 像之前他们从怀县到邺城,路程不过三百多汉里,大概120多公里,就足足花了四五天时间,要是在现代,坐高铁怕是半个小时就到了。 不过这其实也算是陈暮故意在拖延行军路线,因为古代步兵行军速度的极限远不止一天七八十汉里。 堪称我军史上的行军奇迹,一日夜120公里的传奇事迹就不说了。单说西汉时期,汉武帝与匈奴大战,边境到长安300余里,步兵三日之内就能抵达,也是平均每天七八十公里的行军速度。 因此陈暮这边行军可以算是正常普通速度在前进,反倒是华雄率领的轻骑兵虽然一路有补给,也能在各地县城得到充足休息,但几日内五六百里狂奔,算是急行军。 除了马匹以外,每个士兵都大口喘息,将自己的马匹牵到河滩岸边上,让它们喝水休息一会儿,偶尔吃些青草,也能调理疲惫的身躯。 华雄同样翻身下马,抚摸着董公赐下的西凉良驹,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抚摸,却在鬃毛间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汗水。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马匹也已经累得不行,便牵着马来到河边,让它去喝河水,等马匹低头喝水的时候,华雄转头问身边的斥候道:“到邯郸的话,还有多少里路?” “约莫四五十里。” “现在是午时,若是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到易阳应该没问题。” “可是将军,若他们不去易阳,直接从广年渡过洺水,沿途风餐露宿,往北去襄国该怎么办?” 斥候取出舆图,指着舆图上的标注说道。 华雄看了眼地图,从洛阳往北绕不开冀州的那几条大河,漳水洺水滏水湡水每一条都横跨了河北,有桥梁可供大部队通行的就那几处地方。 所以路是固定的,除非张飞的骑兵会飞,不然就只能走那几条桥梁通过这几条大河。 唯一不固定的是对面会不会根本不做停留,继续向北。 因为洺水湡水等河流同样也有多处桥梁,比如襄国,也就是后世的邢台市,南面湡水中游地段虽没有县城,却有一个苏人亭,此地水段很浅,枯水期时羊都能淌水过河。 还有南和县与任县同样有桥梁过湡水,如果陈暮张飞彻夜进军,不在易阳停留,直接走苏人亭或者其它二县,他们就有可能追丢,不知道敌人走了哪条道路。 因此华雄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得加把劲,尽快追上他们了。” 休息二刻钟,华雄招呼士兵上马继续追击。 他们是轻骑,敌人是重骑加步兵,速度比他们慢很多,只要在敌人进入湡水附近截击到他们,还是有机会将他们留在赵国或者巨鹿。 当下或躺或坐的骑兵们纷纷起身,一个个吆喝上马,再次回到了官道上,沿着官道往北,离开洺水往邯郸方向而去。 骑队轰然起行,数千马蹄敲打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如同闷雷滚滚。 道路顺着丛林和山水蜿蜒起伏,夯土的路面年久失修,也很坎坷,而且冀州如今再次兴旺起来,道路上人来人往,骑兵的行军速度并不是特别快。 两侧连绵丘陵,野草蓬蒿无数,过了梁阴乡,远方就是一望无际的阡陌田野,除了少数丘陵以外,就是无穷无尽的平原。 沿途华雄不时寻找路人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都是两三个时辰前见过大队兵马往北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华雄精神一振,快马加鞭,继续追击。 但追着追着,他们却逐渐偏移了官道,往西北方的太行山余脉方向而去,因为有邯郸南面的乡民说起,那队骑兵并没有去邯郸,而是往西去了武安方向。 虽然奇怪于陈暮张飞宽阔大道不走,要从武安县走崎岖山路,但华雄认为这是陈暮打算走小路回蒲阴,于是也跟着往西而来。 半个时辰以后,骑队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丘陵区域,两侧山林森然,植木茂密,俨然一处崇山峻岭之地。 武安人应该知道,越往西走,山林就越多。因为这一带属于太行山南脉,全是山岭。 特别是在汉朝,此地除了有个武安县以外,北面和西面数百公里范围内都荒无人烟,全是连绵起伏的大山,除了从武安往东去易阳或者往北去襄国的道路以外,其它地方连路都已经没有。 华雄来到此地,四面瞭望,正诧异于陈暮为什么要跑到这山岭之中时,前方道路尽头,两侧山谷之间的拐角,忽然看到一匹马正在地上吃草,再仔细一看,竟有位戴着遮阳笠帽的壮汉倚靠在道路边的一棵树下,悠哉悠哉地乘凉。 似是听到了奔马的声音,壮汉取下笠帽,不太高兴地扫了一眼那边,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才来。然后如猛虎般翻身而起,三步并做两步,顺手抓住插在地上的丈八点钢矛,跨上马背,勒马向着华雄的方向而去。 “汝是何人?” 华雄见他一人一骑一杆矛,毫无畏惧地向自己走来,仿佛见自己身后的大队骑兵如无物,心中升起警惕。 张飞骑马来到三十丈外,咧嘴一笑:“俺乃燕人张飞也!” 声若洪雷,惊得奔马纷纷后退。 是张飞? 华雄眯起了眼睛,早听说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勇虽勇,能不能万夫不当就不知道了。 “将军,张飞若在此,他的一千玄甲重骑也肯定在,小心埋伏!” 身边的副将提醒道。 华雄点点头:“我知道,尔等先原地休息,待我上前与张飞一战,若事有不对,立即就走。” 虽然他们有两千轻骑,但一者轻骑没法和重骑做骑兵对抗,二者他们也已经跋涉了半个时辰,马力都还没有恢复,这个时候进入战斗状态,对于马匹来说是很大的负担,所以华雄没有鲁莽,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进攻。 但眼见因为一矛戳死大宦官张让而名闻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就在自己身前,华雄本就自恃一身武艺,还是想上去试试斤两。反正在他看来,实在不行,转头跑就是,轻骑总比重骑跑得快。 “谁敢上来送死?” 张飞猛然发动战争咆哮,再次一声怒吼,周围山谷中的树叶簌簌的落,很多人被这股回荡的声波震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 这厮。 好大的嗓门! 第七十八章 重甲对轻甲 四周的山林树叶婆娑作响,像是劲风呼啸而过,震得华雄身后骑队马匹缓步后退。 这天生自带扩音器的嗓门确实惊人,隔着三十余丈,耳朵嗡嗡作响。 华雄瞳孔一缩,双腿猛夹马腹道:“我来与你一战!” 夸下西凉良驹撒开了蹄子飞奔而去,三十余丈的距离,就是60多米,像是转瞬即到。 长刀在手中打了个旋儿,华雄整个人像是与胯下马匹合为一体,大刀裹挟着风雷之势,轰然向着张飞头颅劈下。 眼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就要将张飞连人带马给劈成两截,熟料张飞只是咧嘴一笑,横举丈八点钢矛。 砰! 重重一击打在矛杆上纹丝不动,仅仅只是让张飞的马匹微微后退了一小步而已。 怎么可能! 华雄瞪大了眼睛,自己这一击的力道有多大他是清楚的,哪怕不能将敌人钢矛武器劈开,怎么样也得将对方武器压下几分。 按照以往杀敌的经验,利用自己的大力气,即便武器被架住,只要将敌人的武器压到对方的肩头位置,大刀改劈为削,直接就能削掉敌人的脑袋。 现在人家就这么举着钢矛,竟是动都不动,甚至连颤抖都没有,高下立判! 难道是那两块奇怪踏布的缘故? 华雄之前就注意到了马鞍,但却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现在想起来,可不就是用来借力的吗? 但他已经来不及细思,张飞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的白牙,双手猛然一抬一推。 吁! 一股恐怖的巨力涌来,竟然将华雄倒推了出去。 好在华雄反应还算快,就在要跌落下马的瞬间,弃刀双手环抱马匹颈部,在空中转了个圈,硬生生又爬回了马上。 坐下的北地良马也颇有人性,似乎是察觉到自己主人的失利,转头就狂奔往自家骑队跑去。 “将军!” 华雄身边的副将与数十名护卫当即奔马前来准备救援。 但此时张飞的身后像是漫天尘土飞扬,哒哒的马蹄声从山谷道路尽头的拐角涌来,似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出,像他们杀去。 “有伏兵,快撤!” 精锐的西凉骑兵战士看到这一幕,纷纷招呼着调转马头回撤。 倒不是他们害怕,也不是不敢打硬仗。 而是他们是经过长途跋涉,没有休整过的队伍,如果敌人以逸待劳,这场仗没法打。 更何况徐荣给华雄下达的命令也是跟上敌人,尽量拖延住敌人的脚步即可,千万不要和敌人的重甲骑兵硬碰硬,很吃亏。 作为战术天才的徐荣很清楚,真打起来还得靠他的主力精锐步兵团,华雄的轻骑兵团尽量还是避战为主。 华雄也算很严格地执行了徐荣的命令,在发现敌人可能有埋伏之后,第一时间转头就撤。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飞哈哈大笑,身影尘土飞扬,过来数十名骑兵。 “三将军!” “四弟已经埋伏好了吗?” “埋伏好了,就等他们逃跑的时候撞个正着。” “那我们也追上去,杀个痛快。” 张飞嘿嘿一笑。 那华雄确实有点水平,要知道自己那力气本身就不小,再加上有马镫借力,寻常人被自己一推,怕是连人带马都得被掀翻。 没想到那华雄居然只是被打落了刀,在马上翻个身还能驾马逃跑,西凉人控马的水平,确实比幽州人厉害。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邯郸以西一处连绵起伏的丘陵之中埋伏,成群结队的战马躲藏在野地之中。 等华雄的队伍过去之后,他们才从几里外的山林野地里钻出来,在宽阔的官道上列好队伍等敌人回头。 这一战打的是心理战术,陈暮这边是以逸待劳,他料定华雄的轻骑不敢与自己的重骑相抗,必然会仗着轻骑速度折身逃跑。 于是他就将人马牵至野外山地躲藏,等华雄回头的时候,正好与他们遇上。 也许有人奇怪,带那么多辎重和马匹可以进入山林吗? 然而当年我军四渡赤水,飞渡金沙江的时候,三万多人,同样带大量辎重和马匹,靠着一双铁脚板,可是在贵州云南那样山势比眼下还陡峭十倍,百倍的地形迂回穿插作战。 甚至在过金沙江的时候,马匹都变得四项全能,学会了跳水、游泳、坐船等多项技能,那难度可比现在高了万倍不止,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带着马匹进入野外山林里躲藏起来,几乎不算什么事,只需要安排好斥候侦查,注意敌人动向即可。 那边华雄很快撤退过来,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当他们拐过蜿蜒的道路拐角,就看到了前方一列列整齐列队的幽州玄甲重骑,正静静地等待他们。 官道虽然宽阔,但实际上也只能容许十余骑并列,再多的话就不好列阵,所以不论是敌我双方,都是列的一字长蛇阵,依次排序。 奔腾的马匹在西凉军严格军令之下,井然有序地放缓了速度,终于在双方隔着七八十丈的距离停下。 场面一时间变得无比安静,除了马匹不停打的响鼻,以及士兵沉重的呼吸声以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任何杂音。 陈暮远远地在一处小山坡上眺望,身边数十名护卫贴身保护,与战场离了有两百多米,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他能够看到,如一条黑蛇的玄甲重骑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场面局势瞬间变得杀气四溢。 “这地方可不是给你们选的坟场,老实点听话的话,还是乖乖回去给徐荣报信。” 陈暮看着战场左侧故意放出来的缺口,喃喃自语。 这片区域是在哪里? 位于武安与邯郸之间的山区。 在后世,属于响堂山风景区北部的一处丘陵山脉。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这里西面是武安,东面是邯郸,北面是邢台,南面是安阳。 看上去四面交通发达,但这是以后世现代背景来看。 在当时,这里几乎是鸟不拉屎,背靠太行山脉,附近除了武安县以外,方圆数百里再没有城镇,可谓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之地。 这也是华雄奇怪于为什么他们要走这里的缘故。 因为再往北走,长达数百里的太行山脚,都是崎岖山路不说,沿途路径难走,还没有县城补给,行军十分困难。 而他们埋伏的地点则刚好位于三岔路口,这个地方与当初四弟兄跟着卢植打仗时,遇到的罗市贼何良的那条三岔路口相同。 一个在靠近武安的方向,往东北的方向是去易阳县城西北面永年乡的路,往东南的方向,就是去当初遇到罗市贼的那条三岔口,这条路就是他们来时的路,通往邯郸。 而陈暮派去的兵马堵住的道路,便是往永年乡的那条路,他之所以放开一条口子,逼华雄退往邯郸,就是在向徐荣提供一个错误的信息——他要去易阳。 “杀!” 短暂的沉默之后,以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玄甲重骑中层将领为首的众人,率先发出了沉闷的喊杀声。 厚实的铁甲在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由于负重太多,奔马的速度并不快,却正因为不是很快,气势如泰山一般压顶而来,给人以极大的震撼力和冲击力。 西凉军中不乏重甲骑兵,那支骑兵是董卓的宝贝疙瘩,也是董卓最后的家底。这支队伍的统帅是给了牛辅,即便是新收的义子吕布都没有给。 然而徐荣这次是以轻骑追赶,步兵尾随。同时以朝廷命令,让冀州刺史王芬,调冀州各地郡兵前来围剿,并没有重骑兵跟随。 实际上这次追击陈暮,董卓也算是下了大功夫,不仅全国通缉,还命令徐荣华雄带兵过来,力度非常大。 曹操刺董之后,也不过是命令各地郡守县令派兵追捕,并没有派兵,追捕的力度很小。 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曹操改名换姓,走乡间小路,轻易就逃出了包围圈,跑回了陈留老家,然后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 而这一次由于忌惮刘备如今的声望和地位,董卓在李儒的建议下,决定利用陈暮要挟刘备,派大将徐荣亲自出马。 冀州各地郡兵现在已经十分空虚,主力被朱儁调走前往并州与鲜卑作战,而冀州叛军在党人的命令下,已经退兵,各地豪强收回了自己的家兵,又蛰伏于各县乡野,冀州目前处于兵马空缺阶段。 但徐荣用太皇太后诏令,还是调到了魏郡、赵国、巨鹿、安平、清河等冀州南部五郡的兵马,总计有两万多人,加上自己带的步兵,总兵力接近三万,合围陈暮的一千骑兵。 想跑出包围圈,还真不太容易。 但不容易不代表做不到,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为嘛。 西凉骑兵在玄甲重骑冲锋之后,就陷入了短暂的散乱,华雄越众而出,高声道:“往邯郸方向撤军,我来断后!” 轰隆隆的骑兵如潮水般向着右侧道路奔腾而去,东面的正前方玄甲重骑奔来,眼看要将他们拦腰截断。 华雄带着百余死士,悍然向着他们发起了冲锋。 以只有皮甲的轻骑对抗重甲的铁骑! 这是死亡冲锋! 当兵刃交接的一瞬,第一排西凉骑兵就纷纷倒下。 他们的环首刀甚至劈不开敌人的铁甲,只在铁片上划出一道痕迹,而敌人的斩马刀却轻易将他们砍下马去,即便还活着,也被奔马践踏而死。 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百余骑士只排列了不过七八排,短短的一瞬之间,不到数十息的功夫,就全被斩于马下。 除了华雄与他的副将还在坚持着,这些死士几乎消亡殆尽,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的大部队没有被敌人拦腰截断,成功突围,仗着轻骑的速度,飞一般向着邯郸方向撤去。 “走!” 在狭窄的官道上打退数名铁骑围攻之后,华雄知道再不走就要被敌人淹没,招呼一声副将,勒马转身一个大力回旋劈砍,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包围圈。 副将紧随其后,二人快速往三岔口方向跑,不料他们身后的玄甲重骑没有跟来,却有一巨汉怒吼道:“华雄休走,吃我一矛!” 张飞又杀来了。 副将一咬牙道:“将军先走,我来断后!” 说罢回头挺槊刺向张飞。 华雄玩命的拍打马臀,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看到自己的副将被两回合斩于马下,咬紧牙关,拼命地奔跑! 陈暮张飞在这里的消息,他一定要活着回去报告给徐荣,让徐荣派大军来剿灭他们! 第七十九章 徐荣的部署 徐荣这个时候在哪里? 他并不在邯郸。 毕竟他率领的步卒哪有轻骑快。 徐荣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自洛阳出发,也不过刚刚到邺城。 这个速度属于正常的步兵行军速度,洛阳到邺城的距离大概是300公里,每日走40公里,要七八日才能到。 所以当华雄轻骑追上陈暮的时候,此时徐荣还在百里外的邺城,甚至还没来得及入城去。 徐荣抵达邺城之后,魏郡太守庞勃和冀州刺史王芬装模作样地出来迎接。 现在朝廷已经换了新天,随着少帝被废,陈留王登基为帝,董太后彻底掌控权势之后,西凉军亦变成了中央正规军。 徐荣现在所代表的就是新的朝廷,历史上董卓刚刚掌权的时候,天下是表面服从,背地里反抗。 一直到初平元年正月,也就是明年一月份曹操乔瑁等人掀起讨董大旗,才正式开启地方反抗中央朝廷的情况。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董卓头上还有个代表汉室正统的董太后。 以太皇太后名义摄政,在汉朝历史上层出不穷,如吕后、窦后、王后、邓后等等,可谓汉朝常态。 因此如今地方对于中央的抗拒自然没有历史上那么厉害。 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周毖伍琼何颙等卧底的忽悠下,董卓跟董太后都觉得他们应该拉拢党人,让党人帮忙宣传造势,以宣示陈留王的正统。 于是董太后就下令征辟荀爽、陈纪、韩融等数十位有名望的党人,让他们入驻中央,暂时维持住了朝政局面。 这些党人在历史上,都是被董卓强令而来。 而这一次不同,经过抗争之后,党人发现废帝在所难免。 于是一部分党人已经开始转变态度,决定迎合董太后,希望能够说服董太后,来完成他们的施政纲领,如之前贤明的邓太后一样,挽救大汉江山。 所以眼下中央与地方之间,还没有到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地步。 董卓废帝之举虽在很多人心中颇有微词,但总归有个董太后帮忙给他背书,哪怕天下人再反对,大义名分加上先帝遗诏下,勉强算是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而陈暮作为原本就有名望的尚书令,现在的罪名是抗拒太皇太后与先帝诏令,是为犯上之罪,被全国通缉要抓回洛阳受审。 在党人为官的地方官员里,很多正直的党人还会帮衬一二。 一来陈暮在党人里的名声不差,甚至因为多次帮助他们,荀和等人也算是不遗余力帮他扬名,导致陈暮现在成了被天下敬佩的“楷模”。 二来由于还有大部分党人坚持自己的意见,认为少帝作为先帝嫡长子,理应继承皇位,不该废除。 陈暮的观念算是迎合了这部分人,使得大部分党人对他很有好感,不会对下死手。 但哪怕自黄巾之乱后,党锢接触,党人大量开始为官,可论起数量,跟那些世家或者非党人的官员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冀州虽然是党人大本营,然而除了两个郡守以及王芬这个刺史以外,其他郡守县令等官职,大部分都是世家豪强为主,党人数量很少。 比如这次冀州叛乱出兵,都是这些世家豪强的兵马,党人只是做幕后筹划,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兵力。 正如同曹操刺董逃跑之后,哪怕很多官员都知道董卓有问题,可还是不会违背董卓的命令,依旧追捕曹操是一个道理。 党人会对陈暮网开一面,但其他官员则还是会听命于中央朝廷。 这就是汉室中央权威已经根深蒂固,在没有讨董打破这个权威之前,至少眼下来说,现在的政局其实已经恢复了稳定,朝廷对地方依旧有掌控的权力。 像朝廷现在大肆派出官员去各地任职,希望这些官员维持地方稳定,如袁绍为渤海太守、刘岱为兖州刺史、张邈为陈留太守、张咨为南阳太守等等,除此之外,韩馥的命运也被改变,被任命为巨鹿太守。 韩馥是上一任御史中丞,与陈暮的尚书令,刘备的司隶校尉,都为三独坐之一。 三独坐在洛阳的地位仅次于三公九卿,官职不高,只是千石,后来会被任命为冀州牧,然后被袁绍夺权,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眼下党人的政治诉求与历史上又不同。 历史上他们是预见了未来格局会大变,所以才忽悠董卓到处封刺史州牧,形成割据局面。 而现在董太后在,就认为她可以维持住局面,依旧想要对大汉破烂的江山缝缝补补。 因此他们不仅反对各地分封州牧,甚至已经在忽悠董太后,希望将刘焉黄琬和刘备召回来。 目前对于黄琬的命令已经下达,在对待两个宗室上,董太后还举棋不定,至少眼下来说,党人们依旧在勉力维持着这江山。 这边上一代荀爽陈纪韩融等来一代党人入朝,中层党人也在慢慢分散天下,试图开始挽救大汉。 董卓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虽然也被党人忽悠着按他们的意图在做,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却偏偏就是不松口。 那就是针对刘备集团。 一来刘备当初只是他手下部将,现在混得快跟自己平起平坐,让董卓很不爽。 二来董卓入京以后,刘备集团屡次跟他作对,让他心中忌惮。 于是就不顾一些人劝阻,执意要抓陈暮威胁刘备。 这一日徐荣抵达邺城之后,王芬和庞勃就前去迎接,在城外看到五千人部队正快速向着邺城而来。 这五千精锐步卒是南军兵马,现在隶属于董承麾下,被董卓借过来用用。 毕竟董卓的部队成分复杂,除了他自己的五千嫡系西凉军以外,其他部队都是河西关中豪强的部队,这些人战斗力一般,没法用来做追敌队伍。 徐荣到了之后,王芬与庞勃接他去了刺史府议事。 虽然论起官职,徐荣现在只是被新任命为五官中郎将,秩比两千石,王芬是六百石刺史不用多说,但庞勃是两千石郡守,比五官中郎将职位高。 但人家怎么说也是奉中央政令,因此徐荣坐在主坐之上,开口询问道:“如今冀州兵力部署如何?陈暮到了哪里?” 他早就派人给邺城传达了朝廷诏书,让王芬以冀州刺史部的命令,召集各地郡兵前来围剿。 王芬虽然拖拖拉拉,但朝廷的诏令还是不得不执行,回答道:“已经传递下去,只是各地兵马调动都需要时间,恐怕来不及赶上。” 徐荣摇摇头道:“赶得及,陈暮张飞的兵马都是重甲骑兵与辎重步兵组合,每日行军速度极慢,我已经派先锋军华雄轻骑追赶,他们这么大目标,隐藏不了,只要被华雄追上,纠缠住拖延时间,我们就能将他们合围住。” “呵呵,既是徐将军所言,那定是相差不多的。赵国巨鹿清河等地郡兵已严防死守,将北去的主要道路全部截断,陈子归与张翼德已是插翅难飞,我等也毋须忧虑,今日为徐将军接风,不谈军事。” 庞勃呵呵一笑,不想跟徐荣谈这些事情,反正他们魏郡的兵马自从被朱儁带走之后,已经所剩不多,徐荣就算让他们魏郡出兵,他总归是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抵触。 徐荣却雷厉风行道:“饮宴就不必了,王刺史,可有魏郡赵国一带的舆图?” 作为刺史,他手里不仅有二郡舆图,还有冀州全地舆图。 王芬诧异道:“徐将军要舆图做什么?若是想要行军问路的话,冀州交通发达,四面八方都是官道,各县城互通有无,顺着官道一路去便足矣。” 关东区域跟关中西北地区比起来,简直像是天堂,位于黄河中下游,坐拥数个大平原,一望无际,人口众多经济发达,早在上古时期,就是人类的主要发源地,不仅纵横阡陌,道路也非常整齐,各郡、县乃至乡之间,都有道路,十分方便。 如果徐荣不认识路,想要北上赶路的话,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舆图,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只要不无脑到进入西面的太行山区,其它地方到处都有官道给他行军,有没有舆图根本不重要。 然而徐荣坚持道:“我自有用处,请刺史帮我寻这两份舆图来。” 王芬见他态度坚决,便道:“那我去让人寻来。” 说罢让刺史别驾去取。 等拿来了舆图,徐荣展开舆图观察,心里默默思索。 按照他对陈暮的行军速度与路径推测,这段时间,陈暮的部队应该已经抵达邯郸以北,正常走的话,肯定是走易阳广年渡过洺水,然后北上南和襄国进入常山国与中山国。 这条路线主要是一条直路,直接北上就能到蒲阴,而且需要过的河流与城镇比较少,不用担心暴露痕迹和耽误时间。 要是走巨鹿那就是走冀州中部区域,那里水系较多,城镇较多,万一各地县兵与郡兵接受朝廷的命令,反而围攻骚扰他们,那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徐荣自己来选的话,他也会选择这条路线北上。等接应了自己的宗族,则再通过渤海郡南下至平原郡,就进入青州地界,到那个时候,董卓就算想追捕陈暮,也得看刘备的脸色。 因此徐荣知道,自己要想完成董卓的命令,把陈暮张飞这伙人抓起来,威胁刘备,赵国这一代就是主战场,一定不能让他们继续往北。 “这里!” 徐荣看完舆图,指着易阳——广年——南和——襄国这一条线说道:“这一代是至关重要的区域,必须派兵驻守。传令,赵国兵马驻扎在襄国,巨鹿兵马驻扎在易阳与广年,清河兵马驻扎曲梁!” “唯!” 左右士兵奔出去传令,因为有诏书在手,各地留守郡兵尽归徐荣统率,董卓又颁布赏赐,谁能抓住陈暮,升官赐爵赏金银珠宝。 因此冀州其它地方非党人的官员,乃至有贪婪的党人官员,估计很乐意配合董卓的这一次行动! 第八十章 陈暮之计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一次徐荣的部署安排,与当初黄巾兵的兵力驻防情况还挺相似。 只是当时黄巾兵是兵多,于是各地县城都有驻防,而徐荣则是特意在这一代沿线扎了一个口袋阵,不管是形势还是意义,与当初都不相同。 至于当初黄巾十分看重的巨鹿广平等地,徐荣反而不在意。 事实上要是陈暮带着重骑兵跑到巨鹿广平一代,徐荣做梦都会笑醒。 因为冀州中部地区虽然有广袤平原,可水系实在太多。 大陆泽就不用多说了,漳水洺水滏水湡水四条河流或是发源自太行山,或是发源自并州山西,过冀州南部地区,在中部地区一路往东北方向,最终从渤海郡注入渤海。 这意味着陈暮张飞的重骑兵如果走冀州中部地区,光大型河流他们就得淌过十几条,小型河流与支流不计其数,夏季汛水季节,没桥怕是要连人带马冲走。 反观走赵国西部,也就是沿着太行山一代,走赵国进入中山国这条路线的话,不仅沿途人口稀少,而且只要跨过滹沱河水系,就能抵达中山国。 虽然沿途山势地形可能不太好走,没有城镇就难以补给。但有意思的是,太行山脚有张燕的黑山军开设的乡镇集市,补给不是问题。 因此徐荣的部署情况,实际上就是各地郡兵防守东面,防止陈暮走赵国腹地去,而徐荣则打算以自己的兵力加上华雄的骑兵,尝试在武安南北,也就是太行山南段附近,截击陈暮,形成包围圈,让他们无法北进或者东逃。 这个策略可谓天衣无缝,如果陈暮真的一心向北的话。 当然。 为了逼陈暮一心向北,徐荣还下了另外一条命令。 那就是给中山相下令,派兵前往蒲阴,抓捕陈暮在蒲阴的宗族家人,近亲全部掳走。 如今的中山相叫利乾,是张纯的继任者,张纯被调走后,利乾买通宦官,当了中山相,现在董卓上位,自然巴结董卓,甘于听命。 做完这一切部署,派出各路轻骑八百里加急飞奔出去,前往各郡传令,徐荣就觉得应该无碍,放心大胆在邺城休整。 结果不到半日,就被打了脸。 华雄的轻骑其实并没有到邯郸,而是从临漳前往邯郸的路上,中途往西,去了武安方向。 结果在半路上,武安附近的响堂山山区被陈暮打了个埋伏,损兵折将百余人,不仅自己的副将没了,甚至连华雄本人都差点被俘虏。 华雄打了败仗,马不停蹄派人回头给徐荣报信,由于邺城离邯郸总共不过百里,轻骑纵马狂奔,两个时辰就能抵达。 所以徐荣下午到的时候,晚上他就得到了这条信息。 在发现自己虽然判断没问题,但华雄并没有完成拖延纠缠任务,使得易阳方向的口袋阵还没有扎好,军队没有布防,有让陈暮张飞逃离易阳北上襄国的风险后。徐荣当机立断,下令队伍连夜出发,赶往邯郸。 半夜抵达邯郸,华雄羞愧地来见徐荣道:“将军,我中了埋伏。” “无妨,说说之前遇到的情形。” 徐荣快步进了华雄的军营中,二人来到营帐中商量。 “陈暮行军速度不快,我一路追击,沿途询问百姓,得知他们的踪迹,知道他们往西去了武安方向,就快步追赶,哪料到进了山区,看见张飞,张飞身后尘土飞扬,有奔马声音,我怀疑是埋伏,于是撤退。” 华雄叹息了一声,继续道:“谁知前方的伏兵不过是虚兵,只有二十余人拖拽树枝奔马,溅起尘土。真正的伏兵已经到了我们身后,自易阳方向的乡间小道奔来,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徐荣沉思道:“你已经做得很好,现在我们可以确定,陈暮应该只是虚晃一招,往武安方向是死路一条,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前往易阳,从那里渡河往北而去。” 华雄忙道:“不是,将军不知地形,我听说在武安以北有个苏人亭的地方,那里虽无桥梁,却有渡口,可以乘船过河。” “什么?” 徐荣大惊失色,连忙翻来舆图,经过华雄指认,发现从武安可以渡过洺水,从苏人亭可以过湡水,这样就能绕开襄国县,也就是后世的邢台市,北上抵达常山国。 邢台市的人应该都知道,邢台西面就是莽莽太行山区,这片区域在汉朝人迹罕至,当初陈暮带着刘备南下投奔卢植,就是走的这条路线。 如此就绕开了冀州中部地区人口稠密、水系发达的区域,穿过常山国,迅速就能抵达蒲阴,接走陈氏宗亲。 想到这里,徐荣马上命令道:“连夜进军,兵分两路。” “如何行军?” 华雄问。 徐荣指挥道:“我带人去武安,你带一千骑兵往易阳方向去,尽量拖延,我已经各地郡兵过来驻守,必然能逮到陈暮。” “唯!” 华雄领命而去。 当下,二人部队连夜赶路,分头行动,各自都想在陈暮的前面将他截住。 而这个时候陈暮现在在哪里? 他进入河北以后,其实要北上的路线跟徐荣分析的一样,只有这两条,一条从武安,走当初他与刘备绕开黄巾主力时的路线,反向北上。 二是走易阳广年附近渡河,再走襄国。 古代要想渡过一条大河不容易,因为很多河都没有桥梁,要想过河基本靠渡口乘船。 这一点即便是二十世纪,新中国成立也是如此。 到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很多地方的河流都没有修建桥梁,过河还是得靠轮船摆渡。 广年如今有唯一的一条过洺水的桥梁,当初卢植进军,就是趁着黄巾军没有反应过来,一夜连下六城,抢在黄巾毁桥之前渡河。 除此之外,广平曲周一代,张角逃跑的地方,倒也有一座桥。 张角跑过桥后就被毁坏,导致刘备没有抓住张角,所以至少目前来说,只有广年有桥梁渡河,不然洺水横跨河北,除非陈暮会飞,不然不可能北上。 武安在洺水以南,倒没有桥梁过去,可武安作为县城,自然是有渡口的,毕竟武安以北的平原地带很多乡镇归属于武安县。 因此自武安乘船过了之后,就可以再从苏人亭渡过湡水,绕开徐荣布置的东面易阳方向防线,轻松进入常山。 不过徐荣也怕这是陈暮又一次虚晃一枪,因此干脆兵分两路,一路去武安,一路去易阳。 这样两边道路都堵死,前面又有一条夏季水势猛涨的大河拦住去路。 除非陈暮往南去。 然而徐荣做梦都想不到,陈暮确实往南去了。 当他从邺城北上到邯郸,再从邯郸兵分两路,一方往西北,一方往东北的时候。 陈暮已经带着部队,避开人来人往的白日,黑夜行军,到了肥乡。 这是什么? 这是避之以实,就之以虚。 正面打不过你,咱就迂回绕远路。 而且还是晚上走,等到了肥乡之后,陈暮看着瑟瑟发抖的肥乡县城,一边命令士兵休息,一边心里估算着肥乡派人去传信的时间,心中暗暗算计。 古代信息不发达,等肥乡派人通信告诉徐荣的时候,恐怕自己早就都快跑到清河郡了。 虽然沿途县城已经收到命令,不欢迎自己,一路上四千人的部队补给,是个老大的难题,但有些地方肯定没问题。 比如魏郡的陶馆县,那里的县令对自己老大哥可是很佩服的,暗中相助肯定可以。还有清河郡的豪强崔氏,那是自己的门徒,也没问题。 更重要的是,清河旁边过去就是平原郡,那边还有老大哥帮忙,要人有人,要物资有物资。 陈暮要想真的跑,这个虚晃一枪,足够他从清河北上到安平国,进入中山国,到时候徐荣在自己屁股后面吃灰。 不过陈暮却并不想走。 因为他的计划不是要甩掉徐荣这股追兵,而是拖延徐荣的时间,让自己蒲阴陈氏宗族尽快撤离。 陈暮很清楚,现在董太后当政,天下不会出现反董情绪。 所以地方肯定还是会听从中央。 董卓假借董太后名义,要追捕陈暮问罪,陈暮可没有悍然抨击何进,拯救董太后的举动,所以董太后不会维护他。 中山国的国相,说不准就会提前控制自己的宗族威胁自己。 因此早在他出发之前,就已经暗中给公孙瓒传信,让他帮忙撤离自己的宗族。 徐荣带了朝廷诏令,公孙瓒可能不敢明面违抗。 但如果把徐荣拖在魏郡赵国巨鹿这一代,公孙瓒就能以没有诏令为由,迁移走自己几个亲朋好友,到时候即便中山国相,也无法与他抗衡。 所以陈暮的任务,就是把徐荣拖在这里,不能让他本人到蒲阴去宣读诏书。 等自己的宗族迁移到青州去,徐荣就拿自己没办法。 因为刘备已经是青州牧,州牧在自己的地盘一手遮天,当地官员只会奉州牧的命令而不会奉朝廷的命令。 再加上刘备对董太后有救命之恩,先是在何进威逼的时候悍然第一个发言阻止,后是在宫廷乱的时候,救助永安宫。 所以董太后短时间内不会对刘备下手,这个计划稳得很。 至于将来会怎么样? 陈暮同样有算计。 朝廷那帮党人还在想着继续维持中央统治,觉得董太后不过是又一个邓太后,董卓不过是又一个邓骘,大不了大家政治斗争。 但在这之前,维护中央朝廷,中央官员责无旁贷,所以现在党人开始针对起刘备跟刘焉。 刘备暂时有董太后维护,不会出事,可并不意味着他的地位一定会无比稳固。过了一年半载,救命之恩消散后,董太后说不准会听从党人的建议,对他这个青州牧下手,比如调任中央。 然而陈暮的计划,却一定能在中央真正对刘焉刘备动手之前,也就是将他们重新召回中央担任三公九卿这个幌子的时候,让天下再次陷入一片乱象。 到那个时候,这一计,也许将名垂千古! 第八十一章 贼往东去 肥乡? 当徐荣得知出现敌人竟然出现在肥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把陈暮北去的所有情况都想进去了,唯独没想到人家会杀个回马枪,居然跑到了肥乡。 肥乡的位置是在邯郸的东南面,武安的位置是在邯郸的西北面,两个方向截然相反,简直是南辕北辙。 难道他根本不想回蒲阴,是打算从清河到济南去,寻求结拜兄长刘备的庇护? 徐荣一时间脑子里迅速思索,思考着自己下一步应该要做的行动。 首先映入脑海的,是立即去肥乡,继续追击。 但很快又把这个想法否决掉,因为人家在肥乡的信息是昨天晚上,到今天休整一夜,现在估计都已经出发了,自己的队伍连夜赶路,还没休息呢,怎么追? 所以他很快又想到了第二个阴险的主意,那就是放弃追击陈暮,直接按照原来构想的陈暮北上的路线,自己率军北上。 他手里有朝廷诏令在,完全直接抵达蒲阴,用诏令将陈暮的宗族抓起来,以此威胁他。 但这个想法同样很快就被否决掉。 太丢脸了。 被人家耍了,就恼羞成怒,跑去抓人家的家人威胁,手段属实有些下作。 徐荣自认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其次,董卓是要人,是要陈暮本人,而不是要陈暮的家人。 如果抓了陈暮的家人,陈暮学刘邦来一手“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到时候董卓跟刘备就是彻底撕破脸皮,没有商量的余地,说不好会引发大战。 毕竟董卓抓陈暮,是打算以陈暮来威胁刘备。 刘备手里有军队,且是坐镇一方为一方诸侯,不管刘备将来回中央还是继续在地方,官职都不会太低。 再加上关羽张飞统率的军队在手,刘备就有被董卓拉拢的资本。 不管是争取还是要挟,总归是要让他能听命。 抓了陈暮,就是要挟刘备的把柄,颇有点胁陈暮以令刘备的味道。 所以董卓的命令一直都是活捉陈暮和张飞,不要伤到他们。 更何况鱼死网破,同样不是徐荣想要的结果。 因此对陈暮家人动手,是最后一步棋。 包括他让中山国国相去先把陈暮宗族控制起来,也是做压箱底的绝招,而不是上来就一手王炸。 如此一来,就回到了第一步。 那就是该怎么在没对别人家人动手之前,将陈暮抓起来? 徐荣很快就开始代入陈暮的角度去想问题。 假设。 如果陈暮直接过了清河进入青州平原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这就怪不得自己,可以直接回去复命了。 毕竟人家比自己提前出发半日,又是秘密乘船到怀县,先决条件上就比自己领先两日的时间。 而且青州离得又近,自己追不上也很正常,董公也不能怪自己。 可如果要做努力的话。 那么就得假设陈暮还是会继续北上。 所以他会走哪条路呢? 要么走清河安平等冀州中枢腹地,直抵中山国。 要么走平原渤海,绕道幽州或者河间去中山。 前一条路是近道,后一条路绕远了些。 徐荣取出舆图细细研究。 如果陈暮是打算绕开西面的防线,走冀州中枢的话,徐荣认为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还是那个问题,一者人口稠密,二者水系发达。 虽然各郡县非常多,沿途很好补给,可如今各郡县都有通缉令。 即便是曹操那样有背景的人,都要改名换姓,偷偷摸摸地跑回谯县,更何况陈暮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必然要被各郡县的郡兵追捕。 当然。 曹操是靠老爹和爷爷,家世比较厉害,属于官二代官三代阶级。 陈暮和刘备现在是草根逆袭,曾经他们只有背影。 现在,他们本人,就是背景。 身边带着一千铁骑,周围各郡县的那点郡兵,根本不敢招惹。 但是徐荣同时也知道,即便陈暮穿州过郡,各郡县不敢招惹他们,因为水系够多,他的行军速度还是会很慢,足够自己追上。 所以。 徐荣觉得,陈暮要是真的会继续北上,那么他肯定不会选第一条,而是会选第二条,绕道平原渤海。 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陈暮依旧会继续选择北上,而不是东去青州。 虽然刘备跟陈暮,是前后脚离开的洛阳,按照路程分析,刘备大抵也才刚到青州没多久,应该还没有与陈暮联系到才对。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看看。 万一陈暮没有去青州避难,而是依旧选择北上回蒲阴呢? 运气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徐荣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现在却不是继续行军的时候。 将士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连续十二个时辰没有休息了。 现在,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 ....... 当徐荣在休整的时候,陈暮这个时候也在休整队伍。 一夜进军,不仅徐荣人困马乏,他的部队同样也需要休息。于是干脆驻扎在肥乡城外,就地安营睡觉。 肥乡县令自然不知道,外面的军营当中所有士兵都在呼呼大睡,他紧闭城门,在城内瑟瑟发抖。 陈暮现在的身份,从尚书令这样的中央大员,一夜之间变成了全国通缉的要犯。 就好像张俭一样。 当年张俭同样受世人敬仰,可朝廷诏令下达,该抓还是得抓。 问题是张俭是一个人逃跑,所以一路上望门投止,各地郡县的虎狼之兵甚至衙门贼曹差役,都敢来追捕他。 而陈暮这厮逃亡路上带几千士兵就算了,还特么带一千骑兵,而且还是重骑兵。 这谁敢去惹? 东汉时期,一个郡是有郡兵的。 根据史料记载,当时除了边境的郡以外,内地普通各郡的郡兵大概在四五千人左右。 而地方县也有县兵,但人数极少,其实就是各县各乡的贼曹差役,隶属于各乡的亭长、县里的县尉麾下,总人数大概有几百人。 像程昱在家乡抵御黄巾兵,就是号召家乡的百姓,以及贼曹差役乡兵等千余人,打退了进犯东阿的黄巾兵。 可肥乡虽有县兵,跟城外数千兵马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双方战斗力天壤之别。 因此整个白天,肥乡令都是心惊胆战地在城楼上观望着情况。 两边都没有派人去接触,场面陷入诡异的宁静。 四个时辰之后,将士们休息得差不多,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时分,尽起大军,往东面而去。 肥乡令等他们走之后,这才连忙吩咐县尉道:“快,再派人去传信,贼往东去。” 第八十二章 抓住你了 这个时候徐荣也没有闲着,他早就派人去易阳等地方向传令,让东面防线的驻守郡兵南下,同时命令,这一次一定要抓住陈暮的蛛丝马迹,最少要派轻骑斥候,先吊在他的身后,找到他的踪影。 上一次华雄其实差一点点就跟上了陈暮,并且只要跟上他的部队,轮流派轻骑跟梢,大部队随后尾行,不时派人传信,徐荣必然可以制定完善的包围圈。 可惜华雄没有完成任务。 事后分析的时候,徐荣发现陈暮已经把一切都算得很死,包括山区地形、华雄抵达的时间、敌我双方战力对比等等。 陈暮像是知道华雄到了哪里,他们的骑兵跑了多久,特意选在什么地方做伏击。 如果不是华雄他们已经连续奔波了一个上午,中途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那么华雄即便是败了,也不会溃逃,而是会选择用轻骑吊着,达到纠缠住陈暮的目的。 如果不是在山区里遭到伏击,华雄他们可以运动的范围也会更大,完全可以挑选出马力还能坚持的战马,充当斥候,衔尾跟踪。 如果华雄再晚一点到,或者多休息一两个时辰的话,那么结果都会发生改变,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华雄轻敌冒进,被陈暮一波打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那种战场形势,徐荣也理解。 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补救。 看能不能再一次找到陈暮,然后再制定新的包围圈。连敌人都没有找到,第一次交锋,就败得那么彻底,徐荣实在感觉有些不甘心。 “下一步,他会去哪呢?” 徐荣骑在马上,一边催促着士兵往邯郸方向去,一边在脑子里想着。 陈暮此人,像是擅长用奇兵。 现在自己连他的战略意图都弄不明白,到底是会选择北上,还是东进,徐荣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过了不久,一点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这边徐荣正在急速行军,那边易阳等东线方向的守军,也早早收到命令,开始往肥乡赶。 其实他们抵达肥乡的时候,几乎是前后脚,陈暮刚走没多久,他们就到了。 因为昨夜徐荣和华雄是连夜行军,所以不得不休息。西凉军再猛,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休息之后,还能再行军一天。 要知道武安离肥乡可是有七十多公里路程,正常行军速度下,是一天时间的路程。 徐荣要是敢下令进军,军队得立马哗变。 而东线守军是驻扎在城池里,昨夜休息过的。 因此今天上午,徐荣就让武安县衙的一个差役带上了他的命令,让易阳方向的守军立即出发,赶往肥乡截住陈暮。 之前就说过,肥乡易阳曲梁斥章列人等县离得非常近,卢植利用战车运兵,一夜之间,就能把这几县攻克。 虽然易阳到肥乡的距离最远,一个在邯郸东北,一个在邯郸东南,有60多公里。 但这个距离,如果易阳守军轻装急行军的话,是可以在四个时辰内抵达,完成对正在呼呼大睡,没有一点防备的陈暮军的包围。 可惜陈暮棋高一着,不仅算到了易阳到肥乡的距离以及行军速度,同时还算到了徐荣得知他在肥乡的信息速度,以及武安到易阳的传令速度。 这个时代毕竟没有电台也没有电话,想传送信息,完全靠各郡县的奏曹吏。 如太史慈就担任过奏曹吏这个官职,负责送达信息和文件,但即便太史慈武力值惊人,也没法瞬间移动传递信息,还是要靠马匹,比不得电台和电话。 正因为吃了信息传递的亏,所以徐荣猜不到陈暮在哪里。而陈暮,却可以用各种障眼法,欺诈术等方式,来迷惑徐荣。 他并不需要知道徐荣在哪里,他只需要让自己出现就行。 就好像那句,“人埋在哪,事儿就出在哪儿。事儿出在哪儿,黄四郎就跟在哪儿”是一个道理。 当然。 也许会有人问,既然从徐荣得知信息,到发布命令,再到易阳邯郸等地守军接到命令,抵达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么如果肥乡县令直接报告给邯郸守军,这样邯郸守军不就能立即出兵了吗? 事实上肥乡令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邯郸守军不来呀。 之前说过,冀州各地的精锐郡兵已经被朱儁调去了并州,现在的郡兵,是临时征召的。 汉人有负徭役的义务,即便是当过两年兵,退伍之后郡守依旧可以征召他们,像当初陈暮的父亲,就是被征召去了边关作战。 因此现在这些郡兵,就处于徭役的范围之内,年纪大都是30岁以上,战斗力有限,根本不能跟正规军打。 负责东面防线的这些郡将又不是傻子,带一群年老体衰的步兵和重骑兵硬碰硬? 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即便易阳邯郸广年襄国这一代的守军知道陈暮出现在肥乡,他们也是以朝廷派来的中郎将是令他们防守县城为由,根本不出兵。 直到徐荣的军令下达,他们才不情不愿地过来。 而如今冀州真正有实力的,还是那些豪强。 之前冀州叛军的兵马可是元气未伤,现在已经被撤回冀州,又被诸多豪强们领了回去。 如果这些豪强也开始加入对陈暮的围剿,那才叫大麻烦。 问题在于,之前豪强们起兵,是为了反对汉孝康帝收税,维护自己的利益。 现在让他们攻打陈暮,无利可图,凭什么听董卓的?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有实力可以打的徐荣追不上,追得上的冀州郡兵打不过,打得过的本地豪强不想打。 因此别看陈暮好像处于朝廷的包围之下,四面楚歌,实际上稳得很。 而这一次,陈暮留下的信息是东去。 那么按照时间推算,徐荣得知信息,肯定是接近傍晚。 当徐荣赶过来的时候,估计都已经是半夜。 而这个时间,足够陈暮转移。 肥乡县东南十余里外的元固乡,陈暮大摇大摆地进入魏郡,像是要去斥丘再转道陶馆。 在他的身后,易阳和邯郸两地郡兵加起来,有八千余人,缓缓跟随。 古肥乡与后世肥乡地理位置不同,后世肥乡位于古滏水与古漳水的交汇处,而古肥乡则位于二水之间,差不多是在后来的成安县,离邯郸大概有三十公里距离。 易阳到邯郸三十公里,邯郸再到肥乡三十公里。 如果看地图的话,就会发现,武安——易阳——肥乡——临水四县,组成了一个斜向的正方形。 正方形的中间,就是邯郸。 从邯郸出发到这四县中的任何一县,基本都在三十公里左右。而其它县到之间,则相隔了差不多六十多公里。 之前华雄追击陈暮,就是从临水出发,往武安的方向被伏击,然后败退邯郸。 而陈暮则走易阳方向,却没有往北,而是临时南下去了肥乡。 徐荣是跟在陈暮身后去了武安。 两人南辕北辙,完美错开。 这就是打了个时间差和空间差,同时这也意味着陈暮与地方驻守部队离得很近,与徐荣离得很远。 虽然邯郸还有一个华雄,可华雄的队伍也才刚刚休整完毕,即便轻骑出发,离了三十公里,就算是奔马也得接近一个时辰,没那么快追上来。 接近傍晚,差不多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陈暮抵达了漳水北岸,由于没有桥梁,他似乎没法渡河。 跟在他身后的郡兵斥候诧异地发现,他们的大部队进入了北岸的一个森林当中。 汉朝就这点好,很多古河水还没有消散,两岸也是植被茂密,树林丛生,几乎没有所谓的水土流失,绿化以及自然环境远比后世强百倍不止。 毕竟在一个出了城,随便一个小山头都有可能遇到豺狼虎豹,甚至黄河流域还有野生犀牛大象的时代,跟后世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马路汽车的现代化时期比起来,跟原始社会没什么区别。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追兵迟疑不前,有贪图朝廷悬赏的斥候本想继续跟进去,却看到林子前又钻出十多轻骑,为首的正是名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横枪立马瞪着他们。 无奈这些斥候只得离了个一两百米开外,同时派人回去给后方大部队报信,根本不敢靠近过来。 两地郡兵的大部队赶到,远远瞧见张飞带着十多骑在树林前站着,带队的郡将面面相觑,想挥兵上去又不敢,万一人家在树林里埋伏呢? 虽然树林里不利于骑兵奔驰,可树林前面就是河滩岸的平地,只要重骑兵冲出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还是没有问题。 一时间双方都僵持住,天色越来越暗,等天黑之后,张飞带着人转头钻入树林,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华雄才终于赶到漳水北岸,与两地郡将汇合在一起。 “人呢?” 华雄急于戴罪立功,过来之后,立即向郡将急吼吼地询问。 易阳郡将道:“进了林子,没见出来。” “派人进去过没有?” “张飞一直守着入口,我等不敢进去。” “走,去看看。” 华雄一马当先,等见到森林入口没有伏兵,就立即派人进去搜寻。 但搜寻了许久,都没见踪迹。 探子回报:“这树林很大,林间有车辙压过的痕迹,从东面出了树林,消失不见了。” 华雄瞪大了眼睛,质问二地郡守:“你们没派人监视这树林?” 邯郸郡守叫苦道:“华将军,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情况,此林叫漳林,沿漳河北岸连绵十余里,我这就八千人,全分散进去找也找不到,如何监视得了?” 现代人可能对连绵十几里的树林没什么概念,因为很多地方的森林都被砍光了,只剩下一些国家森林保护区。 但在汉朝,别说连绵十几里的树林,就算是连绵百里的树林都有。 比如赤壁之战曹操驻扎的乌林,夷陵之战刘备驻扎的巫峡建平至夷陵一代,都是范围极广的森林,可不是那种小山头几百颗树就组成的小林子,而是几万棵树,几十万棵树,甚至数百万棵树组成的广袤林区。 漳林虽不如那些大森林,但连绵十多里,也就是四五公里距离,光走路都得走一个多小时,更别说在植物茂密丛生的树林间,这八千人即便不怕被伏击,进入森林也是大海捞针。 华雄虽然含恨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说道:“那便根据车辙印记,继续追赶,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徐荣的部队终于抵达,他是午后日昳二刻出发(下午1点多钟),六十多公里路,走了五个多时辰,这还是急行军,差不多每小时五六公里路飞奔,这才在接近人定末刻(晚上11点)堪堪抵达。 到了之后,徐荣马上找到华雄询问:“人呢?” “根据车辙印记,他们渡河了。” 华雄沉声回答。 “此地能渡河吗?” “能,在下游有处浅滩,可以过去。” “过河之后是在哪里?” “斥丘。” “斥丘?” 徐荣立即掏出地图研究。 地图上显示,过了斥丘之后,再过洹水,就能到陶馆,过了陶馆,可就是青州平原郡。 难道陈暮真的打算不顾自己宗族,要逃回青州? 想到这里,徐荣对华雄道:“他们从哪里过的河,带我去看看。” 华雄便带着他从漳水沿岸,一路到了那处浅滩。 半夜三更,有亲卫举着火把,徐荣根据地上的车辙印记,判断车辆确实往东去。 由于运送辎重的马车过河时沾了水,碾压在泥地里,有深深的痕迹。 北地出身的徐荣跟华雄,深深的知道这些印记有多重要。 他们甚至能根据马蹄印的深度来判断,对方连人带马有多重,根据留下的马粪数量,来判断敌人大致人数。 徐荣与华雄举着火把继续追踪,但走了约一里地,就是一片河滩草地,进入官道之后,就彻底没了痕迹,因为官道每日人来人往无数,痕迹太多,根本没法判断。 而车轮上的水渍不是无限的,走在夯土面上,很快就会被尘土覆盖,水分被吸收走,就不会留下明显的印记。 “看样子,他们确实是往斥丘去了。” 华雄判断。 这条官道,是邺城通往斥丘的官道,因为漳水是从邺城经过,流经斥丘。 古代城市都这样,很多都在大河边上,便于生活取水。 徐荣沉默片刻,忽然道:“再回去看看。” “回哪?” “河边。” “痕迹不是很明显吗?他们上了大路,消失不见了,肯定往东去了,难不成还会往西去邺城不成?” “要是去邺城就好了。” 徐荣摇摇头:“我就怕他们又跟我来一次擦肩而过,自肥乡北面的列人县,过曲梁易阳,又往武安跑,到时候我们的队伍全在洺水南面,他就彻底将我们甩在身后,我们就算想追都追不上了。” 到那个时候,怕是最后的压箱底绝招都没用了。 因为陈暮带着一千重骑兵,利乾即便扣着陈氏宗族,有这一千重骑兵在,也能把人抢出来。 除非利乾对董卓的忠心已经到了不惧自己个人生死的地步。 可他一个巴结宦官上位的人能有那么忠心才叫离谱,所以作为有一定战术想法的徐荣,非常担心这个局面的发生。 徐荣带着华雄再次来到河边,而且不是沿着漳水南岸找线索,而是在漳水北岸。 在之前的渡河处,往前寻了约五六里地。 出了漳林就是一片草地。 火把的照耀下,徐荣看到,岸边的蓬蒿野草被深深的车辙压得抬不起腰,草上湿漉漉的,上面还有水滴。 这意味着,可能在一两个时辰之前,有大队车马在此经过。 陈暮在树林里过河之后,上了大路,等痕迹消失,又回到了漳河边,往下游走了数里,再次过河,杀了个回马枪。 而在树林的士兵没有找到他们,只找到了痕迹,就以为他们过河了,根本没想到他们又回了漳河北岸,离他们只有那么五六里地而已。 看到这一幕,徐荣顿时笑了起来。 我徐荣。 终于抓住了! 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第八十三章 再次失踪 当徐荣看到漳林几里外,河水北岸的车辙印记时,才不得不佩服陈暮的计谋有多高深。 回顾一下之前追击到现在,他发现陈暮的计策,可谓步步阴险,处处惊心。 先对比敌我机动性,陈暮是一千重骑,加上三千辎重辅兵。 那么他的行军速度,其实跟正常步兵的行军速度没有区别,刨除掉吃饭的时间,每日行军大概在40多公里。 这是古代行军的正常速度。 不要觉得慢。 虽然我军历史上,有25小时一边打仗一边行军120公里,几乎是每小时5公里神速运动的传奇事迹。 但一来我军的铁脚板和意志力就不多说,堪称历史之最。 二来那是不带大量辎重,轻装简行,一路急着要去支援另外一支我军才达到的效果。 而古代则不一样,道路、辎重、军队的意志力,都能影响行军速度。 如我军第一次突破围剿时的湘江战役,因为携带大量辎重,照样行军速度奇慢。 所以不管是在史书记载,还是现实当中,我军那25小时行军240里的传奇经历,那都是奇迹,很难复制。 正常情况下,陈暮这个行军速度是没有问题的。 按照后世的行军速度划分,属于常行军的速度,为时速4-5公里,日行程30-40公里。 反观徐荣的步兵,急行军的情况下,他做到了10小时跑了60多公里,差不多在以每小时6公里的时速行进。 按照行军速度划分,可以归类于急行军。 而在急行军之上,还有强行军。 强行军为日行50公里以上,一昼夜连续行军12小时以上。 我军25小时走120公里,就属于强行军。 除此之外,古代也有很多强行军的例子,如曹操追刘备,虎豹骑一昼夜三百余里。 苏定方克西域,领一万名精锐步兵、三千名骑兵飞驰突袭,同样是一昼夜强行进军三百里。 还有李愬雪夜入蔡州,顶着鹅毛大雪一昼夜走了130余里,都是强行军范畴。 因此徐荣的行军速度,其实要比陈暮快。 这是因为他带的是南军,南军是汉孝康帝招募的精锐士兵,必须体力的青壮才能入伍,且他们一路上不用担心补给问题,所以全部轻装简行的缘故。 当然。 也就这一次急行军,之前徐荣从洛阳追赶的时候,由于不知道陈暮的具体位置,所以他是以常行军速度前进,保持军队体力,以便随时改变方向。 但除此之外,华雄有两千轻骑,速度就比步兵快了近一倍。 所以正常来说,陈暮在邯郸与武安之间的区域被华雄追上,那么当他跑到湡水的时候,肯定是要被徐荣追上。 到时候根据敌我双方兵力对比,就是两千轻骑加五千步兵打一千重骑兵,徐荣胜算不小。 而且徐荣也没傻到直接和陈暮硬碰硬,主力追上之后,他完全可以调动郡兵,三万大军一起压上,就算陈暮三千辎重兵也加入战场,如此悬殊的兵力差之下,陈暮再聪明,也得饮恨在湡水边上,乖乖当他的俘虏。 而在这样的敌我态势下,陈暮耍了第一个诡计,那就是利用华雄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先打伏击,击溃了华雄部,再利用东面包围圈没合拢之前,连夜走易阳南下,到肥乡。 这个战略目的往北,实际运动往南的套路,出乎了徐荣的意料,让他浪费了一夜时间,与陈暮交错而过,隔了60多公里。 但优势还在徐荣手里。 因为你要往北,现在却去了南边,就属于南辕北辙,徐荣也不是没有机会再逮陈暮一次。 事实上徐荣之所以没有直接北上去控制陈暮的宗族,就在于这一点。 首先是徐荣也是要脸的人,用宗族威胁,名声太臭。 其次是陈暮好歹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孝子,不可能对自己的家人真的见死不救,不然对他自己的名望就是个很大的打击。 并且,徐荣早已经安排后手,让利乾控制住陈氏宗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暮南辕北辙,导致他虽然与徐荣拉开了距离,但战略意图没有达到,在时间和空间上,徐荣还是有很大机会追上陈暮,继续完成包围圈。 而且徐荣觉得,有大孝子的名声,至少七成以上,陈暮还是会选择往北,不太可能抛弃自己的宗族跑去青州投奔刘备。 因此基于这五条原因,再加上董卓三令五申要人,徐荣才没有北上,而是选择南下继续跟在陈暮身后。 毕竟在徐荣看来,自己的后手已经够多,即便没有追上陈暮,也不至于太被动。 但到了肥乡之后,陈暮又耍了第二次诡计。 这个诡计就是过漳水,故意把痕迹往东面的斥丘引,让所有人都误以为陈暮连夜东去了,并没有北上或者西归。 如果徐荣判断陈暮是走斥章过陶馆,再从渤海河间方向去中山国,那么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被引到东面。 而实际上,陈暮却绕了一个圈,北上过滏水,连夜走列人曲梁易阳最后再从武安方向北进。 到了这一步的话,徐荣就真的被陈暮甩远了。 因为之前陈暮是南辕北辙,现在变成了徐荣南辕北辙。不仅各郡的兵力全被调走,他的主力部队也被远远甩在身后。 到时候徐荣的两个战略目的,一是追上陈暮,二是控制陈氏宗族,都得失败。 察觉到这一点后,徐荣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狡猾的人,诡计和套路层出不穷,若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沿河查探,说不准真的又被骗了。 “狡猾!真滴狡猾!” 徐荣叹息了一声,在西凉军中,他虽然不是谋士,但战术眼光不低,比其它将军要高许多。 可面对陈暮的时候,却感觉像是遇到了一只千年老狐,要想猜到他的布局意图,纯粹靠运气,想破脑袋都不一定能想到。 当然。 徐荣肯定不知道,陈暮可是师从一位上下五千年来才出那么一个的绝世伟人,跟那位伟人比起来,陈暮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但就是这点皮毛,就已经足够把徐荣这个后来击败孙坚曹操的优秀帅才耍得团团转,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吃灰。 华雄现在也差不多明白陈暮的套路,睁大了眼睛道:“士人的阴谋诡计真多,差点又被他骗了。” “传令,急行军往列人方向去!” 徐荣大喝。 他们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根据敌人的行军速度判断,说不准陈暮都快已经到曲梁了,这个时候必须加快速度追赶。 当下,徐荣与华雄的部队连夜进军,沿着官道往列人方向而去。 之所以只有他们的部队,是因为他们的部队已经日夜颠倒,早上睡觉,下午起床,可以通宵达旦。 而那些郡兵则不同,是正常作息不说,还大都是30岁-40岁被临时征召来的老卒,比不得20多岁的青壮,没办法不眠不休地继续前进,只能去肥乡休整,之后再跟上他们。 不过在徐荣看来,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他要做的是加快行军,跟上陈暮的大部队,只要轻骑咬住,之后再调集部队围攻,也没有问题。 当下,轻骑出动,一路追赶。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有喜讯传来,在列人往曲梁的官道上,沿途时不时发现一些辎重车辆。 这些车辆都已经变成了空车,显然这么多天行军,陈暮的粮草也吃掉了一些,就丢弃了一些马车加快行军速度。 得知这个消息,徐荣精神一振,他知道这意味着陈暮已经离他们不远,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 “斥候全都撒出去,举好火把,加速行军!” 徐荣下达命令。 黑夜行军的弊端就是士兵看不清楚道路,全军都得打火把。 而且即便打火把,也只能看到近处,看不了太远。 这样一来,大军行走在冀州平原上,黑夜当中就变成了一个靶子,很容易被袭击。 比如甘宁百骑劫营的时候,《三国志》里描写是曹营举火如星,火把密密麻麻,结果还是被甘宁劫营成功。 就是因为当时处于黑夜,即便曹营有大量火把,还是没有注意到甘宁偷偷跑到了他们营门口,被甘宁突然发动袭击,造成大部队混乱。 所以谨慎的徐荣就把斥候全撒出去,在周围平原上四处警戒,放置陈暮忽然发动袭击。 虽然他们人多,七千精锐,可一千重骑兵铆足了劲冲阵,猝不及防之下,以少胜多陈暮也不是没有机会,徐荣不得不防。 但这样一来,行军速度也不会太快,从肥乡到曲梁差不多五十公里,以常行军速度走,得走到第二天中午。 别看当初卢植一晚上就拿下河南六县,但他是靠战车,星夜疾驰,又不需要防备敌人才有的结果。 而徐荣要谨防陈暮偷袭,因为这边是平原区域,适合骑兵奔驰作战。 特别是重骑兵,除非天公作美下一场大雨,不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步兵行军路上被重骑兵突袭,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 当然。 徐荣肯定不会打无准备的仗,他早就发现,陈暮的重骑兵虽然是重骑兵,但并不是全覆甲,马匹覆甲只到腹部,腿部没有甲,他可以让士兵砍马腿。 事实上这也是后来军神岳飞对付铁浮屠的办法,中国历史上的重骑兵一直都没有欧洲重骑兵那么夸张到全身覆甲100多公斤重。 因为中国地大物博,战略纵深比较大,所以主要还是以机动性为主,重骑兵覆甲率最多是50%,既战士穿全身大札甲,马匹只覆盖头部颈部臀部等关键地方,全身负重大概在60-80公斤左右。 根据记载,汉末三国时期是重甲的大发展时期,包括曹操写的《军策令》中记载,袁绍曾经有重甲万副,马铠三百副,所谓的马铠就是重骑兵用的马匹铠甲。 可见当时重骑兵就有这个概念,只是因为没有双马镫的缘故,发展规模没有像魏晋南北朝那么迅猛,到隋唐以及宋辽金蒙时期那么恐怖到曾经出现十多万重骑兵的夸张规模而已。 徐荣跟着董卓,西凉军中同样有重骑兵,因此他研究出了这套砍马腿的战术,再加上有两千轻骑兵策应,他丝毫不惧与陈暮的重骑兵正面对垒。 除此之外,两千轻骑可以远射,吊着重骑兵打。 并且据说陈暮从来都不会参与战场,只会远程观望,如果派人偷袭的话....... 正面对垒的一切先决条件,都已经被徐荣想好。 不得不说,徐荣确实是战术大师,史料记载中,他可是在毫无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击败曹操和孙坚。 连端敌人指挥部这个构思都能出现在他脑海里,确实不是一般人。 然而正因为徐荣的谨慎,一夜过去,不断,还是没有发现陈暮的踪迹。 等到早上天明,他们开始加快速度,在上午隅中三刻(10点),抵达了曲梁,虽然一路上偶尔能遇到辎重,可就是没有找到人。 “不应该啊!” 到了曲梁城外十余里的乡,他派人四处打探,询问有没有见到人,早起干活的农夫告诉他,并没有见到有军队经过。 徐荣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沿途一路都有辎重车辆丢弃,还有新鲜的马粪,怎么可能追不上,难道他们放弃铁甲,以轻骑快速奔逃走了?” 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放弃铁甲的话,重骑兵立马变成轻骑兵,机动性要快一倍,甩掉他们不是问题。 可那样的话,没有辎重补充,就得强行催动马匹奔跑。 等到了蒲阴,马匹也得废了大半。 到那个时候,他们哪来的能力转移陈氏宗族呢? 徐荣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陈暮可以又一次失踪,他到底去了哪里? 第八十四章 决战之时 陈暮现在在哪? 他在邺城。 徐荣以为陈暮在第二层,自己在第三层。 结果陈暮在第五层。 往东去是幌子,往北去,同样是幌子。 过河之后,他就命令辎重部队的辅兵北上,沿道路丢弃辎重,然后走小路分散回青州。 因为这些辎重车辆本身就是用马匹运输,所以沿途不仅会产生车辙痕迹,还会产生大量马粪便于迷惑敌人。 而且陈暮还十分阴险地在辎重马匹的上一顿伙食菽豆当中,参杂了一部分用于排泄的巴豆...... 这些辎重马匹如果能说话的话,估计肯定会说,我可能不是人,但你陈子归是真的狗。 陈暮不至于算到徐荣会猜到他的故布疑阵,但反正他布置的疑阵也多,即便是徐荣只在第一层,往东去,使得他第二个套路失策也没关系。 反正只要能骗到敌人就行。 而他本人则率领着骑兵过河之后,就往西去了,往漳河上游方向,也就是邺城方向而去。 结果徐荣没有想到这一点,反倒是华雄当时随口说的那话“他们上了大路,消失不见了,肯定往东去了,难不成还会往西去邺城不成?”居然是对的。 兵法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莫过于如此。 若是过于拘泥你自己的战略目的,反倒会让对方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得不偿失。 比如马谡驻守街亭,他上山驻扎本来是个不错的主意,据险而守,地势比之当道而守险要许多。 可惜他漏算了一条,那就是山上没有水源。一旦开战,被人围困士兵得渴死。 这也算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一个反面教材,自作聪明的后果。 而陈暮的战略意图徐荣是明白的,那就是北上接应自己的宗族,所以徐荣在北面布置重兵拦截。 可正因为如此,陈暮反倒因势导势,在邯郸与邺城附近反复横跳,光洺水漳水滏水这几条河流就来回倒腾了五六次了,上下左右四处运动,让徐荣疲于奔命,拿他没有办法。 这得益于古代交通不便,很多地方地广人稀,换了后世现代,足足多了28倍的人口,满世界都是人,山被挖空,树被砍光,你甚至都没地方可以藏。 从邺城庞勃那里得到了新的辎重补充之后,陈暮再次率领着队伍北上,从邺城东北面相对平坦区域,沿太行山脚继续往武安去。 这条路线在后世就是古邺城旧址——磁县——峰峰矿区——响堂山风景区大概这样,地势历经千百年没太大变化。 毕竟要是有山脉的话,不可能凭空消失,两千年后这里是平原,那么两千年前地势依旧非常平坦。 当然,那时候变成平原是因为树被砍了。现在则是茂密的森林,林木遮天蔽日,虽然已经是白昼,但枝繁叶茂,炎炎夏日炙热的阳光撒下来,林间反倒十分阴凉,让人舒服。 张飞从马侧取下水囊,大饮一口,擦了擦嘴,又将水囊放回去,转头对陈暮道:“四弟,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又回武安北上吗?” 陈暮笑了笑,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 张飞不解纳闷。 这几天反复横跳,时间把控游刃有余,也没有急行军,士兵的休息很充分,倒没有什么疲惫感。 只是一直这么来来回回,一不打仗二不赶路,让他闲得有些无聊了。 说起来那华雄确有几分勇力,若自己没有马镫的话,倒是能跟自己打个几十回合,可惜上次自己放了波水,那厮转头就跑了,端得是无趣。 “三哥,我们被追了这么多天,你心里舒服吗?” 陈暮反问。 张飞愤愤道:“当然不舒服,向来只有俺打人的份,俺还从没被这么撵着跑过,俺憋屈。” 陈暮笑道:“那我们接下来就得准备决战了,一战要打垮他们。” “不北上了吗?那你家人那边......” 张飞瞪大了眼睛,不去蒲阴的话,陈暮的宗族怎么办? 陈暮无奈道:“在赵国魏郡拖了徐荣那么久,就是为了他们,可我就怕他们不愿意迁走,所以一开始我就打算的是疲敌之计,等他们疲惫之后,再一举击溃,让徐荣无力北上威胁我的宗族。” 汉朝宗族观念是非常严重的,一族之人多年栖息在某地,想要背井离乡,很多人都不愿意。比如董卓乱政之后,荀彧就已经预感天下大乱,劝宗族离开。 根据《三国志》记载,荀彧对父老说:“颍川是四战之地,如果天下有变,那就会经常受到侵略,应该早离去,不能久留。” 但乡人们多怀恋故土,不愿离去。 时冀州牧同郡韩馥派人接荀彧,却无人相随,荀彧只得独自将自己的家人迁至冀州避难。 可见此时的宗族观念严重,想要迁移是真的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陈暮一直在赵国魏郡附近跟徐荣纠缠的原因,因为他已经派人回去让宗族迁移,但具体情况他不得而知,所以他必须要给家乡父老一点时间。 “你就不担心徐荣直接北上吗?” 听明白了陈暮的战略意图后,张飞忍不住问道。 “担心是担心,不过也有后手,我已经让公孙瓒埋伏了人马,以黑山匪的名义潜伏在蒲阴南边交通要道,拖延徐荣北上的进度。” 陈暮叹息道:“如果他真的北上的话,那我也只能下令衔尾追击,等他被公孙瓒拖住后,与公孙瓒前后夹击,强攻徐荣。虽然这样做,就是攻击朝廷正规军,乃是造反死罪。不过反正我已经被通缉,到时候顶多是给董卓一个通缉三哥你的借口而已。” 公孙瓒的兵马在涿郡,涿郡离蒲阴也就一百公里。 当初陈暮为什么不投曹操孙权投刘备,还不是因为蒲阴离涿郡近? 所以陈暮早早派轻骑一路狂奔北上给公孙瓒报信,哪怕徐荣不管不顾,急行军去蒲阴,速度也没有公孙瓒快。 到时候公孙瓒就派人以张燕黑山盗匪的名义伏击徐荣,拖延徐荣的进军速度,陈暮再南北两路夹攻就是。 至于那中山国太守利乾,虽然是一地太守,可公孙瓒和陈暮都没把他放眼里。 凭他那几千老弱郡兵,怎么和如狼似虎的公孙瓒陈暮的部队打? 所以一切后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问题。 唯一不爽的,估计就是张燕了,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锅。 不过无所谓,韩遂马腾堪称汉末第一背锅侠,没事就被人散布谣言说要打关中,现在加个张燕也挺好。 张飞大笑道:“通缉而已,二哥被通缉过,四弟你现在也被通缉了,就差我和大哥,我要是也被通缉,那咱们三就都是上了通缉令,名闻天下的法外狂徒。” 陈暮微微一笑,道:“好,那咱们哥几个,就都做名闻天下的法外狂徒!” 他的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起伏的太行山脉。 徐荣这小子,有点东西的。 但这疲敌之计已经用了三天了,这厮应该已经十分疲惫,再聪明的对手,也该到了决战的时候。 第八十五章 意外之喜 陈暮把最终的决战点放在武安地区的山区。 为什么放在这里? 是因为重骑兵本就是笨重,机动性远不如轻骑兵。 一旦野外开战,五千步兵与一千重骑兵打,肯定是重骑兵优势。 但另外那两千轻骑兵能把重骑兵风筝到死。 所以哪怕是陈暮击败华雄的轻骑兵,其实也是故意选在狭窄地形的山区。 至于为什么不一战就歼灭了华雄的轻骑兵部队,也是多方考虑。 一来重骑兵虽有优势,但毕竟人数少,难免会有死伤。 二来得留着华雄回去给徐荣报信。 三来他得吊着徐荣胃口,不能把徐荣逼得太狠。 若是将徐荣的轻骑兵全部歼灭,董卓大发雷霆,发重兵围剿,那就得不偿失。 因为至少目前来说,由于有董太后背书,导致董卓废帝的举动并没有遭到天下人抵制,也暂时没有一手遮天。 所以眼下董卓仅仅只是取代了何进,担任中央高层而已,还没有到权倾一时,人人喊打的地步。 包括曹操现在也没有刺董,依旧是下军校尉,听命于南军统帅董承。 如此朝廷就拥有它的合法性,地方政府都会听命。 陈暮现在变成通缉犯,如果一路跑到青州,被刘备窝藏起来,那还不算什么。 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汉末是常态,董太后身边有王钧帮忙说话,又看在刘备两次救命之恩的份上,大概率不会计较。 但要是歼灭了这两千轻骑兵,性质就变得不一样,那就是在反抗朝廷王命,走上造反的道路。 董卓暴怒之下,董太后估计都不会再为刘备说话。 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陈暮做错了。 陈暮先是反对董太后专权废帝,已经让董太后心里不舒服,看在刘备面上,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又杀死中央朝廷派去的正规军,那么在董太后心里,好感度估计会跌到负值。 到时候即便有老大哥帮忙包庇,也没有任何意义,没准还会连累刘备。 所以这次即使是陈暮想要与徐荣决战,彻底打退徐荣,也不能下手太重,要拿捏好分寸,既要打疼徐荣,还不能让董卓太生气。 听起来很操蛋,被人像撵兔子一样被追着到处跑,还手的时候还不能下死手,似乎让人感到非常憋屈。 但又没办法。 这就是掌握大义名分的好处。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期,制度崩坏,很多诸侯已经不听从中央诏令。 但即便如此,曹操也利用汉献帝从中捞了不知多少好处。 而如今可不是那个时候,而是正常时期。 有点类似于窦武陈蕃与宦官斗争之后,双方两败俱伤的局面,董太后以太皇太后的名义把持朝政。 这样的大一统王朝,就有它的合法性存在,通缉犯没有话语权。 不说关羽臧霸这样武力值很高的猛男在被通缉之后,也只能隐姓埋名生活。 单说党锢之祸的时候,那些被抓的党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天下有名望的君子。 结果汉桓帝一道诏令,三君八俊“天下楷模”,要么被抓,要么被杀,除了张俭逃走了以外,很多党人连亲属都被抓起来关押。 士人和百姓除了同情他们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的情况跟当初党锢的时候差不多,当初党人是反对宦官专政,现在党人是反对董卓董太后废帝。 所以实际上不仅陈暮被通缉,当时殿上反对董太后专政的所有官员都被通缉。 包括荀和等人在内都是如此。 唯一没有被通缉的,也就只有袁绍跟何颙了。 何颙是因为按照党人内部会议商量的结果,投靠了董卓充当内应。 而袁绍则是因为他有个好家世。 陈暮没有投靠董卓,没有背景家世,那么这次搏名望的后果就非常严重。 虽然名气倒是一天天在涨,声名鹊起,名震天下,可追捕力度也不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因此陈暮现在,就打算彻底解决这次麻烦,将徐荣一举击溃。 之所以前面没这么做,带着徐荣兜圈子,一是为了疲敌,二是为了让徐荣没法调动大军,三是为了给公孙瓒和自己的宗族争取时间,防止徐荣不管不顾直接北上。 现在已经带着徐荣兜了三四天,拖延了很长时间,自己的士兵休息充足,徐荣已经疲于奔命,他调动的各地郡兵也已经和他的部队严重脱节。 徐荣的部队现在是白天睡觉,晚上行军。而各地郡兵则是白天行军,晚上睡觉。两方日夜颠倒,作息混乱,难以形成统一。 这样敌我兵力态势就翻转过来,即便徐荣主力七千对自己一千,有地利因素加成,也是优势在我。 当下,顺着漳河上游,一路来到武安南面山区,陈暮安排士兵去生火做饭,吃了东西之后就休息,自己则与张飞阿大阿二等人去附近观察地形。 “四将军,这里就是龙凤山,北面是凤山,南面是龙山,地形险要,中间谷地为白壶谷,因四面环山,像一只壶而得名。” 从邯郸就开始跟随刘备,最后又因忠心耿耿而被编入玄甲重骑的胡勇向陈暮介绍。 当初刘关张陈一路率军南下投奔卢植,在往易阳去的岔路口遇到了一股罗市贼,那股罗市贼,就是从武安方向跑出来,准备去投奔张角的作乱贼人。 胡志胡平胡勇父子三人就在其中,后来就一直跟随刘备作战。胡志当时候就已经四十余岁,五年过去,年近五十,自然不适合打仗。 胡平作为长子,也已经年近三十,就得承担起赡养父亲的义务。于是刘备就在济南赐予了他们一家田地,给予官职。 而胡勇是次子,今年也已经二十四五,正当壮年,自然一直跟着刘备作战,现在为玄甲重骑中一名队长。 他就是武安本地人,陈暮选择在武安山区打伏击,胡勇的用处就体现出来。 陈暮四面环视,只见此地崇山峻岭,南面是山脉,西面也是山脉,而东面就是龙凤山,只有龙凤山之间的山谷以及北面有道路出入,山势大概是一个li型,确实像一个壶。 “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陈暮点点头:“传令,在此地安营扎寨,布置暗哨,以逸待劳等待敌人。” “唯!” 胡勇领命而去。 张飞担忧道:“要是徐荣不上当,不来怎么办?” “不来我们就走呗。” 陈暮翻着白眼,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说吗? 他们现在就在武安,如果徐荣不敢过来,那他们直接从苏人亭渡河北上,反正已经把徐荣甩得够远,就算是两边竞速去蒲阴,他们也占了太多优势。 “哦,好像是这样。” 张飞挠挠头,太想打仗了,都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如何得知徐荣的动向也简单,邺城太守庞勃和冀州刺史王芬是党人,陈暮跟党人关系不错,他们不仅帮忙补充物资,还会帮忙通风报信。 陈暮早就让他们去给徐荣报信,说自己过了邺城往武安方向转移,然后以魏郡郡兵准备好为由,询问徐荣如何安排。 如果徐荣确定要来武安的话,邺城那边就会派人过来报信。同时胡勇联系了自己在武安的胡氏族人,要他们帮忙监视,一旦在武安方向发现了徐荣的队伍,就会给他们提供信息。 这就是发动群众和地方官员的好处,陈暮怎么说也是个冀州人,而且与党人关系和睦,手下还有本地人,在天时地利人和方面,可比远道而来的西凉军强得多。 当陈暮这边准备就绪的时候,徐荣也已经从庞勃那边得到了消息,白白追了一晚上,啥都没追到不说,又被耍了一次,徐荣差点没气死。 “可恶!” 徐荣坐在马上,咬紧牙关,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劲找到的线索,又是一道迷魂阵。 计中计中计,连环无限套娃,被陈暮耍得团团转。 但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自己跑了一晚上,跑到了曲梁来,隔着武安一百余里,又被陈暮远远甩开。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华雄问道:“现在怎么办?” 徐荣没有回答,而是快速思索片刻,忽然问来使道:“庞太守是怎么知道我在曲梁?” 信使迟疑片刻,见徐荣面露凶光,才连忙道:“是贼军派使者来说的,当时已经是接近天明,城门未开,贼军大摇大摆路过邺城,派信使通报了太守,让我等立即派人去曲梁,告诉将军,说他们就等将军一天。” 华雄脸色一黑,道:“这是陈子归在羞辱我们,又或者是再布疑阵?” “不是。” 徐荣目光闪烁,道:“他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们不立即去找他的话,他明日就会渡江北上,前往蒲阴。” “什么意思?” 华雄有点不明白,难不成敌人还会留在原地等他们? 徐荣说道:“意思就是选择权给我们,要么和他们打一场,要么他们就先走一步了。” “可是一夜疾驰,将士们又累又困。” “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徐荣的脸色也愈发地黑了起来:“也许这个时候,他的人正在呼呼大睡,等我们到的时候,趁着我们远来之师,十分疲惫之际,就一举进攻我们呢。” “那我们不去呢?” 华雄又问。 “不去的话,就可以回洛阳复命了,他已经将我们甩得太远,我们不可能追上他们去蒲阴。利乾即便控制住了陈氏宗族,大军压境,怕也得乖乖就范。” “那我们假装去,到半路上睡一觉,养精蓄锐之后,再与他一战。” “你真是神人也。” 徐荣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华雄,人家明天就走了,自己光赶路就得一天,再睡一觉,等睡起来后,人家估计都快进常山国了,哪来的时间给他们。 陈暮明摆着,就是逼他们现在就做决断,要么你们过来和我打一场,要么我们明天就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偏偏徐荣的军队昨晚奔波一夜,已经十分疲惫,人家以逸待劳,这仗没法打,去了必输。 可不去人家北上,任务失败。 去了打败仗,不去就在时间与距离上落后,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就是所谓的两难境地。 也许有人说,你可以先睡一觉,半夜起来急行军赶路,第二天早上到,不刚好遇上即将启程的陈暮? 或者你可以先急行军赶路,半夜到武安,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再进攻白壶谷也行。 这两个办法先不说有些想当然了,因为人家不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愿来,主动权现在在陈暮手里。 单说时间上你根本没法把握得那么精细,七十多公里,急行军得五六个时辰,现在已经是下午,睡觉四个时辰,那就是半夜子时起来赶路。 五六个时辰的行军时间,要接近第二天中午才能到,到的时候人家早走了。 就算你让军队只睡三个时辰,早一点到,即便人家没有走,睡眠不足加上长时间行军,军队战斗力也堪忧。 所以这一仗,除了兵力以外,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占优势。 徐荣不仅败在智力不足,被陈暮耍得团团转,也同样败在对于这一片地形、距离完全不熟悉,吃了不是本地人的亏。 “那照你的意思,去了是输,不去也是输,那还不如不去了,至少不去不用打仗。” 华雄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为妙,反正他不是主将,任务失败,罪责也轻许多,主要承担责任的人,还是他的上司徐荣。 听到他的话,徐荣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徐荣在西凉军中的地位其实不低,还在李傕郭汜等人之上,仅次于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四人而已。 因为目前他们五人都被任命为中郎将,其他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人只是校尉。 至于华雄李蒙王方杨整修等人,则是更下一层级别的武将,相当于军司马。 如果按照当初卢植打黄巾的战将部署情况,那徐荣牛辅董越段煨胡轸五人的地位就是卢植。 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人的地位,就是鲍鸿伍孚种辑王子服吴兰五校尉。 华雄李蒙王方杨整修等,就相当于校尉旗下的军司马孟震。 徐荣与华雄之间,差了整整两个级别。 所以这次任务,失败了受到牵连的,不会是华雄这样的中层将领,而是徐荣这样的高层将领。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降级,从李傕郭汜等人上司,一下子变成同僚,甚至下属。 这是心高气傲的徐荣不能容许的事情。 因此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去,为什么不去?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华雄一头雾水,问道:“怎么打?” 徐荣转头看向信使道:“你说庞太守已经准备好了魏郡的郡兵?” 之前他调集周边郡兵的时候,只有庞勃推脱魏郡青壮已经被朱儁调走,征辟需要一定时间,没想到现在终于完成集结了。 “是啊。” 信使答道:“太守说,朝廷命令下达的时候,就已经在征辟,昨日刚刚集齐,有四五千人。” “很好。” 徐荣满意地点点头,对信使道:“向庞太守传我将令,命他带人前往武安先驻扎,等我大军抵达之后,再听我调遣。” 说罢,他的目光看向远方。 烈日灼灼,夏风徐来。 这四五千人马,将给予陈暮一个意外之喜。 第八十六章 战术 “如果徐荣要打的话,肯定会让庞勃带魏郡的郡兵过来。可惜徐荣做梦都想不到,这是我让庞太守安排的。” 陈暮站在山岗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对左右胡勇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亲卫道:“到时候徐荣一定会让郡兵连夜进攻,让我等以为这是他的主力,等我伏兵尽出之际,他的主力再忽然杀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哇,还挺阴险。” 一旁张飞咂了砸嘴,然后鄙夷道:“可惜还是个傻瓜。” 那是因为我聪明。 要是换了你来,肯定会中计。 陈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三哥怕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太久了,导致每次敌人战术被自己识破的时候,都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实际上要是没个聪明人帮忙点破,真到了那个关口,三哥也得上当受骗。 说起来,自己三哥这脑袋瓜确实偶尔会灵光一现,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糊涂,比如在徐州的时候,就被吕布花式打败。 但要是遇到张郃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变得十分神勇。 看来自己三哥打张郃是有一手的,正所谓莽夫克高手,花里胡哨的阴谋诡计再多,都不如铁头娃一头莽到底有效。 至于为什么在徐州的时候不灵光,大抵是因为吕布比张飞更莽。 没办法。 谁让人家吕布是汉末战力天花板呢。 人家吕布的武力值之所以是100,是因为天花板的武力值只有100。 而自己二哥三哥的武力值一个99,一个98,是因为他们只能到99和98。 三嘤战吕布,三个打一个都只能击败而不能击杀。 就是最好的明证。 看来以后遇到吕布,千万不能让二哥三哥单独上。不然,还真有危险。 陈暮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假装中计,然后将他往北面谷口引,引到真正的埋伏点,再全军杀出。” “哇,更阴险。” 张飞夸了一句。 陈暮:“......” 都不知道自己三哥这是在夸还是损。 “此战三哥和我都得冒头,不然徐荣不会上当,不过......” 陈暮转头看向胡勇:“阿勇啊,你身材和我相当,送你一身漂亮衣服你穿不穿?” 胡勇:“......” 让我冒充你就冒充你呗,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读书人就是虚伪。 “穿!” 胡勇毫不犹豫地回答。 大不了就是一死,自己早就愿意为四位将军献上自己的生命。 陈暮笑道:“放心,不会死的,记得撤的时候,第一个跑,不要犹豫,要果断,不然徐荣可能会怀疑。” “唯!” 胡勇笑着回答,冒充四将军这事,果然是个轻松安全的活计,连逃跑都是第一个,还是奉命逃跑,完全没有上战场的风险嘛。 “嗯,就这样安排。”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主角。等徐荣到了之后,自己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 ...... 徐荣是怎么做的? 他命令曲梁易阳斥章等地县令,征集马车驴车牛车等车辆,让士兵在车上睡觉,一路颠簸着去武安。 又命令赵国巨鹿清河安平等地郡兵两万余人,步行赶往武安外围布防。 之前说过,徐荣的军队与各地郡兵作息是反的。 这意味着如果徐荣命令这些郡兵急行军赶路,在本身就不是精锐,而都是老弱之兵的情况下。 这些郡兵抵达武安后,又累又困,几乎毫无战力可言。 所以徐荣只是让他们做外围布控,真正的主力,还是自己与魏郡兵马。 但自己的主力休息也是个问题,哪怕利用马车赶路,可官道路面都是夯土,高低不平,士兵根本没法得到充足休息。 如此南军将士怨声载道,但徐荣强行下令,逼着他们走。 南军将士无奈,只得听命。 现在至少他们还有马车坐,总比以疲惫之躯,强令急行军,又立即投入战斗好得多。 所以目前来说,在大家都接受的范围,徐荣总算是解决了如何抵达武安,还能让士兵勉强保持战斗力的问题。 花了五个多时辰,总算是赶到了武安县,此时已经是鸡鸣三刻(半夜2点钟)。 徐荣一边打起精神,吩咐士兵原地休整睡一觉,一边找来邺城太守庞勃,邺城离武安近得多,庞勃比他们早到一个多时辰。 其实这个地方只是属于武安县,但并不是在县城,而是在邯郸的西面,武安县城的南面,邺城的西北面。 后世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名字叫做峰峰矿区,而在当时叫做鼓山,再往西,就是龙凤山。 庞勃已经在鼓山下驻扎营地,等徐荣华雄到了之后,引他入营帐议事。 “太守,此次幸赖有你,不然就难了。” 进入营帐后,三人就坐,徐荣颇有点感激地道了句谢。 庞勃心道自己才给陈暮报信你来了,你就谢我,整得我挺不好意思地,于是答道:“都是为了替朝廷效力嘛。” “此战过后,无论结果,我都会向朝廷为太守请功。” 客套话说完之后,徐荣又问道:“对了,是否已经派人去谷中打探情况?” 来时徐荣已经问清楚细节,知道陈暮已经在白壶谷设伏。 “夜半三更,我怕打草惊蛇。” 庞勃解释了一句:“而且我其实才刚到没多久,营寨也才刚刚扎下。” “那就好。” 徐荣放心下来,要是被陈暮刺探到了自己这边情况,说不好陈暮会提前走了。 因为这个时候陈暮的士兵是养精蓄锐的,自己的士兵九成九都是疲惫之师,现在就指望着再拖延一两个时辰好好休息一会儿呢。 “如今已是夜半三刻,再过两个时辰,到日出三刻时(早上6点),天色就会放亮,我们应当那时进攻。” 徐荣布置战术道:“到时天色必然是蒙蒙亮,依旧看不清楚。太守的郡兵为先锋军,先入山谷之中,等敌人伏击之后,我等主力再上,必然能将贼军一举击溃。” “嗯?” 庞勃皱起眉头:“那样我的士兵岂不是去送死吗?” 徐荣淡淡地道:“太守,慈不掌兵呀。更何况,朝廷诏令,命令我统领各地郡兵,这是天子与太皇太后的旨意,难道太守要抗令不成?” “不敢不敢。” 庞勃连忙道:“那就听徐将军部署便是。” 无所谓了。 反正自己与陈暮也都是演戏。 到时候中伏之后,自己马上下令撤退,安排一些亲卫大声喊自己败了,佯装溃败就行。 徐荣安排了战术,也同样回去睡觉,奔波了十多个时辰,他也得休息一会儿了。 第八十七章 陈子归束发弃袍 中平六年七月初,魏郡邺城西北五十余里外的鼓山。 日出二刻,天空灰蒙蒙的,凌晨的雾气还未彻底消散,远方的山峦被若有若无的白雾笼罩,仿佛一缕轻纱盘绕在山间。 总算好好休息了两个时辰,勉强恢复了精神的南军将士与西凉铁骑开始悄无声息地起床穿戴盔甲。 军营当中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绝,鼓山离龙凤山还有数公里距离,徐荣的一切军事指挥行动也都是在半夜三更秘密进行,他就不信陈暮这样还能侦查到他。 当突袭的命令传达给每一位南军士兵的时候,虽然昨天在马车上勉强休息,之前又睡了两个时辰,但一路的颠簸实在让人不好受。 不过总归是南军精锐,军心士气倒还没有离散低迷,五千士兵上下齐心,紧锣密鼓默不作声地开启了准备工作。 清晨的雾气环绕着山谷,朝阳还未初升,东方的天际就已经升腾起辉煌灿烂的早霞红光。 一列列的士兵缓缓走出军营,在各底层中层军官的指挥下,整齐地排好队列,他们手中握着长矛,腰间佩戴环首刀。而西侧的平地上,两千西凉轻骑也已经准备好。 西凉轻骑不像步兵那样穿了由铁片覆盖制作的小札甲,他们是穿皮甲,这样马匹的负重就非常低,能够全速发挥出轻骑兵的机动性。 而他们的主要武器也从斩马刀变成了小铁锤,背着弓箭,马侧悬了箭筒,可以远程,也可以近战。 很多人以为汉朝的骑兵就只有骑射能力,而没有冲锋陷阵的能力。 因为汉朝没有双马镫,冲锋陷阵控制不了马匹。 这其实是个误区。 各种史料都已经证明,汉朝的轻骑兵都是弓箭为辅,冲锋为主。打步兵之前,都是一轮齐射,再冲上去近距离作战。 只不过古代的轻骑兵并不是正面冲锋,而是侧面冲锋。 如汉武帝时期对匈奴作战,光武帝时期的幽州突骑,乃至唐朝骑兵,罗马时代的罗马骑兵,都是如此。 策略是由步兵正面压进,骑兵侧面突袭,打乱敌人阵型,将敌人击溃。 像当初董卓兵败的时候,董卓的西凉骑兵并不是从正面营门冲进去,而是需要由典韦带领死士把营门防守住,再由关羽和徐荣带领的骑兵两侧突袭黄巾兵,就是这个原理。 徐荣已经问过庞勃,知道白壶谷只有两个出入口,东面地形宽阔一些,道路约有四五丈宽,骑兵勉强可以作战,因此他选择从东面入谷。 实际上不管他怎么入谷,都在陈暮的算计当中。 因为徐荣兵力不足,只能集中兵力打一处,那就只能从东面进来。 即便徐荣胆大包天,想从北面突袭,别忘了陈暮还有个内应庞勃通风报信呢。 所以徐荣的部署正常来说,已经是很厉害的战术,可在陈暮这老妖怪面前,依旧不够看。 当徐荣的军队集齐,那边庞勃的郡兵才三三两两,十分散漫地从营帐里出来。一个个打着哈欠,无精打采。 也许有人会奇怪,汉朝不是兵役制吗? 全民皆兵。 为什么正规军与郡兵之间的战斗力和精神状态会差距很大? 这是因为兵役制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当时的兵役制,其实就是徭役制,成年男子服两年兵役,实际上就是去服两年徭役。 先不说这个服两年徭役是可以花钱免除的,就算没有花钱免除,正常去入伍,也不是真当战兵。 好一点的就担任各地县兵郡兵,看看城门,混混日子。差一点的就是去当辅兵,挖坑修渠运送粮食干体力活。 所以真正的主力战兵,都是征兵制而来,吃军饷给工钱,而这些服徭役的兵只吃军粮,是不给军饷的,而相应的,他们也不会上战场。 当然,遇到狠心的主将也不一定。 比如当初卢植手底下有三万多战兵,但还有数万辅兵,就是这些服徭役的士兵。 广平城一战的时候,卢植刚刚抵达广平城下,张角派兵进攻,卢植就利用这些辅兵当作诱饵,诱敌深入,一举击败张角。 而这一次,又变成了徐荣这么做。 正所谓慈不掌兵,徐荣跟卢植一样,都是合格的帅才,知道如何用局部的损失,来打赢一场战役。 当下,徐荣就吩咐庞勃,让他带领着郡兵正式开拔,往白壶山谷里去。 要是真打仗,庞勃肯定是不愿意的,先不说自己手下郡兵伤亡,就算是他不在意士兵生死,但他自己还得领兵,也有可能发生意外。 但既然是演戏,那就另当别论。反正陈暮已经跟他说好,到时候不会下死手,顶多就是锣鼓声天吓唬吓唬而已。 于是庞勃骑在马上,拔出佩剑,高呼进军,就带着四千多郡兵,浩浩荡荡往山谷而去。 从鼓山到龙凤山数公里,走了约半个多时辰,总算到了目的地。 山谷雾气弥漫,天色也是灰蒙蒙的,看得不太远。 庞勃一声令下:“进军!” 郡兵们在各级长官的催促下,不情不愿,慢吞吞地开始往山谷里行进。 两侧山谷并不是九十度悬崖,而是四五十度的斜坡,山林茂密,杂草丛生,至少不用担心有滚石檑木丢下来,顶多是防一防箭雨。 至于放火也不用担心,夏日清晨的露水太重,火势很难点起来。另外道路还算宽阔,逃跑的时候也容易...... 徐荣带领着南军跟随在郡兵身后,但他们并没有进谷,而是藏在两侧山峦里躲藏起来。 没错。 他跟陈暮一样,都想着诱敌深入打伏击。 实际上就算他不想打伏击也不行,因为郡兵如果被重骑兵击退溃败,溃兵会冲垮他们的阵型,所以不如干脆让郡兵去送死,自己打埋伏就好。 郡兵缓缓步入山谷,走了约一里路,来到山谷腹地,便在此时,锣鼓声天,喊杀声遍地,两侧林间冲出人马来。 森林当中马匹不能冲锋,但可以藏匿。此时冲到宽阔道路上,自然可以发起进攻。 “杀!” 为首的张飞震天怒吼。 身后奔腾如雷,整个山峦都在震动。 庞勃吓了一跳,心道演戏而已,至于这么真实吗? 但眼看对面杀来,而且气势汹汹完全不做伪的模样,他连忙大喊:“有埋伏,撤!” 其实不用他喊,郡兵们第一时间都是连滚带爬逃跑,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人在逃跑的时候显然是充满了极限,虽然四五千郡兵因为人数的缘故颇显混乱。 但一来骑兵刚刚出树林,才列好阵冲锋。二来张飞放水了,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下令全速前进。 因此实际上对庞勃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算是有惊无险地跑到了谷口。 “快跑啊,骑兵杀来了。” “不要丢下我,我腿软了。” “来个人拉他一把。” “救命,救命。” 郡兵们哭爹喊娘地从谷里跑出来,仿佛打了败仗一样。 这是因为庞勃并没有告诉他们这是在演戏,所以郡兵们以为这是真的有重骑兵在追杀他们,显得真实一点。 徐荣看到这一幕,果然不疑有它,对身边的传令官道:“准备,第一轮弓箭!” 传令官立即分头去发布命令,弓箭手纷纷搭弓引箭! 几乎是在重骑兵出来的刹那,万箭齐发。 叮叮叮叮叮叮! 弓箭射在铁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轮弓箭没有伤到任何人。 玄甲重骑唯一露出来的地方就是脸、脚,以及马脚臀部这类地方。 所以箭矢射来,只需要护住脸就行。 但徐荣无所谓,因为他本就是打算试试运气。 射伤了人更好,没伤到也没关系,他的主要作战计划并不依赖于弓箭。 “有埋伏,撤!” 这次换成张飞下令撤退。 “杀!” 徐荣来不及射第二轮箭,就下令追击。 华雄的轻骑兵悍然杀出,他的用处就在于追上前方重骑,缠住他们,等步兵上来近距离缠斗。 尘土飞扬,轻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张飞的重骑杀来,速度快了一倍。 玄甲重骑只能全力催动马匹,疯狂地往山谷内奔跑。 徐荣一边下令让南军士兵们紧随其后跟上,自己也骑上马匹,快速奔来。 远远在薄雾当中,见到前方有一士子模样的人骑马狂奔,身边还有骑士保护,于是大喊道:“前方戴进贤冠的是被朝廷通缉的陈暮陈子归,抓住陈贼!” “抓住陈贼!” 西凉骑兵纷纷高呼大喊。 前方的“陈暮”连忙把头上的进贤冠丢下,披头散发。 “披头散发的是陈子归,抓住陈贼!” 徐荣又喊。 “抓住陈贼!” 将士们继续高呼。 由于“陈暮”手上没有武器,加上有马镫在,两只手完全可以一边骑马一边行动自如。 “陈暮”就把头发束起来,用一根木簪扎上,好歹不让头发披散。 但徐荣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又喊道:“前面穿丝绸白衣士子袍的是陈子归,抓住陈贼!” “抓住陈贼!” 士兵们再次高呼,双方离得已经越来越近。 “陈暮”脱下长袍丢弃,匍匐在马背上,在迷雾当中的身影若隐若现,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到这一幕,徐荣的笑容逐渐灿烂,表情逐渐变态。 你陈子归,不是天下一等一智士吗? 为什么今日,落在我手里? 看来这名闻天下的尚书令,也不过如此! 待我把你抓起来。 嘿嘿嘿嘿..... 第八十八章 林里捉婿 当张飞那边开始行动的时候,陈暮在干什么?  他在下山。  庞勃进山的谷口,就是龙凤山之间的通道。  北面是龙山,南面是凤山。  张飞带领三百兵马,藏于龙凤山两侧山林里,以逸待劳,忽然杀出。  陈暮则站在龙山山顶上观看形势。  当他看到庞勃兵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也该走了。  于是让胡勇假扮的替身留在原地,自己李代桃僵,轻骑奔回白壶谷内。  “三将军马上要把敌人引来,准备好了没有?”  白壶谷内,众多骑兵早已经准备就绪。  徐荣怕陈暮提前溜走,所以是日出三刻,也就是早上六点钟进攻。  这个时间点太阳还没出来,天空灰蒙蒙的,再加上山谷间雾气,徐荣只能听到奔马声,不知道敌人具体人数。  所以徐荣根本没想到,在龙凤山当中埋伏起来的敌人,并不是陈暮的主力,主力在这里。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中层队长屯长曲长高声回应道:“已准备妥当。”  “很好,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你们去,我先溜了。”  陈暮一拍马臀,往北面谷口方向跑去。  他准备去那边的山上观战。  作为一个惜命的谋士,宁可学诸葛亮坐婴儿车,也不能学庞统骑马上前线。  送死让将士们去,背锅我自己来,还是找个地方观战。  当下马蹄嘟嘟嘟,一溜烟儿就进入了山里。  然而才刚进入林间,还未爬上山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抓了个正着。  “卧槽!”  即便往日智珠在握,十分冷静的陈暮,这一瞬间都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句话。  因为平时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什么都已经想好。  唯独这个东西,是特么意料之外的事。  陈暮最怕的就是意料之外,就好像昆阳的陨石,上方谷的阵雨,白沟河的大风,这玩意儿你没法预测。  要是影响不是太大也就算了,偏偏这种预料之外的东西又至关重要,那就很可怕。  至少眼下,忽然的这张大网,就十分重要。  因为我方主帅被人抓起来了。  是徐荣埋伏的伏兵?  还是猎户的陷阱。  亦或者是别的势力人马?  陈暮一边在脑子里快速地胡思乱想,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  但这里已经是北面山区,隔着谷都快有二里地了,哒哒的马蹄声奔若洪雷,显然张飞已经引敌人入谷,阿大阿二等人根本不可能听见求救声音。  “给我过来,好女婿!”  就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一只大手将他抓住,用布团团包裹,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能感觉得到,身下不知道多少人将他抬走,身边传令无数窸窸窣窣响声。  女婿?  特么自己难道又穿越了?  穿到了明朝,而且穿成了某个刚刚高中的进士,榜下捉婿?  太离谱了!  陈暮一边尽快让自己冷静,一边组织语言说道:“这位壮士,请问你是何人?”  “嘿嘿嘿,我乃你老舅人是也。”  老舅人,在东汉就是舅舅的意思,但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含义,那就是丈人、岳父,也就是老婆的父亲。  丈人这个词起源于东晋,岳父这个词,则起源于明清。  像三国志里记载董承是汉献帝的岳父,记载的就是献帝之舅,或者称为妇翁。  结合前面那人说陈暮是他女婿,这里的含义,自然是后者丈人的含义。  听到他的话,陈暮哭笑不得道:“小子尚未娶妻,何来舅人?”  “待会你就知道了。”  那人说完之后,就再也不回答陈暮的话了,只是一个劲催促手下快走。  陈暮又与他聊了一会儿,见他不搭理自己,也只能无奈等着。  过了约两刻钟的时间,像是终于到了目的地。  陈暮身上的布被取下来,人也被从网里扶起来。  睁眼一看,这是一处山顶平地。  四周站满了彪悍甲士,为首的是两个精壮汉子,年约四十上下,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不远处的悬崖边上,一个曼妙的背影盘膝而坐,身前摆放着一张古琴。  噌!  悠扬的琴声响起,丝竹之声入耳,唯美动听。  看来这妹子就是正主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仰慕自己,居然派人把自己给绑来。  不过汉朝唐朝时期的女子,确实不像宋朝理学之后,对女子的禁锢夸张到变态的地步。  这个时候的风气开放,女子主动追求男子的事情不在少数。  陈暮就经常被人示爱,都习惯了。  但在战场上,居然被人这么绑过来的,倒是第一次。  “额!”  陈暮想了想,这局面有点尴尬,便打破沉默道:“敢问壮士姓名?”  “我叫秦风,那是我儿子秦琪,这是我妻弟蔡阳。”  为首汉子一一介绍。  那边有个年轻小将笑着跟陈暮打了声招呼:“姐夫好!”  好家伙,这不是被我二哥斩了的那对甥舅吗?  陈暮一边心中腹诽,一边不动声色道:“那位是?”  “陈青州不记得我了吗?”  琴音戛然而止,妙曼女子放下古琴,站起身来,缓缓转过头。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只见她身高高挑,约有一米七,体态修长,身姿轻曼。再往上看,脸颊极美,标准的瓜子脸,双眼却是狐眼,美若天仙。  “罗.....罗敷???”  陈暮长大了嘴巴。  两年未见,当初拦道示爱的罗敷,变化居然这么大。  如果当初只是个未长开的小萝莉,那么现在就已经是一名绝美的下凡仙女。在崖边白纱飘飘,身边轻雾环绕,颇有点谪仙的味道。  “秦罗敷见过陈青州,哦.....陈尚书。”  罗敷微微一笑,一对狐眼露出美丽的星光,侧身一屈,行了个礼。  陈暮一边回礼,一边苦笑道:“罗敷,你这个玩笑开大了,我正在打仗呢。”  “女婿无妨,我秦家庄丁早已经准备好,你只需要一声令下便是。”  秦风站了出来,举起手中大刀。  秦琪跟蔡阳也同样向前一步,面色含笑,炫耀着自己的武力。  秦琪就算了,蔡阳可是跟自己二哥打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最后无奈才被迫用计斩杀的人,武力值不低,能有他相助,胜算又多一分。l   陈暮纳闷道:“你们,究竟是......还有罗敷,你的身份......”  秦风微微一笑:“某便是邯郸秦家庄的庄主,整个邯郸秦氏,都是我们的宗族族人,在邯郸城外数万亩田地、桑池,都是我秦氏的田土,只要女婿你开口,都是你的了。”  好家伙,难怪秦罗敷一个普通女子就敢拒绝太守,还敢骂太守是笨蛋。原来她也是有背景的,居然是邯郸秦家豪强的女儿,有家产和私兵。  如果能够得到秦家相助.....  陈暮看了看美丽的罗敷,又看了看颇有武力的秦风秦琪蔡阳。  嗯。  得想办法娶了这个又漂亮又有钱的女人。 第八十九章 临时变阵 陈暮这段时间在邯郸附近左右反复横跳的消息瞒得过地方官员,瞒得过徐荣,可瞒不过豪强。 豪强都是本地人,有些豪强还有宗族势力,眼线多,路子广。 其实这也就是所谓的群众路线。 因为汉朝的群众很多都是依附于豪强,即便没有在豪强家里当家奴,也有可能租赁豪强土地当佃户。 一个县城,大部分的经济、土地乃至人口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形成了所谓的庄园经济,自己的庄园当中,宛如一座城市。 秦家庄也是如此,他们有自己宗族秦家人,同时还有两千仆从宾客家奴等,虽比不得清河崔氏、中山甄氏等家产无数的大豪强,但也算是中等豪强。 而且秦家交友广泛,与邯郸邺城各地豪强关系都不错,听闻陈暮在附近,秦家就发动关系,让各地豪强帮忙打探,寻找他的踪迹。 如之前陈暮在肥乡的时候,在肥乡拥有大量田地的另外一家豪强李氏,通过自家势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秦家。 可惜陈暮在肥乡停留太短,当秦家人赶到的时候,陈暮早就远走高飞了,他们没有追上。 后来陈暮又跑去了武安。 邯郸巨富邓氏,就是当初被罗市贼劫走粮食的豪强,在武安方向的永年乡有大量田地,得知消息,又给秦家人报信。 秦家马不停蹄地赶来武安,总算是在陈暮转移之前,藏进了白壶谷的山里,让他们等到了机会。 原本秦风是打算直接派兵上去助女婿一臂之力,但蔡阳分析,认为他们的家兵实力不强,人数不多,只有三千多人,在正面战场发挥不了作用,应该找准时机出手。 于是秦家人就埋伏在了北面的白壶谷出口,如果陈暮被徐荣击败,往北而逃,他们就从两侧山间杀出,助陈暮一臂之力,将徐荣打退。 结果没想到陈暮向来贪生怕死,不打仗就在那装逼,一打仗就怂成了狗,自己跑到北面山里,撞上门来。 就这样,被秦家人给逮了个正着。 远处喊杀声震天。 张飞即将跑到谷口,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也做足了准备,即将发起冲锋。 秦风纳闷道:“女婿,你作为主帅,怎么一人孤身往山里跑,幸好遇到了我们,若是坏人,你就危险了。” 陈暮心道你都不觉得你自己才是最危险的吗? 而且女婿为什么喊得这么熟练? “秦庄主,我本想北上去接应族人,无奈兵力不足,所以只能在此设伏试图击退徐荣。我上山,是为了观望形势,以便做出改变应对。” 陈暮解释了一句。 秦风看向远处,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天色越来越亮,山间的薄雾慢慢消散,玄甲重骑列阵以待,便询问道:“那你现在如何应对?” 陈暮沉吟道:“秦庄主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当然。” 秦风拍着胸脯道:“你可是我女婿。” 一旁的秦琪嘿嘿一笑:“姐夫,你说。姐姐自从两年前见你一面,每日茶饭不思,以前经常与族人去城外疯玩,不时采桑逗蚕,现在天天读书练琴,说是要配得上你。” 罗敷脸蛋羞红,霞飞双颊,刹是好看。 按照当时的价值观来说,罗敷家虽然也是地方豪强,但社会地位跟陈暮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一个是曾经的中央高层,有才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天下有名的大孝子,大才子,高级官员,富有海内名望。 一个只是普通豪强的女儿,根本没法做比较。 所以罗敷努力提升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陈暮。 这是不是像极了为了心爱之人,努力改变的你。 但汉人女子对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是敢用于迈出这一步的,所以即便秦琪这么说,她也是努力抬头挺胸,双眼含情脉脉地看向陈暮。 陈暮挠挠头,被狂热粉丝爱慕的感觉呢,至少在眼下,还是不错的。 “那请庄主派士兵下山,埋伏于左右山林。我即可前去传令,让士兵佯装败退,等追兵到北面山谷,一举杀出,打徐荣一个措手不及。” 陈暮说道。 他之前的打算是在东面山谷进攻,但东面山谷地形宽阔,真打起来,顶多是四六开,胜负的天平在他这边,可徐荣也有四成胜算,如果徐荣应对得当,打个五五开也说不好。 所以如果能把徐荣引到相对狭窄的北面山谷来,虽不利于重骑兵进攻,可同样也不利于徐荣的轻骑兵进攻呀。 而他还有新的伏兵,这样一加一减,他的胜算就最少能到八成。 “我陪你去。” 蔡阳扬了扬手里的大刀。 陈暮点点头:“有劳。” 有这样一个武力值不低于90的保护,安全感还是有。(史上蔡阳是被刘备杀的,但武力值节选自演义的话,那蔡阳武力值怕是不低于90了,和关羽打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被用计杀了。) 当下在蔡阳的陪同下,二人下山。 只是还未等他们靠近,那边张飞已经抵达谷口,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率领着玄甲重骑已然杀去。 “蔡壮士,还请你去帮忙传令掩护我三哥撤退。” 陈暮看到这一幕,知道来晚了,可他又不敢进入战场,刀枪不长眼,会死人的。 蔡阳道:“小事一件。” 说罢拍马而去。 那边玄甲重骑陡然冲阵,打了西凉轻骑一个措手不及。 尘土飞扬,铁甲森然。 徐荣看到这一幕,低声喝道:“陈子归果然狡猾,他没有把所有兵力都用于设伏,而是分兵埋伏。” “怎么办?” 华雄问道:“打还是不打?” “打!” 徐荣一咬牙:“步兵马上就跟过来了,先让骑兵边打边撤。” 玄甲重骑与西凉轻骑两股洪流猛然撞在了一起。 第一排的玄甲重骑与第一排的西凉轻骑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宛如两面墙一样轰然倒下。 紧接着第二排踩着他们的身体继续往前冲,战马的嘶吼、士兵的惨叫、兵刃铁甲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双方的前军纷纷落马,即便厚重铠甲,也难以抵挡千斤重的马匹踩踏。 但玄甲重骑毕竟是重骑兵,在第一排抵消了冲击力后,后续的力量跟上,已经占据了一定优势。 张飞跑出谷口,等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他们这些后备力量上了以后,又立即调转马头,大喊道:“继续冲锋!” 三百玄甲重骑同时转身,他们已经十分疲惫,但眼下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必须要打。 正在此时,蔡阳已经赶来,大喝道:“张将军何在?” “汝是何人?” 张飞转头一看,身后奔来一骑,在那人身后远处,陈暮坐在马匹上正向他招手。 蔡阳到近前喊道:“我是来助陈尚书一臂之力的,陈尚书说,让你们佯装败退,往北面山谷撤离。” “什么?” 张飞大吃一惊:“这个时候两军已经纠缠在一起,如何撤退?” “我愿与将军一起断后!” 蔡阳大刀挥舞。 现在的蔡阳年龄并不大,只有三十岁,跟十多年后迎战关羽比起来,正当壮年,武力值已是巅峰时期。 听到他的话,张飞咬牙道:“那就随我冲阵,打退敌人再说。” 说罢催动马匹,再次向阵中冲杀进去。 “四弟有令,撤退!” 张飞边喊边冲,后排还没冲进去的玄甲重骑听到他的命令,纷纷掉头,前面二百多骑兵已经与敌人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骑兵冲阵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组成海浪一样向前冲,而是有秩序,前排与后排之间,都有一定距离。 毕竟一旦前排骑兵没有冲进去,那后排肯定会撞上去,所以需要一定缓冲空间。 这边前面四五排的骑兵已经冲入阵里,后排的骑兵还未冲进去。 因此当张飞下令的时候,他们能及时撤出来。 可已经冲进去的骑兵就很危险。 张飞并没有打算抛弃他们,杀了个回马枪,蔡阳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同杀入阵中,舍命拼斗。 “撤,撤,撤!” 张飞不断地解救被缠住的骑兵,不停地高声呐喊。 蔡阳手中的大刀翻飞,眨眼间就击杀了数名西凉轻骑,帮助几名玄甲重骑脱离战场。 二人靠着自己的勇武,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打退了西凉军的数次进攻。 远处华雄看到这一幕,不解道:“他们撤了,是打不过我们吗?” “不是,是我们的步兵来了。” 徐荣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南军步军精锐已经抵达,说道:“他们可能要撤回谷里,再次发动冲锋。” 这其实也是陈暮之前做好的设计,第一轮冲锋是利用山谷地形,给予徐荣迎头痛击,将他们的西凉轻骑先锋军给打残,然后再撤回山谷,利用山谷较为开阔的平地地形打他的步兵。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忽然冒出一支新军来帮助自己。 陈暮便开始阵前微操,让玄甲重骑原本的边打边撤,改为佯装败退,不再回山谷集结,而是直接往北面狭窄的出口逃跑,引诱徐荣继续追击。 先不说徐荣不知道陈暮有了援军,单说北面峡谷地形可比现在的峡谷地形窄得多,只能容纳数名骑兵并列。 而东面峡谷地形开阔,可以容纳二十余名骑兵并列,开阔一点的地方可以打数百人的骑兵混战。 因此在北面的峡谷地形,更容易步兵发挥。所以不管怎么考虑,徐荣必然会选择继续追击,而不是看到陈暮出了“昏招”,反倒疑而不进,错失良鸡。 第九十章 徐荣败退 听到徐荣的分析,华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先放他们离开,但不能给他们时间列阵,轻骑咬死。等我们出谷的时候,他们必然还会反打一次,到时让轻骑顶住,步兵尽快入谷之后,骑兵分散,突袭他们两翼。” 徐荣很快部署了新的计划,临时调整了策略。 “明白。”手机\端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华雄点点头,当即上去下令后撤,两边人马暂时分开。 看到张飞率领着残兵缓缓撤出峡谷,自己的人离着二十余丈衔尾跟踪,徐荣眯起眼睛。 在峡谷打就是添油战术,双方看谁的兵力多。 出了峡谷在地形开阔地带打,那就是真正的正面对垒了。 陈暮已经通过峡谷狙击让自己的先锋西凉轻骑死伤数百人,占了一点优势。 那样的话,最终决战时的胜负,就不好说了。 虽然自己兵多,但陈暮只要不是傻子,在自己进谷的时候,还会再来一次狙击。到时候自己的伤亡更大,胜负之间,怕只是五五之数。 徐荣心里想着,可又不能临时调整策略让步兵先去骑兵殿后,因为那样的话,就是给对面重骑兵时间列阵。 等出了谷之后遭到的打击更大,所以只能让死伤惨重的轻骑兵继续咬着敌人屁股。 虽然徐荣很清楚陈暮的战术一套接一套,一环扣一环,可他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因此只能采取伤亡更小的方式去做。 如果陈暮知道徐荣现在做的策略的话,估计会叹息一声,自己还是小看了古人。 为什么之前陈暮觉得是四六开,但也有可能变成五五开? 原因就在于此。 一名好统帅与差统帅的区别,就在于看他是否能够在局势变化的情况下,做出调整。 很多以少胜多的例子,就是因为双方统帅的差距。 如长勺之战、柏举之战、井陉之战、淝水之战等等,胜利一方的统帅无不是千古有名的绝顶军事天才。 徐荣武力值可能不高,但确实是西凉军中少有的帅才,能根据实际情况,改变战术,而不是一味死板地下令进攻。 所以哪怕陈暮已经算得很死,各种优势条件都已经算到,但还是被徐荣弥补了差距。 而徐荣的优势,也是唯一的强处,那就是兵力,则被他无限放大。 到最后决战之时,就得看双方具体作战情况了。 然而让徐荣没有想到的是,那边张飞撤出峡谷之后,根本没有派他之前撤出去的三百重骑顶上来,而是扭头就走,丝毫不带停留。 还剩下的9百多玄甲重骑,纷纷往北逃去,马蹄踩踏着地面,卷出滚滚沉雷,地动山摇,没有丝毫作假。 等徐荣出了山谷,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看傻了。 这个时候不派后续力量补上来,再狙击他们一次,难道等他们进入山谷列好阵再打吗? 亦或者,他们真的打算逃跑? “他们跑了。” 华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这跟徐荣分析得好像不一样啊。 徐荣也搞不懂陈暮到底在干什么。 第一波狙击已经让他付出了数百骑兵的代价,再狙击一波,让他的骑兵伤亡过千不是问题。 到时候回谷中正面对垒,利用重骑兵优势,不是不能正面硬打。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逃跑呢? 难道陈暮不知道,现在打还有机会,跑的话就必然没有机会了吗? “难道还有伏兵?” 徐荣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刘备即便派兵增援,也赶不及了。他的辅兵已经自散去,哪来的伏兵增援?而且即便他的辅兵没有走,时间上也赶不及......” “哎呀,将军别想了,快下令。” 华雄眼看张飞已经越跑越远,急急催促。 战机稍纵即逝,徐荣也不再迟疑,果断道:“全军追击!” 当下西凉轻骑奔涌而去,身后南军将士快步追赶。 双方一前一后,已经靠近北面山谷通道。 北面通道地形狭窄,只能容纳数名骑兵通行,特别是一些地方还极为险要,两边山势已是悬崖峭壁,斜面达70度甚至80度以上,几近90度垂直。 这也是为什么徐荣要从东面进攻,不敢从北面进攻的缘故,因为北面莽进去就是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但如今张飞仓皇逃窜,陈暮也已经没有多余兵力布置伏兵,根本没有中埋伏的可能。 因此徐荣放心大胆追击,很快已经来到北面山谷谷口。 似乎是受到了奔腾的马匹惊扰,林间惊出无数飞鸟,远方夏风徐来,吹得山林枝叶簌簌作响。 “杀啊!” 华雄一马当先,冲入谷内,继续追击。 张飞与蔡阳断后,前面的玄甲重骑已经撤离,只剩下他们最后一批。 又往前跑了约一里地,来到一片狭窄的山道当中。 这片山谷已经是北面峡谷最险之地,两边悬崖峭壁,林木丛生,山势十分险峻。 就在华雄的轻骑即将追上的时候,张飞与蔡阳忽然勒转马头,回身横刀立马,大笑道:“你们中计了。” “什么?” 徐荣骇然不已。 再看两边山林,簌簌起来无数弓手。 前方悬崖上,滚石檑木如雨一样落下,将前面的道路给堵住。 “撤!” 华雄当即喊出撤退。 “哈哈。” 这个时候,左侧山崖之上,一袭青衣站了出来,那人羽扇纶巾,腰间悬剑,星眸狐眼,俯瞰众生。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绝色佳人俏然而立,陪伴左右,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朝阳初升,紫气东来,二人站在崖上飘飘如仙,仿佛一对金童玉女,如谪仙般耀目。 徐荣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来:“陈暮!” “徐将军!” 陈暮微微一笑:“百闻不如一见,你之兵法韬略,确实不凡,陈某佩服。” “尚书令几番戏耍徐荣,如今又何故来讥讽于我?” 徐荣冷哼一声,自己又中埋伏了。 没想到陈暮居然藏了一股奇兵,这支队伍,完全是他没有料到的。 “能将我逼到这个份上,徐将军足以自傲了。” 陈暮高声道:“不过你我今日虽是对手,它日说不准,也是朋友,徐将军自去。” “我若说不呢?” 徐荣看着他佳人在怀,胜券在握,自己却中了埋伏,颇显狼狈,顿时觉得不爽。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处处受挫,一直被陈暮各种戏耍。 一时间,竟然有种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感觉。 “请便!” 陈暮羽扇一摇,缓缓弯腰行了一礼。 咻咻咻! 万箭齐发,铁雨漫天似流星坠落。 射入军中死伤无数。 “撤!” 徐荣举刀嗑飞了一支铁箭,咬牙暗恨道:“陈子归,这仇我记下了。” 陈暮朗声道:“好走不送!” 一阵箭雨招呼,徐荣损伤千余人,败退山谷,缓缓撤去。 双方战损接近十比一,徐荣已然是大败而归,再也没有追击的能力。 第一章 婚姻价值观 中平六年八月,青州。 在公孙瓒的帮助下,陈氏宗族迁移至了青州。 虽然也有一些不愿意走的,但老太公发话,除了少数几家死硬派,最终数百人背井离乡,远赴济南。 其实从蒲阴到济南,说远也不远。总共三百多公里,穿过河间渤海就到了平原郡。 如今刘备执掌青州,担任青州牧,连各地太守都受他节制,安顿一家宗族数百人没有任何问题,算是免除了这个后顾之忧。 齐国临淄,青州的治所所在地。原本的刺史府已经变成了州牧府,刘备在这里一揽大权,控制了整个青州。 陈暮抵达青州之后,四兄弟连日来饮酒作乐,痛饮了两天,到这一日,总算是开始正事。 刘备坐在席位上,笑着说道:“三弟,朝廷的通缉令下来了,你被通缉了。” 张飞大笑道:“那正好,我跟二哥四弟都被通缉过,就差大哥了。” “诶。” 关羽翻了个白眼:“三弟,你会不会说话。大哥是朝廷乃一州州牧,将来是要进入中央做三公九卿之人,怎么能说被通缉呢。” 张飞挠挠头,憨笑道:“酒后失言,酒后失言,我自罚三杯。” 陈暮含笑道:“恐怕三哥是想喝酒了。” 众人大笑,殿内充满欢快的气息。 这次是四兄弟私下聚会,位于州牧府后院的偏厅里,几人坐得很近。 刘备也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叹气道:“可惜如今朝政被太皇太后与那董卓把持,等天子长大亲政,也不知何年何月,我就担心太皇太后被董卓蛊惑,酿成更大的祸事呀。” “这一点大哥倒是毋庸担心,董卓此人,嚣张跋扈。一不如何进隐忍,二不如窦武恭谦。却又野心勃勃,向往大将军之职。” 陈暮分析道:“但他不过是个与董太后隔了七八代的远方族人而已,哪有资格担任大将军,因此包括袁太傅等人在内,必为满朝文武所不容。届时文武百官,也会游说董太后,立董承为大将军,而非董卓。” “哦?” 刘备心头一喜,笑着道:“那董卓失势,似乎不久矣。” 一山岂容二虎。 东汉 历史上为什么只常设大将军,而很少常设骠骑将军? 就是因为骠骑将军会分大将军权。 如果董卓担任不了大将军,被董承当了大将军,那董卓的权力反而要被董承分走大半。 所以不管是对董卓来说,还是董承来说,应该都是不能容忍的现象。 “不错。” 陈暮点点头:“太皇太后之所以依仗董卓,只是临时利用而已。隔了七八代的族人,不可能让他取代自己亲侄的地位。一个骠骑将军打发就行,要是董卓还不满足,想做执掌天下大权的大将军,他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刘备又问道:“那依四弟之见,董卓会何时失势?” 陈暮想了想道:“依我之见,最迟明年,董卓就得升任三公,权力明升暗降,届时我与大哥回归中央,辅佐天子,差不多也该是那个时候。大哥两救太皇太后,简在后心,只要当下能治理好青州,升迁无碍。” 骠骑将军是万石,仅次于大将军,位比三公。三公也是万石,理论上来说,双方平级,为什么说是明升暗降? 这个其实应该不用解释,简单概括就是骠骑将军有兵权,三公则只有参政权,实际权力不大。 如果董卓真的想要更进一步,以外戚身份担任大将军,除非他能说服董太后。 一旦董太后不同意,那政治斗争的结果,顶多就是给董卓一个三公养老而已。等权力慢慢被架空之后,一道诏令让他辞官回乡,没有第二个下场。 听到陈暮的分析,刘备也觉得有道理,这世上哪有不让自己亲侄子上位,让一个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远房侄子上位的,便点点头道:“升不升迁的其实无所谓,主要还是能够尽早回中央辅佐天子,虽然我反对废帝,但木已成舟,也只能盼望陈留王早日亲政,这样我才不负先帝所托呀。” 谈起汉孝康帝,场面一阵沉默。 陈暮也没有说话,刘备的目光里露出黯然落寞缅怀追忆的神情。 汉孝康帝可谓他们兄弟的伯乐,如果没有先帝提拔他们,即便他们立的军功再多,不贿赂宦官的话,也难以走到今天的地步。 虽然刘备对先帝的很多做法都不太同意,比如花钱买官、横征暴敛,但不可否 认,根据汉朝的二重君主制,刘备就是刘宏征辟的臣子,那么他就有向刘宏效忠的义务。 刘宏死了之后,那么刘备下一个效忠的,就应该是刘宏的儿子。 这种观念,其实是传自春秋战国时的分封制。 简单来说,刘备被刘宏亲自征辟,那么刘备就是刘宏的家臣。 而刘备征辟的人,相当于刘备的家臣。 并且刘宏家臣的家臣,也就是刘备征辟的人,并不是刘宏的家臣。 所以刘备征辟的人,首先会效忠刘备,其次才会效忠天子,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汉朝如此重视门生故吏的原因,因为按照这个观念,可以培养出大量的人脉关系网络。 即便这些人后来没有在你手底下混,别人也得重视这层关系,未来也得效忠于你。 比如韩馥,就因为是袁家故吏,被这层道德绑架,最终被袁绍拿捏到死。 不过也有不讲武德,比如董卓身为袁家故吏,不仅不效忠袁隗,最后甚至把袁家给屠了. 真正的可谓只要我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完全不顾及这方面的世俗观念。 刘备是在意二重君主制的,所以十分怀念刘宏,不过人都已经死了,再怀念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悲伤的情绪很快散去,转移话题道:“对了,听闻四弟订了门亲事?” “倒是没有订亲,被四弟拒绝了。” 一提起这个,张飞顿时来了精神,绘声绘色道:“大哥你是不知道,人家女子为了四弟,整日努力学琴习字练画,听闻四弟有难,央求父亲举全族之力相助,这等情谊,感天动地呀,我若是四弟,恨不得当场把那女子娶了。没想到他居然拒绝,当真是可恶呀。” 陈暮苦笑道:“别这么说,如果因为她喜欢我,而为我做这一切,使得我心怀愧疚而答应娶她的话,其实这并不是爱情。我拒绝她也不是真的拒绝,而是答应会与她慢慢接触,再过些日子,她也会来青州,到时培养感情嘛。” 刘备不解问道:“那女子是长得不好看吗?” “美如天仙。” “家世不太好?” “冀州豪强。” “品行不好?” “暂时不知,不过听闻知书达理,十分贤惠。” “那还培养什么感情,娶回来呀。” 老大哥顿时就不乐意了。 男子汉大丈夫,娶个女人都扭扭捏捏,太不爽快。 陈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其实就是他跟刘备三观不同的地方。 或者说,是现代人跟古人三观不同的地方。 汉朝的女性地位虽然没有低到宋明以后那样的地步,但要说有多高,思想多开明,跟后世还是没得比。 蔡文姬被曹操赐给自己部下就不多说,曹操总共15个老婆,其中13个都是他抢来的。 刘备自己的老婆也多次在战乱中被人抓走,刘备更心疼兄弟,不太关心妻子。 在男权社会,有权势的人不会管女性的心情。 而陈暮则是一个尊重女性,拥有正常现代价值观的男人。 因此他打算先和罗敷谈着,了解熟悉之后再谈婚事。 倒不是矫情,而是假如陈暮因为罗敷做的这一切,就立即娶她,也许罗敷心里也不会高兴。 因为这显得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就好像是因为我帮了你,你才大方地娶了我一样,让人不舒服。 所以当时候陈暮拒绝秦风订亲的提议时,罗敷很沮丧,但也不是特别悲伤。 因为在她心里,如果自己能更优秀一点,迟早能够追到陈暮。 可很快陈暮邀请罗敷来青州做客的时候,罗敷就开心得雀跃,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因为在她看来,意味着更近了一步。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好。 而我也刚好近距离了解一下你,看看你的性格跟我合适不合适,再看看你的道德品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才是正常的心理想法。 对于一个敢于拒绝太守,追求自我幸福的女孩来说,显然罗敷也有她自主独立的一面。 而对于陈暮来说,罗敷肤白貌美,有是豪强出身,以后说不准对刘备收取冀州提供很大帮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而且陈暮自己也很喜欢她,是一个漂亮可爱又温柔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但并不是说你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我就一定得娶你。 别说后世,单说古代,长得好看又有钱,性格恶劣的女子多的是。 比如高阳公主,贾南风等等。 陈暮也得担心自己的老婆人 品有没有问题,会不会跟自己闹矛盾,以后家宅不宁。 所以等罗敷来青州,两人一起游玩一段时间,产生感情。互相了解之后,那么最后走到一起,才叫顺理成章。 要是才见了两次面,就立即订下亲事,虽然很符合古代的情况,可对于陈暮来说,他更希望照顾女方的情绪,让她能够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什么? 恩爱。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而不是穿越到古代,就立即急吼吼地三妻四妾,收貂蝉收甄宓收大小乔收这个收那个。 陈暮一来尊重女性,希望能够给予自己老婆有爱情的感觉。 二来是他希望有一个包容自己,理解自己的老婆,而不想将来后院起火,娶一个三天两头吵架的河东狮吼回来。 所以综合这两点,也是陈暮为什么非常抗拒包办婚姻,不希望随便找个老婆的缘故。 简单来说,就是要看自己老婆的人品好不好,如果好的话,可以结婚的话,同时也希望能给予老婆尊重,让自己的老婆能够感受得到夫妻之间的信任、亲密等等。 陈暮觉得,这才是现代婚姻的正常价值观,也是夫妻之间和谐相处之道。而不是随便娶个女子回来,将她当成生育工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章 反间计 九月,洛阳。 随着事情逐渐尘埃落定,权力重新得到了分配,政局也逐渐稳定下来。 在这场权力斗争中,最大的赢家不是成为骠骑将军,执掌洛阳一半兵权的董卓,也不是掌控朝廷政务的,成为百官之首的袁隗,更不是远赴青州,坐拥一方的诸侯刘备。 而是废掉刘辩,扶持刘协上位的董太后! 历史上董太后扶持刘协失败,被何进兄妹占了先机,提前将她赶出皇宫,最终落得个“激愤而死”的下场。 如今却在有心人的帮助下,竟然躲过了这场灾祸,甚至执掌了权力。 这种情况,显然已经比历史上的下场要强不知多少倍。 永安宫中。 虽是白日,却灯火通明,宫女宦官进进出出,不时端来新鲜的瓜果,太皇太后正在宴请自己的远房侄子,恢弘的宫廷乐队演奏着歌曲,歌伎跳着舞蹈。 为了方便每月的朝议,董太后已经将朝议地点又调回了北宫德阳殿,恢复了光武时在天子在北宫执政的情况。 这日下了朝议,董太后就安排董卓来永安宫享受享受。 一曲结束之后,余音绕梁,数十歌伎下蹲一礼,董太后高兴道:“唱得好,跳得也好,赐百金。” 这个百金并不是真的给一百斤金子,而是铜。因为金子过于贵重,所以常用铜来代替金。一斤铜能造77枚五铢钱,实际上一百斤铜价值不过7700枚,每人七千多钱,那么多乐师歌伎,一场赏赐就是几十万钱,董太后倒也不是太抠门。 “谢太皇太后。” 乐师歌伎缓缓退下。 董卓谄笑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姑母寿辰,孩儿已经准备大礼,为姑母庆生。” 董太后笑道:“朕已是老妇,过一年少一年,不必太庄重。” “姑母健康长寿,更应当大操大办才是。” 董卓一门心思想讨好董太后。 “好了好了,仲颖之心意,朕已知晓。” 董太后笑着摆摆手,这个族侄确实是会讨自己喜欢,便说道:“刚才朕在朝廷之上,没有提你为大将军,你不会心生怨恨。” 董卓忙道:“怎么会呢,是孩儿自己拒绝的,姑母待孩儿如亲生父母,孩儿怎么可能会心中怨恨。” 之前朝议,有董卓亲信建议应该让董卓担任大将军。 当时董太后没有第一时间表态,倒是有袁家门生故吏站出来纷纷阻止,两边老大都没有下场,但袁家门生较多,眼看已经把董卓亲信驳倒。 这个时候董卓不得已下场,自称德行不够,拒绝了这件事情,董太后顺势答应,算是暂时将这个争端搁置起来。 董太后缓缓说道:“你之前毕竟是外地刺史出身,初一入京,就被提拔为骠骑将军,升迁速度太快。朕也恐惹人非议,所以朕打算年底提你为三公,明年再让你做大将军。那何进也是熬了四年才担任大将军,仲颖还是要有点耐心才是。” 董卓大喜道:“全凭姑母做主。” “还有你提议为党人平反,我知道你是想与党人和解,与满朝文武搞好关系,这件事情朕理解你,也都依你。” 董太后又道:“不过那陈子归与张翼德的通缉令,还是撤消。刘玄德毕竟也是朝廷高官,先帝留下的托孤大臣,将来必然是要回洛阳任职。你与他同殿为臣,关系闹得太僵也不好,能够和解,还是尽量和解。” 原来的司徒丁宫,司空刘弘被罢免。这两个,一个曾经跟着何进差点把董太后赶出宫,后来虽然也向董太后表忠心,但董太后小心眼记着仇,自然是第一个罢免他。 另外一个刘弘为人还算正直,反对废帝,惹了董太后不高兴。因此现在的司徒为黄琬,司空则是杨彪。 黄琬是属于被党人们弄回洛阳。 如今董太后执政,朝廷就有了合法性,党人也希望能在董太后与少年天子刘协身上找出政治清明的那一刻,因此已经开始图谋中央集权的事情,第一步就是把豫州牧黄琬弄回来。 黄琬是个厚道人,老老实实就听诏回了洛阳。 党人们第二步是打算把刘焉也从益州召回,不过暂时还没有行动,他们是打算明年年初请太皇太后下令,然后明年年末把刘备再召回来。 这样汉孝康帝时期的两个州牧,前段时间封的第三个州牧就全部回了中央,加大了集权制,方便党人施政。 而党人在董卓那里的卧底,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人则是纷纷劝说董卓与党人和解。 董卓听了他们的劝说,于是联合黄琬杨彪,请求平凡当年窦武陈蕃那次九月政变,将宦官诬陷的叛逆改为诛宦,恢复他们的爵位,提拔他们的子孙。 这样一时间,党人与董卓居然还处于一段蜜月期,整个朝廷上下,都一片和谐,政局也是愈发趋于稳定。 董卓听闻董太后让自己与刘备和解,心里很不舒服。 因为他还记恨着刘备陈暮对他无礼的事情。 不过太皇太后的命令他不得不听,只能忍气吞声道:“唯,既是姑母之言,孩儿自当听命,这就去尚书台吩咐,撤销二人通缉令。” “好了,你去。” 董太后笑了笑,挥挥手让董卓退下。 董卓起身,倒退着出了永安宫,带着一身怨气往尚书台去。 等他走后,一旁的王钧才低声说道:“太后真的打算让骠骑将军担任大将军吗?” 随着张让等常侍覆灭,唯一活下来的常侍王钧已经成为宦官之首。 不过王钧极为低调,每日服侍董太后,从不逾矩,这是他第一次在政事上发表意见。 董太后不解道:“仲颖功劳不小,又是朕的子侄,对朕忠心耿耿,提拔为大将军有何不妥?” 王钧脸色阴晴不定,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斗争,才缓缓说道:“倒无不妥,只是,一者,太后与骠骑将军毕竟隔了七八代,又如何比得上与羽林中郎将更亲近?” “那二者呢?” 听了他的话,董太后皱起眉头。 王钧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董卓跟董承比起来,自然是亲侄子董承更亲近。 “二者,太后莫非忘了,当初下诏让骠骑将军带兵来洛阳保卫太后,他推三阻四,找了各种借口。最后还是刘玄德进京为太后解围,即便后来进京,也是在洛阳城外驻兵不前,直到宫中事变,才来洛阳。” 王钧一边看着董太后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道:“而且他即便来了洛阳,也不是第一时间进宫保护太后,却四处去寻找天子......若非刘玄德.......” 被王钧一提醒,董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舒服起来。 确实。 当初张让让自己提拔董卓以做外援,结果自己下诏让他进京,他却各种借口,差点害自己被何进兄妹赶出皇宫。 后来宫中事变,又是刘备救了自己,董卓居然第一时间去找皇帝,不想着救自己这个族中姑母。 现在自己握有大权,反而处处讨好。 恐怕在他心中,自己这个姑母根本就不重要。他看重的,只是自己手中的权力而已。 看来。 大将军之位,确实不能给他。 第三章 双面间谍 董卓回了自己的骠骑将军府。 在门口望风的一个婢女急急忙忙跑到后院去报信。 听闻他回来,吕布衣衫不整地从另外一个婢女房间跑出来,边跑边扣衣带。 唉,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自从住入骠骑将军府,好多漂亮的婢女乃至董卓的妾室都贴上门来。 吕布虽然暂时还不敢对董卓的小妾下手,但已经有几个婢女沦陷,董卓不在家的时候,一群人经常胡搞乱搞。 “义父。” 等董卓步入前厅的时候,扎着双马尾的吕布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董卓面前。 董卓点点头道:“嗯,去召集李儒阎忠赵琳他们过来。” “唯!” 吕布领命去叫他们。 目前董卓府的幕僚分为两派,一派是李儒阎忠赵琳三人,贾诩善于明哲保身,还没有暴露他的才华,议事时一言不发,目前是将军府曹掾,暂时在牛辅帐下。 另外一派则是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党人内奸卧底,由于董卓自己也需要他们与党人充当润滑剂,所以这一派正是受宠之时。 不过董卓又不是傻子,自然很清楚自己与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人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所以他真正的幕僚班底,还是李儒阎忠赵琳等人。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他们属于凉州派系,同乡老家一党。 汉朝人情关系网络两大特色,一是以宗族同乡为纽带的关系网络,二是以门生故吏为纽带的关系网络。 实际上不止是汉朝,后来的各封建王朝频繁党争,组党结社,拉人头建山头,比如明末的什么齐党楚党浙党宣党东林党之类,基本都是这样。 所以这是华夏结党营私的祖传手艺,真正可以申遗的传统艺能,不单只是汉朝特色。 阎忠是武威姑臧人,正儿八经凉州名士,西凉军里很多将领都是他的武威同乡,关系极好。赵琳虽是关中扶风人,可他祖上为天水赵氏,也是师出名门。李儒则是关中冯翊人,但汉朝雍凉不分家,也算西凉派。 而且原本李儒与阎忠之间,是有一些争端和分歧的。毕竟李儒来之前,阎忠是董卓手下第一谋士,李儒要想上位,除了要出好主意以外,还得与阎忠明争暗斗,进行争宠斗争才行。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比如后来袁绍手底下的谋士就分为好几派,如沮授田丰审配等冀州派,辛评郭图荀谌等颍川派,逢纪许攸南阳派,内斗不休,意见不统一。 但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党人来了以后,李儒立即改变了策略,不再与阎忠明争暗斗,而是与阎忠交好,三人抱团取暖,组成了雍凉一党。 嗯。 果然,没有外敌的时候,自己人最危险。 当有外敌的时候,上一秒你死我活,下一秒手足兄弟,然后刀口一致对外同样也算是传统艺能了。 董卓之所以召李儒阎忠他们几个人过来,是想问问他们对今日朝议结果的看法。 跟他手下有两派谋士一样,目前董卓的策略也同样是两个方针。 一是采纳李儒等人建议,唆使投靠自己的官员在朝议上提议让自己担任大将军,试探一下太皇太后的反应。 二是采纳周毖伍琼等人的建议,与党人和解亲善,让他们帮忙造势,提升自己的名望。 而今日朝议时,周毖伍琼等人虽然没有反对,可荀爽、韩融、陈纪等党人骨干却持明确反对意见,而且这些人还是董卓向朝廷举荐,这让董卓很是难堪,心里非常不爽。 李儒阎忠赵琳三人来到厅堂内,这是一间书房小屋,屋内摆满了书籍,窗外就是骠骑将军府的人工湖,有碧绿的青竹伸进来,景色十分优美。 三人席地而坐,董卓让左右包括吕布在内的护卫都出去,在门口把守,等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才颇为怨恨道:“这些党人,真是可恶至极。我好心举荐他们入朝为官,哪知他们居然背后捅我一刀。” 朝堂上的事情阎忠他们也都知道了,李儒正愁找不到落井下石的机会,立即接过话茬道:“明公,我早就说过这些党人不可信,他们只是在利用明公而已,明公万不可上当。” 如果这个时候阎忠也劝两句,董卓再去找周毖等人对峙,周毖他们再找个借口理由,说不准这件事情就会过去,董卓也不会过于怨恨党人。 但阎忠同样不嫌事大,向董卓进谗言道:“文优兄之言,正是如此。明公以为党人良善,实际上他们才最为阴险。” “我亦何尝不知?以往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董卓叹息道:“可哪知道他们利用我之后,需要我利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得鱼忘筌,反过来踩老夫一脚,当真是可恨。不过还好,太皇太后还是将老夫记在心上。” “哦?” 阎忠心头一动,询问道:“太皇太后不是在朝议之时没有答应吗?” 董卓笑了起来:“朝议上反对的人太多,太皇太后当时便没有表态。事后召我入永安宫,抚慰了一番。言称年底让我担任三公,明年再进取大将军之位。到底是董氏自家人,太皇太后还是得依仗我这个侄儿。” 李儒笑道:“这说明明公在太后的心中地位,不过虽然到了明年就能进取大将军之位。可那些党人与世家如今占据朝堂,与明公作对,以我之见,还是要将这些党人赶出朝堂才是。” “是啊,只是我今日在朝堂上才提议为党人平反。想修复老夫与党人的关系,结果他们转身就捅我一刀,让老夫猝不及防。因此才找你们来,询问办法。” 董卓叹了口气:“虽然老夫恨他们入骨,可毕竟在朝堂上说出了话,太皇太后也恩准,实难以反悔呀。” 其实这也是董卓召他们来议事的目的。 因为前脚我董卓才帮你们党人将当年的“九月政变”平反,后脚你们就在朝议上打我脸,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太皇太后也准了他的上奏提议,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反悔? 所以董卓想来想去,就想找李儒他们询问一下,自己以后对党人应该怎么处理,以及接下来如何与他们结交,态度做出什么样的转变,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而李儒的意见也很简单,那就是先把骠骑将军府的那帮党人,也就是周毖伍琼何颙郑泰等人赶走,然后再慢慢对付朝堂上的党人。 因此刚才的话题虽然说起了董太后,可又被李儒转了回来,这就说明李儒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对付党人身上,根本没去想那些更深层次的问题。 唯有阎忠听了他们谈起太皇太后已经答应董卓明年让他担任大将军,脑海快速思索,缓缓说道:“明公,文优,我觉得如何对待党人的问题上,还是要先放一放。” “放一放?” 李儒不解道:“诚汉,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些党人狼子野心,一边蛊惑着明公为他们效力,又一边兔死狗烹打压明公,根本就没有想过与我们合作,我看他们分明是在愚弄我们而已!” 一旁的赵琳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最近这段日子,我也听原来的同僚说起,说咱们西凉人都不过是蛮夷之辈,朝堂上下纷纷敌视,对我等充满了鄙夷。” 阎忠心道赵琳你捣什么乱,这个话题不能再扯下去了。不过他也理解,赵琳是负责洛阳军情司的副手,他是靠着和刘关张陈关系较好才能到这里,并不是本身智力高绝,陈暮没有把计划告诉他也很正常。 于是阎忠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说道:“我并不是说党人不可恶,而是刚才明公提起太皇太后,说是明年让明公担任大将军,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真的答应这件事。” “诚汉是何意?” 董卓纳闷不解:“我与太皇太后皆为仲舒公之后,如今朝堂又需要我为依仗,我当大将军难道不应该吗?” “不应该。” 阎忠的话有些直言不讳。 董卓听了很不高兴,道:“诚汉说这种话莫是消遣老夫?” “明公莫要动怒。” 阎忠连忙解释道:“我与文优兄自然都是希望明公担任大将军,这样我等前途才有保证。可平心而论,文优兄,你若是董太后,你会让明公担任大将军吗?” 这话问到李儒,李儒这才开始细细思索,摸着下颌山羊胡,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不会。” “为什么?” 见手下两大谋士几乎是统一意见,董卓也重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道:“太皇太后明明亲口答应了老夫......” 李儒苦笑着解释道:“我若是太皇太后,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让明公做大将军。那就是自己身边的董氏近亲死绝,董太后的兄长早死,却还有董重董承两名近侄,董重死于上次宫乱,董承还在。明公觉得,是明公与董太后亲近,还是董承与董太后亲近?” “这......” 董卓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说不出话来。 阎忠也帮腔道:“正是,虽然明公兵权在握,地位非同一般。可董承已经收了南军,有南军在,明公的重要性就比之前差了许多。所以董太后之言,大概率是为了稳住明公,明年必定是董承担任大将军。” “什么?” 董卓噌一下就站起来,眼眸中闪烁着怒火:“这不可能,这是太皇太后亲口所言,怎么能欺骗老夫?” 阎忠摇摇头道:“若是太皇太后不提先让明公担任三公还好,那就说明尚有机会。可明公想想,骠骑将军已经位比三公,地位已经不在三公之下,再往前一步,就只有大将军之位。为什么太皇太后,一定要让明公先担任三公,再做大将军呢?” 汉朝的官制,万石官员有六个,其中常设的有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这四个。不常设的有太傅和骠骑将军,至于后来的大司马,实际上就是太尉,所以除了特殊时期,平常时期并没有太傅和骠骑将军。 而这六个万石官职,也是有上下之分。平常时候,太尉为百官之首,位列另外二公与大将军之上,后来随着外戚掌权,大将军地位飙升,逐渐成为百官之首,位列三公之上。 而太傅则为上公,同样也是位列三公之上。因此在同时有大将军与太傅的时候,二人平级。 比如桓帝去世时,窦皇后下诏让陈蕃担任太傅,加上大将军窦武,两人就成为了文武百官之首,地位相同,所以谋划诛宦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人主导。 至于其它太尉司空司徒骠骑大将军等职务,则名义上属于平级,至于具体地位,则要看有没有录事尚书。 录事尚书,代表了拥有插手政务的权力。 有这个头衔在,才能成为尚书令的上司,可以管辖尚书台,掌管天下政务。 如果没有录事尚书,那么三公的头衔其实跟虚职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没有实际权力,只有高高在上的地位。 现在朝堂袁隗为太傅,兼录事尚书。 这意味着袁隗不仅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且是有实权的,天下政务都归他管。 而另外的三公头衔,实际上跟董卓现在的骠骑大将军地位相当。 那么董太后让他担任三公,再担任大将军,确实有点多此一举,耐人寻味,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就好像你已经是个掌管财务的实权常务副局长,领导说要提拔你为局长,却在这之前,不仅把你分管的财务收了,还把你的常务头衔给拿走。 一套操作下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要提拔转正,反而是有种已经安排你提前退居二线,在局里养老等到退休的感觉。 所以想到这里,董卓也逐渐回过味来,眼神闪烁地看向阎忠:“为何?” “因为三公没有兵权啊。” 阎忠还没有说话,李儒就已经叹息道:“现在南军在董承手里,而我们麾下的关中豪强侯选程银李堪张横与我们并不是一条心,如此我们实际掌握的兵力就只有明公本部人马加上后来收的一部分何进何苗溃兵,总计不过一万多人。等明公担任三公以后,几乎是自动放弃了关中豪强那些人的军队,若是太皇太后给予他们官职,稍加拉拢,明公麾下军队就会散去大半。到时候明公实力大减,即便再有怨言,也已经对董太后无足轻重,不能形成威胁,届时.......” “届时我们西凉人,离被赶出朝堂,也不远了。” 赵琳默默地给了助攻。 “不错,到了那个时候,明公虽位列三公,却内无施政权,外无兵权,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等明公到一两年无权傀儡,便将明公罢官回家养老,我等西凉人,再没有前途可言。” 阎忠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赵琳在关键点上老是把握不住分寸,但在该出声的时候,好歹没当猪队友。 听到这里,董卓的拳头紧紧地握住,脸色阴晴不定道:“可如果单凭太皇太后先让老夫担任三公这一点,就判断太皇太后在欺骗老夫,那未免也太武断了些.......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 他还是不敢确信真的会变成这样,自己可是太皇太后的族侄,而且要是没有自己撑腰,你董太后怎么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阎忠说道:“要是想知道太皇太后有没有欺骗明公倒也简单。” “计将安出?” 董卓忙问。 阎忠与李儒对视一眼。 李儒说道:“明公可自请担任三公,看太皇太后反应,若是太皇太后欣然同意,且让明公交出兵权,那么一切,便都在不言中了。” 董卓的脸色已经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半响之后,才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道:“老夫知道了。” 第四章 那个男人的可怕 十月初,洛阳发生了一件事。 董卓上奏折曰,骠骑将军并非本朝常设官职,因此请辞本职务。 太皇太后很快恩准,加封董卓为太尉,统领百官。 如此一来,目前的三公当中,只有袁隗为太傅,位列三公之上。 董卓为太尉,仅次于袁隗,其次是司徒黄琬,司空杨彪。 下了朝后,董卓脸色铁青地回府,一言不发地找来李儒阎忠秘密议事。 过了几天后,从新的太尉府邸后门,阎忠戴了进贤冠,上身穿丝绸里衣,外批绿色长袍,腰系袴,下着褶裙裤。 身上的颜色十分健康,非常的绿。但古代绿色就是普通的颜色,还没有衍生各种其它意义。 所以阎忠的打扮是十分平常的低级官吏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出了太尉府,阎忠悄然融入了人群里。 他不管是长相样貌,还是衣服穿着,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普普通通,就那么平静地走在大街上,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胡饼,刚出炉撒了胡麻的胡饼。” “蒲桃,新鲜的西域蒲桃,买回家酿酒哦,美味又好吃。” “热腾腾的汤面勒。” 几月前的混乱过去,洛阳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开店铺的摆摊的,应有尽有。 街面上琳琅满目,招牌随风飘动,汉人传统手工艺制品与异域传来的新鲜玩意儿交相辉映。甚至很多常人以为汉朝没有的东西,在当时早就已经普遍传开。 比如胡麻就是芝麻,蒲桃就是葡萄,根据《汉书》记载,芝麻与葡萄都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物种,之后广泛在雍凉地区种植。9月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洛阳的达官贵人经常买葡萄酿酒。 阎忠对每一个上门推销的小贩都微笑着推辞,然后继续往前走,从雍门出来之后,穿过了热闹繁华的西市,来到了西苑靠近鸿德苑的一处里坊,这里有一处非常特别的宅院。 鸿德苑位于广阳门外,靠近护城河,河岸杨柳依依,宅院就在河边上,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占地很大,青楼朱瓦,斗拱飞檐,是一户有钱人家住的地方。 咚咚咚! 确定左右无人之后,阎忠上去敲了三下。 一个身长七尺七寸,长了长胡,面容却十分年轻的青年打开门,见是阎忠,拉开门四下扫视一眼,没人跟踪,这才开门请进来道:“诚汉先生。” 这人是太史慈。 太史慈很机灵,又素有武力,所以被陈暮派来接管了洛阳的军情司分部。 陈暮自从中平四年卸任青州刺史,到现在已经在洛阳待了两年后,自然早就秘密发展军情司,如今手里的秘密线人与可用人手非常可观,这处宅子就是他们接头的一处秘密基地。 阎忠进来之后,四下打量,觉得这屋子围墙高大,虽然看着隐秘,但如果被人包围的话,怕是插翅难飞,便摇摇头道:“此地易守难攻,却不便逃跑。” “从外面自然难以逃跑,可如果从里面,却很容易走掉。” 厅堂里屋出来一人,年约四十,面容清攫,见到阎忠,拱手一礼道:“军情司间曹令史侯栩见过诚汉先生,司命让我来助先生一臂之力。” “见过令史。” 阎忠不敢怠慢,还了一礼,起身后一边跟着侯栩进屋,一边不解说道:“刚才令史说此地从里面可以走掉,是何道理?” 侯栩微微一笑:“诚汉先生有所不知,之所以选这处宅院,就是看中了它围墙很高,易守难攻。而在宅院地下,我们已经挖通了地道,出口在数百丈外的另外一处备用房屋当中,那处房屋附近还有一处安全屋,养有马匹,若有不对,只需要一把大火阻挠追兵,随时可以离开。” 阎忠惊讶道:“想不到还有这般设计。” 太史慈解释道:“是国相去年亲自主持建造的,设计巧夺天工,十分方便。” 阎忠感叹道:“又是子归啊,我有时候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聪明的人,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人心洞若观火,一想到要是不小心与他对立,心里就总觉得不寒而栗,生出恐惧。所以我时常庆幸,我跟他是一边的。” 上个月朝堂撤销了陈暮跟张飞的通缉令,刘备就立即以州牧的权力任命陈暮为齐国相,目前在青州集团之中,虽然名义上是四号人物,但实际上隐隐是二号人物,堪称影子皇帝。 侯栩苦笑道:“我就很不幸曾经站在他的对立面过。” “哦?” 阎忠上下打量他道:“看来侯令史输得很惨。” 可不嘛。 不仅自己人被抓了,连带自己逃到南方的家人都被接回了青州,秘密控制起来,弄得自己只能老老实实。 侯栩在心里腹诽。 引阎忠进入正厅,厅内已经有另外两人就坐。 一个是赵琳。 赵琳是提前先出来,阎忠是后出来。 毕竟赵琳在董卓麾下受重视程度不高,很少被人关注。 而阎忠是董卓数一数二的谋士,一言一行很容易被人看见,自然要小心翼翼一些。 另外一个人则是王钧。 东汉的宦官本来就不是被禁锢在宫里,他们已经跟正常官员没什么区别,不仅在宫外有宅院,还能正常上下班,因此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 “诚汉兄。” “伯瑜,相衡。” 几人见了面打了招呼,太史慈出门去外头把风,四个主要商议人与执行者便席地而坐,交换情报。 王钧第一个开口道:“太皇太后已经下令赏赐侯选程银等人,封他们为校尉。” “意料之中的事情。” 阎忠点点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一个人的情感,不仅来源于血脉宗族,同时也来源于你是否常伴左右,是否与这个人十分亲近。 就好像很多养子在被找到之后,如果家境相差不大,只要没有别的特殊理由,都不愿意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是一个道理。 董卓跟董太后之间,不说差了那么多代,隔了那么远的亲。单说论起亲近程度,董承也是常伴董太后左右。 反观董卓跟董太后在五月宫变的时候才第一次见面,二人名义上是姑侄,实际上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哪里能比得上董太后看着董承长大? 正所谓亲疏远近,各有不同。人都是凭感情用事,特别是女人。谁跟自己亲近,谁跟自己疏远,董太后一目了然。 因此王钧只需要提那么一句,足够让董太后明白过来,不会把大将军之位赐予关系更远的董卓。 “看样子,董太后与董卓之间的冲突,怕是不可避免了。” 侯栩摸着下巴道。 “这也是我佩服陈子归的地方。” 阎忠感叹道:“陈子归这人,真乃神鬼莫测之谋也。” “有那么神奇吗?” 王钧不解。 想让自己亲侄子上位,而不是一个远房陌生人,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阎忠笑了笑,说道:“说句实话,董太后的心里如何作想,也许我也能想明白,可你能猜到董卓会怎么想吗?” “这......” 王钧迟疑。 阎忠又说道:“这就是我说陈子归可怕的地方,不管换你我来在董卓那个位置,即便太皇太后不让我担任大将军又如何?难道还敢翻了天不成?一百个人里,一百个人都会认命,没有人会去想着与太皇太后作对,因为那是自寻死路,是一条无比愚蠢的道路。” “所以司命的计策,对我们无效。” 侯栩接过话茬,微笑道:“而偏偏那董卓,就是第一百零一个人,而且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有所动作的时候,司命却一眼看出他的野心,知道他不会甘心于就此失败,诚汉先生,你说对。” 这群人里,赵琳跟王钧的智力,大概也就跟普通士人差不多。放在三国游戏里,应该也就50-60的水平。 而侯栩则在70以上,属于精英级别。 阎忠就了不得,虽在史书里籍籍无名,但在中平元年,就已经看出未来天下会有大变革,且一眼看穿贾诩在扮猪吃老虎,智力自然也是90左右的猛人,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在场四人当中,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陈暮的可怕之处在什么地方。 那就是洞悉人心,宛如观火。 正如王钧所想的那样,常人在发迹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当然是身边亲近之人,那么董太后更希望自己的亲侄子董承担任大将军,把持权力,就很好理解。 一来董承比董卓更亲,以后就不用担心不受自己控制。 二来董卓又不是自家人,虽然眼下看似自己还能震住董卓,问题是董太后年纪也不小,已经六十多岁,能活几年都是个问题,万一自己死后,董卓一个外人执掌大权,那自己的宗族怎么办? 所以于情于理,只要不是傻子,董太后都会选择董承,而不是把风险交给一个才认识几个月,没有感情基础又不知具体底细的所谓远房族侄。 但董卓的心理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甫嵩和卢植最强盛的时候,比董卓厉害得多。 掌握最精锐的北军,南征北战,功高盖主,即便席卷天下的黄巾,也被他们击败。 结果轻飘飘一道诏令,该下狱就得下狱,该交出兵权,就得交出兵权。 窦武陈蕃李膺名望满天下,是世人敬仰的君子。 外人都说是宦官做的坏事,可没有皇帝下令,宦官哪来的权力调动兵马? 还有跋扈将军梁冀连皇帝都敢杀,桓帝决心除掉他之后,叫一个太监去传诏令,调集司隶校尉张彪的兵马围了大将军府,就让权倾天下的梁冀束手就擒。 天子皇权,可不是说说的。一个臣子想反抗皇命,在那个时代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人能够可以知道,董卓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钧看着二人像是在打哑谜一样,忍不住出声说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侯栩叹了口气道:“我们在说陈暮的可怕之处。” “子归有那么可怕吗?” 赵琳一头雾水,他接触陈暮阴谋诡计方面的较少,还不懂陈暮是什么人。 王钧倒是接触得多,看了赵琳一眼,很羡慕他的单纯。 “他有多可怕,还是请诚汉先生说说。” 侯栩笑着看向阎忠。 阎忠长舒了一口气,身子向前倾了倾,盯着三人的眼睛,缓缓说道:“董卓.....要毒杀太后!” 第五章 定策 毒杀太后?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东汉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人丧心病狂地毒杀了皇帝。 跋扈将军梁冀! 梁冀指使亲信在汉孝质皇帝的饼中参杂毒药,质帝吃过毒饼之后身亡。 但即便是梁冀,也只敢趁着皇帝年幼的时候下此毒手。 当今太皇太后,不仅是先帝生母,还是现在的执政者,每日垂帘听政,可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九岁小皇帝。 不说满朝文武如今都拥护她与当今天子,单说宫廷内部,宦官宫女都感恩于太皇太后曾在宫变中庇护他们,十分忠诚。 而羽林卫、虎贲军以及内宫宿卫,都在董承麾下执掌,从下毒难度上来说,远比梁冀时艰难万倍。 所以用脚指头想,董卓败局已定,乖乖老老实实认命就行,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也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也是没有人能想到的事情。 可偏偏陈暮却不这么看。 关键是,他不这么看也就算了,有些人喜欢标新立异,去搞些几乎不可能的事件博取眼球也正常。 可董卓居然完全真的选择了这一步。 这份洞察力,如此恐怖的眼光,仿佛一眼看透人心,难道还不可怕? 所以当阎忠告诉大家这件事情的时候,王钧与赵琳,也已经明白了原因,两个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是愕然于陈子归的眼光毒辣,竟然能够猜到董仲颖绝不是一个甘心束手就擒的人。 二是董卓这个人...... 岂止是丧心病狂,岂止是没有底线,简直是没有脑子,人类的道德已经无法束缚他,完全不考虑做这件事情的后果! 先不说做这件事情的成功几率极低,单说即便成功了,他真的能掌权吗? 凭他一个远房外戚,能压服得了满朝诸公? 随便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梁冀。 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王钧忍不住说道:“那董仲颖是失心疯了吧,他在内省一无亲信,二无兵权,拿什么给太皇太后下毒?而且就算下毒成功,他能掌得了权吗?” 侯栩沉吟道:“也许这世上总是不缺乏疯狂的人,董卓能不能掌权是一回事,但至少他现在真的会这么做。” “可他会怎么做?” 王钧一脸不可思议:“梁冀能成功是因为质帝身边全是他的人,董卓在宫里可没有人会帮他。” 赵琳想到了一个可能,看向王钧道:“相衡兄,是不是子归要你......” “怎么可能。” 阎忠哭笑不得道:“子归对敌人虽然残酷,但对我们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他不会让相衡冒这个风险。” “那就好。” 不仅赵琳舒了一口气,王钧也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们的家人可都在青州,如果陈暮逼王钧这么做的话......恐怕他也只能去那么做。 想到这里,王钧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目前为止,陈暮都从来没有逼迫他们干特别危险的事情。 包括让王钧怂恿董太后,阎忠怂恿董卓,也都是站在他们的立场去考虑问题,绝不会像周宓伍琼等人那么作死。 可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原来不知不觉当中,他们的家人、退路,早就已经捏在了陈暮的手里。 哪怕他向来都只是以商量的语气,跟他们说自己的要求,可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不答应...... 王钧赵琳侯栩三个家人都在青州的人一个个眼神闪烁,沉默不语,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阎忠摇着头,沉气道:“诸位,切莫束装盗金,子归可从未强迫你们将家人迁往青州。如今天下大乱,青州是唯一乐土,你们家人在青州避难,子归也从未用你们的家人威胁过你们,无端猜测,是坏我们情谊。” 王钧不置可否,说道:“既然子归不是要我帮忙,那董卓下毒谋害太后的可能性就极低了吧。内宫禁卫尽是董太后的人,内省宦官也不会听董卓的话,他如何下得了这毒手?” “莫非是要再引起一次宫变?” 赵琳想了想,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谋害得了太后。可那样的话,天下人岂会服他董卓,不说朝廷诸公必然反对,到时候各地勤王大军尽起攻之,则董卓也是必死无疑。” 阎忠笑道:“这一点,子归也早就想好了。所以他让我帮董卓出了个主意,让我去帮董卓找一个人。” “谁?” 众人问道。 阎忠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何太后。” 王钧愕然道:“居然是她。” 何太后虽然被废掉,但董太后还没有那么狠毒到把她弄死的地步。 毕竟刘协是董太后的孙子,刘辩同样也是。 哪怕再喜欢刘协,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看僧面看佛面上,董太后只是将她囚禁起来,没有杀。 “能成否?” 阎忠看向王钧,宫里的事他最清楚。 “不知道。” 王钧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何氏已经被废,贬入永安宫中居住,权势大不如前,恐难有作为。” “何太后虽被废,可弘农王尚在,再过几日就是太后诞辰,何太后若是向董太后乞怜,再由她亲自致歉,带着弘农王上去敬酒,趁此机会......” “这太想当然了,在宫内下毒,没那么容易的。” 王钧觉得这个计划有点离谱,让何太后亲自去下毒,即便计策成功了,当场把董太后毒死,恐怕何太后也要当场被杀,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冒着那么大风险去做。 “可惜司命没有亲至,如果他在的话,必然能够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计策。” 侯栩咂了砸嘴,想起了当初自己与荀和相斗,岂料半路杀出个陈子归,不仅将他们二人玩弄于鼓掌间,还轻易将自己抓住。 阎忠想了想道:“子归只是提了一个方向,具体步骤,还得靠我等群策群力,相衡对宫内最为了解,你来说说。” 王钧陷入了沉思。 当初梁冀怎么毒杀的质帝? 是因为当时皇帝身边的宦官全都是大将军的亲信。 梁冀只需要指使自己的亲信去做就行。 而如今宫内的情况一目了然,自从张让赵忠等人被杀之后,诸多宦官都依附于董太后。 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是宦官之首,但实际上宦官们对董太后更忠心一些。 无它,单纯就是因为在那场宫变,董太后庇护了大量宦官。 当时袁绍带人杀入宫中,见人就杀,特别是无须者。 许多宦官去找何太后与董太后求救,希翼能得平安,然而两人都自身难保。 卢植护住了何太后,却没法护住那些宦官,因此去找何太后求救的那批宦官,皆被屠杀。 而去找董太后求救的那批宦官,本来也应该会死,张璋都快攻进去了。 还好刘备及时赶到,杀散了张璋的人马,这才保护了他们。 所以如今的这批宦官,大部分心里一是感激董太后庇护他们的恩情,二是感激刘备拯救他们的心情。 再加上现在董太后掌权,恐怕刘备都命令不动他们。 因此从宦官这方面去考虑,由董太后身边的人去下毒,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自己亲自动手。 可要是他来动手的话...... 一旦董太后毒发身亡,那自己这条命八成是保不住,而且陈暮也没要求他这么做,所以王钧完全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那么剩下的就是宫廷禁卫。 可一来宫廷禁卫执掌在董承手里,二来宫廷禁卫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也不如宦官,更没有接近太皇太后饮食的权力。 宫内贵人一切饮食,都是靠宦官与宫女来服侍,禁卫想要下毒,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宫内负责做饭的太官令能做到这一点。 汉朝没有所谓的御膳房,太官令负责宫内膳食、酒果,南北二宫皆有大厨房,宦官宫女吃大厨房制作的饭菜。 而皇帝太后皇子等贵人吃饭都是常住在哪个宫殿,就在哪个宫殿制作。 比如董太后居住在永乐宫,就由永乐宫的小厨房专门为董太后一个人制作饭菜,规格可比宦官宫女吃的东西要高级得多。 根据《汉书》记载,皇帝太后这些人吃的食物,非常奢华。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熊蹯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 都是精心制作的高级食材,而且负责制作这些食物的人也都是皇帝太后的亲信,如之前汉孝康帝的饮食,就是张让赵忠等常侍亲自负责监督,下毒可能性极低。 因此除非能够买通永乐宫内负责董太后饮食的太官令,不然想对董太后下毒,千难万难。 想到这里,王钧苦笑道:“子归就一定要助那董卓谋害太后吗?哪怕是让我去告发董卓都行,如今朝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太后一死,天下可就要动荡了。” 阎忠沉吟道:“董卓狼子野心,董太后比之孝康皇帝还要贪婪,玄德与子归,都是有心要匡扶汉室之人。所以董太后与董卓,都是拦路之虎。此计,便是要将他们全都除去,届时玄德子归回归中央,辅佐当今天子,才能稳定社稷,你我鄙陋之人,才能晋升朝堂大员,家族亲人亦有富贵之身。” “这......” 王钧迟疑,想到如果把现在朝廷上下那些权臣、干政者去掉,自己宦官之首的身份位于当今天子身侧,外有刘备陈暮这些人,内有自己把持朝政,到时候如张让赵忠那般,权倾天下也不远。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名望也远不如张让赵忠那么臭,刘备陈暮又是天下有名的仁义君子,三人联手控制朝堂,未来说不准就是一场霍光中兴,名留青史。 这个画面太美,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而且王钧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宗族家人考虑,一旦自己掌权,他们也能飞黄腾达,整个家族晋升为名门望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那么自己也能如袁安杨震一般,开创一番家族基业。 汉人对于振兴家族的渴望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更何况王钧直到现在,也一直以为这是陈暮要回归中央之前,扫除权力障碍的手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么做的后果。 反正王钧对于董太后也没有忠心可言,在宫变的时候,可是刘备庇护了自己,跟董太后没有什么关系,对董家姑侄死活并不太在意。 想到这里,王钧下定了决心,缓缓说出了一句话:“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办到这件事情。” “谁?” “郭胜。” “原来的常侍郭胜?” “不错。” 王钧目光闪烁:“他现在被贬为太官左丞。” 第六章 汉末毒师 郭胜是原来的十常侍之一,是何家的同乡,曾经举荐何氏入宫,是何家的贵人。 可惜后来何进还是打算对他痛下杀手,导致十常侍抱团反杀。 宫变之时,郭胜原打算是跟着何太后避难。 结果在路上差点被乱兵杀死,巧合的是,刚好关羽路过,顺手把他救下来,保住了一条命。 事后郭胜虽然没有被赶出皇宫,但也是被贬为小宦官,日子非常不好过。 他这个太官左丞,还是王钧见他可怜,想起好歹当初大家也同为常侍,帮他求的,不然郭胜下场更惨,要被发配御府缝制洗补衣物。 王钧之所以提起郭胜,是因为郭胜与何太后一样,现在日子十分凄惨,而且两人是同乡,必然同病相怜。 如果何太后去找郭胜的话,也许能说动郭胜,让他作为内应。 毕竟郭胜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要是董太后被除掉,那么何太后也许就有翻身之日,到时候他也能从每日生火做饭的苦日子中解脱出来。 所以在王钧看来,只要郭胜不满足于现状,就有很大可能会答应这件事情。 阎忠问道:“此人负责太后饮食?” 王钧摇摇头:“不是,实际上他只是负责永安宫,何太后与弘农王的饮食,永乐宫那边,郭胜几乎无法插手。” “那.....” 阎忠不太明白,找一个非关键人物的人有什么作用。 王钧笑道:“郭胜虽不负责永乐宫膳食,但眼看太后寿辰马上就要将至,满朝文武与百官都要参加,太官署上下全体出动,郭胜在这个特殊时期,就能插得上手。” 平日里永乐宫的膳食是由董太后的亲信负责,可寿宴是个大工程,全宫的各处厨房都会行动起来,到时郭胜就有参与其中的可能。 “原来如此。” 阎忠点点头:“我回去之后,便向董卓建议让他派人去与何太后联络,只是一般的毒药,恐怕就算参杂在食物里,也容易被人发觉。” “这一点子归早就想到了。” 侯栩掏出两个小瓷瓶,对阎忠说道:“此两种乃奇特剧毒。” “是何种毒药?” 阎忠问道。 “这一种是司命让人从西域找来的断肠花汁液,无色,食之只有一点苦味,只需少量即可令人致死,能杀人于无形。” 侯栩指着第一个小瓷瓶,那是个蓝色的小瓶子。 瓷器在中国历史悠久,商周时期就有陶瓷,到汉朝时发展虽然不算巅峰,但已经算是寻常物件,并不奇特。 “真的有这般神奇?” 阎忠惊讶不已。 无色无味的毒药是传说,所以无色只有一点苦的毒药,那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苦味而已,加点糖中和一下不就行了? “已经用牛试验过,这一小瓶的量,但足够杀死数十人。” “嘶!”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毒性,着实猛烈,比之砒霜怕是强上不少。 “这个小瓶子中的毒药,是司命秘密研制的,有一种苦杏仁味道,闻之令人不太舒服,却可以参杂在香料之中燃烧,让香料中和其特殊气味,所以能做慢性毒药,几日内可致人死地。” 侯栩又指着红色小瓷瓶说。 “厉害。” 阎忠王钧赵琳三人对陈暮的崇拜已经无以复加。 普通毒药不仅味道难闻,而且根本难以下咽,必须参杂在食物或者酒水里才行。 比如梁冀毒杀质帝的时候,就是将毒药参杂在蒸饼里掩盖药物气味。 而陈暮取出来的两瓶毒药都是微量苦味,可比一般毒药强得多,而且毒性也比普通毒药强。 连毒都会制取,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 众人十分佩服。 如果陈暮在这里,肯定是微微一笑。 汉朝时候的毒药研究还没有到工业时代那么透彻的地步,平时用毒害人,顶多就是砷化物,比如著名的砒霜,学名三氧化二砷。 三氧化二砷的味道其实也很淡,几乎难以察觉。 但古代制取纯砒霜的工艺很差,其中会有大量硫化物,因此古时候的砒霜味道很难闻,有浓郁的硫化物气味。 而后来著名的青化物,则还没有被广泛应用于生活当中。 但实际上这玩意儿并不需要工业制造,在自然界就广泛存在,如苦杏仁里就有,想制取也简单,用水提法,将这些存在毒素的植物汁液收集起来提纯一下即可。 具体操作方式就不赘述,反正提纯出来的液体是白色透明物,晒干之后就是白色粉末,溶于水,味道有点像杏仁,可以撒在香料里燃烧。 而陈暮交给侯栩的这两瓶毒药,其中红色的那瓶就是青化物毒药,是从各类果实核与药材中提取,大概有一百多克。 这玩意儿的致死量只需要0.05-0.25克就能弄死人,但由于原始水提法提出来的青化物杂质较多,所以除非直接吞个几克,不然只放在香料里燃烧的话,确实可以当做慢性挥发毒药。 另外那瓶蓝色的就了不得,是夹竹桃的汁液。 夹竹桃原产印度,在唐朝传入中原,如今在西域,也就是新疆甘肃一带有种植,中原地区目前并没有种植。 要不是经过数年积累,凭借着优秀的商业手段,苏双张世平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不仅南通交趾,北上辽东,西抵塞北,连西域商人都已经有了交集。想弄到这么一小瓶,还真不太容易。 如果说贾诩一言乱长安,间接引得天下大乱,杀伐无数,是三国毒士的话。 那陈暮就是三国毒师。 字面上的意思,制取毒药的大师。 为了帮董卓弄死董太后,陈暮也是操碎了心。 阎忠接过这瓶毒药,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就拜托先生了。” 侯栩认真拱手一礼。 这一策就是为了放大董卓的野心,让他重新走回历史正道。 历史已经偏得太远,也许将来会更加遥远。 但事在人为,陈暮可以改变历史,同样可以重塑历史。 诚然,不同在人在同样的处境下,因性格的迥异,做出的选择也会不一样。 可只要董卓有野心,有一个权倾天下的梦想,那么他就注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跟历史的线收束无关,纯粹是性格决定命运。 就好像在一个贪婪的人面前放一块金子,给他十次机会,他十次都会选择去拿是一个道理。 因为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贪婪的欲望。 除非董卓能够学一学王莽,做到对权力的克制。 可惜他要是能克制自己的欲望,那就不是残暴的董卓了。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人的本性问题。 就好像后世一些聊天软件上,到处都充斥着招嫖信息,如果你看到上面的美女图片砰然心动,那意味着你离上当就不远了。 因为人家骗你的前提条件是要你先打所谓的押金,打完押金后,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你要钱。 如果此时收手,还能止损。 可你要是想着押金都打了,不差那点钱,那就等着继续被骗。 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就是这样,你要是无欲无求,别人也没法利用你的性格弱点进行针对。 你要是贪财好色,有别的诉求,那就别怪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围上来利用你。 第七章 大汉忠臣董仲颖 四人商量好计策,陆续分道离开。 阎忠回去之后,第二天董卓就召见他与李儒议事。 厅堂之中,董卓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上,这次他请辞骠骑将军,满朝文武纷纷赞成,很多人请求要将他调离洛阳,去外地讨伐叛乱。 董太后倒是信守承诺,让他担任太尉,但暗地里,却笼络关中豪强等人,赏赐他们官职,调派他们的位置。 分董卓的权力,董太后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不仅将董承升为骠骑将军,还令关中豪强听命于他。 要知道,原本董承的实力已经不弱,掌控南军两万多人,曹操等人尽在他麾下,又执掌宫廷宿卫,总兵力接近四万人,比之现在的董卓还要强大。 若是关中豪强也依附于董承,那么董卓麾下兵马,就只剩下自己的西凉军与一部分并州兵,总共不过一万多人。 而董承吞并了关中豪强的兵马之后,一跃就有六万多人。 如此削弱董卓,董太后打的什么心思,几乎已经不用董卓手下的谋士去提醒,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到时候难道会放弃一个麾下有六万多士兵的亲侄子,让一个麾下只有一万士兵的远房侄子当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吗? 怎么想都知道不可能。 所以董卓很清楚,自己当初抱有的幻想以及董太后的承诺,都会如清晨的露珠一样,变成梦幻泡影。 自己那远房便宜族姑母。 这是要食言而肥,根本没打算立他董卓,而是要偏袒自己的亲侄呀。 想到这里,董卓的脸色就更加严峻,粗着气对手下两大谋士说道:“诚汉,文优,你们到底想到了对策没有?” 李儒顶着一对黑眼圈,沉吟道:“明公,我想了一夜,若要动手,只有从内部与外部两个方向考虑。” “内部做何解,外部又做何解?” 董卓问道。 “内部,自然是从皇宫里找突破口。” 李儒说道:“我想了很久,做这种事情,只能让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去做。可她身边之人并没有我们的人。原本我以为皇宫内部铁板一块,却又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了一个人。” “谁?” “何太后。” “她?” 董卓思索道:“你说的对,在皇宫中,也就只有她巴不得太皇太后死。可是何太后就是我当初向太皇太后建言废帝,她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恐怕也是恨不得我死,文优觉得,她会同意这件事情?” 一旁的阎忠颇为惊讶地看了眼李儒,没想到他跟陈暮一样,也看出了何太后这个关键点。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呀。 不过仔细一想,想到何太后身上倒也不算太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而整个皇宫之中,就只有何太后是董太后的敌人,还是多年仇敌,互相都巴不得对方死的那种。 李儒跟陈暮一样,同时想到她身上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不过试试就知道了。” 李儒抚摸着下巴山羊胡,笑着说道:“永安宫位于皇宫东明门外,由城门校尉把守,不似皇宫那般戒备森严,我们可遣人进去一探,不告诉何太后底细,只问她答不答应,若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就最好,若不愿意,也不会暴露我们底细。” 其实在董卓想来,一个被废掉的太后能有什么用处? 无权无势,又没有法接近太皇太后。 但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勉强点点头道:“那就按照文优的法子做,诚汉,你有何想法?” 目光看向阎忠,眼中充满希翼。 阎忠苦笑道:“其实我跟文优的想法一样,只能将从何太后身上想办法。”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一般想从内部攻破,收买内应间谍,是一个长久的工程。 比如你看中某个人,想收买他,你就得了解他的喜好,他贪财,就给钱,好色,就给美女,投其所好,总归得一步一步来。 可时间紧急,大差不离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董卓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收买董太后身后的人? 所以只能找现成的,无比憎恨董太后的人。 而宫里头最恨董太后的人是谁? 可不就是何太后吗? 因此李儒陈暮想到何太后,并不是多么聪明的选择,而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陈暮的优势在于,还有个王钧帮忙出主意。 作为熟知宫廷内部情况的常侍宦官,王钧在除了何太后以外,还提出了一个关键人物郭胜。 这就是强于李儒的地方。 听到阎忠跟李儒的想法一样,董卓失望地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总觉得何太后有点不靠谱,一个失势的太后,还怎么去下毒? 李儒说道:“何太后毕竟在宫里那么多年,也许能够想到一个比我们想得更好的办法。我们只需要找到她这个关键人物,具体实施,就得她由自己来负责。我们只需要答应她,如果她能成功,我们就扶持她上位,帮助弘农王复辟。我相信以何氏的狠辣与贪婪,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阎忠补充道:“何太后与董太后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董太后又废掉了何太后之子,立陈留王为帝,如果能够杀死董太后,重新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她恐怕一万个愿意,这一点倒不用担心,而且我听闻郭胜还活着,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可用。” “郭胜?” 董卓细细回想了一下,试探道:“十常侍?” “是。” 阎忠点点头:“此人是何进同乡,当年何太后入宫,就是他举荐。如今郭胜在内省为太官左丞,负责膳食。” 董卓眼睛放光,连连点头:“这倒是个关键人物,若是他来下毒,机会很大。” “可惜自始至终,我都觉得下毒的风险太大了。” 李儒叹息了一声:“毒药味道很重,难以被掩盖,即便能找到合适的去下毒的人,成功的可能性也太小。所以我认为,从内部攻破不应该报太大希望,主要还是以外部为主。” “也不尽然。” 阎忠微微一笑,取出两瓶毒药:“此两种毒药,一者为慢性毒,二者为急性毒,可以参杂在香料,食物当中,而且味道并不浓郁,难以察觉。” “哦?” 李儒对毒药很有研究,听到这毒药味道并不浓郁,惊讶地道:“此药毒性如何?诚汉兄是从哪里弄到的?” “这是西域奇药,产自身毒,仅仅只需要一滴,就能杀死数人,毒性极为猛烈。是当年我从一个西域朋友那要来,价值不菲,一流百金,为我压箱底的宝贝。” 阎忠大方介绍。 一流就是八两,二流就是一斤。所谓的半斤八两,按照汉朝的计量单位来算,都是一流。 而阎忠口中的身毒就是印度。 早在西汉时期,汉朝就已经与印度有来往,包括《后汉书》当中,对于东南亚、西亚等地区就已经有了明确记载。 其中不仅记载了印度,甚至还记载了古罗马帝国。 如《后汉书·西域传》中就有“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的说法。 西海,就是今天的波斯湾。 当时甘英的使命就是出使“大秦”,也就是古罗马帝国,最终到达波斯湾,在今天的伊朗一带受阻返回。 因此很多人以为古代王朝封闭,实际上秦汉时期对世界就已经有初步了解。 中国人的冒险基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由西域的丝绸之路,向着欧洲进发,开始探索整个世界。 真正闭关锁国,搞封闭主义的,是清朝。 后来野猪皮因为自身的愚昧,使得中国遭受了极为屈辱的近代史,让列强无不怀念我大清,也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 阎忠将这些毒药的来源说成是西域,一来让人没法查验,二来增添了几分神秘感,给予董卓和李儒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李儒接过药瓶,看着这个小瓷瓶,同样保持着怀疑地态度问道:“一滴杀死数人?砒霜也不过如此,毒性真的有这么猛烈?” 阎忠笑了笑:“诚汉兄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试一试。” “那我闻闻。” 李儒非常作死地打开青化物那瓶闻了一下,顿时只觉得一股杏仁味扑鼻而来,整个人头晕目眩,心跳加快,连忙将瓶口封住,喘着粗气道:“好厉害的毒,我也曾研究毒药,从未见过如此奇毒,只闻一点点气味,就让我感觉要窒息。” 差点试试就逝世。 “此药可参杂入香料当中,慢慢浸入人体。若是明公购置珍贵的西域香料进献给太后,让太后每日熏香,不出数日,当毒气入体之日,便是太后身死之时。” 阎忠微笑着介绍。 董卓满意地点点头:“好药。” “而这一瓶,便是快速致人死地的毒药。” 阎忠又介绍那瓶夹竹桃毒,说道:“倒进一滴入食物里,不仅味道很淡,且可以迅速致人于死亡,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良药。” 李儒听到这两瓶药的药性,高兴地道:“有了这两瓶药,那我们可以制定的计划就多了几个,选择的余地,也多了几分。” 董卓吩咐道:“那这件事情,由你们来制定具体的计划,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此时就拜托给二位了。” “唯。” “都是为明公效力。” 两人同时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 礼毕之后,李儒才又道:“既然是明公所托,那内部攻势,就由我和诚汉制定计划,接下来说说外部攻势。” “文优请说。” 董卓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们坐下来说话。 “董承每日住在皇宫里,牢牢把持着皇宫禁卫,南军则主要由几名校尉统领。所以皇宫的守卫并不是特别森严,只有虎贲军羽林卫加上禁宫宿卫,总计不到万人,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北宫,约有五六千人。” 李儒又坐回席上,侃侃而谈:“如果我们要行事,就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再来一场宫门之变。如果能够攻入皇宫,以武力控制住皇宫,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以武力攻取皇宫? 阎忠心道李儒这货真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 这事当初窦武干过,现在袁绍也干过。 不过他俩都被赦免无罪。 事实上一开始他们也都被定性为造反谋逆。 可窦武陈蕃被天下人敬佩,民间风评上根本没人说他们是逆贼。 至于袁绍。 还是那句话,人家有好家世啊。 你董卓一没好名声,二没好背景,居然妄想学窦武袁绍? 谁给你的勇气? 当然,阎忠这些话都在心中腹诽,肯定不能明说。 但董卓也不是傻子。 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因此董卓诧异道:“真的要出动军队吗?可窦武袁绍发动宫门之变,是以诛杀宦官为借口,如今没有宦官了,我还能找什么理由?” 李儒微微一笑:“理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董卓道:“文优不妨明说。” 李儒看向永安宫的方向,淡淡地道:“何太后与弘农王的诏书,就是最大的理由。” 又打上废后与废帝的主意了? 阎忠大抵也猜到了李儒是什么意思。 别看刘协上位有董太后背书,一切似乎来得名正言顺。 但实际上当时的人心目当中的正统皇帝,还是刘辩。 无它,就因为他是先帝皇后所生的嫡长子。 嫡长子制度在汉朝已经根深蒂固,不止是皇室,诸侯王国也是如此。 在推恩令出来之前,嫡长子几乎是真正的含着金汤勺出生。 一个王国所有财产,包括王位继承,都属于嫡长子。 即便是有推恩令出来之后,嫡长子依旧能分得大半的财产,次子和三子分小半的财产。 因此即便是当初刘宏想要立刘协为太子,也是困难重重,阻力非常大。 而董太后虽然借着宫廷之乱,利用董卓和董承掌控了兵权,趁势废掉了刘辩,立了她最心爱的孙子刘协为皇帝。 可天下明眼人都知道,刘辩才是正统。 这一点没有任何争议。 包括后来朝代修史,刘辩的正统性与合法性,也远远高于刘协。 至于后来为什么刘协会被承认,那是因为刘辩死了,被董卓派李儒下毒给弄死。 在刘辩死后,刘宏就只剩下刘协一个儿子。 如此那些古板守旧的官僚士大夫集团,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刘协的正统地位,然后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现在刘辩还没死呢。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所有人都承认刘辩的合法性。 在心目当中,反而刘协的帝位来路不正。 众人明面上不说,只是摄于董太后的权势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在董太后废帝之时,依旧有一部分正直的士大夫反对她的原因。 包括陈暮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还不是为了迎合主流思想,做的一个政治作秀,以此来攫取名望。 而现在。 李儒却又打上了何太后与刘辩的主意。 这对母子的命运与身世,已经到了非常坎坷的程度,相当可怜。 “何太后与弘农王?” 董卓不太明白李儒的意思,问道:“关他们什么事情?” “文优的意思是,让明公以帮助弘农王复辟的名义,带兵入宫去。” 阎忠瞥了眼李儒,淡淡地道。 李儒这个人,跟董卓简直是天生一对,两个人都没有底线可言了。 “如今天下人都很可怜弘农王母子。” 李儒却盯着手中的毒药,眼眸中露出奇异的光芒:“弘农王嫡长子继承皇位,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被董太后无故废除。天下人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都有怨气。若这个时候,董太后再无故鸩杀何太后的话......” 鸩杀何太后? 阎忠只觉得不寒而栗。 李儒这人跟陈暮比起来,怕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文优要是早这么说,我便早明白了。” 董卓眯起眼睛,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弘农王本就无错,无故被废,天下人心有怨气。若是因为何太后当年无故鸩杀王美人,再加上先帝遗诏,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话。何太后与弘农王俱都被废,也算是弥补了何太后当年犯的错误。可此时何太后再被鸩杀,让本就十分可怜的弘农王又失去了他的母亲,显然说不过去。” “不错。” 李儒点点头:“这样世人的怨气必然会很大,而且明公莫忘了,董太后这次诞辰,还强令各地方郡县献上无数金银珠宝,搜刮地方百姓,若董太后鸩杀了何太后,群情激愤,届时明公再取出弘农王与何太后的诏书,以何太后遗诏的名义杀入皇宫,那样天下可怜这对母子的人都会支持明公,明公罢黜董太后与陈留王,又扶持弘农王复辟,加封太师,把持朝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关于董太后对钱财的贪婪只在汉孝康帝刘宏之上,绝不在康帝之下。 包括借自己过寿之名,大肆敛财,也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 所以事实上包括满朝百官在内,都非常厌恶董太后。 因为董太后如今掌权之后,跟当初的汉孝康帝没什么区别,依旧大肆敛财,买卖官职,勒令各地上供财物。 因此,不管是从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出发,还是可怜何氏与弘农王母子的角度出发,以及坚定的正统支持者出发,朝臣估计都不会反对弘农王忽然复辟。 只是关键在于,之前董卓可是废帝先锋,是董太后的拥护者。 结果一下又变成弘农王的簇拥,废帝复辟的提倡人,这反复横跳的本事,估计会让世人都傻眼。 当然。 李儒还是帮董卓找了个借口。 那就是以何氏的死,来换取一个反对董太后的理由。 再加上世人还是支持刘辩的人更多一点,更加认同刘辩的正统,到时候即便董卓干出先废帝,再帮废帝复辟这种离谱的事儿,估计大家伙也都会捏着鼻子认下。 董卓被这么分析之后,只觉得茅塞顿开,拨云见日,桀桀怪笑了一声,低声道:“桀桀......那是当然,弘农王本就是正统,拿回属于他的皇位,理所应当......我董仲颖,可是大汉最忠诚的臣子,自然要助弘农王一臂之力......” 大汉忠臣? 阎忠脸色微变,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升起一股凉气,又怕董卓察觉出他有异,连忙低下头行礼:“明公为大汉江山摩顶放踵,死而后已,当为百官楷模,天下楷模。” “哈哈哈哈,我有文优诚汉,何愁不能振兴汉室江山?” 董卓哈哈大笑,眉目间露出残忍的神情。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谁敢阻挠我登上人臣之位的极点,谁就是我的敌人。 即便大家都姓董,都是仲舒公的后人。 可谁让你言而无信呢。 我的好姑母。 董卓的眼眸,已经变得愈发的阴冷。 那双闪烁着寒芒的眼睛里,露出了诡异的红光。 第八章 疯狂的何氏 十月初七,自北方的秋风吹入洛阳盆地以后,邙山的树叶也逐渐枯败起来,无数百姓涌入四周的深山老林里,开始储备冬季的柴火。 有钱人家是不需要柴火的,自从地暖问世以后,以前少有人问津的煤炭,反倒成了洛阳新贵。 只是如今毕竟不是工业时代,整个洛阳城内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余套地暖设施而已,每日消耗的煤炭数量有限,对于环境的影响微乎其微。 对于百姓来说,以前该怎么生活,现在还是怎么活。朝堂的权力斗争影响不到他们,除非权力斗争结束之后,新的掌权者正式总揽天下政务,开始颁布新的政策和法律。 可不管将来的政策是对百姓好,还是又是一轮新的剥削。至少眼下,洛阳的生活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每一个人都在为生活忙碌着,填饱肚子,永远都比在饥饿寒冷的时候去思考人生有意义得多。 太皇太后的永乐宫早就安装了地暖,入秋变天后,可以根据煤炭的量来调节温度。至少董太后在永乐宫里住得十分舒服,与她的孙子刘协住在一起,每日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好处。 如今天下政务都归太傅袁隗处理,有录事尚书这个头衔,就意味着袁隗现在手中的权力,跟西汉时的丞相没什么两样。只是这里的权力指的是政务,而不是军事。 唯一的不同就在于,眼下的袁隗好歹还要点脸。这几个月来,暂时还没有明目张胆到直接给袁家谋好处。背地里也暂时没有小动作,十分老实。 实际上袁隗也没什么小动作可做,目前袁家的下一代,袁平的儿子袁遗是山阳太守,袁成的儿子袁绍是渤海太守,袁逢的嫡长子袁基继承了袁逢的安国亭侯爵位,目前担任太仆,袁逢的嫡次子袁术则担任长沙太守。 很多人以为袁基才是袁家下一代的掌门人,但实际上,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袁家下一代都轮不到袁基掌权。 论起正统地位,袁平是袁汤的嫡长子,那么袁遗就是正统的长子长孙,嫡系中的嫡系。 论起政治资源,袁叙和袁胤的父亲袁隗还活着,担任太傅。 所以袁基能有今天,纯粹是继承了袁逢的政治遗产而已。袁隗真正想要培养的,其实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袁叙和袁胤。 毕竟侄子再好,哪有自己的亲儿子好? 目前袁叙袁胤两人都在汝南,掌控着家族产业。 包括汝南大量的田产、庄园、奴仆,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外面各地都有自己的侄子担任太守,老家有两个亲儿子把持家族产业,袁隗已经并不需要再以权谋私,任人唯亲。 因此这段时间,袁隗只是正常处理政务,一边以朝廷政令,取消了汉孝康帝那段时间的疯狂税收之举,一边安抚地方豪强,暂时稳定住了局面,对于目前的大汉江山来说,还是起到了一定积极向上达到作用。 然而袁隗根本没有想到,此时一场危机,正悄然逼近。 相比于暖烘烘的永乐宫,东明门外的永安宫,却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宫中服侍的宦官宫女很少,入秋以后,天气转冷,空旷高大的宫殿内显得阴气沉沉,秋风刺骨。 何氏单独一个人居住在这里,虽然董太后没有做得太绝,不至于克扣她的吃穿用度。 可相比于曾经热闹的长秋宫,永安宫跟西汉的永巷冷宫没什么区别,让习惯了舒适的何氏几欲抓狂,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憔悴到了极点,十分痛苦。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永安宫后门缓缓停下一辆马车,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系着黑色披风,戴了黑色大兜帽的男人。 他半张脸隐藏在兜帽下,只隐约露出下颌的山羊胡。 永安宫的守宫将领早就被买通,见到男人过来,上去点头哈腰,引着男人进入了宫殿内。 很多人以为永安宫是在皇宫里面,实际上它的位置处于北宫东侧,在步广里与永和里的正上方,左边就是进入北宫的东明们,右边则是出内城的上东门,并不算皇宫内部宫殿。 历史上董卓废帝之后,就把何太后迁入了永安宫,又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就把何太后毒杀在这里。 只是这一次董太后没有选择杀她,算是将她打入冷宫,过着凄苦生活。 李儒漫步在永安宫外的广场上,四处打量着这座宫殿。 守宫将领将他引入宫内,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尽量快一些,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我的脑袋保不住。” “嗯,放心,不会牵连到你,只谈几句话就走。” 李儒尽量温和地回答。 何氏毕竟是先皇皇后,地位尊贵。按理来说,几乎不可能与外面的男子接触。 她还不到三十岁,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皇室丢不起这个人。 但李儒给的实在太多了,即便守宫将领买通了当班的数人,剩下的钱一辈子都花不完,如此巨款足够让任何人心动,甘愿冒险一搏。 一路上的守卫对他们视而不见,很快进入了宫内,宫门外有个宦官把守,见到他们,便悄悄地推开了门。 这个宦官是郭胜。 郭胜虽然名义上是太官左丞,实际上只是负责永安宫的膳食而已,算是给何太后唯一的一点安慰。 想联络到何太后不太容易,但想联络到郭胜就简单得多。 因为何太后有政治意义,所以被看得很紧。 而对于郭胜这样的宦官。 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失势的常侍,哪怕他曾经权倾天下,但此时早已经是过眼云烟。 郭胜引李儒进门,守宫将领就在外面等着。 大门关上,李儒步入宫殿内,看到何太后背对着他,原本一头青丝,竟然已经夹杂了不少白发。 看来何太后在冷宫里受到的精神上的折磨,远远超过了外界人的想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太后冷声询问。 郭胜说有人愿意来帮她,可她想不明白,会是谁能够帮助到自己。 “一个帮太后摆脱此地的人。” 李儒微微一笑,弯下腰,装作恭敬的模样,实际上却是让自己的兜帽压得更低,不让何太后看清楚自己的脸。 “怎么摆脱?” 何太后又问。 李儒轻声说道:“太后唯一的出路,就是除掉太皇太后,再联络朝臣,拥立弘农王复辟。如果太皇太后不死,太后永难出头!” “我何尝不希望她死!!!!” 何太后刹那间仿佛歇斯底里,骤然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只见原本的佳人已是面目狰狞,双眼猩红,怒吼道:“这老妖婆为什么就不死,为什么就不早点死!” “太后喜怒,太后喜怒!” 郭胜忙不迭上去拦住,他怕何太后疯起来,会失去控制,不管是伤到眼前的人还是伤到何太后自己,他都不希望看到。 李儒心里有些惊讶于何太后对董太后的恨意,但想起这场仇怨早在十年前就有,再加上董太后将何太后害到这般田地,便也了然,将自己的头压得更低,躬身道:“太皇太后的寿诞将至,现在,就是除掉她的好时机,只看太后答不答应。” “好!” 何太后几乎毫不犹豫地道:“说说你的计划!” 对于一个能鸩杀王美人的狠厉角色来说,何太后不算聪明,因为她的手段做得不隐蔽,差点害得自己被废后。 但同样的,至少说明她是一个狠人。 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先帝最宠爱的王美人都鸩杀了。 更何况现在先帝都驾崩了,只要除掉了董太后这个祸害,拥立自己的儿子复辟,那满朝文武和天下,又能奈自己何? 第九章 寿诞 北宫外的广场上锦旗招展,旗杆上系的不是军旗,而是丝带。 庄严肃穆的音乐从永乐宫中传出,令人心神荡漾。 朝堂三公九卿,诸多大臣,齐聚于此。 太皇太后今日诞辰,设宴款待百官,珍馐佳肴一盘一盘地上,歌舞饮宴,十分畅快。 “太傅袁隗,赠丝绢绸缎十车,玉如意一对,珊瑚碧树一盆,玳瑁手镯一双,翡翠戒指一枚,祝太皇太后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太尉董卓,献西域红宝石十颗,西域蓝宝石十颗,西域金丝檀木香料一斛,西域极品麝香一斛,西域极品龙涎香一斛!祝太皇太后福寿绵绵,百龄宁康。” ...... “青州牧刘备,送来美酒千坛,珍宝百斗,黄金十斤,东海明珠一颗。祝太皇太后人寿福气丰,龟鹤遐年。” “益州牧刘焉,献上寿礼蜀锦百匹,金银一车.......” 董太后高坐陛上,左右两边是穿天子冕服的刘协,以及穿诸侯王服饰的刘辩。 随着赞礼官一声声的高唱着贺礼,台上的董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浓郁,虽然皱纹满面,却灿烂得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 很多人都知道,汉孝康帝,也就是曾经历史上的汉灵帝刘宏,以贪婪成性出名。 在某引擎软件上查最贪财的皇帝,刘宏名列第一。 但却不知道,刘宏的性格,正是由于他母亲董太后的言传身教,才导致了他又贪财,又喜欢享乐的个性。 包括何进当初想要废掉董太后,其中最大的罪名,就是董太后逼迫各地州郡,让地方官员进献财宝。 “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人,交通州郡,辜较在所珍宝货赂,悉入西省。” 这是写在史书里的贪婪。 所以当听到赞礼官将百官们的贺礼唱出来的时候,心里的喜悦早已跃于颜表。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箱一箱的钱财进入口袋里更好听的声音? 袁隗转过头对董卓说道:“太尉富埒王侯,赠礼确实是珍贵,怕是光这些名贵的西域宝石、香料,就能价值数百万钱了。” 董卓微微一笑道:“到底是比不得太傅四世三公,底蕴积累,我这点贺礼,都是我们凉州从西域弄来的一些土特产,比之太傅富可敌国的财力,还是差得远。” “呵呵。” 袁隗淡然一笑,不再和董卓说话。 四世三公,并不是指四代出了三位三公,而是指四代当中,每一代都有担任三公之位的人的家庭。 论起底蕴,汝南袁氏比之弘农杨氏还要强上一些。 因为弘农杨氏是今年才晋升为四世三公之家,之前只是三世三公,从杨震开始,依次是杨秉,杨赐,到两月前,杨彪成为司空,才算是四代。 也许有人说,弘农杨氏是赤泉侯杨喜的后代,西汉时还有个丞相杨敞。如果把杨喜跟杨敞算上的话,那弘农杨氏的底蕴比之在东汉中期才发迹的袁家要强得多。 但实际上四世三公这样的底蕴,指的是连续不隔代的情况。 你不能说你姓李,祖上是李世民,就能跟人说自己是皇帝家庭的人? 而且袁家四世,不仅只有四个三公,有五个。 袁安袁敞袁汤袁逢袁隗。 比之杨家还多一人。 因此在当时,袁家的势力和声望,其实是要超过杨家。 这也是为什么袁绍袁术逃离洛阳后振臂一呼,就能群起响应的缘故。 所以袁家送给太皇太后的贺礼,就不能是简单的金钱俗物,都是千金难买的罕见珍品。 别看玉如意、珊瑚树、玳瑁镯、翡翠戒指在现代到处都有。 但在汉朝,非一般的名贵。 班固在《西都赋》里就曾经有写:“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于是玄墀扣砌,玉阶彤庭,礝磩彩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 将这些东西描绘进皇室宫廷顶级珍品,可见这些东西的贵重。 董卓知道,袁隗刚才的那一笑,看似是谦虚的笑容,实际上,是在炫耀他们袁家的底蕴。 在袁隗眼里,自己终究只不过是一个爆发户而已。 红宝石蓝宝石,西域顶级香料那也是一斛几十万钱,只有富豪家庭才能用得起。 但在袁家眼里,依旧只是可以用钱买到的俗物。 而袁家送的东西,哪个不是千金难买,有价无市的珍品?哪个不是万中无一,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绝品? 这番作派,一来嘲笑董卓的不自量力,二来,也是对这个不听话的门生故吏表示鄙夷。 没有他们袁家的支持,你董卓不过是条狗而已。 等没了利用价值,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朝廷,是迟早的事情。而他们袁家,却能千秋万代,终为皇室依仗。 看着袁隗那平淡的微笑,仿佛是在无声地嘲弄自己,董卓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通过最近的朝堂变化,袁隗这老狐狸已经猜到了太皇太后对自己态度的改变。 现在这样,既是炫耀,也是示威。 听着耳畔老贼向太皇太后恭维的笑声,董卓一边保持着谦虚的假笑,一边内心充满了怒火。 总有一天,我要将袁家杀得一个不留,将你这老贼的人头悬在城门之上! “太后,何氏请求入宫。” 一名小黄门向王钧禀报,王钧来到董太后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说是要向太后磕头敬酒赔罪,祈求太后宽恕。” “哦?” 董太后嗤笑道:“何氏性子向来刚烈,居然还有向朕服软的那一天?” 王钧陪笑道:“许是她想通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哼。” 董太后冷笑道:“何氏当初连朕都差点被她谋害,朕看到她的脸就觉得心中不愉,要不是看在她那孩儿,我那孙儿的份上,早就将她赐死,还有脸面在朕的诞辰来请罪?” “那臣就让人回绝了何氏的请求。” 王钧本来还想劝一句,但觉得这样做目的好像太明显,便还是正常回答。 下面的董卓听到了这个情况,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 果然。 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儒和阎忠制定了好几条策略。 如果能够在酒宴上利用何氏毒死董太后最好。 因为董太后是不怎么喝酒,旁人也没那资格胆子去敬她酒。 所以哪怕郭胜负责宴席酒水,也没有下毒的机会。 只有在何氏敬酒的时候,郭胜去倒酒,才可以把毒下到董太后的杯子里。 可惜董太后恨极了何氏,根本不给何氏机会。 现在看来,第一条计划算是失败了。 不过还好,有第二条计划。 能够不用武力解决问题,那就最好,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做最后的打算。 那就是牺牲何氏,再以废帝忠臣的形象闪亮登场。 这条计策属于万不得已的办法,因为一来世人难以信服,二来再发动一次宫门之变的成功几率不高,属于最后的无奈之举。 希望第二条计策,能够成功。 董卓想起自己千辛万苦弄到的西域顶级香料,眼里露出坚定的神彩。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发表了意见。 台下的司空杨彪,也坐在离太后位置不远的地方。 杨彪和黄琬等人,是朝堂少数的正直派。 他们本来就反对废立,同情何氏刘辩母子,听到董太后的冷酷,杨彪忍不住说道:“太皇太后,臣有话要说。” “何事?” 董太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杨彪认真道:“臣觉得,何太后今日祈求入宫,应该不止为太皇太后祝寿那么简单,想来,怕也是打算趁着今日太皇太后高兴,祈求获得太皇太后原谅,能够与弘农王聚一聚。母子分离,若世间惨剧,圣朝以孝治天下,长时间让何太后与弘农王别居,怕是不妥,恐惹世人非议。” 听到杨彪的话,一旁的刘辩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掉,跪在董太后面前:“祖母,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母亲。” 何氏被赶去了永安宫,刘辩却没有跟着迁过去。 董太后再傻,也知道不能让刘辩住在宫外。 更何况刘协是她的孙子,刘辩同样也是她的孙子。 长辈之间的权力斗争,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没有恨乌及屋到厌恶亲孙子的地步。 看着刘辩哭泣的模样,董太后到底心软,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母亲虽然作恶多端,你却是无辜的,那就让何氏进宫。不过敬酒就免了,朕看到她就烦,今夜就让她住在章德殿,跟辩儿见一见,明日再送出宫去。” “谢祖母。” 刘辩喜极而泣,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当下众人心情不一。 袁隗无所谓,这是皇室的家世,与自己无关。 现在他们袁家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利用自己目前的权势,巩固声望,让朝野遍布他们袁家势力。 杨彪的心情则好受了许多,当初他是反对太后废帝废后,可惜大势难挡,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让他与黄琬等少数正直派心中愧疚,如今总算能为何氏母子做点事情,也算是聊以藉慰。 而董卓却是难以言表的不敢置信,没想到第二个计划居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虽然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但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至少要比预期的强了许多。 接下来,就要看何氏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董卓举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 当放下酒杯的时候,森然的目光早已经变得和蔼,面带微笑地看着群臣。 将来。 自己要站在台上,俯视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王! 第十章 B计划 永安宫。 何氏坐在自己的寝宫里安静等待。 看似沉稳,但严肃的表情与握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她焦躁的内心。 其实在神秘人提出计划的时候,脑子一热就立即答应了。 等事后冷静下来的时候,何氏已经有些后悔。 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唆使自己去谋害董太后,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利用自己。 但当时她一来情绪激动,二来她恨董太后恨之入骨,所以听到神秘人的怂恿之后,想都没想就同意。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蠢。一没有搞清楚对方背后的势力,二没有拿捏住对方的把柄,就这样冒然答应,万一事后人家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儿子的帝位,何氏也不得不冒险一搏! 归根到底,何氏已经豁出去。因为康帝何进何苗都已经死了,没有人再为她撑腰,她也没有任何势力,只剩下一个儿子。 成功了,自己的儿子就还有当皇帝的希望,自己还有重回皇宫执掌权力的可能。 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丢条命。 反正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与自己的孩儿无关,老妖婆也不至于迁怒于自己那可怜的孩儿。 自己,早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何氏的目光,逐渐趋于平和。 深呼了几口气后,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反而宁静下来。 “太皇太后懿旨,召何氏入宫。” 门外传来宣召的声音。 何氏平静地站起身,出了永安宫,上了马车,缓缓进入了皇宫里。 何氏很清楚,自己这一去,有很大可能性会死。 而且在死之前,很有可能要遭受自己恨之入骨的仇敌的奚落嘲笑愚弄羞辱。 可那又如何? 她的内心里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为了自己的儿子,她甘愿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过了约十多分钟,马车缓缓停下。 何氏跨出马车,愣了一下。 因为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马车却并不是接她去永乐宫,而是送她来了章德殿。 送自己到这里做什么? 何氏一头雾水。 一旁的小黄门低声道:“太皇太后怜惜弘农王,接太后入宫与弘农王母子相聚。” 何氏的精神有些恍惚,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难道,真的要像那神秘人所说的那样,让自己唆使辩儿去动手吗? 踏入章德殿,何氏的内心起伏不定,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 ...... 董太后寿诞宴会结束之后,董卓回到了府中。 阎忠和李儒目前在朝中也并非没有担任官职,只是那种规格的宴会,参加者只有三公九卿与上品级的重要大员,他们没有资格参与。 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宴会情况。 但董卓回来时候的表情,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古井无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人奇怪。 李儒迎上去,纳闷道:“明公,今日宴会如何?” 董卓摇摇头:“太皇太后恨极了何氏,听闻何氏要进宫敬酒祝寿,断然拒绝。” 李儒失望道:“看来此策失败了,如此一来,只能盼望董太后早些使用那些香料,不然就只能做最后的手段。” 阎忠安慰道:“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周密的计划,也有出现问题的时候,明公与文优倒也不用过于失落,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董卓却笑道:“倒也没有好消息,太皇太后虽然没有召见何氏,却也让她进宫与弘农王相见,第二步计划,却是成功了一半。” “那倒是不错。” 李儒也笑了起来:“弘农王现在就住在永乐宫,每日与太皇太后作伴,若是何氏唆使他为董太后焚香,那必然成功。” 汉朝人焚香的普及率远不如唐朝,普通人很少会点燃香料让自己的衣服卧室之类的地方充满香气。 倒不是他们不想焚香,而是汉朝时期的香料价格极为昂贵,只有有钱人家才能玩得起。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焚香就是贵族们为了让自己浑身上下都保持香味而常做的事情。 特别是楚国,因为楚国盛产香草,如兰、蕙、椒、桂、萧、郁、芷、茅等等。 但真正流行起来,还是到西汉丝绸之路打通之后,西域的香料流传到中原开始。 因为国产香料,无论是香味的浓郁程度还是对人提神醒脑的作用,乃至熏香之后保持的气味时间长短,都远不如西域香料。 荀彧那个骚包留下那句“荀令留香”的成语就不用多说。 包括《后汉书》的作者范晔曾经写的我国第一部香类专着《和香方》当中,就有描述“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 意思是这些名贵的顶级香料都是产自西域国外,而不是中原大地。 但即便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在汉朝香料依旧是奢侈品。 或者说,不止是汉朝,之后万国来朝,容纳百川的唐代,香料也没有普及到民间,仅限于达官贵族及皇室。 一直要到宋朝之后,凭借着发达的海外贸易,源源不断的香料才从世界各地运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西域香料正式普及到了民间,变成了有钱人也能用得起的东西。 因此董卓进贡的西域香料,几乎堪称是天价,仅仅三斛,也就是差不多100公斤的香料,居然要值数百万钱。 按照当时粮价来算,那就是将近一万石粟。根据《汉书·赵充国传》记载,士兵打仗一个月要吃2石7斗粮食,一万石够一支一万人军队吃十天。 那么如此贵重的香料进贡给董太后,董太后即便自己不用,也不可能赏赐给普通人用,大抵也就是在刘协刘辩董太后三人之间。 董卓也怕香料进贡上去,董太后赏赐给刘协刘辩,结果董太后没被毒死,反而是把皇帝与弘农王给毒死了。 虽然倒不至于有多大事儿,大不了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但终究是坏了计划,不得已走最后一步棋。 所以如果董太后身边有一个人能够引导董太后使用这些香料,那就再好不过。 而这个人选,又有谁能比得上常伴于董太后身边的弘农王呢? 想到这里,董卓心满意足。 在董太后寿诞上利用何氏毒死她的计划,本就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失败了倒也无妨。 至少第二步棋,有一个身边之人亲自操刀,成功几率会无限扩大。 到那个时候.....如果何氏与弘农王听话的话,也不是不能再扶持他们上位做傀儡。 董卓抚摸着下颌的胡须,肥胖的身躯屹立在厅堂内,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十一章 董太后重病 当寿宴结束后,刘辩几乎是跑着从永乐宫出来,往章德殿而去。 洛阳宫殿浩大,皇宫内的交通工具一般是马车,可从永乐宫出来到章德殿接近一公里,三四分钟,几乎是飞一般的速度。 刘辩穿着粗气踏入章德殿内,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站在章德殿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母后!” 数月不见的情绪几乎是在瞬间崩溃,刘辩眼泪簌簌地往下落,飞一般扑进了何氏的怀里。 归根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天生的性格也十分懦弱,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如履薄冰的活着,又怎么能不怀念自己的母亲? “辩儿。” 何氏原本激动的情绪,在看到刘辩的那一刹那,仿佛一下子松懈开来,眼睛红红地,抱着刘辩的脑袋,轻轻地安抚道:“你长高了,也变瘦了。” “母后,不要离开孩儿好吗?我去求祖母,去求皇弟,他们一定会答应的,我只想每天待在母后身边,再也不想和母后分开。” 刘辩泪如雨下,声音凄厉而又哀嚎地说道。 周围章德殿门口宦官宫女看到这一幕,无不暗暗垂首落泪,为这对母子的命运而感到伤心。 皇宫里的宦官宫女们有恨袁绍的,恨何进的,唯独没有恨何太后的。 因为她曾经也是宫廷的一员,也曾经保护过他们。 何氏只是笑了笑,摸着刘辩的脑袋,轻声道:“母后犯了错,就该受惩罚。太皇太后心底仁慈善良,等将来母后赎罪,也许她会原谅母后,到时候母后会跟辩儿团聚。” “真的吗?” 刘辩破涕为笑,仰头看着自己母亲的脸道:“母后可不能骗我。” 何氏笑着道:“母后不会骗你。” 看着自己孩儿那纯真的笑脸,何氏的心中落寞庆幸悲伤苦涩皆有。 自己这可怜的孩儿虽然生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但性格却十分胆小懦弱,就连他的父亲,都因为这一点不喜欢他。 也许生在皇家,就是他最大的不幸。 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见到自己的儿子因为过于懦弱而保住一条性命,也已经很庆幸了。 如果他真的雄才大略,有帝王之风,在这场灾难之中。谁又能保证会不会像质帝那样,被赐下一块毒饼而丧失了生命呢? 这或许,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何氏心里想着。 “母后,那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去求祖母,让她原谅你。” 刘辩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 何氏忙道:“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日理万机,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打扰她。以后你只要好好听她的话,做一个乖巧的皇孙,太皇太后就会高兴,她一高兴,才会允许娘回宫,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刘辩认真地点点头,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听祖母的话,要让祖母高兴,这样自己才能以后天天可以见到母亲。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何氏笑道:“这才是我的乖孩儿,听说朝廷已经在谈论起你的婚事,我的辩儿也要娶妻生子,成为一个大人了。” 提起这个,刘辩羞涩道:“说是会稽太守唐瑁的女儿,只是听他们说,不知道真假。” “唐家的女儿吗?” 何氏露出了缅怀的神情,像是在追忆刘辩小时候的模样:“不知不觉,一晃辩儿你就十三岁,马上就要十四岁,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呱呱落地,只是那么点大,可现在,你马上会是一位丈夫,一名父亲,辩儿,你该长大了。” “嗯,孩儿以后会又高又壮,与我的妻子终日伴在母后身边。” “哈哈,伴在我身边做什么,你以后会是大人,大人就要有一番事业,就要学会扛起肩上的重担与责任,养育好自己的妻子,明白了吗?” “孩儿知道了。” “等你将来有一天生了孩子,母后也想抱抱孙子呢。” “嗯。” “还有啊.....” 母子二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章德殿内静悄悄地,大多数时候都是何氏在说,刘辩在听。 过了很久很久,何氏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干脆不说话,只是坐在席上,让刘辩枕着自己的腿,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含笑不语。 不知何时,刘辩睡着了,微微地打呼,嘴间还不时呢喃着什么,睡相并不是很好看。 殿外已是夜凉如水,点点繁星闪烁着斑驳银辉,柔柔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这对母子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 “已经七日了,太皇太后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太尉府,董卓坐在席上,脸色阴沉着。 李儒看向阎忠道:“是药有问题吗?还是剂量没有掌控好?” 阎忠纳闷道:“文优亲自试过的,光是闻一闻就受不了,怎么可能药有问题。剂量就更别说,虽然三斛香料确实不少,可这药剂量本就不能用多,那一瓶足够毒死数百人,兑水掺入三斛香料里,也该起到效果,之前我们不是试验过吗?” 那一瓶青化物只有一百多克,而董卓进贡的香料有多少? 一斛27公斤,三斛就是81公斤。 看着不少,可实际上也就是一蛇皮袋的事情。 而青化物可是只需要20毫克,也就是0.02克就能毒死人的玩意儿,把100克兑水混入81公斤香料中,虽然量很少,可对人体的影响依旧存在。 如果正常来说,每日焚香,一斤香料当中,就包含了0.6克青化物。别说过七日,就算是两三日,都能让人大病不起。 特别是氰本就属于气体,稍微吸入一点点,就能对人产生很大的影响。以董太后这样的年纪来说,哪怕是微量的一点青化物进入身体,也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 可如今董太后依旧活奔乱跳,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这让董卓内心又是不安,又是不知所措。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皇太后根本没有焚香?” 董卓耷拉着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弘农王根本没有听从指示去做。 别看董卓进贡的香料十分珍贵,在汉代即便是有钱人也用不起。 但皇室却是例外,毕竟掌握天下权力,各地珍品也是源源不断地运往内省。 所以西域香料在永安宫并不少,每日熏香,也都是用的往年沉香,沉香比之新料味道还要醇厚一些,董太后尤其喜欢。 这也是为什么要弘农王去做这件事的原因。 因为等到董太后用到董卓进贡的香料时,怕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那个时候董卓早就被架空赶出中央,董太后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不应该呀。” 李儒抚摸着山羊胡道:“弘农王虽然生性懦弱,可向来都听何氏的话,如果何氏吩咐的话,他不可能不听。” “也许是他忘记了,小孩子嘛。” 阎忠解释了一句。 董卓沉吟道:“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都能再这样继续等下去,还是要执行最后一步计划。明日就派人弹劾何氏,诬陷她言行不轨,怂恿太皇太后处死她。” “到时候怕有群臣阻止。” 阎忠提了一句。 李儒冷冷道:“这也好办,那就请太皇太后赐一杯酒,说是警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杯酒变成了毒酒。” 那执行人呢? 阎忠心道。 能在太皇太后身边说得上话,还能怂恿出主意的,在这里也就董卓了。 如果他是执行人,怂恿董太后赐酒警告,酒又莫名其妙变成毒酒,最后何太后死了,怎么解释? 接着董卓再借口替何太后报仇的名义起兵,明明是杀何太后的急先锋,又转头把刀口对准董太后,这一番操作,能堵得住悠悠众口才怪。 说到底,这一招既是臭棋,也是破罐子破摔的结果。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所以才需要强行捏造一个借口,给自己起兵找个理由。 李儒狠辣归狠辣,到底不如陈暮。 如果陈暮在,也许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阎忠晃晃脑袋,将心中的想法甩出去,对董卓道:“我看不如私下派人去永安宫勒杀何氏,再散布谣言说是董太后做的,这样会比较好一点。” “这个办法.....” 董卓正准备说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咚咚咚。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义父!” 吕布的声音响起。 “是奉先啊,进来吧。” 董卓说道。 吕布推门进来,说道:“宫里出事了,太皇太后忽然病倒,召义父进宫议事。” “哦?” 董卓与李儒阎忠对视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吕布一走,李儒忙不迭道:“起作用了。” “看来是的。” 董卓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儒眼眸中露出一丝凶光:“自然是要派人去给何氏饮一杯毒酒!”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中毒,为何还要对何氏动手?” 董卓纳闷不已。 李儒冷厉道:“她当然得死,不然我们哪来的理由将董承拉下来,届时候就以董承无故鸩杀何氏为由,将其诛杀。” “嗯。” 董卓点头道:“那我先进宫看看情况,此事就由文优处理。” 阎忠在一旁默然不语。 刚才说起想办法鸩杀何氏的时候,是一招臭棋。 但到了现在,却又陡然成了妙招。 这李儒还真是狠辣。 因为董太后没出事的话,那她的话,就是金声玉律。 即便想把杀害何氏的罪名推在她身上,只要一道懿旨,即便大家心里怀疑,也没人会说什么。 到时候怂恿董太后警告何氏的董卓,就会变成第一嫌疑人,反而暴露自己。 所以才是一步臭棋。 可一旦董太后出事,何氏无缘无故被毒死了的话,那第一嫌疑人当然是董太后。 人们就会想,也许董太后大限已至,又怕何氏复辟,便下毒害死。 满朝文武都知道她们婆媳的恩怨,几乎本能会这么想。 到时候董卓就可以诬陷董太后是主使人,董承为执行者,先下手为强,弄死董承,就成了死无对证。 如此众口铄金,又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很容易被捏造成为事实,让大家产生这样的猜想。 而且那时董太后死了,何氏也死了,皇室就剩下两个孩子。 朝政最后会落在谁手里? 当然是谁有兵权,就落在谁手里。 袭杀董承的计划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事变,董承一死,洛阳兵权就归在董卓手中。 到时董卓把持朝政,还不是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的结局,大概率董卓还是胜出。 董仲颖这次,运气真好。 阎忠不得不感叹。 第十二章 母亲 冯子曰:智者,术所以生也;术者,智所以转也。 世间的一切谋划,都需要恰当的方式。 但有的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方法在好,也有可能出现意外。 利用董太后身边的弘农王下毒,本来应该是一招极好的棋。 因为董太后不会提防身边人,特别是自己的亲孙子。 但李儒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母爱。 何氏的确恨透了董太后,也渴望再次翻身,重新掌控权力。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去做赌注。 刘辩虽然被废,可终究是先帝的孩子,又是嫡长子,不管是在朝堂还是董太后自己,都不会拿他怎么样。 而且刘辩跟刘协的关系也极好,顺利的话,下半辈子就是回归封国,安稳渡过一生。 然而要是刘辩去做了伤害董太后的事情,结果是什么就不用多说。 一旦被查出来,下场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可以走。 所以如果让何氏自己去动手,她一万个愿意,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无可厚非。 但要让她用自己的孩子去赌,何氏绝无这种可能,想都没有想过。 能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其它? 只是让何氏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对刘辩起了作用。 哪句话? 就是那句让他好好听话,让祖母高兴,别惹祖母生气。 刘辩牢牢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 结果在昨日,刘辩夜半三更去厕所的时候,路过董太后寝宫,便进来看看。 门口的宫女太监都没有拦他,因为董太后是睡在里屋,刘辩和刘协就睡在旁边另外两间房,他们的房间本就是相通的。 由于最近朝堂上下让他娶妻的声音很大,娶了妻后,刘辩就要搬出永乐宫,因此除了白天每日在董太后身边讨她开心以外,即便夜半三更,他也想来看看祖母是不是睡得安稳。 当他小心翼翼地进入董太后寝宫后,发现祖母睡得很熟,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本来转身便走,却发现桌案上焚香已经烧得差不多,香料马上就要耗尽。 宫廷中每日都会烧香,因为熏香的习俗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流传开来,特别是皇室,每天都会燃烧很多香料,供人睡得安稳。 刘辩知道西域香料能够助人睡眠充足,于是为了祖母能睡个好觉,想也没想就吩咐宦官带他去储藏室,亲自取出香料来,给自己的祖母续上,一切做好之后,才放心离开。 而好巧不巧地是,刘辩取出来的香料,刚好是董卓进贡的。 也许一切都已经是冥冥之中注定,刚好永安宫有地暖,为了保证在冬季暖气不扩散出去,门窗都是封闭,使得这一斤香料里的毒素极为致命。 董太后本就身体老迈,抵抗力下降,一夜之后,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病倒在了床上。虽然不至于奄奄一息,但整个人精神状态很差,有些头疼难忍,昏昏欲睡,情况不是很好。 当然,这一切刘辩并不知道,见到这种情况,连忙服侍左右,表现得十分孝心。 董太后病重的消息,也马上传遍朝堂,各方态度不一,就不多做赘述。 王钧却隐隐已经猜到了情况,特意问了昨夜当班的宦官,知道弘农王来过太皇太后寝宫之后,心里就有了十成把握。 看来董卓确实利用了弘农王,总算不用自己出手了。 王钧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里面的曲折和故事,他做梦都想不到,其实根本不是刘辩主观意识这么做,而是听从了何氏吩咐,想讨董太后欢心的结果。 事实上即便刘辩不这么做,再过几日,王钧自己也得下手,开始将有毒的香料替换进太后寝宫的常用香料里。 无它,即便董太后出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在他头上,这也算是陈暮早就帮董卓留的最后手段。 只不过自己动手毕竟有一定风险,尽量假他人之手最好,所以才算是最后一步棋。 如果李儒实在没用,没办法帮董卓完成任务的话。 ...... ...... “明公,如何?” 下午董卓从皇宫回来,进门后李儒便询问情况。 董卓欣喜的神情颜于表面,高兴地道:“太医令都找不出原因,只道是年事已高,体弱多病。” “看样子董太后的大限将至了。” 李儒很满意毒药的药效,要知道他们可是把毒药参进了那么多香料里,没想到仅仅一夜,居然就能让董太后生这么一场重病,比之砒霜都要厉害得多。 “再耐心等等,很快会有结果的。” 阎忠提醒道:“在董太后死之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准备妥当。” “嗯,我即可传令,让士兵准备。” 董卓点点头:“就这几日见分晓,一旦太皇太后离世,文优你就立即处理了何氏,我便以董承无辜杀死何氏为由,袭杀董承!” 只要董承一死,洛阳就尽在掌控,到时候就真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己权倾朝野的时候,终于要到了。 而在董太后重病的这几日里,满朝上下风起云涌,特别是荀爽等人,纷纷请求召回刘焉刘备。 因为这两日都是宗室重臣,一旦董太后去世,皇室就只剩下一个幼主,必须要有镇得住场面的宗室才行。并且两人都是州牧,召回他们,也有利于中央集权。 原本这件事情被董太后压着,满朝文武虽然想做,可做不成。现在董太后重病,朝政被袁隗把持,当下政令顺利通过,有飞骑出京准备召回刘焉刘备。 到了第五日,本就已经老迈的董太后最终还是没有抗过去,病死在了床榻之上,临死前任命董承为大将军,一时间满朝素缟,哀嚎遍地。 而在此时,永安宫却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 这是李儒第二次来永安宫,相比于上一次,这次却是带了一些兵马。 守门宫将早就被他买通,守卫永安宫的士兵被调走,替换上了董卓的人。 已临近傍晚,暮色沉沉,晚霞的夕阳卷着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接近十一月深秋,永安宫内落叶满地,一边萧瑟之景。 李儒缓缓步入宫殿,走在空无一人的宫外广场上,略显寂寥。 推开宫门,何氏安静地坐在殿内,身边只有郭胜一人陪伴。 往日的众星捧月早已经成为过去,在这落寞的冷宫之中,除了郭胜以及寥寥几名宫女以外,就只剩下宫外看守她的士兵。 “何太后。” 李儒沉着脸,走进来冷然道:“你差点让我们的计划失败。” 何氏轻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让弘农王下毒?” 李儒往前一步逼问。 何氏淡淡地道:“那是我的孩子呀......” 李儒一愣,然后苦笑道:“看来我还是算漏了一步,不过至少结局也不算太坏。” “听说太皇太后病倒了?” 何氏问道。 李儒点点头:“今日已经去世了。” “你是来接我进宫的?” 何氏又问。 “不是。” 李儒摇摇头,眼眸中露出了冷厉的光:“我是来送你去与太皇太后作伴的。” 何氏愣住了神,下一秒,身边的郭胜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李儒身边的士兵进来,将她死死控制住。 “郭胜你!” 何氏怒目而视,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身边人居然会出卖自己。 郭胜面目狰狞道:“太后,别怪我,要怪就怪大将军。当初若不是他做的那么绝,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一切都是大将军的错!” “掰开她的嘴。” 李儒取出一瓶酒,里面参杂了另外一瓶毒药——夹竹桃汁液。 何氏虽死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 片刻后,毒药就被灌进了她的嘴里,强迫吞咽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何氏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董太后都已经死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害死自己。 他们说要扶持自己回宫,帮助自己的孩儿复辟,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们就不打算继续利用自己,让自己乖乖听命于他们吗? 何氏在心中苦笑。 原来到最后,自己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夹竹桃的毒性猛烈,毒药很快开始发作,何氏眼眸里的光,越来越黯淡,她的神情,也越来越恍惚。 在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刘辩的身影。 有人说,人在死前,是在回忆自己一生。 但何氏是一位母亲。 所以刘辩才是她唯一记挂的人。 她想起了他的笑,想起了他的哭,想起了关于自己孩儿的一切。 辩儿。 自己那苦命的辩儿。 你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为什么性格要如此懦弱? 有那么瞬间,何氏忽然恨自己的儿子。 如果自己的儿子雄才大略,能够稳定住皇位的话,自己也许今天就不会死在这里。 可是这种心情一闪而过。 再无能,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做母亲的,又怎么能怨恨自己的儿子呢? 何氏绝望而又悲恸。 过了片刻,只觉得身上一松,他们放开了她。 何氏掉在了地上,毒药发作,浑身抽搐,眼神开始涣散。 李儒冷漠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可怜的,不说她劣迹斑斑,单说当初无故鸩杀王美人,也够她死一次。 董太后与何太后,一个极度贪财,一个极度善嫉,都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斗了十多年,今日一起死,也算是一对冤家了。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何氏。 也许是强烈的求生欲。 也许是过于思念自己的孩子。 就看到何氏哪怕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依旧艰难地看着李儒的方向,缓缓伸出了手。 “别伤害辩儿......” 这是她最后的话。 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说完之后,瞪着一双眼睛,无力地倒了下去。 辩儿。 要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啊。 第十三章 大幕溅起 董太后驾崩,临死之前,赐死何氏的消息如深秋的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朝堂。 在古代,皇帝死了叫“崩”。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死了,也同样叫“崩”。 这是因为在名义上,皇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地位,还在天子之上。 毕竟一个是皇帝的母亲,一个是皇帝的奶奶。 因此一日之内,一个太皇太后,一个前皇太后“崩”了,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席卷天下。 如果是普通的太皇太后与太后还好。 关键在于,董太后是目前的最高权力掌控者。 另外一位何太后则身份比较敏感,是曾经的权力掌控者。 她们两人一死,就意味着目前整个大汉朝的统治阶层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权力真空期。 虽然还有一个皇帝在。 可谁都知道,一个九岁的皇帝,显然没有亲政的能力。 所以她们驾崩之后,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将是一场极大的政局动荡。 而最让世人关心的是,自然是在她们死之后,留下的权力真空最终会归属于谁。 袁隗,还是董承? 一个是百官之首,三公之上的太傅。 一个是握有兵权,董太后的亲侄子大将军。 从名义上,二人的地位是相同的。 都在三公之上,都有实际权力。 袁隗以太傅身份,录事尚书,掌管天下政务。 董承以大将军身份,统领南军与宫廷禁卫,握有兵权。 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将来的汉庭掌权人,是从他们二人之间产生。 却无人知晓,在他们身后,正有条豺狼露出猩红的凶光。 朝堂里发生的事情离生活太远,离百姓太远。 统治阶级无论怎么变,那都是洛阳中枢的事情,至少对于天下人来说,该怎么活还是得怎么活。 中平六年十月,在青州同样发生了一件事情。 泰山郡丞诸葛珪病逝了,华佗在泰山学宫教了两年书,就云游四方去,他的吴普为诸葛珪诊断,确认为绝症,无药可医。 神医在古代也不是万能的,至少一个肺炎在这个时候就是百分比绝症。 通俗点来说,你要是认为华佗扁鹊孙思邈这些人的医术比现代人强,那就大错特错了。 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 任何事物都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如果发展了几千年水平还不如老祖宗,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陈暮派人把诸葛亮兄弟送回泰山奔丧,诸葛珪的弟弟诸葛玄也从荆州回来。 对于这件事,陈暮的打算是邀请诸葛玄来青州担任官员。 一来把诸葛兄弟留下来,二来也是扩充人才。 不过陆议走了。 他的叔爷陆康调离了乐安,成了庐江太守,陆议自然也得跟过去。 还有陈家兄弟,陈纪原来是平原相,可以就近照顾,现在被调入洛阳,陈家兄弟自然也得回颍川老家。 汉代可没有寄宿的说法,留一群小孩子在离家千里之外,自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因此他们的长辈离任,学生们自然也得跟着走。 目前唯一没走的就剩下崔林,崔家就在清河,离得不远,崔琰还在泰山学宫读书,倒也无妨。 只是崔林今年就要毕业了,年满十四岁,可以入学宫读书,也得离开书院。 再加上其他孩子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校,泰山书院日渐冷清下来,大小班加起来只有十多个在历史上并不出名的普通孩子还在。 “下课!” 随着一声放学的声音,陈暮收拾了一下课本,看着教室里寥寥几声回应老师辛苦,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学生们走的走,留的留,没剩下几个。 只是恰逢乱世就是这样,生死离别,倒也司空见惯。 知识的种子才刚刚种下去,还没生根发芽,就已经凋零枯萎。 但这点挫折并不能代表什么,既然离家远的容易因为家庭因素离校,那明年就招一批离家近的,哪怕是平民学生也好。 或许他们不像历史名人那样聪慧,可至少稳定,先把知识传递下去,再考虑将来广收人才的问题。 “兄长!” 十八岁的陈志长得高高壮壮,站在书院外等他。 自从来了青州之后,因为身份高贵,陈志很快被临淄城内的豪强富二代们盯上,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眼看有堕落的趋势。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像陈志这样原本淳朴的农家少年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一不小心就会被腐化。 因此陈暮也是果断出手,将他送入泰山学宫读书,一边严厉教导,一边令他认真学习。 古代长兄如父,兄长的威严跟父亲一样,属于家长式权威。 多番手段,总算让他走上正轨。 以后每日泰山学宫放学之后,他都会来泰山书院接陈凤。 “嗯。” 陈暮点点头,对陈凤道:“去吧。” “大兄我回去了。” 陈凤说了声,跟着二哥离开。 看着弟弟妹妹离去的身影,等他们走下山坡草坪,踏上远方田野的时候,陈暮才转身回了书院里。 最近这段时间,陈暮每天都要在书院里待到晚上才回去。 老大哥刘备作为州牧,带着简雍沮授等人四处巡视地方,纠察各地贪官污吏的违法行为去了,二哥现在担任乐安相在乐安,三哥不是担任太守的料,整日就喝酒找人打架,不时与臧霸等人进泰山射猎,兄弟几人倒也自在。 陈暮之所以每天留在书院那么晚,是他准备写一本书,就好像曹操的《孟德新书》,华佗的《青囊书》一样,要著书立传。 或者说,不仅仅是一本书,将来还会写更多的书。 只是对于现在来说,谈这些事情肯定还太早了些,所以陈暮现在写的书其实是一本教材。 泰山书院开学也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来学生们除了要学习儒家经典以外,还要学习数学、生物学、天文学等一系列知识,每次遇到问题的时候,陈暮都要求学生们组成兴趣小组,一起研究解决这些问题。 这个过程当中,既解决了一些事,也有很多没有解决,陈暮就把这些问题编纂成书,一者为后来的学生铺路,二者也是做启蒙之物,等将来为科学打下奠基。 回到自己的校长办公室,房间里有椅子和桌子,相比于跪坐着,他还是喜欢坐在椅子上更舒服一些。 陈暮才刚刚坐下,门口就传出敲门的声音。 三轻一重。 这是军情司的暗号。 “进来。” 陈暮头也不抬地道。 房门推开,进来一人单膝跪下道:“司命,洛阳急报。” “何事?” “太皇太后与何太后同日驾崩,另,前几日朝廷宣召请州牧回洛阳担任大鸿胪。” “我知道了,去吧。” 陈暮本来已经拿了笔,又放下来,抬起头看着那军情司的探子退出门去。 朝廷忽然请刘备回京,显然是那群党人的手笔。 包括荀爽陈纪韩融这些人,都是中央集权的维护者,即便袁隗不太想得罪刘备刘焉,怕是也是乐见其成,顺水推舟。 都说汉人以史为鉴,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中央集权搞郡县制以后,天下彻底掌控。 到了汉朝,为了进一步集中权力,不仅废掉州牧制度,连丞相制度也在东汉取缔,这样皇权就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除了外戚以外,连宦官都只是皇权的延伸而已。 可惜连汉朝人都知道地方官员权势过大造成的结果,不允许出现一个可以集兵权与政权统一的州级规模的藩镇出现,而唐朝却是开历史倒车,藩镇割据,造成中央权势旁落,确实是件挺讽刺的事情。 不过陈暮倒也知道,党人们针对刘备和刘焉,并不是厌恶他们,而是汉朝的制度就是这样,皇权至上,不允许地方权势过大。 州牧只是临时官员,不像董卓乱政之后变成常设官职,对于求政的党人来说,维护中央集权责无旁贷,从这一点上来讲,没什么好指摘的,因为人家对汉室朝堂确实忠心耿耿。 只是这样的话,朝廷的诏令显然已经在路上,老大哥刘备要是接旨的话,那少不得又要往洛阳跑一趟,这龙争虎斗之地,确实没有必要再去。 “以大哥的性格,接了旨肯定是要回洛阳赴任。这群党人真是麻烦,净给我整这些意外的东西。” 陈暮沉吟着。 现在董太后跟何太后都死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董卓很快就会露出他的獠牙,开始兴风作浪。 从洛阳到青州坐船很快,两三天就到,可从青州回洛阳就慢得多。 等刘备抵达洛阳的时候,估计董卓都已经掌控权势。 虽然那个时候董卓未必立即就变得无比残暴,还得装装样子,但那时洛阳已经变成龙潭虎穴,这个时候去,还是非常危险。 “要不中途把宣召的给劫杀了,拖延一下时间?” 陈暮心里想着。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打消掉。 算了。 真干了这事儿,以后说不准会被有人心拿来利用。 说是刘备为了不回洛阳,割地自立,故意杀死朝廷天使,有篡位之心。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这种东西,哪怕不是真的,只要传出来,也确实够让人恶心的。 还是按部就班地来,大不了再回洛阳一次,跟董卓做过一场。 反正老大哥也得积蓄名望,要是能在洛阳弄个什么衣带诏回来,那就发达了,脚照都不需要发,名正言顺地讨董。 陈暮放下笔,站起身推开房门。 这里是泰山书院的二层小楼上,他的办公室。 门外走廊左右矗立着军情司护卫,木栏边上竹叶森森,是楼下院子里栽种的竹子长势极好,延伸到了楼上。 天色渐暗,东方的天际已经有一颗硕大的银盘悄然爬上了空中。 远方沉沉暮霭,陈暮仰望星空。 计划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就要看董卓在掌控权力之后,是否还会像历史里的那般,走上一条掀翻桌子的道路。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不久,天下的格局将会一片混乱。 那时。 大幕渐起。 那刻。 大美降临。 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一天,终于要到了。 第十四章 此去洛阳 听闻天使诏书,刘备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临淄接受宣召。 第二日,刘备抵达临淄之后,天使就宣读了诏书。 袁隗虽然为百官之首,且录事尚书,但实际上并没有调动三公九卿的权力。 他倒是可以免除州牧,可三公九卿是中央高层,相当于副国级,除了皇帝以外,没人能任免。 所以这份诏书,实际上还是百官趁着董太后生病期间,无人临朝的时候,向袁隗奏请,袁隗便以刘协的名义发布。 听闻自己骤然身居大鸿胪,刘备无忧也无喜。 诚然,以二十九岁的年纪担任九卿这样的国家级要员,确实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但如今国势糜烂,从四月份汉孝康帝驾崩到现在十一月,过去了半年时间,天下各地乱象显著。 虽然还未引起如黄巾之乱那样大规模的起义,但也是局势动荡,天下不宁。 而中央朝堂更是一片水深火热,朝政朝令夕改,各方势力相互倾轧,大汉江山从上到下,除了青州以外,居然没有一片稳定的地方。 因此刘备也深知自己进京责任重大,要在朝堂之上站好队伍,多结交正直的朋友,做好权力斗争的准备。 这也算是这五年来宦海浮沉,刘备唯一学到的一点有用的知识。 “大哥,此番入京,颇为凶险。” 等天使走之后,州牧府中厅堂内,陈暮才出声说话。 刘备不解道:“如今洛阳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袁绍已经退兵,还有何凶险之处?” “额......” 陈暮背着刘备干了不少脏事,这要是跟着曹操,换成曹操知道了,肯定会砍了他。换成刘备知道了,虽然不至于杀他,但影响兄弟情谊,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便随意找了个借口道:“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又哪里比得上青州安宁乐土。” “唉。” 刘备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朝廷诏令,不得不从。何况治大国若烹小鲜,我辈官员,受先皇恩赐,方有今日。此番入京,便是为了辅佐少年天子,伴随左右,赴汤蹈火,以全先皇之恩。” 沮授在一旁点点头道:“正该如此。” 看来老大哥和沮授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当然,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汉庭即将覆灭。 毕竟除了陈暮和阎忠这样脑后有反骨的人以外,现在的人基本都以忠诚为主。 朝廷诏令下达就得听从,除了实在有事可以拒绝以外,就只剩下弃官,因此刘备断然没有拒绝朝堂召他回洛阳的道理。 其实陈暮倒也知道劝老大哥留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刘备选择弃官,不然抗拒了朝廷政令还继续当青州牧的话,那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而且不管是从继续做官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忠于朝廷的方向考虑,刘备都得回一趟洛阳。 因此陈暮笑着道:“我又不是让大哥不回洛阳为陛下效力,只是大哥孤身一人去毕竟不太安全,即便到了朝堂之上,势单力薄,哪是那些当了几十年官的老狐狸的对手,我的意思是我和二哥三哥一起陪你去。” “对啊大哥,你一个人去了洛阳,留下我们几个兄弟在这里做什么,要去也是大家一起去。” 一旁的张飞鼓噪起来,他早就闲得蛋疼,想要到处走动走动。 “你们也去?” 刘备一头雾水:“朝廷召我入京,你们跟过去做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当初关张之所以能跟在刘备身边,是因为他们三个人都在济南担任官职。 可如今关羽担任一地太守,刘备为一州州牧,治所虽在临淄,却也得四处巡视,管辖各地地方,哥几个时常不能相聚,公务在身,不得不分开。 而如果刘备回了洛阳,那他们几个更加不可能在一起。 因为朝廷只召了刘备一个人,又没有召关羽张飞陈暮三人。 要是他们跟过去的话,那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弃官。 哥几个好不容易都身居高位,算是飞黄腾达,再陡然弃官变成平民,就算他们三个没意见,刘备自己都过意不去。 “此去洛阳,自是为大哥壮声势。” 陈暮分析道:“如今我与三哥的通缉令已经撤销,再回洛阳,便是平民之身。可我与党人关系素来交好,再入朝堂也并非不能,我等兄弟四人其利断金,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方能为天子排忧解难。若是大哥一人,恐孤木不成林,难以起事。” “这样吗?” 刘备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张飞急吼吼地道:“大哥还犹豫什么,你都已经是九卿了,以后我等兄弟追随你入朝为官,一同匡扶汉室才是正道,怎么能分离两地,徒留我等在青州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呢?”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出自《论语》,是无所事事的意思。 别看张飞是个大老粗,但也读过书,只是相比于读书,他更喜欢打架闹事而已。 毕竟法外狂徒张三嘛。 “好。” 听到张飞的话,刘备觉得带兄弟几个一起回洛阳好像是这么回事,便点点头:“等回去之后,我就立即举荐你们入朝为官,只是在朝堂为官可不比在地方,洛阳达官贵人无数,翼德切莫莽撞,要小心行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如果真能入朝为官,我必然时刻紧随大哥身边,绝不肆意妄为。” 张飞连忙做出保证。 其实真要说起来,去了洛阳张飞肯定第一个不自在。 因为朝廷中枢重地,必然不如在地方的时候能够无法无天。 但既然结拜为兄弟,那就义字当头,甘愿赴汤蹈火。 所以哪怕明知将来也许会不如意,张飞也是心甘情愿。 或许这就是四个人能结拜在一起的缘故。 刘关张三人是没有一点私心,都在为自己的兄弟着想考虑。 而陈暮是装作没有私心,装作在为自己的兄弟考虑。 至少眼下来说,他的伪装很成功,没有人看穿这一点。 毕竟一路走来,也证明了一切。 当下,刘备一边收拾行李,整装待发,一边派人去乐安,召回关羽,准备正式回洛阳。 其实刘备是七月初离开洛阳来的青州,到现在也不过四个多月而已。 这州牧来的容易,丢的也容易,谈不上有什么留恋难以割舍。 第三日关羽回了临淄之后,几个人轻装简行,说走就走。 没有带兵马,没有带太多辎重,就两车衣物,数十随从,浩浩荡荡西去。 出了临淄城,陈暮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城市。 再转头看向远方辽阔的平原以及西面起伏不定,波澜壮阔的泰山。 刘备坐在马上面容轻松,丝毫没有紧张的表情。 关羽张飞十分平静,谈不上兴奋也谈不上低落,仿佛一次普通的卸任再上任。 陈暮微微一笑,忽然说道:“大哥二哥三哥。” “嗯?” 三人看过来,刘备问道:“何事?” “你们知道此去洛阳,意味着什么吗?” 陈暮反问。 张飞扬起手中的长矛:“此去是帮小皇帝平定江山!” 关羽思索道:“助皇帝稳定朝政?” 刘备想了想回答:“我要完成先帝遗愿,好好辅佐少帝治理天下。” “哈哈哈哈哈!” 陈暮忽然仰天大笑,一拍马道:“既是如此,万里江山在等着我们弟兄,何不速行?” “狡猾!” 张飞也笑了起来:“四弟慢走,看我追上你。” 众人哈哈大笑,在秋风中奔马而行。 陈暮长发在风中飘荡。 仰头看天,秋深意浓,阴云蔽日。 大哥二哥三哥。 此去洛阳,既不是为了帮少帝治理天下,也不是为了稳定朝政。 而是你我兄弟四人,悍然起跳,抨击董贼! 到了那时,我等兄弟,当技惊四座,名震天下! 第十五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生命的意义或许在于奋斗。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存与艰难地活下去,就是他们奋斗的信念。 而对于中央朝堂上的诸多高层来说,简单的生存目标,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即便是正直的杨彪黄琬刘虞那一派,同样希望能够获得权力,为了他们心目中的政治清明而奋斗下去。 还有党人也是如此。 至于袁隗这些人,那就更简单。他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世家利益集团,拿到权力,就意味着索取。 世家跟官僚士大夫体系其实是一个可以划等号的集团,因为能够当官,才能成为世家。而那些有钱的豪强在权力面前,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们在谋求着自己的利益,让自己的后辈可以当官,让朝廷不再对他们收重税,让他们能够一代一代地传承富贵下去。 你可以说他们是每一个朝代的寄生虫,也可以说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却忽略了国家的利益。 但不可否认的是,人都有私心。 站在百姓的角度去看他们,他们当然是吸血鬼。可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去看,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连绵昌顺,谁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一直升官发财? 如果人人都在骂世家利益集团,但你要是世家利益集团的人,作为既得利益者,你会放弃荣华富贵,投入平民的怀抱? 想也知道不可能,不管是从现代人思维还是古人思维,没人会拒绝这样的好处。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陈暮如果想让社会进步,那就必须要牺牲这一部分人的利益。 偏偏这部分人掌控的能量很大,那么将来他在进行改革的时候,遇到的阻力也必然会很大。 因此跟着平民出身的刘备一起奋斗,将来再缔造一个王朝,进行这方面改革的时候,至少不用担心最后混到晁错一样的下场。 只是那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对于眼下来说,这些世家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袁隗,离最高权力已经触手可及,仿佛一夜之间,世家利益集团的胜利就在眼前。 所以在中央朝堂上,支持袁隗掌权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大,几乎大半个朝廷都站在他身后,希望他能够在掌控权力之后,继续维护世家官僚的利益。 正直一派与党人虽然有心作为,可他们的力量太小。 袁隗有录事尚书,控制天下政务,董承是大将军,握有兵权。 因此最后权力的角逐,最终也不过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 一个是官僚士大夫集团代表,一个是皇权代表,这两个人如果思想统一,那么对于眼下的朝廷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因为官僚与豪强可以继续维持自己的利益,放弃汉孝康帝曾经的收税政策,改为原来的人头税,将税收转嫁给百姓,只是百姓受苦而已。 这些刁民哪年不造反,饿死一些对于吃着人血馒头的利益集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贱民的命,又怎么能抵得上权贵那般金贵? 所以当官僚阶级的代表人物袁隗走上了政治舞台,那么接下来所有人都要看董承的表态,是跟他们同流合污,还是要掀起另外一场权力斗争? 至少对于董承来说,眼下确实让他十分犹豫。 倒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跟袁隗合作,而是他根本没有看清楚背后的利益牵扯,根本不明白自己身处的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意义。 所以他的犹豫是因为不知所措。 亲姑母的陡然离世是一场意外,自己莫名其妙担任大将军同样也是一场意外。 他才不过二十多岁,实在太年轻,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忽然来到权力顶点的位置,短时间内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 所以在董太后死的这几天内,董承除了操办了姑母的丧事以外,他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做。 当满朝文武都在等着他表态的时候,董承居然每日都待在皇宫里,还像以往那样,继续值守。 一时间,朝堂上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谁也不知道这是董承的计策,还是别的原因。 这个情况一直到周毖伍琼等几人抛弃董卓,转投董承开始,才被打破。 当初周毖伍琼受到袁隗的指示投靠董卓,是因为当时候董卓确实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可是现在,随着董太后的打压,他的权势遭到了极大削弱,特别是明升暗降,成为太尉之后,兵权也少了许多。 所以袁隗早已经不再把董卓当作对手,他现在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掌控洛阳大半兵权的董承。 因此周毖伍琼继续留在董卓府邸自然没有任何意义,急急忙忙去投靠董承,当了董承的幕僚。 而当他们了解到董承这段时间沉默的原因,根本不是在背后密谋着什么。 而是后知后觉,根本没有想到董太后与何太后去世,会造成什么样的权力真空之后。周毖伍琼自然大喜过望,鼓噪着让董承将权力交予袁隗。 董承还是太年轻,很快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于是吩咐下去,第二日召开朝议,在朝议之上,主动请太傅总揽全部政务。 这个消息如病毒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洛阳,官僚士大夫阶层欢欣鼓舞,人人都像是过年一样弹冠相庆。 不管是任何时代,矛盾的本质,其实还是阶级矛盾。 这一点,伟人看得十分清楚。 官僚士大夫想要当统治阶级,当权力的把控者,那么他们就会害怕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那些被统治者发出声音。 既然现在董承不愿意站出来,愿意站在他们那边,和他们一样当剥削者,那么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 汉朝的中枢权力,可以不流血,平稳地过度到他们手里,同样也是一件值得开心,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第二日,满朝文武井然有序地上朝,这次朝议,甚至没有天子。 因为在他们眼里,至少未来十年以内,他们都不需要天子。 袁隗老神在在地跪坐在首位上,右手边台上是空空如也的天子席位。 他的正对面空着一张席子,按照惯例,那是给大将军的。 而在袁隗的左手边,离着他约一丈开外,则紧凑地摆放着三张相近的席。 那是三公的位置。 三公九卿与三独坐的席位,离袁隗与董承的席位都比较远。 这意味着只有袁隗和董承,才有资格独占一张席子,而其他人则要挤一挤。 至于三公九卿以外的官员,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排着整齐的方阵,弯着腰站在殿门口。 可即便如此,殿门口附近的朝官还是十分兴奋,左右议论纷纷。 “子乔兄,今日朝议,你觉得会如何?” “不是说大将军要请太傅掌权吗?太傅神文圣武,我大汉必将永昌。” “只是不知大将军会不会交出兵权。” “自然会,大将军毕竟还年轻,手握那么多重兵做什么。而且就算不交出兵权,兵力也得大幅度削减。” “那倒也是,南军加上禁卫军,还得给北军与并州那边输送物资,府库的钱币怕是早就不够了。” 一些官员小声讨论着。 目前汉朝的军事实力其实不弱,皇甫嵩掌握着北军在长安对付韩遂马腾等西凉叛军,朱儁用冀州郡兵抵挡着中部鲜卑,再加上南军,总兵力有十多万人。 这些兵马每日花销极大,虽然汉孝康帝在死之前,也算是强行收了一波税,留下接近百亿的钱粮,可以维持住战争局面。 但袁隗又不傻,他现在控制着政务,要是对付董承的话,自然要用这方面来做文章。 一道政令下去,完全可以断掉南军的后勤补给与一切开销。 掌管钱粮的大司农府库,一毛钱都不会发到南军手里,一粒粮食都不会再运到南军军营。 借口也简单,朝廷现在四处要打仗,四处要花钱,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供养南军。 像袁隗这样的老狐狸,要玩政治手段,有的是办法对付董承这样的小年轻。 到时候南军领不到物资,没有工资和粮食,根本维持不下去,除非董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兵变,不然根本不可能斗过袁隗。 至于董承会不会发动兵变? 袁隗觉得他不敢。 年轻人的优点是有冲劲有胆子,可问题是董承根本不知道自己发动兵变的意义在哪里。 夺取政权吗? 他已经是大将军了,发动兵变是要把刀口对准谁? 一个没有兵权的老人? 亦或者皇帝? 袁隗相信董承想了不那么远,也没那胆量去做。 而且就算敢,袁隗也准备了后手。 名义上董承统领南军,可那些南军的实际控制者,可都是那些校尉...... 所以袁隗觉得自己把董承吃得死死的,根本不担心权力会被平分。 剩下的,自然也就是等待着权力彻底交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天。 比如今日...... 嘎吱! 德阳殿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所有人转过头,看向大门口的方向。 大将军终于来了吗? 门开之后,冬日刺眼的阳光洒落下来,短时间内让所有人都微微失神。 人们隐约看到在阳光下,一个硕大无比的身影站在了大门口。 他很胖,很高大。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样东西。 可惜的是因为背光,他们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几秒钟,因为阳光直射而产生的短暂失明恢复。 视野渐渐清晰。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既然是背光的情况下,那个高大的身躯依旧清晰可见。 来的人根本不是董承,而是另外一个人。 ——董卓! 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只说了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就如一颗炸弹丢在人群里。 “董承谋害何太后,已伏诛!” 第十六章 朝堂惊变 董承死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 谁也没有说话。 安静得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可闻。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充满了不知所措和惊恐的神情。 这场朝议,百官原本是在等董承。 董承一到,将是一场世家利益集团的狂欢盛宴,也是标志着汉室最高权力的交接。 可谁也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个董仲颖。 而且他居然如此果断狠辣,在半路上,竟是悍然劫杀了大将军! 可满朝的官员已经没有人能够站出来质问。 因为只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铁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密密麻麻的铁甲士兵从门外缓缓走进来,沿着大殿两侧,将整个德阳殿团团围住。 士兵们手中的兵刃发出寒铁一样的光,照射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董卓踏步进门,将手中的人头往地上一扔,人头滚了几圈,附近的数名官员如受惊的兔子,纷纷往后退去。 “呵。” 董卓轻蔑一笑,朗声道:“没听到吗?董承密谋毒害何太后,已经被我诛杀,诸位还有何话可说?” 朝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还未从这场震惊当中回过神来,思维处于停滞状态。 这场变故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再精明的人也得慢慢消化一下,让自己的大脑尽快接受眼下的事实。 唯有黄琬与杨彪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站出来,黄琬问道:“太尉说董承谋害何太后,可有证据?” 他们二人一个是司徒,一个是司空,理论上与董卓这个太尉平级,自然有资格质问他。 “带上来。” 董卓大手一挥,就有人将一人押到堂上。 那人正是郭胜。 郭胜投靠董卓,是为了荣华富贵。 当初他将何氏介绍入宫,才有了何进与何氏的地位。 结果何进反手就要诛杀他们这些宦官,最后闹了场宫变,让郭胜差点死于非命。 因此郭胜早就怨恨何家,反水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目光看去,等着他说话。 郭胜脸色苍白,瑟瑟发抖道:“我亲眼看到大将军带了人马闯入永安宫,在我女面前,强行逼迫太后喝下了毒酒......场上数名宫女,皆可作证,大将军还说.....” “他说什么?” 杨彪问道。 郭胜瞥了眼董卓,慌乱道:“说是太皇太后自感命不久矣,怕太后趁她崩后复辟,特意命大将军将太后处死。” “什么?” “真的是太皇.....” “嘘,这事不要妄议。” “怕什么,反正太皇太后都.....” 他这话一出,群臣顿时炸了锅,议论纷纷。 其实在何氏死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有这方面的猜想。 太皇太后毕竟已经六十多岁,到了这个年纪,偶感风寒都有可能致命,自然死亡很正常。 可何太后才刚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怎么可能会忽然暴毙? 因此很多人都猜测,是太皇太后将何太后杀死。 只是涉及毕竟到太皇太后,谁也不敢去求证,草草了事,大家都想着糊弄过去。 但没人去查,不代表真相出来之后大家对这件事进行讨论。 毕竟何氏身份敏感,她的儿子本应该是正统皇帝,却无故被废,确实惹人同情。何况太皇太后已经死了,谈论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诸位,都听到了。” 董卓一摊手,面容正色道:“何太后早年确实鸩杀过王美人,但时移境迁,先帝也早就原谅了她。虽然太皇太后将她废为庶人,可终究是弘农王的母亲。毫无理由鸩杀,如何服众?难道诸位是觉得,何太后就应该被无缘无故处死吗?” “这......” 即便是杨彪黄琬,也是互相看看,面面相觑,摇摇头退了回去。 他们正直一派的官员本来就对何太后与弘农王母子十分同情,心里一直认同着刘辩的皇帝正统性,董太后在临终之前勒令董承杀死何太后,确实做得有点过,董卓伏杀董承,似乎有那么点道理,让他们无话可说。 “大将军擅自毒杀何太后确实有罪,可似乎也轮不到太尉给大将军定罪。” 就在此时,有人站出来说道。 董卓寻声看去,却是太中大夫周举。 周举是袁家故吏,同时也是汝南安城周氏出身。 安城周氏在晋朝确实出了不少著名人物,甚至周瑜也是安城周氏迁移到庐江的一支族人。 但在汉末的时候,安城周氏并不算显赫,家族当中也没有什么高级官员支撑门面。 因此投靠汝南顶尖世家袁氏就不足为奇,周举向来是袁家马前卒,现在出声,背后是谁指示一目了然。 见到是他,董卓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按照太中大夫的意思,我应当如何?” “自当禀奏太傅,由太傅向天子启奏,等天子诏令下来,才能剥夺董承大将军头衔,将他定罪下狱。” 周举向着袁隗的方向抬手抱拳,面朝的方向却是董卓,说话振振有词,铿锵有力。 “哦。” 董卓点点头,缓缓向前,假装是要向袁隗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周举身边的时候,骤然拔剑向他刺去。 噗嗤! 锋利的剑刃穿过周举的胸膛,鲜血迸溅而出。 蹭蹭蹭蹭! 满朝文武所有官员几乎同时拔剑。 因为今日的朝议没有天子在,又是在外殿,并不是在天子寝宫的西宫,所以大家都带着剑。 见到董卓陡然发难,杀死了一名朝廷大员,众人本能拔出剑想要自卫。 “嗯?” 董卓瞪着眼睛,回过头看向众人。 门口走进来一人,正是身高九尺的吕布,剑眉星目,浑身肌肉虬结。 他怒目看向众人,将手中方天画戟在地上一顿。 砰的一声。 铁器与地面木板相撞,发出巨大的轰隆响声,那木板居然硬生生被他砸出个洞。 周围所有士兵都向前一步,兵刃对准了百官。 仿佛下一秒,一言不合,就要将整个朝堂变为人间炼狱。 场面一时间无比紧张,气氛凝固住。 众人喘着粗气,没有人敢打破眼下的僵局。 “太中大夫周举对我无礼,被我斩杀,诸位应当没有什么意见。” 董卓拔出剑来,周举缓缓倒下,手中的剑还在滴血。 百官静若寒蝉,没有一人再敢出言。 过了片刻,见大家都不再说话,董卓才轻蔑一笑,缓步来到天子台阶之下,侧头看向袁隗道:“太傅,你说呢?” 袁隗老迈的声音直到此时才响起,他站起身,缓缓弯下腰:“全凭太尉处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卓仰天大笑,整个大殿之内,都回荡着他兴奋而又张狂的笑容。 汉朝江山,已经尽在自己彀中。 天下,已是唾手可得了! 第十七章 盗掘陵墓 当刘备踏入洛阳的那一刻,就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往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行人寥若晨星,所有的店铺没有开门,招牌在风中摇曳,百业凋敝,像是午夜寂静时分。 但此刻明明应该是热闹的上午,百态民生,街角市井,正是商业繁荣的时候。 刘备甚至怀疑今日是不是什么重要节日,或者官府下了禁令。 重农抑商是从秦汉时期开始,不过此时还没有到抑制商业发展的地步。 除了一些商品有国家专卖以外,顶多就是发布一些禁令。 比如粮食歉收的年月,禁止用粮食酿酒等。 所以像这样整条街都被禁止开业的情况,也就只有一些特定的日子才会出现。 四兄弟牵着马互相对视,摸不着头脑,可街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他们就算想打听,也问不到什么问题。 “太皇太后已经驾崩半月,就算国丧期间禁商,也已经时间过去,怎么今日东市如此寥落?” 刘备纳闷不已。 关羽摸着胡须道:“会不会是太皇太后的下葬之日?” 刘备笑了起来:“二弟这就不懂了,太皇太后葬礼堪比天子,一般要停柩一月至二月,供各地诸侯吊唁才能下葬,不可能这么快。” 从秦朝开始有了皇帝,但到汉朝开始,才有了太上皇、太皇太后等一系列称号,主要是给皇帝的长辈至亲的称呼。 第一个太上皇很多人都知道,就是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就是差点被项羽煮汤的那位刘太公。 由于汉朝以孝治天下,虽然太上皇、皇太后、太皇太后等一般情况下都没有执政权,但在名义上,地位是跟天子差不多的,基本上皇帝什么规格,他们也是什么规格。 因此如果董太后要下葬的话,还真不会这么快,要像汉孝康帝那样,先摆在灵堂里放一两个月,等各地诸侯吊唁结束之后,才能下葬归土。 也许有人说,放那么久不会臭吗? 没办法。 一来汉朝防腐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后世长沙马王堆墓就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二来交通不便。 刘备从青州赶到洛阳就花了近十天,更别说南方更加偏远的各地诸侯。 事实上到汉朝还算好的,按照《礼记·王制》记载,周朝的时候天子甚至要停灵七个月,等各地诸侯来吊唁才能下葬。再加上周朝的防腐技术不太好,周天子死后那个惨呀...... “今日好像也不是什么特殊节日。” 关羽算了算日子,差不多是十二月,之前说过,汉朝三大节日,春节、寒食节、重阳节,倒还是差一个月过春节,可时间也赶不上呀。 “哎呀,不就是大街上没人吗?兴许大家伙都有事去了,一路上奔波,我都饿了,大哥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张飞嚷嚷着。 刘备笑道:“行,既然三弟饿了,那先去找些吃的,只是各处酒楼都关了门,也没地去。” 陈暮看了看无比空旷,气氛诡异的东市大街,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乱说话的时候,出声提醒刘备道:“大哥,相衡在东市开了一家酒楼,去那边看看,一来填饱肚子,二来打探一下消息。” 刘备问道:“哪家酒楼?” “就是上次先帝去世时,我们回洛阳相聚的那家。” “那是相衡开的?” “正是。” “哦,那就去看看。” 众人穿过东市街道,过了马市,往马市北面的东市大街去。 东市分为三个区域,分别对应洛阳东面三门。 下方耗门外,是粟市,也就是粮市。 中间中东门外则是马市,当初陈暮抓侯栩,就是在马市找到的线索,后来刘备入京做河南尹,也是在马市外遇到了张辽高顺。 上方上东门外则是东市大街,跟西市大街一样属于繁华商业区域,各类杂货、手工艺品、生活用品样样俱全。 王钧开的酒楼就在这里,当初汉孝康帝去世时,哥几个就是在这家酒楼相聚,商讨对策,只是当时刘备不知道这是王钧开的。 到了上东门外大街,跟中东门耗门外的集市一样,街面秋风扫落叶,一片萧条,别说行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不过王钧开的酒楼虽然门关着,二楼却开了窗,有数人轮番在盯守。 见到外面刘关张陈四人靠近,连忙下楼开门。 “刘使君,你可来了。” 掌柜的是王钧的亲戚族兄,曾经伺候过他们。 刘备其实不认识他,毕竟一面之缘,但既然知道是王钧开的店,便点点头:“相衡在宫里吗?” “在宫里,族弟吩咐,让我每日在此等候你们,快请进。” 掌柜的把他们带进去。 大门再次关上,屋内有些黑,便点上了油灯。 张飞嚷嚷道:“这洛阳是怎么回事,大街上空无一人,闹鬼了吗?” “倒不是闹鬼,但比闹鬼凶得多。” 掌柜的一边吩咐让人上酒菜,一边小心翼翼道:“这几日城内戒备森严,城外也是每日都有士兵巡逻,说是太皇太后与太后要下葬,国丧期间,不准营业。” “太皇太后下葬?” 关羽看向刘备,刘备一头雾水。 这脸打得也太快了,刚还说不可能是太皇太后下葬,转头就把脸给打肿,怎么会这样? “不会,按照礼仪,应当停灵二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下葬?” 刘备忍不住问道。 掌柜说道:“是新任太师董卓吩咐的,说是如今天下纷乱,不应当召集各地诸侯吊唁,当一切从简,早日让太皇太后与太后安魂入土。” “哦,那倒是件好事。” 刘备点点头,那待会自己吃完饭之后,就可以入宫求见天子,等天子赐下银玺青绶,他就能正式入朝为官了。 “好什么呀,那董太师已经杀了数位朝廷官员,我那族弟托我给你带句话,现在朝堂上下,一片肃杀之气,你来了洛阳,一定不能入宫,等局势明朗之后,再做定策。” 掌柜的将王钧交代的事情说完之后,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刘备就疑惑地看向陈暮道:“董卓竟然杀了朝廷官员,莫非是这些官员都有罪?” “若是他们有罪,相衡就不会小心叮咛劝阻了。” 陈暮思索道:“董卓此人性格残暴,如今怕是已经掌控了洛阳,那些官员,也都是他擅自杀害的。”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道:“怎么可以如此!” 陈暮低声说道:“看来现在洛阳已是龙潭虎穴,大哥现在不应该立即入朝,先暗中观察,看看局势再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备询问道。 陈暮想了想,说:“我们就先住在这里,想办法尽快联络到伯瑜和相衡,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 刘备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入朝为官,以后要面对的是那些狡猾的世家官僚。 哪料到陡然形势大变,局势竟然变成这样。 未来局势波谲云诡,如迷雾遮蔽,别说入朝为官,担任九卿,就算是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顾得住。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下,四人就住在酒楼里,陈暮让掌柜派人去了一趟洛阳军情司的暗桩,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已经多了一封信。 看过之后,最近这段时间洛阳的局势,他才彻底了解,心里面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原来从朝廷发布命令,让刘备赶来洛阳担任九卿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董太后还没去世,只是病重,由于信使去传信,再加上他们还得赶路,一来一回,中间需要很多时间。 而恰好是这段时间,洛阳朝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董卓杀死董承,把持朝政,自命为太师。 短短十多天,董卓就已经暴露出了他残忍的那一面,杀死了数名与他不对付的官员。 之前的周举就不用多说,后来侍御史扰龙宗向董卓禀报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丧事处理,因为没有解剑,被董卓当场格杀。 还有周毖伍琼二人,原本是董卓的幕僚,见董卓似乎失势,又投奔董承,结果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董卓掌权之后,就立即抓捕二人,在集市拷打致死。 如此整个京师官员都瑟瑟发抖,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街面上原本的繁华不再,董卓借口治丧为名,让士兵整日巡逻,把洛阳全部控制住。 得知了这些信息之后,陈暮就胸有成竹,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第二日,街上锣鼓声天,十分嘈杂。 刘关张陈四人在楼上推开窗户观看,就看到外面街道两侧站满了士兵,董卓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乌泱泱满朝文武,个个披麻戴孝,在无数士兵的簇拥下,抬着两个棺材出了东城,往北面的邙山而去。 “太皇太后与何太后下葬了,我们应该也要去。” 刘备说道。 陈暮连忙制止道:“不急,我等千万不能露面,忘了相衡说的,应当观望局势了吗?先跟过去,看看再说。” “好。” 刘备也是果决之人,同意了陈暮的要求。 当下四人骑上马,远远地跟着丧葬队伍,进入了北面邙山。 队伍一路向北,走了约十余里路,邙山南面坡下停住。 这里是一片谷地,四面环山,是一片风水极佳之地。 但刘备陈暮却来过这里。 这是文陵,汉孝康帝刘宏的陵墓所在。 位置是在山脚处,已经被新土掩埋,上面并没有立碑文。 为了防止盗墓贼,皇帝的陵墓都是深埋在地底,碑文也都是在地底,并不像后来那样是坟包外就是墓碑。 四兄弟跟着丧葬队伍来到文陵之后,就藏身于一处山包之上,伏在杂草后,远远观望。 就看到士兵开始挖掘汉孝康帝的陵墓,很快将未封死的洞口挖了出来。 “这是先帝为皇后准备的洞口,按照惯例,皇后死后要与天子同葬,所以当初并没有把洞口完全封死。” 陈暮解释了一句。 这一点刘备倒是知道,他好歹也是宗室,当了五六年官了,知道一些常识,陈暮主要是给关羽张飞解释。 那边葬礼紧锣密鼓地举行,百官哭嚎,董卓指挥着士兵将何太后的棺材开始往里搬运。 “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下葬而已。” 刘备站起身,作势要走:“先帝墓前,又是太后下葬,我应该出去,与百官站在一起,一齐为先帝与太后哭丧吊唁才对。” “大哥等等。” 陈暮连忙叫住了他。 “怎么了?” 刘备疑惑地看着他,先帝对自己和四弟不薄,如今太后下葬,又是在先帝墓前,理当上去叩拜见礼。 “耐心等等,我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陈暮远远观望,拉着刘备继续趴伏在地上,观察着远处情况。 四人又当了一会儿伏地魔,等了约一刻钟。 场上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刘备便说道:“看样子无事,四弟你跟我一起......” 下一秒,刘备就睁大了眼睛,脸上青筋暴跳,紧握拳头,目眦欲裂。 他们看到,远处的汉孝康帝墓口,董卓的士兵,正把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陪葬物品,源源不断地从墓穴当中运出来。 董卓! 居然在盗先帝陵墓! 第十八章 忍一手 “大哥,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哥三哥,摁住!” “他们人太多了。” 关羽张飞几乎同时把刘备死死地摁在地上。 陈暮则捂住了刘备的嘴巴,防止他大喊大叫,让远处士兵发觉。 刘备眼睛都红了,死死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关羽张飞的力气太大,他挣脱不开。 所以他只能呜呜地哭泣。 眼泪落了下来。 历史上的刘备脾气一直不太好,早年怒鞭督邮就不说,晚年也是一怒就举国之力攻打吴国。 三足鼎立,蜀国最弱,魏国最强,吴蜀联合,也仅仅只是与魏国分庭抗礼而已。 一旦吴蜀开战,那魏国就是坐收渔翁之利,加速吴国与蜀国的灭亡。 再傻的人,都知道这样做没好处。 可刘备偏偏冷静不下来,无疑证明,他其实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人们总是用阴谋论与怀疑论去说他伪善,可这些人却从来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反而是史书早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刘备是一个感性的人物,至死都不忘勿以善小而不为的人。 人们却不去相信史书,而是更愿意去相信自己心中虚构的伪君子刘备形象,无疑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至少眼下,刘备几乎是怒发冲冠,关羽和张飞都差点拦不住。 汉孝康帝刘宏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对于刘备来说,却是他真诚效忠,愿意用生命奉献的人。 因为是他提拔了他,是他勉力了他,是他告诫他一定要向先祖学习,为刘家争光。 这样一个兄长一样的人,或许他不是好人,但在刘备心里,充满了尊敬。 而现在,董卓居然在盗掘自己尊敬之人,他的天子,他的兄长的陵墓,连死去的人都不得安息,怎么能不让刘备愤怒,不让他咆哮! “走!” 陈暮冷静地对关羽道:“二哥,大哥现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们不能去送死,要回青州召集兵马,讨伐董卓,快带大哥离开。” “嗯。” 关羽深明大义,虽然很理解刘备心中的痛,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冲过去送死的时候,点点头对刘备道:“大哥,得罪了。” 说罢与张飞两人一起勒住刘备的脖子,直接扛起来,飞一般地狂奔而去。 陈暮回过头,看向远处谷中。 百官默然而立,董卓看着成批成批的金银被运出来,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死胖子,再让你嚣张一会儿,过两年就把你给杀了。 点天灯。 骨灰都给你扬咯。 陈暮默然回头,眼睛里微微发红,强忍着落泪。 汉孝康帝对于刘备来说,是一个有知遇之恩的明主,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他很贪财,很爱玩。 可至少他知道自己需要哪些人才帮他治理国家,也愿意放权给他们。 这样的人,可以算是知人善用,如果能够活得久一点,将来未尝不是向刘秀李世民那样,创造一段君臣佳话,留下一个崭新的盛世。 一切都太可惜了。 陈暮缓缓地走下山岗,仰头看了眼远方的天空。 将来他唯一能做的,除了帮汉孝康帝把这汉朝江山继续延续下去以外,或许就只剩下帮他弄死董卓,报这血海深仇了。 ...... ...... 当刘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 他不是被关羽张飞打昏的,像电视剧打后颈就晕的事情,那都是误导,关羽张飞也不可能真这么做,他是气晕的。 刘备当时是愤怒到了极点,又悲恸到了极点,生生地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关羽见他幽幽醒转,上来扶起他道:“大哥,你醒了?” “董卓!!!!!” 刘备咬牙切齿,怒声咆哮道:“我不杀汝,誓不为人!” 张飞叹气道:“大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我们应当立即回青州,整顿兵马,讨伐董贼!” 连冲动的张飞都知道现在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 靠他们四个人去对付董卓身边数万大军? 不说董卓有多少兵马,光一个吕布保护,就不是他们能短时间内可以刺杀董卓的,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好,我们现在就回青州,我要把董卓碎尸万段!” 刘备红了眼睛,气到了极点。 人都说死者为大。 盗掘陵墓,那就是在侮辱死者,无怪乎刘备极度愤怒。 要是别人还好,可汉孝康帝待他不薄,情同兄弟,怎么能不让他暴怒不已。 只是如今身边没有兵马,确实力有未逮,刘备决定立即动身回青州。 陈暮却开口说道:“大哥先别急,还有事要做。” “何事?” 刘备红着眼睛看着他。 陈暮沉吟道:“董卓连先帝陵墓都敢盗掘,可谓丧心病狂,残暴到了极致。偏偏他大权在握,洛阳已经尽在他手里,若他对天子与弘农王不利,恐怕我们兄弟就算死了,也无颜面见先帝,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保护他们。” “对,当今天子和弘农王是先帝唯一血脉,我必须做点什么。” 刘备这才冷静下来。 先帝已经死了,陵墓被盗掘确实可恨。 但首先得替活着的人考虑。 一旦他立即起兵讨董,董卓对两位皇子不利,那他死后如何去面对先帝? “四弟有良策否?” 关羽询问。 陈暮点点头:“董卓杀死董承的借口是董承无故杀害何太后,说明他利用何太后与弘农王给自己的行为贴上合法性。那么他接下来,很有可能要否定当今天子,为了立威,也为了有个更好的傀儡,他有极大可能会再次谋划废立,又拥护弘农王复辟。到时候当今天子,恐怕危险了。” “难道董贼还敢谋害天子不成?” 刘备睁大了眼睛。 “先帝陵墓都盗了,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 陈暮反问了一句。 “这.....” 刘备咬紧牙关,默然不语。 “好在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至少相衡还在宫里。” 陈暮沉思道:“我们必须联系到他,里应外合,想办法把二位至尊弄出来。” “四弟有主意了吗?” 刘备问道。 陈暮点点头:“我在洛阳待了那么多年,三五好友还是有的,待我去联络他们,想想办法。” “好。” 刘备拉着陈暮的手,强忍着激动的情绪道:“一切,就拜托四弟了。” “交给我。” 陈暮认真地点点头。 嗯。 为了老大哥,也为了先帝。 董胖子。 先忍你一手。 但迟早有一天,你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十九章 投名状 后世有位先生曾经翻开历史书,打开之后发现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 先生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封建社会就是个吃人的时代,鲁迅先生在这一点上看得比谁都远。 曹操屠城,董卓干的坏事比曹操好不到哪里去。 盗掘陵墓、掠夺权贵、肆意杀戮百姓、祸乱宫廷、侮辱公主宫女、杀良冒功、随意屠戮朝臣。 后世还曾经有人想替董卓和曹操翻案。 当然。 为董卓翻案的人很少,网络上也只有支零片语。为曹操翻案的人多得数不清楚,一搜成百上千页。 或许是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 有意思的是,如果我们翻开一页页史书来看古人对曹操跟刘备的评价对比,就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就是古人会夸刘备道德好,军事水平差。会鄙夷曹操道德败坏,赞扬他军事水平高。 汉末三国东西晋南北朝时期,是曹操刘备生活的年代,人们对他们的评价。 曹操:“讬名汉相,实为汉贼。” “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刘备:“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 “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 隋唐宋明以后。 曹操:“魏武用兵,仿佛孙吴。临敌制奇,鲜有丧败。” “运筹演谋,鞭挞宇内,北破袁绍,南虏刘琮,东举公孙康,西夷张鲁,九州百郡,十并其八。” “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 刘备:“以先主之宽仁得众,张飞、关羽万人之敌,诸葛孔明管、乐之俦,左提右挈,以取天下,庶几有济矣。” “千载纷争共一毛,可怜身世两徒劳。无人语与刘玄德,问舍求田意最高。” “玄德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 古人评价,靠近汉末那段历史,曹操自己麾下势力的人,主要奉承曹操英明神武。而敌对势力,则打击曹操人品低劣,道德败坏。 而刘备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夸他一句仁义,说他有君子风范。 除了吕布以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在道德层面上去批评刘备,不知道后世那些诋毁刘备的人是怎么想。 而在隋唐以后,倒是没有人再攻击曹操的德行,但也没人赞扬他呀。 除了夸他军事才能以外,有几个古人夸他品德高尚? 反倒是朱熹还曾经批评他道德败坏来着,虽然朱熹自己的道德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 由此可见,是非功过,在古代早有定论。 可惜,古人评价:曹操道德不好,但军事水平很高。刘备道德好,运气差,军事水平不行。 甚至我朝开国伟人也是如此认为,曾经多次谈论曹操和刘备的区别。 结果到了二十一世纪,我们的历史发明家们掏出了他们的键盘,总结来说就是一句话:“古代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们懂个锤子曹操刘备,实际上曹操屠城真性情,刘备渡江伪君子。” 这就跟键盘侠们说莎士比亚就是个写剧本的,懂个锤子《哈姆雷特》是一个道理。一个个化身懂王,比作者和亲历者还要厉害。 如果鲁迅先生还在的话,翻开这一页页历史书里,看着那“吃人”二字,怕是连指着这些人的鼻子骂他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法都没有了,因为都被他们的智商逗乐了。 不过人都是如此。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特别是当他们有一个炫耀自己那点微末智力的平台的时候,操起手中的键盘他们就是指点江山的王者。 却不知道早在几千年前的春秋时代,就有一个叫“叶公好龙”的成语,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要是把他们放在汉末三国,曹操举起屠刀对准了他们,要把他们变成军粮,变成填泗水的尸体,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感叹。 只是相比于那些嘴里满口喊着“仁义道德”,手里却挥舞着屠刀的伪君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董卓才是真小人。 因为他连伪装都已经不伪装,在逐渐掌控权力之后,彻底开始放飞自我。 很多人都说小说需要逻辑,而现实往往没有逻辑可循,所以现实里的事情往往比小说更加魔幻。 后世人看史书,就很难理解董卓在掌权之后,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恶行,几乎坏事做尽。 明明可以做个权臣,把持几十年朝政,非要去作死。 后来的司马家父子、孙皓、尔朱荣、朱温、高欢、高洋,面对他都得汗颜。 可要是站在董卓的立场去想问题,那他做的这些事情,或多或少,大家也都会明白原因。 很简单,董卓需要钱和粮食维持他的军队。 看他的军队架构就知道了。 除了五千本部西凉兵,大部分都是并州兵和三河士兵。 古代军队基本就是有奶便是娘,在大字不识一个的封建时期军队里谈家国情怀和国家大义,那属实有些难为他们。 董卓要想继续让这些军队保持为他效忠,除了供应给他们需要的粮草以外,当然要用金银珠宝笼络。 因此这次挖掘汉孝康帝陵墓,就是董卓的一次试探,看看朝堂上下对他的容忍程度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连盗死人的坟墓,还是先帝的坟墓他们都不敢出声,那下一次,自然是掠夺活人的财产。 中平六年十二月,洛阳,太师府邸之中。 董卓与麾下数十名将领召开完军事会议,在吕布的保护下,与李儒阎忠一起来到后院。 新的太师府邸其实就是梁冀园,他直接占据了大将军府邸为新家。 后院拱门回廊,屋檐飞角,房屋建筑如宫殿林立。 宽阔的人工湖中鱼群肆意游荡,董卓向着湖中心的亭子走去,又对吕布道:“奉先,在亭外等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义父!” 吕布持戟而立,威风凛凛地守卫在汉白玉铸造的石桥边。 李儒阎忠,基本就是董卓最高层幕僚班子。 之前还有个赵琳,可赵琳虽然也是凉州人,出身于天水赵氏,但董卓觉得他不太聪明的亚子,就把他排除出了最高决策层。 这也没办法。 李儒智商90以上,阎忠也是不低于80,两个人都有谋划的能力,而赵琳其实就是普通资质,自然在这个圈子混不来,目前在老乡杨定麾下担任校尉。 三人坐定,董卓的心情相当不错,乐呵呵地道:“今日三军尽开颜,人人都得了赏赐,士兵以后必然会对我效命死忠。” 李儒抚摸着下巴的胡须,摇摇头道:“明公,这些还不足以让三军都知道明公的威严。” “哦?” 董卓纳闷道:“我从孝康帝墓中取来成箱金银,赐给他们,难道他们还不感恩戴德吗?” 李儒笑道:“孝康帝墓中的金银虽多,但全军近十万将士,莫说将领们要分去不少,单说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已经剩下不了多少,又如何能让每个士兵都对明公感激呢?” “这个嘛......” 董卓迟疑道:“可是我手中也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以赏赐给他们了呀。” “呵呵。” 李儒目光中露出一丝诡谲,低声道:“明公没钱,可明公莫忘了,洛阳中达官显贵无数,可以宣布他们的罪行,掠夺他们的财富来作为军需。” 阎忠忍不住说道:“需要到这一步吗?都内府、水衡尉和禁钱司剩余的钱应当不少,如今太师掌控了朝廷,完全可以正常发放物资。并不需要纵兵劫掠权贵,要是如此的话,恐怕海内震荡,后患无穷呀。” 李儒摇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道后患无穷,可问题是,如今明公的权势还不稳固,那些关中豪强、南军校尉,表面上效忠于明公,实际上背地里都有自己的心思,我这么做,便是让他们归心。” “让他们归心?” 董卓不解道:“这是何意?” 李儒冷冷一笑:“明公得罪了袁家,已经回不了头。若想执掌权力,则必须控制住洛阳。要想控制住洛阳,就要将整个洛阳的军队掌控在手里。那些关中豪强兵马和南军兵马,个个心怀鬼胎,各有打算。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才能让明公彻底掌控他们。” 谈起掌控军队,董卓点点头:“不错,我也能够察觉到他们这些人有异心,只是不知道该用何方式,请文优教我。” “很简单。” 李儒目露凶光:“命令他们去攻击洛阳权贵,洗劫他们的家产,杀戮官员百姓,一来让他们尝到甜头,让他们有钱拿,有金银花。二来逼迫他们得罪洛阳权贵与所有官员,让他们明白,只有我们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这个计策,便是投名状。 程银侯选李堪杨秋这些人,都是关中豪强出身,之所以听从董卓调遣,还是因为跟着他有利可图。 但当初董卓差点失势,这些人就立即投靠董太后,愿意追随董承。 结果董承一死,又回到了董卓怀抱。 实际上这些人就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谁强大就跟谁,完全没有什么忠心不忠心可言。 所以李儒很清楚,要想对付这些墙头草,那么就得让他们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现在董卓得罪死了官僚士大夫阶级,未来必然要受到他们这些人抵制。 而如何拉拢关中豪强的力量,防止关中豪强被敌人拉拢走? 当然是让这些人去把敌人得罪个死,到时候董卓是有罪,你们一个个也犯了死罪。 是选择死,还是跟着董卓一条道走到黑? 李儒这个计策,不可谓不毒。 跟逼上梁山是一个性质。 董卓听后大笑道:“好,文优之策,深得我心,那么再过些日子,我就以府库没有钱粮为由,让他们自己去抢掠京中大户。” 李儒微微一笑,拱手道:“明公英明。” 第二十章 阎忠的两个任务 几日之后,董卓就以府库没有钱粮,无法供应十万大军吃喝为由,命令关中豪强与南军士兵劫掠权贵。 当时洛阳权贵都住在上西门与雍门外的城西,从西市过去之后,一栋栋豪宅林立,朱门大院。 一列列士兵在董卓的指使下,带着武器悍然冲向了城西,浩浩荡荡地杀向这些豪门。 显阳苑东侧,刘家宅邸,这是一家皇亲国戚,祖上曾是一国王爵,极为尊贵。 随着一声砰然巨响,大门被乱兵砸开。 士兵们冲进去,见人就砍,逢人就杀,喊杀声、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整个刘家宅院,瞬间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很快,青石板铺成的砖瓦地上缝隙间流满了鲜红的血液,左右两侧回廊梁柱下到处都是尸体,庭院花圃中,还有衣衫不整的士兵对女子做着进行惨无人道的事情。 而这样的事情,在这一日的洛阳,绝不只是个例,除了少数托了西凉军人情免遭横祸,西城大部分的权贵都遭到杀戮劫掠,现场惨不忍睹。 根据《后汉书》记载:“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一时间,整个洛阳都处于腥风血雨之中。大量的豪宅帝苑惨遭焚毁,权贵与百姓遭到杀戮,一车一车的金银被运送到了军营。 然而在肆意搜刮了满城财富之后,董卓依旧不满足,也许是盗墓上瘾,居然又打上了北面邙山的主意。 后世摸金校尉把曹操当作祖师爷显然是冤枉了曹操,相比之下,董卓更适合当盗墓贼的祖宗。 《后汉书》记载:“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已下冢墓,收其珍宝。” 别说东汉各代帝陵,就连公卿陵墓都已经保不住。 董卓的残忍与无底线,可见一斑。 几日之后,洛阳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董卓为了立威,并且为了自己的行为寻找合法性,再次决定废立皇帝。 而这一次废立远比上一次轻松许多,一来刘辩的正统是大家都承认的,二来洛阳已经没有人再反抗他,即便是杨彪黄琬等正直派大臣,也不得不屈服于董卓的淫威之下。 没办法,跟别人还能讲讲道理,可这些日子以来,死在董卓刀下的朝廷官员无数。真正的杀权贵如杀鸡屠狗,与其做无畏的牺牲,还不如先虚与委蛇。 因此这次废帝,几乎是毫无阻碍的通过。 刘辩脸色惨白,再次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帝位之上,他的弟弟刘协,被人从帝位上拉下来,逼迫他跪在地上称臣。 满朝文武都目睹了这一刻,虽然觉得刘协也很可怜,目露不忍,可看着一旁的董卓,纷纷侧过头去。 董卓腰中悬刀,得意洋洋道:“弘农王为先帝嫡长子,本该为天子,只应太皇太后一意孤行,才至今日局面。如今太皇太后驾崩,董承伏诛,我拥护弘农王为帝,此乃拨乱反正,诸位觉得合公道否。” 百官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嗯?” 董卓看到无人说话,顿时不爽,怒目看去。 一旁的吕布持戟而立,气势汹汹。 诸多官员害怕董卓下一秒又要杀鸡儆猴,连忙纷纷高呼。 “太师所言,正是如此。” “大汉数百年来,都是嫡长子继承皇位。弘农王为嫡长子,自然应当继承祖业。” “陈留王乃庶子,且非庶长子,地位低下,不该为天子。” “太师拨乱反正,实乃社稷之福。” 众人个个替董卓辩解,昧着良心夸赞董卓是大汉忠良。 “很好。” 董卓见了十分满意,点点头,正欲说话,却忽然目光瞥到下方的刘协正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震怒,淡淡地道:“陈留王为先帝庶子,窃据帝位,本应该论罪,如今只是废帝为王,念在其年幼,暂时关押在永巷,深监囚禁,画地为牢。” 刘协赶忙低下头,再也不敢看他。 散朝之后,董卓气呼呼地回到府邸,召来李儒阎忠议事。 “明公为何动怒?” 见到他的表情不太高兴,李儒诧异道:“莫非废帝之事,尚有差池?” “倒不是因这事。” 董卓摇摇头:“只是那废帝刘协在叩拜新君的时候,居然仰面怒视于我,实在对我无礼,可恨至极。” 李儒眼珠子一转,思索道:“既然如此,何不将陈留王赐死?” 又赐死? 这次连先帝子嗣都不放过? 阎忠在一旁睁大了眼睛。 李儒这人简直是绝了,自己当年曾经劝皇甫嵩南面称制,拥兵自重,顶多也就是看到了汉室倾颓,有末世之像,才出言建议。 但当时顶多就是割据一方,因为汉庭讨伐黄巾已经十分吃力,绝不可能再对皇甫嵩出手,估计皇甫嵩真要割据独立,汉庭也顶多捏鼻子认了,将来天下大乱,再做打算。 自己顶多就是乱乱天下,而李儒这人,不仅乱天下,还连皇室血亲,一个个都不放过,似乎是杀权贵杀上瘾了,前脚才除掉何太后,后脚就要杀陈留王。 听到李儒的话,董卓想了想道:“恐没有理由赐死陈留王,若无故诛杀,百官与天下必然不服。” 李儒淡淡一笑:“何须理由,过几日之后,偶感风寒,陡然暴毙的事情而已。” “原来如此。” 董卓点点头:“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文优来处置。” 李儒正要答应,耳侧忽然有人说话。 “慢!” 董卓李儒看去,是阎忠。 二人一脸狐疑。 阎忠笑道:“说起来,我虽然为董公出谋划策多次,还进贡西域毒药,助董公杀死太皇太后与何太后,可我自己却从未用过这些毒药,深为遗憾。” “哦?” 李儒笑了起来:“诚汉是要亲自动手?” 阎忠点点头:“不错,文优已经亲手杀过一位至尊何太后,我怎么能自甘落后呢?一人一个,这才公平嘛。” “哈哈哈哈。” 董卓大笑道:“既是如此,那此事就交给诚汉来处置,一定要办得漂亮。” “当然。” 阎忠微微一笑:“必然妥妥当当。” “嗯。” 董卓吩咐了这事之后,就不再在意,而是又对李儒道:“文优,你看如今洛阳军队归心已否?” 李儒说道:“应该已经十有八九,但这并不意味着明公就已经安全。” “如今满朝都在我的掌控之下,还有何人敢与我作对?” 董卓豪迈地问道。 李儒指了指西边,嘴里吐出了三个字:“皇甫嵩!” 皇甫嵩这个人对敌人狠辣,残酷无情。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汉室忠臣。 不过他不是忠诚于皇帝,而是忠诚于汉室,跟荀彧有些类似。 所以皇帝是谁对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汉朝江山还在。 如果董卓想要颠覆汉室江山,那皇甫嵩就是一个重要的威胁,因为他手里还有五万最精锐的北军。 “嗯。” 董卓想起了自己当初与皇甫嵩的恩怨,深以为然道:“不错,皇甫嵩此獠凶悍,若与我为敌,确实不太好办,诚汉可有法教我?” 李儒献策道:“可召他回洛阳,若他回来,则立即杀之。若他不回来,则说他有异心,要西面称制,以天子诏令命令关中守军对他群起而攻,我们坐享渔人之利。” “好,就这么办!” 董卓一拍桌子,赞同了李儒的计策。 几日之后,董卓愈发嚣张,竟然直接住进了皇宫之中,祸乱宫廷,肆意侮辱公主宫女。 李儒和阎忠吕布等人,也跟着他同样住进了皇宫里,为所欲为。 一时间,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无人再敢出声。 而李儒则干起了老本行,做起天子近侍,不仅时常监视皇帝,还掌控了玉玺,利用皇帝诏书,对远在长安的皇甫嵩下令,召他回洛阳。 而另外一边,阎忠却捏着一瓶毒药,缓缓地走入了永巷之中。 他在执行两个任务。 一个是毒死刘协。 另外一个,是救出刘协。 第二十一章 曹操刺董 陈留王偶感风寒暴毙的消息传遍整个朝堂。 满朝文武俱为震惊,然后是震怒。 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明白,这所谓的偶感风寒是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陈留王退位的时候,身体明明还不错。 眨眼间就病死,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但董卓借口陈留王死的太匆忙,死相难看,连让百官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下葬。 汉朝时天子、太上皇、皇太后、太皇太后死了叫“崩”,诸侯王死了叫“薨”。 相比于“崩”的规格,“薨”的规格就要差许多,没那么多讲究。 刘协当过几个月的皇帝,但现在被迫退位,就是王侯。 因此死了之后,并不需要百官吊唁之类的场景。 毕竟虽然汉武帝利用推恩令与酎金夺爵消灭了很多诸侯王,但王侯依旧存在,数量还不少。 像冀州就有中山国、常山国、赵国、安平国、河间国五个国,每一个国都有个比较大的国王,一般有数个到数十个县做食邑。 这个国王的几个儿子还能领国王,各自分一些县,县被分完了还有乡亭,只是不再称王,而是侯,某某乡侯,某某亭侯之类,比如汉灵帝就是世袭的解渎亭侯。 所以东汉各地国数十个,王侯成百上千,要是个个死了都要吊唁,那百官都不需要做什么,每天来往于各地赶路就行了。 身份的转变,造成了重视程度的变化。哪怕刘协曾经做过天子,但百官也依旧难以抗争什么。 事实上也没法抗争,整个洛阳的兵权都在董卓手里,想抗争除非用命。 如此事态逐渐平息,没有人敢质问董卓是否谋害陈留王。 而在这个时候,朝堂内部也是暗流涌动,洪波起伏。 曹家,曹操的父亲曹嵩去年被罢官,现在已经回了老家谯县,因此如今洛阳的曹家掌权人就是曹操。 曹操目前担任下军校尉,隶属于南军,他虽然不想跟董卓同流合污,但大势所趋,靠他那一部数千兵马,根本难以有所作为,因此只能虚与委蛇,等待时机。 这一日曹操感觉到机会终于来了,因为这次军事会议,他发现天天跟随在董卓左右的吕布居然不在,于是匆忙回家,取刀急匆匆出门。 由于他已经知道洛阳成为了龙潭虎穴之地,因此早早地遣散了妻子女儿,让他们回谯县老家,自己一个人在此。 所以曹操很清楚,一个人更方便行动,即便是行动失败了,也不需要因为拖家带口而有累赘。 当日中末刻的梆子敲响的时候,曹操穿戴整齐,将七星刀悬在腰间,准时出了门。 门外早就预备了良马,上了马匹,行走在空荡荡的洛阳大街上。 董卓残暴不仁,昨日派吕布出城去,发现城外有百姓聚集,于是肆意残杀,将他们的财产掠夺,将女人掳走,还说是破贼大胜,口呼万岁。 这件事情传入洛阳,使得洛阳城内家家户户都人人自危,除了购买生活的必需品以外,大多数时候都不敢出门。 一列列身覆黑甲的士兵行走在大街上,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来回巡视街上的一举一动,整齐划一的步伐在黄土街面上发出橐橐的响声,彷佛在提醒过往的每一个行人——小心你们的脑袋。 曹操的马上悬挂着一块木牌,如驼铃般吊在颈下,士兵看到之后,都会放行。甚至有南军的士兵,见到他还会站在一侧,恭敬行礼地喊一句:“校尉。” 董卓虽然偶尔栖息在后宫,享受皇帝般的生活,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梁冀园里,曹操沿着西城大街,来到了显阳苑外。 这里当年还是汉孝康帝阅兵的地方,可惜早已物是人非,房屋遭到损毁,校场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风貌不再。 梁冀园就在显阳苑旁边,门口的守卫自然认识曹操,见他轻装一人行来,有些奇怪地询问道:“曹校尉,何故又返?” “之前回去的急,到家后才想起来,却是有件事情忘了禀报太师。” 曹操找了个借口。 “现在是午时,太师怕是刚刚要睡去。” 守卫随口提了一句。 很多人都知道董卓的习惯,上午开完会后,中午吃完饭,要午睡那么一两个时辰,到下午才会取来。 “我进去看看,事情挺急的,若是已然睡去那我便不打扰,若是没睡,刚好议事。” 曹操下马将马匹拴在门口的木柱上,跨步往里走。 “这刀.....” 守卫看了眼曹操腰间的刀。 按照惯例,进府的时候是要解除武器的。 这条惯例倒不是董卓亲自颁布的规定,而是一个约定俗称的规矩。 之前有个侍御史扰龙宗,因为在董卓面前没有解剑,就被董卓残忍杀害。 因此每次开会的时候,将领们到门口都会主动上交武器。 守门也习惯了进门收武器,第一次见这么不拍死进董卓府还带武器的人确实少见。 曹操解释道:“此刀乃是一口宝刀,我偶然得来,确是要献给太师。” “原来如此,校尉请进。” 守卫让开道路。 曹操阔步往里面走,表面不动声色,眼睛却是在四下观察,看看府内的守卫力量。 一路来到后殿,询问了巡逻护卫董卓现在在何处,就到了小阁内。 这个时候董卓正在后阁木塌上休息,往日贴身守卫的吕布并不在门口,昨日吕布出城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曹操步入厢房,透过珠帘隐隐看到了木塌上那个肥胖的身影,狭长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杀意。 轻轻地踏入房内,撩开珠帘,右手缓缓地摸在了腰间刀上。 呼呼呼呼! 董卓鼾声如雷,浑然不觉杀机已近。 曹操悄然静步,蹭地拔出七星刀,便要对着董卓的脖子上刺去。 便在此时。 “义父!” 门外忽然传来喊声。 董卓顿时醒来,睡眼惺忪,还处于一片茫然的时候。 咚! 只听到耳边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磕在了木地板上。 “嗯?” 董卓纳闷不已,转头一看,却是看到一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还未等董卓发问,曹操就立即双手捧起七星刀,说道:“太师,适才我回到家中,发现祖传宝刀一把,特来献给太师。” 献刀? 董卓还有点发懵,不太明白眼前什么状况。 “义父,孩儿回来了。” 门口吕布踏入房内,兴奋地道:“此去孩儿又掳来数十箱金银珠宝......” “哦?” 被吕布一打岔,董卓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我知道了。” “曹操,你在这儿做什么?” 吕布看向曹操。 曹操忙道:“太师对我恩重如山,来此特为献上祖传宝刀。” “原来如此。” 董卓看到那刀锋利无比,刀面反射着璀璨的光,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抚摸,大喜道:“好刀,孟德有心了。” 曹操的后背上已经全是汗水,强忍着镇定道:“太师为国尽瘁,区区宝刀,算不得什么。” “哈哈哈哈。” 董卓笑着道:“你送我宝刀,那我也不能小气,孟德啊,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曹操眼珠子一转,说道:“听闻太师西凉宝马迅捷如飞,刚好我那马匹老迈,不堪驱使,若太师能赐好马一匹,操感激不尽。” “此小事尔,随我去后园。” 董卓哈哈大笑,别的西凉军没有,但要说起马匹,西凉军的绝世好马还是有不少。 当下众人来到后园,马厩内有数十匹宝马,都是绝顶好马。 曹操是下军校尉,属于南军中的实力派,如今过来献刀,显然是亲近示好之意,董卓觉得自己也不能小气,就打算赐给他一匹不错的马。 马厩里数十匹马井然有序地列好,唯有一匹马十分暴躁,不时跳动,每当有人靠近的时候,就大发雷霆,用牙咬脚踹。 曹操凝神看去,只见这马浑身漆黑,体态修长,没有一丝杂毛,不由一眼相中,问道:“太师,这马。” “这匹马叫绝影,在我西凉军中,也仅次于我儿奉先的那一匹赤兔马。” 董卓笑着说道:“孟德若是喜欢此马,就自行牵去,只是此马性烈,西凉军中也无人能驯服得了它,你要多加小心。” 曹操上前摸向这马,说来也怪,别人去碰,绝影立即甩头尥蹶子,曹操去摸,却是十分温顺。 见到此情形,曹操大喜道:“多谢太师良马,请容许操试上一试。” “哈哈,去。” 董卓笑着挥挥手。 曹操将马牵出来,从后门出去,翻身上马,绝影十分配合地让他上了自己后背。 “好马!” 曹操欣喜不已,向董卓一拱手道:“那操就去奔驰一番。” “嗯。” 董卓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当下曹操一夹马腹,绝影如飞一般,消失在了大街上。 “孟德还是很忠心的嘛,连祖传宝刀都献给了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董卓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吕布高达30的智力飞速运转,随口提了一句:“义父,刚才我隐约见到曹操拔刀在你床前,似有行刺之意。” “什么?” 董卓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不早说?” 吕布尴尬道:“适才忘了。” “来人,追!” 董卓气急败坏,命令后门守卫追赶。 到绝影马本就是仅次于赤兔的存在,这个时候早就没了影子,如何能追得上? 第二十二章 偷梁换柱 曹操刺杀董卓失败后,飞一般地逃离洛阳。 洛阳城外的亭中,卢植早已经在等候。 见到他过来,卢植连忙上前询问道:“如何?” “失败了,还丢了你那把宝刀。” 曹操一脸羞愧。 卢植摇摇头:“无妨,现在既然失败,还是赶紧逃离洛阳为妙。” 那把七星刀就是卢植的,当初破黄巾时,攻破曲梁城,曲梁守将严政就把这把刀献给卢植。 后来卢植与董卓密谋刺董,卢植就把七星刀给了他,结果刺董变成了献刀。 听到卢植的话,曹操点点头:“嗯,我要归故里,发脚照,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匡扶汉室。” “此去凶险,应当乔装打扮,改名换姓,专走小路,不能走大路,孟德可否明白?” 卢植小心叮嘱。 “明白。” “那我二人就此风流云散,尽快走。” 说罢,二人互相道别,各自离去。 卢植北上要回家乡涿县。 曹操南下去谯县。 两人虽然方向不同,但心中对汉室江山的忠诚依旧没有变。 这一点,将来卢植到死都没有忘。 而曹操则在眼见大厦将倾,汉朝覆灭在即的时候,早已经忘了初心,从汉室忠臣变成了奸雄,令人唏嘘。 两人逃跑之后,董卓大发雷霆,一边下达追捕令,一边派人追击,四处。 可惜二人都是走小路,没有走大路,追兵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至于曹操跑回故里,招募兵马准备讨董那就是另外的事情。 而这一边,陈暮的计划也悄然在进行。 几日之后,洛阳东市大街,半夜三更,陈暮王钧张飞三人乔装打扮,行色匆匆地回到了酒楼。 因为是半夜,且东市又是在城外,因此根本没有巡逻士兵发现,无人注意到他们。 酒楼大门悄悄打开,刘备关羽已经在酒楼大堂内等着,见到他们回来,二人连忙迎了上去。 “三弟四弟,相衡,陈留王呢?” 刘备看着他们出去的时候只有陈暮张飞两人,回来的时候只多了王钧一人,忙不迭焦急询问。 王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陈暮,没有说话。 陈暮叹了口气,发挥自己奥斯卡级别的演技说道:“去晚了一步,可恨那董贼,在我们与相衡联络之前,就已经派人毒杀了陈留王。” “啊。” 刘备倒退了一步,悲伤哀恸道:“怎么会这样......我对不起先帝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一次掉下来。 关羽喟然长叹,上前安慰道:“大哥,莫要悲伤了,至少当今少帝还在,我们应当想办法把少帝救出来。” “对,还有当今天子。” 刘备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希翼的目光看向王钧:“相衡还有办法进宫将少帝带出来吗?” 王钧摇摇头道:“我没法再进宫了,昨日董卓派人毒杀陈留王时,我恰好过去,本想救出陈留王,刚好与他的人撞见,恐董卓疑我有异心,我才半夜跑出来。” “可恨!” 刘备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气恼道:“那董贼残杀百官,毒杀陈留王,焚烧宫室,盗先帝陵,劫掠财富,我却只能干看着,我好恨呐,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陈暮劝道:“相衡逃出宫内,唯一的常侍跑了,董卓必然怀疑,天子身边都是董贼的人,我看想营救天子,已是千难万难,不如还是早做打算,星夜离开洛阳,回青州召集义兵,讨伐董贼为上。” 一旁的掌柜忽然说道:“最近几日恐怕不能出行,白日我命帮工去粟市买米,听闻有个叫曹操的人行刺董卓失败,董卓派兵马全城搜捕,四处戒严,各道路怕是都有兵马看守。” “我说之前四弟说要等天黑才能回来,原来是这样。四弟也真是,既然城内戒严,就跟我说嘛,害得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张飞随口嘟囔了一句。 陈暮瞥了眼张飞,还好这件事没让三哥参与,不然老大哥刘备肯定要追问刘协的下落。 是的,刘协被救出来了,只是被陈暮藏起来,并没有带回来。 整个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 他们是昨天出去的,虽然张飞当保镖,但因为一些事情不方便让他看到,陈暮就安排他去了一处军情司暗桩,骗他说是之前自己在洛阳当官时的一个住处。 后来趁着张飞睡着了,陈暮才从暗道里与军情司的人接头,最后与王钧联络上,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具小孩子尸体运入宫内。 要想弄到一具小孩子尸体可不太容易,好在陈暮早就做好了准备,让军情司的人四处打探谁家有小孩去世。 这年头小孩早夭的情况屡见不鲜,花费一笔重金就能买来。毕竟乱世中卖儿卖女,甚至互相吃对方子女的情况也不算少见,买一具小孩子尸体并不算什么。 一切安排妥当,小孩子尸体则跟着阎忠的马车进入了宫里,到了永巷后,王钧支开永巷的宦官,阎忠支开守卫,二人抬着尸体进了永巷。 刘协虽然很诧异眼前忽然发生的情况,但他为人聪慧,阎忠都不需要太多解释,他就乖乖听话,藏进了阎忠的马车之中。 而阎忠王钧二人就以一招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计策,将尸体偷梁换柱,取代了本应该被毒死的刘协。 这一切计划顺利得不可思议。 不过顺利也很正常,因为阎忠是董卓集团中的高级卧底,按照地位,还在李儒之上,属于西凉军中最少排名前五的人物。 虽然董卓也很看重李儒,但阎忠还有一个不可取代的身份。 那就是武威姑臧人。 西凉军中武威姑臧人特别多,像西凉军将领级别地位最高的五个人,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里面有四个都是武威姑臧人,只有徐荣不是。 汉人同乡观念强烈,大家都是姑臧老乡,阎忠跟他们的关系自然非常不错。 因此不管是在谋士当中,还是在将领当中,阎忠的地位都特别高,方方面面的人都会给他面子,不敢轻易得罪他。 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没有人会去想他是陈暮的卧底。毕竟就连董卓自己,也采纳了阎忠的毒计。 如谋害太皇太后,毒杀何太后,用的毒药,都是他进贡而来,自然没有理由怀疑。 所以当阎忠顺利完成任务,坐着马车回去的时候,董卓甚至都没有派人检验一下,只是询问了一句,就随口说了声让人把陈留王的尸体运到城外去安葬了事。 不要觉得奇怪,因为历史上李儒在毒杀刘辩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毒杀刘辩之后,尸体就拉到城外草草掩埋,根本没掀起什么波澜。 从这一点上来看,董卓藐视皇权,心里根本已经把被废掉的皇帝不当回事,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而且阎忠又是董卓信任的人,除了董卓之外,其他人也不敢查他。 因此阎忠非常轻松地将任务完成,把刘协带出去。 阎忠从皇宫里出来之后,立即把刘协送去了军情司的暗桩,通过地道秘密送走。 而王钧则借口出宫回家,与陈暮回合,逃到了刘备身边。 反正这次行动结束之后,他也没有了任务,每天在皇宫里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惹怒了董卓的人,随手把他给杀了。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王钧也不想再承受,因此哪怕偷梁换柱的事情没人发现,他也得逃跑出来。 而这一切,都是陈暮在操纵,张飞则完全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然后接到王钧就回来了。 根本不知道刘协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送走。 而对于刘备来说,他也不知道阎忠居然是陈暮的棋子。 因为当初阎忠与陈暮接触,只有王钧一个人知道。 包括后来陈暮回洛阳,在军营里接待董卓的时候,两人也是在厕所私下见面。 所以到现在为止,真正知道阎忠身份的人,只有侯栩、太史慈、王钧三人。 这三个人都以不能暴露阎忠为理由,下了封口令,连刘备都不得透露。 所以偷梁换柱的计划,老大哥刘备同样被蒙在鼓里。 听到掌柜的话,刘备忍住悲恸,看向陈暮道:“四弟,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暮沉吟道:“既然营救陈留王的计划失败,那洛阳就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必须要走了。不过既然洛阳交通要道已经被严密看守,那我们就先耐心等待几日,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 “什么时候?” 刘备问。 陈暮想了想,对王钧说道:“听说前些日子董卓以天子诏令,让皇甫嵩回洛阳?” 王钧点点头:“不错,那诏书玉玺还是我给盖上去的。” “那算算日子,皇甫嵩应该快回来了。” 陈暮说道。 “长安到洛阳八百余里,诏书已经发了十多天,想来应该快了。” “好。” 听到这句话,陈暮微微一笑:“皇甫嵩手握北军,董卓必然担忧,到时候肯定是率南军与本部兵马全部去迎接,那时洛阳防备松懈下来,就是我们离开之时。” 嗯。 王钧从宫里顺手偷了份诏书出来,还是货真价实盖了传国玉玺的真东西。 只是为了防止给刘辩添麻烦,所以是用的刘协的名义。 反正废帝的事情还没传遍天下,很多人还以为现在的皇帝依旧是刘协,倒也不算是矫照。 等回青州之后,老大哥拿着这份真诏书振臂一呼。 到那个时候,必然给董卓一个大惊喜。 第二十三章 董贼 临近年关,洛阳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自从曹操刺董之后,朝中又有一位大臣伍孚怀揣着匕首,在朝议时想要行刺董卓。 可惜董贼虽年近六十,但武力犹在,最后功败垂成,惨遭董卓杀死。 接连两次行刺之后,洛阳的戒备就更加森严,每日都有成群结队的士兵在街上巡逻,监视着一切可疑的人物。 特别是各朝廷要员的府邸,都有士兵严密监控,防止各朝臣之间串通一气,密谋图害董卓。 在这样严防死守之下,洛阳人心惶惶,偌大的一个城市,仿佛进入死寂。 不过董卓也还没做得那么绝,百姓也得生活,因此戒严了几日之后,好歹算是放开了界限,允许百姓出名,允许商人经商,经济慢慢流通。 这一日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还未落下,垂在西边,绚烂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沉沉暮鸦翱翔盘旋,惊起云雾起落。 洛阳三面环山,虎踞天下,西面便是秦岭,如果要从长安去洛阳,要么坐船走黄河,要么沿河行进。 皇甫嵩的大军人数不少,自然没法坐船南下,只能一路步行,从陕县,也就是后世的三门峡,过渑池,到新安,最终抵达了洛阳西面五十里外的谷城。 白日皇甫嵩自谷城出发,在天黑之前,总算赶到了洛阳十里外的亭舍。而这个时候,董卓率领天子与文武百官,早已经在这里等待迎接他。 这亭名为两山亭,因位于洛阳与三辅之地的交通要道上,南面是秦岭山脉,北面是邙山山脉,两面环山而得名,地势十分险要。 董卓身边带着刘辩,身后站着文武百官,一列列士兵肃立两侧,他的十余万大军,全部带来,埋伏在左右山林各处。 事实上这条道路并不狭窄,甚至因为靠近洛阳盆地,临近平原地区而非常宽敞,东面是广袤无边的平原,除了田野之外,还能看到平地上的那座浩瀚的城市。 西面是一条笔直的通天大道,左右宽百余丈,临近深冬,朔风萧瑟,山林堆满了积叶,密密麻麻的林木里,摆下十万大军绰绰有余。 但董卓又不傻,先礼后兵的道理还是懂,如果皇甫嵩老老实实交出北军的兵权还好说,如果不交,这块险要之地,就是皇甫嵩的埋骨之处,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等了约一刻钟,大概下午五点多钟,在呼啸的北风之中,那条宽阔的官道地平线上,就已经出现了无数个黑影。 队伍旌旗招展,步伐平稳,一列列北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如翻山倒岳一般,向着这边行来。 咚咚咚咚! 五万人的步履像是整齐划一,两面的山林都仿佛在颤抖。 董卓看着这一幕,微微色变。 这就是汉朝最精锐的部队,北军五校的兵马! 他们之所以强悍,并不是因为统帅是皇甫嵩,而是因为这支部队无论是选取的士兵,还是物资供给补养装备,都是全大汉最好的。 即便是按照他们的制式训练出来的南军士兵与北军比起来,依旧要差一大截。 因为北军无数次经历战火磨砺,南征北战,曾经平过黄巾之乱,打过并州鲜卑,出征西凉叛军,历久弥新,是真正的百战之士。 面对这样的兵马,即便是董卓,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北军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生性胆小懦弱的刘辩竟是在瑟瑟发抖,感受到身边的小皇帝内心的害怕,董卓平静下来,心中冷冷一笑。 这就是汉室江山之主,不过是这样的货色,又怎么能值得我效忠?不过是小小的北军而已,能耐我何? 不得不说,董卓确实胆魄惊人,站在原地,负手而立,漠然地看着北军缓缓靠近。 当北军离他们约百余丈的时候,兵马停下,最前头的皇甫嵩翻身下马,与几名校尉将领一同步行而来,到了刘辩面前,单膝下跪叩拜道:“臣皇甫嵩叩见陛下。” 刘辩愣了片刻才道:“皇甫将军请起。” 皇甫嵩起来之后,又向董卓拱手行礼道:“见过太师。” “哈哈哈哈。” 董卓抚掌大笑着上前道:“义真这是在害怕我吗?” 皇甫嵩忙道:“倘若您用盛德辅佐朝廷,大的祥庆正将到来,有什么可害怕的?倘若您滥用刑罚,逞其私志,那么天下都要恐惧,而不单是我一个人!” “义真当真会说话。” 董卓笑呵呵地道:“此地天冷,天子不宜久留城外,义真跟我回城去吧。” 皇甫嵩犹豫道:“大军刚刚抵达洛阳,怕是还要回原来的北军驻地安营扎寨,恐麾下士兵做得不妥当,还是要我去营中指挥方可。” 董卓脸色一沉,皇甫嵩要是带着北军入驻了之前的北军驻地,恐怕说不好就不会再出兵营,这样洛阳就多了一个他无法掌控的军事力量存在,这是董卓无法容忍的事情。 虽然董卓也可以利用别的方法,比如断了北军的粮草军需供应补给了威胁,但一旦惹急了皇甫嵩,狗急跳墙,洛阳说不好就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陷入战火董卓不怕,他怕的是有一个不稳定因素来动摇他的统治,任何颠覆自己政权的事情,他都不希望发生,哪怕只是萌芽。 想到这里,董卓淡淡地道:“义真不用担心,北军安营扎寨的事情我早已经安排,驻地里修建了大量房屋,可供士兵取暖入住,义真只需要跟着我入朝即可,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皇甫嵩迟疑片刻,还是摇摇头道:“太师好意,嵩心领了,只是士兵已许久未回洛阳,初来乍到,若我不在营中镇守的话,怕是难以入眠。” “哼!” 董卓忽然冷哼一声,对吕布等左右道:“皇甫嵩在长安数年,寸功未立,枉顾圣恩,罪犯死罪,给我拿下关去诏狱。” 皇甫嵩心里大惊,虽然在长安也隐隐听闻董卓嚣张跋扈,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在天子与满朝公卿面前,当众捉拿他下狱,这是何等的猖狂,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下令进攻吗? 吕布向前一步,当下就有皇甫嵩的副将想要拔刀抵抗,但吕布只是轻蔑一笑,手中数十斤的方天画戟举重若轻,狠狠一拍一挑,就将那副将的刀磕飞。 然后银光闪烁,一招就将那名副将刺死。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皇甫嵩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董卓竟然敢当众杀人。再看看他身后的满朝公卿,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一个个脸色漠然,如行尸走肉。 “这......” 皇甫嵩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连忙低头认错道:“太师,嵩知错了。” 董卓早就不耐烦,喝道:“拿下。” 吕布上前,正要将皇甫嵩抓起来,五花大绑送入诏狱。 至少目前来说,被董卓拿去诏狱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董公!” “董贼!” 几乎同时,两个声音响起。 一个是皇甫嵩身边的儿子皇甫寿坚,另外一个声音,却振聋发聩,宛如天雷轰鸣,在四方山间回荡! 第二十四章 宣战 晌午过后,洛阳城的戒备就彻底松懈下来。 百姓走上街头,四处寻找,原本监视着城中的士兵早就不见了踪影,这座城市像是再也没有了军队。 这是因为董卓为了防备皇甫嵩的北军,将所有军队全部调到了洛阳城西。 如此城内反倒是十分空虚,仅仅只有董卓的亲弟弟,官封左将军兼城门校尉的董旻率领数千城门尉士兵把守城门。 而且还是内城门,外城几乎没有人管。 刘备四兄弟就住在外城东市的酒楼里,甚至都不需要从中东门出去,直接就可以从东市往北走进入邙山,翻过邙山之后,到小平津渡口,坐船南下回青州。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四兄弟备好马匹,带上了全部家当,加上王钧,五个人准备正式离开洛阳,返回自己的大本营。 王钧在离开之前,安排自己的族亲,也就是酒楼掌管,处理了洛阳所有王家财产,让他们也转移走。 毕竟东汉的高级宦官都不是一个人,如张让赵忠等十常侍,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王钧同样如此,身后有宗族在,为什么他会帮陈暮,难道是因为多年的交情? 还是因为有利可图,一来在乱世之中托一方势力,二来可以保护宗族平安,不至于待在洛阳这样的龙潭虎穴里,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酒楼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由于街面上没有了士兵,东市很多商家都开始开门营业,大街上也慢慢地有了一些人烟味。 来来往往的行人行色匆匆,有的要去粟市买粮食,有的要在马市买马匹,还有的要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洛阳。 “唉,就这么走了,真不甘心!” 路上,刘备频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汉皇城,那城中有奸逆,有宵小,还有他魂牵梦萦的先帝子嗣。 他现在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籍籍无名,被一个低级督邮随意欺凌的县尉刘玄德。 他是大汉青州牧,是一方诸侯,手握重兵,名震天下。 所以他有能力,也有资格与义务跟董卓对抗,将汉孝康帝现在唯一剩余的子嗣刘辩营救出来。 然而在离开青州之前,他又怎么能想到洛阳的局势已经变得如此糜烂,董卓目无法纪,无视朝纲,连天子都肆意废立,诸侯王都随意毒杀,身边没有兵马,他也难有作为。 关羽沉声道:“大哥,此去青州,便是要联络天下诸侯,尽起大军,共同讨伐那董贼。到时候平定此獠,营救出天子,才能拯救江山,匡扶天下。” “二弟之言,确实如此。” 刘备叹了口气:“可恨我要是早些知道董卓是这般人,当初.....” “当初在冀州,就合该我一矛把那贼鸟戳死。” 张飞接过话茬。 “哈哈。” 陈暮笑了笑道:“那也没办法,当初他是朝廷命官,谁能知道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西凉军中绝顶名马,是太师府邸中的绝品,仅次于天下名驹赤兔的存在,大家快来看看。” 五人路过马市,忽然听到有人在远处高喊叫卖,外面围拢了不少人,好奇地观看西凉名马长什么模样。 随着董卓声名鹊起,吕布也因此在洛阳扬名。当然,他因为四处劫掠洛阳百姓,扬得是恶名。 但胯下名驹赤兔,还是被众人知道,乃是天下第一的神马,在西凉军中也是绝品。 仅次于赤兔,这样的马匹怕是要价值百万钱,自然引得大家好奇。 正所谓好马配好鞍,刘关张都是武将出身,听到有好马卖,不由坐在马上伸长了脖子去观望。 陈暮看到这一幕,笑着道:“大哥二哥三哥,有名马卖,不如去看看?” 刘备迟疑道:“还要赶路呢,莫要耽误时间了吧。” “无妨,早得很,若真有名马才跑得快嘛。” 陈暮摆摆手,他自己也是北方人,骑术精通,当然也希望有匹好马。 毕竟万一以后在战场上被人追杀,有匹好马跑得快,那就是多一条命,怎么能不让他想要一匹好马? 当下五人来到那边,就看到一个马厩棚内关了数匹马,外面搭了个小高台,有人站在台上卖力吆喝,只是因为经济才刚回暖那么两天,看得人不多,买得起好马的就更少,多是来瞧热闹的。 “你这马真的是西凉名马?” 有人质疑询问。 台上那人顿时就不乐意了,大声说道:“这位客官可知道这些马的来历?这是西凉军某位将领拿出来卖的,都是凉州名驹,就拿这匹来说,通体雪白,唯独四蹄金黄,名曰爪黄飞电,虽不如赤兔那等汗血宝马,但也是极品大宛良驹。” 听到这句话,陈暮就差不多信了这是西凉军出来的好马。 倒卖军械嘛,自古以来并不算少见。 关羽为什么败在麦城,很多专家就认为是糜芳傅士仁倒卖军械,被关羽责问,造成这个结果。 因为根据史料记载,《吴录》:初,南郡城中失火,颇焚烧军器。羽以责芳,芳内畏惧,权闻而诱之,芳潜相和。 就跟上级一检查,粮仓物资仓就会发大火简直如出一辙。 这样的事情也算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并不罕见。 至于大宛良驹,也是在《史记》当中早有记载的东西。 张骞出使西域后,汉武帝就曾经大量引进大宛马,与中原马和蒙古马杂交,改进了汉朝本土马的血统,让本土马变得更加优良。 但纯种的大宛马在汉朝依旧是有价无市,特别是汗血宝马,汗血宝马也是大宛马的一种,因为奔跑时流的汗是红色如血,被汉武帝赐名汗血马。 赤兔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汗血马,而爪黄飞电虽然不是汗血马,却也是仅次于汗血马的顶级良驹,价格十分昂贵。 刘关张陈四人对马匹的研究也很高深,光看那匹马的体型,就知道是匹绝顶良驹,不由十分意动。 当下,陈暮就高声道:“此马价格几何?” 对于武将和一个擅长逃跑的谋士来说,一匹好马就是半条命,怎么能不让他们心动。 “二百万钱!” 那人高声回应,事实上这个价格已经算是低价了。 因为赤兔在送给吕布之前,可是标价五百万钱,仅次于赤兔的爪黄飞电原本少说也得三百万钱,现在特殊时期,不得不低价处理。 “买了!” 陈暮高声回应,这次来洛阳,原本以为是来洛阳当官,当官肯定要买房子宅院,所以他们带了不少马蹄金过来。 这些钱都是跟公孙瓒苏双张世平他们做生意赚的钱,几乎是白来的,不花白不花。 听到陈暮他们如此豪爽,卖家大喜道:“诸位请来这边交付。” “不急,还有其它好马都牵出来看看。” “好勒。” 当下卖家又开始指着马厩里另外一匹宝马介绍道:“客官请看,此马名为乌云踏雪,浑身漆黑,不有一丝杂毛,唯独四蹄如雪,奔腾如飞。” 张飞看过去,就看到那马体态健硕,四肢修长,不由见猎心喜,大声道:“这马多少钱?” “二百三十万钱。” “四弟。” 张飞转头看向陈暮。 四兄弟的大管家微微一笑,说道:“买了!” 两百万钱买匹马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普通中原驽马不过数千钱,即便是战马,也不过几万钱。 但对于武将来说,马就是半条生命,自然要加倍珍惜,哪怕价格昂贵,也算不得什么。 “客官再看,此马名为的卢,通体雪白,无一丝杂尘,健步如飞,可是万中无一的神马呀。” 卖家见大生意上门,卖力地介绍。 “买了!” 陈暮还未等刘备出声,就从自己胯下马匹上背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大木箱。 木箱内装有一百余斤马蹄金,一斤金官方价格在一万钱左右,实际上在民间价格已经达到了2万多,所以这一百多斤价值大概在200多万,刚刚好够买一匹马。 而除了他以外,刘备关羽的马上也都各自带了木箱,里面有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按照折算的话,他们全部身家,差不多在1000万钱左右。 这还只是带了一小部分出门,原本是打算在洛阳买个大豪宅哥几个一起住的,没想到居然派不上用场,刚好可以用来买马。 “此马名为紫影,通体紫色,奔跑时快如闪电!” “买!” 陈暮在给自己准备救命装备的时候,显得无比豪气。 卖家无比欣喜,这批货是他从西凉军中花大价钱买来的,可没想到洛阳局势大变,经济萧条,眼看就要砸在手里。 没想到忽然出现几个土豪一下子把他的几匹绝顶大宛良马包圆了,哪怕相比于市价少了些,但刨除掉进货价和成本,还是有不小赚头,这让他十分高兴。 当下卖家与刘关张陈四兄弟当场交易,陈暮取了那匹紫影,刘备拿了的卢,关羽用爪黄飞电,张飞坐乌云追雪,四兄弟每人一匹。 刘备还很客气地问王钧要不要来一匹,他们手里还有点余钱,王钧果断拒绝。 他骑马技术不怎么样,还是驽马老实听话,骑这种良马,跑得快点说不准就得跌落马去。像极了只能开15迈的自行车,不敢开摩托车上60迈的现代人。 有了逃跑工具,四兄弟焕然一新。 陈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刘备说道:“大哥,此去一别,我等还是要向董卓宣战才是。” “如何宣战?” 刘备不解。 陈暮对王钧道:“相衡,你先去小平津等我们,我们随后就到。” 王钧纳闷道:“你们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当着满朝文武和天下人的面,怒斥董卓!” 陈暮眼眸中闪烁过一丝精光,有了好马,就再也不怕董卓追杀了。 众人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计划,但既然陈暮信誓旦旦,自然是选择信任。 当下王钧先行一步,去小平津准备好船只等候他们,四兄弟则快马加鞭,一路往西而去。 西山这个时候董卓大军环伺,全都聚集在山谷口,等待着皇甫嵩到来。 四人来到一处山崖之上,离着数百米,俯视观望。 山下无数黑点,密密麻麻,大军林立。 很快皇甫嵩大军抵达。 山下的一切,都尽在眼底,被四人看到。 当看到董卓勒令吕布将皇甫嵩抓起来的时候,陈暮微微一笑,取出了之前准备好的一个大喇叭。 就是《让子弹飞》里,黄四郎张牧之和师爷一起喊话的那玩意儿。 然后他放在嘴边,深呼一口气。 “董贼!” 第二十五章 一圣一龙一虎一狐 一声董贼,经过大喇叭的加持,再加上山谷特有的回音,如天雷滚滚,传遍谷内。 三军将士,满朝文武公卿,全都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就看到在山顶之上,四人骑马傲然而立,如神灵一般漠然地俯视着他们。 一人身穿玄色长袍,肩膀带着三条朱红纹章,腰悬双剑,头戴七寸的刘氏长冠,上唇左右两撇一字胡,下颌胡须长四寸,眼若星眸,似苍天圣人般冷冷注视。 一人身穿绿色长袍,双手套了黑色皮革护臂,反手倒握青龙偃月刀,头戴绿色布帽,下颌美髯近二尺,渊渟岳峙,如青龙般耸立在世间,傲视万物。 一人身穿黄色长袍,背上披着银灰色的披风,丈八点钢矛在手,头扎无帻冠,两腮浓密的络腮胡须如钢针林立,似猛虎上山,樊哙再世。 一人身穿白色长袍,肩头批着银灰色的狐皮,腰间悬着学子剑,头包白色儒巾,面如冠玉,一双狭长的狐眼,露出狡黠的笑。 一圣一龙一虎一狐,屹立于山巅之上,傲然于天地之间。百官与万军仰面而视,呆呆地看着他们。 万众瞩目之下,陈暮手持大喇叭,朗声说道:“董贼,你倒行逆施,荼毒生灵,二废天子,谋害陈留王,天下人恨不得生啖你肉,如今又要对朝廷贤良皇甫将军下毒手了吗?” 一语之后,群臣纷纷以敬畏的眼神看着他,没想到往日在朝中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的前任尚书令陈子归,居然有如此胆识,敢当面呵斥权倾朝野的董太师。 唯有皇甫嵩遍体生寒,后背的汗簌簌地往下掉。 虽然董卓确实有杀他之意,但现在服个软,假装投靠,加上自己的儿子皇甫寿坚与董卓关系极好,说不准还能留一条命,待日后董卓失势,再图谋也不迟。 可现在当着无数人的面,陈暮忽然怒斥董卓要残害忠良,一下子就把仇恨拉到他身上,原本想要暗中投靠,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屈膝下跪,实在是丢尽颜面。可不屈膝下跪,就意味着自己怀有异心,说不准就要被董卓忌惮,暗中除去。 皇甫嵩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他看到董卓阴冷的眸子投射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正准备恭维董卓两句,董卓就已经冷冷说道:“先将皇甫嵩押入洛阳监狱,奉先,你带人绕去后山,将刘备陈暮等人全部抓起来。” “唯,义父!” 左右侍卫立即将皇甫嵩抓起来五花大绑。 皇甫嵩骇然大叫道:“太师,嵩对朝廷忠心不二,你不能这样待我呀。” 没有人理他。 吕布领命而去,手握方天画戟,轻拍赤兔马臀,带着数百西凉骑兵,卷起滚滚尘土,就要绕往西山后面,准备上山抓捕刘备。 站在山顶之上,视野开阔,山下的一切行动全都映入眼帘,看到这一切,陈暮微微一笑。 历史上,根据《后汉书》《三国志》里面的说法,皇甫嵩被董卓召回洛阳之后,就立即被捉拿下狱,然后经过皇甫寿坚的求情,才得免于难。 等到讨董联军把董卓赶到长安之后,百官公卿在道路两旁迎接,皇甫嵩站在第一个,夸赞董卓成了凤凰,对董卓心服口服。 很典型的董卓活的时候唯唯诺诺,各种曲意奉承。等董卓一死,就重拳出击,屠灭了董卓一族。 当然。 他和王允一样,都是在董卓生前假意投靠,虚与委蛇,暗中等待时机将董卓除去。 所以奉承两句也无可厚非。 毕竟董卓为人残暴,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也不能说是过错。 问题在于,皇甫嵩跟陈暮有仇呀。 当初因为宦官提拔了陈暮,皇甫嵩就给陈暮挖了个坑,这个仇他可记着呢。 现在也该是他给皇甫嵩挖坑的时候。 自己这么一句,马上就是给皇甫嵩拉对立面,一旦讨董联军起步,董卓也会担心皇甫嵩暗为内应,大概率是十死无生了。 看到皇甫嵩被五花大绑押走,陈暮朗声又道:“我有一言,请诸公静听。昔日桓帝康帝之时,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先有黄巾肆掠,天下大乱,如今又有董卓劫持汉帝,残暴生灵。” “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值此国难之际,诸公屈膝投靠于董卓,可谓令我辈正义之士蒙羞,令国家蒙羞,令人不齿。” “此番我等四人,本是应召入京。来了洛阳,才知道董贼猖狂,祸乱天子百姓,生灵有倒悬之急。恨不得带甲百万,将董贼制成人彘,方消我心头之狠。此去,我将归故里,发天子诏书,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匡扶汉室!” 他说完之后,董卓的脸色已是铁青,几乎是强忍着暴跳如雷的情绪,不让自己骂出声。 一来他为太师,权倾天下,插着腰如泼妇骂街,确实有伤风度。 二来他是在山谷下,没有大喇叭和山谷回音加持,声音根本传不了那么远。 所以在山上陈暮骂,他就只能在下面听,甚至连反驳的能力都没有,因为上面根本听不到。 而上面陈暮絮絮叨叨在说,下方百官则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陈子归这是何意,怎么把我们与董卓划为......” “嘘,小声点,陈子归是在救我们。” “救我们?这是谈何说起?” “你傻呀,刘玄德明摆着要回青州举义兵讨董,那董卓与他们就不死不休,如果陈子归说我们是与他一样的正义之士,等大军抵达洛阳,你猜董卓会不会怀疑我们是内应而把我们给......” “原来如此,那皇甫嵩......” 诸多官员不乏聪明人,很快明白了陈暮的意思。 但说起皇甫嵩,官员们就默然不语。 看来陈暮是在故意陷害他。 虽然百官不知道陈暮为什么要陷害他,可陈暮的言语又没有任何指摘之处,你没法指责他是在故意陷害。 一时间百官沉默下来。 唯有山下的袁隗站在刘辩身边,低眉顺目,眼眸中却露出厌恶的光。 虽然陈暮这句话好像确实是在帮他们。 但问题是,踩着他们的脑袋,给陈暮自己扬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因为今日之后,如果董卓没有追杀死四人,恐怕四人立即就会名扬天下,整个海内都要知道他们四个的仗义之举。 到那个时候,怕是如陈蕃窦武李膺那般,成为天下楷模的道德君子,估计也差不了多少,要被万世景仰。 而他们这些官员,哪怕事后可以洗白,但一句碌碌无为,奴颜婢膝之徒的评语可跑不了。 天下人那时会怎么看? 把他们当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正义之士? 怕是大概率会把他们当成狼心狗肺之辈吧。 朝廷百官诸卿的名声,怕是要臭大街。 然而现在形势比人强,站出来嚎一嗓子,说我们没有投靠董卓,我们只是在曲线救国,保护天子。 咔一下,估计很快就会被董卓砍死。 至于当众又说自己投靠了董卓,那名声就更加臭,事后还洗不白的那种。 所以还不如陈暮帮他们一把,只要他们不主动出声,至少以后还能洗洗地,不至于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对了,他哪来的天子诏书?” “莫非是矫照?” “要是矫照的话,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山下百官在弄清楚陈暮原来是在帮他们之后,忽然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天子诏书是哪来的? 在在此时,陈暮将手中的大喇叭递给刘备,笑道:“大哥,你来说两句。” 刘备接过大喇叭,漠然注视着董卓,这个害死先帝之子的逆贼,言简意赅地道:“董贼,我与你势不两立!你残杀幼帝,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幼帝在退位之前,早已经察觉到了你的狼子野心,拟定诏书,勒令天下诸侯进京勤王。” “此份诏书,便是由中常侍王钧携带出城。王钧乃忠义之士,他在将诏书交予我手之前,曾言亲眼看到你派人毒杀幼帝,你之罪行,可谓恶贯满盈,如今我有天子诏书,你的末日就要来了!” 说罢将手中的诏书高高举起,向百官与无数士兵展示。 山下的董卓脸色已经由青变紫。 他万万没想到刘协在死之前,居然还摆了他一道。 为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以这么聪明? 虽然这份诏书,是由已经被废的皇帝签署,问题是,签署的日期,是在被废之前。 那么如果扯起皮来,刘备完全可以说依旧有它的合法效应。 至于他信不信可以搁一边,天下诸侯信就行。 这份诏书,一定不能流传出去! 董卓目光看向远处,希翼吕布能够尽快上山将他们抓住。 而山上陈暮一直在观察着吕布的位置。 尘烟滚滚,已经靠近西山。 “大哥,该走了。” 陈暮发现吕布带着人马接近,提醒了一句。 刘备点点头,道:“走!” 张飞忙道:“大哥,我说一句。” “三弟,事态紧急。” “就一句。” “好吧......” 见张飞坚持,刘备把准备丢弃的大喇叭递给他。 张飞接过大喇叭,坐在马上,深呼一口气。 气沉丹田,用出平生的力气狂吼道。 “董卓,NMSL!” 第二十六章 奔马 张飞的嗓门可不像陈暮和刘备。 那声音跟打雷没什么区别。 原本嗓门就大,再加上大喇叭和山谷回音的加持,听在百官与万军耳里,声若洪雷,震耳欲聋。 无数人甚至都捂上了耳朵,只觉得耳膜都像是在震荡,脑子嗡嗡作响。 几乎是在张飞骂完最后一句之后,董卓再也不管什么权倾天下的风度,彻底破防,跳着脚大声怒吼道:“都给我去,抓住他们,我要杀了张飞,把他碎尸万段!” 无数士兵蜂拥一样往山上跑,那边悬崖之上,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仰天哈哈大笑,调转马头,驾驶着马匹飞一般地往后山奔去。 这个时候吕布已经率领着人马抵达了山侧,因为山林茂密,他并没有选择从侧面进山,而是从后山相对稀疏的山坡往上去。 结果等四人下山的时候,吕布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他们,双方相隔不到二百米,距离非常近。 “刘玄德休走!” 吕布的赤兔马极快,如同一道红色闪电,风一样向着他们奔来。 反倒是跟在身后的骑兵因为胯下的坐骑与赤兔马差得太多,而被拉下了近一公里之远。 要知道从董卓命令吕布到吕布赶来,也不过是短短五六分钟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赤兔马与普通战马之间竟然能拉开一公里,可见速度之快。 不过赤兔马速度那么快,倒也不算玄幻。 因为后世赛马比赛当中的纯种马,是可以做到每小时奔跑六十公里甚至七十公里。 而在短程爆发上,也完全可以做到每秒17米以上的奔跑速度,因为赛马世界记录,每秒能达20米。 特别是大宛马,在后世被称为阿哈尔捷金马,以速度快、爆发高、耐力久、力量强著称,是一等一的绝世好马。 即便是在后世,也是中亚国家土库曼斯坦的国宝。 这个土库曼斯坦,就是现在的大宛国。 所以如果普通马每小时跑30公里,那么像吕布胯下的赤兔,刘备的的卢,关羽的爪黄飞电,张飞的乌云追雪,陈暮的紫影这样的顶级大宛马,完全可以保持在每小时60公里以上。 而且因为耐力好,最多可以持续奔跑三到五个小时左右,根据后世的汗血宝马的奔跑记录,大概3-5个小时能跑200公里。 这也差不多是赤兔马的极限。 而普通战马呢? 最多每小时20-30公里,甚至还无法连续跑一个小时就要累瘫。 所以相比于普通战马,顶级大宛马就是法拉利跟小电驴的区别,没有任何可比性。 毕竟这一匹马就价值几百万钱,至少得物超所值才行。 见追兵迫近,四兄弟拔马便走。 董卓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他辛辛苦苦搜罗的大宛良马,居然被手下给卖了,还资敌到了刘关张陈四人的手上。 四人的坐骑如果是之前的普通战马,估计没一会儿就得被吕布追上。 但现在换了马,速度一下子就起来,如风一般蹿出老远。 虽然赤兔马要比他们的马稍微强那么一点点,但其实也强不了多少。 如果普通马是40,赤兔是100,那么他们的马就是96-98之间,短时间内难以分出高下。 事实上,要不是有这四匹宝马,陈暮可没那胆子来这里砸董卓的场子,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没有逃跑工具,来就是白给送人头。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就跑出了数公里之远。 赤兔马迈着四蹄奔如腾云,浑身汗如涌下,身体散发着鲜艳的血红。 从最开始双方相隔不到二百米,在赤兔的狂奔之下,越来越近,已经相隔不足百米。 吕布手持着方天画戟,离得越来越近,目光中凶相毕露,死死地盯着那一袭在风中飘荡的白袍。 刘关张的悍勇他是知道的,所以吕布很聪明地准备先拿陈暮做突破口,不管是擒住陈暮还是主攻陈暮,到时候刘关张三人必然束手束脚。 等大军合围过来,他们就插翅难飞。 “上坡!” 陈暮回头看到吕布已经越追越近,知道一战在所难免,急中生智,指着远处一个高三米的小山坡道:“从坡上跳下去。” 刘关张三人也是福如心至,四匹马卷动着尘土,跑到小山坡上,一跃而下,因为惯性,落地后因为惯性,又往前冲了数十米,才慢慢止下来。 三人调转马头,看向身后的吕布。 在奔跑过程中,你无法立即就勒转马回头迎敌,因为时速那么快的马匹惯性非常大,等你让马匹止速的时候,追兵几秒钟就可以到你身后,这几秒钟,足以让你的脑袋搬家。 这就跟高速路上不能踩急刹是一个道理,会被后面的车追尾。 所以让马匹从一个高处跳下来,就能顺利完成减速,毕竟你不减速的话,会因为惯性而失去平衡摔倒。 就跟跳远运动员加速跳远,着地时一定会是屁股落地一样,人在空中难以达到平衡。 赤兔虽然神勇,可也无法违背物理规律。 因此一个不高的小山坡,既能达到让双方都减速的目的,同时还不会伤害马匹,可谓一举两得。 吕布见他们从坡上跳下去,自然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可他却不得不上当。 因为那个小坡的方向不是在官道上,而是另外一条小道。 如果吕布不跟着他们一起从小坡上跳下去的话,那么等他减速,再转到这条小道来,人家早就跑远了。 所以哪怕明知对方有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催促赤兔也跟着跳下来。 等吕布跳下小山坡,刚刚落地,赤兔因为惯性马蹄往前滑了几米,等赤兔稳住身形,那边刘关张三人已经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摆好阵势等着他。 五匹马的身躯都在上下起伏,不断喘息。 似乎是能够感受到同类的气息,赤兔马上身人立而起,一声嘶鸣,向的卢等马宣示着“马王”的统治。 而的卢等马匹同样能够感受到这种气势,一个个龇牙咧嘴,大声嘶吼。 在野马群中,往往都会有一头马王。 如果有其它马威胁到马王的地位,马王就会通过撕咬,脚踹的方式,将这些马赶出马群。 现在赤兔,就能够感受到的卢它们这些马给自己带来的压力。 不仅是赤兔与的卢等马匹之间的斗争。 刘关张三人同样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地看着吕布。 虽然现在吕布还没有在虎牢关前名震天下,三英与吕布也没有交手,但顶尖武将之间,仿佛有一种心灵交汇。 一股可怕的气势,自吕布身上散发出来,即便是关羽和张飞,也不敢轻视,眼神中透露着认真。 第二十七章 三英战吕布 仗着马快,刘关张陈四人像是开了60迈的小摩托,已经把西凉铁骑甩在了数公里之外。 但吕布的赤兔马亦非等闲,如同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后面,眼看越追越近,四人不得不停下来,与他中门对狙。 陈暮低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尽快把这厮赶走,等追兵过来,就麻烦大了。” 刘备点点头,朗声道:“吕布,你也算是一时人杰,曾经在并州与鲜卑作战,功劳卓著,何必助纣为虐,帮那董贼做事呢?” 他还是爱惜吕布是个人才,想要规劝一番。 吕布冷哼一声道:“我在并州跟随丁原作战,屡立战功,可丁原却只让我做个小小的主簿。某跟随董公以来,如今已是五官中郎将,又封都亭侯,知遇之恩,又岂是你鼓动如簧之舌能说动?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大哥,休得跟这三姓家奴啰嗦。此人先跟丁原,又拜董贼为义父,反复无常,唯利是视,不过一小人尔,看我将他拿下!” 张飞怒吼着,拍马便杀向吕布。 双方距离仅隔了二三十米,乌云追雪爆发力迅猛如电,眨眼间就来到了吕布面前,丈八点钢矛似银蛇出洞,裹挟着风雷之势,就向着吕布的面门刺去。 若是一般人,在短短两三秒钟之内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要被张飞刺下马,可吕布并非等闲之辈,瞳孔一缩,头向右侧偏去,同时手中的方天画戟如斜月狼牙,闪烁着寒芒,竟是后发先至,刺向张飞的颈部。 丈八点钢矛有个好处就是武器长,足足有一丈八,汉朝一丈2.3米,所以张飞的武器有四米长。而吕布的方天画戟只有一丈二,只比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长二点五寸,在对战肯定是矛先刺过来。 因此吕布采取的方式并不是用方天画戟去格挡,其实挡也挡不住,因为矛不像大刀用劈砍来做主要攻击方式。直刺的话除了躲以外,就只能利用方天画戟上方的月牙锋去架。 但架又失了先机,只能僵持,吕布这样的人自然不会选择对拼力气,干脆侧头躲开,然后迅猛反击,试图以快攻的方式,先发制人将张飞拿下。 张飞也没有想到吕布的反击如此凶悍,再想改变招式利用蛇矛下撇已经很难实现,当下旋转蛇矛,用矛杆去格挡横扫来的一击。 当! 只听得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音,二马交错而过,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各出了两招。 张飞策马过去后,龇牙咧嘴,只觉得虎口微麻。 这吕布好大的力气! “张飞,再战!” 吕布被张飞那句三姓家奴激怒,反身策马主动进攻。 陈暮在一旁对刘备关羽说道:“吕布此人英勇善战,不容小觑,大哥二哥不能跟他讲规矩,哥几个并肩上才是正道。” 关羽却抚须笑道:“三弟天下无敌,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在几回合内将他拿下,且看两回合,见见这吕布的斤两,反正也离得近,想救也来得及。” 刘备也点点头:“三弟之神勇,四弟你还不知吗?即便吕布厉害,我看也不过是五五之数,三弟不可能有失。” 见大哥二哥都这么说了,陈暮也只能无奈。 没办法,这些武力强悍的人都有强者自尊,单打独斗才显英雄本色,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以多打少,不然强烈的自尊心不容许他们这么做。 那边二人很快再次战到一起,这次不再是冲锋之势,两马贴在一起,疯狂鏖战,不仅是马上的人,连两匹马儿竟然也开始互相撕咬,蹬蹄,不断向对方进攻,意图帮助自己的主人赢得胜利。 两人打到第二十余回合,方天画戟悍然劈下去,丈八点钢矛横举格挡,恐怖的力道压在张飞身上,张飞脸憋得跟猪肝一样,双腿死死夹着马腹,蹬在马镫上,借着马镫的力量,竟是硬生生在马上将吕布的这一击给反推了回去! 吕布都惊呆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居然有人能够在马上角力拼赢他,原本他是打算利用侧面月牙锋去刮张飞的手指,逼迫他撤武器,没想到张飞反手把他给推了回去,像这样的事情在以往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正是这一秒的失神,张飞反手将手中的长矛指向吕布的喉咙,如毒蛇吐信一般斜撩而去。 吕布骇然色变,但他的反应也不慢,整个身体向左侧倾倒下去,直接跳下马背,在地上猛踩一脚,又翻身上马,竟是靠着一手精湛的马术硬生生躲开这一击。 “好!” 关羽大笑道:“三弟,打得不错。” 这一击几乎是把吕布之前疾风骤雨般的快攻全部打乱,反而让张飞占到了先机,接下来至少二十回合内,吕布都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高手之间的争斗,要么在五五之数,可能打个几百回合才能分出胜负,要么像关羽斩颜良,斩蔡阳这些人一样,或是利用马快一击毙命,或是利用计策偷袭,基本都属于不讲武德的范畴,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现在吕布的进攻节奏已乱,正是张飞猛攻的时机,当下蛇矛狂舞,如银蛇咆哮,与方天画戟不断撞在一起,火星迸溅,不断发出金属碰撞声音,在短短的数分钟内,就交手了七八十回合,打得不可开交。 但张飞能够坚持到现在,实际上是占了马镫的便宜,吕布毕竟是能以一敌三的男人,稳住阵型之后,很快将张飞的攻势化解,等打到九十回合左右,再次占到了上风,压着张飞打。 陈暮看到,三哥左挡右支,显然有些捉襟见肘,忙对刘备关羽道:“大哥二哥,追兵迫及,不能再和吕布缠斗,等董卓大军赶来,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四弟说的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备一来恐张飞有失,二来确实不能久战,便对关羽道:“二弟,上!” “好!” 关羽双眸微眯,反手倒拖青龙偃月刀,驾驶着爪黄飞电似一条青龙般向着吕布杀来。 二十七岁的关羽正处于武将巅峰期,力量惊人,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下去,竟是带着一股破风呼啸的声音,有点像是因为速度太快而惊起的音爆,可见这一击力道之大。 吕布不敢怠慢,连忙用方天画戟架挡,但侧身张飞又一矛刺来,一时间左右为难,不得不故技重施,翻身下马躲开,再回到马上。 可关羽和张飞才不会管他的处境有多艰难,源源不断的进攻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杀得吕布叫苦不迭,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两个仅仅只比自己差一丝的人。 事实上即便关羽张飞一起进攻吕布,如果没有马镫的话,估计也得百把回合才能把吕布打跑,但有了马镫,战斗力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即便是张飞原本只能抵挡吕布五十回合,现在撑个两三百回合都不在话下。 也许有人奇怪,马镫增强的战斗力会有那么多吗? 实际上不止。 没有马镫,你只能用两腿去夹马腹。 这样身体力量中心就必须放在两腿与腰上,不然很容易从马上栽倒。 而有了马镫之后,不仅力量中心可以放在上半身,还能借马的力量,给自身进行加持,战斗力和攻速几乎是成倍的往上提升。 即便是神勇如吕布,也是被打得狼狈不已,很快招架不住,在抵挡张飞的蛇矛时,被关羽一刀劈在腰上。 这一刀实际上已经被吕布挡住,但他是仓促架开张飞的蛇矛,再回手去挡,导致力道不足,方天画戟的戟把被弹开,青龙刀大部分的力道被抵消,剩下的是靠惯性砍在了吕布的铠甲上。 也是幸好有这一身铠甲,不然的话,当场就要被关羽劈成两截。 但饶是如此,也是吐血不止,受了内伤。 吕布心里苦啊。 如果关羽张飞没有马镫的话,他们的攻势必然没那么快,吕布还有机会逃跑。 比如吕布架住张飞的武器,反手一推,那么因为惯性,张飞就不得不身子后仰,然后用腿死命架住马腹,才能稳住身形,然后继续进攻。 但有了马镫之后,张飞关羽完全可以利用马镫来抵消惯性,这样身体就不会失衡,没有失去平衡的间隙,就能加快进攻节奏。 如果说之前关羽张飞的攻速是0.5,那么现在就是1,攻击速度都加快了一倍,这让吕布怎么办? 根本没法打呀。 之前打张飞还好,可关羽一加入,短短几招之内,就险象环生,数次死里逃生,甚至连拔马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三人纠缠在一起,等他奔马逃跑的时候,就是背对着关羽张飞,几条命都不够。 难道我吕奉先还未天下扬名,就要在今日葬身于此了吗? 吕布在心中悲愤不已。 远处的刘备看到这一幕,抚须微笑道:“这吕布看来也不过尔尔,之前与三弟打得好似不相上下,结果二弟一去就不行了。” 陈暮在一旁怂恿道:“不如今日就将这吕布斩杀于此,他日进攻洛阳,也算是为我们除去一个障碍。” 刘备略微犹豫,他其实挺欣赏吕布的,如果吕布也有马镫的话,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四弟说的也对,他之前也劝过,既然吕布依旧打算助纣为虐,那也怪不得他们兄弟几人一起围殴了。 毕竟吕布跟着董卓干了不少坏事,盗掘陵墓,肆意残杀百姓,虽不是首恶,但也是执行者,罪行累累,就地诛杀没有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刘备拨马便上。 很多人都说,三英战吕布是因为刘备太弱,导致出现了破绽,才最终让吕布逃跑。 这确实是事实。 毕竟一个70-80武力值的参合进100左右级别的大战里,有点萌新遇上大佬的意思。 但还是那句话,有马镫和没马镫的区别太大,这次吕布根本逃不掉。 很快三人一起围殴,打得吕布吐血不止,眼看就要陨落。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奔腾如雷,地面都在颤抖。 滚滚尘烟荡漾,西凉大军已经迫近。 见到这一幕,刘备大喊道:“二弟三弟,走,吕布,今日饶你一命,他日别再让我看见!” 说罢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四人马快,即便西凉军追上来,除了吕布的赤兔以外,没有人能跟得上。 而吕布已经被打残,只有丝血,铠甲迸裂,不断咳血,在马上摇摇欲坠,再也没有追击能力。 “将军!” 西凉诸兵看到吕布这样,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往日神勇的吕布居然变成这样。 吕布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栽下来,晕倒了过去。 这一战,吕布败得十分彻底。</p> 第二十八章 船老板 青州集团有马镫一直是个秘密,包括玄甲重骑第一次出战亮相,就是在青州平定各地黄巾与宗贼的时候。 但那时是在青州战场上,古代信息不发达,一项先进的发明,可能要很久才能流传出去。 比如雕版印刷术,在初唐时就已经发明,直到唐朝中后期才普及开来。 而后面马镫在天下人面前亮相,则是在宫变之时。 可当时何进是下午进宫,袁绍他们则是傍晚去皇宫找人,等他们发现何进死了,再调兵过来,天都黑了。 所以大晚上借着皇宫里到处燃烧的火光,很多人看玄甲重骑的一边马镫,就以为那是大家熟知的布踏,也就是单边马镫,根本没有人把这东西往双边铁马镫身上联想。 另外在黄河边救驾的时候,一片兵荒马乱,除了卢植注意到刘备的军队是双边马镫以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刘辩刘协身上,根本没人去注意。 至于徐荣,徐荣一直在陈暮身后吃灰,前面几天两人都没见过面,最后决战的时候,也是在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进攻山谷。 那时不说大雾弥漫,单说方兴未艾的天色与狭窄地形当中,根本看不清楚形势。 除非徐荣不仅没有夜盲症,还有双看穿迷雾的千里眼,不然哪里注意得到玄甲重骑身上的两片马镫,都以为是上马用的单边马镫。 还是那句话,主要还是汉朝本身就有单边马镫存在,所以当双马镫出现的时候,并不显得突兀,很容易被忽略。 而且后面打跑徐荣之后,陈暮就把战死的兄弟遗体带走,没有给徐荣留下任何战利品。 这就跟二战时期,美军飞行员天天跟零式打架,可在俘虏一架迫降的完整零式之前,你根本无法参透它的性能,找不到它的弱点是一个道理。 所以一是看不清楚,二是没有完整的马镫让敌人拿走研究。导致直到现在,董卓都没有进行马镫改革。 当然。 今天的吕布是领教到了马镫的厉害,亲眼目睹了这个东西在战场上带来的作用,回去之后,肯定是要向董卓汇报,也许将来西凉军都配备双马镫的那一天,怕也是不远了。 刘关张陈四人飞奔而去。 深冬的天气,位处盆地的洛阳已经十分湿冷,刚才还算是天地大明,眨眼间就已是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四人直跑出数十里地,从洛阳东北面绕过了邙山,借着茂密的山林摆脱了追兵,已抵达小平津渡口。 渡口处王钧早就在一艘楼船边等待,看到他们过来,不断的招手示意,让他们搞快点。 汉代造船业已经十分发达,楼船在秦朝就有,到汉时规模已经十分庞大。 马援南征时,就曾经率领大小楼船两千余艘。曹操南征时,同样有大量楼船作为水军,然后就在赤壁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陈暮每次回青州,就是坐的楼船。毕竟黄河浩浩荡荡,可不是什么小江小湖,学人家坐一叶扁舟,那是等着船毁人亡,自然是大楼船才能抵挡住黄河长江那样的大风大浪。 “原来是刘青州,陈尚书。” 船老板姓蒋,跟他们老熟人了,见到他们过来,笑着说道:“前些日子还听闻朝廷征召青州回中央担任九卿,怎么今日又要返回青州?” 其实他们这样的楼船老板并不是做客船生意,而是利用南来北往的水道,做货物运输的买卖。 比如这蒋老板,就是利用黄河贯穿雍凉与冀青几州的地里,将雍凉那边产的皮革卖到冀州去,再将冀州的粮食、酒水、武器,卖到雍凉,赚取其中的差价。 毕竟接送客人才挣几个钱?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南来北往地迎接这些朝廷大员,一来结识人脉,二来这些人出手大方,并不比倒卖货物赚得少,他们有利可图,自然百般愿意。 更何况现在是凛冬时期黄河枯水期,又马上临近年关,这次接到的生意,也仅仅只是把刘备陈暮他们送到二三百里外的卷县而已,再往东去的话,他就赶不上回家过年了,所以接下这单生意也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刘备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走到船边,摇头苦笑道:“蒋老板有所不知,那董贼焚烧宫室,陷害忠良,盗掘先帝陵墓,残杀阳城百姓,又两度废立天子,我忍无可忍,此去便是要回青州举义兵讨伐他!” 蒋老板脸色微变,神情紧张。 董卓的恶名在洛阳周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问题是蒋老板的家业都在小平津渡口的平县,靠着楼船商运买卖起家,离洛阳不足数十里,翻越邙山就到了。 如果刘备回去是要和董卓作对,那么他用船载着刘备逃跑,岂不是同样是在跟董卓作对? 到时候董卓派兵过来,屠灭了他一族,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听到这句话,蒋老板汗如雨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的陈暮见他表情就知道不好,心道自己的老大哥也太老实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乱说呢。 不要以为天下人都是和你一样有正义感的,大家都是小市民,没有人想着家国天下,你这么说容易让人家害怕。 “蒋老板莫非是不打算载我们离开?还是已经投靠了那董贼,打算与天下人为敌?” 陈暮上来就扣上帽子,目露凶光地看着他。 关羽张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中还有吕布血迹的武器紧握在手,往前一步,向蒋老板逼来。 蒋老板吓得浑身一颤,忙道:“不敢不敢,诸位快上船,我们这就出发。” 当下,众人上到船上。 陈暮上去搂着蒋老板,微微一笑:“还请老板与我等同行。” 原本蒋老板只是打算让手下船工去就行,毕竟他家大业大,手下有十余条楼船,要不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根本不需要他出马。 现在忽然遇到这种情况,简直是欲哭无泪,无妄之灾啊。 “蒋老板,是我连累你了。” 刘备后知后觉,现在才醒悟过来人家蒋老板的心思。 陈暮却微微一笑,说道:“蒋老板,青州是个好地方,欢迎你来。不如你现在就派人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立即变卖产业,往青州一趟吧。这趟船,就别停卷县了,直接到平原去。” 蒋老板欲哭无泪,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陈暮心中却乐开了花。 刚好手底下缺船运商人,这不就送上门来一个? 反正人才不嫌多,将来东渡去岛国,还不是得靠他们这些有大量航运经验的船老板,早早预备好,也是一件好事。</p> 第二十九章 战争机器运转 深冬腊月,黄河处于枯水期。 不过作为母亲河,古代黄河几乎没有断流过,哪怕是枯水期,水流量也十分庞大,商船运行毫无波澜。 这是因为古代没有水电站截流,没有城市生活用水抽取,也没有蓄水建坝。 所以在水资源丰富的古代,不可能让黄河枯竭。 除非河面结冰。 但熟悉地理的朋友都知道,黄河结冰期主要在上游地段,洛阳属于中游区域,加上四面环山的特殊地理环境,将冷空气阻挡在外,所以这一段并不会结冰。 特别是小平津渡口这一段,是最暖和的地方,每年都有无数候鸟在这里过冬,后世的孟津候鸟湿地保护区,就是最好的证明。 成群结队的候鸟在河面起伏飞舞,时而掠过水面,惊起波涛阵阵,时而落入河滩岸边芦苇丛,栖息繁衍。 平县很多百姓都埋伏在河岸边广袤的芦苇丛里,掏鸟蛋,捕候鸟,攫取大自然的馈赠。 这并不会影响生态环境,因为每年都有数百万只候鸟会从遥远的北方飞穿过黄河湿地与伏牛山脉,往南飞去,这里有时候会被作为中转站,有时候会作为栖息地,靠平县那区区几万人口,累死累活都抓不完这些候鸟。 楼船顺河而下,飘飘荡荡,出了司隶,就进入兖州与冀州地界,黄河为二州交界处,中下游地区两岸城乡无数,沿途县、乡、村,在王景治理黄河之后,密密麻麻的良田,沃野千里,养育无数儿女。 两日之后,大江东流,船舶就进入了平原国,如今的平原国相为沮授,听闻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人回来,过了高唐县,在平原县下船,立即率领人马出来迎接,在平原县城外等候。 “使君!” 沮授与平原国大小官员过来迎接。 刘备牵马下船,脸色严肃道:“走,回齐国。” “发生什么事了?” 沮授大惊。 刘备这一趟不是要回洛阳担任九卿吗? 怎么忽然就又回来了呢? 陈暮表情严厉道:“那董卓丧心病狂,谋害了天子,两度废立皇帝,大肆残杀朝廷官员,已是天怒人怨,比之梁冀还可恨百倍。大哥如今回青州,就是要举义兵,兴讨董贼。” “原来如此。” 沮授也是聪明人,早听说过董卓在洛阳不干人事,上个月盗了先帝皇陵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听到刘备这次回来是要兴兵讨伐,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准备。” 当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回青州治所齐国临淄。 之所以回齐国,是因为齐国位于青州中央地区,调度兵马非常方便。 如今青州经过陈暮、沮授、刘备三人先后治理,早就摆脱了当初百废待兴的模样。 鲁西、鲁北平原区粟谷和小麦大批种植,巨淀湖附近数十万亩土地都种上了水稻,通过水稻酿造酒水卖到天南地北,赚取的钱再雇佣百姓兴修水利,以便可以种上更多的水稻。 如此良性循环,不仅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就连很多官员也是心甘情愿做实事。 因为从今年上半年汉孝康帝去世开始,中央朝政混乱,大司农已经停止发放官员的俸禄,导致很多官员都没有薪水领,是刘备给他们发放薪水。 并且州牧之责可比刺史之权高得多,整个青州上下官员,州牧都可以任免,不需要经过朝廷的同意。 所以青州俨然成了一个国家,刘备成了君主,官员效忠对象,也变成了刘备。 抵达齐国之后,刘备立即召开大会。 临淄州牧府,刘备高坐堂上,这次会议是高层内部会议,并没有将各地官员全都宣召过来。 与会的有郑玄、管宁、邴原、王烈等青州名士,同时也是泰山学院的学院派代表,然后就是华歆、氏仪、孙邵、孙乾等青州本地官员代表,还有临淄孙家、管家、王家等青州豪强代表,最后才是关羽张飞陈暮沮授等一批老人。 其中太史慈之前担任洛阳军情司管事,现在跟侯栩一起秘密运送刘协,并不在这里。而典韦早前被任命为东莱典农校尉,在东莱半岛上管理屯田事宜,没有赶来,简雍则被任命为济南相,现在还在来的路上。 所以目前在这里的,就只有刚好人在临淄的一批人,其中像华歆氏仪孙邵孙乾等人,华歆是北海相,氏仪是东莱太守,孙邵孙乾则是在各地当县令,刚好年末回临淄述职,这才出现在这里。 但即便只是高层内部会议,厅内也是众星云集,人才济济,来了数十人,堂内甚至都已经坐不下。 这还只是在临淄城的人,如果把整个青州效命于刘备的官员武将全部召集来,怕是足足数百人。 这就是一个坐拥一个大州所能够拥有的实力,将来袁绍如果得了冀州,麾下人才大抵跟眼前差不了多少。 众人都是有素质的高级知识分子,在与坐之后,安静地等待着刘备开口。 “诸位,这就是天子诏书!” 刘备俯视众人,取出诏书高声道:“我这次被朝廷宣召,回洛阳担任大鸿胪。岂料到了洛阳之后,却发现洛阳已经被那董卓控制,董卓残害天子,盗掘先帝与公卿陵墓,无端杀戮朝臣,已是人神共愤。” “后来我便潜伏于洛阳,暗中联络忠义之士,中常侍王钧,准备伺机营救天子。无奈董贼可恨至极,不仅再次废立皇帝,还派人下毒将天子谋害,谎称陛下暴毙。” “董贼此举可谓残暴至极,好在天子早就察觉到董贼狼子野心,让王钧写了一份诏书,送出宫来与我。我此番回青州,就是要兴起义兵,奉诏讨贼,匡扶汉室,以不负先帝之恩,诸公以为如何?” 诏书送下来,给郑玄等人依次查看。 只见诏书上写着:“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臣卓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权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至亲,可念高皇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怆惶执笔,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中平六年冬十一月诏。” 上面四四方方,盖着一个大印,内容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确认了这是真的诏书,众人览毕,涕泪交流,为仅仅只做了几个月皇帝,甚至都还没有自己的谥号的刘协而感到悲伤。 郑玄德高望重,坐在刘备下首第一位,悲戚说道:“那董卓的行径,我即便是在学宫里治学,都能听到学子们议论。可见此人之残暴,实乃天下公敌也。今日见这诏书,才知道天子的悲惨遭遇。我虽老迈不堪,但玄德既是要举义兵为世人除害,亦是不能作壁上观,要老朽做些什么,玄德尽管开口。” 听到郑玄的话,刘备高兴地说道:“郑君虽一心治学,却依旧心怀天下,当真是我辈楷模。此番我回青州,就是要做两件事情,一是发讨董檄文,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二是征兵纳才,广招贤良,若郑君出面,撰写讨董檄文与招贤令,必然能大事可成矣。” “好。” 郑玄点点头:“那由我来写檄文和招贤令。” 陈暮忽然说道:“郑公,我听闻陈留蔡邕如今正在泰山学宫?” “不错。” 郑玄说道:“蔡邕亦是天下有名望的大儒,我知道他在泰山郡,庇托于泰山羊氏,就修书一封,邀请他来学宫讲学。” 历史上蔡邕这个时候已经在洛阳,他被宦官程璜曹节陷害,一直待在吴地,一直到中平六年,董卓掌权指挥,才被召入洛阳,担任侍中,左中郎将等官。 而在那之前,一直待在兖州泰山郡,受到泰山羊氏,也就是羊枯家族的庇护,直到董卓召他之前,都没有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后世他之所以出名,主要还是有个女儿蔡琰,一直被后世的三国当主角的诸多老婆之一。 但在真正的汉末,蔡邕的名气非常大,可谓海内闻名的大儒。 泰山郡离齐国就隔了个泰山,两地并不远,如今泰山黄巾已经被剿灭,治安不错,郑玄就邀请蔡邕来泰山学宫讲学,所以蔡邕现在就在齐国。 陈暮便对刘备道:“大哥,伯喈公名满天下,此檄文与招贤令若是由郑公与伯喈公一同署名,则群雄必然响应,各地贤良之才,也必然争相应聘,何不入一趟学宫,请伯喈公出山?” “郑公你看?” 刘备看向郑玄。 文人都有傲气,与自己一起署名,虽然这是在利用两人天下闻名的号召力,但说不好郑玄会不高兴。 不过刘备却是小看郑玄了,已经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大度得很,笑呵呵地道:“蔡邕文采比老夫强得多,让他来写,老夫就署个名,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好。” 刘备大喜道:“那此事就拜托给郑公了。” 郑玄领命。 刘备又看向孙家管家王家等豪强道:“值此国难之际,诸位万不可吝啬呀。” 孙昭无奈道:“既是玄德公所言,我自当联络青州各地豪强,运转粮草辎重,献出家中兵刃铠甲武器,为公效力。” 现在是隆冬十二月,虽然是冬小麦的种植期,但青黄不接,百姓虽富庶,家有余粮,可也不能打他们的主意。 那粮食囤积最多的是谁? 还不是各地豪强。 青州豪强们现在的日子不能说过得特别差,至少青州商业和农业的发展都不错,搭上刘备的顺风车,有钱人只会变得更有钱。 至少孙家管家王家等最早依附于陈暮的豪强,家中的产业就各个至少翻了一倍。 问题是谁家的粮食都是囤积起来准备拿来卖的,主动上交给国家,指望豪强有这觉悟? 想都别想。 可孙昭他们都被陈暮杀怕了,青州豪强被宰的还少吗? 这个时候不交粮食试试? 扣上一个私通董卓的大帽子,登时就是身死族灭。 所以只要不是傻子,也只能咬牙同意。 刘备却是笑道:“不白拿,按照市价卖给我便是。” 孙昭苦笑一声:“唯。” 说是市价卖给刘备,但青州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价格很低,已经跌到60多五铢钱一石。 要知道即便大汉朝和平时期,也要200钱左右才能买一石粮食,而像现在这样的乱世,很多地方已经500钱一石,甚至1000钱一石,由此可见青州富庶。 如果他们运到别的地方卖,至少要赚五倍以上。 现在按青州市价卖,虽不能说血亏,但想要赚钱,那是想都别想。 解决了檄文和军需的问题,刘备又对华歆说道:“子鱼,尔等青州官员,应当立即在各郡国发征兵令,必须要身强力壮,自愿从军报国者才行,明白了吗?” 华歆之前也是青州名士,但区别于管宁邴原他们只想治学,华歆是愿意出仕为官的,所以不像郑玄他们是学院派,而是青州本地派官员代表,听到刘备的话,华歆拱手说道:“那就请州牧下令,让各地官员在城门张榜招兵。” “嗯。” 刘备点点头:“我即刻写招兵文书,盖上州牧大印,印刷雕刻之后,散布全州。” 他虽然进京担任九卿,按道理来说,州牧的官职已经没了。 可刘备进京的时候是带着州牧大印,到时候要上交给国家,再换上九卿大鸿胪印,才能算是正式交接班。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刘备并没有去报到,州牧大印自然就带在身上,就依旧有州牧权力。 一切安排妥当。 写檄文、招贤令的工作,就由以郑玄为首的学院派来做。 他们名闻天下,是海内知名大儒,利用自身的影响力与号召力,做这份工作更胜一筹。 粮草的事情则交由青州各地豪强一同筹措。 他们手里有粮食,不找他们找谁? 最后是征兵,就由各地官员来处理。 之前也说过,汉朝的征兵制度属于雇佣制度。 别看刘备当初数万大军讨伐张纯张举叛乱,可回来之后,就要立即解散了部队。 不然的话,光付这些士兵的工资与粮食,这几年就负担不起。 所以现在青州各郡只剩下每郡几千郡兵以及刘备自己的一些亲卫队,加起来也才两三万人,自然成不了大事,就要重新征兵。 也许有人说,你当初既然有那么多兵,重新征召回来不好吗? 当然不行。 一来这些士兵现在个个都有田地,很多人并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打仗,强行征召他们,会引起反感,在战场上不容易用死命去打仗。 二来重新征召士兵,有利于解决一部分贫困人口的生存问题,可让一些没有工作田地的青壮有上升通道,如此这些士兵为了能够获得田地和奖励,必然拼命打仗,激励士兵士气。 总结来说,就是要保证部队的战斗力,不能让那些有家室、有产业、有牵挂的士兵上战场。 反正军队骨干和那一批历经风雨的老兵还在,比如最早跟随刘备的幽州士兵,目前就都是基层军官,几千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带着新征召的士兵,很快就能把部队战斗力提升上来。 这就跟小胡子在只被允许拥有10万人部队的情况下,干脆训练出10万军官,然后利用这10万军官,一夜之间扩充出数百万人部队是一个道理。 青州经过陈暮刘备数年治理,早就铁板一块,随着刘备一声令下,一州的战争机器轰隆隆运转,各地有条不紊地开始执行命令。 虽然年关到来,但整个青州,都处于一片紧张的氛围之中。</p> 第三十章 十八路诸侯响应号召 青州有印刷术,檄文与招贤令和征兵令,再加上天子诏书,通过印刷术疯狂印刷,短短几日之内,就印出了数万份,先是在青州各地县城张贴,然后快马加鞭,分散天下诸州。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赵梁;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太师董卓......” 常山国,真定县,有认识字的百姓一字一字地念着这檄文,向周围的百姓解释道:“这是那仁义满天下的刘玄德刘青州,向天下人发起的讨董檄文呢,这文采真是斐然,据说是大儒蔡邕执笔,由名闻海内的长者郑君署名撰写,还有这天子诏书,看来那董贼真是害人不浅......” “刘使君当年对我冀州百姓恩重如山,听闻治理青州又是州富民强,将一州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十分富庶。可恨玄德公非我冀州州牧,又可恨我家境贫困,难以千里去青州,不然我必然投效军伍,为玄德公为马前卒,讨伐董贼。” “此番董贼祸乱朝纲,为害天下,玄德公为汉室宗亲,奉天子诏书,掀起讨董大旗。我辈虽然不能为玄德公战死沙场,亦当摇旗呐喊,大家不如回乡宣扬此事,看是否有乡邻壮士,愿意去青州投效。” “正是如此。” 冀州百姓议论纷纷,虽然不少人想要参军入伍,可常山国是在冀州北部,离青州千里之遥,普通人家走过去,得近一月,而且到了之后,还不一定选上,所以哪怕百姓跃跃欲试,但也只有少部分人真的想千里迢迢去青州投军。 而在这个时候,一位银枪少年郎,看到了那份讨董檄文和招贤令,片刻之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跨上了自己那匹驽马,准备一路南下。赵云家不算穷,但也不算富,买不起战马,只有驽马。 可驽马再跑得慢,也终有到青州的那一日。早在数年之前,赵云就已经十分钦佩刘玄德对冀州百姓的仁义之举,到了今日,终于有能够为他效命的机会! 青州临淄,城门口,黄忠同样看到了这份告示。 相比于赵云一直在家乡修习武艺,等待有朝一日能来见识见识刘备,黄忠则早在前年就定居了临淄。 倒不是想来投军,而是听闻青州泰山学宫汇聚天下名医,很多医术高超的医师在这里研习药方,教授医术。 他的儿子黄叙自小身体不太好,前年生了大病,眼看就要快死,不得已就带着儿子远走他乡来这里求医问药。 幸运的是黄忠遇上了华佗,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调理,黄叙的身体大有好转,每日勤习五禽戏,虽然病情还未完全康复,但经过调养至少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 所以黄忠才定居在青州,等待自己的儿子能够身体恢复。 结果这一日出城砍柴的时候,看到了这份征兵告示,几乎毫不犹豫当场报名参军。 登记处的考校官是刘备帐下的亲军,也是战场上的老兵,掀起黄忠年纪大,不同意他入伍。 其实黄忠现在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今年四十二岁,刚好处于壮年巅峰期。 可在平均年龄极低的古代,四十岁以上就能称为老人。 即便是在沙场上,这样的士兵也是很老的老卒了,根据刘备制定的征兵年龄限制,征召的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兵,黄忠已经超龄。 结果黄忠不高兴,大闹了征兵处,十多个人的一起上都没有制服他,最终惊动了负责齐国征兵的臧霸,见这中年汉子厉害得紧,当即同意他入伍,还让他担任队长,算是个管理五十人的低级小军官。 赵云和黄忠,仅仅只是刘备募兵当中的一个小插曲,真正的大势,还是在天下各路诸侯。 冀州渤海,袁绍看到了从青州发来的讨董檄文,当即大喜,对部下道:“传令,修书一封给刘玄德,我袁绍第一个响应!” 荆州长沙,袁术看了看袁家给自己发的密信,又看了看刘备的檄文,轻笑一声:“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少了我袁公路?待讨董之后,叔父必然能为百官之首,到时候这天下,还是我袁家之天下。” 兖州谯县,曹操看着刘备的檄文和正牌的天子诏书,再看着自己写的矫诏,撇了撇嘴,把自己的矫诏撕成碎片,然后才对夏侯惇说道:“我这是假的,刘玄德的是真的,幸好慢了一步,不然我这矫诏恐怕要被天下人笑话。” 幽州涿县,公孙瓒大手一挥,对严纲田楷等部下说道:“玄德邀我一同对付那董贼,振兴汉室。我与玄德为少时好友,后来又是他帮我发家,我们恩同兄弟,既是他相邀,我自然不能小气,派人去找鲜卑跟乌桓人,我要尽起三万幽州铁骑,讨伐董贼!”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全国各地,冀州刺史王芬,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巨鹿太守韩馥,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广陵太守张超,徐州刺史陶谦,上党太守张杨纷纷响应号召。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新任豫章太守孙坚,孙坚跟随袁绍诛杀宦官,后来这个举动被朝廷定义为正义之举,就算是立了大功,被调为南军司马,后来扬州豫章郡出现叛乱,朝廷就任命他为豫章太守,去了扬州。 刘备的讨董檄文到了扬州之后,刚到任豫章没多久的孙坚立即响应,去邻郡丹阳募得精兵八千,准备北上开赴洛阳。 一时间,天下群雄闻风而起,除了益州和西凉这样的偏远之地以外,关中地区的诸侯大都答应起兵。 到第二年,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一月的时候,各路诸侯都已经招募好了士兵,总计十八路,浩浩荡荡二十余万兵马,向着洛阳奔去。</p> 第三十一章 整装待发 刘备的招贤令纳来了无数人才。 这让他很高兴。 但其实他不知道,来的这些所谓人才,大多是青州本地,或是泰山学宫的学子,在历史上籍籍无名,武力值和智力顶多40-50,真正厉害的谋士和武将,就只有一个武安国。 没办法,在历史上,青州本就不产人才。像隔壁兖州、徐州、豫州、冀州四地,人才都是一箩筐一箩筐,唯独青州寥寥无几,且多以治学为主。 所以刘备高兴是高兴,但唯有陈暮知道,他是白高兴一场,因为来的这些人,除了武安国,其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不过刘备和陈暮都不知道,其实很多人想来,可因种种原因而放弃。 刘备名望在外,青州富庶,天下有识之士,早就看出来刘备的实力一定会很大,所以来投靠明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比如郭嘉。 郭嘉今年19岁,是寒门子弟,属于阳翟郭氏,虽少有才学,但尚未及冠,不能远游,所以要等20岁以后才能出仕。 而且现在这乱世,靠他一个文弱书生千里迢迢跑去青州,那就是送死。 就跟当初陈暮在黄巾之乱时,不敢去投奔曹操一个道理。 因此郭嘉只能继续待在家里读书。 还有徐庶也是颍川人,以他的武力值,单人匹马一把剑,跨越一千多里,从颍川杀到青州来倒也不算事。 问题是今年徐庶为了帮友人报仇,犯了杀人罪,后来被官府抓起来,差点问斩,最终被同为游侠的党羽救出来,逃去荆州避难去了,也没法露面。 另外,荀彧在董卓掌权之后,就弃官回家,应邀准备迁移宗族来青州避难,凭着和陈暮的关系,大概率会加入青州集团。 至于荀攸。 荀攸和荀彧不同,荀攸是荀和的亲侄子,与荀彧家族已经分开,所以荀和给荀攸写了一封书信,让他来冀州跟着他。冀州现在是党人大本营,王芬袁绍都在这里,因此荀攸已弃刘备而去,跑到冀州去。 对于这个结果,陈暮早就猜到,原本只是想试一试,既然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江湖再见,希望未来不要在战场上遇到。 荀攸这个战术天才,陈暮还是很重视的。 其他陈宫不想出仕,崔琰程昱许褚则有宗族牵绊,不想离开宗族去外地。 还有刘馥,刘晔,满宠,杜袭,鲁肃,于禁等人,有些是年龄很小,有些是外地为官,有些是已经归属于某方势力。 林林总总,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天下英杰,许多佩服刘备,想来投效刘备的俊才,要么因为路途遥远,要么已经有主,要么宗族羁绊,都没有来。 这也正常,古代不像现在那样,交通发达。一个人孤身上路,没有像王朗那样的武力值,死亡的概率极大。 因此除了青州本地俊才,刘备从外地收获的才俊,就只有王朗和田丰。 赵云和黄忠目前只是参军,还未展露头角,连陈暮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哪能得知军中又多了两个猛将。 而王朗是应陈暮的邀请过来,田丰则是因为他是巨鹿人,巨鹿太守韩馥征辟他为属官,却对他不重视,最后是老友沮授携带重礼邀请他来青州,这才多出两个人才。 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想要出仕,可路途太远,有些人离得近,可以来,但又不想出仕,因此一道求贤令下去,真正有用的人才其实不多。 不过说是不多,实际上是指90以上武力智力的顶尖人才,90以下的还是不少,如左继,字承祖,原本是孔融幕僚,素有才名。还有刘谦,字义逊,同样也本是孔融幕僚,为清隽之士。 所以相比于目前的其他诸侯,刘备麾下已经全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光算90以上智力的文人,就有陈暮,沮授,田丰,以及一票90以下的,华歆、简雍、孙乾、王朗、氏仪、孙邵、左继、刘谦等数十幕僚集团。 90以上武力的武将,就有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张辽,然后是90以下的管亥、臧霸、高顺、武安国、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王丹、张饶等数十武将集团。 由于赵云和黄忠暂时没有人知道,所以并没有在其中。 青州的战争机器轰隆隆运转,各地豪强被陈暮和刘备的手段整怕了,知道反抗是什么下场,乖乖交出家中囤积的粮食,被官府平价买走,做军用物资。 各地县城征兵处大量征召家境贫困,有想参军立功的有志青年。 因为刘备早就有言在先,不管是杀敌立功,还是献出计策,都能获得奖赏,在战场上如果能够拼死杀敌,哪怕是战死,也能获得大笔抚恤金,还能一家数年内免税。 如此重赏之下,青州的青壮踊跃参军,在第二年开春一月的时候,就已经聚众起六万大军,气势如虹。 事实上这已经是精挑细选,只留下精锐的结果,如果大量征召的话,举二十万大军不在话下。 毕竟青州这几年并非没有战事,前有平定诸郡黄巾之乱,后有徐和司马俱泰山匪,南征北战,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卒在家务农,这些老卒并不是说他们年龄大,而是战斗经验丰富,久经沙场。 一些老卒立功分了田地,不想再打仗,就没有参军,还有些老卒感恩于刘备,听到刘备征召,热血上涌,立即是国有难,征必召。 光这些老卒就占了一两万之数。 还有些则是家境贫困,想改变命运的青壮,他们上战场杀敌的心思比之老卒还要强烈,因为立功了就升官发财,改变命运。就算失败了,人死了,也能为家庭带来一笔财富,免除税收。 这样大手笔之下,刘备的六万大军可谓是真正的精锐,大量老兵回到部队,成为伍长、什长、队长等基层官员,开始训练士兵。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短短两个月,按照陈暮的训练士兵之法,军队就已经初见成效,令行禁止。 汉人尚武,特别是在无数有沙场经验的骨干老兵的情况下,刘备的部队兵员素质,除了公孙瓒的兵马以外,比之其他诸侯的兵马,强过一倍不止。 有了粮草和士兵,就得有武器装备。 整个青州的铁匠铺都开始动员了起来,疯狂打造兵刃,虽然当初刘备南征北战的时候,是有一批武器的,但青州承平太久,武器放在仓库里都快生锈了,又得重新洗练一番。 不过青州的底子太厚,一切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大量的武器装备成批地锻造,士兵每日训练,粮草堆积如山,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着人们——战争即将打响了。</p> 第三十二章 酸枣会盟 初平元年二月,青州平原国,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成群结队的士兵,批着小札甲,腰悬环首刀,肩扛长矛,排着长龙往西而去。 六万大军分为五部,前军为管亥率领的先锋部,总计八千人,当头进入了冀州清河地界。 中间则是刘备率领的两万中军,有意思的是,黄忠和赵云就在其中。 中军因为要护卫主将和幕僚集团,所以都是精锐之士,黄忠和赵云在入伍的时候表现优良,就被选入其中,一个由臧霸统领,一个在典韦麾下。 接着是关羽的左军,张飞的右军,以及牵招的后军。牵招毕竟是刘备青年好友,二人刎颈之交,自然得以信任。 实际上后军就是辎重部队,除了六万战兵以外,青州还发起了十万后勤,牵招、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人组成后勤统筹。 而沮授作为最信任的谋士则坐镇青州大本营,这次幕僚集团只有陈暮田丰和王朗在。 骑在马上,陈暮对王朗说道:“师兄,此番出山,若能讨伐了董贼,平定了天下,你也该出仕为官了吧。” 王朗膀大腰圆,腰间悬着宝剑,点点头:“为师君守孝已有三年,确实可以出仕了。” “师兄做了多年县令,也该升任太守,不如担任北海相?” 陈暮给王朗下了个坑。 王朗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厮是要我去找那孔融碰一碰呀。” 刘备回青州之后,董卓也没有闲着,以天子的诏书四处给他下绊子,首先当然是取缔了刘备的官职,然后疯狂地往青州派官员。 济南、乐安、平原、北海、东莱、齐国六郡,董卓全都派了人过来。 其他人还好说,那孔融是当世名士,又是孔家子孙,素来口无遮拦。董卓独揽大权之后,孔融天天指着他鼻子骂,几次差点让董卓想弄死他。 后来还是李儒出了主意,让这个刺头去北海给刘备找麻烦去。于是董卓很高兴地任命孔融为北海相,让他去青州上任。 刘备虽然打着天子名义讨董,可现在又有天子诏书将他的职位给取缔了,地位似乎很尴尬。 不过乱世就是这样,刘备完全可以以这并非天子本意为借口,继续发动进攻。 如果能处理掉董卓,占据中央,刘备自己也很快就能担任三公九卿,执掌朝廷大权,将来辅佐刘辩再兴汉室也不是不能,根本不必在乎董卓将他的官职给罢去。 对于这样的未来,刘备还是充满了期待和跃跃欲试。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已经生起了野心。 也许。 自己真的可以当个像霍光那样的中兴汉室的权臣呢? 只要自己不篡位,治理好这天下,将来也如霍光中兴一般,成为一段佳话。 “那孔融的北海相,不过是董卓指派。董卓假借皇帝之名,胁天子以乱天下,师兄能言善辩,比之那孔融才高得多,却是不能坐视不理,让董卓得逞才是。” 陈暮笑着说道。 王朗挠挠头:“你这是让我得罪孔家呀。”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其实若那孔融好说话,让他做北海相又有何妨,就是他性格乖戾,不好相处。” 陈暮摇摇头,孔融这个人属于喜欢钻牛角尖那种,性格一意孤行,而且想一出做一出,根本不讲道理。 偏偏他的身份又比较微妙,是孔子的后代,不太好动粗。 当然。 要动粗也不是不行。 毕竟东汉孔家的地位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曹操要杀他,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只是会坏老大哥的名声,是万不得已才用的办法。 王朗却轻笑道:“师弟,你让我去找孔融的麻烦,其实是个笨办法,对于他们这些名士世家,你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哦?” 陈暮来了兴趣,问道:“师兄计将安出?” 王朗笑道:“那孔融跟蔡邕关系极好,为莫逆之交。而且曾经在郑君门下听学,与郑君有师徒情谊。等孔融到青州之后,你就让郑君与蔡邕邀请他去泰山学宫就行,孔融必然欣然赴约,保证不会给青州添乱子。” “还有这等内情?” 陈暮高兴道:“多谢师兄指点。” “小事儿。” 王朗摆摆手。 其实这层关系就是看你清不清楚敌人的人际圈子。 陈暮一不是世家人,二没怎么混过名士圈,对这些东西很难有所了解。 毕竟这不是信息发达的现代,不可能去揪着人家的衣领问你跟谁是好朋友,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这些内幕。 而王朗自己就是经学大师,研究学问,属于名士圈的圈内人,了解一些内情,自然可以出策。 这就是情报的好处。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西去,经过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穿过冀州,在魏郡与公孙瓒大军汇合,然后十万大军南下进入兖州陈留郡,在兖州与司隶的交界处,酸枣县与各路诸侯相聚。 此时,十八路诸侯大军同样也已经抵达司隶附近,袁绍、王匡屯兵河内,孔伷屯兵颍川,韩馥王芬屯兵邺县,曹操与鲍信屯兵燕县,袁术孙坚屯兵南阳,张超、张邈、刘岱、桥瑁、袁遗、陶谦、张杨屯兵酸枣。 刘备抵达之后,各路诸侯纷纷互相传告,过来帮助刘备安营扎寨,大军忙活了两日,总算把营寨扎好,二十余万大军,加上数不清的辎重源源不断的运送,连绵二百余里,气势恢宏。 听说讨董联盟的发起者刘备已经赶到,袁绍王匡曹操鲍信也快速赶来,他们四人离得很近,河内到酸枣不过百里,燕县甚至就在酸枣旁边,隔了不过四五十里而已。 至于袁术和孙坚,一个是从长沙过来,一个是从豫章过来,路途实在遥远,目前二人现在都在南阳,兵合一处,正在往北面的司隶赶,还在路上。 袁绍曹操他们过来之后,现场搭起露天高台,各路诸侯纷纷就坐,刘备因为是发起者,又身份尊贵,军队最多,坐在了第一位。 历史上,很多人以为刘备并没有参加国讨董,只有在《三国演义》,这种虚构的历史当中才出现。 实际上,刘备还真参与过,《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英雄记》两本史书当中,皆有记载:“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备亦起军从讨董卓。” 总共就那么一句而已,可见当时刘备地位低下,甚至连在讨董这么大的事情当中留个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十分的卑微。 正如歌词里唱的一样,那年三十,讨董大会,站着如喽啰,那时候刘备含泪发誓,各位必须看到我。 然后最终夺得了三分之一的江山。 然而如今,由于被汉孝康帝录入宗室,那就是真正的汉室贵胄,同时担任青州牧,为先帝信任的辅政大臣。 刘备的地位节节高升,今年也不过是刚刚年满三十岁,就已经位极人臣,走到了人生巅峰。 因此这一刻,刘备意气风发,与天下各路诸侯谈笑风生,所有人都要仰视他。 “诸位!” 就在此时,广陵太守张超高声说道:“请诸位静一静。” 刚才还在聊天叙旧的各路诸侯们纷纷安静下来,大家坐回原位,目光都看向他。 张超继续说道:“正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既是讨董会盟,自然就应当有一名盟主,发号施令,才能共同进退。” “不错,今奉大义,必立盟主;众听约束,然后进兵。” 张邈也附和道。 曹操看了眼袁绍,又看了眼刘备,心中微动,说道:“袁本初四世三公,门多故吏,汉朝名相之裔,可为盟主。” “哼!” 公孙瓒冷哼一声:“刘玄德汉室宗亲,有先帝赐爵封侯,又有天子诏书,乃是会盟的发起者,难道诸位要枉顾天子诏令吗?” 众人互相对视,刘备连连推辞道:“诸位,我德行浅薄,怎么可能担任盟主,还是另立贤良吧。” 陈暮却微微一笑道:“诸位还未看过诏书吧,大哥不如把诏书取出来众人一观?” “也好。” 刘备便取出诏书来,交给各路诸侯传阅。 其实这份诏书大家都看过,毕竟都印刷了那么多份,大家也都是接到了这份诏书才宣布过来会盟。 而这一次给众人检阅,就是要看看诏书的真伪。毕竟印刷出来的,肯定不可能有大印。 众人查看之后,上面明明白白地印了传国玉玺大印,是货真价实的诏书。 公孙瓒说道:“诸位看到了吧,诏书上写的什么?” 袁绍心里其实很想当这个盟主,可诏书上那几个字,却不得不认,只能捏着鼻子道:“诏书有言,玄德为国之元老,天子至亲,皇帝将一切都托付给玄德,以我之见,玄德确实是盟主的不二人选。” “既然如此,那还是请玄德为盟主吧。” “玄德为发起人,又是天子托付之臣,合该为盟主。” “是啊,玄德众望所归,还是莫再推辞。” 众人纷纷劝言,认为他确实可以担任。 刘备见推辞不过,也只能说道:“诸位既然托付于我,那我便暂为盟主,待平定了董贼,我将请奏天子,为诸公论功行赏。” 次日便有广陵功曹臧洪筑台摆坛,台高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 刘备被众人推举,来到坛上,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焚香叩拜。其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读毕,歃血。 众因其辞气慷慨,皆涕泗横流。 歃血已罢,下坛。 众簇拥刘备升帐而坐,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 公孙瓒行酒数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国家,勿以强弱计较。” 刘备曰:“备虽不才,既承公等推为盟主,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 众皆曰惟命是听,欣然应命。 至此,讨董联盟正式成立。又过了几日,孙坚和袁术也抵达酸枣。 刘备命孙坚为先锋,大军开拔,正式准备进攻洛阳!</p> 第三十三章 拉开序幕 临近三月,温暖的阳光挥洒在大地上,给予世间勃勃生机。 洛阳东面门户,荥阳,已经被讨董联军占领。 荥阳县衙中,各路诸侯召开大会。 “诸位请看,洛阳乃天下中枢,虎踞龙盘之地,西南北三面环山,便是这东面,也是十分险要。” 陈暮戴着进贤冠,长袍飘飘,在地图上将各个关隘要口标注出来,以做讲解。 不要以为陈暮的地位不高,实际上,如果论起官职来说,这里很多诸侯的身份都比不过他。 因为他曾经做过尚书令,位居中央,执掌天下政务。虽然只是千石,可位卑权重,乃是三独坐之一,仅次于三公九卿。 而这里很多诸侯都是刺史太守,要是在天下承平的时候,这些诸侯还得看他脸色,尚书台可是有两千石曹,专门管各地太守国相事物,拥有罢免他们的能力。 更何况青州大军最多,势力最大,因此这里的诸侯没人敢小瞧他,哪怕陈暮才二十三岁,就在这里指点江山,众人亦是当他年少有为,一世聪慧。 “东北面平津、孟津二关便不消多说,这虎牢关也是厉害得紧,北面是大河,南面是少室,处大河与大山之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黄河在汉代被称为大河,少室就是嵩山,而虎牢关,其实就是修建于黄河与嵩山之间的一座城镇,名字叫做成皋县。 所以虎牢关,又被称为成皋关、汜水关。 至于老罗说的华雄守汜水关,吕布守虎牢关,实为虚构。 因为这二关,本来就是一个地方。 陈暮并没有被三国演义所误导,他久居洛阳,很清楚洛阳的地势有多险要,可以说,没有成倍于敌的大军,几乎不可能攻入洛阳,因此就得进行兵力上的布控。 “不过相比于洛阳南面的广成、太谷、伊阙、轘辕四关,东面的虎牢关算是最好打的一关,因为其它关隘都在山川与河流之间,像大谷关和轘辕关就是两条山道,只能容纳一两万大军进攻,我们的人马再多,也无法悉数展开,若是强行进攻的话,就如同添油战术,去一批死一批,可谓兵家大忌,必不可取。” 陈暮面对天下诸侯,侃侃而谈,继续说道:“唯有虎牢关地势较为开阔,可以同时容纳我们二十万大军进攻,相当于攻城,只要攻破了成皋县城,后面就是一马平川,联军可以过巩县、偃师,进入洛阳,而不需要再攻破其它关卡。” 如果打开谷歌地图,看洛阳的地势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确实是天下易守难攻之地,十分险峻。 北面是邙山山脉,西南面是伏牛山脉,东面是嵩山山脉。 唯一的平原地区,就是东北面河内郡的豫北平原,也就是后世的焦作、新乡一带,可以适合大军进攻。 但可惜的是这里有一条黄河天堑做屏障,又有平津和孟津二关做隘口,讨董大军即便想要渡河,一没有船只,二会被半渡而击,可谓千难万难。 因此剩下比较好攻打的地方,确实只有东面的虎牢关。 也就是从郑州市攻入荥阳市,再从荥阳市,打到巩义市,接着继续打到偃师市,最后进入洛阳市这么一条路线。 因为虎牢关其实就是成皋县城,挡在黄河与嵩山的界口,过去之后,后面的地形就会开阔许多,而其它关隘则完全是两山之间的山道,除非联军都各个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不然不可能破关杀进去。 陈暮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我军主力,应该以虎牢关为主,然后再派出数股迂回力量,佯装主力,一股绕道少室山,进攻轘辕关。一股沿洢水,取伊阙关,最后一股自少室山西侧,攻大谷关。分散董军兵力,为主力赢得时机。” 刘备点点头,他曾经做过河南尹,自然也很清楚这些关隘的险峻,便环视众人说道:“诸位,我军兵力两倍于董卓,若能分散董卓兵力,则是大功一件,我必当请奏天子为诸君请功,谁愿意打轘辕伊阙大谷三关?” 当下众人互相对视,很快就有张超张邈这对好兄弟站起来道:“我兄弟愿打轘辕关!” 刘岱桥瑁也道:“我们去伊阙关。” 袁遗陶谦道:“我们去大谷关。” 孙坚之前从酸枣出发,进攻荥阳,占据了荥阳县城,为后方大军扫清障碍,如今又站出来道:“我愿为大军先锋,向虎牢关进发。” “好。” 刘备大喜:“众将听令,张超张邈二位带本部人马打轘辕关,刘岱桥瑁二位带本部人马打伊阙关,袁遗陶谦二位带本部人马打大谷关,文台领本部人马为先锋,往成皋出发。如今董贼还在为祸天下,天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切就拜托给诸位,请诸位务必用心。” “唯!” 当下,众人领命而去,六路诸侯带本部人马,总计约五万多人,佯攻洛阳南面三关,给洛阳董军制造压力。 另外十五万大军则为主力,孙坚八千丹阳精兵为先锋,从荥阳出发,直取成皋县。 讨董大军展开了进攻,战争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 而就在联军准备正是进攻的时候,此时洛阳的董卓在做什么? 他在往虎牢关去的路上。 历史上董卓非常畏惧关东联军,甚至都没有跟联军硬碰硬,就已经逃跑。 双方之间,总共就打了两仗。 一仗是在虎牢关外的汳水附近,当时听说董卓逃窜长安,关东群雄在虎牢关面前依旧畏惧不前,曹操就去追击,被徐荣在汳水击败。 另外一仗则是在大谷关与阳人城,当关东群雄畏惧不前的时候,孙坚从洛阳南面进攻,在阳人城大败吕布胡轸,斩杀华雄,北上进攻大谷关,眼看就要杀入洛阳,因为袁术不给粮草而败退。 接着第二年,孙坚继续进攻,在洛阳先帝陵墓前,打败了董卓,最后才被徐荣击败。 所以真正的讨董联军,实际上是虎头蛇尾,关东群雄除了曹操和孙坚与董卓正面交锋过以外,其他人几乎跟摇旗呐喊没有什么区别,根本没有老罗写得那么精彩。 而如今董卓虽然有迁都西遁的意图,但却是打算借关据守。 究其原因,是因为如今他的兵力比历史上雄厚得多,得了南北二军以及关中群雄的部队,总兵力接近十万,已经有底气与联军一战。 因此探得联军主力已经在成皋县以东五十里外的荥阳县之后,作为沙场老将,董卓很快明白,东面的虎牢关必然是主要战场,所以早早地布下重兵防御,大军集结于此。 实际上不仅是西面和南面,西北面董卓也得派兵,因为并州处于一片泥潭之中,朱儁的官军与鲜卑打得不可开交,并州百姓过得十分艰难,就有黄巾余孽在并州白波谷宣布起义,聚众十万,联合南匈奴首领于夫罗,进攻河东郡。 董卓担心白波军与关东联军联盟,就派董旻李傕郭汜带领两万人守住平阴、孟津、陕县一代,也就是小平津和孟津二关把守。 看地图就知道,河东郡虽然在洛阳的西北面,也就是山西临汾地区,但要渡过黄河,爬过太行山、伏牛山、邙山等山脉,才能威胁到洛阳。 因此只要控制住往西去长安的交通要道,董卓其实是有退路可言,并不需要担心被白波军偷了屁股。 至于南面三关,董卓同样派遣三万人,各有一万人马,将三关牢牢把控住。 因为这三关不像虎牢关一样是座城镇,而是真正山隘口。 像大谷关和轘辕关,都在嵩山山脉里面,是两条山之间的一条山道,跟剑门关的地形一样,只是地势没有剑门关那么险要而已。 而伊阙关则在后世的伊川县以北,夹在嵩山山脉与伏牛山脉之间,地形看似还挺开阔,但这里有条河,洢水。 洢水是竖着流淌,所以除非联军乘船北上,不然就只能从河边去,还是要被关隘卡住。 所以从这三关进攻,别说二十万大军,就算五万大军去打,都会因为地势过于狭窄而摆不开阵型。 只需要派遣一万大军,就能抵挡住十万大军的进攻,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从南面进攻实在是太险要,董卓也很清楚,只要联军不傻,不可能把主力进攻点放在南面。 因此他只派牛辅董越胡轸等人带少数人马,就可以将这三关牢牢控制。 当然,说是难以攻破,其实是一个理论概念。 一旦被攻破的话,战略损失就极大,联军就可以从三关进入洛阳地区,然后再两面夹击虎牢关,到时候董卓就彻底会失败。 那么董卓明知任何一关被攻破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为什么还要选择迎战呢? 原因很简单。 还是实力的提升让董卓的内心开始膨胀。 历史上董卓并没有太多兵马,拢共不过四五万人,面对联军以及白波军的威胁,不得已只能退守长安,学秦国占据关中来虎视天下,静观天下之变。 而如今董卓总兵力有十万,再加上洛阳八关地势之险要,完全可以凭借地利进行防御,不用担心被攻破。 这让董卓产生了一种可以击败联军的错觉。 于是立即调兵遣将,进行防御。 这次排兵布阵,董卓也是有所准备,很有讲究。 首先是西北面的陕县是以后逃亡长安的退路,必须由最亲密的人镇守。 那么谁是董卓最亲密的人? 自然是亲弟弟董旻。 而南面三关虽然险峻,可也十分重要,仅次于西面的退路,不仅要亲密之人,还得有一定军事能力的人去才可以。 于是他就让不可能背叛的女婿牛辅,以及最早跟随自己的老将胡轸段煨去镇守。 最后主力方向,则由他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去虎牢关迎敌。 这样洛阳城内,反倒是空虚下来,只有数千城门士兵把守,不过董卓任命自己大哥的儿子,亲侄子董璜为城门校尉,留在了洛阳,牢牢把持着朝政。 如此布置,董卓这才放心大胆地率领大军亲自赶往虎牢关驻扎。</p> 第三十四章 孙坚兵败 成皋县,把守洛阳东面门户,虎视整个关东。 董卓抵达之后,就立即召开会议。 西凉军中的框架组成很简单,第一的自然是董卓,其次就是五名中郎将,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 再下面就是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等校尉。 然后再下一层,才是华雄这样的中级军官。 与会诸将领,五名中郎将里,其他人都镇守别的关隘去了,最重要的虎牢关他只带了徐荣过来,可见对徐荣能力的认可与看重。 当下吕布伺立一旁,李儒阎忠分列左右两侧,下方徐荣、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华雄等西凉军将领总共数十人,济济一堂,按照官职大小坐列。 董卓高坐堂上,环视一圈,说道:“关东群鼠枉顾圣恩,公然造反,与禽兽何异?此番朝廷派我出征,便是要将贼寇一网打尽,诸位有何意见?” 要说搞什么官场权术,阴谋诡计,李儒在行,但战术微操,那是荀攸的长处,李儒玩不来,因此闭嘴不言,老老实实地坐在位上不说话。 但董卓军中却有战术大师徐荣,当下起身说道:“太师,关东群鼠来势汹汹,我等当迎头痛击,不能让人小瞧了我西凉军气势。” 董卓大喜道:“你打算怎么做?” 徐荣想了想,说道:“我看过地图,自荥阳而来,必过汳水,到时候太师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以壮军威。我率军出城,埋伏于汳水林间,等关东群鼠先锋大军抵达,则全军尽出,歼灭鼠兵先锋,挫败鼠兵锐气。” 虎牢关位于荥阳西北二十公里,换算到汉代,差不多就是五十里路。其中黄河的支流汜水,就经流成皋县而过,所以这里又得名汜水关。 此关上面是黄河,下面是泰山,东面有泗水环绕,可谓险要至极。 而汜水往南流淌,又有一条支流叫汳水,又名汴水,并不是隋唐开凿出来的那条通济渠,而是汉朝时期的一条普通小河,河宽不过二十米,深的地方两三米,浅的地方刚过脚踝,并不能阻挡大军进攻。 后来曹操得知董卓迁都,以为虎牢关已经没人把守,就想着让关东群雄进兵,结果群雄畏惧不前,曹操便自己从荥阳出发,在这条汳水边上中了徐荣埋伏,差点死在这里。 所以这个地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埋伏点。 听了徐荣的话,董卓立即道:“好,徐荣听令,命你带两部精兵出城,若事有不对,则立即撤离,可否明白?” “唯!” 徐荣领命而去。 汉朝一伍为五人,有一名伍长。 一什为二伍,十人,有一名什长,统领两伍。 前后左右中五什为一队,五十人,有一名队长,统领五什。 两队为一屯,一百人,有一名屯长,统领两队。 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五百人,有一名曲长或者曲军候,统领五屯。 五曲为一部,两千五百人,有一名军司马,统领五曲。 两部为一校,五千人,有一名校尉。 前后左右中五部为一军,一万两千五百人,下携五校尉,统领者就是五官中郎将级别。 这大抵就是当时的军队编制,只是具体人数还是要看实际情况,毕竟汉末很混乱,随便拉起一支队伍就能成为一军。 比如卢植讨黄巾时,一个中郎将带一个副将加上五个校尉,本应该只有一万多人,他却有三万多人,可见很多时候编制并没有那么严格。 不过董卓军属于正规军,编制自然是很清晰的,所以董卓给徐荣两部人马,其实就是五千人。 这五千人当中,就有两名军司马,其中就有华雄。 徐荣领命而去之后,带着华雄的人马与另外一部人马,合计两部士兵,悄悄出城。 随着双方大军日益迫近,两边的细作探马早已经纷纷出动,嵩山附近,黄河沿岸,全都是双方的斥候,特别是离成皋县越近,到处都是董卓的探马,方圆数里内,光来往斥候骑兵,就有数百人之多。 双方探马斥候交锋,可西凉军的探马都是骑术高超之辈,弓马娴熟,往往联军探马还没靠近,就被一轮齐射,要么当场惨死,要么只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因此联军的斥候不得不放弃对虎牢关附近的探索,只能等孙坚渡河之后再做打算。 由于联军是在往西移动,所以他们只知道董军主力肯定在虎牢关,却并不知道徐荣出了城。孙坚一面派遣探马四处打探情况,一面带领士兵快速进攻,往虎牢关方向而去。 汳水离虎牢关不过四五里,非常接近,因为靠近嵩山山脉,附近山林茂密,水草丰茂,是一个很好的伏击点,所以孙坚也很谨慎,并没有快攻快打。 等到离汳水有二三里的时候,左侧林间,忽然喊杀声震天,冲出一标人马,为首大将怒吼道:“西凉华雄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果然有埋伏!” 孙坚的部将程普说道:“明公,不如先撤退,避其锋芒?” 孙坚大怒道:“我为先锋军,已在盟主面前立下军令状,怎么能不战而退呢,兄弟们,随我杀!” “杀!” 身后大军如狼似虎地跟着孙坚上去杀敌。 之所以联军要从东面进攻,就是因为虎牢关前虽然有泗水环绕,森林较多,但地势比之其它关口要开阔无数倍,可以放置得下那么多人马。 因此双方实际上是在平原上作战,附近除了汳水以外,就只有一些小树林而已。 如此开阔的地形,正利于正面进攻。 孙坚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丹阳精兵猛如虎,随孙坚杀入敌阵,与华雄的兵马交战在一起。 “当!” 两把大刀碰撞在一起,兵刃交接,磕出火星迸溅。 刚一交手,华雄就知道坏了。 因为他接到徐荣的命令是诈败,可他想试试孙坚的斤两,结果上来打了数回合,就觉得有些吃力,虎口震麻,没想到眼前的汉子居然如此厉害。 倒不是打不过,而是他发现这孙坚真的很强,自己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他,甚至有被击败的风险。 而华雄只带了一千人,在开阔地带和八千丹阳兵一战是死路一条。 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华雄很快是诈败变成真败,狼狈地突出孙坚与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四部将的合围,高声喊道:“撤退,撤退!” 当下他的士兵丢下百来具尸体,武器和铠甲丢了一地,哭爹喊娘一般逃跑。 “追!” 孙坚大喊道。 程普劝道:“明公,小心有诈。” 孙坚以刀指向华雄的背影,大笑道:“德谋你看,那华雄丢盔弃甲,士兵惶恐不安,一看就是真败,哪里是有诈的模样,毋须担心,待我将这华雄拿下,斩了他的首级,立下头功。” 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四人也是跟随孙坚南征北战的老将,看了一眼,对方确实是真的打了败仗,并不是做伪,当下就不再劝阻,跟随孙坚继续追击。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 徐荣只是让华雄诈败,佯攻一下即可,没必要真交手。 结果华雄立功心切,上手试一试。 这试试就差点逝世,直接假戏真做,导致士兵全面溃败,让孙坚判断出现了失误,以为他们是真败了,并不是诈败选择继续下令追击。 两边一追一逃,很快就靠近了汳水。 徐荣藏于林内,密切注意远方地平线上,华雄已经骑着马跑来,他身后的士兵一个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这华雄搞什么,我让他诈败,没想到变成了真败!” 孙坚能判断出华雄真败,徐荣自然也是一眼看出。 丢盔弃甲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士兵一个个不能这么惊慌失措,乱糟糟一片没有任何章法地逃跑。 因为诈败必须有组织有纪律,到了阵前后知道该做什么,这样才不会冲散后面的伏兵。若是真败,是会冲击自家伏兵军阵的,这是大忌。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徐荣另外一位军司马询问道。 “弓箭手准备!” 徐荣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可是那边.....” “我让弓箭手准备,没听见命令吗?” “唯.....” 摄于徐荣权威,那名军司马不得不去传达指令。 很快,华雄因为有马,跑得飞快,已经来到了汳水前,开始第一个渡河。 身后还有七八百士兵,被孙坚等人衔尾追杀,一路上逃散不知多少,等靠近汳水的时间,只剩下四五百人。 孙坚大军同样抵达,由于汳水就是一条普通小河,水很浅,几乎只到人的脚踝,淌水就能过去,几乎无法形成阻拦道路的障碍。 因此眼见成群结队的溃兵跟赶鸭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水里跳,马上就要逃到河对岸跑掉,孙坚大刀一指道:“杀!” “杀!” 丹阳精兵同样冲下河,踩着浪花继续追击。 这河实在是太浅了,而且这一处又是河滩,最深的地方都不到腰,最浅的地方只到脚踝,两边根本拉不开距离。 当前面的溃兵才刚刚到河对岸边,还没来得及跑进对岸的树林时,追兵已经到了河中心。 看到这一幕,徐荣果断下令道:“射箭!” “射箭!” 林中传令官纷纷大吼。 “不好,有埋伏!” 孙坚和四部将都骑着马,几乎都快杀到河对岸了,听到对面树林里传来声音,不由大骇不已。 顿时铺天盖地的箭雨洒落,不止是追兵,连那些华雄麾下的溃兵也一个个被射死。 先锋军人仰马翻,孙坚在四部将的保护下就往回撤,肩头还是中了一箭。 “撤撤撤!” 程普黄盖祖茂韩当一边护送着孙坚撤离,一边大喊。 先锋军一片混乱,而林间徐荣的四千伏兵尽出,将孙坚打得溃不成军,差点死在乱军之中。 若不是祖茂拿着他的头盔单人往东去,吸引了追兵,也许孙坚当场就要战死在这里。</p> 第三十五章 虎牢关前 古代行军打仗可不是一窝蜂就冲出去的事情。 排兵布阵,都有讲究。 刘备能做出夷陵之战连营七百里的事情,其实就说明他对于布阵方面有缺失。 这一点上陈暮跟田丰可以帮他弥补,以孙坚为探路先锋,侦查敌情。 然后是左右袁绍曹操大军,一军从左面进入嵩山,占据成皋县南边五里外的嵩山高地,一军沿黄河岸,驻扎于虎牢关东北面的汜水河畔,做右军策应。 其他孔伷进军成皋县东南五里外的新安乡,韩馥进军成皋县东面五里外的汳水,王匡鲍信张杨等人则占据了城外的汜水。 虎牢关的地形其实很复杂,此关处于黄河与嵩山之间,南面是山区,东南面是一片平原,东面就是汜水,河对面是后世的汜水镇,此时是荒无人烟的一片森林,周围林木茂盛,山林葳蕤翠绿,风景优美,却是布满杀机。 由于北面是黄河,东面是汜水,那么联军的大军就只能布置在南面与东南面的平原之上,这地方就是后世的阀门之乡高山镇,把主力布置在这里,西面和南面是嵩山,北面是虎牢关,东面是汜水。 西面八方都被封死,看着像一个绝地,但实际上汜水河并不算太深,大军连绵驻扎,几乎将整个汜水河沿岸都给承包,按照联军构想,两岸会建造大量浮桥,供大军通行。 而刘备和公孙瓒的主力大军,将会驻扎于虎牢关三里外的一片丘陵地带,这里在后世位于沿黄高速通道南边,有数个村庄,是最靠近虎牢关的地方。 如此数股大军齐头并进,几乎从各个方向将虎牢关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各部门单位协调有度,互为犄角,可以随时支援,并不混乱。 联军部队其实并不止二十万,随着后续部队陆陆续续抵达,总兵力已经接近二十三万左右,而且还在增加。 另外三股迂回部队带走了五万人,如今联军总兵力大概有十八万左右,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不过十八万大军看似很多,但经过陈暮田丰等幕僚的切割调派,已是井然有序,各路大军指挥有度,整个行军过程井井有条,非常顺利。 但当大军才刚启程没多久,所有的部队都没有抵达预定地点的时候,孙坚兵败的事情就传来,引起一阵骚动。 孙坚打仗猛如虎,所以他追击的位置已经很深,到了离虎牢关不过五六里外的汳水河畔。 而联军这个时候才刚出发没多久,离他至少有三十多里,尚不知道前锋情况。 之前说过,先锋军就是给大军探路用的,实际作用跟探马一样,都是给后方大军扫清障碍,查探敌情,以给后方大军做判断。 所以当孙坚兵败的消息传来,联军的攻势一时停滞,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前面到底埋伏了多少人马,短时间内居然都停下脚步,不敢按原定计划继续前行。 “盟主!” 孙坚兵败之后,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地,肩膀简单包扎,狼狈不堪地跑回中军,面见刘备,十分羞愧道:“我轻敌冒进,中了董贼埋伏,以至兵败,请盟主责罚。” 刘备见他肩头包扎的白布上渗出血来,连忙宽慰道:“文台为大军先锋探路,已经帮大军攻占了荥阳,劳苦功高,怎么能责罚呢?你受了伤,先去休养一番,之后还有恶仗要打,以后还得拜托给文台才是。” 孙坚感激不已,叩谢道:“多谢盟主。” 陈暮立即问道:“孙太守,不知敌军兵力如何,埋伏在何处,你军损失如何?” 孙坚答道:“敌军埋伏在汳水河畔,兵力不太清楚,可能约有数千至万人,我军追击之时,前后部队脱节,过河时被万箭齐射,后来我收拢部卒,只得五千余人,死伤或走散两千多。” 陈暮便对刘备说道:“大哥,看来这股部队只是董卓派出来阻击我先锋军的小股部队,并非董卓主力,如今各路大军疑而不进,可遣使命令他们继续出发。” “好。” 刘备点点头,对帐下亲卫都督胡平道:“胡平,派传令兵去让各路大军继续前进。” “唯!” 胡平领命而去。 胡平是胡志的大儿子,原本已经退伍回家,在家侍奉老头。 但听说刘备要起义军,讨伐董卓,他们这批最早跟随刘备的老兵立即嚷嚷着要为刘备献出生命。 一些三十多岁的老兵还好说,可胡志都快五十了,自然不可能再让他上战场。 因此老头就让自己的大儿子胡平再次回了军伍,现在胡平担任帐下亲卫,小儿子胡勇则是玄甲重骑中的一名队长,老头是真心感恩当初刘备的救命之恩,愿意付出一切。 刘备自然也担心他两个儿子都没了,所以让胡平待在身边比较安全一点。 胡平去传达命令,各路大军这才再次前进。 再次出发之后,联军进程已经毫无阻碍。董卓的探马在联军大军抵达虎牢关外的时候,就全面退缩进入了成皋县,徐荣迎头痛击了孙坚的先锋军,同样是退回了虎牢关,不敢再出来。 这五十里路,十八万大军足足走了一天,刘备的主力部队在天黑之前就抵达了虎牢关城外,与公孙瓒的幽州铁骑总共九万大军,如铁桶一般将虎牢关团团围住,帮助其他部队以及后方辎重辅兵部队安营扎寨争取时间。 别看曹操后来挺牛,讨董的时候一样只是个喽啰,只是因为跟袁绍关系好,才在联军里能说得上话。他的部队拢共也才五千人,配合王匡鲍信张杨等人在黄河与汜水的交界处和汜水沿岸进行驻扎。 其他袁绍孔伷韩馥孙坚等人在虎牢关以南高山镇一带驻扎,他们的军队加起来同样有五六万人,如果再算上辅兵,光是在虎牢关外的兵马就足足有四十多万人。 刘备的主力战兵在前方与虎牢关内的董卓大军对峙,身后的其他部队则立即加紧时间,修筑营寨工事。 一时间往日荒无人烟的汜水与汳水沿岸,现在乌泱泱人山人海,从荥阳到成皋,连绵五十里,汜水与汳水沿岸,密密麻麻扎满了营寨。 马匹被牵到河边饮水,士兵取水生火造饭,成群结队的辅兵走入嵩山,大肆砍伐树木,就地制造营地,一排排的栅栏升起,无数帐篷搭建,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并没有出现任何因为人数庞大而造成的混乱。 虎牢关内,虽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但借着夕阳的余晖,董卓还是能够远远眺望到这无边无际的人海,看到这一幕,一开始的雄心壮志顿时被打击不小,自己虽然拒关死守,问题是自己只有五万人,兵力对比悬殊,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维持不败而已,想击败联军千难万难。 这一瞬间,董卓本来已经压抑住的迁都想法,顿时再次升起,心中已经在考虑,也许是时候先将洛阳的财富和人口迁移至关中,再由心腹把守函谷关,如果洛阳的事情不对,自己立即带着皇帝与公卿弃洛阳而走,跑到长安去,这才是明智之选。 “太师,联军虽然声势浩大,但我看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如趁着夜色,加上联军刚刚抵达城外,立足未闻,发兵偷袭?” 樊稠见徐荣立了大功,作为很早就跟随董卓的老将,樊稠也心里骚动起来。 “不可。” 董卓摇摇头,指着刘备那边的方向说道:“看到没有,人家早就防着我们偷袭呢。” 九万大军都没有去参与营寨建设,直接摆在城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徐荣说道:“如今我们击败了关东群鼠的先锋部队,挫败了他们的锐气,等过两日他们营寨安顿好之后,必然在关外叫阵,我认为应当先避其锋芒,等上十天半月,再去应战,到时候他们的士气已经不再高涨,若能击败他们的将领,则我军势必士气澎湃。” “善!” 董卓赞许地点点头:“传我命令,这段时间无论关外如何叫阵,都不可应战,听见了没有?” “唯!” 诸将拱手应是。 当下,董卓回了自己在成皋县内的府邸,召来李儒阎忠议事。 三人分列而坐,董卓沉吟道:“联军势大,我欲迁都长安,你们觉得如何?” 阎忠看向李儒,李儒说道:“洛阳虽险,却是死地。一旦被攻破,便没有了后路,还是长安好。” “文优之言,正是我欲言之。” 阎忠附和了一句,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俺也一样”。 其实迁都长安是大势所趋,不可能反对得了。 因为洛阳险要归险要,可一旦被天下群起而攻,那就是八面受敌,几乎无法抵挡。 一旦其中任何一个关隘被攻破,立即会变成绝地,唯有长安地势开阔,又据函谷关之险,如战国时的秦国那样,占据关中而虎视天下,才是长久之计。 “只是若此时弃关而去,则必然腹背受敌,不如先将洛阳的金银珠宝人口财物尽数迁往关中,留下满朝公卿与皇帝,等事有不对,再留少量人把守关隘,大军再撤退入函谷关内也不迟。” 李儒思索道。 这就是战略上的布置,他们需要撤退入长安,但首先需要抵挡联军的攻势,才有足够的时间撤退。所以哪怕现在要撤,也不是时候,而是一步一步来,不能一蹴而就。 “嗯,此事必须由我亲自回洛阳处理,虎牢关就交由文优与诚汉,你们与徐荣守住此关,至少在半年内,不能让关东群鼠进来。” 董卓吩咐道:“明白了吗?” “唯!” 李儒阎忠同时拱手应允。 当下,第二日董卓就回了洛阳处理迁都的事情,而虎牢关则高挂免战牌,避战不出。 联军这边也需要一定时间安营扎寨,因此双方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和平时期。 不过谁都知道,这种和平时期不会太长久,因为联军肯定会大量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大规模攻城很快就会开始,至于能不能破关,那就得看双方的攻防了。</p> 第三十六章 白马与少年 一连数日,虎牢关内都没有任何动静,联军这边倒是热火朝天,几日下来,总算是将营地扎好,汜水与汳水沿岸,从北到南,从西向东,方圆十平方公里,树木被砍伐殆尽,乌泱泱帐篷连绵似海,无穷无尽。 虽然砍伐树木有破坏生态环境的嫌疑,但虎牢关北段的黄河地段并没有植被,所以联军砍伐的树木都是嵩山上的树,此时的嵩山人迹罕至,数十公里连绵起伏的山川原始莽林,山林中豺狼虎豹遍地,就这点树木,根本不会给黄河与嵩山的生态造成太大的影响。 等到联军抵达虎牢关的第五日,营寨总算是全部竖起来,接近二十万的大军借着营寨与防御工事,安稳驻扎。冀州刺史王芬在邺城,作为联军的后方大本营,与青州一同运送粮草抵达荥阳,再将荥阳作为中转站,运送至联军大营内。 这就跟袁绍大军与曹操大军在官渡对峙,袁绍的后勤粮草全放在官渡背后的乌巢是一个道理。行军打仗肯定不能将粮草全部堆砌在营寨里,一旦开战,营寨被毁坏的话,粮草也很容易被毁坏,必须安置在后方。 为此刘备让关羽张飞领两万人驻扎在荥阳,由牵招负责邺城到荥阳的粮草运送,一路沿途设置大量关卡警哨,粮草运输不仅有大队士兵护卫,还有无数骑兵探马来回游弋,防止粮路被断。 至少在这段时间,陈暮肯定是给袁绍好好上一课,教教他怎么才能保护自己的粮食。当然,现在的袁绍也不知道自己十多年后会被奇袭乌巢,还在那夸赞刘备的谨慎。 又过了几日,一切都安稳下来。到了第十天,联军总算正式在城外集结,大军浩浩荡荡,无数旌旗招展,如一朵黑云一般压向虎牢关。 之前说过,虎牢关其实就是一座挡在交通要道上的城池,所以成皋县城外的城墙,就是虎牢关的关隘。 作为洛阳的东面门户,虎牢关城墙高四丈,也就是九米,巍峨险要,易守难攻。 刘备的主力大营就驻扎在城池三里外的丘陵空地上,说是丘陵,其实就是一堆小山包,中央有一大片空地,占地约有两平方公里,可以借助这些小山头修筑瞭望台,再修建栅栏营地,同样也是易守难攻,十分坚固。 如果董卓的兵力足够的话,这片地方肯定是要抢占的,可以和城池互为犄角。但他兵力只有五万,自然不敢出城结寨,因此才算是白白给了刘备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安营,与虎牢关进行对峙。 营寨之中搭建了露天大台,各路诸侯汇聚于此,刘备高坐主位,诸侯们分列而坐,袁术和袁绍坐在两侧下首,其次是公孙瓒曹操孔伷韩馥王匡鲍信张杨孙坚等人。 刘备环视众人,高声道:“我军抵达虎牢关已有十日,各路大军都已准备就绪,今日召集诸位,就是准备先攻城试探,诸位以为如何?” 曹操说道:“盟主,我等大军虽已立足,但攻城器械还未完全打造好,应该再等些时日待器械造好之后,方可进攻。” “无妨,今日只是在关外叫阵,以做试探。我们一边派人在外挑衅,一边派人加紧制造器械。并不会真正进攻,若是城内迎战,那便刚好试探一下敌军虚实。若是不应战,则削弱敌军士气,涨我军军威。” 田丰站出来说道。 这个办法也是他提出来的,刘备欣然采纳。 “那应该让谁去在城外挑衅?” 袁绍询问道。 孙坚休养几日,虽然旧伤未愈,但还是想戴罪立功,连忙站出来道:“盟主,我愿往!” “不可,文台伤势还未恢复,怎么可以出战,还是等你伤势好了再说。” 刘备坚决不同意。 陈暮提议道:“不如先大军出寨结队,看看城中反应再做打算。” “可!” 刘备点点头。 当下大军出动,浩浩荡荡的人海从各路营寨中走出来,排列成无数个方阵,密密麻麻地聚集于城外。 军中再次搭建起高台,众诸侯立于高台之上,离城池约有二里地,也就是七八百米。 而大军则由诸侯们的将领统领,立于城外一里半外,肃穆而立。 指挥台上竖起无数旗杆,各路诸侯齐聚于此。 如果董卓手里有个迫击炮,一炮就能轰掉关东军的整个指挥系统。 可惜董卓没有。 在台下里十层外十层,光守卫在中央指挥台附近的士兵就有五六万人,别说董卓现在兵力少,就算是让吕布带着五万大军倾巢出动,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攻过来。 等到周围两翼的士兵合围,包括吕布在内估计都得被全部歼灭。 因此哪怕在城楼上,徐荣李儒阎忠等董卓军指挥人员看到了敌方指挥台就在城下不远的地方,也不可能下令进攻。 城楼上董卓军严正以待,两边鼓声如雷,万钲齐鸣,长螺号角嗡嗡吹响,战场一片肃杀之气。 “董贼,可敢出来一战!” “可敢出来一战!” “可敢出来一战!” 一名联军将领奔马而出,在关外叫阵,呐喊过后,联军士兵齐齐怒吼,恐怖的音浪排山倒海而来,山呼海啸一般像是要将整个虎牢关摧毁。 张杨在台上,高傲地道:“此乃我部悍将杨丑,声音洪亮,武力强悍,等闲十来二十人根本近不得身。” “厉害!” 刘备夸赞了一句。 便在此时,虎牢关大门打开,一将飞奔而出,大声道:“西凉华雄来也!” 却是华雄因为之前诈败变真败,想要戴罪立功,于是请求出战。 徐荣自然也很清楚,如果今日不应战,那联军气势将会达到顶点,再过两日,等联军攻城器械准备好,攻城战就很难打了,所以华雄请战,便欣然应允。 其实华雄敢于出战的原因,还是因为探马来报,关羽张飞在荥阳督粮,孙坚已经负伤,难以出战。 不然这三人其中任何一个人在,华雄都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搞事。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华雄又不傻,既然敌人巅峰战力不在,自己怕什么? 于是驾驶马匹狂奔而来,手中大刀直指那杨丑,大喝道:“给我死!” “贼将拿命来!” 杨丑不知深浅,怡然不惧,上前迎战,结果双方战了不到三个回合,杨丑便被斩于马下。 “哈哈哈哈哈!” 华雄一刀剁下杨丑的脑袋,大笑道:“关东群鼠就这点货色吗?实在不够看,还有谁敢上来送死!” 眼见这才刚刚开始,自家就损失了一名将领,当下联军气势一滞,无人敢发出声音。 “嗯?” 刘备看向张杨说道:“张将军,那杨丑怎么这么快就被华雄斩了?” 张杨尴尬不已:“可能是杨丑轻敌了。” “算了。” 刘备看向其他人道:“谁去把那华雄首级取来,我必奏明天子以做功勋赏赐。” 听到这句话,当下就有人站出来道:“末将愿往!” 众人一看,却是一小将。 刘备轻点下颌道:“你是何人?” 袁术骄傲道:“这是我部勇将俞涉,必能斩了华雄。” “好。” 刘备大喜道:“那就请俞将军出战。” “末将遵命!” 俞涉下了台,翻身上马冲到阵前,大骂道:“西凉狗拿命来。” 说罢拍马舞刀,直取华雄。 华雄怡然不惧,同样拍马向着俞涉杀来。 两马交错而过,交战不到两个回合,俞涉就被斩于马下。 看到这一幕,刘备皱起眉头:“一个小小的华雄而已,居然如此棘手,良弼,你去斩了他。” 一直护身于刘备身边的典韦正准备出列,陈暮连忙阻止道:“大哥为盟主,千金之躯,一旦董贼派人行刺,伤了大哥,则群龙无首,必为所败。良弼身负护卫大哥与我的职责,勿不能离开。” 当然。 主要还是护卫我。 我的命比老大哥值钱亿点点。 陈暮心道。 典韦说道:“子归说的是,我必须保护使君才行。” 就在此时,刘备帐下武安国出列道:“使君,我愿斩了那华雄!” “好!” 刘备高兴地点点头:“众将擂鼓,为安国助威。” 当下武安国出马,持大锤杀奔华雄。 相比于杨丑俞涉,武安国靠谱得多,两人交战在一起,斗得昏天黑地,打了八十余回合,这才败下阵来,狼狈逃回自家阵营。 毕竟武安国可是能和吕布打了十多个回合,只断了一条手腕逃会来的人,武力值少说也是80以上,华雄还杀不了他。 只是打了败仗,武安国无比羞愧地跑回来跪在刘备面前道:“使君,我打不过那华雄,请使君责罚。” “无妨,安国你已尽力了,去休息一下吧。” 刘备宽慰了一句,让武安国去休息,又把目光看向众人:“诸位,难道你们就没有人能杀了那华雄吗?” 华雄的武力值基本定格在90左右,属于90这一档次的守门员。 刘备麾下90以上的人不少,只是关羽张飞目前在后方护卫粮草,典韦当保镖,太史慈在执行陈暮的秘密任务,张辽则在下方军阵当中统军。 至于管亥臧霸高顺三人,基本都是80多的武力值,跟武安国差不多,一来上去肯定是打不过,二来他们也在台下统军,维持自己的军队,所以刘备身边居然短时间没有一个可以能够斩杀华雄的人。 巨鹿太守韩馥站出来道:“盟主莫急,吾有无双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刘备大喜,立即命令潘凤出战。 潘凤身高八尺,手拿精铁打造的开山斧,翻身上马,气势非凡地向着华雄杀来。 华雄拍马舞刀杀来,与潘凤战了十多回合,将潘凤斩于马下。 之所以原本是打了三回合,现在要打十回合,是因为华雄已经打了三战,特别是跟武安国打了八十回合,有些体力不支,整个人坐在马上,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当下,在杀了潘凤之后,华雄大喊道:“尔等鼠辈,就这点伎俩吗?已经被我杀了三人,打跑一人,待我回城休息,再与尔等一战!” 说罢勒马调头,回了虎牢关内。 那边董军见华雄如此威武,在关上纷纷高声呐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联军这边已经失了四阵,气势持续下滑,士气低落,刘备数次出声询问,都没有诸侯敢派人去迎战。 这华雄如此厉害,再派自己的部下去,恐怕也是送死,所以一个个都心照不宣,哪怕刘备再三询问他们,一个个也不说话。 像袁绍自己就有文丑颜良两人,斩杀华雄肯定是没问题。 但这是真刀真枪地打仗,没有游戏数值。所以袁绍自己心里也没谱,不敢确定颜良文丑能不能搞定,万一打不过,丢脸不说,还损兵折将,使得他不敢出言让颜良文丑出战。 见到这一幕,刘备叹息道:“可惜我二弟三弟在后方督战粮草,得一人在此,何惧这华雄。” 各路诸侯倒是知道刘备没有吹牛,关羽张飞早就在黄巾之乱就打出了名堂,后来跟随刘备征战南北,屡立战功,早就为天下人所知。 甚至当初刘备逃出洛阳,曾经与关羽张飞陈暮四人在山崖上怒斥董卓,名震天下,诸侯们自然清楚他们的名气与实力。 但他们都在后方督战粮草,没有一个在,恐怕随便出来一个,华雄估计都得夹着尾巴回关内,不敢出战。 估计也是关内守军知道这一点,才派出华雄出来应战的,不然华雄曾经被张飞打败过,不可能有这个胆子跑出来挑衅各路联军。 “在三军中传我命令,谁能斩了华雄,赐百金,事后救出天子,我将上奏皇帝,予以重赏!” 刘备见各路诸侯都默然不语,便传达命令。 而这个时候,黄忠和赵云在做什么? 他们在下方军阵当中。 刘备的命令传递下去之后,黄忠和赵云几乎第一个报名。 但赵云更快,很快来到台上面见刘备。 众人看去,见是一普通士兵,穿着制式札甲,腰悬环首刀,手提亮银枪,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模样长得倒是俊俏,可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上了战场有什么用? 当下众人暗地里摇摇头,虽然这士兵勇气可嘉,但只要刘备不是傻子,就不可能派一个普通士兵去与那猛将华雄对阵。 刘备同样也是这个印象,心里已经给赵云判了不能胜任的标签,但出于礼貌,还是说道:“汝为何人?” 赵云单膝下跪道:“回禀使君,我为常山真定人,姓赵名云,字子龙!现为典将军帐下什长。” 典韦挠挠头道:“我怎么不记得我麾下有你这个人?” 赵云解释道:“我是常山人,听闻使君征召天下有志之士讨伐董贼,特意来青州投军,有同乡罗平安在将军帐下为曲军候,就是他提拔我为什长。” 袁术鄙夷道:“一个小小的什长安敢出战?恐怕西凉军要是知道了,得笑话我关中军无人。盟主,这人虽是你帐下士兵,却是太无礼了些,我建议叉出去。” 听到袁术的话,刘备颇有些不高兴,毕竟是自己人,说话这么难听就是不给自己面子。但这赵云确实看着不像是个猛将,便摇摇头道:“你这身形,却是瘦弱了一些,恐怕......” “大哥且慢。” 陈暮噌一下站起来,倒不是激动,毕竟来汉末这么久,皇帝都见过,见个赵云不至于,而是想看看这到底是真赵云还是假赵云。 常山真定人,赵云字子龙,应该是没错,如果他出战的话,恐怕华雄是手到擒来没有问题。 众人看向陈暮,陈暮微笑道:“子龙拳拳报国之心,一腔热血,若是不让他出战,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不如让他试上试,若是能成,则万事不殆。若是不能成,子龙见势不妙就逃回来便是,华雄勇猛,跑回来不丢人。至于官职的问题嘛.....” 陈暮沉吟片刻,对赵云说道:“赵云听令!” “赵云在!” “你现为军司马,若是打赢了,你就是军司马,若是打输了,自然也就不是了,明白了吗?” “末将听令!” 赵云起身便要出去骑上自己的驽马,来到关下等待华雄出关一战。 陈暮又道:“慢着!” 赵云回头。 “为将者岂能无马?来人,将我的紫影牵来!” 当下就有士兵要去牵马。 刘备被陈暮这一套操作搞得一头雾水,不明白陈暮为什么对一个小士兵这么重视。 难道这赵云有异于常人之处,真的可以战胜华雄? 想到自己四弟料事如神,刘备便说道:“紫影为四弟的马,却是不妥。还是将我的的卢牵来,再给他换上一身战甲!” 一旁的公孙瓒也道:“小子,你若是能赢华雄,我有一匹塞北宝马,名为夜照玉狮子,就送予你。” “必不负使君与公孙将军之托!” 赵云认真拱手一礼,就下去换了一身衣服。 片刻之后,却是银甲白袍,再配上纯白色的的卢,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只见马上那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腰悬环首刀,倒握亮银枪,上身锁子甲,白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威风凛凛,好一个俊俏的白马少年银枪将! 现在就希望他不是一个银样镴枪头,不然诸侯联军的脸都得被丢尽。 赵云整装待发,单人匹马,缓缓走向关外! 身后,是所有大军的期盼。 身前,是巍峨雄关。 这一去,颇有些一去不回的萧瑟之意!</p> 第三十七章 自古枪兵多.....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北面的黄河波涛滚滚,料峭春风吹拂碧翠山林,嵩山上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林间婆娑阵阵,远方的山里似有虎啸狼吟。 虎牢关外,十余万大军如一条长城,将这巍峨险要的雄关围得水泄不通。 赵云骑着的卢马,来到关下,也不叫骂,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离关口一箭之地外,等待着华雄出来。 关上同样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西凉军诸将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纷纷嗤笑起来。 “嘿嘿,又来一个自己找死的。” “瞧着模样,战场上白马银枪,关中群鼠怕是无人了,让一个小白脸来。” “为大将者谁不是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就这么个瘦弱不看的少年郎,能有什么作为?怕是得罪了某个诸侯,故意派来送死的。” 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等西凉军将领肆意嘲弄。 实际上赵云虽然不至于像张飞典韦那样雄伟粗壮,但也是身高八尺,体态修长,特别是双臂,健硕有力,如猿臂般展开近两米,有极大的手长优势。 只是汉末时期,看一个人厉不厉害,往往都会先看外表。像无双上将潘凤,零陵上将邢道荣,都是体态健硕,膀大腰圆之辈。 脸长得好看,跟有没有一身爆炸般的腱子肉没有关系。吕布长得帅,那也是身高九尺,无比壮硕的猛男。 彪形大汉不一定要很厉害,但很厉害的人,一定得是个彪形大汉,这几乎是当时人的认知。 就好像你见到一个身高2米2的人,首先就会想到他是个打篮球的好料是一个道理。 所以像赵云这样,长得帅,优点仅仅只是手长,体态却并不是特别壮硕,仅仅比普通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的模样,确实很难让人将他与猛将联系在一起。 不过,很多人都知道,长得膘肥体壮,力大无穷是一回事,有没有武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像潘凤能用百斤开山斧,足以证明他力气大。 但力量有,技巧不足,一样被华雄十多招就轻易斩杀了。 所以唯有像吕布关羽张飞这样,不仅有力气,还有速度和技巧,才能称雄于世。 就是不知道关下那少年,是不是真的有这份实力。 华雄在关上休息了半个时辰,听闻联军又派来了人在关外等候,不是关羽张飞孙坚,只是个无名小辈,便咧嘴一笑,对左右道:“取我战马与兵器来,待我出去再杀几人,扬我西凉军军威。” 徐荣赞许地点点头道:“这一战,你若是能将联军派来的武将全部斩杀,必然扬名于天下。我将上奏太师,为你请功。到时候不说做个中郎将,至少一个校尉肯定跑不了。” 现在还不是三国时期,校尉中郎将很值钱,整个朝堂之上,自董卓这个太师以下,皇甫嵩这个车骑将军被撸了之后,就只剩下还在并州的朱儁是卫将军。 所以除开朱儁之后,那就只有西凉军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这五个五官中郎将最大,其它李傕郭汜等人,也不过是校尉而已。 听到徐荣的话,华雄精神一振,拍着胸脯道:“将军请放心,这一战我必然让联军的武将一个个有来无回!” 说罢在各路西凉军将领的簇拥下,翻身上马,手提着大刀,等城门打开,大摇大摆地出关。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华雄出关之后,苍凉的号角此起彼伏,锣鼓喧天,万钲齐鸣,西凉军为了给华雄壮气势,铆足了劲将战鼓金钲号角奏得震天响。 联军这边也不甘示弱,见到华雄出关,同样敲锣打鼓,为赵云增添气势,两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今日一战实际上只是为过几日大战做铺垫,双方都没有把兵力全派上来。 但联军这边也有八九万人,虎牢关上也有两三万人,两边人马加起来总共有十多万,可谓真正的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看向场中的两名武将。 “这小子行不行,若是一回合都坚持不到,恐怕西凉人要笑我们军中无人。” 袁术撇了撇嘴,在那大放厥词。 刘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说道:“将战鼓抬来,我亲自为赵云擂鼓助威!” “唯!” 亲卫张龙赵虎阿大阿二胡平等人一起将一个硕大的战鼓抬来。 这鼓重达数百斤,乃是联军中最大的鼓,光鼓槌就是人手臂粗的大木槌,非腕力极强的大力士不能敲动。 然而刘备的腕力却是曾经分开过关羽张飞角力的力气,即便是在顶尖武将中也是数一数二。 当下双手握大木槌,疯狂地挥击,如雨点一般砸在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华雄奔出关外,见一年轻小将矗立在春日风中,徐徐清风吹动着他两侧发鬓,和熙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宛如无暇的美玉般怀瑾握瑜。 “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跟个娘们似的。” 华雄颇有些嫉妒地撇了撇嘴,大刀一指,喝道:“我刀不下不留无名之鬼,来将报上名来!” “某乃常山赵子龙!” 赵云眼中闪烁着光芒,大声道:“三招之内,我必取尔性命!” “什么?” 华雄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坐在战马上,环顾四周一圈,捧腹大笑道:“就你?” “你大可试试!” 赵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习武多年,今日,他就要在天下人面前,一展平生所学! 华雄狰狞一笑:“才不过休息了一会儿,就有人把我不当回事了,我要剁下你的脑袋,让天下人知道敢在我面前说大话的下场!驾!” 说罢之后,华雄拍马舞刀,直奔赵云。 华雄的马也是西凉好马,虽然不是大宛马,但也是北地上等马匹,速度不慢,二人相隔不过三四十米,眨眼间就已经来到赵云身前。 眼见到敌将已经杀来,赵云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脸色古井无波,没有任何反应。 看到这一幕,华雄脸上的狰狞神彩就更加浓郁几分。 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除了说大话以外,估计手中的银枪,怕也是木枪在外面渡了层银吧。 关中群鼠派这样的人来,简直是羞辱我。 华雄脑中这般想着,手头却是不慢,大喝一声,“给我死”,刀势如雷霆霹雳,轰然向着赵云砍来。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赵云动了。 长枪如电一般刺出,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在了华雄大刀侧面,兵刃相撞,发出激烈的火花,大刀被这一枪改变了运行轨迹,一刀砍在了空处,差点因为惯性让华雄从马上栽下来。 好在吕布回去之后,早就禀报了董卓,董卓依样画葫芦,照着吕布描述的马镫,给自家的西凉铁骑都装了新式中械装备,这才让华雄不至于摔倒。 “第一招!” 两马交错而过,赵云勒转马头,面色依旧是古井无波,漠然地看着他。 华雄稳住身形后,也是马上调转马头,愕然地看着这人。 这一枪,竟是硬生生靠着以点破面,打偏了自己大刀的劈砍轨迹,让自己砍了个空。 虽然技巧的成分更多一些,也就是俗称的四两拨千斤。但这无与伦比的速度,还是让华雄感到一种可怕。 因为明明自己的刀是先砍出来,凭什么他的枪能够后发先至,比自己的刀还快?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人的身手矫健之厉,已经远远在自己之上! 想到这里,华雄顿时收拾了轻视,目光透露出认真。 眼前的年轻人,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嚯嚯嚯嚯嚯嚯嚯!” 原本以为新出来的小白脸很有可能不是华雄的一合之敌,万万没想到这人不仅招架住了华雄的攻击,甚至整个人纹丝不动,高下立判。 联军士兵军心一震,纷纷发出呼喊。 刘备站在高台之上,一边敲鼓,一边侧头看到这一幕,登时就高兴起来,手上的劲变得更大,鼓声也更加响亮。 “好小子,有两下子,接下来,就到此为止了。” 华雄紧握手中的大刀,整个人伏在马背之上,如一头猛虎般蓄势待发。 下一秒,他的马匹就如箭一般再次向着赵云冲来。 手中大刀划过一道弧光,斜劈而下! 这是华雄的绝技。 由于这一刀是从侧面斜劈过来,不像刚才是正面劈砍,找不到任何角度来击打刀的侧面,唯一的方式就是用枪杆去架。 可如果架的话,华雄就可以顺势往前去削,一刀下去,要么松武器,要么掉五根手指! 当! 赵云果不其然,直接用枪杆去格挡。 看到这一幕,华雄轻笑起来。 还是太年轻了。 然而赵云却依旧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第二招!” 话音未落,华雄就已经变招。 改劈为削! “死!” 华雄狰狞面孔,双手持刀,狠狠地向着枪杆上的手削去。 只要赵云撒手松开武器,下一刻就是赵云的死期。 然而短短的一秒钟之后,电光火石之间。 赵云同样陡然变了招数。 华雄耳畔只听到了一个声音。 “第三招!” 眼前银光闪烁,迅猛如电,咽喉阵痛就已传来。 再低头一看,一柄长枪刺进了自己喉咙,枪尖点入了咽喉,血流如注。 为什么,他的枪这么快? 华雄脑中只闪烁过这一个念头,身体一软,就已经倒下马背。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万军爆发出阵阵喝彩。 联军中鼓声如雷,号角嗡嗡作响长鸣,恐怖的声浪冲天而起,像是一波一波地在冲击着虎牢关。 “关门,关门!” 徐荣看到这一幕,立马喊城下守卫将大门紧闭。 武将出城鏖战,城门一般都是半掩着,一来方便接应自家武将,二来防止敌人偷袭。 华雄直接死在了关门,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把门打开的意义。 关下,一人一枪一马,漠然地仰视着这雄关。 他的枪尖还流淌着血液。 即便是名震天下的虎牢关,在赵云面前,也像是纸一般脆弱。 关上董卓军士气暴跌,颓然不语。 仅仅三招,就将西凉军中极为勇猛的华雄击杀。 这一幕,给予了关上守将,以极大的震撼力,一个个面面相觑,再也无人敢发出声音。 第三十八章 第一波进攻 “好好好!” 刘备看到赵云如此神勇,无比高兴,放下木槌,朗声道:“来人,取酒来。” 陈暮在一旁微笑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又喜提一员虎将。” “哈哈哈哈!” 刘备乐得合不拢嘴,别人家的武将面对华雄三五回合就交代了,自家一个小兵出去,三回合就把华雄弄死,太给自己涨脸了。 赵云骑马回到自家军阵,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以尊敬的眼神看着他,唯独黄忠一脸不爽。 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本来是自己的,就这样被一个小子给抢走了。 “使君,云,幸不辱命!” 赵云来到台下,翻身下马,上台后单膝跪在刘备面前,回来禀报。 “子龙快快请起。” 刘备走过来,将赵云扶起,高兴地道:“没想到我军中居然藏龙卧虎,竟是三招就将勇冠三军的华雄击杀,与我二弟三弟比起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赵云谦虚道:“使君,云已经是用了毕生所学,若最后那一招华雄接下来,死的恐怕是我,所以我也不是很轻松。” 这倒是实话。 关羽拿下华雄,也是以极快的速度斩杀,从曹操烫好酒,再到拿了人头回来,仅仅只是短短几分钟而已,所以酒尚温。 那为什么华雄面对别人都是两三回合,面对关羽,一样也是两三回合被关羽斩杀呢? 这是因为关羽必须要尽快拿下华雄,以此振奋军心,名扬天下。 毕竟华雄打别人很厉害,要是和他打了百八十回合才分出胜负,那肯定做不到震撼的效果以及振奋军心的用途。 因此别看那三两刀,实际上关羽杀华雄,同样是使出了毕生绝学,可谓程咬金的三板斧,要是这三板斧下去,华雄扛得住,那至少已经接近吕布那个级别,跟关羽差不多,要是扛不住,自然也就这两三回合得死。 赵云杀华雄是同理。 华雄杀了联军那么多将领,要是不尽快解决战斗的话,恐怕联军的士气没法那么快提升。所以赵云同样是用出了绝技,奔如闪电的长枪最后一刺,结果了华雄的性命。 要是那一枪被华雄挡住,结果自然就不同。因此这并不能说明华雄到底有多差劲,只是人家一上来就用大招,他没有抗住而已。 听到赵云的话,刘备拿起两杯酒笑着说道:“子龙,莫要谦虚了,来,与我同饮此酒。” “谢使君!” 赵云接过酒杯,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都快裂开了,头皮发麻,吐着舌头干咳道:“此酒,好烈。”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 这酒是公孙瓒准备的蒸馏酒,经过加工二次制作后回味甘甜醇厚,各路诸侯们现在每天都在喝,厚着脸皮找公孙瓒讨要。 公孙瓒也是商业鬼才,言称带的不多,不能再赠送了,于是各路诸侯就只能花钱下订单购买。 结果短短一个月不到,公孙瓒就卖了数千万钱的烈酒,赚得盆满钵满。 刘备笑着说道:“子龙今日大展神威,三合就击杀了华雄,伯圭,你可不能小气,说好的要送一匹马给子龙呢?” 公孙瓒也笑呵呵地道:“小事儿,待会我就让人把马给你牵过来。” “嗯,子龙,你以后就是我军中军司马,刚好玄甲重骑还缺个统领,以后你就做玄甲重骑的统领吧。” 刘备将赵云的官职给落实。 玄甲重骑总共才一千人,之前还战死二百多人,后来依旧补充到一千,像张龙赵虎阿大阿二胡平胡勇这些人,都是玄甲重骑,也就是刘备亲卫队的中层军官。 所以刘备让赵云做玄甲重骑的统领,其实就是让他担任自己亲卫队的队长,刚好符合他目前军司马的官职地位。 其实原本刘备是想让典韦担任,但典韦骑术水平不行,而太史慈经常要去执行陈暮的秘密任务,使得刘备的亲卫队长居然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担任,现在有了赵云,以后自己的玄甲重骑,将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实力。 赵云领命而去之后,陈暮站出来说道:“大哥,今日斩杀华雄,挫败了董军锐气,我认为明日就可以进行试探性攻城,一来让各部队轮番上阵,消耗敌人气势,让他们得不到喘息。二来也是给董军制造压力,一旦他们疲于奔命的时候,就是我们大举进攻之时。” “好。” 刘备环视众诸侯,询问道:“明日谁打头阵。” 众诸侯各怀鬼胎,竟是无人应答。 “嗯?” 刘备皱起眉头,问道:“诸位是畏惧董贼否?” 公孙瓒说道:“玄德,你是知道我的,若说沙场征战,我必不会推辞,只是我军都是骑兵,恐怕难以攻城。” 这一点公孙瓒倒是没有说假话,他的兵马都是鲜卑乌桓及北地燕人骑兵大混杂,要论起在草原驰骋奔马,一个个肯定在行,让他们骑马去冲城墙,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公孙瓒不是在推诿。 但其他人见到公孙瓒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便纷纷开始七嘴八舌,诉苦说道:“盟主,你是知道我的,我部麾下不过七八千人马,攻城器械也只有云梯,上去只是送死。” “盟主,你是知道我的,我的主力军队目前在河内,由我部下方悦统领,现在还在过来的路上,目前帐下不到五六千人,怕是难以作为。” “盟主,你是知道我的,我军将士都是南方人,初来北地,有些水土不服,恐怕难以上关前作战。” “盟主,你是知道我的......” 各路诸侯每个人都有借口,唯独曹操和袁绍没有说话。 刘备将目光转向曹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看到曹操的样子,又叹了口气,看向袁绍。 曹操那点兵马,还是留着老本跟着各路诸侯讨点功勋算了,几千人太可怜了。 “盟主,让我出战也不是不行。只是攻城器械还不充足,可能要过几天才可以。” 袁绍倒是想推辞,可借口都被其他诸侯找完了,一时间居然没有理由。 刘备叹息道:“那这样,接下来一月,由我军为主力进攻,诸位先抢制攻城器械,待器械制造好之后,再行攻城。” 决策就这样下达,刘备的实力为诸侯第一,确实也应该担负起首要进攻的责任。 实际上诸侯们不傻,他们也怕刘备借刀杀人,削弱他们的实力。 所以一个个藏着掖着,都不想做主攻任务。 陈暮和田丰又何尝不知道这些诸侯们脑子里想什么? 不过人心就是这样,看到别人倒霉就幸灾乐祸,让自己去干吃亏的事情,想都别想。 当下,到了第二日,刘备军率先发起了主攻。 青州集团毕竟是以一个大州的实力在进攻洛阳一座城市的底蕴,光论起人口,洛阳周围不过一二百万人,整个青州有四百多万人,二者的积累肯定不一样。 一列列冲车、壕桥、云梯、巢车、井阑、木幔向着虎牢关缓缓推进,关上箭雨如注,遮天蔽日的箭矢像是变成了乌云压来。 刘备军利用木幔做遮挡,缓缓靠近到关外挖的壕沟边,架上壕桥,靠近城跟之后,再搭建云梯。 由于火箭在此时早就已经被陈暮研究出来,后来皇甫嵩跟朱儁知道了这件新式武器之后,上报给了汉孝康帝,先帝就让少府和光禄勋制作了一批,南北二军都有,在董卓执掌中央军后,自然也就成了董军的装备。 所以云梯搭建之后,刚才还是铁箭,现在就变成了火箭,如火雨般砸落下来,箭头上的火焰点燃了云梯,上面举着盾牌的攻城刀盾手不得不跳下梯子,狼狈地跑回去。 在损失了七八百人后,第一波攻势很快就被关上的守将徐荣轻易化解。 “董军居然还有火箭?” 看到这一幕,刘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陈暮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看向远处。 当初发明火箭是为了在长社放火,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今天自己就尝到火箭的厉害。 不过一来他确实没法算计到六年后发生的事情,二来火箭其实也就这样。 由于不是松脂火箭,纯粹的鱼油膏脂火箭射程很近,大概在20-40米左右,像普通箭矢射程达一百米以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箭头太重,而且在空中容易熄火。 所以火箭只能威胁到云梯,威胁不到木幔。 陈暮建言道:“大哥,看来董军有备而来,普通的攻城必然受挫。不如这几日先用投石车,大量向城墙抛砸石头,轮番抛射几日,等董军不敢在关上冒头之时,再趁势进攻。” “好,那就先用投石车,传我命令,全军撤退,让将士们去山上挖石头,越大越好!” 刘备一声令下,前面进攻的士兵纷纷撤回来。 当初在青州的时候,为了剿灭徐和,青州集团制造了很多投石车,这玩意儿主体是木制,太久不用肯定会腐朽。但主要零部件都在,有图纸的情况下,砍伐大量树木,很快就能成批制造出来。 于是接下来几天,先是四五架投石车,在离虎牢关约七十米的地方疯狂投砸石头。 只是这几架投石车的影响其实很小,因为虎牢关实在是过于巍峨险要。 光南北城墙就达到三里之长,假如要是一座县城,那么总城墙要达到十里以上。 这么长的防线,看似不太容易守,一旦联军大举进攻,四面团团包围,总有薄弱点可能会被击破。 可问题是这不是在攻城,是在攻一面城墙而已,董军人数也不少,只需要防住一面即可,左边是黄河,右边是嵩山,有天然屏障在,并不需要担心被围困。 这也是虎牢关难以攻破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些类似于马其顿防线,德军可以绕过去,可关中联军却没法绕,只能硬着头皮去硬碰硬,没办法。 不过一开始几架投石车没作用,但接下来,青州集团开始大暴兵,源源不断的投石车被制作出来,陆陆续续登上了战场。 一个月以后,城外就已经有七八十架投石车,每天轰隆隆地对着城墙砸,砸得董军在关上几乎没法冒头。 而且最主要的是,火箭射程太近,没法威胁到投石车。 而铁箭的射程是够,但投石车前面都有大量木幔保护,只要不射到人身上,即便射到投石车上,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所以虎牢关内的董军一时间压力剧增,不得已的情况下,徐荣只能派人回洛阳向董卓求援。 第三十九章 吕布 “什么?” 洛阳,董卓接到徐荣报告,蹭一下从席上站起来,在原地走来走去,脸色焦急。 现在虎牢关上的士兵目前其实只有三万多人,因为他和吕布带回来了两万人运送金银珠宝。 如今整个洛阳都笼罩在他的强权之下,袁隗与满朝公卿都极为顺从,搬迁十分顺利。 所以听到华雄被斩,联军现在每日都在用投石车不断地轰砸关隘,关上董军士气无比低迷,董卓一时间忧心忡忡,害怕虎牢关失守。 要是这个时候虎牢关被攻破,董卓就进退两难了。 因为董卓在运送了金银珠宝等财物之后,已经打上了人口的主意,现在正在将百姓大量往关中迁移。 一旦关东联军打进来,他的军队甚至都没有撤退的方向,在洛阳通往长安的官道上,密密麻麻全是百姓,人们扶老携幼,背井离乡。 事实上再过一两个月,董卓也已经在考虑将整个朝廷也迁往长安,这样洛阳就只剩下一座空城,只需要派少量士兵守住八关即可,联军即便是打进来,也是什么都得不到。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前线能够暂时守住,至少现在不能让联军进入关内。 这个时候吕布站出来说道:“义父莫慌,请容许孩儿带领将士去虎牢关驰援,会一会那天下各路诸侯!” “好!” 董卓高兴道:“我孩儿勇冠三军,必然可以挫败关中群鼠,奉先,你带一万精兵去,记住,守住虎牢关即可,切不能主动领军出击。” “放心吧义父!” 吕布拍着胸脯保证,其实这段时间一直给董卓当保镖,吕布自己也烦了,现在终于能回到战场上,他就是要会一会天下群雄,看看自己得了马镫之后,到底有多强。 从太师府领了军令,吕布一边派人召集士兵,一边出来,翻身上了赤兔马,感受到双腿马镫带来的力量,吕布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自从有了这东西之后,以往难以做到的东西完全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招数,都可以使出来,让吕布感觉自己像是再生了一般,即便是再次面对那关羽和张飞,吕布也有自信与他们二人斗个昏天黑地。 “刘备关羽张飞!” 吕布的眼眸中闪烁过一丝凶厉,骑上赤兔马后,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几个字:“当初那一刀之仇,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 ...... 虎牢关外,经过一个多月的制作,如今投石车的数量,已经破百。 汉末的投石车,名字叫做发石车。 《三国志·魏志·袁绍传》:“太祖(曹操)乃为发石车,击(袁)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亦称“抛车”。 只是不同于后来官渡之战曹操用的投石车,青州军的投石车是经过陈暮与泰山学宫的学子一起改良的,可以丢的石头更大,射程也更远,被人称为“石砲”! 象棋中的炮,其实就是这个“砲”。 在火炮出现之前,“砲”是石字旁,自隋唐以后,开始大规模用于战争当中,甚至金兵围攻汴梁,一夜安炮五千余座,差点把汴梁轰塌,可见投石车在战争之中的作用有多大。 而且当初陈暮在青州改良,只是第一次改良,后来青州平定之后,有了闲暇时间,泰山学宫的学子就多它进行了多次改良,几乎已经到达了投石车巅峰。 比如底座后面新增加了一个绞盘,利用定滑轮原理,在石头投掷出去之后,将抛竿拉下来。等要使用的时候,再松开绞盘即可。 还有对炮架的整体设计进行调整,牛皮筋的改进等等,比之唐宋时期的投石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仅一头可以悬挂的重物更重,抛射的距离以及可以抛射的重量也更大更远。 技术的革新对于虎牢关上的守兵来说,无疑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城楼已经被轰塌,城墙上坑坑洼洼,全是洞。光每天清理关上的石头和碎片,就花费了守军大量的精力。 实际上投石车给人造成的伤害并不大,毕竟当初汴梁的城墙可是达四十余里,需要五千座炮塔日也不停地投射,才将北宋逼得投降。而虎牢关外不过百余座,造成不了太多伤亡。 一个月下来,仅仅只有两千多个倒霉鬼被石头砸死。其他人在每次进行投石攻击的时候,就早早地跑到关内躲避起来,城墙上只在女墙内壁室里藏着瞭望哨。 由于瞭望哨是建在城墙下方,在关上有一暗格进去,里面空间很小,约三四平方米,外面开了一个很小的孔观望,所以不会对境界哨造成威胁。 一旦联军停止投石车进攻,下令大举入侵的时候,瞭望哨里的人就会把消息传达出去,守军再次回到城墙上驻守。 而根据董军的反应,陈暮和田丰也制定了一系列套路。 比如先停下投石车攻击,让士兵佯装出动,等警戒哨去报告,敌人全都上了城墙的时候,再下令投石车继续砸。 这个套路成功地给董军造成了七八百人的伤亡,自这以后,徐荣就命令,必须要确认联军的步兵已经到了城下,准备开始架构壕桥的时候,士兵才能上城墙。 从时间上来说,这完全够。 毕竟城下有壕沟,从黄河引水灌入,也就是俗称的护城河,如果不用壕桥的话,根本过不去。而等到壕桥架好之后,联军开始攀爬壕桥过来,再架上云梯,此时董军早就到了关上。 一计不成,陈暮和田丰又生一计。 那就是等到董军上来,布好防控之后,他们的士兵就立即撤退,投石车马不停蹄轰砸。 徐荣也是很快做出战略调整,在城墙后放修建大规模工事,抵挡落入城内的石头,士兵不再是躲在城内,而是躲在城墙后方的工事内,这样就可以随时上城布防。 双方你来我往,虚虚实实地进行攻防布战,虽然没有进行大规模正面交锋,但充满了战场上的隐秘暗斗与阴谋诡谲。 “大哥,经过多日投石车轰砸,董军士气必然跌落到了极点,我军可以大举进攻了。” 陈暮看着远方坑坑洼洼的城墙,微笑着说道。 刘备迟疑道:“最近这段日子,我发现董军的反应速度快了许多,恐怕他们的士兵就藏在城下,现在进攻的话,他们也会很快上去防御,这虎牢关还是险要,难以打破呀。” “无妨,我有一计,必然能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陈暮自信一笑。 “哦?” 刘备眼睛亮了起来,说道:“是何计策?” “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 陈暮将计策说出来。 这个办法其实就是组织敢死队冒着投石车的炮弹先一步来到壕沟外,等投石车停下之后,再组织进攻。 因为投石车石块砸在城墙上,或者城外地面,会溅起大量尘土,形成战争迷雾,同时也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城上的瞭望手很难看清楚情况,也无法通过声音判断。 这个时候如果敢死队已经抵达了壕沟边,架设好了壕桥,等灰尘散去,瞭望手发现的时候,大军基本就已经到了城下,开始搭建云梯准备上城了。 等到瞭望手将情况报告给徐荣,徐荣再下令士兵回到城上布防,基本上双方士兵是同时抵达城墙上,那时候就是城墙白刃战。 凭借着联军人多,董军失去了地利,近身白刃战大概率是联军取得优势,最终也会将虎牢关彻底拿下来。 这个计策其实就是后世二战的炮兵与步兵协同战术。 后世有句口号,“炮兵轰,步兵冲,炮兵轰完步兵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伤亡会很大。 由于董军有火箭,如果事先搭好壕桥,会被董军利用油脂烧掉,所以要争取时间,就得让士兵离护城河靠得更近,以便尽快铺设壕桥。 但投石车这个东西说不准的,有时候能投入城内,有时候会落在城外,一旦没控制好,伤到自己人,那伤亡就大了。 “此计......” 刘备听完之后,无比迟疑,这对于自家的将士来说,实在是个很可怕的计策。 陈暮只说了一句话:“大哥,时不待我,天子还在洛阳等我们。若是董贼将天子迁移至长安,那我们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干了!” 刘备一咬牙,慈不掌兵,他何尝不知道生命可贵? 可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有他的意义。 如果部下因为今日的牺牲而换取了更加光明的未来,那么他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他们的家人,子孙后代,也将得到妥善的安置。 命令下达,全军召集敢死队冲锋。 只要参与进入敢死队,就立即赏钱,若战死,将获得大量抚恤金,家人亲族获得各种优待,若能登上城墙,另有赏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成群结队的敢死队站出来,足足五六千人,甚至人数还在持续增长。 乱世就是这样,人命不值钱。每个人都想活着,但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绽放,如果能够用自己的拼搏为家人换取安宁的生活,这里包括其他诸侯的军队士兵,每一个人都希望如此。 咻咻咻!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投石车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抛砸着石头,经过筛选,遴选出八千最勇敢的士兵,这次连冲车和木幔都不带了,直接扛着云梯壕桥一窝蜂开始往前冲。 头顶上石块簌簌地在飞,敢死队的士兵们即便在出发前如何充满了勇气,在这一刻也都烟消云散,只觉得腿软无力,浑身哆嗦。 黄忠安抚着身边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兵道:“阿良,勇敢些,不一定会砸到你。” “真的吗?” 小兵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露了个笑容:“队长可不能骗我。” “不会的。” 黄忠回头看了眼天空。 无数巨石在半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抛物线,即将抵达虎牢关城池的时候,骤然下落,狠狠地砸在城墙上,溅起尘土漫天。 敢死队的士兵们扛着云梯,顽强地战胜着自己的恐惧,缓缓地靠近着护城河。 其实经过这么多天的抛射实验,至少在物理学上,陈暮已经将这些投石车的落点误差计算得很小。 用多重的时候能射多远,正常投石车可以产生多大的力,即便他的力学知识仅限于高中水平,但也足够通过不断调整测试,让投石车产生的效益最大化。 简单来说,通过调整各投石车的位置,以及石块大小,很大概率是可以保证让投石车丢出去的石头准确的落在城上,而不是城外。 这个误差缩减到了五丈以内,已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计算,同样也给予了自家士兵很小的伤亡。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那么很小的概率,毕竟这东西,也不是完全可控。 黄忠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向着他们砸来。 砰! 尘埃散去,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石坑。 黄忠和小兵都没有死。 在最后的那一刻,他以极快的速度推开了身边的阿良,两人都只是跌倒在地上。 得益于虎牢关占地面积大,使得八千人是以一伍为单位,分散慢慢靠近,这样同样可以减少出现失控时,造成的误伤几率。 幸运的是这一枚重达100多公斤的大石块是被黄忠看到,及时推开身边的士兵,这才没有造成伤亡。 可另外一队就没那么幸运,被大石块轰中,当场就砸死了三个。 这个意外让敢死队更加沉默,没有人再说话,继续慢慢地往前挪动,终于抵达了位于投石车七十米外的壕沟边。 “停止射击!” 传令官奔马在阵前狂奔,给投石车下达继续射击的指令。 几乎是在空中咻咻咻的声音停下的瞬间,所有的敢死队同时将壕桥架在了壕沟之上,开始往城下攀爬。 由于关下全是烟尘,漫天黄土,遮蔽了视野,关内所有的瞭望手都没有注意到关下的举动。 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一架架云梯都已经开始铺设,有人在往关上发起冲锋。 “敌袭,敌袭!已开始攀登城墙!” 哨兵声嘶力竭地呐喊如尖锐的哨声一般打破了这份宁静。 关下的徐荣在注意到投石车停止进攻之后,就已经命令士兵做好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敌人的进攻速度居然如此迅猛,要知道投石车离城墙大概有三十多丈远,这段距离联军士兵扛着云梯壕桥跑过来都最少需要二三十息。 这还只是跑到城下,等到再架构壕桥,攀登过护城河,云梯还没架上,他们的士兵就已经到达城上开始布防。 所以徐荣听到敌人居然已经开始攀登城墙的时候,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是充满惊恐。 为什么。 为什么联军可以在停止射击的同时,就已经抵达了关下。 难道他们是冒着投石车的砲雨来的吗? 他们就不怕死吗? 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了徐荣再想太多,几乎是在听到哨兵传来信息的下一秒,他就疯了一般冲着士兵们大吼:“上城墙,都给我上城墙!” 关下董军忙不迭开始通过楼梯往城墙上冲。 几乎是在董军士兵刚刚上到城墙的时候,城墙上源源不断的联军士兵已经如蚂蚁般冲上来。 得益于虎牢关的城墙高度接近九米,使得第一批上来的没有那么多。 要是普通四米多的城墙,现在估计城上全是联军士兵。 因此董军士兵很快与敌军交战在一起。 “杀!” 黄忠冲在了第一个,翻身下女墙,手中大刀如龙舞动,顷刻间就已经斩杀了数人。 “队长威武!” 跟在黄忠身后的小队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军心大振,纷纷吼叫着往前冲杀。 徐荣与其他西凉军将领也同样带着亲卫杀到了城墙上。 现在虎牢关只有三万多人,徐荣已经下令让所有士兵全部回到关上防守,两边人马在城墙上很快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两边一时间处于焦灼状态,城墙上到处都是惨烈厮杀。 关外的联军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这是联军的士兵第一次冲上城墙。 刘备几乎是欣喜若狂,对着身边的传令官道:“传令,去传令,出击,全军出击,都给我杀上去!” “冲啊!” “杀!” “嚯嚯嚯!” 早就准备好的刘备大军当仁不让第一个往前冲锋。 管亥、臧霸、张辽、高顺等人率领的士兵,如狼似虎一般向着城下杀奔而去。 八千士兵想要占领长达三里的城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城墙上的战斗稀稀拉拉,常常是三名董军围攻一名联军,靠着敢死队的悍勇才勉强维持住阵脚。 但十多万大军就在身后,他们的位置其实比投石车还远,因为投石车有木幔抵挡弓箭,普通士兵可没有,所以位置必须远一些。 现在发起冲锋,约一里之地,所有人都撒丫子狂奔,扛着更多的壕桥云梯等攻城器械向着虎牢关进发。 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联军终于攻上城墙的那一刻,虎牢关背面,一支大军刚刚赶到。 这支大军人数不过一万,可执旗兵手中的那杆大旗上,却鲜明地写了一个字。 吕! 吕布,终于抵达了虎牢关,刚好赶上了这一战。 第四十章 鸣金 其实当黄忠冲上城墙的那一刻,吕布就已经抵达了虎牢关。 虎牢关就是一座县城,为成皋县。 县里的百姓都被董卓迁走,悉数送往关中长安。 所以如今的虎牢关就是一座空城,包括城西,也就是洛阳来的方向,一般是有数千士兵把守。 正所谓十围五攻,如果虎牢关依旧有五万人,那它依旧不失为天下雄关。 但现在只有三万人,让徐荣的兵力已有些捉襟见肘。 其实徐荣也不是不知道洛阳已经派了援军,毕竟肯定会有洛阳来的传令兵给徐荣传递董卓的指令。 只是洛阳离成皋县毕竟有近二百里距离,即便有援兵过来,也得两三天时间。 因此徐荣也拿捏不准援军具体到的时候,算算日子,大概应该是今日。 但万一今日来得晚了,对于他们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 所以徐荣在下达全面反攻回城墙的时候,就同时向士兵宣布,援军马上就会抵达,让他们拼死一战。 这无疑是激励士气的明智之举,董军在短时间内连续快攻,原本随着刘备士兵源源不断地上城墙,已经占据了大量城墙段的联军很快与董军交织在一起,两边打得难解难分,局势一时僵持不下。 而当吕布抵达虎牢关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异样。西面的城门口竟是只有几名老卒看守,远方喊杀声震天,嘈杂的噪音不断传来。 若说让吕布玩阴谋诡计可能不太擅长,但他的战争嗅觉却极为敏锐,听到这些声音,立即意识到前沿阵地可能出现了问题,当机立断大吼道:“快,快进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 身覆黑甲的西凉军将士轰隆隆地踩着夯土地面,向着城内进发。 吕布骑着赤兔马,在城门打开之后,一马当先冲入关内,顺着宽阔笔直的街道,如一支箭一般向着东城门而去。 当他抵达关下,看到的是联军的士兵如蚂蚁般源源不断的爬上城墙,宽阔的城墙上到处都是人,徐荣已经把能够派的全都派了上去。 可只要没有把所有的云梯推倒,那关上的敌人就不会减少,甚至还会继续增多。 虎牢关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几欲失守。 “杀!” 吕布毫不犹豫地持戟往城墙上奔。 赤兔马像是可以飞檐走壁一样,竟然直接通过石质阶梯,冲到了南面的城墙段上,在宽阔的城关上,肆意纵马奔驰,随便一个冲撞,就能击飞数名联军士兵,给予联军很大杀伤力。 随着这股生力军源源不断地杀上来,虎牢关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挤在一起,不时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倒下,鲜血四溅,到处都有兵刃交接的声音。 “放顶板,放顶板!” 徐荣在大量士兵的簇拥之下,四处指挥。一旦某处的联军士兵被清空之后,就立即命令士兵放下防御工事。 虎牢关的城墙可比普通县城城墙宽阔许多,毕竟是天下有数的雄关,为了在关上修建大量防御工事,关上东西宽度,就足足有五丈,也就是十多米,再加上三里的长度,完全可以容纳数万大军作为战场。 现在关上经过投石机摧残,早就一片狼藉,原本布满的床弩、弓弩台、塔楼、钓桥、垂钟板几乎全都遭遇毁灭性的破坏,只有石灰、擂木、火鞴、闸板、顶板、机桥、白露屋等一些特殊的道具或者机关,还在发挥者它的作用。 特别是床弩,因为难以移动,差不多都遭遇了毁坏。 之所以前段时间床弩没有发挥作用,只能任凭联军的投石车炮轰,是因为联军升级了木幔。 原本的木幔就是一大块木板,厚度一般在五到十厘米之间。 为了应付董军的床弩,木幔不仅加厚了五倍,也既是五块木板重叠在一起,通过钉子串联,固定在木幔车上,在外表还铺上一层铁板,现在别说床弩,火箭都对木幔造成不了伤害。 两边攻防战中,最让天下诸侯叹为观止的并不是青州军团源源不断的想象力和攻城器械,而是那雄厚的财力。 在木幔上铺铁板? 这得多有钱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这场你来我往的战斗确实给予了无数人深刻的启发。 徐荣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制能力,在城墙内部构造当中,就存在有大量的顶板,一段城墙的联军敌人肃清,就马上把顶板掀开,阻挠下一波敌人上城。 所谓的顶板就是女墙内部的一块木板,敌人进攻时,抬起来固定,就会像盖子一样,延伸到城外,让攻城的士兵上不来。 同时城墙下方的白露屋,也就是之前警戒哨的哨兵亦是持火鞴不断焚烧着云梯。 石灰和檑木源源不断地往下砸,双方都在无所不用其极。 战争,本就是一件无所不用其极的事情。 吕布上来的时候,正是联军士兵大举进攻的时候。 准确来说,是刘备军大举进攻的时候。 其他诸侯全都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战斗分出个结果。 毕竟刘备军有六万人,是所有诸侯当中最强的人,如果他去虎牢关死磕,哪怕最后打赢了,结局也一定会非常惨烈,除了公孙瓒以外,所有人都乐意见到这个结局。 公孙瓒倒是愿意派人去,他有一部分汉人士兵可以下马作战,只是被刘备拒绝。 骑兵就应该在马上,而不是去跟步兵一样冲城墙。 “杀!” 黄忠不知道这是砍的第几个人,他的刀上已是豁口阵阵,密密麻麻全是裂痕。 身上有血,混杂着汗水从额头上流淌,浸染了衣物。大部分都是敌人的血,还有少部分是同袍的血。 阿良的脸色更加惨白,他们的小队五十人,现在只剩下十多个人还在困兽犹斗,源源不断的敌军冲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不要以为这是一场十八万人对三万人的战争,实际上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有八千敢死队而已。 等到刘备军的士兵冲杀上来时,他们就已经经历了数分钟的厮杀。 三万人对八千人,数分钟的厮杀战斗减员就达到了上千人,虽然刘备的后续兵力已经在跟上,但要注意的是,他们不像董军可以走楼梯上来。 先爬过壕沟,再爬云梯,每一个士兵都得花费几分钟,这意味着一旦增援速度比不上城墙上的减员速度,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敢死队先锋军被全部杀死,还未上来的联军被赶下城去,让这场攻坚战失败。 因此战事非常焦灼,打得也十分惨烈。城墙上到处都是敌我双方的尸体,不管是联军还是董军,都在用死力气拼杀,没有人敢留手。 联军是因为刘备的赏赐丰厚,而董军是因为上了贼船下不来。 董卓的军队构造主要还是以南北二军为主,北军还好说,毕竟才来洛阳没多久。南军和诸多豪强的军队在洛阳干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包括盗掘先帝陵墓,劫掠公卿世家豪门等等。 被这些公卿豪门的代表联军一旦攻打入关,事后清算,这些军队的将领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所以北军现在在南面驻防,南军和豪强兵马,全都在这里死战。 阿良大口喘着粗气,他已经杀了三个人,可敌人的人数依旧让他感到绝望,牙关发着颤对黄忠说道:“队....队长,俺死后,你一定要帮俺把抚恤金送给俺娘。” “傻小子,你不会死,跟着我。” 黄忠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即便是他这个的人在这种战斗当中,体力消耗依旧很大,倒在他手底下的敌人,至少在三十人往上。 猛将说是万人敌,但张飞打个十多二十人就会无比吃力,在人海里,再勇猛的人,也如沧海一粟般渺小。 董军士兵的汪洋大海如潮水般不断冲洗着上了城墙的刘备士兵,他们从最开始的势如破竹,已经转为被动防守,掩护着新的士兵到来,就已经是先锋军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可下一刻,让城墙上的联军感到了一种绝望。 因为敌人的援军居然到了。 在这个双方处于僵持阶段的时候,敌人忽然出现一股新生力量,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再多说。 别看刘备军有六万人,但前提条件是他们可以一次性都放上来。 受限于壕沟和城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看到敌人援军到来的时候,远在关外高台之上眺望战场形势的刘备陈暮田丰曹操袁绍等人,全都脸色骤变。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田丰喃喃自语。 “如果再晚一点,再晚一点就好了。” 刘备咬紧了牙齿,尽量不要让自己因为过于愤怒的心情而打颤。 要是董军的援军再晚一些,他的所有士兵都可以上到城墙,那最后这场战争的胜负,必然倾斜在他身上。 而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明白,大势已去。因为最少还有四万多人在关下没有上城墙,关上依旧只有数千人在奋战。 之所以这数千人没有倒下,是因为城外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上来,如此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但新来的这股力量,显然足以打破平衡。 一旦关上的数千人被肃清一空,那么敌人的弓箭手和长枪兵就会上来,毁坏云梯和壕桥,让这次行动彻底失败,而且刘备的损失也会极大。 “鸣金吧。” 陈暮沉默了片刻,对刘备说道:“再不鸣金,士兵的损失就会更大。” 没有人比陈暮更心疼这个结果。 他为今日的战斗已经准备了快一个月。 像这样的天下雄关,如果能在一个月攻下来,那都是势如闪电的速度。 在历史上,关东联军围攻了一年之久,最后还是靠着孙坚攻破了大谷关,董卓自己撤出了洛阳,才完成了讨董的胜利。 如果今天没有拿下虎牢关,那么不仅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甚至接下来很久,都第二个没有比这再好的机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呀。 当当当当当! 鸣金的声音震天作响,关外还在拥挤上城墙的刘备士兵愣了片刻,然后如潮水一般往后退。 关上的士兵在这一刻成了弃子,他们被敌人缠住,援军又撤离,数千馀众焦急万分,一边背靠城墙殊死搏斗,一边对城外高声呼号曰:“将军弃我乎?” 城下的刘备听到这句话,心急如焚,对左右道:“我怎么可以丢弃我的士兵,来人,牵马来,我要亲自去关下接应。” “大哥千金之躯,万不能去。” 陈暮连忙劝阻。 赵云出列道:“末将请命去接应前军突围。” “好!” 刘备沉声道:“子龙且先去,我随后就到。” 说罢不顾陈暮反对,执意下了高台,冲到阵后,持双股剑督战,命令还未撤离的士兵去救援关上的前军。 张辽臧霸高顺管亥武安国等人也率领死士登关,即便是典韦也冲了上去。 诸多将领死战,硬生生保护着残存士兵在虎牢关城墙上的东北一角聚集,约剩下六千多人,这还是后续新上去的士兵。早前先锋敢死队早已经死伤殆尽,差不多只剩下两三千人左右,可见这次攻城白刃战的惨烈程度。 当赵云杀上来的时候,围攻已经到了白热化。东北一角排列了大量云梯,下面有士兵牢牢固守着这生命通道,而另外一侧一些中层将领军官,则源源不断地往上攀爬,继续加入战场。 为了这些底层士兵,刘备也算是拼尽全力,很有可能会损失不少中级军官。甚至如果运气不好,张辽臧霸高顺管亥他们这些高级将领,也有生命危险。 但眼下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将领们将生命通道固守住之后,不少士兵的生命得以保全,狼狈地从城关上下来。 赵云孤身跃入关上,整个人轻灵得像是一只猫,双腿在女墙上一蹬,跳上关来。 眼前兵刃不断交接碰撞,不时有同僚倒下。 身穿锁子甲的一团白银闪烁,顷刻间赵云就已经杀了四五人,他一边阻拦着追兵,一边大喊道:“使君没有抛弃你们,快撤,都快撤!” 关上的士兵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奋力死战,掩护战友撤离,有人哭号着喊道:“使君恩情,唯以死报效。” 说罢便孤身拦截数名敌人,成功帮助另外几名袍泽脱离战场,下到了云梯上。 张辽臧霸高顺管亥他们在做与赵云同样的事情。 士兵们陆陆续续撤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抹鲜艳的红色,陡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第四十一章 吕布,我要你的命! 吕布是从南面上的城墙。 虎牢关是竖着横列,面向东方,所以是南北走向,北面是黄河,南面是嵩山。 由于西门靠近嵩山的方向,因此吕布进城,也是从西南面过来。 这样等他带着士兵,将城关南面的联军士兵斩杀殆尽,派人将南面的云梯全部毁坏之后,目光自然就投到了另外一边。 原本整个关上到处都是联军士兵,随着吕布生力军从西南方向杀入,导致南面的联军士兵压力剧增,要么被扑灭,要么开始往北转移,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东北面,借助城墙退缩防守。 而刘备军的将领倾巢而出,死死挡在了普通士兵们前面,殊死一战,让撤退变得井然有序,很快就已经跑掉了两三千人。 随着撤退人数越多,标志着董军再难消灭更多的有生力量,可能这场战斗打到最后,也仅仅是在自家已经损失了五六千人的情况下,给予刘备军七八千人的伤亡而已。 这不管是对于徐荣还是吕布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吕布很快就盯上了这边,赤兔马在城墙上一路狂奔,竟是奔涌如一道红光,顷刻间杀入阵中。 赤兔马撞飞数人,方天画戟似银龙狂舞,虎入羊群一般对残存的刘备士兵造成巨大伤亡。 咻! 侧面白光闪烁而过,一柄银枪袭来。 吕布偏头躲开,纵马一戟。 砰! 借着马镫的力气,这一戟竟是直接将赵云嗑飞。 “是吕布!” 张辽认识他,当初吕布和他同在丁原麾下,后来张辽被丁原派给了何进,何进死后没有归属,就跟了刘备。 但丁原还是对张辽有知遇之恩,哪怕丁原已经死了,张辽也都一直感恩于他当初的提携。 所以见到杀死恩主的吕布,张辽顿时眼睛红了,提起大刀便向他杀来。 “嗯?” 感受到另外一边传来的呼啸劲风,吕布回头瞪眼,手中方天画戟同样不慢,猛然一戟劈下去,打在了张辽刀头。 这一戟力道极大,差点让张辽直接把手里的刀给碰掉。 也幸好吕布的冲锋之势已经被抵消掉,最后的一次冲锋戟也是给了赵云,不然光这一击,就足够把张辽的武器打落,顺便再一刺将张辽送归九泉。 没办法,人家在马上可以利用马匹的冲锋力量,而别人都没有马,再加上吕布本就是世间一等勇将,哪怕是张辽他们,也很难敌一合之将。 “杀他的马!” 管亥挺刀刺来,赤兔马却极为灵性地原地蹬腿扭过,一脚把管亥踹开。 吕布手中方天画戟乘胜追击,直取张辽。 张辽倒退数步,身前出现一个伟岸的身躯,挡在了他的面前。 咚! 同样是戟。 典韦的是两把短戟。 牢牢地将吕布的方天画架住。 正因为不擅长骑马,在地面步战,才是典韦的擅长。 论起步战,典韦在汉末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与张飞许褚二人,大抵也就是伯仲之间,甚至可能比他们还要强一点。 “先掩护士兵撤退,这人交给我。” 典韦瓮声瓮气道。 张辽喊道:“良弼小心,他是吕布。” “很厉害吗?” “很厉害。” “有多厉害。” “并州军中无敌!” “巧了。” 典韦咧嘴一笑:“我在陈留也是无敌。” 嗡!~~ 三把戟发出嗡嗡的响声,金属摩擦,像是用指甲挠玻璃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 典韦怒吼一声,浑身虬结的肌肉爆炸般迸起,将吕布这原本压下来的一戟竟是硬生生抬起来,让自己抽身退开。 吕布将方天画戟抽回来,漠然地看着典韦:“你是何人?” “已吾典韦是也!” 典韦倒退数步,抽出腰间短斧,猛然投掷出去。 这么近距离的短斧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来到吕布眼前。 吕布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了威胁,急急用戟杆横在自己面门。 当得一下,短斧被嗑飞。 “走!” 典韦推了一下张辽,身边的士兵已经很少,现在也该是他们撤离的时候。 张辽往后撤离,典韦一人顶在前面。 “纳命来!” 吕布被这一戟打得气急败坏,愤然奔马向着他冲来。 赤兔马的冲撞力无可匹敌,若是再来一戟,即便是典韦也挡不住这可怕的力道。 “良弼小心!” 张辽与典韦早在野王之战就认识,已是深交好友,见到吕布直取典韦,连忙举刀来帮忙架挡。 然而这次吕布是借着赤兔马的力量,连赵云都挡不住,更何况是张辽。 只听到砰的一声,张辽只觉得胸口一闷,咳血倒退出去。 “文远!” 典韦红了眼睛,提戟与吕布又战了几回合。 高顺扶起张辽,狼狈地往城外爬。 管亥臧霸武安国等人拼死掩护,城墙上已经只剩下千余死士。 “良弼,走!” 臧霸大喊。 典韦拼死将吕布打退,往墙边上撤离。 吕布再次奔马而来。 这次只能自己硬抗,典韦一咬牙,将双戟架在胸口。 砰! 噗嗤! 随着一声巨响,典韦的身躯砸在女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典将军!” 赵云这个时候已经缓过神来,看到自己的上司被打伤,连忙过来搀扶。 但吕布的攻击接踵而至,让赵云不得不提枪来战。 这就是步兵对骑兵吃亏。 典韦张辽赵云三人都不比吕布的战力差太多,即便是有差距,若是在马上对战,最少也得一两百回合才能落入下风,三四百回合,才可能分出胜负。 包括张飞两次与吕布决斗,一次五十回合不分胜负,一次一百回合渐渐落入下风,可见他们这种级别的战斗,绝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 可赤兔马的出现,改变了这一情况。 一匹宝马,就是一名武将的第二条命,所以几乎每次吕布与他们打,几乎都是两个吕布在对战一个典韦或者赵云张辽。 借着马镫的帮助,给予吕布的力量加成是无比恐怖的,除非他们也有马,不然几乎难以匹敌。 赵云拼死搏斗,那边管亥臧霸武安国等人掩护了张辽高顺离开之后,也一同过来,围攻吕布,四人不断抢攻,勉勉强强抵挡住了吕布攻势。 可很快董军围拢上来,给予他们极大的压力。 片刻之后,吕布在麾下士兵的帮助下,成功缠住了赵云管亥臧霸武安国四人,不时借着赤兔马来回穿插,奔涌借力,打得他们四人一个个吐血,眼看就要葬身于此。 “南阳黄忠来也!” 也就在此时,一直掩护小队成员离开的黄忠在送阿良上了云梯之后,回身看到这一幕,当即从女墙上高高跃起。 手中的大刀做劈砍状,整个人在空中,宛如一座雄伟的大山,向着吕布压来。 轰! 大刀砍在方天画戟杆上,发出剧烈的金属碰撞声音。 吕布死死地用脚抵住马镫,他能够感觉到戟杆上传来的恐怖力道。 此人是在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加上自身力量来对抗赤兔马的力。 随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劈下来,赤兔马竟是硬生生倒退了几步,让吕布脱离了战场。 黄忠落地,大刀一横,对赵云他们道:“走,快走!” 赵云几人狼狈不堪,互相搀扶着爬到女墙上,在仅剩的百余名士兵保护下,翻上云梯攀爬下去。 “队长!” 阿亮原本已经在梯子上,看到黄忠留下来,连忙大喊。 黄忠却是沉声道:“走,不用管我。” “好大的力气!” 吕布看着自己精铁打造的戟杆上竟然被砍出了一条小豁口,挑了挑眉,略微心疼,长戟指着黄忠道:“用你的命来赔我的戟!” “那你来试试!” 黄忠将刀横举着,一边对另外的士兵喊道:“都快点走。” 士兵们如梦初醒,继续往关外攀爬。 董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能够战斗的地方也越来越小,随着最后的数十名刘备士兵战死或者离开,场上已经只剩下黄忠以及他身边的数名士兵。 黄忠往前一步,就有十多名董军士兵一拥而上,却被他逐个击杀,片刻之后,他身边的数名士兵也撤离,战场上只有他一人了。 “都散开,放箭!” 徐荣在不远处高声喊,这是对付猛将常用的套路。 黄忠要想走,同样也得爬到女墙上去,这点时间,足够弓箭手将他射成筛子。 然而吕布却冷声道:“我看谁敢放箭,他是我的。” “吕布,你!” 徐荣气急,但吕布跟他互不统属,并州军也跟他们西凉军互相不对眼。 像历史上孙坚之所以能击败吕布,就是因为吕布和胡珍不合,导致军心不稳,最后才被孙坚击败,可见吕布与西凉军的矛盾之大。 现在就是这种矛盾体现的时候。 吕布完全不顾徐荣的正确命令,执意要和黄忠单打独斗,根本不在乎徐荣的反对。 呼呼呼呼! 黄忠身上的汗液浸透了衣服,他不断地呼吸,调整着自己的体力,大刀横举,目光死死地盯着吕布。 吕布缓缓上前,周围的董军则慢慢退后,给他们在城墙上留出一个决斗的空间出来。 “你很厉害。” 吕布一边说着,一边策马,厉声道:“但也要死在我手里。” 两人相隔不过二三丈,赤兔马一个奔跃而起,竟是硬生生跨了三丈远,冲到黄忠头顶。 这次吕布决定用出全力,一招之内将眼前的强敌解决! 黄忠瞳孔一缩,整个人陡然原地一滚,在地上翻了几圈,向着右侧躲避。 吕布一戟刺空,赤兔落地之后,如影随形,继续进攻。 下一刻黄忠架刀来挡,格开后迅猛反击。 两人你来我往,顷刻间就已经打了十多招,依旧不分胜负。 虽然吕布裹挟赤兔马的冲锋攻击每次都被黄忠躲开,但这也已经很了不起,因为吕布毕竟是坐在马上,不管是发力还是出招,都是居高临下地打来,占了很大便宜。 渐渐到了二十多招,黄忠也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只有防御的力气,没有进攻的力气。 他四下扫视,想办法摆脱困境,目光搜寻,看到了一处墙垛。 那是女墙后方的一处垛口,比较矮,可以跳上去。 黄忠眼睛一亮,在躲开吕布下一次攻击的同时,一个翻滚来到垛口下,然后鱼跃而起,跳出了近一米高,踩在垛口上。 这个时候如果黄忠想走,可以跳下去。但从九米高的地方往下跳,那是自己找死。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借力,反身腾空而起,再次向着吕布劈砍而来。 故技重施! 砰! 吕布同样举戟格挡,两股恐怖的力道相撞,黄忠被反推之力靠近到城墙边上,吕布则连人带马,又退后了数步。 此时的黄忠力气,可是比吕布还要大,借着城墙和空中下劈之势,不比赤兔马借力要差多少。 趁着吕布被击退,黄忠如猿猴一般翻身爬到了城墙上,转身往云梯上蹬。 这就是他的逃跑路线! 要是一开始他从垛口就往云梯上走,吕布就在旁边,必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现在吕布被震退,就是他离开的机会。 眼见转身就爬到了云梯上,吕布再想策赤兔马过来显然来不及,他当机立断,抽出马策宝雕弓,取箭便射。 “队长小心!” 就在这时,旁边云梯上,一直在准备接应黄忠的阿良看到这一幕,高高跃起,挡在了黄忠身前。 黄忠瞪大了眼睛,身前一个瘦小的身躯飞扑而来。 随着一声闷响,阿良被射来的箭矢正中胸膛,可怕的力道让他如流星般往下坠落。 阿良坠落的方向正是黄忠的那架云梯,他努力想回头看一眼黄忠,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只能勉强歪着头,在空中对着黄忠微微一笑。 “阿良!” 黄忠本能去接,但阿良被这一箭射偏了轨迹,往另外一侧落去,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从云梯上跳下去,在半空中将阿良死死环抱。 关下无数刘备军士兵化成一堵人墙,所有人都高高地举起手,甘愿成为黄忠的肉垫。 但黄忠此时此刻,却是怀抱着手中的身躯,死死不愿松开。 很快,随着数声闷哼,黄忠落入了人堆当中。 士兵们将他抬起来,疯狂往对岸跑。 “阿良!” 黄忠被人抬着,但他却死死地环抱住阿良的身体,不断的拍打着他的脸。 “队长,你没事就好,我有些困,好想睡觉。” 阿良露出勉强的笑容。 “阿良,不要睡,不要睡。” 黄忠急促地说道。 “队长.....想睡了。记得,帮我照顾......” 阿良头一歪,瞪着眼睛已然气绝。 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 感受着身边的躯体脉搏已经不再跳动,黄忠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个认识了不到三个月,自己小队最年轻的孩子,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大的少年,就死在了自己怀里。 他明明还可以活更久,可以有一段更加美好的人生,却为了救我,葬身在此地。 黄忠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城墙上那个高大的身影。 眼神当中,已是杀意四溢。 吕布! 我要你的命! 第四十二章 壮年黄忠 黄河滚滚波涛澎湃汹涌。 微冷的春风拂过嵩山的林间、山岗、草原,卷动着树叶杂草窸窸窣窣的响声。 虎牢关下,刘备军互相搀扶,哀嚎着、惨痛着、沉默着,如潮水一般,向着自己这一方的大营撤去。 所有诸侯站在高台之上,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唯有公孙瓒奔马而去,带着幽州铁骑裹挟着风雷之势,列成整齐的冲锋队列,策立于刘备溃军左右两侧护卫。 随着洛阳援军抵达,刘备士兵的溃败之势已经形成,哪怕刘备亲自上战场组织,可为了掩护逃下城墙的溃兵,城下的士兵也队形全部散列。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虎牢关内大军进攻,那刘备军就不可能做到井然有序的撤退,必然要被大举击败,全军覆没也说不定。 士兵们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缓缓退出了关外。关上的守军稳住了局势之后,徐荣开始大量调集弓箭手,但刘备军的木幔离得不远,缓缓向前推进,掩护步兵撤离。 咻咻咻咻咻咻,一波箭雨之后,又射死了数百名士兵,徐荣就再难以展开下一波的攻势,他在城楼上略微厌恶地扫了吕布一眼,高声下令道:“撤军!” “撤军?” 吕布勃然大怒,拿戟指着徐荣道:“这世上哪有打了胜仗撤军的道理,而且你这是要弃关而去,不怕太师责罚?” “谁告诉你吾要弃关而去?我们是要撤去关下,至于你撤不撤,随便你。” 徐荣一转头,向着关下掩体后走去。 身边大军早就训练有素,在徐荣下达命令之后,如潮水般离开城墙。城墙上只剩下吕布以及他带来的一万大军,众多将士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吕布在董卓面前确实受宠,但论起官职,徐荣是五官中郎将,吕布也是五官中郎将,两人相差不多。 论起地位,徐荣很早就跟随董卓南征北战,跟西凉诸将也走得近,仅次于牛辅胡珍等人,吕布向来嚣张跋扈,仗着武力,看不起西凉军派系,所以老将抱成团,一起排挤他。 因此哪怕吕布再嚣张跋扈,得董卓宠爱,徐荣与牛辅胡珍等人抱团取暖,一样不鸟他。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董卓怕也是乐于见到手下不合。 还是李肃这个少数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将领向他解释道:“奉先,关中联军的发石车厉害得紧,比普通发石车丢出的石头更大,更远,数量也多,我们必须要撤回关下,不然城墙上太危险。” “哼,一个小小的发石车能有多厉害?” 吕布为人狂傲,根本看不起天下英雄,鄙夷道:“伟恭,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趁着今日大胜,待会我便出关挑战,有了这马镫,我便天下无敌,看谁还敢在我面前称雄!”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吕布抬起头看下天空,就看到自己头顶上,已经出现无数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待到了近前,只令人头皮发麻,魂飞魄散。 那些黑点竟然是一个个巨大的石块,最轻的都重达三百斤以上,最大最重的,甚至能达到五百斤,如流星坠落,带着恐怖的劲风呼啸声,汹涌而来。 汉末的时候投石车之所以没有大规模应用于战场,就是因为投石车的技术水平不如唐宋以后发达,能够投的石头十分有限。 同样对比,唐宋以后的投石车,可以扔出的石头重量,30公斤的石弹射程约140-210米,100公斤的石弹射程约40-70米。换算到汉末的重量,30公斤相当于135斤,100公斤相当于450斤。 而汉末的投石车可以丢出的石头重量,一般在50-200斤左右。而且射程也不是很远,大概在100米以内,无论是从杀伤力还是从射程范围来说,跟唐宋以后的投石车都没法比。 所以唐宋以后,投石车基本就成了主流攻城器械。特别是宋末,蒙古人攻打南宋雄关,投石车功不可没,持续了六年的襄阳之战,就是因为著名的回回炮而陷落。 随着技术的革新,刘备军的投石车或许在性能上暂时还没到回回炮的地步,但已经相差不远,因此在这种时代最顶级攻城器械面前,一切守城道具,全都失去了颜色,即便是徐荣,也只能在关下掩体后瑟瑟发抖,避其锋芒。 吕布无知者无畏,没有见过投石车的厉害,在他的目光中,巨大的石块如雨点般向着虎牢关轰来,随着黑点越来越近,他还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还是赤兔马灵性向侧身一避,躲开了这次攻击。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像是无数声爆炸在虎牢关上炸响,吕布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到了关上后,发现城楼坍塌,城墙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与自己离开之前的模样天壤之别,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撤撤撤撤!” 李肃等将领冒着雨点般的石弹抱头鼠窜,招呼着新来的士兵往关下撤去。城墙内部有瞭望哨,又有了一股新力军的加入,他们至少不用担心联军再来一波攻城了。 ...... ...... 这次攻城战,刘备军损失了七八千人,投石车几乎是在报复性地进攻,将这些日子采集的石头几乎全都倾泻在了虎牢关的城墙上,一直到几日存货全部用尽,这才罢休。 城外一个土坡之上,刘备在玄甲重骑的保护下,漠然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缓缓撤回自己的军营里。 陈暮知道,他是寒了心。 事实上虎牢关城墙达三里,这么长的纵深,当刘备军大举进攻的时候,其他诸侯如果听从命令,一起进攻,那么这一战的结果谁也说不准,也许,真有攻破虎牢关的希望也说不定。 可惜哪怕刘备多次下令,各路诸侯也是依旧用各种借口搪塞,唯一听从命令的就是公孙瓒和曹操,只是公孙瓒的兵马全是骑兵,曹操那三五千人实在没上去的必要。 当然,也许有人说,刘备不是有六万大军吗?既然虎牢关纵深这么长,六万人应该可以都上去才对,为什么全都挤在关下,每次只能上去几千人? 这是因为他的攻城器械不够。 联军抵达嵩山脚下已经有两个月余,十多万大军大量砍伐嵩山树木,制作攻城器械。但这些器械并不是全都堆积在一起,而是大家各做各的,各管各家,没有人会想着做好后献给公家大家一起用。 这么做肯定是件坏事,偏偏刘备军也是这么做的。比如投石车这样的革新技术,肯定不能泄漏出去,所以在这一点上,即便是身为盟主的刘备,也无法指责他们。 如此一来,就导致刘备军的壕桥、云梯、井阑准备不够。 因为他的主攻城器械制作方向是往投石车木幔等器械去做,每天都有几台投石车和数台铁皮木幔产生,一边制作这两种器械,还得分散出大量人力去采掘石头,使得其它攻城器械严重不足。 这也算是集中发展一种力量的坏处,做多了投石车,压制力是足够,可缺少了壕桥云梯,那攻城能力就差了许多,总共不过千余架梯子,让后续兵力难以快速抵达城关上。 刘备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云梯壕桥数量不足,但他指望袁绍袁术这些人,没想到这些人事前一个个答应得好好的,事后却是个个说话跟放屁一样。 “这些国之蛀虫!” 刘备的脸色已是铁青,杀人般的目光扫向远处台上的各路诸侯,他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步,拖后腿的,居然是这些所谓的自己人。 公孙瓒在一边,颇为不好意思地道:“玄德,早知道的话,我就不带那么多骑兵来,征召一些步兵就好了。” “伯圭,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联军本就缺少骑兵与西凉铁骑对抗,你带骑兵来,原本就是弥补我军骑兵不足。我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竟是如此可耻。” 刘备摇摇头,叹息了一句。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关东联军各个心怀鬼胎,若能人心一齐往一处用,虎牢关早就攻破了,何须要等到现在,落得今日一场大败? 陈暮沉吟道:“今日一战,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让我们知道,关东联军这帮人没有一个靠谱的,以后还是我们与伯圭兄一同抱团,我们的兵力就是整个联军一半,靠我们自己足矣,不需要用到他们。” “玄德,我们多年发小兄弟,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公孙瓒拍着胸脯保证。 在关东联军中,公孙瓒是唯一力挺刘备的人。 不仅仅是因为刘备陈暮帮他赚钱,最主要的,还是他们是幼年发小,几十年的情谊,对于讲义气的公孙瓒来说,这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像历史上,陶谦被曹操攻打,向刘备求援。刘备当时也没有兵马,就是找的公孙瓒借了几千幽州乌丸杂胡去的。 在自己与袁绍争夺冀州的关键时刻,还能给刘备那么多兵马,公孙瓒的义气,可见一斑。 刘备听了这话,十分感动,叹道:“伯圭,你我兄弟,不用多说。待他日我们若能攻破洛阳,救回天子,只要我在,我们兄弟就一定要同朝为官,辅佐汉室江山,打理好这个天下。” 这话的隐喻,已经不言而喻。 公孙瓒大喜道:“兄弟之间客气什么。” 当下,众人罢兵回营。 回到军营之后,刘备召集诸将,以及敢死队幸存者在军中校场开会,其余士兵,皆在周围围观。 校场之上,刘备站在高台上,举起大喇叭,朗声道:“此战,我们败了。” “但是,我很高兴,也很欣慰。” “我高兴的是,我军中还有这么多英勇无畏的死士,为我而战,为汉室天下而战。” “董贼反怀篡逆之心,废立天子,毒杀皇帝,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今日我们虽败,可我们的勇气还在,我们杀贼之心不改。诸君之勇,令我畅怀,诸君之义,扬我汉军荣威!” “我刘备,多谢诸位。” 刘备向着台下拱手一礼,缓缓鞠躬。 台下诸多将士连连喊道:“明公,使不得,使不得呀。” 刘备却笑道:“如何使不得,诸位都是为国鞠躬尽瘁的将士,我向大家一礼,便是表达我对诸君的敬意。抬上来!” 辅兵们将一个个箱子往台上抬,箱子打开,里面是无数五铢钱,也有少量金银珠宝丝帛等物。 “大丈夫一言当为九鼎,我之前说过,先锋队人人皆有赏赐。这些金银钱财,都是赏给大家。至于所有死难的将士,不仅都有数倍于此的抚恤金,家人也将得到免税与妥善安置。” 刘备说完之后,台下一个个瞬间激动起来,人人都开始高呼万岁。 台下的士兵其实只有一千多人,先锋军八千人,死伤大半,只有两三千人活了下来。其中一半以上都带着伤,在后营大量的医师正在为他们处理伤口,紧急治疗。 但饶是如此,声音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欣喜。 跟古代士兵谈理想谈为国为民,那其实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除了少数军队以外,大部分军队,还是有奶便是娘,为钱为吃口饭,仅次于而已。 所以当刘备也不啰嗦,直接掏出真金白银的时候,才是这些士兵最高兴的时候。 至于口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汇其实就是个祝贺词,并不是单指“皇帝”的称呼。 一直要到宋朝以后,才只能对皇帝使用。 在宋朝以前,秦汉唐等朝代,军队得胜口呼万岁,或者逢年过节,百姓臣子互道万岁的事情不算少见。 因此现在刘备军的人对刘备口呼万岁,一不算僭越,二来,甚至连个称呼都不算,仅仅只是因为刘备发了金银,大家高兴起来喊的。 就跟后世得知公司年会发奖金,大家高兴地欢呼“噢噢噢噢”是一个道理。 刘备在打了败仗之后,大发金银,就是为了鼓励士兵,振奋士气。 虽然打了败仗,但如此激励之下,不仅仅是上了城墙的死士一个个感恩戴德,即便是那些没有上城墙,只在城下接应的士兵,也都是卯足了劲想要杀敌立功挣钱。 这跟千金买马骨是一个道理。 士兵一个个排着队上来领钱,敢死先锋队人人都有近万枚五铢钱,这在物价相对稳定,粮价较低的青州,足够一家人生活富足地过好几年。 而除了敢死队以外,刘备还宣布整个军营所有士兵都有赏赐,无非是多和少的问题,人人都有几十到几百枚五铢钱不等。 毕竟其他士兵也是冲到了关下,即将登城,只是因为意外而没有上去死战,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懦夫。 敢死队的赏钱是普通士兵的数十倍,他们是用命拼回来的,普通士兵自然不会心生不满。因此在一片热火朝天之中,刘备洒下了数千万枚五铢钱,赢得了整个军营的军心稳固,恢复了士气。 但就当黄忠上台领赏的时候,黄忠却单膝跪在刘备面前,沉声道:“使君,我不要赏赐,请将我的赏赐给予我麾下一名叫管良的士兵。” “哦?这是为何?” 刘备不解,士兵们人人都有赏赐,即便是战死的士兵,不仅有大量抚恤金,还有其它优待,所以每个人的赏赐都是他们应得的,何必要将属于自己的钱给他人呢? 黄忠强忍着悲痛道:“阿良为了救我,牺牲了,我答应过他,要为他好好照顾他的家人。请使君将我的赏赐,划到阿良的名下。” “原来如此。” 刘备感叹道:“你亦是一位义士,那就按你所说,将你的赏赐划到管良名下,先存于账上,待打完仗后,便回青州让抚恤官按照花名册亲自上门抚恤。” 这些死士在出征之前,籍贯、名字、都有哪些家人都是有登记记载的,而且非独生子不得入列,这也算是几千年来的传统,为的就是一人战死,以后还有别的兄弟为父母养老送终,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黄忠感激道:“多谢使君。” “使君,黄队长为了掩护俺等,与那吕布一战,阿良为了救队长才死的。俺也愿意将赏赐给予阿良,俺知道他家就一个年幼的弟弟和两个妹妹,父母早逝,只有祖母在,生活困顿,俺好歹父母双全,还活着,请把俺的钱也给他。” “俺也是。” “阿良家得的赏赐够多了,俺是想把俺的钱给另外一位袍泽阿东,他帮我挡了一刀。” 当下黄忠小队活下来的十多个人,纷纷跪下祈求。 这里很多士兵都失去了袍泽,光黄忠小队,五十人的一个队伍,最后只活着回来十多各人,死亡比率高达80%,可见此战之惨烈。 看到这一幕,刘备垂泪道:“好好好,传我将令,你们的赏赐,一分都不能少,其他战死兄弟,若有功,则额外再赏赐一笔,大家快起来吧。我青州军,绝不会让我们的弟兄战死之后,家人不能得到安慰的!” “多谢使君!” 众人感激不已,纷纷叩首,直到刘备亲自去搀扶,他们才一个个起来。 而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刘备没有注意到刚才士兵们言语当中的细节,陈暮却注意到了。 与吕布一战? 姓黄? 要知道在城关上,吕布可是骑着赤兔马,与赵云典韦张辽他们一战,可谓占尽了便宜,一个个都被打得吐血,到现在还在营中休息。 而此人与吕布一战却全身而退,又姓黄,莫非是传闻中的壮年黄忠? 就在陈暮思绪万千的时候,黄忠却已经再次开口说道:“使君,我还有一个要求!” 刘备说道:“请说。” 黄忠看了眼远方雄关,从牙缝间钻出几个字来:“我请命,与那吕布一战,阿良是他射死的,我要为我的兄弟报仇!” 第四十三章 战吕布 黄忠请命要与吕布一战? 刘备刚开始听到他的请求,几乎是想也不想要打算拒绝。 吕布是何许人也? 现在还没有扬名于天下,很多人都只知道,这是一个背弃恩主,投靠董贼的卑劣小人。 但刘备是亲自和吕布战过一场的,虽然当时三人围攻,打得吕布咳血败退,要不是西凉铁骑赶到,当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一来那是一打三,二来大家仗着马镫之力。 即便是刘备原本只有70-80的武力值,有马镫也能一跃到90。 就是因为没有马镫,你只能靠纯粹自身的腰部发力。 有了马镫,你可以利用脚来发力。 就好像一个人是在空中发力,一个是人站在地上发力,肯定是站在地上发力的人更占便宜是一个道理。 所以当刘备早早地注意到如今西凉军也经历了马镫改革,所有的骑兵都有了马镫之后,就很清楚以吕布的悍勇,怕是非自己二弟三弟不能匹敌。 虽然黄忠也是从虎牢关上杀出来的好汉子,可要让他去与吕布单挑,在刘备眼里,与送死何异? “此事......” 刘备迟疑片刻,就用另外的借口说道:“如今我军损失很大,但西凉军也损失不小,再耗些时日,就要攻破关去,到时候大军入关,我们自然会攻灭了吕布,为我军士兵报仇。” “明公!” 黄忠苦苦哀求。 陈暮连忙发出声音,说道:“大哥,吕布今日在关上连续打得我军数名悍将咳血受伤,必然名震天下,现在我军的石料用尽,接下来几日都得采集石头,到时候吕布出城要与关外群雄鏖战,若不应战,必然跌士气。” 刘备白了陈暮一眼,心道吕布的悍勇别人不知道,四弟你还不知道吗?现在要是派黄忠去战,岂不是让我部麾下士兵去送死? 想了想,便含糊其辞道:“四弟之言倒也是,届时待吕布出城鏖战,再看看情况,我还得去调我二弟三弟回来。” 言下之意,其实就是想着吕布要是真的出关来战,还是得自家二弟三弟才能镇得住场面。 陈暮却笑道:“大哥也莫小瞧了天下英雄,我观这位黄忠,相貌堂堂,确实有天下无敌的风范。而且在城关上,他也已经与吕布战过一场,只是吕布占了赤兔马的便宜,若他也有好马,怕是不惧吕布。” “哦?” 刘备惊讶道:“你与吕布已经战过?” 之前有士兵提了一句,但他没有注意,所以不知道这事。 黄忠忙道:“战了约十余回来,那吕布确实有好马借力,只得败下阵来。” 刘备的眼眸里顿时发出奇异的光。 他也是战将出身,岂不知在战场上一名步兵遇到身边数十步兵加上一名骑兵合围且全身而退是什么概念? 虎牢关上毕竟地形不如平原开阔,背靠城墙,面临的敌人就会少了一半,所以每次围攻黄忠的人只有十几人,甚至会更少。可再加一个骑赤兔马的吕布呢? 典韦赵云张辽他们这样的悍勇之辈都被打得咳血倒飞,狼狈地被人搀扶下关,唯独这黄忠竟然打了十余回合还全身而退,按照陈暮有时候会崩出的莫名其妙的话来说,辣确实是真滴牛啤。 “好。” 刘备应诺下来:“若那吕布不知死活前来挑战,便让你去会会他。” “多谢明公。” 黄忠大喜,叩首谢恩。 刘备军回营之后,经历了一系列奖赏,士气恢复过来,军心也趋于平静。 但谁都知道,以刘备刚烈的性格,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刘备的性格多看看史书就知道,年轻时候真的容易冲动。就跟长沙彭于晏一样,仿佛一只菜鸡中的战斗机,天天都处于战斗状态。 在平原依附于公孙瓒的时候北刚过袁绍,在陶谦请他入主徐州的时候南战过袁术,在领了徐州牧之后于下邳驻军的时候东打过吕布,在衣带诏事发跑到小沛的时候西抗过曹操。 明明那么菜,实力那么差,可依旧是今天打不过就明天再和他打,明天打不过后天继续再来。 换了别人这么又菜又爱玩,在中原各路诸侯大战的时候,骨灰都剩不下几斤了。 也就是刘备继承了点老祖宗刘邦的逃跑技术,还有点老刘家最后的气运保佑的意思,才一身转战三千里,最终进入川蜀建立了季汉政权。 所以如今发达起来的刘备,性格必然不会再像历史上那样颠沛流离中能屈能伸,性格刚烈依旧。 或者说,他的性格自始自终,都没有改变过,正如老侯评价老郭一样。 一路坎坷走来,势必嫉恶如仇。 因此西凉军的仇他记着,各路诸侯的仇,他也一样记着,迟早有一天他都会一一报回去。 刘备。 可还惦记着迎天子回朝,到时候把袁绍这批人,全都给弹劾了呢。 第二日,虎牢关前空荡荡一片。 由于报复性发石,导致所有存储的石料全都用完,刘备军的投石车便从关下撤回了营中,西凉军再次回到了关上,收拾城墙,修缮防御工事。 一架架床弩再次摆上来,滚石擂木石灰,已经被砸毁的顶板白露屋等重要工事,都得再修补一遍。 一具具尸体被丢下城墙,扔入护城河里。 护城河连接着黄河,是一处活水,尸体最终会通过水流送入汜水中,刘备军派人在汜水下游等候,将这些自家的尸体全部捞上来安葬。 很多人也许会奇怪,为什么西凉军会这么好心,居然会被战死的尸体送还给敌人。 实际上并不是他们好心,而是尸体必须要清理掉,不然腐烂发臭会引发瘟疫横行,因此古代发生大规模攻城战,死伤众多的情况下,有活水的地方,尽量都会往活水里丢。 实在没有活水,自然就只能丢在城外。即便是这样,还经常有丢在城外等尸体腐烂发臭之后,造成瘟疫的事情。所以并不是西凉军多好,而是不得已为之。 两边都在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刘备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损失了七八千人,可谓伤筋动骨,得休养一段时间,舔舐伤口。 西凉军则要抓紧时间修复破损的城墙,投石车轰轰烈烈地砸,城墙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洞,虽然短时间内无法修补,但至少要将城墙上的石弹清理掉,方便自家布置守城工事。 很多人奇怪,既然技术革新,如今的投石车经过改进已经厉害很多,为什么投石车砸不毁城墙呢? 要注意的是,历史上几乎没有任何投石车能够将城墙轰塌的记录。 包括投石车最发达的时期,汴梁之战,五千座投石车,日夜轰炸汴梁,不过是一天砸死几十人,城墙屁事没有。 襄阳之战,回回炮紧紧也只是把襄阳的城墙轰塌了而已,然后守城士兵最后选择自己投降。 虽然可能汉末时期的城墙质量比宋朝的城墙质量要差,可虎牢关毕竟也是天下有数的雄关,纵深长,城墙厚达七八米,想要靠投石车这点冲击力轰塌城墙,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典型的例子就是明清时期的红夷大炮,火炮的威力绝对是投石车的不知道多少倍以上,都很难轰塌城墙,只能对城门造成威胁,可见投石车就更加不可能。 第一次攻城之战结束后,到了第四日,两边总算是都休整得差不多。这一日刘备正在营中等待关羽张飞,算算日子,应该今日就能到。 “盟主,吕布出城在关外挑战!” 报信士兵进来通报。 刘备站起身,皱着眉头,怒气冲冲说道:“吕布来得好,我二弟三弟马上就到,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要不是吕布及时赶到,虎牢关早就破了,所以哪怕刘备也对吕布充满了怨恨。 “明公,我请命出战!” 赵云第一个站出来请战。 那日在城上,吕布仗着赤兔马,将他打得咳血倒飞,他还想着报仇雪恨。 刘备看了眼赵云典韦张辽他们,一个个脸色发白,摇摇头道:“算了,你们旧伤未愈,今日就先观战,莫要出战,休养好再说。”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赵云典韦张辽他们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吕布加上赤兔马的恐怖力道,震得他们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受了所谓的内伤,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才行。 当下,刘备出了军营,召集各路诸侯来到关外。 他已经几天没有召集各路诸侯开会了,实在有些恶心这些人出工不出力的丑陋嘴脸。 不过总归是齐心协力对抗董贼的时候,在陈暮的劝说下,他还是至少要维持一个表面和睦,不然得罪了这些小人,即便是战胜了董卓,迎天子回朝,这些人联合起来造谣生事,也够刘备喝一壶。 玩政治嘛。 无非就是拉拢一些人再打击一些人,如果你的政敌很厉害,那你就得学会隐忍,不然的话,在步步惊心的朝堂之上,很容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各路诸侯领着兵马来到关下,就看到城外吕布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在关外各路诸侯面前,仿佛擎天彻地般傲然而立。 “以前都传闻说这吕布厉害,却未听说过有什么厉害之处,今日一见,恐怕确实非同凡响。” “据说那日在关上,吕布接连战胜刘备麾下数名猛将,打得他们个个口吐鲜血,连那在黄巾时一人独挡千军的典韦,三枪杀了华雄的赵云都......” “这么说,那吕布岂不是天下无敌?” “那倒也不是,只是吕布是仗着赤兔马在关上驰骋。典韦赵云他们都没有马匹,吃了这个亏。” “原来是这样,骑兵打步兵,确实难以招架,看来刘备输得不冤枉。” “嘘,小声点,盟主来了。” 诸侯们小声议论。 刘备铁青着脸走来,就听到关外吕布大喝道:“刘备,当初你与关羽张飞仗着人多围攻于我,将我打伤卧床多日,此仇我可一直记着呢。你那些手下败将,何足称勇,让那关羽张飞出来!” 吕布这人不仅心高气傲还小心眼,刘关张三人当初围攻他,打得他咳血差点死掉,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这个仇他可是一直想要找刘备报回来。 “诸位,吕布此人残暴不仁,助纣为虐。先杀恩主丁原,后助那董贼为祸洛阳,虐杀百姓,盗掘陵墓,可谓凶残成性,罪恶滔天。谁若能杀了此人,我必禀报天子,为其请首功。” 刘备环视各路诸侯,他现在也学聪明了,再也不想着让自己的人打头阵,这些人可恶得很,还是得利用他们的贪婪才行。 这些诸侯打硬仗不敢上,可这种战场武将单挑,基本都是为了激励士气的举动,即便是输了也不打紧,反正就是助助兴,他们也没打算当出头鸟,还不如派手下出去试试,赢了首功,输了无所谓。 于是在听到刘备要帮他们请首功的之后,纷纷请命让手下去。 武将单挑在宋朝以前其实相当流行,如五代十国当中就经常有武将单挑的例子。一场战斗的胜败当然不可能在于双方武将单挑的结果,但要是敢于出战,那必然会激励自家士气。 比如吕布现在出来鏖战,要是关中联军不应战,在数十万大军面前当缩头乌龟,那么西凉军必然纷纷嘲笑,士气大涨。自家军队则会觉得怯懦,从而士气下跌。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军队打仗首先就得勇,你连单挑的勇气都没有,何谈打赢这场战斗? 因此派出自己的武将应战,不管打不打得过,首先你得端正态度,那就是有去打的勇气,不然完全不应战的话,不仅脸面会丢尽,自家士兵也会产生对敌人畏惧的情绪。 “盟主,我部悍将方悦,必能斩杀吕布!” 王匡第一个请命。 刘备大喜道:“好,那就快去。” 王匡就让部下方悦出战,方悦出马挺枪应战,两马相交,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 “就这点能耐也敢来战我?” 吕布嗤之以鼻。 刘备脸色更加难看了,环视左右道:“还有谁敢出战?” “我去!” 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出列。 “好。” 刘备点头应允。 穆顺出马奔向吕布,不三回合,就被吕布斩于马下。 接下来,又有数人派出自己的部将,可没有人是吕布一合之敌,全都被吕布斩杀。 仅仅片刻功夫,吕布身边就有了七八具尸体,全都是各诸侯最得意悍将。 看到连自己最厉害的部将都被吕布随手秒杀,所有诸侯都面无人色,终于意识到吕布绝不是徒有虚名而已,一个个再也不敢派人过去送死。 事实上各诸侯手下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用,比如曹操现在就有曹洪夏侯惇夏侯渊,袁绍就有颜良文丑,都是厉害的将领。 可正因为怕他们出现意外,曹操和袁绍都不敢让他们去,导致吕布一时间竟是出尽风头,无人匹敌。 “无人敢出战了吗?” 刘备见各路诸侯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冷哼一声道:“一个小小的吕布,就敢藐视天下群豪,我等关东联军的脸都快要丢尽了。” 袁绍硬着头皮道:“我等麾下确实没有勇将能与吕布匹敌,盟主坐拥青州,麾下人才济济,应当是可以拿下那吕布才对。” 刘备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黄忠,黄忠因为立功,已经升任为曲军侯,几日前请命战吕布,也许今日确实是时候了。 想到这里,刘备淡淡地道:“我身负皇恩,有天子之命讨董,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一个小小的吕布而已,我当初就得他吐血一次,你们没有办法,难道我就没有办法让他再吐一次血了吗?” 言外之意,其实就是在鄙夷这些诸侯不敢尽全力出战,冷嘲热讽他们。 一旁的陈暮听得直摇脑袋,老大哥还是脾气不太好。 各路诸侯的作派确实是恶心,但也没必要这么嘲讽,因为以后万一真的迎天子回朝,大家同朝为官,多一个敌人少一个朋友,在朝堂上就举步维艰了。 好在陈暮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迎刘辩继续当皇帝,所以这些事情也就无所谓了,以后大不了争霸的时候再战就是。 诸侯们被刘备言语夹枪带棒说得面红耳赤,一个个心里不舒服,面有愠色。 但刘备说得又是事实,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能说点什么。 袁绍又道:“盟主实力为众人之长,麾下又有典韦赵云等悍将,能对付吕布,倒也在情理之中,既然盟主有办法对付吕布,何不命人出战?” “战赢吕布,何须我部上将出马,一曲军侯足矣。” 刘备大声道:“黄忠何在!” 黄忠早就憋着一股气,出列道:“卑在!” “命你出关取那吕布首级来!” “唯!” 黄忠高声说道。 看到这一幕,各路诸侯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刘备居然让一个曲军侯出战,不仅仅是藐视了吕布,还藐视了天下群雄。 唯有刘备冷眼看着他们。 这群国之蛀虫,等将来迎回天子,就把你们一个个都弹劾了。 而陈暮也在冷眼看着他们。 一群割据地方的诸侯而已,现在在我老大哥身后捅刀子,等将来弄死刘辩,天下大乱的时候,就把你们一个个都给杀了,骨灰都给你们扬咯。 第四十四章 我也是有兄弟的 春风四月,烈日灼灼。 还未过晌午,伴随着微风与炙热的阳光,虎牢关边,波涛阵阵。 吕布一人如千军,在诸侯大军营寨之外搦战。 接连出去十余名想要挑战吕布的将领,都被他一戟斩杀,还从未有人经过他三招。 再加上吕布在虎牢关上,又连续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典韦,以及刚刚三招斩杀华雄的赵云,一时间名扬天下,四方称雄。 哪怕刘备再三表示,若有能击败吕布,必然上表天子,为其封侯提爵,可诸多诸侯也不是傻子。 明摆着吕布强横得简直不像个人类,再派人上去和他打,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反正诸侯大军加起来接近二十万,士兵们士气跌落就跌落吧。 他们人多势众,光凭吕布一人能有多大作用? 在大规模军团混战之中,了不起像项羽一样杀个数百人就是极限,现在这年代打仗,靠一人匹夫之勇,已经很难有作为了。 当然。 除非吕布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大军。 如项羽那样,凭借着自己的勇猛,带动全军士气的提升。 三万人破釜沉舟,以死之志打败二十万秦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诸侯们再无人迎战,刘备再三确认,才让黄忠去。 事实上像武安国管亥臧霸高顺他们也是有胆色请战的,虽然在城关上,他们见识到了吕布的厉害,连典韦赵云张辽他们都被击败,他们去也是送死。 但打不打得过,和敢不敢去打是两回事情。可以打不过,但一定不能没有勇气上去挑战,所以当吕布前来搦战,他们一个个也是请命出战。 就连公孙瓒都有上去试试的想法,毕竟公孙瓒当年也是带着数百骑兵,敢于向数千胡骑发起猛烈冲锋的男人,战斗力绝对不弱。 可刘备很清楚他们的实力虽强,但在吕布面前,撑死也不过是十几回合的事情,因此他们的请求,一个都没有同意。 黄忠走下台,早有士兵准备好,为他牵来了紫影,取来了长刀。 他唯一自己带的,就是只有一柄弓而已。 吕布为什么天下无敌? 好武器加好马,给了他很大的战斗力增强。 所以要是与他对阵的武将没有好马跟好武器,哪怕战斗力不比吕布弱,肯定也坚持不住。 因此刘备从武库里找了一柄好刀,陈暮贡献出了自己的紫影。 黄忠翻身上了这匹通体紫色的宝马,四十三岁的年纪还处于身体巅峰期,一身壮硕的肌肉虬结,铠甲鼓鼓囊囊,像是要将盔甲撑破。 至少从身体上看,黄忠仅仅只是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如果不看实际战斗力,身材比例,大概也就跟管亥臧霸等人差不多。 从表面看人,不仅是现代人会这样做,古人同样如此。 黄忠八尺身高,只有一米八左右,而关羽和吕布都是九尺,那就是两米。 如此大的身高差,所有诸侯都是替黄忠捏了一把汗。 然而黄忠对于旁人的质疑眼光浑然不觉。 他长呼一口气,目光森然地看向远处战场上不时来回奔腾,挑衅搦战的吕布。 阿良是被吕布射死。 今日,自己就要为他报仇雪恨! 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黄忠轻夹马腹,身下的紫影十分聪慧地小步奔行而出。 如摩西分海,两侧士兵如潮水般分开一条道路。 台上各路诸侯,刘备陈暮,乃至还在养伤的典韦赵云张辽,都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战,若是能赢下在董军中素有第一武力之称的吕布,联军士气必然大涨,打赢这一仗,恐怕也不远了。 “又来一个送死的!” 吕布骑在赤兔马上,看到远处诸侯大军中缓缓走出一骑,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吾戟下不斩无名之鬼。” 不认识我南阳黄忠? 那日在城上才战过,这么快就不记得自己了吗? 也是。 相比于已经名震天下的吕布,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而已。 黄忠洒然一笑。 是自己无用,空有一身武力,却为了照顾儿子而碌碌无为了大半辈子。 叙儿也时常痛苦地说,让自己别管他了,让他早点死了算了,不愿再拖累自己这个父亲。 可是。 傻孩子。 我是你爹呀。 我不管你谁管你? 为人父母的,又怎么能不希望儿女身体健康呢。 现在。 一切都好起来了。 叙儿的病治好了,自己也参军了。 只要打败了吕布,自己不仅为阿良报仇,也能立功获得奖赏,能有钱给叙儿娶个媳妇儿。 如今。 也是该自己一展所长,为家人孩儿挣个未来的时候了。 “驾!” 黄忠奔马而行,将手中的长刀紧紧倒握在手里。 胯下的紫影如一道紫色闪电般向着前方冲刺,只短短数息时间,像是跨越了山海,来到了吕布面前。 “某!” 黄忠的眼眸闪烁出恐怖的光,长刀似泰山一般,狠狠地向着吕布劈下去。 “南阳黄忠是也!” 砰! 仿佛平地一声雷,地面竟然溅起了无数尘土。 赤兔马一声嘶鸣,四腿颤颤! 所有人都看到,在快如闪电的奔腾之中,黄忠已经一瞬间来到了吕布身边,大刀向着吕布似力劈华山般挥砍下去。 之前方悦和穆顺也是这么做的,试图以雷霆之势抢占先机,赢得战斗当中的主动权。 可同样的招数,不同的人来做,简直是云泥之别,天差地远。 方悦和穆顺劈砍下去,吕布单手横戟一挡,纹丝不动,然后抬戟一撩,将对方推得坐立不稳,银光一闪,就带走了一条生命。 然而黄忠这一刀下去,所有人都看到赤兔马的身上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竟然踉跄倒退了两步,溅起地面大量灰尘。吕布脸憋得像猪肝似的,用出吃奶的劲拼死抵挡! “这......” “此人好强啊,这一刀下去,怕是有千斤之力。” “是吕布大意了,没有防备。” “今日一战怕是有看头了,吕布之勇,比古之项羽都弱不了多少,传闻在并州,亦是敢单人冲阵,杀鲜卑数百人全身而退的狠角色,没想到今日又出来一个这样的厉害人物。” 各路诸侯都睁大了眼睛。 汉人尚武,不仅文武之士配剑带刀,连平民黔首都是如此,所以几乎人人都有鉴别武力的能力。 有些人外表看不出来多强,只有真正上手的时候,才能一试便知。 吕布之勇世人曾经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可今日在虎牢关前,上去一个死一个,用了十几条命,加上打得典韦赵云吐血的战绩,换到了今日悍勇的名气。 黄忠却一刀砍下去,竟然将吕布逼到了这个份上,可见与吕布相比,也是伯仲之间。 只是到底谁强谁弱,打过才知道。 “赤兔!” 吕布确实大意了,没有用全力。仗着马镫和赤兔,他甚至只是用五成力气去挡。 没想到这汉子的力气居然大得出奇,一刀差点把方天画戟震掉。 直到真正交手,他才明白黄忠是个狠角色。 也同时明白,眼前的人,就是前几日在城关上与自己打了十多回合,最终借助自己的反推之力跳到城墙上逃跑的那名士兵。 吕布确实没有想起是他。 因为当日黄忠穿的是淡红色裤褶服,外套了一件小札甲,这是汉朝普通士兵的制式军服。刘备军打的是汉朝正统,当然得延续这样的服饰。 而现在则大变了模样,外披鱼鳞甲,头戴胄,是高级将领的打扮。像秦始皇陵墓当中的兵马俑,也只有高级将领才这么穿。 所以吕布一时间根本没有想到前几日的小兵,一夜之间居然成了高级将领,堂而皇之来和自己搦战。 在差点被黄忠一刀劈成两截,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架住之后,吕布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失了先机,接下来敌人如果变招,自己很有可能一两回合内就要被人斩杀,所以他马上呼唤赤兔。 这就是有一匹绝世宝马的好处。 高手交锋,如果大意了没有闪,往往一回合之内就会分出结果。此时如果有一匹好马,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赤兔在吕布呼唤之后,心领神会,伸长了脖子就向着紫影的脑袋咬去。 紫影如果去避开,那就会导致黄忠撤力。 就好像你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如果这块石头忽然移动,你肯定会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是一个道理。 黄忠势大力沉的一击除了本身力气惊人以外,同样也是仗着有紫影的帮助。 可以说,紫影就是黄忠的力量来源,它一动,黄忠的这一击就失去了效果,必然无法再压制吕布。 那为什么赤兔可以动呢? 因为吕布是在用地面上抬的力气去对抗。 生活中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摁在地上,被摁在地上的人可以用双腿的力量借用地面力量去反抗,反之摁的人却只能用上肢力气去下压。 这就是其中差别。 赤兔只要站在地上,那么吕布就有力气去抗衡,哪怕赤兔去伸脑袋咬紫影。 而紫影要是随便动一动,就会导致黄忠劈砍的位置移位,同时让他力气撤掉,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原理。 所以当赤兔去咬紫影的时候,紫影几乎是本能想退一步,可腿还没迈起来,却又生生止住。 这就是宝马通灵,紫影也很清楚这是黄忠的关键时刻,因此一动不动,低着脑袋任赤兔不断地咬它脑袋和耳朵,咬得头上血迹斑斑,依旧一声不吭。 紫影虽然忍着,可黄忠却不忍心,毫不犹豫变招,改劈为削,削向吕布的右边五根手指头。 吕布只觉得这股恐怖的大力瞬间消去,心头一喜,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敌,右手撤下,左手斜握方天画戟,待黄忠这一斜劈过去后,再右手回握,让黄忠的大刀顺着方天画戟的戟把滑下去。 可以说,因为黄忠的变招撤力,直接让之前的攻势彻底被瓦解。 吕布没了桎梏,立即挥舞起方天画戟与黄忠战在一起,两人打了七八十回合,才再次分开,互相凝重对视。 紫影和赤兔离了约五六米,黄忠略微心疼地看了眼血流如注的紫影,耳朵被咬掉了一小截,虽然军中有马夫,可以医治,但缺了一块品相就会难看许多。 “好马!” 黄忠抚摸着紫影的背,紫影像是能感觉得到主人的安抚,轻轻打了个响鼻,前腿刨地,似是要随时再冲过去要与赤兔厮杀在一起。 吕布同样在安抚着赤兔,两个人都是气喘如牛,一边平稳呼吸,缓缓地恢复体力,一边目光死死盯着对手。 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绝不是普通人,今日一战,也不是三五回合就能解决的事情。 “大哥,二哥三哥来了。” 远处高台上,各路诸侯都伸长了脖子,几乎屏住呼吸在看着这一战的局势。 陈暮听闻关羽张飞抵达,连忙让人引他们过来。 “二弟三弟,你们来的正好。” 刘备一回头,看到右侧台阶下关羽张飞正往台上走,立即招呼他们过来道:“那吕布正在与我军鏖战。” “哦?” 关羽眯起了眼睛,摸着胡须道:“战况如何?要不要我出马?” 身份不同了,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当年刘关张三人混得不好,即便是跑来讨董,亦是籍籍无名,差点被袁术喊人叉出去。 现在随着陈暮帮汉孝康帝弄了很多钱,得到先帝的赏识,刘关张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刘备成了最大的诸侯,关羽张飞也是一地太守,与各路诸侯地位相当,说起话来都有些身居高位的意思。 “现在正打着。” 刘备招呼他们到了高台上,远远地眺望战场形势。 吕布和黄忠歇息了数分钟,很快又一声怒吼,厮杀在一起,两人你来我往,刀与戟之间不断碰撞,银辉交接,碰出激烈的火花。 砰砰砰! 再次相碰三记之后,吕布陡然变招,斜刺向黄忠坐下的紫影,黄忠立即下伸去格挡。 这一击快如闪电,然而还在半空中,吕布就改刺为上撩。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吕布这一招可谓阴险至极,利用黄忠救紫影心切,变幻招式转而攻击马上之人。 关键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服。 因为这硬生生转刺为撩的攻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虽然不至于说到了违背物理规律的地步,可这也说明吕布不仅武高超,身体控制能力也十分了得。 “不好!” 刘备怕黄忠有失,连忙道:“二弟三弟,快去救他。” “大哥别慌,你看。” 关羽摆摆手,指了指战场形势。 原来刚才那惊险一击,被黄忠极限躲了过去,只是头盔上的红缨被方天画戟刺中挑落。 也正是看到黄忠的头盔被打掉,刘备才心急如焚,以为落入了下风。 却在此时战场形势又出现了变化,在黄忠避开那一击的同时,他的右手也是拖地旋转大刀向着吕布横扫过去。 招式不太好看,就是侧身偏头几乎是躺在马背上扫刀,像是一个人在扫地,被绊倒在地上一样。 但这一刀横扫过去,吕布也是猝不及防,方天画戟来不及回挡,也只能偏头去躲。 结果跟黄忠一样,同样是被打掉了头盔,甚至脑袋都被震了一下。 这是因为吕布的个子太高,在偏头躲的时候,刀不是扫到了头盔红缨,而是扫到了头盔顶部,直接把头盔扫落的同时,还因此震到了脑袋。 吕布只觉得晕乎乎的,还没等回过神来,眼前银光一闪,下一刀就接踵而至。 来不及呼唤赤兔,吕布直接提戟去挡。 当的一声。 手臂震麻,黄忠再次开始往下压。 吕布也发了狠,左手松开让黄忠的刀顺着自己的戟杆卸力,等刀滑下去的刹那,左手抓住了黄忠的刀杆,右手操纵着方天画戟向着黄忠利用月牙刃扫去。 几乎是跟吕布一样,黄忠同样是松手去握方天画戟的戟杆,两人离得太近,几乎是马贴着马,身子贴着身子,武器太长反而施展不开。 两个人都抓住了对方的武器,同时两只手都是疯狂地自己这边拉。脸上的青筋暴跳,两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甚至不仅是他们,胯下的两匹马紫影和赤兔也在打架,互相撕咬踹蹄,二人二马打得不可开交。 这种角力最考验臂力,但两人都是臂力惊人,竟是难分高下,僵持了足足二十多分钟,太阳都老高,晒得各路诸侯一身大汗淋漓,才最终因为右手脱力而分开。 两个人的右手几乎是同时脱力,刀戟都没有握住,啷当一声掉在地上,黄忠勉强用还有些力气的左手从身体左边腰部去抽环首刀。 这是他当步兵时候的武器。 吕布脸色一变,同样用左手去抽马腹一个皮袋里装的一柄短戟,这是吕布时常准备的投掷的远程武器,后来董卓盛怒之下就曾经用吕布自己的短戟丢他。 当黄忠抽出环首刀要砍的时候,吕布的短戟直接扔出去,因为隔的太近,甚至就像是贴身在拿短戟去捅一样。 铛! 就听到一个很大的金属碰撞声,短戟打在了环首刀刀侧,因为左手也没太多力气,黄忠居然一时拿捏不住,环首刀被震落在地上。 下一秒两个人就互相扳住了对方的手,本来吕布是要掐黄忠的脖子,因为他的手比黄忠长,有这个优势。 但黄忠也不是傻子,如果都是奔着对方的脖子去,肯定吕布手长更占便宜。 因此当吕布手过来,他也同样奔着吕布的手过去。 两个人十指交叉,再次开始角力。 打到现在都已经一个上午过去,战了数百回合,即便二人体力惊人,为当时一等一的猛将,也都是各自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到了人体的极限。 可打到这个份上,谁都没法后退一步,因为大家都是强弩之末,夹路相逢勇者胜,胆怯退缩的人,必然会死。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吕布和黄忠不是不想撤,而是不敢撤。 甚至到了后面,两个人同时跌落下马,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样在地上环抱着,互相挥拳互殴,在地上不断翻滚。 “快,快上!” 刘备看到这一幕,连忙让人擂鼓出阵。 虎牢关上的徐荣也是立即命令西凉骑军出城,要他们将吕布抢回来。 相比于华雄,吕布的重要性在董卓面前可高得太多。 西凉军与吕布不对付是一回事,但徐荣也很清楚,一旦他让吕布死在这里,那迎接的就是董卓的暴怒,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西凉骑军肯定比刘备的步兵快得多,不过刘备也有玄甲重骑,当下关羽张飞领着玄甲重骑冲阵。 两边互相交战在一起,乱军之中都是各自将黄忠和吕布抢了回来。 西凉军畏惧刘备后方的大军,怕刘备趁着这个时候全军出击,拿下虎牢关,所以不敢恋战。 而刘备军的骑兵太少,只有一千人,面对五千西凉铁骑压力也很大,因此哪怕关羽张飞带队,亦是将黄忠救回来之后,也都纷纷撤军。 乱军之中,黄忠鼻青脸肿,忽然打了个呼啸。 紫影极通人性地来到他身边,在周围玄甲重骑的保护下,黄忠勉强翻身爬上马背,骤然拿起了马上的弓箭。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力气。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目光瞄准的方向,正是同样已经骑上了赤兔的吕布后背! 凝神静气,射! 嗡! 弓弦抖动,嗡嗡作响。 然而。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几乎是在黄忠松开弓弦的瞬间,吕布陡然回头。 他的手里,居然也握着一把弓! 两人竟然同时射箭。 箭矢在空中几乎是擦肩而过,各自向着对方射去。 这是二人最后的一点力气,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那箭如流星一般,两名当时猛将即将殒命。 叮! 噗哧! 吕布又吐了口血。 原本那箭是射向他后颈,但因为忽然回头,导致这箭射在了他胸口的护心镜上,巨大的冲击力导致他受了内伤。 而在黄忠这边,同样也是叮的一声,但黄忠却安然无恙,因为身边的关羽提刀把箭挡了下来。 众人看到吕布狼狈地回城,转头目光里带着满满的不甘心与狂怒,不由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张飞大喊道:“三姓家奴,怎么样,这一箭滋味不好受吧。” 关羽朗声道:“吕布,你背信弃义,人神共愤,没有人会助你。而我们不同,我们兵卒士伍,皆以兄弟相称,义之所在也!” 噗哧! 听到这句话,吕布就更气,又吐了口血。 凭什么他有兄弟能挡箭? 我的兄弟何在? 而黄忠却整个人脱力地倒在马上,欣慰地笑了起来。 自从叙儿生病以后,自己多年照顾孩儿,别说交朋友,就连认识的人,也多是医师。 如今。 自己也总算是找到了归宿。 我黄忠。 也是有兄弟的。 第四十五章 迁都(感谢云哥的盟主打赏) 虎牢关下,西凉铁骑如潮水般退去。 玄甲重骑救了黄忠之后,也没有与对方交战,同样退了回来。 回到军阵里,黄忠全身颤抖着被搀扶到台上。 刘备连忙上去迎接道:“汉升,觉得如何?受伤否?” 黄忠惭愧道:“明公,那吕布确实不凡,忠辜负所托,没有斩杀他。” 没有斩杀他? 周围各路诸侯听得无语。 吕布之前确实只听大名,不知道他真实实力。 但今日在虎牢关下,众人也是亲眼所见,原本自己麾下的猛将,几乎去一个死一个,而且都是一回合解决。 再想起吕布曾经在并州一人杀数百鲜卑,在虎牢关上又打得典韦赵云吐血的战绩。 诸侯们现在也明白过来,吕布的实力显然是十分强横,比之之前吊打各路诸侯的华雄还要强数倍不止。 古之项羽,怕也仅仅只是比吕布强一点点而已。 可正是这样的一个猛将,却与黄忠打了个对半开,最后还是仗着身边有兄弟出手挡箭,才小胜一筹。 现在回到营中,面对天下诸侯,却说自己有负所托,没有斩杀吕布。 这是何等狂妄。 但诸侯们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黄忠有说这话的资格。 因为他和吕布战平了。 一时间,诸侯们用无比羡慕的眼神看向刘备。 正所谓将乃一军之胆,一名猛将对于军事上的帮助是极大的。 项羽为什么能几乎坐拥天下? 还不是因为他猛的跟个鬼一样,是楚军的胆气所在。 所以一名猛将有时候,往往真的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刘备麾下最早就有关张万人敌,后来又有典韦,现在又有赵云黄忠。 拥有那么多强悍的将领,将来如果真的迎回天子,恐怕刘备的实力一跃为天下之冠,取代董卓成为一名新的权臣也说不定。 而这边刘备他们可不管诸侯们的心思,看着黄忠尽显疲态,刘备连忙道:“汉升切莫自责,吕布悍勇,非常人能敌,你将他打伤,已经不错了,来人,送汉升回营中休息,让医师看看。” “多谢明公。” 黄忠带着些许遗憾地被人抬走。 他倒是没受伤,但脱力了。 吕布确实是强,自己没能斩杀他为阿良报仇,给自己立功,确实是一件憾事。 看着他被扶走,张飞乐呵呵地道:“这黄忠倒是一条好汉子,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跟他打一打。” “都是自家人,打什么打。” 刘备翻着白眼,自己这三弟怎么老喜欢打架。 关羽抚须看着黄忠离开的背影,点点头,说道:“我观这黄忠力气惊人,血气旺盛,必是一名万人敌猛将也,将来大哥要想完成匡扶汉室的夙愿,少不得依靠他。” “嗯。” 刘备点点头:“今日一战,黄忠也算是打出了名头。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我麾下有如此猛将,就让他先做一个军司马,待来日立功,再提为将军。” “这便最好。” 关羽应了声。 一旁的陈暮颇为意外地看了二哥一眼。 历史上他可是羞与黄忠为伍的。 不过仔细想想,关羽现在这样,或许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关羽向来都是一个轻权贵,重士卒的人。 若黄忠是豪门出身,或许之前那一箭关羽会为他挡,但语气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也不会劝老大哥重用。 不过之前在观战的时候,刘备关羽张飞陈暮闲聊,就说起与吕布对战之人的来历。 当得知黄忠是底层士卒出身,他的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历史上关羽确实不满黄忠跟他同为上将,实际上不仅黄忠,关羽也是不服马超的,仅仅认可张飞和赵云。 原因很简单,黄忠是降将,且年纪已经很大了,而马超则出身名门,是马援之后,再加上这两人是后来才跟着刘备,不像关羽张飞赵云很早就跟着刘备南征北战。 所以诸多因素,让关羽觉得黄忠马超没资格与他们并列为上将。 那么现在呢? 底层小兵出身,又在刘备初期跟了他,不是降将。 这就跟叠buff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另类的政治正确,自然也就让如今的关羽没有了历史上的偏见。 想到这里,陈暮也摇摇头。 二哥这个人,其他的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偏执。 改肯定是改不了了,以后如果真的定鼎天下,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尽量不要闹内部矛盾才是。 ...... ...... 两军各自退去之后,刘备军搬师回营,并没有再继续选择作战。 由于他的军队是进攻主力,忽如其来的骑兵对决,导致联军居然没有骑兵对抗,不得不暂时避其锋芒,眼睁睁地看着西凉军救了吕布回去。 也许有人说,刘备没骑兵,公孙瓒有啊。 公孙瓒确实有三万幽燕胡骑,然而古代打仗,并不是说随时随地准备了骑兵列在阵前,需要提前准备才行。 比如今日吕布是孤身一人出关搦战,在关前骑兵就毫无作用,因为吕布可以随时跑回关内。 而且诸侯联军困在虎牢关前已经有三个月,从春天打到夏天,炎炎酷暑难耐,人和马匹容易中暑,就在汜水河畔放养,很难临时一下子调集起那么多马匹过来。 所以实际上阵前确实只有刘备的一千玄甲重骑,并且由于天气的原因,大家都没有穿盔甲,重骑变成了轻骑,就更加无法和西凉骑兵抗衡。 那边刘备回去之后,徐荣好歹松了一口气,一边让医师给吕布救治,一边派人向董卓汇报了虎牢关现在的处境。 因为虎牢关已经被投石车轰炸了两个月,城墙坑坑洼洼,摇摇欲坠,军心涣散,士气本来就低下。 原本徐荣还寄希望于吕布能够发挥神勇,振奋军心,可作为董军第一勇将的吕布也身负重伤,军心就变得更加低迷。 这几日甚至已经出现了逃兵,关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有点像是被回回炮进攻的襄阳之战。 主要是被投石车砸死的人给予了普通士兵极大的冲击力,从人变成肉酱,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再勇敢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都是战战兢兢。 现在他们还能继续战斗下去,除了证明徐荣治军有方以外,也证明这些士兵已经算是不错的精锐了。 “你们怎么看?” 洛阳,梁冀园。 虎牢关这边的形势汇报给洛阳之后,第二日,在洛阳的董卓就收到了信件,于梁冀园召开谋士会议。 董卓坐在席上,左右看看,期待着两名谋士能给他一个不错的建议。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迁都,不能再犹豫了。” 李儒毫不迟疑地说道。 之前说过,迁都其实并不是一个昏招,而是一个妙招。 洛阳看似八关险阻,为天下之固,可这也是一个极大的缺点。 看地图就知道,洛阳几乎可以说是位于天下中心,一旦被围困在这,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打个比喻的话,天下承平的时候,洛阳就是一个金属房屋,无比坚固,不仅连接天下各地,是往来中枢,还能够抵御随时可能出现的叛乱。 而一旦天下大乱,所有的诸侯都要围攻洛阳的时候,那么洛阳就变成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木房子,别说刮风下雨发洪水,就算是从四块木墙一起狠狠踹一脚,整个房都要倒塌。 所以如秦国一样雄踞关中,据守函谷关虎视天下,才是上策。因为这样需要应付的敌人,就只有东面,而不是面对所有方向的围攻。 “不错,文优之言,也是我想说的意思。洛阳虽为中枢之地,可却不是长守之地。如今东有关东联军,南有南阳群豪,北有白波军,西面的韩遂马腾等人也时常叛乱,所以还是要西去,稳固我们的大后方!” 阎忠立马附和李儒的说法,如果劝说董卓继续留在洛阳,不说这是个昏招,董卓肯定也不会听他的,而且万一怀疑起他就不好了,所以陈暮曾经说过,做间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假乱真。 你处处为董卓着想,董卓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个间谍。等他知道的时候,也就是你捅关键性那一刀的时候,到了那时,董卓离死,应该也远不了了。 听到手下两大谋士都劝说自己立即迁都,虽然有些舍不得洛阳的金银财宝,董卓还是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迁都吧。” “明公英明!” 李儒和阎忠同时拱手行礼。 董卓略微有些肉疼地道:“可是洛阳的财物和人口,都还未完全迁走,这该怎么办?” 李儒和阎忠互相对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想着财物,董卓也太贪婪了。 不过他们二人肯定不知道,历史上董卓花了一年时间迁都,洛阳的人口和财物都没完全被他带走,可见洛阳到底有多富裕。 现在他们仅仅只准备了三个月,这意味着比历史上更多的财物和人口都留了下来,面对那么大的一笔财富,即便是董卓如今权倾天下,也是无比心痛,十分不舍。 李儒劝说道:“明公,迟则生变。虎牢关已是摇摇欲坠,拖延不了太久,必须早做决断才是。” “我就是有些不甘心,到时候这些财物,肯定要被那些关中群鼠夺走!” 董卓越想越生气,带了丝丝怨念看向他们道:“文优诚汉,你们可有法子,将这些财物和人口迁走?” 李儒迟疑片刻,缓缓说道:“百姓不愿意离开故土,迁移进度十分缓慢,以我之见,也只能强制迁移,派大军监督,不走就死。至于财物嘛.......” “如何?” 董卓想了想道:“不如把大批金银珠宝找个地方先起来,等以后再来取?” 李儒苦笑道:“明公,洛阳集天下财富,光府库之中的钱币就有百亿之巨,整个城中富户累计起来,价值数以万亿钱,如何能搬迁得动?更何况即便埋起来,就得动用十万大军,这些人都知道了埋宝之地在何处,以后......” 动用十万大军去埋宝藏,估计要不了一两个月,埋宝地点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到时候董卓就是帮关东联军去埋宝藏,最后这笔钱,肯定是会被最先进入洛阳的关东联军给找到。 “那该如何是好?” 董卓愁眉苦脸。 李儒看着他,缓缓说道:“想带走这些财物,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 “其一,便是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实在带不走,就留下来。” “留下来?” 董卓摇摇头,冷笑一声:“我宁可烧掉,也不想留给关中群鼠。” 李儒一字一顿道:“我要说的第二策,便如明公所言。” “什么意思?” 董卓一开始没明白,仔细想了一秒后,皱起眉头道:“难道真的要烧掉?” 阎忠脸色大变,目光骇然地看向李儒。 李儒点点头:“只能如此。” 听到他的话,董卓和阎忠的反应不一。 董卓眉头紧皱,他考虑的不是做这件事的后果,而是真的心疼钱。 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要知道洛阳公卿权贵无数,价值数以万亿计,并不是说真的有那么多五铢钱,而是指他们拥有的财富。 店铺、地皮、府邸、金银珠宝丝绢帛绸,还有很多奇珍异宝,都是财富的一种。 那么多东西,真要烧了,董卓不是没那胆子,是他舍不得。 而阎忠的反应,却是汗毛倒竖,大夏天如坠冰窟,心中充满了恐惧与震惊。 火烧洛阳! 亏李儒想得出来。 洛阳是什么地方? 东汉帝都。 已经维持了一百六十五年,深入人心。 将一国首都付之一炬,那得是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阎忠虽然也是无法无天之人,早年就曾经怂恿皇甫嵩自立为王,可要让他出火烧一国帝都的主意,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几乎已经跟灭国战争无异。 最搞笑的是董卓现在自己表面上就是拥护汉室者,却反过来烧汉室帝都。 一边拥护,一边毁灭。 仅剩的那点脸皮都已经不要了,跟直接篡位,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阎忠挠挠头,他知道自己没法跟董卓李儒对着干,只得苦笑着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或许也只能这样了。” 董卓说道:“好,到时候离开洛阳的时候,就一把火给他烧个干净。不过如今我儿奉先新败,虎牢关摇摇欲坠,洛阳震荡,就怕虎牢关随时都会失守,我们必须要快。” 李儒阴恻恻地道:“明公,你还忘了一件事情。” “何事?” 董卓不解地看着他。 李儒道:“洛阳这些公卿恐怕全都盼着关东群鼠打进来,一旦让他们正式迁都,恐怕都会磨磨蹭蹭,不愿意配合,明公还得下猛药才行。” 现在前线战况通过各种消息传回洛阳,洛阳震动,满朝公卿不少都在等着看董卓的笑话。 一旦洛阳被攻破,董卓身死,怕也是这些公卿翻身之时。 “这个嘛,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 董卓摸着下巴,眼里露出残暴的凶光:“我记得那袁绍袁术袁遗兄弟,就在关东联军当中吧。” 历史上在袁绍起兵讨董之后,他很快把袁家杀个一干二净。 但如今讨董的主要人员是刘备。 董卓最大的对手,也是刘备。 所以一时间居然忽略了袁绍袁术袁遗,要迁都的时候,才想起袁家来。 “正是。” 李儒点点头:“太傅袁隗是他们的叔父,太仆袁基,是他们的从兄。若要迁都,袁家恐怕是最大的阻碍。” “好,命袁隗传令袁绍袁术袁遗,让他们退军!” 董卓立即下了指令。 “唯!” 李儒和阎忠,都只是听令。 他们谁也没有问如果袁绍他们不听袁隗的命令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找个借口把袁隗给杀了。 袁隗是百官之首,他一死,必然震慑满朝公卿,到时候迁都的事情,自然也就顺利十倍! 第四十六 叔慈侄孝 十八路诸侯讨董,不仅天下震动,洛阳诸多公卿也是喜形于色。 他们与天子饱受董卓摧残,现在各路诸侯打过来,总算有脱离苦海的希望了。 一时间不少公卿私下会面,言论逐渐放肆,很多人串联在一起,秘密开始谋划一些事情。 百官之中,唯有太傅袁隗是最低调的人。 平日里不仅对董卓唯唯诺诺,什么都不闻不问,即便是在朝堂之上,也如泥塑木偶,对董卓阿谀奉承。 袁隗不傻,相反,作为一只老狐狸,他聪明得很。 袁家的势力遍布半个朝堂,现在外部又有袁绍袁术袁遗三路诸侯,内外结合,必然要成为董卓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如果他跳出来反对董卓,那以董卓的暴虐,必然会对洛阳袁家不利。 因此袁隗曲意逢迎,其实就是虚与委蛇,表面对董卓唯唯诺诺,背地里却重拳出击,让自家子侄来讨董。 以后不管将来是董卓赢了,还是各路诸侯赢了,袁家的势力都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可惜袁隗还是低估了董卓的残暴。 他以为只要自己表示顺从,作为曾经的老上司,董卓肯定不好意思对他下手。 然而他却忘了,董卓也需要杀一个重量级人物来立威,来保证顺利迁都。 很快,第二日,袁隗就接到了董卓的命令,让他勒令袁绍等人退兵。 接到这份命令,袁隗其实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袁家在讨董联盟中有三路诸侯,而且各路诸侯中,还有好几人是袁家门生故吏。 比如上党太守张杨,巨鹿太守韩馥,广陵太守张超等等,可以说,在十八路诸侯当中,袁家的势力就几乎占了三分之一。 这些人的兵力统合在一起,就有七八万人之多,比之刘备的实力还要稍微强一点,董卓不可能视而不见。 所以找到他,让他给袁绍等人勒令,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了董卓派人传来的命令,袁隗的太傅府邸,袁家嫡长子袁基皱眉道:“叔父你真的打算让本初与公路退兵吗?一旦我们袁家撤兵,恐怕为天下人所笑尔。” “唉。” 袁隗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一旦本初公路退兵,天下人会指责我们袁家讨好董贼,只是若他们不退兵,我们袁家基业必为董贼所摧。” “那.....” 袁基迟疑不已,如果袁家真的撤兵的话,天下人岂不是要说他们已经投靠了董贼? 在董卓名气臭大街的情况下,被冠上投董的名声,恐怕即便是四世三公的名望都会被世人所唾弃。 君不见王允以前因为触怒过张让赵忠,还有个刚正不阿的名头。现在因为处处讨好董卓,名声臭得不行,很多人都羞与他为伍。 虽然袁基不知道王允现在是韬光养晦,跟董卓虚与委蛇,找合适的机会将董卓除掉。 但这也证明人心其实是很容易变的,世人看到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风评很快就会发生改变。 袁隗知道自己这侄子的疑惑,狡黠一笑道:“所以我是让他们假意退兵,实则暗中跟着刘备,以做策应。” “这......” 袁基犹豫道:“董贼每日往关中迁移人口财物,怕是打得迁都长安之举,我们恐怕也要被董贼强行迁走,若本初他们跟着刘备打入洛阳,我们岂不是还是要遭董贼毒手?” “所以我在想办法拖延迁都之事,同时安排人手,一旦刘备他们破关而入,只要我们还在洛阳,那就可以立即在城中起事,与关东联军表里相应。” 袁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之色,原本他在董太后与何太后死后,是当仁不让的百官之首,执掌朝政,成为天下不二的权臣。 结果却被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一个董卓摘了桃子。 这个仇袁隗可一直记着。 所以他早就在暗中安排了人手,一旦关东联军打进来,就立即联合他们,将董卓除掉。 东汉庄园经济,很多地方豪强都蓄养奴仆死士,更别说袁家。 虽然在洛阳的死士不多,只有一两千人,但在关键时刻捅董卓一刀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原来是这样。” 袁基这才放心下来:“叔父早就安排便好。” 袁隗又道:“我待会就请奏董卓,派你去与本初公路他们去说,让他们上表,自请退兵。” “就怕董贼不会放我离京。” 袁基苦笑一声。 现在他们袁家府邸外全是董卓的士兵,把他们当囚犯一样监视,特别是袁隗和袁基,连出门都是有人看着,名义上说是保护他们,实际上是什么意思,谁都清楚。 “无妨,我到时候去找董卓说说。” 袁隗摆摆手。 现在袁家这一代基本就靠自家撑着,下一代的翘楚不是袁绍和袁术,实际上是已经担任九卿之一的袁基。 袁基是袁逢的嫡长子,也就是袁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们二人才是袁家在朝堂的中流砥柱。 所以袁隗很清楚,要想保证袁家的实力,自己和袁基都不能出事,必须要活着才行。 那么损失一点名望,暂时先让袁绍和袁术撤兵,先迎合一下董卓再说。 反正袁家已经撤兵了,董卓也不就没有了借口对付他们。 总不能刘备没有撤兵,也能怪到袁家吧。 他们袁家可跟刘备没什么关系。 因此袁隗打的主意,其实就是先让袁绍袁术退兵回豫州,装作退兵的假象。 一旦刘备攻入洛阳,他们就立即跟着进来。 到时候他袁家再起兵反董,与三袁里应外合,将董卓除掉。 只要除董的这份大功劳归属于他们袁家,再加上现在他们掌控的兵权,那以后朝堂上的话语权,还不是要归他们袁家所有? 凭他刘备一个宗室破落户,发迹也不过是四五年而已,也配入主中央担任执掌朝政的重臣? 呵呵。 确定了袁家目前的方针,袁隗就准备去找董卓请奏让袁基去找袁绍他们去说说这事。 而那边董卓却很忙。 掌权半年以来,他每天都忙得很。 最初的几个月是大肆搜刮财物,然后盗掘陵墓、滥杀无辜、祸乱宫廷,很多宫女乃至公主都遭了他的毒手。 接着等关东联军打过来的时候,他又开始紧锣密鼓准备迁都事宜。 首先是洛阳人口,在他的强权威逼之下,大量百姓开始被迁移往关中,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上,源源不断的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向着关中而去。 在大部分战兵都在抵御关东联军的情况下,董卓如今手里大概只有两万左右的战兵,所以利用手中钱财,又招募了十万辅兵。 这些辅兵的任务,其实就是沿途押送百姓,押送金银珠宝。由于都是洛阳周边人,很多都是家乡父老,辅兵们不敢做得太过分,使得前行的速度很慢,官道上一眼望不到头。 一辆辆马车、人力独轮车、板车载着家当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乡,往未知的地方而去。很多百姓都是哭泣着,恳求着士兵不要驱赶他们,他们想要留下来。 可在战兵们的监督下,辅兵们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驱赶百姓。 无数百姓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残酷镇压。 “将军,求求你们了,我已经六十有余,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就让我留在家乡吧。” “不要啊,这些都是我所有的财产,将军你不能抢走啊。” “亲族们,董贼残暴不仁,肆意杀戮百姓,如今又强令我们搬迁,让我们离开家乡,离开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走是死,留也是死,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在平县,有宗族不愿意离开家乡,以武力对抗,被残暴的董卓士兵屠戮了整个宗族。 在巩县,这几日洛阳下起了小雨,百姓们不得不在泥泞之中赶路,很多老人因为身体不堪重负,倒在了雨水之中,死在这个夏天里。 在偃师,有军纪败坏的士兵不仅掠夺了百姓的财产,还肆意侮辱女子,残杀百姓。 像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洛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关东联军当中。 几日之后,刘备得知洛阳周边几个县都在遭受董卓的摧残,心急如焚,在营帐中走来走去,十分焦躁。 “大哥,你先静一静,我都快被你转晕了。” 陈暮无奈地劝了一句。 刘备像是一个炸药桶一点就着,几乎是吼着道:“董贼就要迁都了,洛阳百姓跟着受苦,天子也要被他带走,我怎么静得下来!” “可是虎牢关还未破,董军依旧有一战之力,强行攻城,我们自己损兵折将,恐怕得不偿失。” 陈暮苦口婆心地劝说。 虽然虎牢关内军心涣散,但作为天下有数的雄关,虎牢关确实坚不可摧。哪怕投石车每日轰炸,顶多是让董军人心惶惶,而没法像导弹一样炸开城门呀。 原本陈暮打得主意其实就是继续用投石车轰炸,一直轰到如北宋的汴梁之战,南宋的襄阳之战一样,等他们自己出来投降为止。 但徐荣毕竟不是没有骨头的弱宋,至少即便董贼如此残暴不仁,他也依旧忠心耿耿,不愿意开关投降。 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结束。 像历史上关东联军同样也是十多万大军,就被困在虎牢关前足足一年。最后董卓自己迁都,放弃了关隘,关东联军还依旧迟疑不前,只有曹操去追击,还被伏击兵败,可见虎牢关绝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地方。 “明公,我愿意再率领先锋队,顶着发石车的石弹强攻一次城。” 这个时候黄忠站了出来。 休息两日,黄忠已经恢复了体力,坐在营帐中壮硕如牛。 刘备看向陈暮,问道:“此法可否?” “自然是可的,同样的招数如果敌人破解了肯定没用。但这个法子虎牢关上也没办法,只是我们依旧需要时间。” 陈暮摇摇头。 炮兵与步兵协同战术可是二战经典战术,可谓屡试不爽,除了同样这么打以外,没人能破解。 问题是放在东汉这战术就得做足了准备才能用。 像第一次这么做就因为云梯准备不足而失败,所以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再赶制投石车和木幔,而是要大量制作云梯和壕桥,两样加一起,至少要做上万件,才能让士兵尽快上城。 可是这个工作同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因为虎牢关城高九米,云梯必须要又高又坚固,即便军中工匠尽快赶制,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大量制造出来。 所以还是那句话,他们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 刘备扶着额头痛苦道:“难道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旦天子被董贼掳去长安,以后想救出来,恐怕千难万难了。” 我巴不得董卓把刘辩弄去长安呢。 陈暮心里这么说了一句,嘴上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今董贼主力都在东边,南边战场没有什么动静,如果能在大谷关等地寻找突破口,或许会有新的进展。” “那就安排人去大谷关?” 刘备问了一句。 陈暮正准备回答,忽然帐外有人说道:“盟主,帐外有袁将军近侍求见。” 刘备说道:“让他进来。” 当下就有袁绍一名下属进来,行礼道:“盟主,太守让我来跟你说一声,董卓派人来劝降他,他想邀请你一起过去见那董卓使者。” “哦?” 刘备看了眼陈暮,再环视了一圈众人,点点头道:“好,我待会就过去。” 等那人走后,刘备才对众人道:“董卓劝降袁绍,袁绍喊我过去,这是何意?” 田丰想了想,说道:“恐怕他不止喊了盟主。” 陈暮露出了迷之微笑:“袁本初,还真是个孝顺的人呀。” ...... ...... 那边袁绍在得知董卓派人来后,立即就以要去找袁术商量的名义,先将董卓使者稳住,孤身跑到袁术的大营去了。 董卓当然没有同意袁基出城,所以最终袁家只让一个老家奴过来,还有董卓派来监视的一名使者。 袁绍稳住他们二人,就去找袁术商量该怎么做。 这两兄弟的关系其实不太好,但兄弟之间就是这样,两个人都姓袁,事关袁家利益,自然就只能一起想对策。 袁术营帐里,袁绍看着袁术说道:“公路,叔父让我们撤兵,你觉得呢?” 袁术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道:“撤兵....那功劳岂不是归了刘备?” “我也是这样想的。” 袁绍点点头:“叔父让我们去南阳先屯兵,等待刘备破关之后再跟着他进来。可叔父也不想想,刘备要是破关之后,就立即学那董卓把持朝政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鞭长莫及,这天下岂不是归了他刘备?” 这就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 袁隗是想保住洛阳袁家,自己和袁基两人不能倒。 而袁绍和袁术,则考虑的是自身利益。 一旦刘备破关,他们在旁边看戏,那刘备大军入了洛阳,迎回了天子,把持了朝政,以后还能有他和袁术什么事情? 所以袁绍和袁术很清楚,讨董的这份功劳一定不能丢,哪怕最后进洛阳,也得跟着刘备一起进去。 到时候联合袁遗张杨韩馥曹操等人,他们的兵马就有七八万,足以和刘备分庭抗礼。 只要拖了刘备的后腿,不让他最后将天子控制在手里,那么以后袁绍和袁术,至少还有未来可言。 不得不说,这各路诸侯确实各怀鬼胎,勾心斗角。 还没入关,他们就已经开始想着利益分配。 但人就是这样,自己的利益至上。 如果袁绍和袁术这么大公无私为了袁家的话,他们后来一个人占据冀州,一个人占据豫州,是天下最富有,人口最多的两块地盘,联合在一起,早就是袁家的天下了,还有曹刘孙什么事? 所以袁隗注定是打错了主意。 袁术看向袁绍道:“你的意思是?” 袁绍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光:“叔父大人也活得太久了,他在的话,我们注定继承不了袁家的一切。” “袁基是我们的亲兄长!” 袁术大惊失色。 很多人以为袁绍和袁术才是得到袁家资源最多的两个人。 实际上他们与袁基相比,什么都不是。 袁基是袁家嫡长子,被整个袁家灌注了资源,升官速度如坐火箭一样,已经是九卿之一的太仆。 相比之下,袁术前几年才是一个虎贲中郎将,袁绍更惨,只是个羽林监丞。 因此只要袁隗袁基还在,那袁家的一切,他们都继承不了。 包括他们在汝南的财产,官场人脉资源。 因为他们没有资格调动。 可袁隗袁基身死,那情况就不同。袁绍和袁术立即就是袁家主人,可以有资格调动一切。 这就是差别。 袁绍阴恻恻地看向袁术道:“有他们在,我们永无出头之日。如果他们死了,我们带兵进洛阳,就能够与刘备抗衡,到时候要是联合起来除掉刘备,我们两个,便是太师和太傅,这天下,也将是我们袁家之天下!” 袁术的呼吸急促起来,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袁绍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当着各路诸侯的面,斩杀了董贼使者,向天下人宣布,我们不会屈服于董贼!” 借刀杀人,还扬自己的名望! 袁术眼眸里,同样闪烁出诡异的光来。 第四十七章 袁家 各路诸侯得到袁绍和袁术的信,带着满脑子疑惑来到袁绍大营,不明白袁绍到底想干什么。 甚至就连同为袁家人的袁遗也被蒙在鼓里,袁绍袁术根本就没有派人去通知他。 同为袁家人,为何袁遗的地位不是很高? 因为袁遗是袁隗兄长袁平的儿子,袁平早逝,使得袁遗根本没有享受到父亲的政治遗产,属于家族边缘人物。 而且在袁家下一代当中,袁遗的才能并不出众,根据史料记载,袁遗更多的是文学与治理地方的才能,是个很纯粹的文人。 因此这次来参加讨董联军,袁遗其实就是响应一下袁绍袁术,摇旗呐喊助威而已。 袁绍和袁术,并没有打算考虑他的意见。 借口也很好找。 袁遗现在正和陶谦在数十里外的大谷关,并不在虎牢关外,可以以他人不在当作托词。 如今聚集在虎牢关外的各路诸侯,只有青州牧刘备,度辽将军公孙瓒,豫州刺史孔伷,河内太守王匡,济北相鲍信,上党太守张杨,以及袁绍袁术曹操孙坚十人。 其他袁遗陶谦乔冒刘岱张超张邈等人在南南战场,牵制董军兵力。冀州刺史王芬以及巨鹿太守韩馥则在邺城,负责后方粮草运输。 所以袁绍袁术能够通知到的,也就刘备他们八人。 通信之后,约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刘备等八路诸侯来到袁绍驻扎在嵩山高地下的大营。 嵩山巍峨高大,林木森森,袁绍的营帐就驻扎在山下的平地上,这里离虎牢关约六里地,就在刘备大营的正南方,隔了三里。 袁绍和袁术已经在营外等着他们,见到他们过来,连忙出来迎接。 刘备和公孙瓒是最先抵达的诸侯,袁绍和袁术站在军营门口行礼道:“见过盟主。” “本初兄与公路兄四世三公,海内名望所在,不必多礼。” 刘备也连忙回了个礼。 “请!” 袁绍和袁术向里面比划了一下。 刘备和公孙瓒就跟着他们进了大营,来到了中军主帐内。 过了片刻,其他诸侯也陆陆续续抵达,进入营帐。 按道理来说,大家既然进了营帐,就得分清主次,谁是主人谁坐主位。 但刘备毕竟是盟主,乃各路诸侯之首,让他坐下首,显然是有点不给面子。 而且袁绍还不想得罪他,就干脆把主位空出来,自己坐在刘备正对面。 等众人坐定之后,刘备才环视众人一圈,有些不解地道:“本初兄,公路兄,召集我等众人前来,是有何要事?” 袁绍看了眼袁术,两人对视一眼,才缓缓说道:“相信诸位也都听说了,董贼派人来劝降我与公路。” “嗯。” 刘备理所当然地道:“本初与公路都为正义之士,面对董贼的威逼,相必是严词拒绝的吧。” 袁绍笑道:“这是自然,不仅如此,我已经扣下董贼使者,今日请诸位过来,就是要当着诸位的面做个见证,以表明我与公路讨董之决心!” “哦?” 刘备来了兴趣,说道:“本初兄是打算修书一封,严词痛骂董贼吗?” 汉末打骂仗,可不是手敲键盘在网络重拳出击。 除了面对面互喷以外,如果离得稍微远一点,基本就是靠写信进行斥责。 比如历史上王朗其实并不是诸葛亮骂死的,但他们也确实发生过骂仗,就是互相写信痛骂对方。 所以刘备以为袁绍是打算修书一封,义正言辞地痛斥董卓地行径。 这种方式还是很不错地,传出去也是美名一件。 然而袁绍却摇摇头道:“修书一封虽也可,但却无法表明我与公路的决心。来人,押上来!” 营长外就有士兵将一人押上来。 只见那人做文人打扮,被五花大绑捆着,嘴里也被塞住,不断呜呜呜挣扎,似是在求饶。 “这是?” 刘备纳闷不解。 袁术解释道:“此人便是董卓派来的说客,曾是我袁家一名故吏,后来董贼入京,如那李儒一般,投靠了董贼,如今却不顾廉耻又跑来劝降我们,当真是可恨至极。”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明白,今日还有这样一场大戏上演。 一旁的陈暮看得心中一动。 在历史上倒是没有记载袁隗到底有没有派人来让袁绍退兵。 但袁绍、袁术、吕布、马超,汉末四大孝子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吕布就不用多说,马超和袁绍袁术他们都是一个性质,明知道自己的父亲叔父兄弟宗族数百人都在敌人手里,却依旧悍然起兵搞事,完全没有考虑过家人都生死安危。 而且袁绍和袁术在历史上可是高调得很,不仅担任盟主,成为进攻得主力,还借此揽到了名望。 毕竟你说讨董可以是为了国家社稷安危,那你完全可以低调一点,比如让别让担任盟主,自己偷偷暗地里派兵就行,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 现在不仅担任进攻主力,还包围了洛阳,这不是巴不得自己叔父和兄长早点死吗?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说一句袁绍袁术带孝子,绝不是冤枉他们。 当然。 叔父毕竟说叔父,又不是亲爹,对于只在意自己利益的人,卖就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黄老爷不还说了嘛,私通麻匪,别说是胡万,就算是他亲爹也得死。 关键是袁基,那是袁术得亲兄长。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袁术。 还真是个狠人呀。 陈暮看向袁术的目光,顿时就变得不同起来。 联想到历史上袁绍在冀州继承的是袁家的故吏,也就是人脉。而袁术继承的是袁家在豫州的产业,也就是家产。 后来还因为袁绍把袁家人脉都夺走来,惹得袁术骂来袁绍一句“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 可见这两兄弟早有预谋,这是等着袁隗袁基人没来之后,早点分家产开自己基业呢。 “诸位,今日,我就要向天下人说明。我袁家忠心耿耿,讨伐董贼,营救天子之决心,忠君爱国之本分,绝不是靠董贼威逼利诱可以屈服的!” 袁绍大义凛然做了场戏,转身对士兵道:“拉下去斩了,将他的人头送回洛阳。” “呜呜呜呜!” 那人死命挣扎,很想说点什么,但士兵根本不给他机会,片刻之后,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送进来。 诸多诸侯见了,顿时夸赞起来。 “本初与公路深明大义,当真是我等楷模,天下人楷模也。” “值此国难之际,正应当多几个像本初与公路这样的正义之士,怒斥董贼方可。” “今日本初与公路之举,当真是忠义凌云,他日若能救会陛下,我必上奏天子,为尔等奏功。” 即便是刘备,也是对袁绍对举动竖起了大拇指。 因为袁绍这么做,实际上是对他有利对。 为什么? 袁家在关东联军里势力不低,直接势力就有袁绍袁术袁遗三股,还有几名袁家故吏,加起来的总兵力,已经有七八万之多。 如果他们一走,那诸侯大军就直接去了三分之一,只剩下十多万人。 而且曹操鲍信等人虽然不是袁家门生,却与袁绍关系不错,要是袁绍走了的话,还有几路诸侯也可能会跟着他们离开。 到时候关东联军很有可能顷刻间分崩离析,只剩下刘备与公孙瓒的大军,必然支撑不起场面。 所以刘备当然不希望袁家人离开,袁绍的举动,可谓非常符合他的立场。 诸多诸侯,纷纷称赞,唯有陈暮,站在一边露出了微笑。 今日之后,袁绍袁术忠君爱国的名气倒是传遍天下。 至于洛阳袁家那数百宗族。 可就得沦为董卓得刀下之鬼了。 到时候袁绍袁术名声财产皆收,还得世人同情。 这一步棋,当真是绝妙。 也许有人说,破局不是很简单吗?只要保住袁基,对于袁绍袁术来说,必然是个毁灭打击。 对于这一策略,其实是想得有点简单了。 虽然初心是好的。 如果能够将袁基保下来的话,作为袁家嫡长子,这一代的领头羊,袁基活着,对袁绍袁术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而且此后,袁基肯定会占据南阳,到那时袁术在南边长沙,袁绍在河北,袁基在南阳。 三袁一南一中一北,看似实力强横,可内部不和,反而是件坏事。 到时候三袁内讧,周边的其他诸侯完全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壮大,比如曹操早期就是依附袁绍一起痛打袁术发的家。 但这里面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袁基真的会恨死袁绍袁术。 也许从个人情感角度来说,他肯定恨他们。 可一旦涉及到整个家族利益,那最后就说不好了。 如果现实是三袁真的占了半壁江山,而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对手就是另外一个庞然大物——刘备。 历史上袁绍和袁术为什么打来打去? 还不是因为周围没有能和他们抗衡的对手。 唯一一个公孙瓒还被袁绍给击败了。 在处理了公孙瓒后,袁绍就只剩下袁术可以抗衡。 因此陈暮去营救袁基,其实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在董卓眼皮子底下,即便是阎忠也不好出手,反而可能暴露阎忠,这个风险陈暮不想承担。 二,你没法控制袁基让他去与袁绍袁术敌对,一旦他抛弃个人仇恨,选择家族利益,那对于青州集团来说,反而是雪上加霜。 所以救出袁基,不是一个破局妙招,反而是步不稳定的坏棋,陈暮不可能去走。 那么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就真没有做点什么? 实际上他早就做了。 将袁术调到长沙去,就是提前下好的一步妙招。 现在袁术已经控制了荆州南部,触手正在往整个荆州去伸,而上个月,董卓才刚派刘表去荆州担任荆州刺史。 如今豫州刺史是孔伷,袁术想接手汝南的袁家或者将整个荆州都收入囊中都不会太容易。 这样就给了青州集团很大的缓冲空间。 那么事情结束之后,青州集团要面对的,其实就只剩下袁绍的河北集团。 因为袁术被早早地安排走了,所以在袁绍身边,是没有袁术可以团结帮助的,到时候北面是公孙瓒的幽州集团,东面是刘备的青州集团,袁绍在河北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好过。 袁绍袁术今日合谋做了一场戏,得到了各路诸侯的称赞,很快,董卓使者的人头与一封严厉呵斥董卓的书信,就被送入了虎牢关,快马加鞭送入了洛阳。 洛阳,董卓正在梁冀园。书信与人头是第二天中午送达的,此时他正在自己的房间午睡,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叩击声音。 “明公!” 董卓听到是李儒的声音,便从床上爬起来,有些睡眼惺忪地说了句:“进来吧。” 李儒和阎忠就推门而入。 董卓从自己卧房来到外面客厅,看到二人正对着他施礼,便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两人坐下后,李儒说道:“刚刚虎牢关外来了信。” “哦?” 董卓问道:“是何信啊。” 李儒微微一笑,将一封信递过去道:“那袁绍斩杀了我们派去的使者,写了一封信过来。” “什么?” 董卓勃然大怒:“袁绍小儿,居然敢杀我使者!” 李儒却笑道:“明公息怒,先看看信再说。” 董卓接过信来,看完之后,就更气了。 里面是一通谩骂,把董卓骂得体无完肤,通篇还不带脏字。 “文优那这东西来气我做甚!” 董卓把信件往地上一丢,眼眸子里都快喷出火来。 “这是一件好事。” 李儒抚着自己的山羊胡缓缓说道。 “好事?” 董卓一头雾水,自己使者被杀,还受了气,这算哪门子好事? 阎忠提醒道:“明公莫忘了,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哦。” 董卓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他可不是在找借口杀袁隗,这不是借口就来了吗? “此时明公正好以此说辞,将袁隗斩杀!” 李儒眼中露出凶光。 袁隗作为百官之首,掌控着整个袁家,他一死,迁都之事,必然再无掣肘。 “好!” 董卓站起身,哈哈大笑道:“传来,将袁家满门抄斩,日中之后,我就召开朝议,宣读袁家罪状,最后再宣布迁都!” “明公英明!” 李儒阎忠同时拱手行礼,他们知道,等袁家被杀光,那么迁都之事就无比顺利。 最多再过一两个月,迁都就会完成,到时候,他们也将入主长安了。 ...... ...... 此时,袁隗府邸。 袁隗同样得到了袁绍袁术斩杀使者,慷慨陈词痛斥董卓的消息。 董卓派人出关劝降,自然是以袁家的名义。 所以袁家也派了个老仆去。 那老仆袁绍袁术都认识,他们一见,肯定会清楚这是袁隗的意思。 但谁也没有想到,老仆回来复命,袁隗会听到这个结果。 当得知袁绍袁术这么做之后,袁隗愣在原地很久。 袁基浑身颤抖地说道:“那两个畜生!他们这样做,会害了袁家的!” “两个畜生?” 袁隗忽然淡淡地说道:“他们不是畜生,是你的弟弟。” “叔父大人!” 袁基蹭一下从席子上站起来,愤怒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他们说话,他们是要害死我们啊!你难道不愤怒吗?” “愤怒?” 袁隗摇着头,笑了笑道:“呵呵,我很欣慰。” “什么?” 袁基睁大了眼睛,袁绍袁术此举是在把他们往深渊里推,可叔父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不知道,董卓的屠刀马上就要临近了吗? 袁隗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这两人,可谓我袁家的麒麟儿也。这般狠辣,才有为主之风范。” “叔父......” “砰!” 还未等袁基再说点什么,外面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董卓派来的士兵已经杀入来府内,一名将领来到厅堂,看着袁隗,漠然说道:“袁隗,你袁家枉顾圣恩,公然造反,事发了,跟我走吧。” 袁隗缓缓地站起来,从容迈步走出了屋子。 进入庭院,抬头看了眼天空。 经过董卓的折腾,汉室衰落已经成为不可争议的事实。 这天下,也该是到乱世群雄的时候了。 如果能够牺牲自己,换取两个袁家可以争霸天下的资格,又何乐而不为呢? 将来。 说不准我们袁家,也能出一个皇帝呢。 呵呵。 袁隗洒然一笑,昂头迈步,走向了屋外。 这一日,袁家满门被斩,宗族数百人无一幸免。 袁绍袁术得知噩耗,哭晕过去三次。 天下人得知消息,纷纷敬佩起袁家在这次灾难之中做出的牺牲。 袁绍和袁术的名望,就更加旺盛起来。 第四十八章 投降了 袁家满门被诛杀,极大地震动了朝纲,一时间整个洛阳公卿都不得不拜服于董卓的淫威之下,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就连身为天子的刘辩,都唯唯诺诺。穿着玄色十二旒冕服,跪坐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头顶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宛如一具提线木偶,董卓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董卓向他禀报袁隗所谓当“罪行”时,也是很快给出了答复,甚至就连一丝愤怒都没有。 刘辩这个人本来就胆小怯懦,当初刘宏之所以三番五次想立刘协为帝,而不是考虑身为嫡长子的刘辩,除了董太后的一部分原因以外,其实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没有帝王威严,不类已。 特别是朝堂局势在去年一整年的时间都处于波谲云诡的状态之后,刘辩两次登基为帝,如傀儡一般任人摆布,就可见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他所能够决定。 历史已经改变了。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不管是刘协还是刘辩。随着先帝去世,多股权势轮番想上位掌控朝政,最终都尘归尘,土归土。 董卓一个地方军阀,依旧得到了这天下。 这是陈暮影响的结果。 就连皇帝都三次易主,可见随着陈暮入主中央,权力越大,他这只蝴蝶煽动的翅膀造成的龙卷风也就越大。 汉末格局已经被改得差不多,未来这世界,就得看各自手段。 只是不管怎么说,董卓打算从洛阳迁都的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因为还是属于困境当中的唯一选择,就好像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一样不可改变,所以当袁隗一死,迁都之事,就顺利得不像话。 眼看关东联军即将杀入洛阳,没有人想倒在黎明前的黑夜,因此所有公卿一边默默收拾着家产行李,按照董卓的吩咐准备启程前往洛阳,一边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关东联军能快一点打进来,早点解放他们。 洛阳城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朝中权贵,城中富人,城外百姓,纷纷拖家带口,被驱赶着离开他们生活已久的洛阳,街面上人山人海,却不再是往日的繁华与热闹,而是背井离乡的哀怨与忧伤。 王允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张望了一眼身后,身后是连绵的车队和数不尽的士兵与百姓,远处的洛阳城已经越来越远,虽是朝阳初升,却仿佛暮霭沉沉,这个古老的帝国充满了暮气。 “驾!” 董卓的车队从他的身边经过,身边是无数护卫保护,向着长安的方向远去。 “董卓......” 王允眯起了眼睛,现在的朝堂上,他可是董卓的头号狗腿。 虽然还未入董卓幕僚核心层,但在朝堂之上的事情,董卓对他也是十分看重,将自己提拔为司徒。 可是董卓却绝不会知道,他身边的亲信,却是一个朝思暮想都在要他命的人。 若自己能除掉董卓,西凉军就没有了主心骨,必然四散而去,到时候朝廷之上,就是自己掌控....... 王允抚摸着自己的山羊须,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必然名震天下。 不仅如三君八俊一般,受世人敬仰,成为一代名士。 说不准待平定了天下,自己的后代子孙,也能如袁家杨家一样,开辟出一个四世三公的豪门世家出来。 想到这里,王允的看向董卓的目光,就变得更加狠厉起来。 一定会想出办法可以弄死他的。 一定会的..... ...... ...... 历史上袁绍作为盟主带领关东联军进攻虎牢关,在外面转了一年都没攻下。 可是现在,关东联军才攻打四个月,虎牢关就已经岌岌可危。 从初平元年二月,也就是190年2月,到6月,短短四个月时间,徐荣就已经发了数封求援信。 足以见得投石车的改进对历史造成了多大影响,让董卓再也没有固守洛阳的想法。 徐荣的求援信不断送入洛阳,可是全都石沉大海。 最后等来的,是董卓让他弃关的命令。 这封命令带给徐荣的并不是沮丧,但要说喜悦也没有,顶多算是如释重负,心情复杂。 在投石车狂风骤雨的轰炸下,关内守军每天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虽然这跟后世的二战完全没法比,但对于古人来说,投石车已经是件非常可怕的武器,足够摧毁任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古人。 虎牢关上即便每日清理,但被砸成血污肉酱的红色人体组织残片依旧没法清理干净。 没有人能够那么大心脏无视投石车的威胁,虎牢关内的每一个董军士兵都在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关上的红漆。 战士们的军心每况日下,徐荣很清楚,投石车或许砸不开虎牢关的大门,却能够砸破战士们的心门。 如果再不撤军或者有更多的援军来,也许再过一个月,哦不,半个月,士兵们要么自己崩溃逃散,要么把他抓起来向外面的关东联军投降。 “太师有令,撤军!” 虎牢关内,徐荣拿着这份命令对诸多将领说道。 包括张济、樊稠、李蒙、王方、杨定等西凉军将领纷纷松了一口气,面无悲色,反而和徐荣一样,充满了如释重负的解脱。 每天听着头上轰隆隆轰隆隆的爆炸声,整日心惊胆战地蹲在城里苟且着。 打这种仗,确实是一种折磨。 当下,诸多将领回自己的营中,召集各级军司马,然后组织士兵,开始有秩序地从虎牢关内往洛阳方向撤。 徐荣当然也不会完全留一座空车,他命令一个军司马带着一千人留下来,装作城内人还在的样子,旌旗插上,让这些士兵每日继续清理城上的石块。 这个被留下来的倒霉鬼名字叫做赵岑,显然得到这个命令赵岑的内心是崩溃的,但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恐怕当场就得被徐荣拖出去斩了,所以他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命令。 而且最过分的是赵岑是关中人,徐荣以他的家人性命为要挟,不允许他擅自撤离,最少要拖延五天以上才可以撤军,不然他的家人就保不住。 赵岑无可奈何,只能按照徐荣的命令去做。一边欺骗麾下士兵,说主力准备迂回偷袭联军后方,一边继续保持着城防事物。 但赵岑不知道的是,经过一个月的加紧制造攻城器械,刘备军已经准备得很充足,终于可以攻城了。 两日后,刘备军营帐当中,众人开了军事会议。 刘备高坐主位,关羽张飞陈暮分列左右,再下面就是典韦臧霸,然后才是张辽高顺管亥,最后则是黄忠赵云武安国司马俱徐和等,田丰和王朗属于谋士,基本就是张辽高顺他们这样的地位。 也许有人奇怪黄忠赵云的地位为什么这么低,按照他们的能力来说,与典韦并列也不为过。并且臧霸在历史上还是张辽的下属,现在居然还在张辽之上? 然而历史是历史,如今是如今。 在军队当中,首先要看的是你的能力和功劳。 典韦是仅次于关张陈跟着刘备的人,从黄巾时就跟着刘备南征北战,地位比太史慈还高。 所以刘备麾下第一梯队肯定是关张陈,第二梯队则是典韦太史慈和臧霸。 太史慈就不用多说,现在还在帮陈暮跑腿,没在这里。 至于臧霸,主要是跟刘备比较早,在青州就入伙,帮助刘备破灭了青州黄巾,立下汗马功劳。 而张辽高顺管亥他们,前者是跟刘备比较晚,后者是黄巾降将,被关羽折服,甘愿为关羽牵马,所以身份要低一等。 黄忠赵云虽然厉害,可你要是刚入伙就身居高位,其他将领如何服气? 因此历史上他们确实强,可现实就是,你再厉害,还是得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不能一蹴而就,如果真的有能力,将来总归是可以出头。 众人坐定之后,刘备环视一周,大小将领,几名谋士,加起来足足三十多人,麾下可谓网罗大众,人才济济。 “今日议事,便是为了明日攻城做准备。四弟,军中器械已经准备得如何?” 刘备看向陈暮。 陈暮沉吟道:“云梯已有五千六百四十二架,壕桥有四千九百七十九架,今日再赶制的话,总数加起来,应当有一万两千架,每次足够运送三四千士兵上城楼,我们五万多大军,半个时辰就能冲上去。” 因为投石车压制,弓箭手没法在城上待,而继续让敢死队冲锋的话,虎牢关上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弓箭阵形,所以虎牢关上的火箭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威力。 因此在算如何快速上攀登上城墙的时候,就不需要再考虑壕桥与云梯会被火箭折损的问题,直接就可以计算每一波上去的人数就可以。 九米的高度,众人如蚁附往上攀爬,那么多云梯,确实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把六万人全部运上去。 当然。 这只是理论上,虎牢关上的守军已经吓破了胆,只需要一两万人先登上去,那么后面的人就没有任何阻碍,也许根本不需要一个小时,半个小组就足矣。 “好!” 刘备高兴地点点头,站起来道:“众将听令!” “关羽何在!” “末将在!” “明日你领右军,攻右城墙!” “唯!” 关羽接收了命令。 “张飞何在!” “末将在!” “明日你领左军,攻左城墙!” “唯!” 关羽张飞同时回应。 他们面对刘备给予正式命令的时候,是回答唯! 因为刘备是老大哥,地位比他们高。 而面对陈暮给予正式命令的时候,是回答诺! 因为陈暮是小老弟,地位比他们低。 刘备站起身道:“明日我亲自领前军和中军,待发石车停止攻击后,便全军出击,明日务必要一举将虎牢关拿下!” “唯!” 众将齐齐回应。 等军令全部下达之后,田丰略微迟疑地对刘备说道:“明公,要不要明日令各路诸侯大军一齐进攻?” “哼!” 刘备冷哼一声:“这帮贪生怕死之徒,即便命令他们,怕也是诸多借口。不用管他们,等我攻破了城关,杀入洛阳,该跟来的就跟来,至于那些不敢来的,就随他们的便吧。” 看到田丰自讨了个没趣,陈暮便帮他下了个台阶道:“大哥,元皓说的其实不无道理。虽然这些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明日就邀请他们攻城,待杀入城内,我们就立即直奔洛阳。等我们立了功,跟过来的自然有汤喝,而那些没跟过来的,也怪不得我们,非我们没有叫他们,是他们自己不来。” “那.....行吧。我待会就令人去各路营帐传令。” 刘备勉强答应下来。 这也算是他这个暴脾气,给那些阳奉阴违的各路诸侯最后的一点颜面。 当下,刘备军中战争机器开始轰隆隆运转,士兵们做足准备,好生休息,准备明日攻城。 第二日,刘备军营里一列列的士兵缓缓走出来。 旌旗高展,号角长鸣。 在木幔的掩护下,投石车轰隆隆地使出来,开始向着城内例行每日砸石头。 投石车的射程在七十米左右,这个距离弓箭是可以杀伤到投石手的,但有木幔保护,城墙上的董军早就失去了射箭的欲望,连一支箭都没有射下来。 还是跟往常一样,先轰隆隆地开始砸石头。 一个时辰以后,典韦率领着敢死队开始靠近,刘备恐典韦有失,提前停下了石头攻击,虽然这可能会导致城上的守军反应过来,但为了一名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大将,刘备觉得值得。 很快,在尘埃之中,典韦的敢死队就已经靠近城墙,开始铺设壕桥。 第一批士兵迅速渡河,来到了城下铺设云梯。 云梯搭建之后,典韦将自己的短戟悬在腰间,往自己手上吐了两口吐沫,然后在尘烟之中,开始向上攀爬。 其实当他们进攻之后,身后的左右大军也同时开始向关下靠近。 之前说过,敢死队的距离也就比大军更深了那么二三百米距离,也就是所谓的一箭之地。 所以当典韦来到城下,开始攀登云梯的时候,后方大军也已经马上开始进攻。 刘备陈暮等人亲率领前军和中军,向关下移动。 坐在马上,二人与身边田丰王朗以及护卫赵云仰望城墙,看着上方。 “不知前方战况如何。” 刘备在炎炎夏日下,手搭凉棚,密切注视着战场:“怎么没见得敌人动静。” 按照上次经验,徐荣也应该反应过来带人杀上城墙了才对。 陈暮也觉得有点奇怪,纳闷道:“可能他们放松了警惕,再等等看。” “明公,好像情况有点不对劲。” 一旁的赵云忽然说道。 “哦?” 刘备不解道:“怎么不对劲?” “我看到城墙上,典将军并没有在作战,而是向下喊着什么?” 赵云说道。 “喊什么?” 刘备一头雾水,再往远处看去,只见一个声音排山倒海而来。 典韦向着城下呼喊,城下的人再向后方大军呼喊。 很快声浪如涌,传到了后方军阵里。 他们在喊。 “敌军投降了!” 第四十九章 洛阳大火 当刘备进入虎牢关才知道,徐荣早在三天前就跑路了,关内居然只剩下一千守军。 不费吹灰之力就接手了虎牢关,各路诸侯也纷纷入驻进来。 原本刘备是打算直接与公孙瓒往洛阳扑去。 但想到陈暮和田丰都建议他给各路诸侯留一点面子,刘备便召集各路诸侯与关内府邸议事。 各路诸侯陆陆续续赶来,等众人坐下之后,刘备才环视众人道:“董贼畏惧我联军,迁都西遁,仓皇逃窜。我准备趁胜追击,诸位以为如何?” “这......” 袁绍犹豫道:“盟主,虽然董贼已经将虎牢关的兵马撤走。但他的实力犹在,西凉铁骑兵锋锐利,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应当派探马去查探前方虚实,防止董贼埋伏方是上策。” 他这话说完,刘备陈暮等人的目光就顿时更加诡异起来。 嗯。 前段时间袁隗遇害,袁绍袁术还痛不欲生,嚷嚷着与董卓势不两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结果现在董卓明显式微,撤离虎牢关迁都长安,联军眼看可以乘胜追击的时候,他居然畏惧不前,不敢进攻。 虽然袁绍也找了借口,怕董卓埋伏。 但整个家族都被人屠了,还能这么冷静。这里面的意思,确实耐人寻味。 袁绍袁术不急,反而是曹操和孙坚急了。 曹操当即劝说道:“本初,公路,那董贼焚烧宫室劫持天子,致使海内震荡,不知所归。此社稷危急存亡之刻,怎能按兵不动呢?” 袁绍叹息道:“孟德,董贼西凉铁骑精锐尚未出,实力不可小觑,如今各路兵马俱已疲惫,追击恐无益呀。” 他这话说完,刘备都想翻白眼了。 进攻的主力一直是他,跟袁绍袁术这些各路诸侯屁关系都没有,袁绍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说大家都疲惫,简直是无耻至极。 现在刘备也算是明白了,袁绍和袁术这些人其实打的就是保存实力的鬼主意,怂恿自己去和董卓拼命。 到时候自己和董卓拼个两败俱伤,袁绍和袁术这些人再站出来收拾残局,摘取胜利果实。 这些事情之前陈暮也跟他分析过,一开始自己还因为袁家四世三公受世人尊敬而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做。 但如今通过这几个月这些人的反应看起来,只能叹一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呀。 “盟主,他们不去我去,我部兵马还能战,我请为先锋!” 孙坚养好伤之后,精神抖擞地说道。 刘备摇摇头。 孙坚虽然勇猛,但他部下丹阳精兵被徐荣伏击之后损失惨重,如果继续让他做先锋的话,若是遇上董卓主力,怕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曹操又对袁绍道:“那董卓摄于我们十八路诸侯之势,为避锋芒,始有迁都西遁之举,虎牢关一战,我军斩杀华雄,击败吕布,关上守军兵无战心,我军士气正盛,此时一战,则天下可定。我们怎能疑而不进,错失良鸡呢?” 袁绍袁术干脆偏头看向他处,其他诸侯也是一个个都不说话。 这里赞成继续追击的诸侯,也就只有刘备公孙瓒曹操孙坚,跟实际上只有刘备和公孙瓒两个人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曹操的兵马只有四五千人,孙坚原本倒是有八千,但被伏击之后也只剩下四五千。刘备的兵马则因为连日攻城,损失不小,还剩下五万人左右。 这样加起来,四人的总兵力其实就是九万。董卓的兵马损失不大,如果他退守函谷关,那么北面和南面的兵马就可以全部调回来。 如此双方的实力就相差不大,函谷关可比虎牢关险要数倍,一个虎牢关就能阻挡关东联军二十多万大军,要是董卓将兵力全部集中在函谷关防守,那凭借刘备手里这九万人马,别说攻关,可能正面对垒能不能赢都是个问题。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备才算是同意坐下来和袁绍袁术等诸侯谈谈,不过看样子也是白谈。 刘备看了陈暮一眼,摇摇头:“既然如此,那本初与公路尔等先在虎牢关驻守,我部就先进攻,等你们休息够了,再跟上来。” 陈暮没有说话。 其实他是知道袁绍袁术这些人打的什么鬼主意,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历史上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之所以劝刘备与他们先谈谈,是不希望他们这么快就撕破脸皮。 毕竟青州集团也需要发展时间,要是现在就给他们留下借口。 比如以后如果刘备没有把刘辩救出来,这次讨董失败。 事后追究起来,袁绍就有可能指责刘备不叫他一起进攻,导致天子蒙尘,是汉室罪人什么的。 这就叫授人与柄,所以不如早点做足表面功夫,不落人口实。 等刘备说完之后,曹操当即拱手慷慨激昂说道:“我愿跟随盟主同去。” “我也愿去。” 孙坚也道。 “嗯。” 刘备点点头:“那事不宜迟,今日就进军!” 当下四人出了成皋县县衙,一声令下,一半联军继续进攻。 成皋县就是虎牢关,街上一列列士兵来来往往,大军命令下达之后,刘备军为前锋,开始往西而去。 作为卡在泰山与黄河之间的口子,过了成皋县,就是一小片平原,一路过去,便是巩县。 先头部队进驻巩县之后,这里的少数董军守兵很快作鸟兽散。县内已是乱做一团,大部分当地百姓都被董卓迁走,只剩下一部分老弱病残。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当刘备进入巩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街道上没有人烟,百姓家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很多家门打开,里面一片狼藉,锅碗瓢盆,连一双筷子都没有留下。 那部分老弱病残有些是不愿意离开故土,有些是实在没法走,当看到新的士兵进入城内之后,没有迎王师的喜悦,也没有感到解放的如释重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麻木的表情。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关东联军已经跟董卓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些百姓本来就恨关东联军,因为如果他们没有来的话,如果没有这场仗的话,他们也不会变成如此...... 刘备看着这些留下来的残存百姓,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陈暮站在一边淡淡地道:“这些并不是大哥的错,是董卓的错。” “可是,如果我不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董卓的话......” “我觉得大哥应该很清楚,如果不讨董的话,受苦受难的,就不止是这些人,还有天下人。” “是我失态了。” 一瞬间的羞愧转瞬即逝,谈不上鳄鱼的眼泪,虽然洛阳百万民众被迫背井离乡,中间甚至还死伤数万人,确实是刘备发动起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 可刘备也是个做大事的人,很清楚如果他不来做的话,那这个国家,这个汉朝天下,也许就永远得不到统一。 作为刘氏后裔,守护这个老祖宗传下来的汉朝江山,刘备义不容辞。 不然的话,若是什么事情都伤春悲秋,那这世上的人就不用做事了。因为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涉及到旁人,那么必然会损害到另外一部人的利益。 刘备就地安置百姓,在巩县驻扎了一日,然后命令荥阳的后勤部门向前进发,粮草堆积在巩县,准备支撑他可能会遇到的洛阳攻城战。 第二日大军继续开拔,一路上兵荒马乱,一片凄凉。沿途黄河南岸平原上的田园荒芜,乡村破败不堪,到处都立着新坟。 董卓强令洛阳周边百姓迁移,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不是用的什么温和手段,足有上万人死在这场动荡之中。 留下来的也都是没法走的老弱病残,刘备不得不负担起他们的生活,这或许也在董卓的算计里。 从巩县到洛阳接近二百里,还得经过偃师,大军足足走了三天,一路上残垣断壁,民生凋敝,可谓惨淡至极。 刘备虽然感慨于这场战争对于洛阳的灾难性打击,但依旧是坚定地向着洛阳进发。 当过了偃师,典韦率领的先锋军已经开始遇到洛阳方向的董卓散兵。 这些兵马都是之前的辅兵,有些是逃出来,有些是四处劫掠,偃师附近残留的一些乡镇,逃进嵩山的百姓都深受其害。 击溃了这些兵马之后,抵达了洛阳十多里外的一处乡。 此时已接近傍晚,夕阳西下,绚烂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可是人们远远的看到,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并非夕阳染红,而是真的地面有火在烘烤。 滚滚浓烟从远方的邙山山麓下飘荡而起,空中盘旋的暮鸦不断哀鸣,它们住在邙山,此时却被通天的烟尘熏得没法回家。 看到这一幕,典韦大吃一惊,愕然看着远方道:“这是什么情况?” 黄忠现在是典韦麾下军司马,手搭凉棚,脸色凝重道:“不好,洛阳好像出事了,肯定是有人纵火在焚烧整个洛阳,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烟尘。” “什么?” 典韦惊愕不已,火烧洛阳? 黄忠转头对典韦道:“将军,我们必须尽快赶去洛阳,再派人去通知明公。” “好!” 典韦忙不迭点头,一边命令士卒加紧步伐,一边派人向后方大军飞马传报。 这边先锋军迅速往洛阳赶,信使抵达后方大军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时间差不多是在下午六点钟左右。 得知消息,坐在的卢马上的刘备也是吃惊不已,转头对陈暮道:“四弟,洛阳起大火了!” 陈暮脸色不悲不喜,平静地道:“这必然是董贼在焚烧整个洛阳,不想给我们留下一座完整的都城,我们应当立即派人前去救火。” “好,来人,通报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在黄昏天黑之前抵达洛阳。” 刘备连忙对传令官下令。 大军进军可不是一窝蜂地往前冲,都是有秩序的,先锋军,然后是前军,中军,后军。 刘备陈暮在中军,现在前军领兵是关羽,后军领兵是张飞。 其他张辽高顺管亥等人各自在他们二人帐下。 命令一传达,就得全军急速前进。 毕竟是五万人的大军,可能会导致阵型散开,如果突然遇到敌人,就有可能打败仗。 但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所有的士兵都跑起来,官道上一片尘土。 而此刻的陈暮,坐在马上,却是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历史上,是孙坚第一个进入洛阳。 当他进入皇宫的时候,顺利得找到了那枚传国玉玺,然后这枚传世宝玺几经流转,最后让袁术做了一个伪帝的梦。 现在,孙坚和曹操一样,只是跟在他们大军的身后。 看来传国玉玺,要换一个人拥有了。 天色越来越暗,时间也在慢慢流逝,离洛阳越近,刘备就越心急如焚。 因为在天色更暗以后,洛阳通天的火光数公里以外都能看到。 这样的场景刘备曾经见过一次,那一次是宫门之变。 可当时只是皇宫里着火。 要知道洛阳皇宫占地面积极广,每个宫殿与宫殿之间的距离也很远。 所以除非每个宫殿都点火,不然很难牵连到其它地方。 然而这一次不同,董卓焚烧的是洛阳民居,外城的民居都是木质房子,紧挨着,一旦起火没有人管的话,会造成很大灾难。 虽然汉人对于火灾早就有意识,民居仅仅是里坊内相邻,每个里坊之间都隔着高墙大院。 比如步广里和永和里就相差十丈,中间是长长的复道,两边是高墙。 但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一,有人能够控制火势,二,只有某处里坊着火。如果没有人灭火,且多处里坊着火,那么火势很快就会席卷整个洛阳。 这也是刘备为什么那么急躁的缘故。 在他的催促下,大军加速进军,很快就抵达了洛阳东面的鸿池,滔滔不绝的火焰从东市上空冒出来,整个天空都像是被点亮成了白昼。 “快快快,从鸿池取水灭火,快啊!” 刘备拍着手,站在一处小山包上一边痛心疾首地指挥士兵取水灭火,一边心如刀割,看着那火焰像是在烧自己的心一样痛苦。 东市已经化成一片火海,各里坊燃烧起熊熊烈焰,不仅是东市,整个洛阳都是如此。 这可都是自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汉朝四百年,江山不移,可不能在他即将成为大汉支柱的时候轰然倒下。 典韦这个时候已经在城内四处灭火,关羽张飞带着人马迅速往城里冲,一列列士兵在鸿池取水,飞快地往城里奔去。 “这边这边,快取水来。” “火太大了,这点水完全不够啊。” “咳咳咳,这烟真呛人。” 城内城外乱成一团,五万大军扑入城中,取鸿池或者洛水等护城河的水源灭火。 而陈暮却坐在马上,在赵云等几名护卫的保护下,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第五十章 传国玉玺与守墓人 初平元年六月,夏日炎炎,天干物燥。 董卓早在数天前就离开了洛阳,按照行程,此时都已经入了函谷关,即将抵达关中平原。 在离开洛阳之前,他就对留守的董旻下达了指令,让他火烧洛阳都城。 董旻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按照董卓的指令去做,而是继续在洛阳搜刮,这座曾经达百万人口的百年古都,依旧藏着无数可以挖掘的财富。 除非刮地三丈,不然董卓能够带走的财富,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因为很多古人藏钱,是真的会把钱藏在地下。 董旻搜刮了数天,同样搜得盆满钵满,直到他听闻消息,徐荣已经从虎牢关撤退,他才匆匆烧城。 徐荣从虎牢关撤回来用了两天时间,而董旻联合徐荣光点燃整个洛阳城,就用了一天。 洛阳实在太大了。 虽然肯定比不得现代一座省城那么恢宏,但毕竟是能够住百万人口的地方,外城与内城占地数十平方公里,即便花了一天点火,也才仅仅只是点燃了小片区域。 所以当刘备军抵达洛阳的时候,其实大火已经烧了一两天了,根据《后汉书·董卓传》记载:“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 焚烧宫殿宗庙官府百姓房屋,二百里以内一片焦土,而且这场大火足足持续了数月,可见古洛阳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五万人进入洛阳,同时孙坚曹操公孙瓒等人的人马也跟在身后,所有人看到洛阳火焰冲天,黑烟铺地,二三百里,处处残垣断壁,并无鸡犬人烟。 在刘备声嘶力竭几近嘶哑的呼声当中,九万人几乎全部加入救火,可依旧是杯水车薪,甚至还有不少士兵被烧伤、烟呛、房屋坍塌而造成非战争伤亡,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处在崩坏的边缘。 临近凌晨,东市也仅仅只是扑灭了一小半。此时洛阳内城的火势已经凶猛滔天,好在洛阳内城街道宽阔,特别是皇城区域,广场和复道都有十丈以上宽,有安全地带。 但即便如此,当陈暮走入皇宫的时候,也是灰头土脸,因为实在是太热了,他们不得不让马匹和人都跳入较浅的护城河里,打湿身上,才能进去。 “使君,你到底在找什么?” 再神勇的人遇到大火也是只能避其锋芒,赵云亦是十分狼狈,脸被熏得黑魖魖的,像是从炭堆里滚过一样。 由于陈暮已经卸下了尚书令的职务,所以没人叫他尚书令,换成了使君。 使君是汉末太守的称呼,陈暮现在是齐国相。 陈暮没有说话,而是脸色略微焦急地四下扫视,远远地看到了北面玄武门的方向,心中一喜,指着那边道:“这边!” 这是赵云第一次来洛阳,同时也是第一次进入皇宫。而陈暮却不知道来过多少次,熟门熟路得很。 当下数人轻骑从玄武门的方向进入城内,好在玄武门的桥梁并没有被烧毁,事实上也烧不毁,这是大理石制造的石桥,即便烧个三天三夜估计也就是染一层黑灰。 过了玄武门,就到了北宫。陈暮其实不记得传国玉玺在何处,他只记得孙坚攻入洛阳,等大火烧了数月,火熄灭之后,在宫内一井中找到的玉玺。 要想在比紫禁城还要大几倍的皇宫内找到那处藏有玉玺的水井,可谓千难万难。 但陈暮却不得不冒着火焰最盛的时候过来寻找。 因为曹操孙坚和公孙瓒也跟着来了,这三人都不是善茬,虽然公孙瓒和刘备是铁哥们好兄弟,但那可是传国玉玺...... 亲兄弟为了利益还能闹掰,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因为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而反目。 所以陈暮必须亲自来,找到这个代表了朝代正统,可谓天下第一的宝贝才放心。 “在哪呢,在哪呢。” 陈暮心心念念,骑着紫影在皇宫内四处寻找着水井。 皇宫内已经没有了活人,到处都是尸体。 这里同样经历过一场劫难,虽然比上次宫门之变规模小得多,但造成的后果比上一次要严重无数倍。 上一次是死得人比较多,而这次是波及范围广,整个洛阳都处于一片火海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近平旦的时候,北宫的井都快搜光。 从傍晚时分,也就是七点多钟抵达洛阳,到现在平旦,也就是半夜三点钟,花了七八个小时搜北宫,可见北宫之大。 虽然宫殿房屋不算多,但每一次奔跑都得一二公里,实在耗费时间。 北宫数***全部搜完,陈暮瞪着一对熊猫眼来到了南宫。 南宫就更加熟悉,有些水井都不需要找,他直接就知道地方。 赵云看到陈暮一直盯着水井寻找,大概也知道他在寻些什么东西,可是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依旧一无所获,最终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忍不住说道:“使君,你到底要找什么?” “找五色霞光。” 陈暮随口回了一句。 他记得孙坚之所以找到传国玉玺,就是看到一口井上冒出五色霞光。 这不是野史,而是写在《三国志·吴书》里的事情。 陈暮也只能希望陈寿这小子没有骗他。 “五色霞光?” 赵云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指着那面一处宫殿上方道:“是那个吗?” 陈暮转头看去,那是南宫最南的甄宫,夜半时分,甄宫宫殿之上,虽然也是火光冲天,但那火焰之中,却似乎隐隐有五颜六色的其它光彩。 自古枪兵幸运E,唯独子龙是挂逼? 陈暮看向赵云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起来,这逆天的运气,果然把子龙带出来确实有好处。 当下奔马而行,来到甄宫外,熊熊烈焰燃烧,宫殿的大门已经倒塌,殿内庭院一片狼藉,雕梁画栋被破坏得淋漓尽致。 陈暮径直往后院而去。 宫殿内宽敞无比,后院中央有一水井,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仔细看的话,就会隐隐发现井的上方似乎有淡淡的五彩光芒。 是光的折射,还是那传国玉玺确实有什么奇异之处? 陈暮猜不到,因为到后世这东西失传了。 “这井下有东西,捞上来!” 陈暮对身边士兵下令。 “我去。” 赵云毛遂自荐,当下就顺着水井上方取水用的绳子开始往下爬。 众人在井上往下看,里面黑魖魖的,什么也看不到。 “子龙,下面有什么?” 陈暮在井口大喊。 赵云说道:“水面像是浮了具尸体。” “尸体上有什么?” “我找找......啊。” “找到了吗?” “一个很硬的东西,像一块石头。” “快拿上来。” 陈暮大喜,对身边的士兵道:“快快快,将绳索拉上来。” 几名忠心耿耿的贴身护卫立即转动摇杆,将水井下的赵云缓缓拉上来。 赵云从井中钻出来,怀中用衣服包裹着某样东西。 陈暮贴过去低头看了眼,然后一边装作去拉赵云,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那东西取过来迅速放入自己的怀里。 天色很暗,虽然周围火光冲天,映照着光明,但陈暮特意用自己的身形挡住。 而井下却很黑,赵云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这是什么,后来陈暮贴过来,东西已经被陈暮拿走,他就更加不知道是什么。 “使君,这到底是什么呀。” 赵云湿漉漉地从井里爬出来后,一边扭动衣角拧水,一边好奇地问。 陈暮微微一笑:“不该问别问,出去后也别瞎说,以后大家都忘了这件事情,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里的众人都是保护陈暮的老兵,自然很清楚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该保密。 陈暮可不像刘备那么仁厚,他们这些跟的久的老兵最清楚,四兄弟里,老四为人向来都是表面笑嘻嘻,心里鬼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取了东西,几人立即离开了皇宫。 而几乎是在他们离开的后不久,刘备与曹操孙坚等人就从南城入城,同样来到了南宫附近,命令士兵开始灭火。 历史上这场大火烧了数月,孙坚虽然有心想要扑灭,但他的兵马实在太少,又受袁术节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阳被大火覆灭。 但现在有了刘备公孙瓒曹操的兵马,总共九万人,至少情况已经比历史上要强得多。 只是火势凶猛,人力在大自然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张纸一样。 所以哪怕刘备已经拼接全力,依旧无法阻止火势蔓延。 其实洛阳皇宫还好,毕竟宫殿与宫殿之间实际宽度很大,就好像上次宫门之变一样,想要扑灭还是很简单。 主要是城外的居民区,离得太近。 就跟山火一样,木质结构的房屋紧邻,很容易传播出去。 所以刘备等人才选择试图先灭了皇宫的火势,再去扑灭外围的火。 而扑灭皇宫火势只花了两天,扑灭外围的火势,却用了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士兵们都在努力。几乎是三班倒,睡醒之后,就立即加入救灾。 实际上想要救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阻隔火势,防止火势继续蔓延。 如一处里坊还没有着火,或者某片区域安全,那就将这片区域的房屋拆掉,整理出一片隔离带出来,火焰无法蔓延。 这是陈暮给出的救火方案,也是直到后世,都是非常有用的救火方案。 这场大火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最终才勉勉强强熄灭。 到处都是灰烬与烧毁的房屋,残垣断壁满地都是,地面像是岩浆喷发了一样,温度高得烫脚,甚至还有穿草鞋的步兵鞋底直接起火。 东南西三城外已经是一片狼藉,而更危险的是在那些看似熄灭的灰烬之中,还藏着无数余火,随时都会死灰复燃。 无数灰在天空飞,大片大片的房屋变成了木炭,甚至都没有完全烧完,还留有余烬。 陈暮在南城观望,太学、灵台、明堂、辟雍、南城各里坊,全都化为乌有,最可惜的是太学石经,也在灾难之中崩裂倒塌。 而且不止是太学石经,整个洛阳的藏书都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对于汉末的文学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根据《后汉书》记载:“乃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 意思是这些书籍都被撕毁,如果是丝帛纸张写的经典,则全都撕扯带走,史料记载,董卓送往长安的书籍只有七十多车,但实际上洛阳藏书何止百万,装千车都绰绰有余。 因此在扑灭了皇城的火之后,刘备军的主要扑救对象,就是太学、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馆等这些藏书之地,抢救出了一百余车遗留典籍。 虽然与曾经恢宏的洛阳藏书相比,这只是一小部分,但要是运回青州,送入泰山学宫,恐怕整个学宫上到郑玄下到普通学子都会高兴地疯掉。 在汉末,这些书不是知识,而是财富,是一个世家豪门的底蕴。 “四弟,洛阳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刘备失魂落魄,站在南城的这座小山岗上,略微悲伤地眺望着这座枯败的城市。 陈暮摇摇头:“洛阳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可大汉的人心没有烧没,那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董卓老贼,我恨不得生啖他肉。” 刘备龇目欲裂,怒发冲冠,握紧了拳头道:“等我先清扫了洛阳,整理一下帝都,我便驻兵于此,攻打长安,一定要将董卓碎尸万段。” “大哥......” 陈暮欲言又止。 “嗯?” 刘备不高兴地看着他。 “算了。” 陈暮摇摇头:“我说你也不会听。” “那就不用说了,我意已决。” 刘备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陈暮也只能叹了口气。 没办法,就是这个性格,你想劝也没法去劝。 或者说,就算给刘备好好讲道理,他也一定不会去听。 实际上聪明人应该都看得出来,洛阳被焚烧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意义。 一片民生凋敝之地,钱财被搜刮一空,房屋被焚烧满地,而函谷关艰难险阻,在这里驻兵攻打,在战略上几乎是下下之策。 因为刘备的大本营在青州,在这里驻兵,你就得从青州千里运送粮食过来,每日耗费不说,还耽误发展。 虽然也可以就地屯田,毕竟洛阳是一块盆地,算是小型平原,周边是有大量田地产业的。 这些产业如今已经无主,军队长期驻守的话,可以学曹操就地种粮食。 问题是洛阳离青州太远了,傻子都知道将来诸侯争霸的时候,你即便占领了洛阳,也会变成一块飞地。 到时候进退不得,如果退兵的话,开垦的田地就会为他人做嫁衣,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简单来说,驻兵洛阳,一,打不进关中。二,徒耗粮饷。三,与青州不接壤,长途跋涉支援困难。 此番种种,实际上就造成了洛阳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比之鸡肋还要鸡肋。 然而陈暮知道这些,他却没法劝说刘备听话。 刘备有自己的主见。 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看着老大哥坚定而又略微蹒跚的背影,陈暮默然不语。 洛阳是刘氏帝都所在,也是大汉人心所在。 老大哥之所以要留在这里,就是要守住这已经破碎的汉室人心。 守住这片,安葬了东汉十一代皇帝的祖宗之地。 在这一刻。 董卓,是汉室江山的掘墓人。 不仅盗掘了皇帝坟墓,还在将汉室天下的人心,全都给动摇得一干二净。 而刘备。 便是眼下这大汉江山,最后的守墓人。 也许。 将来还会新一轮汉室江山的主人。 这一切,谁又知道呢? 第五十一章 分崩离析(新年快乐) 中华民族一直是一个坚韧的民族,这一点不管是在以前到后世,还是从后世到以前,父辈们一代一代的传承,将这种品格发扬光大。 两千年后,有人把共和国的公民称为中国人,称为唐人,称为华夏子孙,称为龙的传人。但流传最广,同时也最被世人所认可的,还是那个称谓——汉人。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拿出你的身份证看看,上面的民族一栏,是不是写了一个“汉”字? 而在公元189年,这个赋予了所有中国人,给予我们在民族那一栏里称谓的古老汉帝国,却在此时,落下了最后的余晖。 在汉孝康帝,也就是历史上的汉灵帝去世之后,最后一个大一统的汉代——东汉,彻底失去了它的统治。 刘宏一死,皇权更迭,大将军、太皇太后、太后、两位皇子轮番上阵,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胜利者,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个古老的帝国。 可他们最终都失败了,败得很彻底,输给了那个汉末最猖狂的屠夫——董卓。 汉人的统一,是从秦始皇开始。 但汉人第一次在世界上呐喊,发出自己的声音,却是在汉武帝时代。 而到时至今日,这声呐喊,也将最终成为余音。 等待着下一次唐朝的第二次宏伟。 初平元年八月。 刘备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刘邦千千万万子孙的后代的一员,站在函谷关外的山川之上,遥望着那巍峨璀璨的雄关,第一次发出一声无奈而又痛苦的呻吟。 “这关,太险。” 是的。 函谷关实在太险。 秦国能凭此关抗拒六国联军,便是因为这里比之素有“剑门天下险”的剑门关亦是不遑多让。 在秦国与汉末这四百多年间,实际上函谷关已经发生过多次变迁。 由于西汉已经大一统,函谷关失去了它的防守意义,所以汉武帝一度将旧的函谷关向东迁移了三百多里,移到了洛阳附近的新安县。 但到了西汉末年,赤眉军曾经绕过了新函谷关,直接进入了关中,因此实际上新函谷关根本没有战略意义。 如此到了东汉之后,刘秀为了巩固帝都,就又把曾经荒废的旧函谷关重新修建了起来。 这关是什么模样? 用千难万险来形容也不为过。 北面是滔滔不绝的黄河,南面是秦岭山脉,唯有中间一条峡谷绝道可以通行。 根据史料记载,这条裂缝长十五公里,绝岸壁立,宽不过数米,可谓是“车不能方轨,马不能并鞍”。 而函谷关,就修建在这条长达十五公里的绝道前,如一道天堑,横在了关东联军面前。 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在函谷关前,还有一条波涛浩瀚的弘农河。 后世的弘农河已经只是一条小河,但在当时却是一条宽十数丈,水流湍急,水势迅猛的大江大河。 而弘农河与函谷关之间的那一小片空地,刘备五万大军甚至都没法塞下,地形有点类似于虎牢关,却是比虎牢关还要艰险百倍的关卡。 秦国以一国之力,对抗关东六国兵马多年,凭借此关之险要,关中地区几乎是稳如泰山。 历史上关东联军甚至都没有打到函谷关来,直接看了眼这地形,转头就作鸟兽散了,什么忠心汉室,心系天子,全都抛在了脑后。 看着此关,即便是原本雄心万丈,想要击溃董卓拯救天子的刘备,也是感觉到天地的渺小,一开始的雄心壮志,直接灭掉了一半,另外一半,他还寄托在能不能绕过去这个问题上。 因为这地方连放投石车的位置都没有,投石车能不能过河都是个问题。 所以刘备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强攻的想法,再傻的人都知道,在函谷关面前,百万大军都是全送死。 “大哥。” 就在这个时候,出去探路的关羽回来了。 刘备连忙看向他们,问道:“如何?” 关羽说道:“不能绕过去,我问过当地人,这里两岸全是数百丈高山,猿猴都难以攀登过去。唯有冬季才有过去的可能。” “冬季?” 刘备见有希望,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是何办法?” 关羽解释道:“当地人说,今日的函谷关相比于古秦时的函谷关最大的区别就是大河的水位下降了许多,函谷关后方山岭边缘露出许多河滩,可以从大河上方绕道函谷关身后。” 之前说过,函谷关有些像虎牢关,但正面却不像虎牢关那么开阔。而上方同样都是黄河,只是函谷关两侧都是高山悬崖峭壁,黄河沿着这些绝壁而行。 战国时期,黄河的水位比现在要高很多。所以从黄河河滩是不可能绕过来。到了如今时过境迁,黄河水位下降,就有了绕道的空间。 只不过春夏时期是黄河的汛期,所以现在肯定是没法绕。等到秋冬季节水位下降,河滩露出来,才有绕行的可能。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函谷关在汉末已经,逐渐被潼关取代的主要因素。 曹操的曹魏政权曾经在占据了潼关以南,为了防御西凉马超的威胁,就在河滩那边又修建了新的魏函谷关,这样东面一座关隘,数十里外的北面又有一座,这才把关东进入关中的道路给堵住。 不然的话,函谷关就像是个漏风的筛子,从黄河北面轻松可以绕道关内。 由于现在还没有曹魏政权在北面修建新的函谷关,所以实际上刘备要想打入关内,等到冬天的时候,似乎确实是有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刘备高兴地道:“好好好,回洛阳。” 他们这次过来并没有带全部人手,只有关羽的前军两万人,中军和后军都在洛阳由张飞陈暮统领,现在看了函谷关的地形,也该回洛阳与各路诸侯商议攻打函谷关的事情。 当下大军开拔,回头启程离开。 两日之后,到了洛阳,刘备召集各路诸侯议事。 这些诸侯谈不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其实跟打酱油没什么区别。 虎牢关是刘备军攻破的,洛阳大火也是刘备公孙瓒孙坚曹操扑灭的,他们直到半个月后才慢吞吞地过来,一个个像是小脚老太太,按照刘备的话说,蒲阴县陈家村80多岁的陈老太公走路都比他们快。 由于董卓在虎牢关失守之后,就立即收缩了兵力,所以南面大谷关等三关的兵力也撤离掉,全部退回关中,使得南面六路诸侯也都进入了洛阳,十八路诸侯除了在冀州负责后勤的王芬与韩馥以外,全都聚集于此。 洛阳城南,各路大军都驻扎在鸿池与洛水沿岸,旌旗招展,帐篷连绵百里。 如今的洛阳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之地,唯有皇宫因为火势最先扑灭,且地广宫殿间隔远等缘故,还残存不少完整建筑。 所以这次诸侯大会,便在洛阳皇宫南宫的却非殿召开。 却非殿并非是天子议事殿,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龙椅,因此刘备当仁不让地坐在大殿上方首座,各路诸侯都在他左右两边下手分列而坐。 等众人到齐之后,刘备就颇有些兴奋地道:“诸位,我前些日子去看过函谷关,虽确实巍峨险要,但经过探查,倒也并非没有绕道而行之法。我欲秋冬之际,就尽起二十万大军,一举破关,诸位以为如何?” 说完之后,刘备还满怀期待地看着众人。 因为这一次不是像上一次虎牢关那样硬碰硬,而是绕开道路从侧面袭击。这样的话就不再是攻城战,打起来也不像攻城战那么艰难。 所以在刘备想来,各路诸侯应当会积极响应才是。 然而除了公孙瓒曹操孙坚鲍信等少数几个人叫好之外,其他各路诸侯都默不作声,一个个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这......” 看着诸多诸侯都没有回应,刘备愕然道:“这是何意?难道诸位不想继续进攻董贼,迎回圣驾?” 就在此时,豫州刺史孔伷第一个站出来,咳嗽两声,苍老苦笑道:“盟主,恐怕此事我再难尽力了。经过大半年折腾,我这条老命也几乎被折腾了一半,如今久病在身,我想回豫州养病。” 孔伷的话如一盆凉水泼在刘备身上,联军还没有攻打关中,就已经有人要离开联盟,这对于刘备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看着孔伷脸色苍白,垂垂老矣的模样,确实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刘备也只能叹息道:“既然公绪公久病,那就如此。还望公早些康复,国家不能没有你这样的股肱之臣。” “多谢盟主。” 孔伷在旁人搀扶下拱手一礼,缓缓走出大殿。 “孔公绪生病,要回去养病,诸位呢?” 刘备又以希翼的目光看向别人。 河内太守王匡迟疑片刻,站起来道:“盟主,我部下来报,白波军侵扰河内,恐怕......” “盟主,前些日子我也接到上党发来的战报,中部鲜卑与卫将军在雁门鏖战,久攻不克,东来袭扰我上党,我也必须回师。” “盟主,广陵黄巾复起,我必须回去平叛......” 有了榜样之后,诸侯们纷纷站起来向刘备请辞,借口也是一个个几乎没法拒绝。毕竟他们自己的老家都着火了,似乎也确实无力再继续西进攻击董卓。 看着他们都要走,刘备像是苍老了十岁,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诸位就请便。” 王匡张杨张超张邈刘岱等人同样转身离开了大殿。 “盟主,我部粮草不济,也得撤兵了,待来年兵粮足备之时,再来与董卓一决雌雄。” 最后是袁绍也站了起来。 刘备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难看。 别人还有理由走,你袁绍干脆是连理由都是糊弄的。 粮草有青州集团和冀州王芬供应,这些年冀州在王芬的打理下几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粮草十分充足。 而青州经过陈暮刘备的治理,比之冀州也差不了多少,供应二十万大军打仗绰绰有余。 所以粮草根本不是理由。 要知道这里的人最不该走的就是袁家人。 董卓屠戮了袁家满门,你这个时候离开,一不思忠君报国,二忘了家族仇恨,几乎跟不忠不义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因此刘备当时候就忍不住了,蹭一下站起身,正准备严词呵斥袁绍,没想到有一个人比他还快。 “袁本初军中已没了余粮,也确实可以退兵,既然如此,那就请便。” 陈暮站起身,算是给这件事情划上了一个句号。 袁绍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他一走,袁家的人自然也都走了个精光。 只片刻功夫,殿内就只剩下刘备公孙瓒孙坚曹操鲍信这五路诸侯,而且孙坚曹操鲍信三人的兵马都不多,加起来也才两三万人,力量很小。 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刘备握紧了拳头,眼睛里在喷火,看着陈暮道:“四弟,你为何?” 陈暮摇摇头:“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忠君爱国之辈,留在这里,他们也不会真心出力,就让他们去。免得撕破脸皮,还没打董卓就先内讧,反而让天下人笑话。” “唉!” 刘备长长地叹了口气,情绪又愤怒又悲伤。 他原本以为,各路诸侯是畏惧于董卓实力,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这才不敢全力进攻。 所以虎牢关前,自己军队打主攻,刘备认了。 杀入关后,自己一马当先,抢救皇宫,扑灭大火,从火海里救出珍贵的书籍资料,全都是他的人马在做,刘备也认了。 就连攻打函谷关,他也已经考虑好,自己与公孙瓒的兵马会打头阵。 林林总总,所有的一切,这些他都认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诸侯们,甚至根本就没有对付董卓,营救天子的念头。 他们哪里是在想着保存实力,根本就是在沽名钓誉,混个讨董的名头而已。 一切的一切,都让刘备感受到一种背叛的愤怒,以及对这些只顾自己利益,而不想着整个天下的诸侯们,深深的恨意。 这些人,跟那董卓,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现实就是,他们都走了,带着他们的军队,到了最后,留给刘备的人手,也就是加上一个鲍信,也才十万人出头的队伍而已。 而且刘备军多次打主攻,后来又在洛阳抢救大火,兵马是真的俱已疲惫,战斗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到了秋天,很多士兵已经开始想念家乡,想回青州了。 看到刘备垂头丧气,陈暮再次劝道:“大哥,讨董联盟已经实质性的分崩离析,还是撤回青州,养精蓄锐,再图一战。” 这是作为谋士的责任。 然而刘备却悍然而立,坚定地说道:“我不走,他们不打,我来打。终有一日,我必手刃董贼,迎天子回朝!” 陈暮便没有说话了。 历史上的刘备是个小角色,所以漂泊半生,虽然归来仍有半分少年气。但终究是学会了能屈能伸,没有了当初那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概。 但如今的刘备发迹的早,还没怎么碰过壁,所以脾气一直没有变得更好,还是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认准了死理不回头。 没有改变刘备的性格。 这或许,也是陈暮来到此间,做的一件最错误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 天下五君,笑对苍穹(新年快乐) 十八路诸侯,眨眼睛就去了大半。 还剩下孙坚曹操鲍信公孙瓒。 这几人当中,孙坚和曹操,确实是敢打敢拼。 关东联军畏惧不前,唯独他们二人一往无前,虽然接连被徐荣击败。 但这也证明与袁绍袁术等各路诸侯相比,孙坚曹操的格局就远比他们高了一大截。 这其中鲍信和公孙瓒算是两个异类,公孙瓒是看在刘备的面子上,而鲍信是跟曹操刎颈之交。 如果没有刘备和曹操在,公孙瓒和鲍信会不会走,犹未可知。 看着殿内寥寥几人,刘备不无感慨。目前关东联军,也就只剩下这点底子了。 最让刘备感动的是,曹操和孙坚的不离不弃,让他很是欣慰。 路遥方知马力,患难才见真情。 袁绍等人带走了大半兵马,曹操孙坚鲍信三人的实力明明不强,却依旧不离不弃,总算是让刘备稍微舒服一些。 他扫视殿内,缓缓从首席上下来,对身边的侍从说道:“将我的席子取下来,就铺在这殿中。” “盟主?” 曹操不解,也站起来问道:“这是何意?” 刘备摇摇头:“在汉室最危急的时候,才能够看到谁才是大汉的忠臣。高祖开创基业不易,多少年艰辛才换来今日的大汉江山。后来王莽篡汉,世祖武皇帝奋起拼搏,终究又换来一百余年的安宁。” “而如今董卓篡逆,如那王莽一般要为祸这天下。我刘备得庇于先帝赏识,从一届平民之身窃居今日诸侯之位,不说我宗室身份,便为先帝遗臣,亦有守卫江山之责。” “袁本初袁公路四世三公,世受皇恩。且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袁家数百人口皆丧命于董卓之手,本应当悍然而起抨击国贼,却一个个心怀叵测,令人齿寒,唯有诸公,才是汉室支柱,国家栋梁,请受刘备一拜!” 说罢,环视一圈,向着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四人拱手一礼。 众人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盟主为天下殚精竭虑,亦是攻董主力,我等不过是附为羽翼,摇旗呐喊而已,何须盟主如此大礼。” 刘备却笑着说道:“正所谓孤木难成林,滴水莫做海。没有众人之力,又怎么能逼得董卓退守函谷关呢?那袁绍袁术等人既然如此不忠不义,便不管他们了,诸位,我想与你们一起结盟,请坐而相谈。” 这是打算放弃二月初在酸枣定的盟约,重新定一个新的会盟。 伟人曾经评价过刘备,说刘备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用人,善于团结各方力量一起对抗强敌。 在这一点上,伟人的评价绝对是正确的。 在发现袁绍袁术等人心怀鬼胎,不堪重用之后,就立即放弃他们,转而开始团结起曹操鲍信孙坚公孙瓒的力量。 而且刘备也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宗室,先帝请封的乡侯,以及青州牧的身份来看低他们。 干脆邀请他们几个人一起坐在中间两张拼凑起来的席子上谈国家大事。 要知道,这里的人年龄差距都不大,最大的是鲍信,元嘉元年(151)出生,今年是40岁,最小的是刘备,延熹四年(161)出生,30岁。 而曹操和孙坚都是永寿元年(155)年,36岁。公孙瓒则是延熹三年(160)出生,31岁。 古人都讲究虚岁,所以实际年龄都要小一岁。 但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十八路诸侯加起来,论起官职和地位,也都是刘备最高。 一州州牧,一地乡侯,先帝汉孝康帝亲自录入宗室,赐予爵位。 整个天下,也仅仅是三公九卿大将军等人比刘备身份高一点。 所以刘备坐在首席,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但他现在却邀请大家一起坐在下面,这意味着刘备其实是在和他们平辈且同等身份在交往。 这一点就让所有人都觉得很舒服。 众人在刘备的邀请下一起坐在了中间的席子上,因为席子不大,五个人肩膀并着肩膀,几乎是身子互相靠在一起。 在后世,这件事情变成了一个成语。 叫“携手同席”。 跟“吴越同舟”一样,表示大家团结互助,齐心协力,一起战胜困难。 孙坚坐下之后,第一个拍着胸脯说道:“盟主,别的不用多说,只要冬季真的可以淌水过河滩,坚请命为先锋,必为盟主破了函谷关!” 刘备无比高兴,看孙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同起来,笑着说道:“大家不要叫我盟主了,这里再也没有盟主。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以兄弟相称,叫我表字即可,备想问问诸位年纪。” 鲍信左右看看,略微不好意思地道:“盟......玄德,我生于元嘉元年,应当是我最大。” “操生于永寿元年九月。” “我也是,不过我是二月,比孟德大。” “玄德,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比你大一岁。” 几人纷纷说道。 刘备大笑道:“那好,此后我们五人便为兄弟,允诚兄最大,便是大哥。文台兄其次,便是二兄。孟德兄排三,伯圭兄为四,小弟添居末席,今日痛快,怎么能少酒才行,来人,上酒。” 旁边就有侍从去取酒。 陈暮关羽张飞三人站在刘备身后,互相对视,耸耸肩,没有人的眼里露出不满。 因为结义,与誓为兄弟是两个概念。 结义跟后世的收养养子是一样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同样有继承权。就跟亲兄弟一样,属于异父异母的同胞兄弟。 根据史料记载,公孙瓒也有三个结义兄弟,所以他跟刘备关系好是好,但还没有到结义为亲兄弟的地步。 而誓为兄弟,就属于朋友的最高境界,如刎颈之交,莫逆之交,管鲍之交说的就是这种。 像刘备跟公孙瓒,跟牵招,就都属于刎颈之交,好朋友的最高境界。 刘备今天就是打算和孙坚曹操鲍信一起成为最好的朋友。 很快,酒上来。 “玄德,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打仗。但我知道你是个仁义之人,不会骗我。今日既然我等誓为兄弟,它日有需要我孙文台之处,尽管直说。” 孙坚端起酒来,豪气干云。 刘备也端起酒,流下了眼睛,感叹道:“汉室凋零,天子垂危,国家之际,有几位忠肝义胆之辈,我想汉朝二十三代先帝,必然会护佑我等,讨董顺利。” 曹操亦是感动得流泪,说道:“玄德弟乃忠义之君也,操虽然德微力小,但也愿意尽绵薄之力。如果不嫌弃操鄙陋,此番讨董,我愿与文台兄一同为先锋,讨伐董卓,匡扶汉室。” 鲍信端起酒来,看向众人感激涕零道:“玄德汉室宗亲,又为诸侯,身份尊贵,却屈尊降贵,与我等粗鄙之人称兄道弟,足见君子之风。我亦是愿意肝脑涂地,生死相随!” 公孙瓒哈哈大笑道:“那我等今日就自己结盟,待讨伐了董卓,他日迎回天子,平定天下叛乱,则大家一起同朝为官,共同辅佐天子,待将来天子亲政,亦不失为周公、霍公这等佳话。” 刘备擦干了眼泪,被公孙瓒逗笑了,摇头说道:“这些事情还是太遥远,还是先顾着眼下。等将董贼碎尸万段之后,再去想这些,其它的都不说了,来,喝酒!” “喝酒!” 众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陈暮等他们饮完这杯,从侍者手里取来酒壶,上去就给他们准备续上。 曹操连忙捂住自己的酒杯道:“尚书令怎可亲自倒酒?” 当年在长社,陈暮和曹操还有一些不太愉快。 但这些都成了过往云烟。 至少在刘备眼里,曹操现在的形象和为人,都深得他心,让他充满了好感。 如今的曹老板还没发迹,现在的官职也不过是个西园校尉而已。 相比之下,跟刘备现在的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 所以相对的,曹操面对陈暮,也略微礼貌拘谨了很多。 身份不同了,形势自然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暮却笑道:“今日之事,必然名流千古,我能为诸位倒酒,乃是荣幸,怎么不能倒酒?” “哦?” 鲍信纳闷道:“今日之事如何会名流千古?” 陈暮一边强行给他们倒上酒,一边解释道:“诸公想想,十八路诸侯讨董,天下何等大事。孰料袁本初袁公路等人如此不济,一仗不打就匆匆离开,天下人会怎么看?” 听他说完,众人就沉思起来。 袁绍袁术等人说是参加了讨董,但其实也就是个重在参与。 真正打了硬仗的,就只有孙坚和刘备二人而已。 其他人要么打酱油,要么没法出力。 而袁家还和董卓有深仇大恨,结果就在准备进攻关中的时候,袁家人却跑了,天下人会怎么想? 但问题是古时信息不发达,消息传递出去,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曹操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道:“袁家四世三公,在士人中素有威望,恐怕即便他们确实匆匆离开,士人们也不会说什么。” “孟德兄是以为天下人的喉舌掌握在士人手里?” 陈暮反问。 曹操一头雾水道:“难道不是吗?” 陈暮微微一笑:“自然不是。” “那是?” 老曹就更加纳闷了。 陈暮说道:“我青州改良了造纸术,纸张价格低廉,逐渐普及开来。今日之事,我便要请大儒郑玄执笔,写一篇浩浩荡荡的《讨董记》,名为记录天下大事,实则为我等发声。” “到时候将为什么讨董,如何讨董,讨董的过程又发送了什么事情,详细一一记录下来。编纂成册,刊印成书,发遍天下,让世人都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如此一来,在十八路诸侯虎头蛇尾,草草结束之后。诸位兄长五人不畏艰险,决定重头再来的精神,岂不是为天下人所知?岂不是名留青史?” 他这话说完,几人的呼吸就顿时急促起来。 但陈暮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诸位兄长想一想,别人畏惧董卓,连与董卓有深仇大恨的袁家都逃跑了。唯独你们五人还坚持讨董,那天下人会说什么?当然会说你们品德高尚,忠君爱国,仁义典范。” “上一个被如此称赞的是谁?天下三君,游平公,仲承公,仲举公,以及为天下楷模的元礼公。若今日之事被编纂入书,供世人游览,那么大家的德行就要被世人所知,新的天下五君,即将冉冉诞生。” “而我,添为前尚书令,虽然不像各位兄长一样带兵入关,为天下奉献出一切,但也是给各位倒了酒。那青史之中,寥寥给我记上几笔,我亦是幸甚至哉,诸位说说,我该不该倒这个酒?” 陈暮给五个人倒完酒,将酒壶放下,笑吟吟地退后两步,看向众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天下五君? 想都不敢想的称谓。 上一个被称为天下三君的,那可是世间公认的道德君子。 窦武刘淑陈蕃,加上一个八俊之首的李膺。 这四个人,就是被世人敬仰的人。 而现在,陈暮却说自己有资格与他们并列在一起,如何不让几人情绪激动? 要知道汉朝可不是后世那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这八个字可谓当时至高的道德形容规范标准。 而能够被称为“君”的人,就意味着做到了上述八点。要受世人尊敬,出门走路,沿途的人都要向他拱手让行弯腰敬礼。 如果能够被世人尊称一句“君”,对于古代人来说,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特别是曹操。 曹操历史上最大的诟病就是屠城。 而现在的诟病就是出生不好。 老郭说谦大爷是宦官之后那是相声里开玩笑。 而曹操是真的宦官之后。 所以别人说起曹操来,一句“阉竖之后”就肯定跑不了。 比如边让,还有陈琳《讨曹操檄文》。 要是某一天曹操也能被称为道德楷模,那这“阉竖之后”,估计就再也没人敢提了。 想到这里,曹操不仅呼吸急促,手里端着的酒杯都有些颤抖起来,略微惶恐地说道:“我德行浅薄,怎么可能被称为“君”呢?” 陈暮立即说道:“我想问诸公,董卓是何人?” 刘备毫不犹豫道:“大奸大恶之人也!” “那天下谁敢讨伐此恶贼?” 陈暮环视众人,说道:“是那些平日自诩大仁大勇之人吗?我为何没有看到他们?” “这......” 几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陈暮又道:“董贼坏事做尽,罄竹难书。就连四世三公的袁家在他面前都退而却步,唯独诸位敢于手持三尺剑,悍然抨击此贼,暮试问,诸位不是大仁大勇之人,谁才是大仁大勇之人呢?” “也许在乡间有贤者,如康成公,此辈才应当被称为当世君子也。” 曹操略微迟疑地回答。 陈暮笑道:“康成公确实是当世君子,可公已老,治学教育后辈才是他的职责。而诸位之品德,却不是在治学上。而是怀揣着大仁大智大勇大义也。没有这般品德,又如何敢来此间讨董呢?” 几人就都没有说话了,互相看看,手里的酒微微摇晃,泛起阵阵涟漪波纹。 谁不想成名? 谁不想在外面有个好名声? 只是名声这个东西,其实都是士人相传,真正有品德的人,确实是让人尊敬。 可几十年如一日的循规蹈矩,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所以天下三君,八俊等人,也仅仅只是少数人。在数次党锢之祸后,这样有品德的君子,就已经很少。 特别是天下大乱,又如何能聚起这样的名望? 但现在陈暮却准备邀请郑玄执笔,将他们的事迹编纂成书,供世人瞻仰,如此美名声,流芳百世,那岂不是真的有成为“君”的那一天? 这让几个人既期待,又惶恐。 期待的是他们莫非真的有成为君子的品质? 惶恐的是,怕自己的品德不够,书出来之后,就被世人攻击,让名声变臭。 所以每个人包括曹操刘备在内,都是心情复杂,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也许有人说,曹操刘备孙坚可是魏蜀吴的奠基人,都是成大事者,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事而紧张? 但一来三人现在还处于幼年期,三十多岁的年纪人生阅历远不如后来那么丰富。 二来,汉以德治,仁义君子是真的会受世人尊敬的,名望很重要。 所以这样一个传播名望的机会,让每个人都是激动,患得患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刘备勉强忍住激动,说道:“诸公,我们就不要听四弟胡扯了,我们只做好我们自己本份的事情就行,来,喝酒。” “喝酒!” 几人连忙举杯又喝,但之前那一杯的心情与现在这一杯的心情,都变得不同了起来。 夏日清凉的微风从殿外吹入,每个人脸颊微红,心情荡漾起伏不定。 看到外面那么好的天气,鸟语花香,刘备说道:“今日风光大好,不若去殿外看看?” “好。” “听闻先帝的西园风景如画?我却是还未见过。” “是倒是,可惜被那董贼烧了大半。” “还有一半看看也好。” “那便同游西园,想来我等拳拳爱国之心,先帝也不会怪罪。” 借着酒意,刘备说道:“待冬日出兵之时,我们便去先帝墓前,焚香祷告祭拜,请先帝保佑我们击破董贼,迎回圣驾!” 众人便出了却非殿,在数千护卫的保护下,一行人来到了西园。 西园早就被烧了大半,曾经的奇花异草,阁楼庭院,都被烧得一干二净,连西园的湖池都已经干涸,少数没有被烧到的地方也遍地生出杂草,再难有当初的盛况。 唯有当初先帝刘宏最喜欢登的那座高台还在,矗立在西园西侧,靠近西墙,在风中萧瑟,似乎是见证了这些年来岁月变迁的历史,充满了沧桑。 五人登上高台,秋夏之时,下午的阳光并不浓烈,暖风吹拂众人的发梢,像那些年的先帝一样,观看着远方起伏不定的高山与浩瀚大河。 陈暮取出刀来,每人取了一滴血,滴入酒壶之中,接着又给他们添上了酒。 众人立于高台之上,一起举起酒杯。 “今日我刘备!” “我公孙瓒!” “我曹操!” “我孙坚!” “我鲍信!” “我等五人,今日结盟。誓为兄弟,同舟共济,共讨董卓,匡扶汉室。有违此言,天人共戮之!” 提杯仰头,一饮而尽。 徐徐微风中,大家一同仰天大笑。 台下数千士兵,纷纷高呼:“讨董卓,扶汉室。讨董卓,扶汉室。” 声音恢宏,刺破云霄。 像是有一股风雷之气,冲天而起。 陈暮站在他们的身边,仰望着苍穹,双手笼在袖子里,只是保持着微笑。 山河万里,宫殿千阙,几人兴亡几人枯。 千百年后,谁都是一捧黄土。 但英雄人物,之所以是英雄人物,就是因为他们的格局,可以撼动整个天地。 哪怕他们无法永远留在时间里,却在此时此刻,豪气干云,震慑乾坤。 是非成败笑谈之间青史寥寥几笔。 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浊酒一杯,笑对苍穹与星河罢了。 第五十三章 西进关中 初平元年八月中秋。 在十八路诸侯联盟土崩瓦解之后,新的联盟再次建立。 刘备曹操孙坚公孙瓒鲍信五人兵马抱团一起,组成了新的讨董大军,驻军洛阳,等待着冬季到来。 历史上,曹操和孙坚,确实是坚持到最后的一批人。 董卓撤兵,各路诸侯疑而不进,唯有曹操率兵追击,结果被徐荣伏击大败,差点死在乱军之中,是堂弟曹洪救的他。 而孙坚就更加厉害,接连打败华雄吕布甚至董卓亲至都被他打回去,直到徐荣出马才输得彻底。 可见相比于那些一仗都不敢打的各路诸侯,曹操和孙坚不愧是魏吴的奠基者,确实有非同一般的勇气和信念。 在新的联盟成立之后,大军在洛阳开始休整,每日操练士卒,调整士气和状态,源源不断的粮草依旧从冀州与青州运过来,在洛阳鸿池附近的仓库存储。 韩馥是袁家人,所以在袁绍退兵之后,韩馥同样已经不再为诸侯军供应。 可冀州刺史王芬的命运已经改写,依旧担任着刺史职务。 王芬在治理民生方面有多厉害? 黄巾之乱冀州几乎被打残,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结果短短几年时间,就被他治理得州富民安,一片安宁祥和之象,可谓真正的治世之能臣。 可惜王芬脾气不太好,居然还想废立皇帝,导致事败自杀。不过陈暮与党人素有勾连,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今王芬既然还在,以他那暴脾气,当然不乐意退兵,还在默默坚守着联军大后方。 所以实际上十八路诸侯退了十二路,还有六路在坚持战斗。 其中孙坚是真正的战争狂人,每日训练士卒,努力锻炼身体,一身健硕的肌肉,与之关张黄忠典韦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可见武力值还是相当的高。 而刘备则让士兵休息了半月,才慢慢恢复训练。毕竟之前主攻是他,扑火是他,士兵已经十分疲惫,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在这段时间内,诸侯五人每日聚餐饮宴,感情迅速升温,很快大家以兄弟相称,把酒高歌,处于蜜月期。 这个时候大家还根本没有想到后来会变成诸侯争霸的局面,所有人都以为只要迎回了天子,那么秩序就一定还能维持下去,汉室天下自然也就能够长久延续。 其中最让曹操喜欢的,就是关羽。两个人兴趣相投,尤其让曹操羡慕的是关羽那二尺长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美髯,还向他请教打理胡须的方法。 唯有陈暮,在八月最后一天,准备向老大哥请辞了。 “四弟要走了?” 在殿中,刘备诧异地看向陈暮。 陈暮点点头,说道:“此战非一时之功也,当年秦朝统一天下,也是奋六世之余烈,最终才独揽乾坤,定鼎天下。如今关东军走了大半,我军人少,进军长安艰难险阻,很有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所以我打算回青州,一来治理民生,加紧督促粮草。二来也是要开始准备冬衣,不然士兵没有过冬的衣服,肯定难以维系。我这次并不是向大哥请辞要走,而是回后方统筹全局,若胜利则有后援支持,若失败则有人接应,这是在做两手准备。” “这些事情,公与不是在青州统筹全局吗?” 刘备不解。 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沮授来处理,以沮授的才能,一直做得井井有条,前些日子还发了信过来,说冬衣已经在筹备,不需要他来担心。 陈暮笑着解释道:“公与虽然处理得很好,但这一趟回去我其实还是要准备做宣传工作。之前不是说过吗?咱们必须要给这件事情定性为奉诏讨伐国贼,必须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行为是正义之举。” “那篇《讨董记》?” “不错。” “原来如此。” 刘备轻点下颌,表示明白了。 起兵讨董,在名义上肯定是讨伐国贼,跟清君侧其实是一个意思。 问题是董卓毕竟把持着天子,那他就有了所谓的正统性。 在各路诸侯讨董的时候,董卓就已经下令,发全国诏书,言称十八路诸侯是谋反行为,其罪当诛。 虽然在讨董之初,青州集团就已经把刘协“死”前的诏书发布,取得了舆论胜利。 但这只是初步胜利,要想扩大战果,就得宣扬讨董联盟是正义的,董卓是邪恶的,将董卓的那些光辉事迹公布于众,让世人认清楚他的真实面貌。 也许有人说,你这不是引导舆论吗? 可舆论战就是要引导舆论,不然世人都分不清楚谁是好人坏人,稀里糊涂地看完这一仗,都不明白诸侯们在做什么,那才叫可悲。 明白了这一点后,刘备也是对陈暮打算回青州搞舆论战做了肯定,说道:“让世人知道我等行为乃正义之举确实应当,只是四弟走后,军中事宜,我当问计何人?” 陈暮道:“我师兄王景兴,还有公与好友田元皓可托付大任。” 王朗是陈暮的门子进的青州集团。 田丰是跟沮授关系不错,又在冀州有名望,才被邀请过来。 但他们二人在军中的地位不是特别高,刘备最信任的人,依旧是陈暮,除了一些原则上的问题,比如继续讨董这件事上以外,大多数情况还是愿意听陈暮的话。 如今陈暮一走,那王朗和田丰就得重用起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暮现在离开,也算是给他们二人铺路,方便提升他们在青州集团的地位。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点点头:“好,那四弟你先回青州,我青州牧的大印你带回去,尽快调动起一切力量,充实讨董大军。” “我知道了。” 陈暮接过青州牧大印,挂在了自己腰间,与刘备兄弟之间,这就是百分百的信任。 向老大哥请辞之后,在九月晚秋之时,带着数百人离开了洛阳。 这次的保镖是赵云,陈暮惜命的很,在这乱世当中,若没有一个武力值90以上的保镖,鬼知道会不会跟曹嵩一样就被人给宰了。 而在离开之前,他还暗中吩咐过关羽张飞典韦黄忠张辽等人。 让他们好好照顾老大哥,千万不能让他冲锋在前,一旦战事有变,该撤就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逞一时的英雄之气。 陈暮走了以后,五方诸侯大军继续每日操练,时间一天一日地过去,刘备已经在黄河岸派了人过去,等待着黄河枯水期的水流量下降,一旦到河滩全部露出来的时候,就可以进军了。 两个月后,隆冬十一月。新联盟的诸侯大军们都穿上了崭新的冬衣,用的是棉花。棉花产自印度,此时称为身毒,早在三千年前,达罗毗荼人就已经栽种培养棉花。 所以古印度对于棉花的利用还是相当广泛,青州集团生意北接塞北,南连交趾,西去身毒,就差东往倭国,在身毒大量收购棉花,就是为今天准备。 不要以为汉朝就交通闭塞,实际上初代万国来朝虽然比不上唐宋时期那么广,但周边的国家还是踏了个遍,地中海一带都有交集。 因此趁着前几年汉孝康帝平定黄巾之乱,利用陈暮的收税之策,稳定了天下局势的时候,青州集团利用西凉那边的马商打通了西域的商道,再利用西域商人从身毒买大量新鲜东西进来,形成生意链。 这些棉花虽然不是青州培养栽种,但经过数年收购和储备,存量还是相当可观。原本一些有远见的官员还想在青州尝试培育种植,却被陈暮阻止,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无用之功。 虽然棉花是经济价值很高的作物,但一来印度的棉花其实是粗绒棉,产量不高,大规模培育的话,就挤占了农田,有些得不偿失。二来青州就是山东,属于暖温带,而棉花需要亚热带气候,气候上不相宜。 像南宋的时候,棉花传入我国,都是在南方泉州一带,也就是广州那边种植。后来朱元璋强行推广棉花,也只是在长江以南,就是因为北方的气候不允许。 关东联军有了新棉衣,抵御严寒气候的能力也上升了许多,对于冬日的作战能力提升也十分显著有效,将士们士气高涨,热情澎湃。 十一月初,洛阳下起了大雪。 天地银装素裹,茫茫群山,已经是成了一片雪白的颜色。 刘备曹操孙坚公孙瓒鲍信等五路诸侯穿着棉衣,外面套着披风,围着貂衣,聚集在洛阳北面的邙山下。 这里是先帝汉孝康帝的帝陵前。 董卓曾经盗掘了皇陵,在取了里面的陪葬品之后,就将皇陵重新封了起来。 刘备并没有去惊扰先帝,只是将陵墓外面修缮了一番,填了新土,防止盗墓贼和像董卓这样的人再来干盗墓这等丧尽天良的坏事。 唯有曹操看着这满山已经被盗掘一空的陵墓,看着这些被白雪掩盖的罪恶,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孟德兄是在感慨诸多先帝与历代公卿的悲惨遭遇吗?” 刘备看到他在那边长吁短叹,好奇问了一句。 “可惜被董卓抢先.....哦不,可惜被董卓那恶贼毁坏了先帝与历代公卿的寝陵,那董卓当真是可恶至极。” 曹操差点说漏了嘴,连忙痛骂董卓来转移话题。 在这一点上,曹操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 钱藏在坟墓里有什么用?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挖出来流通变现才是正道。 只是刘备是坚定的汉室维护者,在他面前当然不能说,所以曹操也只能把实话藏在心里。 听到他的话,刘备点点头,叹息道:“此国贼不除,历代先帝一日都不得安息。” “玄德,开始祭祀吧!” 鲍信说道。 “嗯。” 刘备走到陵墓前空地上。 这里已经摆上了各类三牲五谷等祭祀用品。 大雪纷飞,朔风吹拂。 香烛点上。 五人走到祭坛前,举香说祭祀词。 在他们身后,是站成一排的诸侯将领们,关羽张飞典韦夏侯惇夏侯渊曹洪等等。 刘备将祭祀词说完之后,五人恭敬地弯腰敬礼,把香插进香炉中。 在先帝陵墓前祭祀,一是祈求祷告,告诉先帝他们即将出征,希望先帝保佑。 二来也为了抚慰先帝,告诉先帝他们很快会杀入长安,救回先帝的长子,拿董卓人头来先帝陵前祭奠。 这些全都写在祭祀词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完成对先帝的承诺。 “出发!” 祭祀结束,刘备大手一挥。 所有将领齐刷刷翻身上马,身后十万大军,在白雪纷飞之中,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浩浩荡荡向西而去。 两日之后,函谷关外,黄河的水量比之春夏汛期降了数十倍,原本浩瀚无垠,波涛不绝的大河现在水流量小了很多,露出了大片如平原一般的河滩。 甚至因为大雪,很多地方的河面都是被冻住的,冰层厚厚三尺,足够人站在冰面上通行而过。 看到这一幕,联军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 很多人不知道一个小知识点,那就是黄河是真的宽。 特别是中上游,像孟津渡口,宽度能够达到五公里,可谓真正的大江大河。 所以一旦到了枯水期,两岸河滩露出来的地面就会非常多。 比如刘备这次进攻的函谷关上方,也就是三门峡灵宝市附近,有一个著名的三门峡大坝,已经是建在黄河河道最窄处,依旧有一百多米宽。 如果河道全部冻住的话,那函谷关就彻底没有了意义,因为联军可以从冰面上过河,根本不需要在关前与敌人硬碰硬。 此地属于秦岭山脉,两岸悬崖峭壁,山岭丛生。 如果从黄河南岸过去,就大概有二十里就能抵达函谷关的身后。 刘备站在南岸一处高坡之上,远眺黄河数百丈宽的冰面,高兴地对曹操等人说道:“诸位快看,这是先帝在护佑我们,这河面结冰,怕是连马匹都能过去,太好了。” 几名诸侯也很高兴,孙坚兴奋地道:“玄德,那我请命为先锋,助你先取了函谷关。” “好!” 刘备说道:“文台兄且先去,我随后就到。” 当下,命孙坚为先锋,刘备军为前军,曹操鲍信军为中军,公孙瓒军为后军,前后拉扯数里里,向函谷关进发。 之所以要这样安排,是因为这里毕竟是黄河河滩岸边,两岸是河水冲刷出来的泥沙地带,加上积雪太厚,公孙瓒的兵马在这里实在没法展开。 虽然有结冰的河面可以行走,但黄河河面也不是冰封千里,有些地方结冰有些地方没结冰。 所以公孙瓒的骑兵基本也就是在北岸,也就是后来的曹魏函谷关处的一片空地上驻扎,并不会跟着刘备他们过去。 实际上骑兵过去也是添乱,一无法发动冲锋,二雪地淤泥容易让马匹陷落。 因此刘备给公孙瓒的命令,其实就是接应他们,等他们打通了函谷关道,让公孙瓒从函谷关正面进来。 孙坚的先锋军很快开始正式走入了河滩岸,五六千人沿着南岸的河滩缓缓地向西而去。 刘备率领大军跟在身后,离了大约二里地,方便接应与遇到突发状况支援。 至少现在,五路诸侯团结一心,毫无任何猜忌。 两岸山林猿猴啼叫,远方的侯鸟飞过了秦岭,四周静悄悄的,数万大军埋头前进,踩在达厚厚半尺的雪地里,天地安静得像是没有了声音。 第五十四章 肘,跟我进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大河东流去,船舶自然也随着水流飘荡而迅速。 洛阳已经成了一片残垣断壁,周边县同样遭受了灾难,宛如鬼域。 不过陈暮还是有楼船回青州,平县做商船生意的蒋老板都被一锅端了,青州自然是不缺楼船的。 而且此次大战,也需要船运来运送物资,因此陈暮其实只花了两三天时间就回了济南。 值得一提的是,得知如今平县的情况,那位被刘关张陈胁迫带了一家人全部逃难至青州的蒋老板无比后怕与庆幸。 原本还对刘备等人些许不满,也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就只有感恩戴德与忠心听命。 毕竟跟那些家破人亡的平县老乡比起来,他顶多算是背井离乡,至少家族犹在,还能继续在青州做生意,就这样也挺好。 回到济南之后,陈暮就马不停蹄往齐国赶,齐国是青州的治所,政治中心,沮授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后勤人员都在这里,以沮授为首,统筹全局,源源不断为前线输送粮草。 这一战也打了小半年,粮草是由青州与冀州一起供应,现在还只是动用了战略储备的小部分,并没有伤筋动骨。 要知道历史上大部分都是冀州韩馥供应粮草,十多万诸侯大军驻兵一年都还有富余,现在青州富庶不比冀州差多少,两州联合一起提供粮草,供给压力根本不大。 几日后回到齐国,陈暮就立即回到曾经的刺史府,现在的州牧府,召集各路人马前来议事。 主要也就是沮授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官僚文人,由于武将都被刘备召走,青州一时间没有顶级武将,只有一些低级裨将在各地郡县统领郡兵和县兵。 不过也不需要武将镇场子,军情司经过四年发展,在青州根深蒂固。别看刘备把青州主要战力全都带走,可要想搞事,首先就得想想自己的家奴里有没有军情司的探子,不然就得老老实实乖乖俯首听命。 沮授这个时候正在城北的粮仓清点下一批要送往前线的粮草,听闻陈暮回来的消息,第一个风风火火赶回州牧府,看到陈暮坐在堂上,高兴地道:“子归,你回来了,前方战事如何?” “公与兄,大半年未见了。” 陈暮笑着站起来迎接,说道:“董卓劫持天子逃往关中之后,大哥终日在等待过函谷关的时机,如今已经是深秋,再过两个月到隆冬,大河水枯之时,就是出兵的机会,我这次回来,就是为这次出兵统筹。” “原来如此。” 沮授点点头,两人坐下。 陈暮是八月最后一天回来的,所以他坐船的时候,还是中秋时节,黄河也未冰封,到了齐国之后,现在也才九月。 按照枯水期计算,如今的黄河水流量已经小了很多,但要到十一月左右,才是最佳出兵时机。 所以陈暮这次回来,一来是要做他自己的谋划,二来也是做一些统筹工作。 比如去找郑玄写《讨董记》,还有去准备两月后的冬衣等等。 两人坐下后,陈暮缓缓说道:“冬衣准备得如何?这可马虎不得,临行前大哥特意叮嘱我,千万不能缺了前线战士们的御暖衣物,不然这一仗还未打,就得崩溃。” 沮授笑道:“放心吧,都已经准备好了,绵衣、皮袄、内衫都一应俱全。今年公孙瓒那边又与鲜卑人做了大笔交易,那绵花不够,就用羊皮弥补。” 汉朝是没有“棉花”这个词语的,或者说,是没有木字旁的“棉”字,所以青州管棉花叫做绵花,取得是制作衣服所用的布“绵”。 苏双张世平他们这些青州官商集团虽然根据陈暮的吩咐,已经在身毒收购了大量棉花,但让十万人穿上棉衣,还是困难。 好在公孙瓒与东部鲜卑关系极好,不仅从他们那里雇佣了大量的人手,还购入了大量的羊皮用来取暖。 如今青州集团——辽东集团——鲜卑集团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既,青州出产粮食,购入牛羊马。 公孙瓒从鲜卑人那里购入牛羊马,然后再出售到青州,再从青州收购粮食,一部分酿酒,一部分用于出售。 鲜卑人购入粮食和烈酒,出售牛羊马等,换了钱后继续搞畜牧养殖这样。 原来的幽州边境商人都喜欢冬季去收购牛羊,因为冬季塞北太寒冷了,牛羊会冻死,就不值钱了。 所以那个时候可以低价购入,压得价格太低,导致鲜卑人活不下去,就会造成北夷入侵。 而公孙瓒是一年四季都会收购,价格也是非常公道的价格,使得东部鲜卑不仅能够活下去,还日益壮大。 由于汉朝在棉花没有传入之前,普通百姓冬季御寒芦花和杨絮制作的被子,或者烧柴火和木炭。 但在外行军打仗没有冬衣可不行,棉衣不够的话,就得准备大量羊皮袄。 这样青州和塞北通过辽东一起形成产业链之后,青州集团就有了大量的羊皮,如此对大家其实都有很大的好处。 听到沮授的话,陈暮点点头。 沮授做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就在这个时候,氏仪也回来了。 留守的人并不是都在齐国,有些出去有事了,有些还在别的地方,现在能够召集到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看到自己的恩主回来,氏仪连忙进入大殿,拱手行礼道:“使君回来了。” “嗯。” 陈暮点点头,说道:“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得如何?” “已经做好了,就等使君勘验。” “好,那过些日子我就去一趟乐安瞧瞧你的成果。” “必不会负使君所托。” 氏仪笑着回应。 陈暮又道:“我与大哥离开青州也有大半年了,青州这些豪强应该还算老实吧。” “呵呵。” 沮授笑了起来:“倒是有个不知死活的宗族想要作乱,还没等军情司动手,就被几家豪强联手扑灭。” “是那几家豪强自己动的手?” 陈暮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先不说那家宗族是不是真的想要作乱,就算是真的,在青州也轮得到你们动刀兵? 沮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什么情况,连忙道:“是他们举报了,那宗族想要拉拢他们兴风作浪,他们便告到了我这儿,我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那还好。” 陈暮的脸色缓和下来,转头看向氏仪道:“华歆简雍孙乾孙邵他们呢?” “子鱼公在北海,公祐在乐安看着海岸,长绪与宪和在平原处理粮草问题,使君你是知道的,我们的粮草都是从平原运往河北,再通过文祖公送去前线。” 氏仪认认真真地回答。 青州的粮草都是通过平原送到冀州清河郡,在崔家的帮助下,送往魏郡,由王芬帮忙送去洛阳前线。 这样的话在损耗上就比青州直接送过去要少消耗很多。 毕竟古代运输粮草相当麻烦,可以说十万石粮草,送到前线的时候,就少了一小半,这一小半的粮草,就是在路上被运送粮草的人给吃掉了。 而通过各郡各县分批次运的话,就只需要各地主官征辟服徭役的民夫帮忙即可,如此消耗大家均摊,粮草损耗少了很多。 “嗯。” 陈暮起身,点点头,正准备说要去看看郑玄。 氏仪忽然说道:“对了司命,军情司密报,侯令史与太史军曹回来了。” 他之前称呼陈暮为使君,是因为陈暮的官方身份是齐国相。 现在称呼陈暮为司命,是因为陈暮暗地里的身份是军情司司命。 两种截然不同的称呼,就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报告。 陈暮脸色不悲不喜,问道:“他们在哪?” “前些日子给的回应是马上就要到乐安,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回齐国。” “好,等他们回来,就立即让他们来见我。” 陈暮转过头对沮授道:“公与,你去帮我找一个人过来。” “谁?” “荀彧。” “荀彧的那位从叔?” “他到青州了?” “嗯。” 沮授点点头:“举族已经搬迁过来,现在在泰山学宫,每日与大儒研读经典,治理学问。” “那就好。” 陈暮笑了起来,起身道:“走,跟我一起去学宫瞧瞧。” 荀彧,不是狗货。 早在去年,荀彧就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所以回到颍川,游说整个颍川荀氏去外地避祸。 颍川荀氏并不是一个小宗族,包括荀彧的家庭以及荀和荀攸等人的家庭在内,光算荀氏人口,就有数百人,再加上各族奴仆、扈从、雇工,林林总总得有数千人口。 所以想要说动整个宗族,光靠荀彧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 家乡父老故土难离,没有办法,荀彧只能迁走了自己的宗族,也就是他的几个近亲,父母妻儿以及家中奴仆扈从雇工等,约有四五十人,全部来了青州安顿下来。 荀彧来的时候,陈暮已经走了,跟着老大哥去了洛阳讨董,所以两人并未打照面。 陈暮也只知道荀彧应该是来了,但具体人在哪,现在在干什么,他一无所知。 毕竟这年头又不是能打电话能发微信的信息时代,出门走个路都有可能走丢,更别说上千公里之遥。 因此直到现在,陈暮回了青州,才想起荀彧,便问问沮授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好在荀彧没有跑多远,有个学习气氛浓郁的泰山学宫吸引住了他,要是跑去东莱某个山窝里藏起来,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得到。 到了学宫之后,陈暮先去找了郑玄,提了提《讨董记》的事情,希望他将董卓的罪恶,与老大哥的正义公之于众。 听到陈暮的话,老头几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甚至还问要不要请蔡邕一起帮忙,两个人署名弄。 这让陈暮还挺意外,没想到郑玄居然如此配合。 一问缘故,才知道老头是给气的。 六月的时候洛阳大火,刘备从火中抢救出来了上百车珍藏典籍,现在两个月过去,早就送回了青州。 郑玄就带着学宫学子一边痛并快乐地整理,一边对董卓的残暴骂骂咧咧。 要知道洛阳藏了天下书,历代经典著作全都有,就这样一把火被董卓烧个干净,老头知道消息,差点没气死才怪。 最后说着说着,老头老泪纵横起来,惹得陈暮和沮授好一顿安慰,哄了半天,这才心情平复。 《讨董记》的事情搞定,不仅拉了郑玄,还拉上了蔡邕。 历史上蔡邕之所以替董卓叹息一声,是因为董卓对他确实不错。 因此即便是董卓十恶不赦,蔡邕也惋惜一下。 没想到反倒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现在又不同。 眼看洛阳都成了这样,蔡邕就反而庆幸郑玄能邀请他来青州避祸,对董卓的感激全变成了对郑玄的感激,这点小事自然没问题。 处理了这件事情,陈暮在学宫学子的帮助下,找到了荀彧。 荀彧沉迷于书堆里无法自拔,整天呆在学宫的图书馆,疯狂地汲取知识。 即便荀家藏书很丰富,可是跟泰山学宫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要知道陈暮可是通过各种手段从鸿都馆与太学弄书出来,刊印之后才给还回去,几年下来,图书馆的书籍数量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书荀彧也只是听说过没读过,现在有机会,当然得读一读。 “文若!” 在一名学子的指引下,陈暮找到了荀彧。 荀彧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脑袋。 这一看把陈暮吓一跳。 才27岁的荀彧长满了乱糟糟的胡子,头发像是几天没洗了,两眼通红,顶着一对熊猫眼仿佛两天没睡觉一样。 “尚书令!” 荀彧看到陈暮,几乎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拱手行礼。 他在尚书台干了两年,早习惯了当陈暮的下属。 陈暮诧异地道:“文若,你怎么成这样了。” 荀彧可是最在意外表形象的人,出门不仅要打理好仪表,还要熏香。 “荀令留香”这个成语,可不是胡编乱造的东西。 荀彧苦笑道:“洛阳送了不少书回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整理,确实没时间好好整理衣冠。” “行了。” 陈暮翻着白眼摆摆手:“跟我走吧。” “尚书令,去哪儿?” 荀彧一头雾水。 陈暮拉着他:“肘,跟我进屋。” 第五十五 招揽荀彧 进屋? 进屋干哈? 荀彧纳闷不已。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陈暮让他去洗个澡,重新换身衣服再出来。 胡子就不打理了,至少人得干净。 泰山学宫是修建在一处豪强庄园的旧址上,占地极大。 整个学宫内部也是分了很多区域,包括教学区域、食堂、生活区域等等。 这毕竟不是交通发达的现代,学生只能住在学宫里住宿,不然的话,他们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在教育上,青州是下了血本的。不仅给予优秀的教学质量,生活方面也安排得很好。 食宿免费,名师辅导,毕业提供工作,可谓考上了学院就有了辉煌的人生。 普通学生唯一与有钱人家区分开的,那就是有钱人家可以花钱住高档的独栋房子,而穷人家的学子就只能挤八人间。 有钱的学生可以**致有油水有肉的小灶,穷人学子只能吃很普通的免费食物,偶尔才能吃荤腥。 但即便如此,这个条件也已经非常不错。 毕竟是免费的,在自己贫困的家中还不一定有这条件。 也许有人说,你搞免费教育投资那么大,会不会出现血亏的情况? 但实际上,这几年的投资并没有白费。 像去年刘备担任青州牧,青州需要大量低级官员,都是从泰山学宫里产出。 为什么刘备去打仗的时候,后方如此稳定? 就是因为有大量从泰山学宫里出来的低级官员帮他在维护地方,从乡到县,让各地不至于出现乱子。 目前县令县尉县丞这一级别的官员,还是以早一批的青州本土官员为主。 但到了各乡佐吏,县佐吏,基本都是学宫学子。 可以说,高级人才青州或许不算特别多,但像这样的低级人才,能够对各地的基础教育、基础治安、基础治理起到很大的帮助。 比如齐国发布的一些政策,原来的官员可能牵扯到一些地方利益,而选择拒不履行政策。但新来的官员都是青州集团的坚定拥护者,那么政策的实施就会方便很多。 而且汉朝实行德治,青州也是大力推广德治。品德好,且有治理地方才能的人可以为官。品德好,但无治理地方才能的人可以去各地当老师,普及教育。 青州现在富庶,兴起了县学,而且县学的老师和校长都是有官职的,必须要在乡邻之中有口皆碑,大家都竖起大拇指,才能够可以担任。 其实这也是隐隐符合老子“小国寡民”的思想。 汉代整个青州也就那么几百万人口,分到各郡各县各乡人就更少,一个乡只有几个村,一个村只有几户或者几十户的现象大有人在。 整个县,县城几千人,分散到各乡加起来顶多一两万人,大一点的县也才四五万,还不如后世一个镇人口多。 人少,就更容易推广德治。 村里乡里县里就那么点人口,名望和品德很容易传出去,要是你做得不好,一下子就会满县皆知,直接社会性死亡。 所以分配下来的这些乡县级官员、县学老师、校长,都必须做到品德优秀,受乡人敬佩。 说那么多,其实想表达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青州很重视教育。 荀彧现在就住在泰山学宫的一个单独的宅楼里。 毕竟是荀家人,钱肯定是不缺的。 宅楼里甚至还有奴仆照顾他的起居,有两三妙龄侍女,整得陈暮和沮授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洗完澡出来,一股清香扑鼻,骚包得很。 “这味......” 陈暮在鼻子前扇了扇,熏香没错,可这也太香了,都快让鼻子失灵了。 荀彧打理干净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尚书令,里面请。” 陈暮带着沮授一起进入了这间小楼的内院,院子里还有花花草草,都有侍女打理。 过了庭院,就到了厅堂。 三人坐下,等侍从端上酒水离开之后,陈暮才指着沮授说道:“介绍一下,这是齐国相沮授,字公与。” 之前第一次从洛阳逃回来后,陈暮担任齐国相,后来董太后何太后去世,刘备被召为大鸿胪,陈暮也跟着去,就相当于弃官。 而且当时候关羽是担任济南相,张飞是担任乐安太守,跟着刘备进京,也算是弃官。 所以刘备就安排了沮授接替陈暮,简雍接替关羽。 当时华歆是北海相,乐安、东莱、平原三郡由于氏仪孙绍孙乾他们的资历不够,就只能担任郡丞或者长史,没有安排太守相国。 这差不多就是刘备现在在青州的基本盘,没办法,适合当国相太守这一级别的高级人才有,但郑玄管宁邴原王烈这些贤才就喜欢治学,不喜欢当官,也不能勉强他们。 荀彧站起来向沮授拱手道:“见过使君。” 沮授笑道:“颍川荀氏闻名天下,我当年在济南,也曾经仰慕过伯条先生的风采。” 伯条是荀绲的字,而荀绲就是荀彧的父亲。 沮授现在年近四十,比荀彧大十多岁,比荀绲小十多岁,二十年前,荀绲曾经担任过济南相,与沮授有一面之缘。 “原来是父亲故旧。” 荀彧才刚坐下,连忙又站起来拱手一礼。 “好了好了。” 陈暮笑道:“坐下说吧。” 荀彧坐下后,对陈暮道:“尚书令,今日找彧是有何事?” 陈暮看看沮授,又看看荀彧,沉吟道:“我是想问问你们,观今日之天下局势,你们觉得如何?” 荀彧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沮授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我观之,汉室气数怕是已尽,又至前汉末年王莽篡逆之时。” “公与先生,切莫乱语。” 这个时候荀彧忍不住了,发出不同的意见道:“如今汉室虽颓倾,犹有刘青州奋起拼搏,浴血而战。陈留王虽被害,天子尚存,它日刘青州若能迎回天子,则四海服平,众望所归,先生怎么能轻言汉室气数已尽呢?” 作为坚定的汉室拥趸,即便荀彧已经能够感觉到这天下的变化,可依旧在自己骗自己,觉得现在天下虽然大乱,但还有刘备作为希望,只要他能够杀入关中,迎回天子,那一切都还有救。 然而陈暮却失望地摇摇头:“文若,你曾经在尚书台跟了我两年。我以为你已经有了长进,不会再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失去思考,可今日之言,太让我失望了。” 荀彧睁大了眼睛:“难道尚书令也觉得今日之天下,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汉室江山,已经拯救不回的时候了吗?” “十之八九吧,这种迹象早在黄巾时就已经体现。” 陈暮回忆起当初的往事,苦笑着说道:“当初我跟随大哥在讨黄巾,在广年的时候我就已经与他提过。” 沮授惊讶道:“子归居然在六年前就已经看到了六年后的事情吗?” “不可能!” 荀彧毫不犹豫地道:“黄巾不过是小患尔,又如何动摇大汉根基。” 陈暮想了想,说道:“文若,你知道我在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 “不知道。” 荀彧摇摇头,他在去岁洛阳崩乱的时候就已经回家乡劝说父老离乡,那个时候只是洛阳乱,天下还没乱,拖家带口到了青州,并不知道讨董的事情。 陈暮说道:“十八路诸侯齐聚虎牢关前,足足半年。除了我大哥刘备以外,就只有豫章太守孙坚担任先锋时与董军交战过一次。” “他人不出力?” 荀彧皱起眉头,要是连仗都不打一场,这联盟还有什么意义? 陈暮道:“袁绍袁术袁遗等人,算上几名袁家门生故吏,有七八万人马,不仅未曾出力。连太师袁隗被董卓屠戮了整个宗族,也未见他们有如何动作。反倒等大哥攻入虎牢关,杀入洛阳之后,他们却纷纷以兵马疲惫为由撤离。” “什么?” 荀彧大惊失色:“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呵呵。” 陈暮笑了笑:“详细过程你没有亲眼目睹,可能不知道。但我已经与郑君提过,会将这讨董一路见闻,写入书中,供世人传阅,到时候你就知道具体经过了。” 荀彧失魂落魄道:“尚书令不会骗我,可是袁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世代都受天子皇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汉室江山的威望已经被严重打击,各路诸侯都有了别的心思。” 陈暮淡淡地道:“正如周天子分封天下,一开始天下诸侯还无比臣服,遵从周天子的诏令。可后来随着周王室的实力越来越弱,诸侯们的实力越来越强,他们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图谋,暗行不轨。今日之天下,正如春秋之周王室。而汉室江山的威信被打击,其实从黄巾之乱就有了苗头。等到董卓的时候,连天子都肆意毒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随意践踏,宫廷之内充满了杀戮,皇室的威严降到了极点。于是天下诸侯们心生反意,真正一心向汉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看汉末历史就知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能命令几个人? 真要有用,都不需要曹操南征北战那么多年了,直接一道天子诏令,四方臣服,海内平定。 哪用得着花了几十年时间,最终也不过是个天下三分的局面? 所以实际上汉献帝刘协给予曹操的真正作用,是树立起了一杆大汉旗帜,帮他吸纳了无数人才,让曹操有一个东征西讨的大义名分。 在曹操迎刘协之前,曹操手底下人才很少,文不过荀彧程昱戏志才等人,武不过曹洪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李典乐进等人。 迎了献帝之后,各方人才都来了,如郭嘉、荀攸、王朗、华歆等人都是在这个时间来的许都。 而且除了人才以外,最重要的是有大量的世家来许都支持曹操。 那么这些人也都是真心为汉? 想多了。 除了有个荀彧真的为汉而死,其他人哪个不是后来的曹魏重臣? 所以即便是这杆旗帜,也仅仅是当时的士人在曹操迎汉献帝这件事情上,看到了曹操的潜力。 然后曹操再用汉献帝的大义名分,来封赏他们而已。 大家各取所需,皆是为了自己利益。 后面的九品中正制以及晋朝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情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事实上,汉室江山四百年,根深蒂固,当时的人或许有一部分确实一心向汉。 包括后来曹操为了稳固自己的曹魏统治,就杀了大批亲近汉献帝的老臣,连荀彧这样为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人都被曹**死。 但这并不代表大部分人都在意汉室,随着黄巾之乱与董卓乱政两次打击,已经严重动摇了大汉根基和威信。 比如曹操自己就没把朝廷当回事,在兖州的时候,长安朝廷曾派了个新的兖州刺史金尚来取代他,他反手就把人家给弄死了。 还有袁绍袁术公孙瓒,自己四处任命太守州牧,甚至“开府承制”还曾经想要拥护刘虞为帝,完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就连孙坚孙策都比他们忠诚,至少人家孙坚一心想要打进洛阳营救天子,至少人家孙策天天自称“匡济汉室”。 所以要说这些诸侯眼里有汉室,心里怀揣着大汉江山,那确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陈暮以史为鉴,很清楚现在的汉室江山,已经是一盘散沙。 简单来说,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听到陈暮的话,荀彧的脸色就更加苦涩,他不傻,只是满脑子忠汉思想蒙蔽了他的能力。 黄巾之乱,动摇的是大汉在民间的根基,让普通百姓的忠汉之心淡了许多。 而董卓之乱,动摇的是大汉在士人心中的威信,让士族开始思索起来,这样一个遭到践踏,毫无尊严的汉室朝廷,还值不值得他们效忠。 毕竟眼下的情况,跟前汉末年相差不多。都是一个权臣搞事,天下大乱,豪强并起,唯一不同的是,至少还有明面上的皇帝。 “尚书令......” 荀彧愁容满面道:“那以你之见,未来之天下,将会如何。” 陈暮叹息道:“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文若,你有王佐之才,汉室天下,需要你的一份力量,来我青州出仕吧。” “我......” 荀彧支支吾吾,他来青州其实是来避祸,心里还在想着的是如果能够把天子迎回洛阳,他就去洛阳侍奉天子。 陈暮却说道:“眼下的局面你应该清楚,不管我大哥将来是否能够迎回天子,未来之天下,必然是一片乱象。所以战争在所难免,即便我大哥迎回天子,也需要眼光卓著之人辅佐,才能肃清寰宇,四海服臣。” “我明白了。” 荀彧长叹一声,拱手道:“彧愿意在青州出仕。” 第五十六章 刚而犯上 陈暮回了青州,一边着手为老大哥前线物资做准备,一边为老大哥的失败做后手。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因为前者是为胜利,后者是为失败。 但其实一点都不矛盾,因为陈暮早就知道未来。 这一战其实是历史改变的结果。 历史上可没有刘备打入关中的事情,所以后世人根本无法从史书里找到这一仗的答案。 可作为智力110,吊打诸葛亮郭嘉贾诩荀彧荀攸的顶级谋略天才,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早已经推测到了此战的后续会是什么。 甚至怎么打的,陈暮都一清二楚。 这就是一名顶尖战略人才的恐怖之处,一眼看去就已是千年。 或者说,陈暮对于人心的把控,已经不下于郭嘉,他太了解老大哥的性格脾气。 因此到了现在,陈暮就是在为战争的后续做准备和规划的时候。 让荀彧在青州出仕之后,陈暮一边与郑玄口述《讨董记》的过程,一边让荀彧处理政务,尽快上手青州的各项事宜。 在陈暮看来,以后能够接替他丞相位置的人,目前暂时只有荀彧一个。 沮授不行,虽然沮授的战略眼光也很远,不比荀彧差多少,但他的年龄是硬伤,都四十了,顶多还能活三四十年,那个时候陈暮也才五十多。 最后才是诸葛亮。 至于陆逊,战术不错,战略眼光跟鲁肃周瑜比起来,差得太远,不适合做接班人。 几日过后,太史慈和侯栩从乐安回来,这个时候陈暮正在写书。 是的,他每天除了和郑玄讲过程,就是在写书。 当然不是什么《陈子兵法》《子归新书》,而是写一些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智谋书籍。 庭院中竹影森森,已是九月深秋,这两天下起了雨,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在小院中汇聚成溪,再通过引水渠送往院外。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军情司独有的暗号。 “进来!” 陈暮头也不抬地说道。 门嘎吱一声推开,太史慈和侯栩走了进来。 “司命!” 两人拱手行礼。 “嗯。” 陈暮淡淡地道:“事情做得怎么样?” 太史慈道:“已经送过去了。” “那就好。” “司命。” 侯栩轻声道。 “嗯?” “属下有个疑问。” “你说。” “为什么......” 侯栩略微犹豫,比划了一个手刀的架势,低声道:“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 “你在教我做事?” 陈暮横了他一眼,侯栩反贼出生,对皇权并没有那么敬畏。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不过也不能一直让他这么下去,还是得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不敢。” 侯栩忙低下脑袋。 陈暮微微一笑:“先帝毕竟于我有大恩,于大哥也有大恩。若是让大哥将来知道了,你的命保不住,知道吗。” “原来如此。” 侯栩感激道:“还是司命想得周道。” “这件事情做完之后,你们还得去一个地方,办另外一件事。” 陈暮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说道。 太史慈愁眉苦脸道:“还要去呀,二将军三将军还有良弼他们都已经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我却......” 陈暮笑着摆摆手:“放心,此事办完之后,以后有的是仗让你打,且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为了以后建功立业,将来世人不会忘了你的功绩。” “多谢司命!” 太史慈又拱手,说道:“不知这次任务是什么?” 陈暮低声道:“你们去一趟长安。” “长安?” 侯栩与太史慈对视一眼,现在的长安可是龙潭虎穴,那地方真的能去? “嗯,放心,你们去之后找阎忠就行,剩下的他会安排。” 陈暮想起了当初自己给阎忠下达的指令。 长安虽险,但也乱。 三辅之地人口非常密集,其中洛阳和长安是人最多的两个地方。 原本长安就有数十万接近百万人口,现在又忽然迁来一二百万,那乱得不是一点两点。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掺进去一点军情司的沙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至少目前长安军情司已经建好了,从青州抽调了不少骨干过去,侯栩跟太史慈去了之后,就直接有人手可以用,并不算危险。 “唯!” 二人拱手应是。 等他们离开之后,陈暮走出了屋外,深邃的眼眸望向西方的长安。 刘辩的问题,也是该解决了。 ...... ...... “打扫战场,快!” 十一月的函谷关,肃杀之气刚过。 典韦张辽管亥等人横刀立马,命令士卒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 没死的敌人补一刀,死了的弟兄要在名册上写上阵亡,以做后续的抚恤工作,然后就地抬走掩埋。 刘备披着狐裘披风,叉着腰,身边曹操孙坚鲍信,站在一处小山岗上眺望战场。 看到战斗才开始没多久,董军就溃败得一泻千里,刘备大笑道:“董军不过如此,想来这一战,我等怕是要长驱直入,直奔长安了。” 曹操抚须笑道:“董贼兵马是吃了没有冬装的亏,他们的士兵衣衫略微单薄,比不得我们有绵衣,士气恐怕十分低落。” 古代行军打仗,其实是尽量避免冬天作战。虽然也有李愬雪夜入蔡州的经典战例,但一路上冻死的士兵也不少。 因为在明代棉花大力推广之前,古人冬季御寒主要靠皮袄以及麻布包丝絮。 虽然这两种东西的御寒效果也不错,比棉花差不了太多,但它们的产量都不高,很难大范围生产。 如此在汉朝以及春秋战国等各代历史里,很少有冬季作战的情况。 现在从印度进口棉花,就极大的缓解了这种弊端。 函谷关的守军显然也没有想到刘备军居然敢在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发动奇袭,导致准备不足,直接崩溃。 孙坚的先锋军在这一战中立下大功,士气正旺,立即说道:“班令史做《汉书》,曾言: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行军打仗,正应以风雷之势,犁庭扫闾,方才永固,我请命继续前进。” “好。” 刘备大喜道:“文台兄言,我亦是这般作想,趁冬季董军作战不利,士气低迷之际,一战而入长安,彻底将董贼击灭,迎回天子,便在下月。” 田丰连忙站出来说道:“明公,千万不可。行军作战,应当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方为上策。若攻势太猛,战线回拉得极长,补给十分困难,后勤辎重压力也会极大。一旦董贼派人袭击补给辎重,我军危矣!” “嗯?” 刘备皱起眉头,不满道:“元皓这是杞人忧天了,难道元皓没有看见,董贼兵马根本没有战斗力,一触即溃,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与我军抗衡?反倒若耽搁太久,到了春日雪化,贼军缓过神来,才是危难之时。” 田丰苦苦劝道:“明公,西凉军天下之利,世人皆知,董卓若真想守住函谷关,怎么可能只派这点兵马,我怕是诱敌深入之计,故意诈败。长平之战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前车已覆,后未知更何觉时!” 故意诈败? 刘备回想起董军撤退时那恨不得爹妈少生两条腿的模样,嗤笑道:“元皓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二十三岁就已经平黄巾,战贼寇,北击张纯张举,南平冀州叛乱。一生大大小小打了数十余仗,敌人是不是诈败,我还是能看出来。之前贼军逃亡之际,惶惶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怎么看都不像是诈败的模样,元皓多心了。” “明公,岂不闻.....” 田丰开始如唐僧一般啰嗦,各种引经据典,拿春秋战国的事迹做例子,说得刘备曹操鲍信孙坚几个人头都大了一圈。 史书评价田丰刚而犯上,直犯覆亡。 为什么沮授和田丰一个意见,袁绍只关田丰不关沮授? 那是因为田丰是真的啰嗦,你不听他的,他就拽着你袖子继续唠叨个没完。 最后直到你确定不听他的话后,他还会说些风凉话来气你。 比如现在刘备听到田丰继续劝说他,就摆摆手,直言道:“元皓莫再劝言,我意已决,今日发兵就进驻弘农县。” 田丰就捶胸顿足,哭嚎道:“嗟乎,事去矣!夫军机之大事,遭难遇之几,非其会也,怎可妄动。” 这句话的意思是“唉,大事完了!军队行军打仗不能鲁莽,要遇到机会才能出手。现在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怎么能轻易出击?” 话说完之后,包括刘备在内,所有的诸侯脸色都不好看。 曹操现在的军事能力还处于幼年期,并不是很强。孙坚的军事能力主要体现在莽上,在战略战术方面,确实不是很在行,至于鲍信就更加不用多说。 但他们也不是傻子,从黄巾起大家也是南征北战多年,自然知道补给的重要性。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认为董卓军队的战斗力在冬天非常低下,几乎不堪一击。而他们的士兵因为有大量棉衣而士气旺盛,战斗力非常强盛。 而且几乎正常人都会觉得冬天没人会打仗,防御就会无比松懈。正如李愬雪夜入蔡州一样,谁会去想还有人能够在大雪天百里奇袭,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发动攻击? 所以在刘备曹操他们看来,趁着董卓根本没有想到关东军居然会在冬天发动进攻的时候,趁其不备长驱直入,一路杀到长安老家,才是真正的奇谋。 这种打法,就是打一个董卓的措手不及,在董卓还在长安享乐的时候,兵临城下,将他从床上捉下来。 因此现在继续出兵,是包括曹操在内,都觉得没问题。 甚至觉得,若能成的话,怕是军事史上的奇迹,堪比孙武再世的经典战例。 他们也将名留青史,供世人传颂。 而田丰认为,现在既然已经过了函谷关,那就应该稳扎稳打,先把函谷关占领,然后从洛阳调集物资粮草辎重,一步一步,往西慢慢平推过去。 简单来说,刘备曹操他们是想打闪电战,一套组合拳快攻过去,速战速决,尽快解决董卓迎回天子。 而田丰则是想步步为营,慢慢经略。 前者的好处是可能趁其不备,毕其功于一役,时间也会很短。 坏处是补给线确实拉得很长,如果战事陷入僵持,而后方的补给没有跟上,将士们饿肚子打仗,不出三四天,军队就得崩溃。 后者的好处是后勤辎重跟得上,补给没有问题。 但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时间太长。占领一个地方,再调集物资,要花费很长时间,如此弄下去,得好几个月才能到长安。 要知道现在刘备可是急着把汉少帝刘辩从董卓手下救回来,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怎么能慢得下来? 所以在发现董卓的兵马确实不堪一击之后,刘备就与曹操他们定下了这个快攻快打的方针策略。 现在田丰这么说,那就是打他们的脸,直言了当地说他们的策略行不通,是下策。 因此即便刘备老好人了,不至于像袁绍那样把田丰给杀了,面子上也挂不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非常尴尬。 气氛凝固。 过了片刻,刘备最终摇摇头:“田元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军出征,怎可以妄谈大败。动摇军心,罪责难逃,来人,把他关起来。” “唉!” 田丰只是拱手一礼,一声长叹,任由士兵将他带走。 现在公孙瓒就驻兵在后方,也就是后来的魏函谷关处,刘备打算先把田丰押送到公孙瓒的营寨,再派人将他关到洛阳去。 “明公,元皓也是一心为公,并无私心。且子归在离开之前,也是让他多提意见......” 王朗犹豫道:“还是......” 虽然王朗武力值高,但论起谋略比之田丰还是差很多,所以他是觉得刘备曹操他们的方法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田丰毕竟是陈暮比较看重的人,还是沮授亲自去冀州邀请过来,要是问罪,让人寒心。 刘备摆摆手道:“无妨,我不会怪罪于他。四弟也是糊涂了,居然让一个没有本事的人来帮我出谋划策。待我一举杀入长安,活捉董贼,田元皓自然知道谁才是错的。” “那就好。” 王朗点点头,就不再说什么。 刘备站在山岗上,看着已经被拿下的函谷关,微微一笑,大手一挥:“传令全军,继续出发,今日之内,拿下弘农县!” “唯!” 数十名传令兵轰然回应,各自分散去传令去了。 第五十七章 重要讲话 “哦?函谷关拿下来了,下一步要兵进弘农县?” 十一月,青州乐安郡,正在海边看海的陈暮接到了关中来到战报。 看着手中的战报以及刘备后续的行动方针,陈暮轻笑一声,摇摇头,他就知道老大哥会这么做。 跟老大哥相处多年,陈暮太了解刘备。 实际上刘备之所以会选择轻兵冒进,主要原因有三点。 一是冬季天冷,刘备军新到了一批中式棉衣装备,御寒能力比之董军强得多,有了冬季作战多条件。 二是老大哥一心向汉,牵挂着长安的天子,想要尽快除掉董卓,匡扶汉室,有些着急。 三是洛阳到长安其实并没有大家想到那么远,满打满算,也不过四百多公里。换算成汉朝的距离,就差不多是一千里左右。 这段距离以每日行军五十里来算,大概要二十天左右,哪怕等后勤补给,差不多三十天,就能杀到长安。 此时依旧是冬季,雪未化,关东联军依旧有装备上的优势。董卓就算知道关东联军杀过来了,但大概率还是难以准备起那么多军队冬装,无法与关东军抗衡。 反倒要是听田丰的,再磨蹭个两三月,就到一二月春天了,雪化了,天气回暖,那么关东联军到棉衣优势就荡然无存,更加陷入苦战。 所以从当时到角度来说,刘备曹操他们之所以这么选择,完全不是什么降智低能行为,反倒是非常高明的战术。 正如德国闪击波兰,不就是因为德国全机械化部队,波兰还是一战游骑兵,有装备领先吗? 但有一点肯定也算是兵行险招,汉末毕竟不是二战,步兵走路也不是机械化部队可以开车,一旦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关中,战线确实会拉得很长,那么后面的补给问题,就是个老大难题。 像后来李世民征高丽,七月出发一路势如破竹,都快打到平壤了,结果到第二年九月份天气开始变冷,士兵难以继续进攻,而且战线拉得太长,导致补给困难,迫不得已退兵。 而且过了函谷关后,还有弘农县、湖县、华阴县、郑县等多处险要关隘。 看谷歌地图的话你就会发现,过了函谷关就是一处小平原地区,在后世,这里属于灵宝市西阎乡。 而在汉朝,这里就是弘农县,又名恒农县,为弘农郡的治所。 这地方,就是一路往关中去的唯一一块平原。 过了弘农县后,后面的湖县、华阴县、郑县等,都处于茫茫秦岭之中,道路艰难险阻,一不适合大型作战,二不适合骑兵作战。 公孙瓒的幽州骑兵,在这里跟摆设没什么区别,需要进入关中平原才有用武之地。 所以三十天杀入长安,其实是理想状态。 如果沿途的郡县拼死抵挡,刘备无法短时间内攻克这些郡县,那么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既,在无法快速攻下的情况下,只能一步步前进。 因此站在战略的角度来分析的话,实际上田丰的稳扎稳打确实是正确的策略。 至少步步为营,赢了就继续去闯下一关,输了也不至于溃败,退回上一关继续驻守等补给就行。 但从战术角度上来考虑,刘备曹操他们的打法也不是完全行不通。 利用冬季作战对于董卓的不利,利用各郡县守军没有想到联军敢于发动冬季作战,可以势如破竹一路打入关中。 运气好的话,一路望风而降也说不定。 通俗对比来说,田丰的策略上荀彧诸葛亮式的稳健阳谋型,刘备曹操他们是郭嘉贾诩式的诡谲奇谋型。 正如魏延的子午谷奇谋,还有程咬金的莽夫三板斧。 如果能够在冬天尽快三板斧砍下去,把董卓砍死,那一切都好说。 要是三板斧没有把董卓砍死,让他勉强挡住了,那就是三刀结束,你不结束我结束。 所以这一战,至关重要的地方,就在于董卓能不能挡住这三板斧。 “去,把这份东西送去临淄给郑君。” 陈暮招来侍从,让他去把战报送去齐国,交予郑玄,完善一下讨董记的内容。 当然,假如这一战刘备失败了,那肯定不能写是他的策略失败。 单单渲染一下董卓的残暴就行,不然世人就有可能指责刘备轻敌冒进,是他害得这次讨伐董卓失败,取得的效果会适得其反。 所以将来书写出来,还是得陈暮研究,经过一定删减之后,再发表出去。 主要还是以宣扬刘备的光辉形象为主,塑造一个不畏艰险,屡败屡战,敢于与邪恶势力做斗争的英雄人物。 这就是所谓的春秋笔法。 “这海好美!” 等陈暮处理完事情,罗敷披着白色狐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喜欢吗?” 陈暮笑了笑,远处海浪翻滚,虽是隆冬十月,按照阳历就是十一月,海边阳光暖暖照射,徐徐海风轻抚,沁人心脾。 “喜欢。” 罗敷穿着白纱长裙,手里拎着鞋,罗袜生尘,洁白的脚踩在沙滩上,踩出小巧玲珑的脚印。 陈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那这片大海,就送给你了。” “啊?” 罗敷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小嘴张成o型,羞涩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陈暮遥望着大海彼岸,我要全世界都知道,这片东海,被你承包了。 “哈哈哈哈。” 罗敷捂嘴偷笑道:“这算是郎君给我的聘礼吗?” “不算。” 陈暮轻轻将她相拥在怀里。 和罗敷的婚事已经定了,明年年初。 聘礼已经下了,秦家庄的人,也都纷纷开始搬迁到了青州。 毕竟乱世将至,各地豪强世家甚至底层百姓,都已经能够感觉得到变化。 治安开始变差,生活更加贫困,山贼强盗逐渐变多,世道不好,首先会从各地的治安与生活环境中体现出来。 在这乱世之中,能找到一个喜欢自己,并且自己也喜欢的女孩不容易。 年纪越大,也更希望有个家。 这样。 或许也会明白什么叫责任,什么叫负重前行。 看着远方的天空,陈暮心里想着。 ..... ..... 乐安的海边如今密密麻麻,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晒盐场。 不止是乐安,包括东莱的海边,同样是如此。 蓼城县,位于今山东省利津县南,也就是黄河的出海口,利津县在黄河北岸,而如今的蓼城县在黄河南岸,古今两县,南北对称。 自从汉孝康帝去世之后,陈暮就已经开始在青州布局。 首先是赚钱,以苏双张世平为代表的商业集团大力发展商业渠道,不仅与天南海北的各路商团都有交集,还有青州周边地区,各大世家、豪强、财团等等。 既然沟通了销售的门路渠道,那么大力发展商品也是必不可少。 之前青州主要出口粮食为主,但随着战乱将近,粮食作为储备物资,必须减少出口,那下一步当然就得发展取代粮食得商品出来。 古代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粮草和盐铁。 民以食为天,所以食物是首位。 而盐同样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所以是次位。 汉朝百姓用盐以井盐、池盐为主,海盐需要用水煮,春秋齐国时虽然靠海盐富强一时。 但那是因为春秋时整个中国的人口也就那么一千万人不到,各国的井盐加上齐国的海盐,产量低可以满足需求。 到了汉朝大一统,人口剧增,海盐的低产量就没有意义,所以汉朝就开始大量发掘井盐、池盐等。 只是相比于明朝以后,食盐依旧紧缺,如果能够大量生产食盐,将为青州带来巨大财富。 毕竟食物是生活必需品,盐同样也是。 陈暮用宋朝才会出现,明朝才会普及的晒盐法,在山东沿海边境大量铸造盐田,经过今年一年的努力,收获了大量粗盐,成吨的白色有杂质的盐块被送入海边仓库。 这些盐块取出来后,后面的工序其实就跟井盐和池盐的工序差不多,都要通过水煮,过滤等方式,去除杂质,变成精盐。 也许有人说,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搞井盐池盐,岂不是少了一道工序? 但先不说山东本身就不产井盐池盐,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单说海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东西。 做海盐耗费的只有人工成本和粮食成本,汉末天灾人祸不断,无数人流离失所,只要给口饭吃,根本不缺工人。 所以哪怕多一道工序,海盐依旧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陈暮陪着罗敷去乐安看了海,就让秦家人送她回了临淄,接着在荀彧氏仪孙绍简雍孙乾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东莱郡的盐田情况。 在汉孝康帝驾崩之前,陈暮就已经在青州做了实验盐田,先检验晒盐法是否真的有效。 毕竟相隔千年,谁也说不好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差距。 不过经过实验,晒盐法肯定是有效的。 区别只是在于因为工业水平较低,制取方法没有后世那么快。 可能从晒盐到出粗盐,需要长达一个月的时间。 中间如果遇到下雨天气,还得把盐水引入盐田旁边的蓄水池里躲雨,等雨过后再用虹吸效应引回盐池,很麻烦。 所以在初平元年,也就是今年一整年中,整个乐安与东莱二郡靠海,都开始进行食盐屯田。 现在看来,取得来显著效果。 这也正常。 往后推两千年前,我国海盐的主要来源,就是来自于山东。 往前推八百年,春秋战国时期,齐桓公称霸的时候,就是靠着海盐富甲天下。 现在陈暮不过是承上启下而已,不算创新,顶多算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一点后人的智慧而已,并不算什么科技进步工业革命之类的玩意儿。 “我这句话,你要记录下来。要想富,先修路。我青州山脊不算多,多丘陵和平原,大路和主道也还算好修建,盐做出来,是要给青州百姓用,同时还要卖去别的地方,路不好,就是耽误销量,你们明白了吗?” 陈暮身边人环绕,发表着重要讲话。 氏仪作为合格的秘书,立即动笔在一旁记录起来。 孙绍简雍孙乾等人听的频频点头,表示已经记在心里,以后会办。 荀彧听了之后,提出意见道:“尚书令,修路是一件大工程,青州是否有足够的钱来修路呢?” 陈暮笑着摇摇头:“没有。” “那......” “所以饭要一口一口吃,步要一步一步迈。” 陈暮缓缓说道:“今年各地盐田产量都还不错,先用来平抑青州盐价,满足百姓需求,然后扩大生产,再拿出来卖钱,有钱,才能修路。” 荀彧若有所思地道:“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得太粗暴,力道太大,或者步子迈得太大,容易伤到自己,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错。” 陈暮看着海边的实验盐田,说道:“修路是为了让盐卖得更好,可现在我们手里只有商品而没有钱,那就先辛苦辛苦,用最原始的办法把商品卖出去,等有了钱,再完善它的配套设施。” 万事开头难,盐田虽然前几年就已经试验做得很好,顺利产出了盐。但直到今天才开始大规模推广,可以说之前一直是在付出,而没有任何回报。 现在青州在打仗,财政压力也大,没有钱修路。那就只能发挥最原始的办法,用人工将盐背出去,等有了钱,再考虑修路。 路修好了,就可以跑马车,人也能推板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道路不好,难以大规模运输。 “我明白了。” 荀彧点点头,经济学道理他不懂,但任何道理只要不说得那么玄妙,说话的方式简单点,聪明人都能领会得通透。 陈暮又道:“荀子曾言: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古人因为人跑不快,驯服了马匹,替我们代步。因为路远,发明了船,顺着河流飘荡。所以发明创造,才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你们明白吗?就是能够产出的方式,先古时期,我们刀耕火种,到了春秋时期,我们慢慢学会了用牲畜耕田,用犁耕田,让铁变成锄头,这就是提高了生产力。我们只有继续发明,才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 “可是我感觉发明的东西,已经被先贤们发明完了,已经没有什么可发明的了怎么办?” 简雍摸着脑袋,想想自己会发明什么,发现自己什么也发明不出来。 陈暮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哦?” 简雍不服气道:“难道子归有天赋?” “还行还行,会亿点点。” 陈暮谦虚地点点头。 简雍笑道:“那就把你发明的东西取出来瞧瞧。” 陈暮看向氏仪,问道:“我之前让你们做的脚踏车做得怎么样了?” 氏仪点点头:“已经做好了。” “有成品否。” “使君问得正好,那东西我甚是喜欢,刚巧带了一台来。” 氏仪向远处的侍从招招手,侍从领命而去。 过了片刻,他就推了辆自行车过来。 这车前轮巨大无比,后轮极小,像个大头娃娃。 但不管是现在还是历史,世界上第一台自行车,确实是这模样。 因为自行车的传动链条必须要有一定工业能力才能制造,靠纯手撸是很难撸出几百个一模一样的铁片。 所以只能前轮驱动,将踏板按在前轮上,带动后轮滚动,在省力方面比后世正常自行车差很多。 不过其它东西,在古代就很容易制造了。 轮胎用动物皮革缝制,打气也简单,风箱原理大家应该明白,同样原理弄个小型风箱打气筒足矣。 其它的车架,车轱辘,直接铁匠手撸出来,基本没有什么制造难度。 “这就是我发明的东西。” 陈暮指着那自行车说道。 众人围拢上去,简雍纳闷道:“此物有何用?” “去试试。” 陈暮让推车过来的侍从上车演示。 那侍从有经验,翻身上车,用出吃奶的力气开始蹬。 虽然前面比较困难,但速度起来之后,很快就在海岸边的草地上撒欢一般奔驰起来。 由于前后轮大小不一,而且是前轮驱动,无法做到在山坡上如履平地,但在平地上,还是能跑得飞快,比人走路快得多。 “这......” 简雍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心悦诚服地道:“子归之才,我不如也。” “呵呵。” 陈暮轻笑一声,说道:“前人说学无止境,如果只把古人留下的东西学完就满足,那永远都不能进步。而且先人都能发明创造,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为什么我们不能做到这一步,让下一代生活变得更好呢?” “使君之言,真如神音入耳,令人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氏仪快速地写下来,边写边道:“我一定要记录下来,将来说不准也会变成如论语一般的经典。” “哈哈哈哈。” 陈暮打趣道:“你呀,少拍马屁,多干实事,还有你们,都是如此,知道吗?” “明白。” 氏仪孙绍孙乾等人都郑重地点点头。 “不过我的人力是有限的,集合大家的力量,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陈暮倒是忽然想起了那些民间发明家,比如马钧,那可是个人才,便沉吟道:“传令全州,官府鼓励百姓多发明创造,若发明的东西真的对百姓有益,对提高生产力有帮助,官府将大力奖赏。” “具体如何奖赏呢?” 氏仪询问。 陈暮道:“自然是看发明的东西好处有多大,若能惠及天下,即便是赏千金,亦是不无不可。” “我明白了。” 氏仪点点头,这些事情他会去找沮授来商量具体奖赏等级。 “你们也要多想想,看能不能发明创造,不管是能不能做出来,都要大胆地发挥你们的想象力,比如发明一个天上可以飞的东西,哪怕它无法实现,说知道再过几百年,它就能真的出现呢?” “唯!” 荀彧氏仪孙绍孙乾简雍等人拱手遵命。 s://.c/read/32336/22121262.html .c。m.c 第五十八章 势如破竹 陈暮在青州大刀阔斧地做一些事情,远在函谷关外,刘备大军已经攻下了弘农县。 之前说过,弘农县其实是黄河南岸很小的一块的平原地带。 再往西,就是连绵不绝的群山以及山坳。 像后面的湖县、华阴县,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中间只有一块地方是平地,位于湖县与华阴县的阌乡以西,后来曹魏在这里修建了潼关。 这意味着如果关中早就做好了准备,这连绵起伏的山坳当中,任何一处都有可能会是埋伏,随便一处都有可能是一座函谷关。 而且刘备其实最担心的是太华山这一段,也就是后来的华山,千难万险,绝不是简单的地方,很有可能设伏。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一路莽过去的缘故。 兵贵神速,就是要趁着现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快速地通过这些险要地带。 要是步步为营,等敌人缓过神来,四处设伏,反而更加难打。 “大家看,过了弘农县,就是湖县,这一路过去地势还算平坦,等到了湖县之后,沿河岸就被山岭阻隔,再也不能继续顺着大河往上走,只能绕道太华山以东,走潼河。湖县我不担心,我怕的就是这个潼河。” 曹操在舆图上将大概的地形跟大家说一说,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历史上曾经于潼河修建了一座著名的关隘,此时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这潼河有何奇妙之处吗?” 鲍信好奇问道。 曹操思索道:“此地背靠南山,西面是太华山,东面是一片高原与山沟,唯有中间潼河流通之处,有一小道,地形极为狭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很难强攻过去。”” 这里孙坚其实就去过关中,当年跟着张温讨伐韩遂,他就在场,勉强算是知道点地形,但还是比不得曹操这样有大家族出生资料齐全。 所以听到曹操的话,孙坚也是说道:“不错,玄德,如果要说哪里最难打,我也觉得这潼河不好走,确有可能埋伏。” 刘备看着舆图上,潼河是黄河支流,处于两座大山之间,与黄河呈现一个t字形。 形象一点概括的话,联军是从东往西打,遇到了大山阻隔,而这个t字的上面那一杠,就是黄河,下面那一竖,就是潼河,而潼河左右两边,都是连绵山脉。 由于从东往西打,道路被潼河右侧的山脉隔断了,所以联军就必须从下方绕过去,来到潼河正下方,顺着潼河向黄河的方向往北走。 董军要是聪明的话,就在潼河中间设伏,也就是后来曹操设立潼关的地方打埋伏,保证一打一个准,让联军寸步难行。 事实上董卓确实是这样做的,历史上他就派段煨屯兵于华阴山,位于潼河西侧,眼下段煨就伏兵于此。 看着这艰难险阻的模样,刘备沉吟道:“我觉得应当做两手准备,一者令探子探路,看看是否设伏。二者若真的难以打过去,就像绕过函谷关一样,看能不能从大河边上绕过去。” “冬季大河很多地方结冰,确实是有绕过去的可能。” 曹操点点头,若是以往,这个地方亦是极为险要之地,不比函谷关差多少。但冬季黄河河面很多地方结冰,说不准真的会有地方绕过去呢。 “孙子言,兵之主速,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继续前进,拿下湖县之后,便先在湖县等几日,一来等待后方补给辎重,二来先探明潼河两岸情况,确定没有敌军,再开始继续往前。” 刘备毕竟打了那么多年仗,跟着陈暮学了不少东西,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哪怕确定要强行突袭,但该怎么打,如何打,还是知道一点。 孙坚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率领五千人为前军先行一步,若事有不对,你们或接应,或撤离,皆可。” 刘备心中感激,握着孙坚的手道:“文台兄真乃大汉庭柱也!” 当下,第二日,孙坚的部队休整一夜,开始往湖县方向急行军,五千人一路狂奔一日,几乎是到天黑的时候才抵达湖县。 湖县守军是胡珍部,这个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得到关中联军已经攻下了函谷关与弘农县的消息。 因为联军是从黄河绕到了函谷关背面,也就是从西面往东面打,并不是正面击溃了函谷关,所以溃兵只能往东跑,没法往西跑。 而弘农县就更惨,是在小平原上,被联军四面包围起来,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城破之后守军立即投降。 因此当孙坚摸到湖县城下的时候,胡珍此时还在县府邸之中与部下饮酒作乐。 “将军,祸事了,城外打进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传令兵十万火急地闯进来,向胡珍禀报。 “什么?” 胡珍一蹦三尺高,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 “城外,城外忽然来了一标人马,弟兄们没有防备,已经杀入城上了。” 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回报。 孙坚因为是轻装简行急行军,带的云梯不多。但架不住湖县是个小城池,城墙不到二丈高,不像虎牢关与函谷关那么险要。 所以二三十架云梯架上去,孙坚身先士卒,勇猛无匹,士兵如蚁附,很快就杀到了城墙上。 “杀!” “给我冲!” “活捉了守将!” 还没等胡珍下令如何应对,城内就喊杀声遍地。 显然孙坚杀入城墙后,城墙上的守军猝不及防,几乎没有任何抵挡,就被孙坚的人马杀进了城。 “走走走!” 胡珍毫不犹豫地往门外冲,在数名副将与十多名侍卫的保护下,骑上马往城西跑去。 此时孙坚已经杀入城内,城内守军没有任何反抗,望风而降。 远远的众人见到城内有奔马,部将程普道:“将军快看,那边有人骑马逃跑,必是守将!” 孙坚大喜,挥舞着古锭刀说道:“追!” 当下撒腿狂奔。 只是孙坚是通过云梯爬上来的,胯下没有马。 而胡珍是董卓麾下的重要将领,坐下是西凉好马,跑得飞快。 出了城后,一路向西疯跑,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孙坚没有追上,恼怒道:“可恶。” 部将黄盖道:“将军,贼去了,追不上,还是先处理城中贼军再说。” “好。” 孙坚也明白两脚追不上四脚,当下又引兵回城处理城内没有跑掉的董军。 一夜杀伐,湖县被攻破。 到第二日晚上,刘备的中军才姗姗来迟。 也许有人奇怪,既然弘农县是大军围攻,没有放跑一人,那为什么这次却不是大军一起围攻,放跑了胡珍呢? 这是因为弘农县,就在函谷关背面,几乎过了函谷关,就到了弘农县城。 所以打函谷关和弘农县,是顺带一起的,不存在军阵问题。 函谷关北面是一片平原,地形开阔,大军抵达之后,就立即把弘农县城团团围住。 而打湖县就不一样。 湖县离弘农县有六十多里,道路狭窄,地形不好走。 古代行军打仗,当然不是一声令下,十多万人马就一窝蜂往前冲那么简单。 在传话基本靠喊的年代,一名优秀的将领可以指挥的人马,顶多也就是几千人到几万人之间。 像韩信那样能够一次性指挥数十万人马的兵仙,几千年才出一个,属于个别例外。 因此正常的行军打仗,都会分得特别细。 各部门将领各校尉以及中低层军官,还有前军中军后军,某个部分由谁负责,谁管多少人,上下等级分明,规矩森严。 这样做的好处是让军令层层下达,方便管理。 所以在行军打仗的过程当中,特别是那种地形较为狭窄的道路,战线会拉得很长,就需要一个统率能力比较高的将领来指挥。 在函谷关可以围攻,是因为地形开阔,适合大军一起行动。 到了湖县地形狭窄,如果还是大军乱糟糟地一起行动,那军阵就成了问题,因此必须要按照正常的行军秩序进行规划。 如先锋军孙坚在最前面,那么在他的后面,就是谁谁谁的部队,由谁统领。 接着后面再是哪个部分,与前面的部队相距多远。 这些都会分得很仔细。 简单来说,那就是当军队在某地停留的时候,是可以大军聚集在一起,因为大军都已经按照各自的规划,井然有序地进行。 而在进军过程当中,因为个体的走路速度快慢不一,很容易导致军阵不整齐,显得乱糟糟的。 这个时候敌人要是突然袭击,阵型大乱,一下子就会演变为大规模溃败。 所以部队都要前后分开,不能全部拥挤在一起。 关东联军的部署很简单,孙坚作为前锋军,率领五千人马在队伍最前面。 刘备的五万人为中军,其中又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前部分由关羽率领,总计一万五千人,麾下有管亥高顺等各级校尉,每部校尉有三五千人不等,同样是分散前进,相互之间隔了一定距离。 中部分由刘备亲领,总计两万人,麾下有典韦臧霸王朗黄忠等人,各领自己一部分人马,按照队列行进。 后部分由张飞统领,同样一万五千人,麾下有张辽武安国等。 而刘备的后方,就是曹操鲍信他们的后军,跟刘备一样,也都由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分散领军,并不是统一集中在一起。 所以当他们行军的时候,从天上看,就会看到官道之上,密密麻麻,一条条长龙蜿蜒蛇行,井然有序。 这些长龙首尾是不相接的,基本最少都要隔一里左右,形成无数支队伍,缓缓前行。 孙坚攻下了湖县,当天夜里,休息一夜之后,他就选择继续进军。 因此当刘备进入湖县的时候,孙坚早就走了。 s://.c/read/32336/22369907.html .c。m.c 第五十九章 只要那个男人不在 “后军第一批粮草已到了何处?” 刘备大军晚一天入驻湖县,傍晚时分,县府会议,刘备询问辎重情况。 “已到陕县。” 王朗回禀。 陕县? 刘备皱起眉头,他们出发只带了十日粮草,结果没有想到孙坚的攻势会这么快,几乎势如破竹一样就把湖县攻破了。 比预期的速度还要快很多。 这样的话。 恐怕后续粮草可能会接应不上啊。 要知道现在他们大军已经走了一半,也就是接近五百里。 洛阳到谷城到新安再到渑池,这一段是洛阳范围内的安全距离,总共有三百多里。 然后是从渑池到陕县,最后从陕县进山打函谷关。 粮草从洛阳到渑池就已经不好走,已经属于山区,等从渑池进入秦岭以后,道路就更加狭窄逼仄,运送粮草的马匹车队速度慢了下来。 战兵靠走路,行军速度可以保证。 但辎重部队严重依赖于马车之类的工具,道路颠簸就有可能导致车辆损坏,一旦损坏一台车,都会让队伍难以通行。 他们从函谷关出发的时候准备充足,现在也不过是两三日就把湖县攻下来,大军身上还有七八日粮草。 问题是行军速度快,粮草跟得慢,确实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嗯。” 刘备思索片刻,对王朗道:“让后军尽快赶上,大军明日继续出发。” 这本就是他们原定的计划,现在攻势快得超出了预期,那就是一件好事,说明他们的奇袭有效果,不能因为粮草慢,而放弃这次突袭。 前方孙坚经过两日行军,在莽莽秦岭之中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太华山以西,就是潼关附近。 现在潼关当然还没有设立,但险要陡峭的山势,还是让孙坚这个莽夫都觉得确实难以攻破,所以他抵达潼关口之后,就原地休整,等待后方大军上来再说。 第二日,关羽军先行抵达,两军合一,总共两万人向着潼河由南往北进发。 段煨的大军驻扎在华阴县,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潼河设伏。 当孙坚与关羽一同向北面进攻的时候,段煨也率领伏兵就位,胡珍逃回华阴,消息就传给了后方。 从湖县到长安也就二百多公里,差不多五百东汉里左右,对于大军来说,也就是十日路程,甚至腿脚快的,两三天就走到了,已经不算遥远。 潼河两侧山林陡峭,左侧太华山,百里绝壁,右侧是起伏不定的山峦群峰。 道路深陷于群山之中,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最窄的地方仅容一车一马,可谓极为险要的绝地。 关山夜幕,林鸟惊飞。在傍晚时分,夕阳还没下山的时候,远处丛林之中,忽然惊起了无数飞鸟。 “有埋伏!” 孙坚也是老将,一眼看出里面的不对劲。 关羽抚须道:“意料之中。” “如何对敌?” 孙坚其实是莽过去,但关羽毕竟是刘备的大将,他好歹要问问人家意见,礼貌一下。 关羽眯起眼睛,说道:“自当是勇往直前,逢山开山,遇水劈路!” 孙坚大喜道:“云长之言,深得我心也。” 当下,命韩当管亥二人为先锋,率领千人向前去探路。 两万人又细分为前中后三军,韩当管亥二人领兵沿着潼河岸向前进发。 就在此时,两侧山林喊杀声遍地,箭雨劈头盖脸砸下来,落在刀盾手的盾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杀!” 孙坚一马当先,挥舞着古锭刀杀了过去。 关羽其实不太喜欢这么莽。 但刘备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进攻,那自然是勇往直前,有去无回。 所以从洛阳往长安去的一路,必然是要打不知道多少次硬仗,没有退路可言。 沿岸两侧的士兵如潮水一般向着山林里涌去。 西侧华山绝壁,山林高耸入云,段煨的弓箭手全都站在悬崖上,占据了有利地形。 而东侧的山林虽然不如华山绝壁那么陡峭,却也是林木森森,里面埋伏的都是悍勇的近战兵马。 前锋军不得已冒着西侧箭雨艰难前行,在损失了不少人马后,终于攀爬上了东侧山坡,与段煨的士兵战在了一起。 山林作战,不管是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争。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段煨虽然前期取得了不小优势,杀伤了两三千人,但由于人少,这次出来只带了五千人,硬碰硬的情况下还是难以抗衡。 最终结果是在死伤近千人的情况下,段煨不得不撤军,士兵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手机\端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孙坚和关羽也赢得不轻松,战损比达到了3比1,在他们的人马是段煨四倍的情况下,自己的损失还比人家多三倍,可见一路上艰难险阻,绝不是那么容易。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战,先锋军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为后续大军,打通了至关重要的潼河通道。 一夜休整,第二日,先锋军继续出发,走了一日,在天黑之前,终于抵达了华阴县。 段煨的军事能力比胡珍靠谱得多,逃回华阴县后,就立即坚壁清野,准备据城而守,打持久战。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关中那边,却有了新的命令过来。 “象征性抵抗,然后撤兵,诱敌深入?” 看到这份来自郑县的指令,段煨陷入了沉思。 “徐将军说,现在北面战场也很紧张,不能再和关中军继续打下去,必须想办法毕其功于一役。” 传令的士兵回应。 “我知道了。” 段煨点点头,说道:“去告诉徐荣,记得接应我就行。” “唯!” 传令兵转头离去。 第二日,徐荣就从华阴县接到了段煨同意的消息。 得知这个情况后,徐荣也是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他和段煨是同样级别,除非段煨答应,不然的话,他是不可能命令段煨。 现在能够商量好战术,就再好不过了。 郑县府邸中,徐荣看着桌面上的关中一带舆图,细细思索。 关东联军那边其实并不知道董卓到了长安之后,处境也不太好。 并州中部鲜卑去年闹腾了一年,跟朱儁在雁门一带打得水深火热,最终僵持不下,于是选择不再去与朱儁硬碰硬,而是跑到了冀州北部,幽州西部的代郡一带搞事去了。 朱儁抽开了身,也是马上回头就准备从并州进入河东郡,联合了白波军的人马,总计十余万大军,从河东郡往长安方向进攻。 董卓得知消息后,立即派牛辅屯兵河东郡的安邑县,防备从并州来的敌军。 安邑县位于后世的山西运城,就在陕县的正北方。 可以说,如果当时候刘备不选择从黄河以南沿岸的陕县——函谷关——弘农县——湖县——华阴县这条路进攻,直接北上,就可以找朱儁汇合,从河东杀进长安了。 然而可惜的是一来黄河天堑,哪怕河面结冰,也无法支撑起那么多人马过河,即便过河了,等河面融化,后续的辎重也无法过来。 二来黄河北面,就是中条山,横在了关东军面前,翻山越岭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别说刘备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也没法与朱儁会师。 因此董卓实际上是在两面作战,如果他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在秦岭一线,那么关东联军这边必然是要碰个头破血流。 包括昨日在潼河一战,段煨五千人,就让战损达到三比一,要是五万人,刘备十万兵马全来都白搭。 可惜的是董卓大部分兵马都在北面防御朱儁,东面战场可用的兵马少了太多。 要不然徐荣绝不会放弃在秦岭一带设伏。 不过徐荣也不是完全没有策略。 也许是拿下函谷关和弘农县太轻易,刘备这边的行军速度就极快,根本没有稳扎稳打的意图。 徐荣在发现短短四五日的时间,刘备就已经从函谷关杀到华阴县的时候,他就立即明白了,敌人的战术是要打快攻,根本没有想过停留和后勤问题。 从洛阳到函谷关这一带是没有防线的,那么实际上刘备出兵的起点,就是陕县一带,这里应该会成为刘备运送粮草的大本营。 但过了陕县,进入了南山群山之后,辎重运送速度必然会放缓。 哪怕从陕县到长安,也就七八百里,但徐荣根据当初董卓退守长安时的经验来判断,光这段路,辎重部队就得走一两个月。 所以徐荣也是马上调整策略,干脆诱敌深入,放弃华阴县,将敌人引入关中平原来进行大决战。 对于董军来说,这也是个险棋。 为什么? 因为深陷于两面作战的情况下,董军的兵力其实是不够的。 一旦刘备穿过了秦岭,选择在华阴县驻扎,等待后方辎重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和徐荣打持久战,那最终的结果就是又一次长平之战,就看谁能够坚持更久。 别看刘备军只带了十日粮草进攻,但只要道路打通,第一批粮草续上,那么后面的粮草同样会不断地送过来,维持军队开销。 而北面朱儁步步紧逼,东面又在和刘备两军对垒,这样的情况下,长安能够坚持得住才怪。 所以徐荣也是在赌,赌刘备会选择继续冒进,而不是见好就收。 要是刘备继续西进,那么他的后勤辎重跟进速度必然跟不上军队前进速度,只要将刘备迎头痛击,阻拦住他的攻势,那么这场战斗,就赢了五成。 是的。 只有五层。 这里面,依旧有很大的变数。 徐荣摸着下巴思索。 剩下的五成变数,就在陈暮身上了。 作为老对手,徐荣太清楚如果陈暮在的话,他的计策未必能成功。 不过.....听说陈子归回了青州? 想起自洛阳得到的线报,徐荣的眼眸中,就闪烁出了莫名的光芒。 只要那个男人不在,那他的策略成功率,就能升到9成了。 s://.c/read/32336/22369909.html .c。m.c 第六十章 入驻华阴 这一场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场决战。 两边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刘备是在十一月初,于洛阳进发,往西走了约一百多公里,来到了陕县。 然后以陕县为根基,向函谷关与弘农县进发,一日之内,就连克一关一县,进军速度奇快。 而这个时间段,由于陕县到谷城这一段,已经属于秦岭山区,像后世的渑池县,就被秦岭团团包围,深陷于群山之中。 所以实际上当刘备抵达陕县的时候,大军所携带的剩余粮草,确实只有十日之用,后续粮草没有跟上。 没办法,古代就这交通条件。你粮食再多,群山里也没法飞过去,只能慢慢地运送。 诸葛亮为什么发明木牛流马,还不是因为蜀中地形不好运粮。 因此正确的情况下,刘备打下函谷关与弘农县之后,就应该在弘农县驻军,等待洛阳堆积如山的粮草送过来。 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如果说刘备大军每天可以以五六十里速度行军,那么粮草运输的时间,大概在每天十多里左右。.99^9)xs(. 稍微有点数学常识的人,应该都能算出来,刘备每次攻克一县,要等多久时间。 只是时不待刘曹孙,三人都觉得,一旦冬天过去,春季到来,对于他们的棉衣优势,就会造成很大打击,所以干脆选择一路平推过去。 等从陕县出发的第五日,关羽和孙坚的前锋军,就已经逼近华阴县,实际上华阴县离函谷关,也就二百来里。 要不是中间在湖县与潼河被胡珍段煨耽误了一天时间,他们早就在华阴县城下了。 从潼河西岸,沿着黄河继续往西走,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处平原。 华阴县,可以说已经属于关中平原的一部分。 古代把秦岭称为南山,关中平原,就位于秦岭与桥山山脉之间,是一片广袤之地,被称为八百里秦川。 所以当联军穿过秦岭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在太华山山脚下,那座耸立的城市,以及这座县城身后,一望无际的平地。 “终于到华阴县了。” 看着这座县城与平原,程普松了一口气,从谷城进入新安县开始,这十多天来,天天在群山中打转,人都快看吐了。 韩当双手叉腰,对孙坚说道:“将军,现在进入平原地带,我军是不是要就地驻扎,等待后方大军?” 在山区里大军要排长蛇阵,分开行军。 到了平原上,就可以集结大军,准备攻城了。 孙坚回头看了眼士兵们,问道:“军中士气如何?” “正盛。” 黄盖回答。 一路上连战连捷,到现在还没打过败仗,可不正盛嘛。 “既然如此,何不一鼓作气?” 孙坚拔出古锭刀,对身边将士喊道:“传我命令,原地休息两个时辰,然后攻城!” 对于一名愣头青,莽夫,铁头娃来说,休息?不存在的。 一路走来,先锋军连克函谷关、弘农县、湖县、阌乡以及潼河,连战连捷,士气极为旺盛,孙坚自然是想继续闯关夺城,立下不世之功。 很快,孙坚的士兵就跑到后方还在往这边走的关羽处报告。 听闻孙坚还要进攻,校尉高顺说道:“二将军,华阴县城池较高,地势险要,恐怕没那么容易拿下,不如劝说孙太守就地安营扎寨,等待大军到来再做商议。” 关羽却摇摇头道:“我军先锋出战,气势恢宏,接连击败了函谷关的董越,湖县的胡珍,又在潼河击溃了段煨,一座小小的华阴县,怎么能阻挡我们步伐,孙文台要打,那便打就是。” “可是,我们尚不知敌人虚实。若董贼将大量兵马布置在此地,我军人少,恐怕难以取胜。” 高顺也还算有点头脑,想得比较多。 但关羽的统率能力,也是跟着陈暮学了不少,笑着说道:“仲达,我问你。如果你是董卓,听闻关东军进攻长安,你会是在华阴县布下重兵,还是在南山沿途布下重兵?” 高顺回忆起这一路穿山过岭,跋山涉水的艰辛,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在南山之中设伏,至少若我是董卓,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就过了湖县阌乡潼河这等险地。” “不错。” 关羽点点头,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董卓不这么做?” 高顺想了想,摇摇头:“我想不出来,将军以为呢?” 关羽抚须笑道:“我看是那董卓吓破了胆子,他的大军,必然在长安集结,根本不敢派出来,华阴县的兵马,绝不会太多。” “原来如此。” 高顺觉得关羽说得有道理,点头应是。 这就是信息差的问题。 关东军不知道朱儁那边也在攻打长安,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董卓不是不想在秦岭一带设防,而是兵力不够。 且除了兵力不够以外,关东军在冬季忽然发动进攻,也确实是件让董卓想不到的事情。 就连徐荣,也是在湖县被破以后,才知道关东军打过来了。 所以两边都有巨大的信息差。 不过徐荣这边的信息差,已经随着湖县被攻破,现在已经弥补回来。而联军这边的信息差,却一直存在。 因此当关羽孙坚的前锋军发现这沿途兵力居然这么少,守卫居然这么松懈的时候,就想当然地以为董卓害怕了,把兵力龟缩在了长安,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朱儁在帮他们吸引火力。 这样的情况下,孙坚想要继续进攻,关羽自然觉得没有问题。 于是,在休整两个时辰之后,十一月中旬,朔风吹拂的严寒之中,先锋军向着华阴县发起了猛烈进攻。 在孙坚关羽的带领下,士兵士气高涨,奋勇拼杀。 关东军的衣服都是棉衣,极为保暖,再加上长时间行军,血气保持旺盛,手脚都是极为灵活。 反观守城军,穿的是普通麻衣,比之棉衣差了许多,在冷厉的朔风中吹得瑟瑟发抖,拿着冰冷的武器反击,手都冻出疮来,士气极为低下。 一列列云梯架上,联军士兵英勇地攀登城墙,几次险些冲到城楼上。 段煨亲自指挥作战,滚石檑木石灰,不断地往下倾倒。 “杀杀杀!” 孙坚和关羽身先士卒,冲到城下,架好云梯后开始向上攀爬。 城上箭雨簌簌地下落。 普通士兵中箭之后,立即倒下,血流如注,哀嚎遍野,但很快又有新的士兵冲过来,跨过之前的尸体,继续往上攀登。 孙坚关羽身边有刀盾手举盾帮忙挡箭,箭簇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倒石灰,倒石灰,檑木准备,一,二,三,扔!” 段煨高声叫喊。 石灰倾倒下去,哪怕盾牌也挡不住,孙坚被迫跳下云梯。 关羽则被一块檑木打断了梯子,不得已也撤了下来。 但紧跟着二人继续进攻,没有一刻停留。 段煨虽拼死抵抗,可压力也极大。 在孙坚关羽的带领下,联军士气如弘,蚁附般向上攀登。 不得的情况下,段煨只得让所有兵马全部出动,底牌尽出,将城内所有力量全部放在城墙上,这才勉强抵挡住联军的攻势。 这一战打了一个多时辰,段煨足足打退了三次联军登上城墙,才将这一波进攻给瓦解掉。 看着联军丢下数百具尸体,如潮水般退去,段煨气喘吁吁,目光充满了担忧。 虽然徐荣要求他尽量保存实力,象征性抵抗一下即可。 但段煨觉得,戏要做全,若是完全不抵抗,直接弃城逃跑,说不准会让敌人起疑心,反而是一件坏事。 结果没想到敌人的攻势这么猛,差点直接把城给打破。 要不是孙坚关羽是先锋军,轻装简行,带的云梯数量极少,只有几十架,恐怕华阴县已经没了。 “将军,不能再打了,我军人少,天气又寒冷,再打下去,城就要破了。” 左右校尉向段煨苦劝道。 目前在东线战场,董军布置的兵力只有三万人,函谷关与弘农县是董越驻守,总兵力只有五千,已经全军覆没。 湖县的胡珍部也是五千,同样损失惨重,所以段煨和徐荣手里的兵力已经不多。 而且大头兵力在徐荣手里,段煨手里总共只有八千人,之前在潼河还与孙坚关羽打了一仗,损失千余人,现在只有七千。 虽然历史上著名的睢阳之战,张巡也是依靠七千人,抵挡尹子奇十多万大军一年。 可问题是睢阳是江淮流域的重镇,城池高,城墙厚,有抵抗大军的条件。 而华阴县就是汉代的一座普通小县城,城高不过二三丈,差不多四五米高,根本没法与睢阳这样做的重镇相比,所以再这样打下去,城破确实是迟早的事情。 段煨苦笑道:“我也不想打,只是想抵抗试一试,哪知道对方如此凶猛。” 左右问道:“既然如此,现在该如何是好?” “关东军的前锋军就已经这般凶猛,等到他们大军压进,恐怕我等都要葬身城内。” 段煨毫不犹豫道:“传令下去,今夜就撤兵,往郑县去。” “唯!” 左右校尉大喜,连忙去传令。 天色已经暗下来,远处联军就近砍伐树木,准备安营扎寨。 段煨悄无声息地带着自己的人马,从西门撤离。 而在离开之前,段煨的所有兵马,都站在了华阴县粮仓前,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 随着段煨一声令下,无数火把向着粮仓里丢了过去。 火光冲天,照耀在段煨严肃且紧皱眉头的脸上,阴晴分明。 即便要撤军,也万不能把粮草留给联军。 当天夜里,孙坚关羽看到城中起火,知道事情有变,便派了斥候去查探情况。 得知城内守军已经撤兵,二人立即尽起大军,将华阴县拿下。 两日后,刘备大军抵达,入驻华阴县。 七万大军通过了最险要的秦岭,而这个时间,仅仅花费了七八天左右,如果算上从洛阳到陕县的时间,也才半个月而已。 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冬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气候极为苦寒,至少这个天气,对于刘备曹操孙坚等联军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最主要的是。 过了秦岭,离长安已经非常近。 从华阴县到长安,已经只有不到三百里路程,一路上都是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 s://.c/read/32336/22373651.html .c。m.c 第六十一章 出兵的理由 刘备大军抵达华阴县,入驻城内。 从陕县到华阴,沿途各县都留了兵马把守,为粮草护卫。 而公孙瓒的兵马由于是骑兵,走崎岖山路实在太难了,目前还在大后方,正缓缓向西运动。 别看函谷关到华阴县,总共也就二百多里,但对于骑兵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特别是冬季大雪纷飞,道路湿润泥泞,不仅运粮草的马车通行极为艰难,就连公孙瓒的幽州轻骑,也跟蜗牛没什么区别。 所以到第八日,刘备大军入城之后,七万大军就地驻扎,几名诸侯与重要将领聚集一起,商量起对策。 县衙府邸,大厅之中,刘备孙坚曹操鲍信四人聚齐。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有喜色。 即便是知道冬季打仗占了便宜,心里有所预期,他们还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 一路上就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孙坚五千先锋军,加上关羽的前军总共两万人,就将原本以为十分难走的秦岭给打了个通关,实在是太简单了些。 坐在厅堂内,所有人都压抑不住脸上的喜悦。 曹操抚摸着自己的爱须,微笑着说道:“看来董卓果然不出我等所料,完全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冬日作战,沿途竟是没有任何重兵把守,怕是所有兵马,都龟缩在长安。” 孙坚看了眼关羽,点点头:“不错,我与云长也是这般作想。董贼最少有十万兵马,一路杀来,却只见到一两万,确实不同寻常,也只有这个解释。” “若是董贼将兵马龟缩在长安,倒是个麻烦。我听闻长安的城墙比洛阳还要高,靠我等兵马,怕是围困一年都不一定拿下。” 刘备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嘴角的八字胡一动一动地道:“而且即便董贼不死守长安,出城与我等决战,怕也是不太好打。我军虽有棉衣优势,但毕竟人少,且西凉铁骑名闻天下,公孙瓒的幽州骑兵却赶不过来。” 关东军加上还没来的公孙瓒才十万兵马,如果不算公孙瓒,现在也才七万。 而董卓有十万大军,人数上关东军其实是处于劣势。 他们之所以敢打,就是因为士兵有棉衣可以取暖,冬季不再那么寒冷,在作战的时候,身体也会更加灵活,不那么僵硬。 只是这样的优势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无限变小,十二月就是深冬,到了一月份,春天到来,雪化开,天气回暖,那棉衣的优势就会毫无意义。 此时西凉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就会无限扩大,到时候即便公孙瓒赶来,最终的结果怕也是两败俱伤,难以取胜。 因此听到刘备的担忧,曹操也是这么觉得,思索道:“我军目前还有几日粮草?” 这些事情是王朗在管,他说道:“还有十一日。” 出发前只带了十日粮草,结果打到现在,居然还比出发前的粮草多一日。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沿途击破了函谷关弘农县以及湖县华阴县数处隘口,除了湖县的段煨把存粮烧毁了以外,董越和胡珍的存粮全被联军俘虏。 只是董越和胡珍的存粮,其实是够所部五千人吃两个月用,到了刘备大军七万人手里,自然也就是七八天的事情,再加上之前还剩下的粮草,最后统计得出剩余的粮草是够大军十一日食用。 这些粮草其实不多,很多都是干粮揣在士兵身上,方便携带。 但同时也侧面证明,关东联军确实难以久战,只要后续的粮草没有跟上,也许不用打,联军就要撤退。 孙坚也很关心粮草的问题,又问道:“那第一批粮草,要何时才能运到?” “大雪封山,道路湿滑,遍地都是泥泞,车队实在难以通行,根据后方运粮的牵招来报,第一批粮草不过是刚运到弘农县,在往湖县的路上,只是行进缓慢,每日前行十余里,等第一批粮草到,怕是要等十天左右。” 刘备倒是知道情况,将问题给众人说了一下。 几个人算了算,发现粮草并没有中断。 不要以为弘农县离华阴县很远,实际上这一段路,总共不到九十公里,差不多二百汉里左右。 每天走十多里,省着点吃,勉勉强强等到现有粮草吃完后,后续就跟过来了。 想到这里,众人就放心不少。 鲍信笑着说道:“看来我等只要在华阴等些日子,粮草就能源源不断地运来。而且公孙瓒的兵马,也能赶到。如此十二月深冬,必然比十一月更冷,对于我等来说,却是最有利的局面。” “不错。” 曹操赞许地点点头:“我们决定不等辎重,急行军强攻,就是因为冬季作战对于我等有利。现在攻势简直是势如破竹,顺利得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也确实该缓一缓,等粮草抵达之后,再攻打长安,这样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刘备想了想,说道:“那既然如此,我们便在华阴县驻扎,等粮草与公孙伯圭到了之后,再做计较。” 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哪怕再等十多天,也不过是十二月上旬。 而洛阳离长安,总共不到五百公里,其中还有二百多公里,是洛阳到陕县这一段不设防的区域,所以实际上关东联军要打的地方,就是函谷关到长安这一段二百多公里的距离。 原本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五路诸侯是认为在冬季两个月内拿下这一段路,就已经是极限,哪知道一路过来,太顺利了,反倒让他们有了充足时间等待粮草。 可现在到了华阴县,从这里去长安,不仅是道路相对好走的平原地带,且距离也已经只有一百多公里,差不多三百汉里,五天左右就能到,确实让他们有了充足的底气等待粮草抵达。 商量好了对策,刘备就命令士兵就地驻扎,等待后方辎重。 这一等,就是两天过去。 而在郑县,此时的徐荣,却在府邸之中与段煨胡珍等人,一起静待前方探马斥候的消息。 两个时辰过后,探马风尘仆仆地会来了,进来就单膝叩首:“将军!” 徐荣坐在主位上,焦急问道:“关东军有何动静?” “毫无动静。” 斥候汇报道:“这两日城内十分寂静,每日也不见车马出来,关东军像是全都驻守在城内。” “什么?” 徐荣皱起眉头,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 东线战场最大的劣势就是兵力不足,所以他才选择诱敌深入,试图利用关东联军后勤薄弱点进行打击。 因为关东联军的攻势,其实是依仗每名普通士兵背负一定干粮换来的。 由于道路不通畅,哪怕陕县到华阴县这么短的距离,也得十多天才能抵达,因此只要把关东军现有的粮草消耗光,断了他们的后勤,关东军就不足为惧了。 甚至为了迎接关东军到郑县,徐荣已经准备撤离郑县,回灞桥驻守,这样才能让关东军走出华阴,不让他们背靠秦岭有退路逃窜。 哪料到人家过了秦岭一线之后,就不再进军,看样子明显是在等后勤辎重抵达,完全没有继续进军的意图。 这是徐荣最害怕的事情。 毕竟华阴后方就是秦岭,你的兵马是没办法越过华阴县去断人家的粮道,唯有将他们引诱进郑县,利用浩大的关中平原,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现在...... “我早就说过,将所有兵马集中在南山之中才能阻隔敌军,现在搞什么诱敌深入,人家的直接堵在南山口子上,等到他们的粮草援军抵达,我们两万多人打人家十万人......” 胡珍阴阳怪气地嗤笑道:“呵呵,这不是嫌命长吗?” 徐荣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没有说话。 段煨却说了句公道话:“就算把兵马集中在南山,我们人少也够呛,而且冬日在山里作战,我等士兵哪个不冻得受不了?那什么绵衣你也是穿过的,我军如何在冰天雪地中与他们在山里打仗?” 之前潼河设伏,段煨从击杀的联军士兵身上扒了几件棉衣回来,现在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关东联军居然敢在冬天出兵找他们的麻烦。 那棉花做的军大衣不仅暖和,而且很厚,毕竟是青州集团下血本从印度进口来的好东西,里面再套件札甲,普通的刀兵甚至都不一定能刺穿,山区作战,董军确实难以为继。 别看段煨依仗潼河地利,打了个三比一,但那也就是短时间内的事情。正要长期对峙试试?不出三四天,董军就得冻死人,军心直接涣散溃败。 “那照你的意思,我军必败,既然如此,还打什么?” 胡珍两手一摊,语气已经极为不耐烦。 段煨皱眉道:“若非朱儁与白波军调走了我们大半兵力,我们又怎么可能如此狼狈?” “哼。” 胡珍冷哼一声:“但愿牛辅能击败朱儁吧。” “等会......” 徐荣忽然看向段煨:“你刚才说什么?” 段煨一头雾水,试探道:“就算把兵马集中在南山,我们人少也够呛?” “不是这句。” “我军如何在冰天雪地中与他们在山里打仗?” “也不是这句。” “若非朱儁与白波军调走了我们大半兵力?” “就是这句!” 徐荣噌一下站起来,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我知道该怎么击败关东军了。” 段煨忙道:“什么办法?” “关东军现在必然是粮草不足,所以在等待后续辎重。” 徐荣猜测道:“而且他们依仗着那棉衣,自信等辎重到齐之后,便可以与我们在深冬决战。” “不错。” 段煨和胡珍都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徐荣继续道:“所以,如果我们要诱敌深入,就必须要给关东军找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一个.......” 徐荣转头看向北方,喃喃自语地道:“一个如果他们不出兵,就会失败的理由......” 第六十二章 奇袭长安 当刘备得知朱儁的兵马居然在北面河东郡与董军作战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 这份消息是军中斥候截获的消息,因为华阴县与郑县就是后世的华阴和华县,两地相隔仅七十里地,所以刘备自然会派探马与斥候去查探那边的情报。 而这份情报就是张辽率领了十多名斥候,埋伏在郑县城外的交通要道,抓获了一名从郑县往北去临晋的信使处截获。 情报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徐荣的求援信,说是他的兵力只有一万多人,郑县已经很难防守住关东联军猛攻,所以他打算退守灞桥与长安守军汇合一起抵抗。 同时徐荣希望牛辅在击败朱儁后,尽快赶来支援长安,因为长安现在的总兵力只有两三万人,一旦联军围攻长安,长安将朝不保夕。 看到了这份信件,直到这个时候,刘备才知道为什么一路过秦岭居然这么轻松顺利,甚至都没有打什么大仗。 原来是有人在替他负重前行,将董军的大半兵力都吸引去了河东郡。 当下刘备马上召集来了曹操孙坚鲍信三人以及所有亲信将领,在华阴县的府邸之中召开了军事会议。 信件给大家一一呈阅。 曹操恍然大悟地说道:“我道之前一路走来,如此顺畅,还以为董贼是怕了,将兵力龟缩在长安。却没想到原来是卫将军已经与鲜卑休战,同样在攻打董卓。” 刘备点点头:“我军兵力不多,原本以为攻打长安必然困难重重,却没有想到还有卫将军为援助,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董卓残暴不仁,为祸天下,世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现在看来,日子不会长远了。” 孙坚想得比较简单,搞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问道:“我有点奇怪,这封信怎么恰好落在了我们手里,而且信上不仅告诉了我们卫将军在与牛辅交战,还暴露了敌人兵力,这不太符合常理。” 曹操回答道:“这确实挺奇怪的,不过此事应当做不得假,不然的话,又如何解释敌人为什么不在南山设伏呢?” “这......” 孙坚一时语塞,也没有想明白原因。 鲍信点点头:“不错,虽说确实有疑惑的地方,但董卓也是积年老将,怎么会不明白南山天险的宝贵之处?如果董军所有兵力全在南山,恐怕我们绝不会那么容易来华阴。”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信是真的,卫将军确实在与董卓交战。董卓的大部分兵马,也确实都在河东。” 刘备做了个总结。 事情的逻辑很清楚,也非常简单。 包括五路诸侯一直在疑惑的一点,那就是秦岭一带防线为什么这么拉胯。 光潼河设伏一战,联军有人数优势和装备优势,段煨仅仅靠着地利,就打了个三比一的战损。 可见要是董卓能派五万人过来,估计就能把关东联军封死在秦岭耗个一两年。 因此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想不明白,为什么董卓不好好防守秦岭。 所以到了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结论——那就是董卓害怕了,不敢和联军打,选择把兵力龟缩在长安。 只是这个解释确实站不住脚,毕竟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秦岭一带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董卓也是南征北战,打了那么多年仗的老将,不可能不看出这一点。 所以一路上,几个人都挺奇怪这件事。 但现在看到这封求援信,众人一下子就想通了里面的原因。 原来不是董卓不想放手这一带,而是一者他没有想到关东军会在冬日袭击,二者北面朱儁居然打过来了,他不得不调派兵马去防守。 如此,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再加上众人想起了当初河内太守王匡,上党太守张杨,找的借口离开联盟,就是因为白波军和鲜卑部的侵扰。 从这里也能够侧面佐证朱儁已经确实没有和鲜卑再继续作战。 不然的话,鲜卑不可能跑去上党搞事。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看来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卫将军真的在河东与牛辅作战,只是......” 孙坚皱起眉头,说道:“从这信上来看,董卓将大部分兵力都派去了河东,卫将军那边,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太久。我等是不是应该也兵发河东,去援助卫将军?” 去援助朱儁? 众人一时沉默。 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杀入长安,营救天子。 去帮朱儁的话,会不会破坏计划? 毕竟他们的优势就是冬季作战,耗费的时间一久,冬季过去,那可就难打了。 刘备想了想,转头看向关羽道:“二弟,你是河东人,你怎么看?” 关羽摇摇头道:“太远了,从华阴去河东安邑,要经过临晋、蒲坂、解良、猗县,还得过大河,相当于从此地再回一趟陕县,正常走都得十余日,沿途还是董军腹地,一旦陷入战事,浪费的时间就更久,恐我军粮草不济。” 从陕县到朱儁所在的安邑大概也就一百多公里,问题是黄河跟中条山脉横在那里,不可能过去。 所以刘备要想跟朱儁会师,确实就只有走关羽说的这条路线。 关羽本就是河东解良人,安邑就在解良旁边,周围的地形他自然一清二楚。 可要绕那么一大圈,时间上就来不及,毕竟他们手里现在只剩下七八天的粮草,没有食物的话,肯定是没法打。 众人松了一口气,如此就不用浪费时间去河东,那么他们依旧可以按照原计划等待粮草之后,就趁着隆冬十二月,继续攻打长安。 曹操看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如果不去援助卫将军的话,那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 “两条路?” 众人看向他,难道不继续执行原计划了吗? “不错,第一条路,就是按照原定策略,等待后勤粮草辎重,然后再出兵攻占郑县,往灞桥进攻,再徐图长安。” 曹操点点头,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意思:“可是大家想一想,卫将军在河东与董贼作战,从信件上看,卫将军处于不利条件,随时可能会败。一旦牛辅将他击败,再回师长安,那董卓的兵力就远高于我等,到时候要是没在冬季拿下长安,春天天气回暖,我军就会陷入劣势了。” “当初先帝派卫将军去并州与鲜卑作战,是调集了冀州约三万郡兵,再加上丁原之前留下的一些人马,并州的兵马恐怕最多四万,以长安现在只剩下两三万兵马来看,董卓至少派了六七万兵马去河东,那卫将军确实处于不利状态。” 刘备接过他的话茬提了一句。 “孟德所言有理,天气回暖,绵衣的优势就荡然无存,而且长安城高墙厚,里面的粮草必然也是堆积如山,哪怕围困三五年,恐怕都不一定能破。” “卫将军的兵马都是郡兵,守雁门关打打鲜卑还行,遇到如狼似虎的西凉军,又是人少,确实讨不了好。” “那照孟德与玄德的意思,北面卫将军难以为继,我军如果不能短时间内攻下长安,等牛辅回防,我军岂不是必败?” 众人议论纷纷,对前景十分担忧。 曹操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可以兵行险招,用第二个策略。” “什么策略?” 众人好奇不已。 曹操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道:“奇袭长安!” 奇袭长安? 听到他的话,众人细细思索起来。 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那就是长安兵少,只有两三万人。 而且冬日作战是联军优势,这一点至关重要。 如果能够在牛辅击败朱儁回防长安之前,七万大军突袭长安,那么有很大机会,他们真的可以破城击败董卓。 如此,这击杀国贼,营救出天子的泼天大功,就全记在五人身上,到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包括刘备在内,所有人都开始呼吸急促,心动起来。 扬名立万,飞黄腾达的机会,可就在此时! 唯有王朗勉强还算稳住了头脑,出言提醒了众人一句:“可是我军粮草已经不足,在华阴留守,还能勉强等到第一批粮草抵达,要是奇袭长安,那就是置身于险地,成功了,便是霍骠骑,失败了,那就是李陵了......” 这句话如一盆凉水泼在众人心头,让众人冷静下来。 的确。 现在大军已经算是孤军深入,别看华阴到陕县就那么点距离,可道路太难走,辎重来得缓慢。即便是在华阴,大军也得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才能等到第一批粮草。 要是直接奇袭过去,那就意味着直接是放弃粮草,人是铁饭是钢,一旦在长安城外僵持几日,士兵没有粮草,必然军心大乱,直接溃败。 到那个时候,联军就真的危险了。 孙坚沉吟片刻,说道:“从华阴去长安已经不足二百里,若脚程快的话,三五日就能到,现在军中尚能够支撑七八日,也就是说,留给我们攻城的时间,不足两三天,确实是一步险棋呀。” 曹操苦笑道:“可若我们不打,即便留在这里等粮草,那等牛辅回师,就更加没有胜算了。董卓只要依仗兵力固守长安,春天到了之后,我军就只能退回洛阳。” “如此看来,奇袭长安,就是我们唯一取胜的办法。” 刘备目光坚毅,拍案道:“天子还在长安等着我们,我可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既然如此,那就奇袭长安,定要将天子救回来!” 看他拍板决定,三名诸侯互相对视,点点头,拱手道:“那就尊盟主令!” 第六十三章 进军 十一月中旬,河东郡,安邑县。 上午隅中前后,雪终于停了,天也开始放晴,温暖的阳光驱赶走漫天的乌云,让久违了的太阳重新出现在碧蓝如洗的天穹上。 和煦的阳光带着融融的暖意,洒在安邑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树枝上、屋檐边、茅堆柴垛上垂挂下来的冰条子根根晶莹剔透,闪烁的绚丽光彩直晃人的眼睛。 城内纵横交错的街道中,三三两两的士兵不断地用长矛试探敌人的尸体,战死的兄弟被人抬走准备埋去城外的乱葬岗,敌人则随意丢弃。 至少在冬日,暂时不用担心瘟疫的发生。 从上空俯瞰,七横八纵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雪,一片白色的世界突兀地点染出无数鲜红的斑纹。 朱儁在一名倒下的敌军士兵身上擦了擦自己染血的长刀,转头对杨奉说道:“城中粮草是否清点,能支撑我军几日?” 杨奉回答道:“禀卫将军,已经派人去清点了,应当很快就会有答复。” “嗯。” 朱儁点点头,说道:“此战我军大获全胜,但也未能全歼牛辅,既然有了粮草,应当暂时驻军,等冬日过去之后,再考虑继续进军的问题。” 杨奉附和道:“是啊,天气越来越冷,很多将士都生了冻疮,手都龟裂开,武器都拿不稳,确实不能再继续作战了。” “可惜啊,要不是粮草供应不上,我必能一战克平长安。” 朱儁望向长安的方向,满眼都是惋惜。 徐荣在故意透露的信件中耍了个心眼,那就是夸大了牛辅的实力,缩小了朱儁的实力。 所以刘备他们并不知道,朱儁与白波军联合在一起,军队人数已达十多万。 在洛阳大变之前,朱儁与白波军其实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当时白波军在河东白波谷,也就是今天山西襄汾县一带活动,而朱儁则在太原郡与雁门关一带抵抗中部鲜卑,二者隔了数百公里距离。 双方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不会选择夸州过郡去找对方的麻烦。 王芬还算厚道,在洛阳沦陷,无法给朱儁提供粮草之后,一直是他在资助朱儁,让他能够勉强支撑得住。 而白波军则与董卓在河东郡不断交织,在逃到长安后,董卓就派牛辅李傕郭汜与白波军交战,打算一举将北面这个威胁给清除掉,没想到白波军战力相当强悍,居然将牛辅击败。 但那一战白波军的首领郭太也同样战死,一时间白波军群龙无首,内部略微混乱。 等到年末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中部鲜卑也支撑不住,选择不再与朱儁硬碰硬后,朱儁这才抽身回来,带领三万大军南下来到河东郡,打算带兵去攻打长安。 路上官军与白波军相遇,由于白波军此时已经陷入了粮荒,所以当时候就已经饥不择食,面对朱儁的大军,蠢蠢欲动,想要攻打。 朱儁与他们对峙了两日,从当地百姓那得知了白波军的处境之后,于是孤身入营,最终说服了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白波军将领,两军合而为一,才形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简单来说,白波军虽然打败了牛辅,但也缺少粮食。而朱儁需要兵马,两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但如今能够打下安邑,已经是极限。 因为朱儁手里不像刘备有棉衣,可以冬季作战。 所以他的处境和董卓其实是一样的,士兵在冬天连武器都拿不稳,更别说英勇作战了。 而且两军合一之后,朱儁原本的粮食就被消耗了大半,实在是太缺粮食,打下安邑之后,虽然有所补充,可是再想进攻,就得等待冀州王芬那边的把新的粮草运来才有可能。 因此实际上,朱儁也是强弩之末,没办法继续进攻。 只是不管怎么说,牛辅的五万人马,确实难以和朱儁抗衡,被打得狼狈逃窜,不知所踪。 而朱儁此时同样不知道,关东军现在已经到了华阴县,与他不过二百公里。 ...... ...... 同样是十一月中旬,距离陈暮回到青州,已经有两个多月。 但此时陈暮却并不在青州,而是在冀州。 宽阔的官道上满是泥泞,两万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洼中前进,很多士兵的脚都长了水泡,严重影响军队的行进速度。 冀州今年倒是没有下雪,但魏郡、清河等地却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作响,阻碍了大军前行。 等到雨停之后,再上路就慢了许多,陈暮骑在马上,眼眸里满是担忧地看着远方。 原本他是想带兵去接应老大哥,但这场雨,确实是一个意外。 之前说过,昆阳的陨石,上方谷的阵雨,白沟河的大风,是任何聪明绝顶之人都难以算到的东西。 哪怕陈暮会看天气,但这是大军行进上的意外,不在计划里,你没法时刻关注气候。 也许有人说,既然你要带兵去接应刘备,那为什么不早点出发? 然而策划一场军事行动,哪那么简单。 之前青州精锐全被刘备带走,剩余的这两万大军,还是陈暮费劲心思才凑齐,各项准备工作没有两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所以紧赶慢赶,到现在也才刚到魏郡,在邺城王芬那里休整一日之后,才继续出发。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刘备是十一月初从洛阳出发,而他一路攻克秦岭一线,也才花费了十多天的时间,所以此时他才刚抵达华阴县没多久,还没有准备攻打长安。 而从华阴到魏郡足有五六百公里,以现在这样每日差不多三四十里的脚程,要想赶到华阴县,得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抵达华阴县的时候就是十二月中旬,应该是勉强可以接应到刘备。 “使君,过魏郡了。” 两日后,陈暮大军过了魏郡,进入河内郡。 赵云遥望远处,司隶下了雪,远方山峦白茫茫一片,只要到了洛阳,就能够与留守洛阳的牵招汇合,很快就能继续向西支援盟主。 陈暮心情略微凝重,点点头,说道:“嗯,马上就要到洛阳了。” 到了洛阳,一切就会顺利许多。 只希望老大哥现在还被困在秦岭一带,只要没有进入关中,那么一切都还好说。 虽然这一切都是老大哥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他执意要继续攻打长安,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事后补救。 但老大哥可是青州集团的主心骨,要是他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 ....... 十一月下旬,刘备已经等不及后勤和公孙瓒。 当命令下达的时候,原本休整了几日的联军再次行动,战争机器轰隆隆的运转。 一列列士兵从城内走出来,踏着坚定的步伐,向着西方缓缓行进。 冬季惨白的日头悄悄爬上头顶,关中平原上的地面一片干枯的迹象,有阳光,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黄河两岸枯草丛生,在凌厉的朔风中飘荡摇曳,联军士兵们走上了官道,向郑县出发。 刘备骑在马上,遥望着远方浩瀚的平原,一望无际,除了杂草遍地的田地以外,更多的是早已经没有了人住的破烂房屋。 董卓不仅把洛阳人口迁移进了关中,就连华阴、郑县等地的百姓,也全都迁入了长安,一路上坚壁清野,像是来到了一片荒山野岭,早就已经没有了一丝人烟气味。 华阴县到郑县拢共不过七十里地,大军早上出发,几乎傍晚就到了。远远地看到了那座城市,在傍晚的夕阳下,城市空洞洞的,仿佛一处苍凉的废墟。 “盟主,孙太守信使来报,郑县的敌人确实已经撤离,城内空无一人,连一名百姓都没有,我们找到一名躲藏起来的山中猎户,他说董卓将华阴郑县等地的百姓全都迁移去了长安,现在郑县就是座空城。” 先锋军的信使回来向中军的刘备报信。 得知郑县情况,刘备立即问道:“县中可还有存粮?” “全都被搬空了。” “看来徐荣也是做好了坚壁清野的准备。” 旁边的王朗叹息了一声。 “无妨的,只要我们能打下长安,那一切都会好起来。” 刘备宽慰了一句。 说完之后,他看向长安的目光就更加炙热起来。 长安只有两三万兵马,而他们的军队有七万,虽然长安城高墙厚,但至少目前来说,联军不是完全没有优势。 最重要的是,他们截获的情报来看,徐荣是打算在灞桥驻守,并没有选择固守长安。 所以刘备曹操他们制定的策略,根本不是在灞桥与徐荣硬碰硬。 而选择从左冯翊,绕道安陵长陵阳陵一带由北向南攻击。 灞桥就是后世的临潼,是长安的东大门。 长安最险要的地方,其实是三条河。 泾河渭河以及灞河。 其中以灞河最难打,因为灞河位于灞桥身后,右边是山岭,徐荣只要守住桥梁和山川,居高临下,联军就会被阻拦在灞桥外。 而根据情报分析,如果守军主力都在灞桥的话,那长安的兵马可能也就几千人不到万人。 那么渡过泾河之后,就能占领阳陵,阳陵对面就是渭河,过了渭河,就是长安。 以长安现在的守卫力量来看。 这次奇袭行动,将必然给董卓一个巨大的惊喜! 第六十四章 惨幕 刘备并非没有派人去联系朱儁。 他一边进军,一边派了信使前往安邑,以确定朱儁是否真的在拖着牛辅。 可惜时不待我,他没办法前往安邑支援,只能继续进军。 原因也说了,距离和时间不够,去找朱儁就意味着失去一个偷袭长安的机会,粮草也不足以支撑联军抵达安邑。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长安进军。 大军从郑县北面的渭河过河,抵达了下邽县,这地方就是后世的渭南市北部,只要从下邽县西部过了泾河,就抵达了左冯翊县。 下邽县的百姓并没有撤离干净,长安的人口本来就不少,忽然又涌来百万洛阳百姓,周边就显得更加拥挤。 哪怕徐荣想要坚壁清野,也得看看长安周边还有没有地方可以给他挪。 除非他搞大屠杀。 但即便徐荣丧心病狂到学曹操,可也没那么多兵力去做这件事,所以包括下邽、左冯翊、阳陵、长陵等地都是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下邽县城内得知联军杀来,守军直接逃跑。街道上一片兵荒马乱,有钱人家早就逃走了,剩下的都是走不掉的穷人。 联军士兵步入城内,看到的是一副相当凄惨的景象,各处街巷里,墙根下,密密麻麻,坐着躺着逃难过来的人;这些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也完全没有任何神采,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 城内遍地都是污水,污水里连只老鼠都没有,因为城内能吃的已经吃完了,除了腐烂发臭的死尸以外;还活着的人,也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没有一丝丝人身上应该有的活力与气味。 董卓将洛阳百姓迁到长安,却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随意将他们丢弃在长安周边的城市里,京兆尹一夜之间涌现出那么多人口,不管是从任何角度都难以消化。 哪怕是地主庄园经济,关中平原的田地就那么多,而且又是冬天,根本不需要这些人,大量的人口如牲畜一样,最先死的是老人和小孩,然后就是妇女。年轻力壮的也许还能参军或者当奴仆,可更多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冬天。 在守军撤离之后,城内仅剩的一点秩序也被打破。街上到处都是打砸枪杀,哪怕是联军进入城里,很多人都对他们视而不见,与其在这个冬天冻死或者饿死,还不如在临死之前做点什么,不至于死得太惨。 刘备脸色极为难看地四处扫视城内如末日般的景象,他完全没有想到董卓把人口迁移到长安之后,会是眼下这般光景。到处都宛如人间地狱一样,小县城里,充满了惨剧。 他就不明白,既然董卓完全不需要这些人,那为什么一定要强行将他们迁移过来,任其自生自灭? 就为了不让关东军得到这些人口? 如此行径,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大哥,你看。” 关羽忽然拉住刘备,指向不远处。 刘备寻声看去,看到在东面的墙根下,有一个女人。 那女人屈着腿跪坐在墙边的泥地里,披散着漆黑肮脏结绺的头发,一身的袄裤早已经滚得烂污糟,一手掀着扯线爆絮的黑袄子,一手把个干瘪瘪的胸脯朝怀里的孩子嘴里塞。 那孩子细得篾条一样的小手曝露在寒风里,手指就象鸡爪一样蜷缩着,细得像是骨头,两眼紧闭,没有血色的脸蛋和嘴唇都泛着一层青灰色。 任凭母亲如何撮弄,他都没有半点的反应,黑黑的乳投一遍遍地塞进他的嘴里,又一遍遍地从嘴角滑出来...... “这......” 刘备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 愣在原地许久,嘴巴张开,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唯有一双眼睛,早已经被泪水浸透,模糊了视野。 恍然间,扑鼻的肉香传来。 附近麻木的人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双眸露出贪婪的神色,循着肉香找了过去,却是一扇木门内,有人熬煮着一锅汤。 见有人闯进来,肉汤主人拿着刀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道:“滚,这是我用我儿子换来的。” 所有人都看到那汤里上下翻滚着惨白的小儿手臂与大腿,人油花漂浮在水面上,肉香四溢,甚至有半个头颅随着翻滚的开水上下起伏,两只眼睛空洞洞地,森然地看着他们。 易子相食! 刘备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也就记得《左传》《史记》中有记载,如楚伐宋,“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还有三家分晋,韩、魏、赵把晋哀公围在了晋阳一年多,“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 除此之外,隐约还记得桓帝时,河内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易子相食。 但不管是从史书里看到这些,还是听闻桓帝时的那场灾难,都是冰冷的几个文字而已,又如何有亲眼见到来得更加令人震撼人心。 直到此时此刻,刘备才明白,从洛阳被迁移走的百姓,日子过得到底有多艰难。 或者说,他们已经连牲口都不如,连野草都比不了。 牲口至少有人喂,野草还能生根发芽。 “大哥,大哥。” 关羽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将刘备惊醒过来。 “啊?” 刘备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该走了。” 关羽小声提醒。 “哦。” 刘备想夹马腹催促的卢离开,却发现腿在颤抖,已经动弹不得。 还是关羽在的卢臀上拍了一下,才让马匹继续前行。 可出了下邽很久,刘备都忘了那两幕。 如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 ...... 徐荣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备绕道下邽。 七万人马在平原上浩浩荡荡进军,只要不是瞎子,肯定会派斥候探马去监视。 所以当探马回报,徐荣轻点下颌,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段煨道:“看来联军是要从渭河北部走阳陵,从渭桥而来,我等是否提前去设伏?” “设伏?” 徐荣瞥了他一眼,问道:“靠我等这三万兵马去伏击人家七万兵马吗?渭桥又不是什么险峻之地,冬日水枯,就连大河都有能淌水过去之地,更别说渭河了。” “那......” 段煨不太明白,既然选择诱敌深入,又不打埋伏,那诱敌深入还有什么意义? 徐荣苦笑道:“我军兵少,只能据城而守,关东军粮少,只要坚守两三日,他们就会自行撤退。” 段煨纳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还在灞桥,不赶往长安吗?” “长安自然是要去的。” 徐荣思索片刻,蹭地站起来道:“我带一万人去左冯翊,你留下来守住灞桥,一定要守住这里,知道吗?” 守灞桥? 关东军不是从北面主攻吗? 难道他们分兵了? 段煨不是很清楚,但也是点点头:“好。” 当下,徐荣领精兵一万,过灞桥,通过长安东郊,往北面左冯翊而去。 董卓现在的部下兵马其实不止十万,面对关东军与朱儁的威胁,他同样在扩兵,兵力已经接近二十万。 这些兵马主要集中在长安、左冯翊、阳陵、长陵、安陵、掫城、新丰、下邽等京兆周边城市。 但新招的兵马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像下邽守军也有三四千人,遇到刘备大军,直接连抵抗都不敢抵抗,弃城逃跑。 所以董卓的主要战斗力,还是洛阳那点老底子,南军北军加上西凉军并州军等兵马。 现在长安城中,说是有六万人,实际上只有两万人是老兵,四万的新兵,根本派不上什么大用处。 牛辅去迎战朱儁的时候,带了八万人过去,其中一半西凉军老兵,一半新军,被朱儁的十余万大军打得找不着北。 原本老兵有十万,在刘备打入关中的时候,函谷关、湖县、潼河等战役,就损失了近一万,所以徐荣加上段煨,手底下只有三万老兵。 徐荣的兵力部署很简单,他决定在左冯翊、阳陵、长陵等地分段阻击,拖延关东军的路线,最终决战地则选择在长安城北。 第二日,上午隅中刚过,左冯翊县城外,苍凉的地平线上,乌泱泱的人海缓缓向着城池靠拢过来。 徐荣脸色不悲不喜地望着远方,麾下张绣李蒙等人表情却是十分凝重。 城内只有两万人,且战斗力极低。 没有一点前奏,也没有一点准备,战争就这样打响。 密集的鼓声轰隆隆敲打,号角长鸣。 刘备军兵分三路,向着城南城北方向移动,这是要兵围左冯翊,从四面攻城。 等到兵马都准备好之后,仿佛一声令下,全军出击。 虽然在华阴县的时候,刘备也打造了一些攻城器械,但比不得虎牢关外的情形,云梯总共不到千架。 艰难苦战半日,联军丢下千余具尸体,如潮水般撤去。 看着远处撤离的关东军,徐荣毫不犹豫地道:“撤兵,去阳陵!” 部下张绣不解道:“将军,今日守城并不算艰辛,为何要弃城而去?” “不弃城,关东军直接绕过左冯翊,占领阳陵和长陵,补充了军粮,我们就算出城去偷袭他们后方,打得过吗?” 徐荣瞥了他一眼,西凉人头脑就是简单,一点都不考虑实际问题。 他现在在左冯翊拖延时间的任务已经完成,关东军的脚步又被耗了一天,但继续待在左冯翊,兵力不够的危险总归是要暴露出来。 一旦关东军回过神,直接绕开左冯翊去打阳陵,那他到底是出城去追击,还是继续守城? 出城追击,野外作战打不过。 守城的话,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阳陵和长陵失守。 这二城中还是有不少粮草,若是被关东军缴获,那这次计划就会严重受损,这是徐荣不能允许的事情。 只希望,吕布能够早点回来! 徐荣看向西方。 董卓最重要的那支部队,西凉铁骑,也应该快回来了。</p> 第六十五章 我有一策救玄德 对于董卓来说,这个冬天过得很不好。 让他忧心的并不是长安周边嗷嗷待哺的百万人口,也不是朝堂诸公时不时给他找点麻烦。 民众与公卿在残暴不仁的董卓眼中,跟一群随意可宰杀的牲畜没什么区别。 他真正在意的,是眼下四面楚歌的处境,周围到处都是敌人。 除了南面的益州没有打过来了以外,东面是关东联军,北面是朱儁,而西面,就是韩遂与马腾。 这两人倒不是想学刘备朱儁进京勤王,而是老规矩了,一旦凉州地区到冬天日子过得艰难的时候,就开始劫掠三辅地区。 偏偏韩遂马腾的部队以西凉羌骑为主,步兵上去就是送菜,董卓不得已,只能把最精锐的西凉铁骑派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长安城兵力捉襟见肘的缘故。 实际上,如果刘备军真的抵达长安城下,哪怕董卓集结长安周边的所有军队与他决战,胜负都犹未可知。 因为长安城作为西汉首都,和洛阳一样,分为内外城池,内城确实有城墙防御,但外城可没有,一旦刘备军入驻了外城,城外百万人口,总归是有办法弄到粮草。 只要刘备大军挺过了这一个月,从秦岭运送过来的粮草源源不断送过来,那么到了最后,就会又演变为一场持续好几年的围城之战。 所以包括董卓和徐荣在内,都很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刘备迫在眉睫的关东军,再慢慢处理朱儁与韩遂马腾。 为此,早在前几日,董卓就派人去把吕布召回来,虽然这样做必然导致右扶风一带遭受韩遂马腾的西凉军劫掠,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先守住长安再说。 徐荣坚守了左冯翊一日之后,就立即撤离,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跟下邽县一样,没有一粒粮草,到处都是洛阳难民与满目疮痍的城市。 一直到半夜,斥候发现了徐荣军撤离的动静,这才报告给刘备,刘备立即下令追击,但为时已晚,让徐荣撤回了阳陵。 当徐荣军撤出左冯翊之后,城内的百姓宛如被从牢笼里放出来囚犯,成百上千,然后就是上万还能够行动的百姓冲向渭河,冲向周围的树林、草地、平原、荒芜的田地里。 他们像是蝗虫一样,枯萎的树皮、残存的草根,河里可以抓的鱼虾,在缺少粮食的冬季,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拼命往嘴里塞——包括泥土。 这次刘备甚至已经不用进城,就能够看到这末日般的景象,饿疯了的人已经不是人,就是牲口,就是杂草,就是尘埃。 刘备一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百年之后的五胡乱华,就不仅仅是在长安周边地区。 而是在整个华夏,在我们的任何一处汉土。 仅仅只是吃树皮,吃草根,吃泥土,已经算是克制。 在逼急了之后,人,也仅仅只是一头可口的两脚羊而已.... 但亲眼见证这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民族的不幸?不是一个仁者的不幸? 刘备的眼中有些茫然。 在这一刻,他忽然在想,自己一门心思,只想拯救的那位少年天子,到底值不值得令他残忍地放弃这些无辜的百姓。 用千千万万的人,来换取一个象征着汉室江山的人,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吗? 哪怕他身份尊贵。 哪怕他实际意义远远大于象征意义。 因为只有将刘辩迎回洛阳,才能稳定住天下人心,才能恢复大汉江山。 可是...... 这些百姓,又何其无辜? 因为这场战争,而变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自己。 明明可以不发动这场战争的呀。 那样的话。 他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如此痛苦而又艰难。 刘备哀伤的目光看向长安。 痴痴地望着。 也许。 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一场错误。 他。 不该来。 ...... ...... “玄德已经打到阳陵了。” 长安城中,太中大夫府邸,赵琳略微兴奋地对阎忠道:“现在董贼四面作战,兵力捉襟见肘,正是击败他迎回天子的时机。” 阎忠瞥了他一眼,到现在,赵琳还不知道陈暮的策略和套路,还以为真的会迎回天子呢。 却不知道,在离开之前,陈暮早就对他暗中吩咐了结果。 那就是可小败,不可大败。 小败是为了让刘备知难而退,等待长安内部静观其变。 要是大败的话,乱军之中真的让刘备死在这里,恐怕陈暮心中的野兽,谁也控制不住了。 这乱世,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想到这里,阎忠摇摇头,说道:“玄德公虽然势如破竹,但一路行来,强令急行军,后续粮草必然跟不上,他们顶多战个几日,若拿不下长安,还是得退去。” “啊,粮草不足?” 赵琳如被凉水淋头,他并不在董卓谋士的核心圈子,到现在李儒与阎忠已经是秩比两千石的侍中,他才是个千石太中大夫,根本不知道董卓高层内部掌握的情报。 徐荣早就以后向董卓报告过这件事情,包括李儒阎忠在内,对他的计划都是表示认可,认为确实可以诱敌深入,利用刘备粮草不足进行打击。 所以回来之后,阎忠也很清楚,一旦刘备粮草完全不足,那就会真的演变为一场大败,因此他才找赵琳来处理这件事。 “不错。” 阎忠点点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是想让你暗中联络一些人手,帮玄德公运送一些粮草过去。” 赵琳犹豫道:“长安军情司人手严重不足,且城内粮价已经涨到一千四百钱一石,这个价格想凑齐七八万大军的粮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能弄到一些,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八千石能让一万人吃七到八天,那么七万大军,哪怕省着点吃,维持一周的粮草,也最少要五万石。 刘备军如何准备的十日军粮? 就是靠每名士兵自己背一个约十五公斤重的布袋,里面会装大量可以长期保存的胡饼、豆子、炒熟的粟米等粗粮,这才能够撇开后放的辎重部队,一路杀到长安来。 但这些粮食总有吃完的那一天,以现在长安暴涨的粮价,凑五万石粮草,需要七千万钱,就算把赵琳阎忠卖了都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因此听到阎忠的话,赵琳愁眉苦脸,在这样的大势面前,他这样的个体力量实在太小,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哪知道阎忠却笑了笑,低声道:“我们没有,可城内的豪强、世家有。” “你是说?” 赵琳想到自己是以投靠董卓换来的身份,平日里那些朝中同僚都鄙夷自己得很,一时迟疑道:“可是以我的身份去接触他们,恐怕会被认为是董卓在试探他们,没人会信。” “所以就必须要找一个人。” 阎忠微微一笑。 赵琳问道:“谁?” “刘虞!” 阎忠平静地说出那个名字。 刘虞历史上是担任幽州刺史,后来被公孙瓒杀死。 但他去担任幽州刺史的契机是因为张纯张举叛乱之后,幽州鲜卑与乌桓人作乱,汉灵帝必须派他去镇场子。 然而公孙瓒借烈酒发家致富,有了钱之后,很快摆平了鲜卑与乌桓人,甚至征召他们来作战,幽州自然也就平静下来,不需要再派刘虞去了。 所以刘虞就没有回幽州,在刘焉走后,一直担任九卿之一的宗正,又被董卓裹挟来了长安。 阎忠继续说道:“刘虞素有清名,与杨彪等人威望甚高,若他们能够出面,联合王允杨儒士孙瑞第五儁魏杰等京兆尹名门世家豪强,一起出手助力,则大事可定矣。” 赵琳从席子上站起来,大喜道:“还是诚汉兄聪明,若有他们相助,此事必成。那我即刻派人去找宗正商议此事,助玄德渡过难关。” “等等。” 见他急吼吼地要出去,阎忠连忙叫住他道:“相衡糊涂呀,贸然去找刘虞,万一引他狐疑怎么办?必须要让他相信这是玄德在找他帮忙,切不能让他以为是董卓之试探。” “那该如何是好?” 赵琳一想也是,现在长安城风声鹤唳,董卓因为刘备朱儁韩遂马腾的围攻而心烦意乱,已经在未央宫杀了不少人,百官战战兢兢,人人自危,这个时候找上门去,也许刘虞为图自保,不一定会选择帮。 “你派人以你的名义去玄德营中一趟,让他休书一封即可。” 阎忠笑了笑。 这样的话又得耽误一天功夫,刘备的粮草逐渐见底。 到时候仓促之间,哪怕刘虞他们选择帮忙,也不可能弄到太多的粮草。 所以只需要控制住时机,让刘备军中的粮草处于见底,却又完全断的情况,暂时稳住军心就行。 而根据军情司和阎忠在朝堂上李儒徐荣的分析来看,刘备的第一批粮草,大概要在五六日之后,才会抵达华阴县。 从华阴县再到左冯翊,又得花几天时间。 这几日如果刘备猛攻,打不下长安,就必须要撤兵了,不然士兵饿个两三天,恐怕就会变成一场溃败。 所以阎忠就得想好怎么把握这个度,既要刘备的粮草勉强可以供应,又让他不能吃饱。 为了完成陈暮交代的这个任务,阎忠可以说使出了浑身解数。 最终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利用刘虞他们,想办法让刘备多撑几天。 几天之后再给他断了粮。 这样刘备军中就有个两三天要断粮,那么军心涣散,刘备只要明智,肯定会选择撤兵。 而徐荣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肯定会选择追击。 一边军心涣散,一边士气正旺,那么刘备必然会出现败局,即便再如何应对得当,小败在所难免。 但由于多拖延了几天时间,关中军的第一批粮草已经运过来,那么等到刘备撤回郑县的时候,粮草差不多刚好能供应上。 如此,就能完成陈暮交代的只能小败,不能大败的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得不说,阎忠还是有点本事的,想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这一策的核心,就是时间! 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从刘备进攻函谷关的时间线。 打下函谷关后,刘备抛弃了辎重,只带了十日粮草,一路奔袭,每日行军四五十里,过五关斩六将,连克函谷关弘农县湖县潼河华阴等地,只花了七八天时间。 而在路上由于打胡珍董悦有所补充,到华阴的时候,还能让他剩十一日食物。 这些粮草省着点吃,是能够支撑个十二三天的。 因为陕县到华阴,总共约二百汉里。运粮队每天以十多里速度龟速前进,穿过秦岭的时间,约二十天左右。 而刘备抵达华阴的时候,他们身上还有十一日粮草,所以运粮队那个时候同样是走了大概七八日路程,离华阴还有十二三天路程左右。 十一日粮草坚持十二三天。 刘备军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在华阴等,有充足的时间等到后续的第一批运粮队抵达华阴县。 但徐荣用计,将长安空虚的情报故意传给了刘备,利用刘备救汉少帝刘辩急切的心理,再给予牛辅回师的压力,引刘备来长安强攻。 这个时间节点,是发生在四天之后。 那个时候运粮队离华阴还有八九天路程,刘备身上同样也只有七八天粮草。 所以奇袭长安计划,就彻底让他走了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因为刘备去打长安了,运粮队才刚到华阴,这样从刘备断粮,到运粮队抵达,就有了一段华阴到长安的时间差。 华阴到长安的距离同样是二百里,但由于已经处于平原地区,不像山区路途那么难走,所以刘备只用了三天就到了左冯翊,杀到长安,应该也就四五天左右。 此时刘备军还有两三日粮草,运粮队还要五六日才能到华阴。 但运粮队抵达华阴,还得往长安走,且运粮队肯定比不得轻装简行的步兵,所以要慢一些,以每日二三十里速度来行走,那么等运粮队到长安的时间大概在十二三天左右。 从刘备断粮,到运粮队开始往长安送粮食,这中间的十二三天,就是致命的十二三天。 虽然长安确实空虚,但要守住几日,还是可以做到。 如此一来,只要拖住刘备五日左右,刘备的粮食会提前用光,粮食才刚到二百里外的华阴,哪怕刘备此时撤兵,华阴的粮草也开始往长安运,两方同时移动,缩短距离和时间,也得四五日。 这个时候刘备军都饿了一两天了,又如何还能跟西凉军作战? 要是徐荣再聪明一点,继续选择防守,等到刘备军开始撤离的时候再衔尾追击,只要再拖个一两天,等关东军饿个三四天左右,那时候都不需要打硬仗,没准关东军自己就会哗变。 人只要饿个两三天就没力气,再加上徐荣不断侵扰,刘备百分百会是一场大败。 那么阎忠该如何避免这个情况发生呢? 当然是缩短刘备军饿肚子的时间,比如原本会饿个三四天,现在只让他们饿一二天的时间就行,差不多帮刘备筹集个两三万石粮草,就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这个策略,其实是和当初陈暮给卢植献的计策是一样的,都是以时间换空间的策略。 但陈暮是因为数学好,懂得逻辑思维,知道该怎么利用时间换空间。 而汉朝人的数学水平嘛...... 所以要不是阎忠九章算术学得还不错,恐怕他真的要束手无策了。 想到这里。 阎忠抚须微微一笑。 幸好自己学识水平不低,不然就要出大问题。 子归弟。 侥幸侥幸。 目前的一切。 暂时都在我的计划中。 至少眼下。 没有让你失望。 不知道我这一策。 又是否惊艳了你的眼眸呢?</p> 第六十六章 朝廷诸公的援助 赵琳早就被陈暮拉入了军情司,目前在长安的地位,仅次于阎忠。 太史慈和侯栩虽然在八月份,就被陈暮派往关中来,目前是在隐藏于暗处,只跟阎忠单线联系,甚至赵琳都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没办法,赵琳就是个普通人的智力,比不得阎忠,自然也无法担当起陈暮将来要做的一些重任。 但长安也不是完全没有军情司的人手,只是比较少,也就那么几十人而已。 所以赵琳就派人出了长安城,去左冯翊寻刘备。 刘备入驻左冯翊已经两天,军中的粮草,也只剩下那么两三日。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应该是让大军出现在长安城下。 但徐荣的阻击,对关东军确实造成了很大影响,所以今日刘备曹操鲍信孙坚,就在商议要不要撤军的问题。 “以我之见,还是得撤兵。我们的粮草已经见底,再不走的话,恐军心不稳,怕是要哗变了。” “长安近在咫尺,只要攻入城内,立即就可以就粮,到时候接管了长安,迎回天子,则天下可定,我等怎么能疑而不进,错失良鸡呢?” “可是这太冒险了,一旦几日之内不能攻破长安,我们怕是......” “诶,二位兄弟多虑了。牛辅被困在河东,与卫将军交战正酣,董卓手中兵少,必然难以维系,长安城如此之大,总有难以防守的地方,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诸位没有来过长安城,不知道具体情况。” “孟德知道?” “早年跟随叔父来过几次。” 曹操微微一笑,说道:“与洛阳一般无二,长安也分为内外城。城中以明光宫、长乐宫、未央宫三宫为主,占了绝大多数土地。其次就是北宫与桂宫,剩下的便是西北隅的东西二市,然后就是东北隅的宣平门百姓区。” “诸位可能不知道,长安东西二市,加上宣平门百姓区,所处占地甚至仅仅只有明光宫那么大,虽然长安比不得洛阳有百万人口,却常年也有五六十万口,诸位想想,光一个宣平门住得下否?” “孟德的意思是?” 鲍信问道:“真正的百姓和集市,是在城外?” “不错。” 曹操点点头:“宣平门外,直城门外,清明门外,便是主要住区,若我们能攻到长安城下,便可以就地取粮。” 就地取粮? 那不就是劫掠百姓吗? 几人面面相觑。 三月前在洛阳,还说天下五君呢。 眨眼间就劫掠百姓,怕不是要名声臭大街哦。 沉默片刻。 孙坚忽然注意到刘备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玄德,玄德?” “哦。” 刘备回过神来,茫然道:“怎么了?” 鲍信有些不高兴地道:“我们在商议退兵还是继续进攻,此危机存亡之刻,玄德怎么能分神呢。” “额。” 刘备歉意道:“在想些事情,诸位兄长以为现在该如何?” 鲍信道:“孟德说可以继续打,我与文台都觉得退兵为上计,玄德以为呢?” 刘备想了想,苦笑道:“我军已经没有粮草了,必须要撤兵了。” 现在军中还有两三日粮草,马上撤兵的话,勉勉强强可以回到华阴县,等到第一批粮草过来。 再打下去,就真的会出大问题。 曹操不满道:“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打到长安城下,就可以就地取粮。” “就地取粮?” 刘备脸色微变,道:“这是何意?” “我......” 曹操一时迟疑,这才想起来刘备素有仁义,要是就地取粮,怕是根本不会同意。 现在关东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内部分歧,怕是当场要分崩离析。 一时间,曹操没有说话,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在沉默很快被打破。 典韦一头闯入厅堂,大喜道:“明公,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刘备忙看过去,难道朱儁取胜了? 典韦看到厅内众人,一时犹豫,因为这事关军情司这个秘密机构。 但他脑子也不算太笨,想了想,马上改口道:“长安朝廷诸公听闻联军打来,派人来联络,我想军中缺粮,是不是能找他们帮忙。” “果真是好消息。” 刘备眼睛一亮,问道:“人在何处。” “刚进城。” “唤来。” “唯。” 典韦去把人叫过来。 那人其实是军情司的探子,路上被典韦吩咐,知道如何应对。 片刻来到厅中,那人行礼道:“见过诸位使君。” “你是谁的家奴?” 刘备询问。 那人回答道:“吾为宗正家奴仆。” “原来是族叔。” 刘备点点头,他被录入宗室,有资格叫刘虞族叔了。 那人又道:“宗正言,想联络朝堂内诸公助诸位一臂之力,恐不能信服,希望诸位使君能休书一封,陈述要害,看我等能否帮得上忙。” “粮草!” 曹操迫不及待地道:“若有粮草,则我军可以很快就攻进城中。” “请休书一封。” 那人应道。 “我来。” 曹操当即命人取来纸笔。 由于青州产左伯纸,现在军中记账与文书转送,都是用纸来写。 作为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歌的大文学家,曹操的文学素养还是非常高,只片刻功夫,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 当下,众人盖上了印章。 刘备的青州牧印章在陈暮手里,大鸿胪印章还没领取,一时间居然无法盖印。 好在青州牧印章没带,但他的诸侯印章带了。 要知道他还是县侯,印章是金的,可比青州牧这个银色印章更有说服力。 大印盖上,那人小心翼翼收好,拱手道:“请诸位静候佳音。” “多谢壮士!” 刘备回礼道:“请向宗正说明我等困境,若能多拿到一些粮草,就最好。” “明白。” 军情司探子表面很稳,心里却是一惊。 刘备可是军情司大BOSS陈暮的老大哥,现在居然向他这样的低级司卫行礼,着实让他惊讶。 心中想起传闻中刘青州礼贤下士,仁义有加,不由确信了几分,果然如此。 只是现在既然东西到手,他也完成了任务,该回去复命了。 长安目前处于战争时期,可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长安已经变为了一座极为臃肿和混乱的城市。 军情司在其中如鱼得水,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外乡人,在城内外多得数不清楚。 董卓没时间,也没能力去管这些,而且他甚至不敢关闭城门。 因为城内宣平门住的都是富贵有钱人,东西市也都是繁华的商业区。 一旦关闭城门,整个城市都要瘫痪,城外将近百万的灾民人口,如果不能全部杀掉,或者赶入城里来,等关东军打到城下,就近可以补充大量的兵力与粮草。 所以徐荣不敢将战火引到长安来,只希望在阳陵再拖一天之后,再转战长陵,然后就是洛阳北面的渭桥附近,进行最后的决战地。 但这一切早就都在徐荣的计划里,因为到了决战那一天,差不多也是关东军军粮用尽的时候。 到时只要抵挡住一两天的时间,那么徐荣,就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可惜徐荣仅仅只是想到了战术安排,却忘了人心向背。 至少不管是满朝诸公,还是洛阳百姓,乃至长安百姓,在他们眼里,董卓的残暴不仁,早已经深入人心,若非畏惧于他的凶残,或许长安百姓早就箪食壶浆,来到左冯翊城外喜迎王师了。 左冯翊已经离长安不足七十里,一个位置在后世的高陵,一个则在后世的西安市西北十多公里左右。 但从长安到左冯翊去很麻烦,可回长安却快得很。 只要从渭河坐船,沿着潏水南下即可。 短短一个多时辰,探子就已经回到了长安,此时接近傍晚,长安东北宣平门街道上人影稀疏。 宣平门宅区本就是各路达官贵人,王公大臣的居所,从洛阳迁来的朝堂诸公,基本都居住于此,探子并没有先去找刘虞,而是先去找了杨彪。 杨彪是陈暮的师兄,他的府邸之中也有军情司的探子,这样至少可以有人去禀报,而不用担心在门外就被拦住不让进去。 这个时候杨彪正在家中教导杨修,听闻消息,心里一惊,连忙请人进来。 探子这次又冒充刘备的信使,将信件送上去。 杨彪看到这封信就已经信了十成,因为汉朝的官印可不是萝卜印,每个官职都对应一枚印章,且都有独特样式,董卓就算想要复刻,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来。 其实董卓哪怕封锁了消息,但诸公自有耳目,早就听闻关东军势如破竹,已经快打到长安,只是苦于董卓淫威,不敢主动联络。 现在既然联军主动求助,且已经陷入粮草危机,杨彪也不敢怠慢,马上去找好友刘虞,商量问题。 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由弘农杨氏出钱,先购买第一批粮草帮联军渡过难关。 但如何在董卓的眼皮子底下将粮草运出城就是个很大的麻烦。 长安九市,根据后世考古,包括宣平门内外,都有大量遗迹可以证明百姓当时主要居住于城外。 而除了内城东西二市以外,与洛阳一样,外城清名门、直城门、霸城门等地,都有商市。 如今长安粮价飞涨,很多人都只能少量买粮,要是陡然大批买,一旦被有心人注意到,报告到董卓那里,就有可能出现大问题。 所以两人商量后,决定联合一批正直派官员,一同买粮草,化整为零,然后通过渭河给关东军送过去。 刘虞与杨彪商议好决定,立即行动。 一夜之间人口暴增,现在长安正是混乱的时候,他们浑水摸鱼,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在这混乱的背后有人正在偷偷摸摸为关东军运送粮草。 实际上以董卓的兵力,已经没办法再进行封锁,徐荣手里总共才两万人,驻军阳陵,段煨一万,驻军灞桥。 阳陵灞桥与左冯翊的地形构建成了一个三角形,其中又有渭河与灞河流淌其间。 而阳陵与灞桥之间,还有三十公里的纵深。 这可是在冷兵器作战时代,就算董卓把长安留守的几万人全部派过去,也无法拦住所有人。 因为这片地区就是后世的湖北庄,山西庄一带,属于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哪怕守交通要道,走荒郊野岭一样可以到渭河边,根本防不住。 所以刘虞与杨彪的计划极为顺利,仅仅两三天,第一批粮草,就已经收集,开始运送出城,向着左冯翊而去。</p> 第六十七章 不打了 刘备这两天显得心事重重,哪怕拿下了左冯翊,与长安近在咫尺,每天都紧锁着眉头,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不仅仅是关羽王朗典韦等身边人看得出来,就连开会时,曹操孙坚鲍信三人,也是见得分明。 众人还以为他在担心粮草问题,压力过大导致,几人便好生宽慰,劝了几句。 实际上关东军的粮草日益见底,确实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剑。 好在如今雨过天晴,总归是有一线希望。 各路诸侯自然不知道这是陈暮留下的后手,他早就料到以老大哥的性格,必然会急功近利,一门心思想打进长安营救天子,所以提前让阎忠关注战局,时刻准备出手相助。 到了十一月底,接近十二月初的时候,关东军的粮草彻底见底。 阳陵县城楼上,徐荣不时远眺左冯翊县城的方向。 天色渐暗,已近黄昏,远处的地平线上,依然没有看到敌人的身影,仿佛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继续进攻一样。 这几日其实徐荣很纳闷,不明白关东军莫名其妙停在左冯翊做什么。 如果他们现在就撤兵,徐荣还能够理解。 毕竟粮草不济。 可现在撤又不撤,打又不打,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后续粮草跟上来了? 不可能啊。 根据探马斥候来报,这几日华阴县那边完全没有动静。 作为沙场老将,徐荣早就在左冯翊周边以及华阴县附近安排了大量探子。 不仅华阴县没动静,连左冯翊这几天都风平浪静,实在不同寻常。 徐荣一头雾水,转头问传令兵道:“探马回来了没有?” 传令兵无奈道:“将军,上一小队探马才刚向您禀报过,下一小队还要一些时候。” “哦。” 徐荣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一直盯着某个地方看得久了,就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但其实也才过去一会儿而已。 “算了,随便他们吧,反正浪费的是他们的时间。” 徐荣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太阳都已经下山,便懒得再继续巡视城头,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远处尘土飞扬,在冷厉的朔风之中,有几名斥候奔驰而来。 “紧急军情!” 为首的斥候小队队长来到城下大喊。 城门打开,徐荣此时才刚下城墙,听到斥候回来,便在城门口等着。 “如何?” 斥候冲进城内,还没等斥候下马,徐荣就已经问话。 几名探马翻身下马,小队队长单膝下跪叩首道:“将军,傍晚日入三刻,关东军忽然倾巢而出,往渭河而去。” “什么?” 徐荣大惊失色道:“莫非他们要直接渡过渭河,强攻长安?” 探马答道:“因天色已暗,周围全是关东军斥候,我等不敢靠近,不知其虚实,故不敢耽搁,立即回禀。” “此时冬季水枯之际,渭河确实有一些地方可以通行,原来关东军打的是这个主意。” 徐荣背着手,皱起眉头。 但片刻后,紧锁的眉又舒展开来。 呵呵。 关东军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打仗的。 直接忽略了两翼,想要直捣黄龙? 然而长安城坚,守个几日还是没有问题,只要阳陵与灞桥兵马一起出动,前后左右夹击,则必然能够全歼敌人。 原来徐荣还想着击败关东军就已经是极限,哪料到关东军居然会完全不顾自己后路,这是取死之道呀。 想到这里,徐荣对传令兵道:“向长安方向预警,派人去跟段将军言语一句,一旦长安出现战事,则立即从右路进攻。” “唯!” 传令兵立即去报信。 这世上无数场战役,也不是没有那种绕开某处难打的关隘去奇袭它处的打法。 比如乌巢之战,其实就是曹操绕过官渡,直接烧了官渡后方的乌巢。 但这里面的前提条件是首先你得能够攻破你要奇袭的目标。 长安不比乌巢,这样一座重镇短时间必然无法拿下,而且关东军军粮已经见底,只要能够疏散百姓,不让他们就地取粮,坚守个一两日,则关东军必然军心涣散。 此时再三路进攻,以两翼钳形攻势猛打关东军左右两侧,长安兵马再倾巢而出,恐怕都不需要等吕布回来,他们就足以击败关东军了。 然而徐荣还是想多了,每到一城一路打过去,至少能保证身后有退路,这种十死无生的打法,即便曹操都不敢玩。 所以徐荣根本没有想到,这不是关东军在破釜沉舟殊死一搏,纯粹是他们去渭河边接应粮草而已。 一车车的粮草在夜色的掩护下送到了渭河边,关东军四面八方派了探马,防止敌方斥候侦查到,可谓小心翼翼地保护这来之不易的粮食。 其实朝廷诸公现在也不容易,能够凑到的粮草不多,总共七八百车,不到四万石,只能维持关东军四五日食用。 不过这是正常情况下,省着点吃,撑个五六日还是没有问题。 看着一斛斛的粮草运往军营,曹操大喜道:“有了这些粮草,我们的胜算就又大了许多。诸位,我有一计,必能破敌军。” 鲍信问道:“孟德计将安出?” 曹操微微一笑:“我军粮草不足,长安那边也必然清楚,此时若我军假装军心涣散而撤兵,董贼必然派人追击,我们提前埋伏人马,以逸待劳,等他们追击过深,忽然杀出,主力再回头反击,则大事可成矣。” “此计甚秒。” 孙坚夸赞道:“我觉得可行。” “如此,就依孟德所言,玄德以为如何?” 鲍信看向刘备。 刘备紧锁眉头,一言不发,这种沉默已经维持了几日了。 “玄德?” 鲍信又问了一遍。 “哦。” 刘备似乎才回过神来,踌躇片刻,低声道:“就依孟德兄吧。” “那我们明日就安排撤兵。” 曹操只觉得意气风发,想到若能够击败追兵,再一路反击回长安,攻破城门,迎回天子和满朝诸公,这功劳大得逆天。 这才是真正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恐怕整个大汉天下,都得传唱他们的英雄事迹。 当下,众人回到军营,安排士兵生活做饭,休整一夜,第二日准备出发。 翌日清晨,曹操在营帐中休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 曹操睡眼惺忪,出来问守卫士兵。 曹洪从不远处走来,说道:“孟德,盟主吩咐,拔营起寨,准备撤兵。” 因为左冯翊是个县城,里面生存了很多难民,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联军只有少量士兵在城中维持秩序,大部分兵马都在城外。 听到是刘备下令撤兵,曹操点点头:“嗯,那就撤兵吧。” 这是昨日定下的计策。 由孙坚率领伏兵,于左冯翊撤往下邽的官道上,一旦阳陵的敌军追出来,则立即伏击他们,一战将阳陵敌军打溃。 曹操的兵马也开始整顿,纷纷拔营起寨,向着刘备那边的主寨方向靠拢,准备往下邽撤离。 但在路上,曹操远远的忽然看到左冯翊城中,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缓缓走出了城,在刘备军营门口,摆了数百口大锅,锅中煮了粟米粥,百姓争相抢食,刘备带领人马正在维持秩序。 这? 曹操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立即策马往营寨门口而去。 来到营前,曹操翻身下马,急匆匆地走到刘备面前,质问道:“玄德,这是何故?” 刘备正在搀扶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城中的老人小孩死得差不多,现在能够活下来的,多是成年人,但也饿得十分虚弱,面黄肌瘦,连路都走不稳。 看到曹操过来质问,刘备一边亲自给灾民端了一碗粥,一边回答道:“孟德没看见吗?我在救济灾民。” “可是,这是我们的军粮!” 曹操忍不住说道:“若是给百姓吃了,我们的士兵该如何处置?” 刘备回头瞥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算过了,这些粟米若是煮粥,应该能多食几日,分给灾民一些,总归是可以救活一些人,现在若我们能撤回华阴,我们可以救回更多的人。” “撤回华阴?” 曹操皱起眉头:“不是佯装撤兵,实际设伏吗?” 刘备抬头看了眼天,长叹一口气:“孟德知道,现在长安还剩下多少从洛阳迁移过来的灾民吗?” “我怎会知?” “我差人问过,百姓也不知。可他们知道,冬季以来,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尸体被运送出城,人口一天一天地在减少,那董贼,根本就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 “这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 曹操向着长安方向一拱手,气愤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攻下长安,迎回天子,难道为了这些灾民,玄德要弃陛下于不顾吗?” “万民何其不幸?” 刘备沉默了片刻,只是低声说道:“也不是不打,只是我想派人把左冯翊与下邽的百姓护送至华阴,再集中兵力打长安。” “可这又得浪费多少时间?我军粮草本来就不济,你还要分兵,此乃大忌!” 曹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我不忍弃百姓于不顾,今日撤兵,本就是引董军来袭,只需要埋伏好人马,总归是能够取得胜利的。” 刘备只是摇头。 “哼!” 曹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玄德妇人之仁,不足与谋。” 这句话已经相当于骂人。 但刘备却置若罔闻,又过去背了一名奄奄一息,残存下来的老者,亲自喂他服食粟粥。 过了很久,曹操已经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凌厉的朔风还在吹拂。 长安城周边暂时没有下雪,却万物俱寂,百草枯萎,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所有的百姓都喝了一口热粥,勉强恢复了一些气力。 刘备也要走了。 他要带这些百姓离开。 晌午过后,地平线上,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就好像他们来时的样子,在军队的保护下,缓缓地向东迁移。 不打了。 这一仗,死得人也够多了。 刘备回头望向长安的方向,忽然惨笑了一下。 眼神中充满了落寞与哀伤。 陈留王薨之后,先帝就只有少帝一个子嗣。 若自己没能救回他,又惨遭了董卓的毒害,先帝就算绝嗣了。 终究是没有做到一个为人臣子的本份。 自己没有辜负江山与天下百姓。 唯独辜负了先帝。 若先帝在天有灵,恐怕也会降罪于他的吧。 刘备转过身,落寞的背影朝着远离长安的方向离去。 那步履,却是有些蹒跚。</p> 第六十八章 我带你回家 阎忠什么都算到了,却唯独忽略了人性。 刘备从洛阳过来,一直背负着他的使命——救出刘辩,匡扶汉室。 徐荣在利用他的这一点,故意引诱关东军奇袭长安。 阎忠也在利用他的这一点,布下策略。 可人算又如何抵得上天算? 一路走来,见到了长安周边等地人间地狱般的惨象,刘备亦是开始动摇起了他的决心。 他头一次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发动这场战争,真的是对的吗? 哪怕洛阳百万百姓受到的苦难,并非出自他手。 可真要追究起来,若非十八路诸侯讨董,董卓也不会为避锋芒而选择迁都,也不会将百姓迁移来关中,造成眼下的局面。 人就是这样,一旦去想这个问题,就很容易钻牛角尖。 几日来,刘备每次想起下邽看到的那位母亲,看到将自己的儿子与别人的儿子交换成肉汤的父亲,心里就仿佛刀割一样痛苦与难受。 这种情绪,最终演变为与曹操的冲突。 刘备是想,趁现在手里头有了一点粮草,就带着百姓先往华阴县撤离,等抵达华阴县的时候,后续粮草就能跟上,补充了军粮,救了百姓,再回头攻长安。 但曹操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相比于这些没有作用的草民,长安高贵的天子,以及满朝的公卿,才是汉朝天下的重中之重。 很多人说,人类的历史进程,永远都是精英阶层在推动。与庶民无关,与广大而又卑微得像草一样的百姓无关。 曹操是这样想的,刘备却不同意。 这或许,也是两个人最终决裂的原因。 战争是残酷的。 同样充满了波谲云诡与令人难以想象的不可预知性。 正如滑铁卢的那场大雨以及迟到的四个小时,一次错误的判断,就有可能葬送全局。 徐荣的判断也谈不上葬送,因为他通过联军忽然向渭河集结,错误地以为联军要开始绕开阳陵与灞桥,直接从中间突袭长安。 所以做的准备工作是打算从两翼包抄过去。 但联军的斥候却阻拦了他的斥候,导致第一时间没有发现联军的动向其实并不是过河攻击,而是过河取粮草。 如此徐荣错失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趁着刘备带着百姓撤离时,突袭取得胜利的机会。 因为带了数万百姓,刘备行进的速度很慢,每天只能走三四十里路。 跟长坂坡不同的是,当时刘备带了十万百姓,辎重粮草非常多,导致每天只能走十里路。 而现在只带了几万百姓,粮草辎重几近于无,所以速度要快一点。 但实际上也快不到哪里去。 一个体力不错的人哪怕是散步,一个小时也能走3-5公里每小时,走十个小时,30-50公里没有问题。 只是很多百姓都饿了数天了,陡然进了一些粥,依旧有气无力,慢吞吞地挪动。 所以每天走十多公里已经是极限。 广阔的关东平原上,人群像是迁徙的牛群一样,缓慢地前行。 从高空俯瞰,苍茫大地上,有人在艰难地行走,有人缓缓地倒下,再也起不来。 人们挣扎在生与死之间,但至少这一次,他们有了回家的希望。 ...... ...... 曹操不会知道,哪怕这次设伏徐荣也不会上当。 因为徐荣根本没有派人追,在发现关东军去渭河后,他还以为敌人去长安了。 所以曹操跟孙坚鲍信商议的利用刘备携带的百姓为诱饵,伏击董军的计划纯粹是不可能实现的战术。 因此只要选择佯装撤兵打伏击,不管刘备如何做出选择,最后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区别只是在于如果他带百姓,撤退会慢一点。 不带了百姓,撤退会快一点。 仅此而已。 所以或许曹操会骂刘备是妇人之仁。 但从结果论上来说,即便是选择他的策略,依旧不会对结局产生任何影响。 蒲坂县。 长安虽然没有下雪,可河东郡靠近并州,下起了鹅毛大雪。 十二月隆冬,朱儁的兵马与白波军同样也在艰难前行。 虽然在接到关东军在打长安的消息后,朱儁已经第一时间出发,同样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仅将原本准备过冬的辎重粮秣全都备齐,还征集了所有能征集到的驮马,并且物色了最好的向导,可现实的情况依旧远比他预料的还要艰难十倍。 两天一夜的鹅毛雪飘过,到处都是厚茸茸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轻易就能没过脚踝,人只能在雪地里拖着脚步蹒跚而行;一天的行军下来,队伍往往连四十里地都走不到。 这还是河东附近的平原地区,若是秦岭一带的山区,道路狭窄逼仄的同时,路况还糟糕到了极致,可见在冬日行军,到底有多艰难。 朱儁艰难地走在路上,并州军其实有几千骑兵,但这样的大雪天气,骑兵反而已经没有了作用。 遥望着远处蒲坂县城,杨奉低声说道:“卫将军,此地离长安,还有五百里,按照这几日行程来看,怕是要十多天才能到,我军粮草只够一月,兄弟们冻死冻伤不计其数,代价太大了。” 朱儁愁眉苦脸,苦笑着摇摇头:“时不待我,关东军已经攻入长安。董贼的兵力已经扩充了不少,若是不能与关东军汇合,让董贼各个击破,怕是再也难以打下长安。” 一旁的胡才不像杨奉那么悲观,颇有些兴奋地道:“卫将军,你说,若是我们能攻下长安,救出天子,立下那么大功劳,天子会如何封赏我们?” 朱儁微微一笑,说道:“尔等虽是反贼出身,但天子向来敦厚,宽与待人,尔等若能立下这不世之功,一个中郎将必然少不了。” 听到他的话,胡才就更加兴奋,一头向着前面队伍跑去,卖力的吆喝着,让士兵们走快一些。 初平元年十二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月。 关中长安,风起云涌。 曹操献计佯装撤兵,以来设伏。 刘备却带着左冯翊的百姓,想要撤回华阴去。 朱儁还在向着长安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进。 陈暮已经进入了秦岭,一路跋山涉水,大概需要七八天才能抵达华阴。 基本上当刘备撤回华阴的时候,第一批粮草与陈暮,应当是差不多的时间节点抵达。 这是因为陈暮是轻装简行,道路虽狭窄,但不会困住步兵,所以步兵行走的速度,肯定会比运粮车队要快。 毕竟从弘农到华阴,总共也不到二百汉里。 而在雍县,吕布看着如潮水般撤去的西凉叛军,眼中冷厉的光像是刀子一样摄人。 跟并州一样,凉州今年也在下大雪。 鹅毛大雪冻死了无数牲畜,导致许多羌族人无法生存,最终加入到了韩遂马腾的叛乱之中,开始浩浩荡荡向着关中三辅之地进军。 董卓在这个冬天过得同样艰难,也就是益州的刘焉没那胆子来勤王,不然的话,他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两说。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董卓只能派吕布带着最精锐的西凉铁骑去对抗凉州叛军,又令牛辅去对抗朱儁,徐荣去迎战关东军,城内除了几万新兵以外,几乎所有兵力全被他派了出去。 吕布,就在雍县与韩遂马腾进行了最后的决战。 都说西凉出猛将,但除了那名叫阎行的,还有那个叫庞德的,其他人,不足为惧,三两招便是一地尸体。 哪怕是阎行庞德,一样被他击败。 西凉人不过如此! “嚯嚯嚯!” 无数的士兵挥舞着武器,以西凉人特有的姿态高呼着胜利。 唯有吕布在一名敌人的尸体上擦了擦方天画戟月刃上的血,抬戟振臂一呼道:“走!” 两万西凉铁骑,转身奔腾如雷,在地平线上滚动着尘土,向着长安方向而去。 大人物们不会知道,长安附近的穷苦百姓过得有多辛苦。 董卓利用武力逼迫洛阳民众迁都,稍微有些家财的,还能够在长安活得下去。 可更多的是那些本就贫困的普通百姓,在洛阳时,全靠家长几亩田地度日,虽然前些年朝廷放宽了收税政策,普通百姓生活好了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即便是现代社会,一场病,一个灾难,都有可能让一个普通小康家庭瞬间家破人亡,更何况古代? 当初被迫迁离故土,来到下邽县的百姓有四五万之多,可一个县的土地容纳有限,他们这些外来者又怎么能够分得到土地? 到了最后,被本地人排斥,官府没人会管他们,自生自灭,犯罪率和死亡率飙升,整个长安附近全都乱成一团。 当街杀人、偷盗、劫掠,层出不穷的犯罪就连董卓都没法控制。 眼下的长安京畿附近,混乱成了世间的主宰。 下邽县,同样如此。 小巷子很臭,到处都流淌着浓稠、深绿、总是散发着浓厚腐臭的污水。 污水积聚成的汪汪水潭中,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碎布、浮在水面的头发以及隐隐约约像是人体碎片的残肢腐肉尸骸,遍地都是,各式各样的污物或浮或沉。 随着战火蔓延,有钱的人早就离开,留在这里的,都是没有明天的人,街上到处都充斥着杀戮,肉香充满了整个城市。 人们在自相残杀,死掉的人最终会变成其他人的食物。到了最后,活着的人越来越少,骸骨越来越多。 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也是最绝望的一刻。 屈着腿跪坐在地上的妇人奄奄一息,她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个男人在她身上发泄之后,随手喂了她一口人肉,想留着她,还能多发泄几次。 那死孩子已经腐烂发臭,没人会想吃这种东西。 但那个男人在两天后,就被人敲碎了脑袋,同样成为了锅里的一顿肉。 不远处的一个人眼睛猩红,连续两天都没有找到食物,他只好来这样死寂般的小巷子碰碰运气。 墙角已经与黑泥几乎融为一体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是个活人。 他狞笑着向她走了过去。 女人的怀里依旧抱着死孩子,似乎是听见了脚步走在污水里的声音,眼皮子微微动了动,模糊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尖刀缓缓向她走来。 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地狱般的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或许,阴冥比这里更美。 砰! 隐约听到一声闷哼。 然后是重物倒地声,污水泥花飞溅。 女子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但她的耳侧,听到了一个醇厚的嗓音温柔地说道。 “我带你回家。”</p> 第六十九章 崩溃 关中平原,苍凉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人缓缓向前而行。 他们的速度很慢,如蚂蚁般蜿蜒,人头攒动。 百姓穿着破烂的袄衣,面黄肌瘦,很多人像是竹竿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徐荣直到第二天才反应过来,关东军居然不是在准备渡河强攻长安,而是携民往东,带着左冯翊与下邽县的百姓准备往华阴方向撤。 这让徐荣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手里没有骑兵,因为晚一天才反应过来,如果关东军撤的快的话,他恐怕追不上。 喜的是刘备居然带了那么多没有战斗力的百姓撤离,一旦他追上,乱军之中,哪怕他只有两万人,也足够制造大量混乱,让百姓冲散关东军阵型。 所以第二日徐荣就命令部队全速追击,幸运的是由于携带了大量体力不支的百姓,关东军撤退的很慢。 大概是在三天后,也就是过了下邽县,准备渡江去郑县的时候,终于追到了刘备。 实际上现在的关东军已经分崩离析,孙坚曹操鲍信自己离开,如今只剩下刘备还在坚持向东。 数万百姓加上刘备三万多军队,总共有十万人,渭河北岸乱糟糟一片,数不清的人从河面踏水过河,因为冬季枯水期,渭河很多地方可以泅水过去,河面全是人。 徐荣见到这一幕,不由大喜,他的军队每日行军接近六十里,而刘备军每日行军只有四十里,差不多也就是三天的时间刚好追上。 这还是徐荣有意保持体力,不然的话,极限行军每日一百二十里都能做到。 刘备早已经从探马那里得到消息,组织起兵马矗立在渭河岸边,遥望着远处缓缓而来的徐荣大军,每一名青州兵的脸色皆有菜色,朝堂诸公援助的粮草只够七万大军几日食用,分食给百姓后,他们每日也只有粟米粥喝,根本不能保持体力。 “大哥。” 关羽握紧了青龙刀,骑着爪黄飞电矗立在刘备身边。 “嗯。” 刘备脸色坚毅,对于现在的局势他早已料到。 之前说过,刘备并不是不想打长安。 而是粮草不济加上看到了百姓疾苦,他终于醒悟过来,想要回华阴接应了粮草之后,再来稳着打。 曹操的计划太冒险了。 刘备之前敢去赌,是因为他拯救天子与满朝公卿心切,再加上徐荣那封信,表明长安空虚,又有牛辅回师的压力,让他觉得可以一试。 但等他看到长安周边无数百姓凄惨的模样之后,心态与想法就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在想。 也许曹操的计划会成功,那样的话,确实可以一战而胜。 可万一失败了呢? 这世上哪有百分百成功的谋略。 终究是一场豪赌而已。 一旦失败,关东军将彻底葬身于此。 不仅这次远征长安的计划彻底落空,长安周边的无数百姓亦是同样将堕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再也看不到希望。 很多人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可责任,也代表着压力。 背负的东西越多,压力自然也会越重。 做出决定之前的那一瞬间,刘备的身上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过得太顺风顺水。 他发现,一旦自己失败了,作为盟主,远比作为提出计划的曹操背负的压力要大得多。 世人只会去说,刘玄德明明可以稳扎稳打,慢慢攻下长安,救出天子。却一定要去冒险奇袭,最终落得个失败的下场。 不会去说曹操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计划。 因为刘备作为盟主,是可以否决曹操的计划,他却偏偏同意了。 正如魏延提出的奇袭子午谷,诸葛亮进行了否决。 而邓艾提出偷渡阴平,钟会却同意。 二者都有自己的考虑。 或许刘备不会在乎这些舆论。 可他在乎如果不能成功,那么长安的天子和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不敢去赌了。 因为他发现,赌输了的代价,实在太大。 在这个时候,刘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田丰关了起来。 如果他能够早点听田丰的话,一步步稳扎稳打,每到一处,都等待粮草过来。 那么到长安的时候,他就有足够的能力将长安周边的百姓迁移走,至少不会让他们在这个冬季过得如此艰难。 可是陈暮曾经说过,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情绪,就是后悔。 毕竟这于事无补。 所以刘备很快就把这些负面情绪从脑海中刨除,目光森然地看着远处的敌人。 双方隔了约有二里之地,互相遥望,默然不语。 战场上除了冷厉的朔风以外,就只剩下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弓箭拉弦,中层军官不断地呼喝,勒令士兵站好队伍,列好方阵的声音。 “将军。” 校尉李蒙问徐荣道:“打吗?” 徐荣远眺着观望刘备军的军容,看到他们的阵容排列参差不齐,士兵有气无力,轻笑一声:“再等等。” “等到何时?” 李蒙又问。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们的粮草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经消耗一空,现在关东军的兵马都饿着肚子在打仗。” 徐荣淡淡地道:“只是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传令下去,敌不动,我不动。” 李蒙伸长了脖子,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百姓正在艰难地泅水过河,便说道:“如果他们等百姓过河之后,就从河滩撤离呢?” “那就追上去,只追不打。” 徐荣沉声道:“郑县离华阴尚有百里,最快也得两天才到,哪怕他们进入郑县据城而守,没有粮草,看他们能怎么办。” 旁边另外一名校尉张绣赞叹道:“将军好计谋,我军只要跟着他们,他们就必然十分紧张,本就饥饿,恐怕撑不了多久,关东军就得崩溃哗变。” 徐荣只是微笑,从诱敌深入开始,至少目前来说,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色越来越暗,傍晚夕阳开始下落的时候,刘备军发起了进攻。 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长鸣。 没有一点点前奏,也没有任何开场白。 在凌厉的朔风之中,刘备军的各级军官呼喊吆喝下,一列列长枪兵在阵前先列好了阵势。 典韦张辽高顺黄忠等人站在阵前,漠然地看着远处列阵的敌人。 砰砰砰砰! 第一排的刀盾手不断地用环首刀敲打着盾牌,一步步向前而行,后方的弓箭手弯弓搭箭。 随着刘备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发了最猛烈的冲锋。 “撤!” 徐荣骑在马上,转身就走。 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撤退,离了二里地,差不多就是八百米的距离,足够他们完美地保持距离。 但在此时,异变突生,徐荣的背后,骤然出现了无数人影,向着他们袭来。 张飞! 关东军的军事部署当然不是一窝蜂就往长安冲那么简单。 在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主力迂回左冯翊,由北向南进攻。 分出张飞一万五千人,自灞桥方向由东往西。 一旦战事有变,则两头同时进攻。 随着刘备忽然改变了策略,张飞的兵马自然也就没有了进攻意义,便调回来以做伏兵。 刘备是从渭河北岸撤离,张飞则在渭河南岸,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渭南市的位置。 借着天色已暗,夜色掩护,以及冬季枯水期,从渭河中间的沙洲渡河而来,潜伏于北岸的河堤坡下。 此时正有了他们的用武之地。 “杀!” 刘备双股剑在手,向前一挥。 “嚯!” 列在阵前的刀盾手汹涌地冲刺了出去。 前狼后虎。 徐荣军的形势处于极为险峻的地步。 看到这一步,张绣连忙对徐荣道:“将军,怎么办?” 徐荣咧嘴一笑:“还能怎么办,打!” “杀!” 一声令下,徐荣军同样发起了进攻。 然后紧接着就是两股洪流汹涌地撞在了一起,从高空俯瞰的话,就像是最锐利的矛,遇上了最厚实的盾。 兵刃交接,火光迸溅。一个个人仰马翻,成片成片的人倒下,消失在了战争的泥潭里。 董军的问题在于人少,只有两万人,但他们装备精良,吃饱喝足有体能优势。 刘备军的优势在于人多,虽然体力不支,但身上的棉衣比之董军的衣服更加保暖,在冰冷的北风吹拂中,虽然饿着肚子,却不至于瑟瑟发抖浑身充满寒意。 双方都有他们的优势,而且从实际意义上来看,刘备军的优势显然会更大一点,前后夹击之中,徐荣军在短时间居然有崩溃的架势。 可这种情况,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刻钟。 渭河北岸的地平线上,同样冒出了无数人影,向着这边快速靠拢。 当初徐荣让段煨驻守在灞桥,现在他的作用同样体现出来。 段煨并不是跟在张飞身后来的,他是直接越过了渭河,跟在徐荣身后来的。 所以张飞的斥候根本没有发现他们。 张飞从渭河南岸渡河袭击了徐荣的后方,段煨又袭击了张飞的后方。 原本就缺少粮食的张飞部同样面临着两面夹击。 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双方死伤加起来超过了五千人,巨大的伤亡使得本就饥饿疲惫的刘备军终于坚持不下去,濒临崩溃。 夜幕下,士兵们丢盔弃甲,仓皇奔走,最终演变为了一场大逃杀。 在关羽张飞典韦张辽黄忠等人的拼死掩护下,刘备最终率领数千人突围。 第二日天明,收拢士卒,除了死伤的以外,还有上万人走散,只得了三万多人继续东归。 第七十章 长安城下 击溃了刘备之后,徐荣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选择立马回长安。 这个时候曹操鲍信孙坚在哪里? 他们的部队加起来总共是两万人马,趁着徐荣追击刘备,他们悄然渡过渭河,直接从长安西北的平原杀向了长安。 但当他们抵达长安城外,看到那座巍峨高大的城池时,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宣平门外已经是化为一片火海,无数百姓在火中哭嚎,有些人面对被烧毁的家园不知所措,有些人拖家带口,缓缓向着南方而去,还有些人则奋力地与破坏者抗争。 无数士兵穿梭在火中,有些在屠戮百姓,有些在四处纵火,一片兵荒马乱,整个长安外城,各里坊街巷之中,当初充斥着杀戮与灾难。 当发现关东军的兵马悄然靠近,在各级军官的呼喊下,董军纷纷撤回了城中,一列列士兵井然有序地往城内。 吊桥拉上,城门紧闭,闸楼、箭楼、正楼、角楼、女儿墙、垛口,所有的防御设施上都密密麻麻站了士兵,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着远处的关东军。 那高达五丈,也就是十二米的城墙仿佛一道天堑一般拦在关东军的面前。 看到这种情况,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凝重又苦涩的表情。 曹操鲍信孙坚为什么认为可以奇袭长安? 一者,长安空虚,兵力不足。 二者,牛辅可能会随时回师增加长安守军力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三者,就是他们的粮草压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古代行军打仗,粮草很重要。 当时关东军所谓的还能保证供应七八天的粮草,实际上是指军队每名士兵每天吃12-14汉斤,管饱的情况下。 然而大家都应该知道,官渡之战,曹操缺粮,便开始用小斛散粮,就是每天给士兵吃6-8汉斤,给个半饱让他们勉强维持体力。 紧接着曹操再斩了运粮官,稳定军心,最后在许攸的帮助下,奇袭乌巢,将袁绍的粮草烧毁,这才击败了袁绍获得胜利。 此事很多人以为是《三国演义》虚构,但实际上是记载在《三国志》里的事情。 只是当初被斩的运粮官没有姓名,而《三国演义》则为他取名王垕。 所以如果省着点吃,七八天粮草,完全可以吃十多天。 到时候奇袭长安,要是觉得情况不对,仍旧可以选择撤退,并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但那是指长安确实可以攻进去的情况下。 曹操来过长安,他很清楚,长安城与洛阳一样,大部分建筑物,都是皇宫,唯有小片区域,属于达官贵人与富豪的生活区域。 真正的平民百姓,则普遍居住于没有城墙保护的城外,也就是所谓的外城。 只要兵临长安城下,他们就可以就地取粮。 哪怕暂时攻不进长安也无所谓。 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董卓居然做得如此地绝,竟然直接将长安大量百姓,或是迁进城内,或是往南驱赶,又将城外所有的建筑物付之一炬,根本不给关东军就地取粮的机会。 看到了这一幕,曹操也该明白,他的计策算是彻底失败了。 他们敢奇袭,董卓做得比他们还狠。 要知道,洛阳的百姓迁移到长安,他们过来之后,没有土地,没有钱财,坐吃山空,手头的粮食很快就会消耗光。 所以从洛阳来的百姓,手里头是没有粮草的,除非关东军把这些百姓杀了当军粮用。 而不同于这些百姓,长安本身就有五六十万人口,刨除掉存在于城中的豪强、世家以及他们的奴仆,住在宣平门外的长安常住人口达三四十万。 他们的手中,大多都有粮食。 曹操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七万大军直扑长安,不管是用买还是别的办法,从这些人手中取粮。 可现在看来,显然董卓技高一筹,比他们想象地还要狠辣十倍。 只是仔细想想,这样的事情,董卓似乎也不是没有做过。 在洛阳的时候,就曾经焚烧了整个城市,把所有的百姓迁移到了长安。 如今,不过重演了一遍而已。 曹操铁青着脸色,叹息道:“可惜刘玄德妇人之仁,若他在的话,七万大军现在就猛攻长安,胜负未尝不是五五之数。” “孟德,也不能怪玄德,他应当也只是不敢再冒险,想要等粮草抵达,与卫将军会合再一同出兵。” 孙坚帮刘备说了句话。 曹操却摇摇头:“长安城宽,董贼兵力空虚,不可能把所有城墙全部守住,只要他在,我军分兵而击之,则事尽可成矣,刘玄德瞻前顾后,怎么能大事!” 鲍信说道:“话还是不能这么说,玄德还是吸引了徐荣段煨的兵马去追击,方才有我们能到长安城下,不然徐荣段煨守城,怕也是难攻。” “所以我才说是五五之数。” 曹操解释了一句:“即便徐荣段煨的兵马入城,城内的守军依旧不如我们,若能联系上朝廷诸公为内应,则事半功倍,打下长安,五成之机足矣。” 这就是要把锅甩给刘备。 但刘备却不得不接这个锅,因为曹操说得没错。 如果他们集中兵力,七万大军立即猛攻长安,在长安兵力十分空虚的情况下,确实有五成机会打进去。 徐荣是觉得他们的粮草已经到了极限,这才设计诱敌深入,想要拖垮关东军。 可朝廷诸公的援助,让他们最少能支撑四五天。 要是能够打到长安城下,兵力对比要强一些,再加上长安城里有内应,以及其它各种各样多方面因素,关东军不是没有机会。 但现在....... 当然。 若是虎牢关那样的地形,或许曹操就不会这么说了。 只是长安毕竟比不得虎牢关。 虽然城池高大,城墙纵深极长,可这是长安的优点,也是长安的缺点。 不像虎牢关只需要防御一面,假如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围攻,那么以董卓现在手里的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将所有城墙面面俱到,很容易就被破。 毕竟长安城的城墙长度,是以公里来计算的。 根据史料记载,西汉长安城墙的长度加起来达25.7公里。 这意味着整个长安城,东南西北每面城墙平均下来,长度能达到6.4公里。 想要在这么长的城墙上进行防御,而没有任何漏洞的话,城内守军力量最少要在二十万以上。 像西汉末年赤眉军打长安的时候,就是因为更始帝刘玄的兵力太少,难以防御,最后又有城门校尉打开城门投降而满盘皆输。 所以这次事情,刘备确实要负很大责任。 因为如果他不走的话,那关东军就有七万人,长安城内董卓的老兵只有两万人。 兵力对比情况,基本就是董卓两万人守卫七万人,顶多加上徐荣的三万兵马,差不多是五万对七万。 因此在如此长安城兵力空虚,关东军在牛辅和吕布回师之前,是真的有五成机会打下长安。 现在他走了,面对已经有所准备的长安城,曹操鲍信孙坚兵少,就一成机会也没了。 另外。 值得一提的是,董卓确实招募了一些新兵。 比如城内目前有两万西凉军老兵,以及四万三辅之地的新军。 可这些新军其实是不稳定因素,他们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且很多士兵都为了一口饭而参军,甚至恨董卓的也不少。 一旦关东军打过来,这些新军说不好就会立即投降叛变,打开城门给关东军引路。 所以徐荣根本不敢把战火引到长安来。 一旦关东军抵达长安城下,也许城内到处都有可能出现暴动,到时候董卓手里的五万人马,又得防御城外七万关东军,又得防着城内随时可能出现的叛乱,确实会出现内部问题。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是关东军真的能够顺利抵达长安城下。 毕竟徐荣的计划是在渭桥做决战,只要能够多抵挡几天,关东军缺粮的问题,总归会暴露出来,到了最后关东军还是会败退。 所以刘备的忽然撤退,不管是打乱谁的计划,最后的结果,大抵都不会改变。 “孟德,如今董贼已经有所防备,徐荣段煨虽追击玄德而去,但随时可能会回师,我等应当如何?” 现在曹操已经隐隐是三人之首,鲍信忍不住询问。 曹操叹息道:“到了长安,怎么能不打一场。先在城外砍伐树木,制造云梯。长安的护城河只有两面,位于北部横门与西部直城门,我率本部人马与文台从东城宣平门进攻,允诚率本部人马从南面的西安门与安门进攻。” “也只能这样了。” 孙坚也叹了口气,摇摇头:“玄德这次......”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刘备这次决定,确实让人出乎意料。 瞻前顾后,没有了雄主之姿。 有点像是袁绍。 前期逆风超神,后期顺风浪成狗。 可仔细想想,刘备的性格,似乎也跟袁绍有点类似。 历史上颠沛流离多年,越挫越勇,坚韧不倒。 结果好不容易发家致富,占领了西川图谋天下,夷陵一战,直接葬送全局。 如今的刘备在陈暮的帮助下,一切都太顺利了。 反倒没有了最初那种光脚不怕穿鞋,敢于豁出去的勇气。 至少在这一点上,当初在曲梁的时候,陈暮早已经预见了这一点。 他曾经想过,在自己的干预下,刘备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人是会变的。 历史里的刘玄德勇敢、无畏、屡败屡战,咬定青山不放松。 现在的刘备,拥有的太多,顾虑的太多,反而摇摆不定。 若是陈暮知道,或许也会感叹自己的失职,没有好好培养好自己的这位老大哥吧。 第七十一章 狗急跳墙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唐时,王维曾写下波澜壮阔的诗句,来歌颂大唐长安的繁华。 汉代的长安城,却远不如唐时长安城的巍峨宏伟。 作为十分之八,都是皇室宫殿的一座城市,它在汉朝的历史意义,其实与洛阳一样,仅仅只是帝王的一处皇宫而已。 但随着长安周边数十万百姓被迁入城内,本就拥挤的宣平门与东西市,就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混乱充斥着整个城市,就连皇宫当中,此时的气氛亦是相当凝固。 关东军虽然分兵,主力刘备的五万大军并不在这里,但董卓面临的压力依旧很大。 他在城中的兵马只有两万,城外的关东军兵马也是两万。 可长安城内部却是暗流涌动,新的那一批新军根本不足以信任,人心隔肚皮,董卓除了自己的本部人马,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在关东军与朱儁的日益逼迫下,董卓越发的暴躁,几日间已经杀了数名官员,整个朝堂局势,无比的紧张。 有点像是一个无解的环,自进入长安以来,有数名官员曾组织死士几次刺杀于他。 董卓还曾经听闻,有官员暗中勾结关东军,秘密训练奴仆死士,约定一旦等关东军杀入,就立即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甚至包括长安本地的豪强在内,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随时准备背刺。 诸多压力齐聚于身。 现在董卓已经是骑虎难下,退无可退了。 因为他的老家西凉被韩遂马腾占领,往西去凉州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任职多年,有治理基础的河东郡又被朱儁拿下。 就连牛辅都被赶走。 东面更不用说,他才从洛阳跑出来。 除非他南下打刘焉。 然而刘焉不来打他就算烧高香了,更别说跑去招惹。 所以董卓只有死守长安一条路可走。 朝堂之上死气沉沉,所有的官员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朝议结束。 今日朝议,董卓是想看看百官公卿有没有什么退敌之策。 毕竟这些人,在名义上,可都是已经投靠了他。 没想到临到此时,所有人却是一言不发,什么策略都想不出来。 也许。 他们根本不是没有策略,而是都在盼着他死。 “怎么,都哑巴了?” 董卓冷眼地看着他们,漠然说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个都说为朝廷敢效死命,现在逆贼都快打到长安来了,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见到这样的情景,董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右手已经缓缓地伸向了自己腰间的刀。 看到这一幕,作为新任司徒的王允,不得不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太师,关东军皆是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就连天子诏令,都已是枉顾,与他们一战,势在必行。但卫将军素来忠君爱国,不若敕一道诏书,令他来长安。” “哦?” 董卓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李儒阎忠,见他二人微微点头,便说道:“好,那就请天子下诏,让朱儁来长安!” “散朝!” 随着这句话一出,诸多公卿官员如释重负,从宫中依次退出。 出了宫阙之后,杨彪皱着眉头对王允说道:“王子师,你怎么能出这样的主意呢?万一朱儁真的应诏,岂不是葬送了一路忠君爱国的兵马?” 王允苦笑道:“文先,你也看到了,若我等再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那董卓必然会把我们杀个一干二净。此人之残暴,举世罕见,你也不希望死吧。” “哼。” 杨彪冷哼一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贪生怕死?” 王允摇摇头:“我倒不是怕死,是怕那董贼丧心病狂,伤害到陛下。” “这......” 一下子就拿捏到了杨彪软肋,长叹道:“唉,也只能希望关东军这一战能够攻入城内了。” 旁边包括刘虞马日磾种拂等几名三公九卿,亦是喟然叹息。 自从关东军打到长安周边以后,董卓就开始严格管控整座城市,不仅焚烧了城外的大量居民区,将长安城周边的里坊、街道,烧得一干二净,还封锁了城门。 由于内城大部分土地是皇宫,所以董卓的兵马只需要控制住宣平门的居民区以及横门与雍门旁边的东西二市,就能保证城内安稳。 因此朝廷诸公这个时候就算想要趁机搞事情,也已经很难。 一来他们没法联系城外,二来城内反董力量不足。 使得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关东军的身上。 曹操孙坚鲍信三人此时已经分兵于城外,从城外的山林,也就是后世的洪庆山一带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主要是云梯。 长安城很高,但同时也很大。 即便只攻打东面和南面,董军要守卫的区域,也长达十多公里。 西汉赤眉军打长安,更始帝单骑远逃。 唐时安禄山打长安,唐玄宗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所以为什么很多关隘特别难打,而像长安、洛阳这样的宏伟城市,反倒更容易? 两万人听上去很多,但相比于巍峨高大的长安城,渺小得像是无数只蚂蚁。 攻城的人少,守城的人就更少。 董卓必须要留一部分力量守住城内,使得他能够派上去守城的兵马居然只有一万多人。 这一万多人还得分到南城和东城去,每面城墙,足足数公里的长度,稀稀拉拉站着守卫的士兵,双方不像是在一场攻城战,反倒像是一幕舞台剧的演出。 到了晌午过后,攻城终于开始。 孙坚一马当先,率领着丹阳五千死士,向着宣平门外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一架架云梯搭建在了城墙上,开始向上攀爬。 董军的弓箭手如雨点一般往下砸落,惨叫声,哀嚎声,不断涌现,城下遍地都是尸体。 曹操则率领自己五千本部人马,分散登城。 由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各率领一千人,在纵深极长的长安城外,各自寻找突破点,不断发起进攻。 城墙上的董军疲于奔命,不断地来来往往组织抵抗,战斗虽然不算密集,但厮杀尤为惨烈,甚至董卓亲自在城墙上督战。 因为长安的城门太多了,一旦有任何一股关东军登城,随意打开一座城门,造成了后果将会极为可怕。 战斗持续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的时候,在巨大的伤亡之下,关东军才不得已撤退。 今日孙坚几次差点登上城墙,但都被董卓亲自带人打退,四部将当中,个个都带着伤,就连孙坚本人,都差点战死。 而曹操那边的战况也不是很好,他们的攻城器械实在是太简陋了,虽然云梯经过改良,上面有个钩子可以勾住城墙,然而十二米的城墙是什么概念? 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普通人光攀爬云梯,都得花数十多秒的时间。哪怕经过训练有素的士兵,最少也得二十多秒才能爬上去。 可城墙上的守军也不是木头人,不管是丢滚石檑木,还是用弓箭射,用长枪捅,总归是有办法能够守得住。 所以说长安城的城墙,是优点也是缺点。 对于里面的守军来说,缺点在于城墙纵深实在太长,要防守的面积太多。 优点就是城墙很高,缓解了很大的守城压力。 至少他们不用担心稍不留神敌军就已经攻了上来。 强攻不成,曹操又想智取。 休整一日,第二日夜晚,就率领士兵想趁夜色继续攻城。 这一招确实难防,因为曹操选择的是连接着长乐宫的复盎门与安门之间的角落偷偷摸摸爬上城头。 如此大的城墙,光靠城内的两万人根本守不住,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机会。 等董卓接到消息,长乐宫都已经沦陷了。 安门被打开,鲍信的兵马最先冲进去,然后是孙坚与曹操的本部大军,两万人一窝蜂涌入了长安城内,整个长安都陷入了暴乱当中。 压抑已久的愤怒像是一夜之间被点燃,最先出事的就是驻扎在未央宫外武库附近的董卓新军。 相比于董卓的西凉军和后来接受的南北二军,新军的组成是由当初在洛阳的时候招募的三河士兵以及后来到长安之后,招募的三辅士兵。 这些士兵很多都与董卓有深仇大恨,又逐渐被朝廷诸公渗透,一被煽动,立马家仇国恨一起算,纷纷鼓噪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城内像是个炸药桶,到处有人点火制造混乱。 听到未央宫外已是一片杂乱,又听到报信的士兵说关东军杀入了城里,董卓还以为关东军已经打进了未央宫,不由觉得肝胆俱裂,如天塌地陷一般绝望。 最终还是在李儒的提醒下,董卓急急忙忙领数百亲卫带着天子准备从西面的章城门逃出去。 而杨彪马日磾种拂王允刘虞等公卿,也因为心系刘辩,不得已连夜赶往皇宫,刚好遇到董卓的兵马,被胁迫着只能跟着董卓往章城门而去。 出了章城门,就是一片辽阔的关西平原。 便在这夜幕下,满天繁星的月光之中,像是地动山摇一般,无数的兵马向着这边涌来。 杨彪等公卿面露喜色,以为是关东军的伏兵。 心里暗暗兴奋董卓这下完蛋了。 而董卓则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许久,脸色面如死灰,以为大限将至。 片刻后,他的目光忽然露出凶厉之色,看向身边的刘辩。 孔武有力的手摸向了刀把,瞪着统领大的眼睛,凶相毕露,缓缓地向着刘辩走去。 即便自己要死,也要带上大汉天子为自己陪葬! 这其实也是刘备最害怕的情况。 他之所以选择撤离,不敢跟着曹操孙坚鲍信一起再打长安,就是怕董卓狗急跳墙,对刘辩起杀心。 可是没想到曹操居然还是打破了长安,引得董卓最终决定对刘辩下手。 刘辩胆子本来就小,看到这一幕,登时吓得两腿颤颤,面色惨白,竟是说不出话来。 “董卓你想干什么!” 杨彪等公卿大惊失色,纷纷抽出身上的宝剑。 但身边都是董卓的亲信侍卫,足有数百人,他们虽然也带了几个奴仆过来,可哪里是董卓侍卫的对手,很快就被团团包围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卓对着刘辩举起了手中的刀。 一旁的阎忠看到此景,急忙呼道:“明公莫急,事有转机!” “什么转机!” 董卓骤然回过头看向他,双眼猩红,显然已是到了穷鼠啮狸的地步。 阎忠还未说话,李儒却已喃喃道:“明公,吕布回来了。” 在苍茫的大地上,西凉铁骑奔涌如雷,向着长安而来! 第七十二章 长安乱 目前长安附近的局势,可以说是乱成一团。 徐荣并不知道撤退的仅仅只是刘备的主力,他还以为关东军全部撤退了,所以才想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这次出击的战略意义,就是彻底打疼关东军,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入侵长安。 可哪知道曹操孙坚鲍信的兵马提前一步,藏进了渭河南岸广袤无边的芦苇丛中往长安而去。 由于徐荣的斥候与探马紧紧咬住的是刘备的部队,徐荣与段煨的主力被刘备的兵马吸引住,反倒忽略了他们。 倒不是徐荣战术布置的有问题,而是刘备的人马太有迷惑性。 自己本身就有数万部队,再加上数万百姓,浩浩荡荡十多万人,一眼看不到头。 鬼知道曹操他们的两万人马会化整为零,偷偷摸摸地离开。 毕竟徐荣的斥候本身也会被刘备军的斥候阻拦,双方发生过无数次无声的交锋。 包括黄忠张辽管亥等人在内,射杀与追赶的徐荣军斥候不计其数,自然没办法让徐荣探清楚虚实。 只是令曹操他们同样没有想到的是,眼看长安就要被破,在这个关键时刻,吕布居然回防了! 这对于曹操孙坚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将他们打击得不轻。 而对于董卓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章城门外,千乘万骑奔涌而来,抵达长安城下,吕布一马当先,跃下马背单膝跪地。 “义父!” “哈哈哈哈哈!” 董卓仰天大笑,将吕布扶起来:“我有奉先,真是天赐英杰也。今时今日,正是到了奉先扬名立万的之刻。关东鼠辈偷袭长安,已杀入城中,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布明白,请义父稍待,等我踏平逆贼,便迎义父回城!” 吕布拱手说完,转身上马,在他的呼和声中,成群结队的西凉铁骑冲进了章城门中,杀入了长安。 董卓抚须看着这一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自己,终究是掌控住了天命。 只要挺过这一关,天下,依旧是尽在自己手里! 而旁边的诸多公卿,既是失望,又庆幸,诸多情绪酝酿,一个个面面相觑,悲喜交加,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们失望的是章城门外的兵马居然不是关东军的伏兵,而是回来的吕布。 但更多的是庆幸于这些人还好不是关东军。 因为一旦是关东军的话,那天子必然惨遭董卓毒手。到时候哪怕将董卓碎尸万段,也无法弥补天子丧命于此的损失。 长安城中的乱,随着西凉铁骑的杀入,顿时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西汉的长安跟唐朝的长安布局完全不一样,当时的城市大部分区域,都属于宽阔的宫殿广场,光是复道就足有五六丈宽,在城中别说骑马,驾马车都行。 所以骑兵冲入城内并不会觉得特别狭窄,反而因为地形不算宽,一旦利用马镫发动骑兵冲阵,在宽阔街道上的人几乎避无可避。 曹操孙坚鲍信的士兵是从南面的安门杀入,吕布自章城门进去后,就是未央宫。 宫内除了少数恢弘的宫殿以外,大部分都是大理石汉白玉铺成的广场,就如同当初刘关张陈率领一千玄甲重骑进入洛阳皇宫一样,四处驰骋奔腾。 首先被镇压的是起义新军。 这些新军本就没有战斗力可言,又没有什么强力人物领导,几乎是一盘散沙一样在城中四处制造混乱,被西凉铁骑一个冲锋,就全部老老实实,不敢再继续作乱。 从东阙杀出后,就到了安门复道,直通东面的长乐宫,西凉铁骑如滚滚洪流一般向着长乐宫而去,很快就与这边才刚入城没多久的关东军战在一起。 惨烈的厮杀仅仅只是一触即溃,在重甲铁骑面前,人的力量脆弱得像是一张纸,哪怕是孙坚这样的猛将,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暂时撤退。 一个多时辰之后,关东军如潮水般撤退,带给长安的,便是满地战火与无数的混乱,凄厉的惨叫与哀嚎响彻了整个城市。 带着一丝丝狼狈从长安逃出来之后,曹操孙坚鲍信不得不决定撤兵,从长安东面的灞桥开始往华阴方向撤离。 但没想到第二日又遇上了回防的徐荣,两边又打了一战,三人被徐荣打得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这个十二月初,对于关东军来说,显然是一场大失败,奇袭长安彻底沦为梦幻泡影。 ...... ...... 陈暮这个时候还没抵达华阴,但也已经不远。 他一路上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何把长安的人口迁移回关中,再把这些人往青州送去。 史书当中,只记载了董卓将洛阳数百万人口往关中迁移,他们的最终死活,没有人过问。 但历史本就是需要考究和推敲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都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长安原来就有七八十万人口,再加上洛阳百万。 最多可能有两三百万的人口去哪了? 只有两个去处。 一,死亡。 这肯定是无法避免的事情,甚至在董卓之乱后,关中地区人口极速凋零,长安周边几乎化为一片鬼域的绝大多数原因,就是源于此。 饥饿、战乱、疾病、兵灾,足以让任何悲惨的百姓像野草一般枯萎。 二,迁移走了。 后来曹操占据洛阳的时候,洛阳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这些百姓显然没有回去建设家园。 那么他们去哪了呢? 益州和荆州。 事实上,关中一片混战,最开心的,并不是跑回自己属地,安心种田的袁绍等原关东军诸侯,也不是趁乱死灰复燃的韩遂马腾等西凉叛军。 而是此时的益州牧刘焉。 汉中到长安,仅仅只有二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哪怕是在古代,亦不过五六百里。 其中有数条古道可以通行,也就是著名的秦蜀古道,分别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连云栈道等。 包括后来三国时期的魏蜀战争,发生在这几条古道上的事情就有无数。 那个时候双方自然是兵力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通过。 但此时刘焉虽也派兵驻守,却并不限制百姓通行。 因为作为一名怀有异心的宗室诸侯,刘焉也很清楚人口的重要性。 巴蜀天府之国,沃野千里,是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小王国。 然而人口的稀缺,造成了它注定无法壮大。 刘焉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这一点。 但古代医疗水平不高,抗生素没有出现,就意味着生育率和夭折率都会很高,人口是无法靠自然迅速增长的。 这是人力在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事情。 那么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是掠夺其它地方的人口。 而现在就是一个吸纳人口的机会,刘焉怎么可能会错过? 因此包括各条交通要道在内,刘焉都树立了关卡,严防董军与关东军的同时,且大量迁移百姓往蜀中去。 如今的汉中太守已经换人,之前叫做苏固,向来都不听从刘焉调动。 刘焉对此人起了杀心,派张鲁与张修前去讨伐。 苏固被二人杀死之后,张鲁又杀死了张修,目前以督义司马之职代领汉中太守。 此番截断各通道,就是张鲁在刘焉的授意下所为。 但对外,他却宣称这是张鲁已经叛变。 刘焉的套路其实很简单。 现在朝廷诸公乃至天下,对于刘焉身为宗室,居然不想着营救天子,讨伐董卓而颇有微词。 再加上之前就已经有过听调不听宣的苗头,很多人都怀疑他心怀叵测。 但刘焉也有理由呀。 看到没有,现在的汉中被张鲁占据,张鲁劫杀朝廷使者,这些事情都是张鲁干的,我刘焉都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情。 然而成都那边却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刘焉指派张鲁干的,张鲁只是刘焉推出去的一个戴罪羔羊而已。 所以估计张鲁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很明白自己被刘焉当枪使,因此在刘焉死后,刘璋上任,就立即自立。 当然。 这一切都是后话。 至少目前来说,张鲁还是很听话。 不断地迁移长安周边的百姓往巴蜀输送。 包括后来三国时期,益州与荆州为什么人口较多,相对比较繁华? 就是这一段时间,从洛阳百万百姓,到了长安之后,又逐渐往益州与荆州迁移的缘故。 关中去荆州一样是有道路的,从长安通过武关与库谷可以去南阳。 作为历史的后来者,陈暮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一直在想的问题就是,如何趁着这个机会,挽救更多的百姓。 让原本会死,或者会迁往汉中与南阳的百姓,跟着他去青州。 倒不是陈暮圣母心发作。 而是汉末人口是一个巨大的决定性因素。 兵源、生产力、劳动力,都需要大量的人口来补充。 现在青州不缺土地,鲁北平原,鲁西平原,胶莱平原这三大平原区,养活千万人口都没有问题。 所以在眼看汉末群雄割据时代马上就要到的时候,陈暮怎么可能不提前做好准备来应对? 因此,实际上这次来长安,他大部分的目的,就在于觊觎上了关中数百万的人口。 “趁着现在兵荒马乱,得多掳走一些百姓才行。” 浩浩荡荡的奔涌的潼河边,两侧山岭入云,陈暮坐在紫影背上,仰望着连绵不绝的群山。 冷风吹拂,却没有剿灭他的一腔热血。 这次攻打关中,只要实现了争夺人口这个战略意义,那就是赚得最大的一笔买卖。 至于刘辩。 将来有的办法让刘辩“消失”。 按理来说,要除掉刘辩的最好办法,就是关东军能打进长安,逼迫董卓拿刘辩做要挟,然后两个人同归于尽。 陈暮相信,以董卓在历史上就有过废帝再杀皇帝的狠辣劲,是完全可以做出这点来的。 只是想一想毕竟先帝待自己不薄,陈暮还是希望刘辩活着。 因此陈暮才设计,这次关东军失败就以失败为结局。 这样就不会把董卓逼得太狠,总归是能让刘辩活下来。 将来再设计让吕布再当一次“孝子”,让阎忠想办法将刘辩保住。 就跟当初的刘协一样,让军情司的人送走。 送他去与自己的小老弟刘协作伴,只要严密看住他俩不让他们搞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要知道。 现在的朝鲜半岛,以及东面的岛国日本,可都是一片蛮荒之地。 这俩地方的人几乎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送他哥俩到那边当个国王,好生繁衍后代,也不愧先帝对自己的照拂。 想到这里,对于自己的安排,陈暮还是觉得十分满意。 就看老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希望不要让自己太失望。 第七十三章 心病 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上,雨水顺着屋顶的茅草缓缓向下滑落,过了屋檐,又滴到了地面,不断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初平元年十二月,华阴山一带下起了瓢泼大雨。县城府库中一辆辆马车顶着大雨,飞溅起泥水,在运粮辅兵的各级军官呼喝声中,快速向着仓里驶去。 “一,二,三,使劲!” “再来,都用力。” “一二三!” “好,出来了,出来了。” 牵招穿着蓑衣,与数名将士奋力地推着一辆陷入泥坑里的马车,车夫不断抽打着马匹,马蹄践踏泥水,不断嘶鸣,废了老半天力气总算是从泥坑里出来。 一列列马车在仓库门口搭建的草棚中卸下,草棚里还漏着水,但谁都顾不了那么多。粮草一旦被雨水打湿,就会受潮发霉,大家不得不加把劲尽快将粮食送入仓库里储存起来。 来来往往的辅兵不断忙碌,几乎是新的几辆马车刚卸下,很快就被重新赶入雨里,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第三轮,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负责运送这批粮草的八千辅兵才松了口气,总计约二千车,总算是搬完了。 计算粮草的主簿在纸笔上将运送入仓库的粮草记录在案,过了片刻,待最后一批粟米与小麦入仓,才算是停下笔,歇了口气,向牵招汇报。 “将军,已点查无误。除了在路上损耗以外,这批粮草总共七万石,全都在这里,足以让大军食用一月有余。” 主簿将账簿交给牵招验收。 牵招不仅是豪强出身,还是大儒子弟,自然是识字的,清点一番,确认无误,才签了个名字,说道:“这大个月的时间都辛苦了,告诉弟兄们,今天吃好喝好,皆有赏钱,等休息两日,再返程回去。” “噢噢噢噢噢!” 劳苦一天的辅兵们就等着这一刻,纷纷兴奋地欢呼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匹奔马飞驰而来,到牵招面前翻身下马道:“牵将军,州牧回来了,信使说已到城外长涧河十里,武安国将军问你是否一同前去接应?” 武安国并没有跟随大军出征,而是留守在华阴,现在第一批粮草经过二十多天终于抵达,牵招与他共同成了华阴最高军事长官。 听到武安国麾下士兵的话,牵招点点头:“好,头前带路。” 说罢招呼几个亲卫一同前去。 与武安国汇合之后,华阴县城门大开,二人带了数十名骑兵飞奔出城,身后则是数千接应的大军,马蹄卷踏着泥水,一列列士兵踩在泥地里,浑浊的水花四散迸溅,涓流成一条条浑黄的小河。 牵招跟武安国并不知道前线情况,只是以为前线战事不顺,正常撤退回后方。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包括医生、食物、取暖的衣物等等。 但等他们抵达之后,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那是一幅令他们震惊的场景。 漫山遍野的都是拖家带口的百姓,阴沉的天色,风雨飘摇,一个个扶老携幼,艰难地在雨中向前行走,每走一步,都有人会倒下。 城东渭河支流的长涧河冬日杂草蓬蒿随风飘荡,百姓与士兵,也如野草般在雨水中步履蹒跚。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淋一场雨就有可能生一场大病,可这些百姓全都面黄肌瘦,宛如被风吹起的柳絮,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大雨席卷而走。 最让他们感到愕然的是,刘备的兵马士气低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艰难地行走在雨中,有些甚至连武器都丢掉了,完全没有刚刚出征时雄赳赳气昂昂的精神状态。 看到此情此景,二人对视一眼,何尝不明白这是打了败仗。 沉默片刻,还是牵招反应过来,对身边的士兵道:“去,回城吩咐一声,令城中医师煮驱寒的药汤。再让伙房立即生火做饭,库房中存放的棉衣棉被也全都取出来。” “唯!” 士兵马上回去传令。 等传令兵走后,二人立即下马上去迎接。 刘备憔悴地走在队伍最前面,被关羽张飞搀扶着,脸色惨白,看到他们二人过来要见礼,虚弱地摆摆手道:“莫要多礼了,快,护送众将士与百姓进城。” “护送众将士与百姓进城!” 武安国大手一挥,麾下穿着早已准备好的蓑衣,养精蓄锐许久的士兵们纷纷走上去,或是帮忙抬架,或是帮忙搀扶,护送百姓与士兵们进城。 天黑之前,近十万人陆陆续续地全都进入了城内,城内曾经的房屋内,各家各院全都挤满了人。 满城的医师都快疯了。 中医博大精深,早在两千年前,对于淋雨之后的制药就已经有了研究。 汉代医儒不分家,很多大儒同样也是不错的良医。 再加上华佗曾经在泰山学宫教学,所以青州培养出不少军医出来。 但近十万人都淋雨,要熬制的汤药几乎是一个海量,光库存的药材根本不够,接下来几天时间,驱寒的备用药材全部用光,依旧是远远不够。 因此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虽然不至于出现瘟疫,可风寒在汉朝也不是什么小事,再严重一点就是肺炎,很容易死人。 一时间,整个城内到处都是病人,靠着不断重复熬煮的生姜葱白汤勉强吊着,等待后续药材抵达。 刘备自己也得了病,两日来发了高烧,躺在床上脸色发白,情况不是太好。 关羽张飞典韦黄忠张辽管亥高顺等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在中医里,风寒其实是因为劳累或者身体没有恢复过来又遭遇伤风受凉引起的,也就是俗称的外邪入侵致病。 按道理来说,关羽张飞典韦黄忠张辽管亥等武将既然没有染病,说明他们的身体壮如牛,阳气十分旺盛,哪怕淋了雨,外邪也无法入侵让他们沾染病痛。 事实上不止他们,包括军队在内,大部分士兵都没有生病,因为作为战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年轻力壮的战士,身体比百姓强得多。 所以这次得了风寒之症的人,除了少部分士兵与刘备以外,大部分都是那些身体虚弱,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百姓。 而刘备亦是从战争上摸盘滚打多年,体魄亦不比关羽张飞他们差多少,应该也不会染病才对。 可他偏偏生病了。 这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 更令军医们头疼的是,按照华佗教的治病方式,很多百姓都能够治好。 毕竟风寒之症几乎相当于现代的感冒,不管是华佗还是张仲景,对于这种病都极为拿手,冬季又是风寒的常见气候,军中准备了大量药材。 现在随着粮道已经打通,源源不断的粮草和药材每天都在往华阴输送,撑过开始几天后,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 唯独刘备还病着,怎么也好不了,让关羽张飞等人差点没急死。 几日过后,陈暮终于抵达了华阴。 接近十二月中旬,长达一个多月的跋涉,跨越千山万水,从青州数千里而来,刚一进城,就得知了刘备病重的消息。 华阴城外,一匹白马飞驰狂奔,陈暮脸色凝重,一边驾驶着紫影,一边问关羽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哥怎么会忽然淋雨生病?” 关羽脸色不是太好看,叹息道:“大哥此番,确实有些一意孤行了。” “发生了什么。” 陈暮的心沉了下来,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不按剧本出牌的套路? 关羽说道:“原本我们已经打到了左冯翊,离长安已经是咫尺之遥。大哥忽然改变了主意,要带百姓撤离。结果路上被徐荣伏击,一场大败。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后来他听闻曹操孙坚鲍信奇袭长安成功,已经打进城内,差点救出天子,这下病就更重了。” 两日来的阴雨天气已经停了,虽然没有再下雨也没有下雪,但天空还是微微阴郁,地面的泥土依旧潮湿,马蹄踩在水洼里,将紫影爪黄飞电与乌云追雪的马腿都染成了黑色。 听到关羽的话,陈暮的心情,也随着这阴郁的天气而糟糕到了谷底,脸色微黑,低声问道:“你们就没劝劝?” 张飞解释道:“四弟,这可不能怪我,我当时在灞桥做伏兵。” “我.....” 关羽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下邽县跟左冯翊的百姓惨状,是他亲眼所见,如果是在史书里,这两个地方的现状,基本上也就是轻飘飘一句“易子相食”“自相啖食”就这么过去。 但唯有真正亲眼所见,才明白那里已经成为了怎么样的人间地狱。 森森的白骨铺满了整座城市,空气里腐烂的臭味中夹杂着古怪的肉汤香,人的眼睛是红色的,牙齿变成了黑色,那是怎样的一副炼狱场景? 关羽描述不出来。 但他知道,或许刘备在那样的情景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对于关羽来说,他同样不忍看到这样的情景。 一路无话。 三兄弟飞马入城,快速来到城中府邸。 如今的华阴县,一座小县城中挤满了人口,街上来来往往的士兵。 曹操孙坚鲍信他们兵败之后,也撤离到了此地。 约两三平方公里的城内一下子拥挤了十多万人,塞得鼓囊囊的,仿佛人潮汹涌,热闹了起来。 但唯有亲眼看到,才会知道,这人潮下隐藏着的,是荒凉与死寂。 陈暮穿过街道,扫视了整座城市,冷着脸下马。 这一仗还真是。 原本是计划着留刘辩一条命,所以让阎忠想办法小败一场即可。 包括田丰被关,阎忠的粮草套路,一切都在陈暮的算计里。 因为田丰是这样的性格,而阎忠确实只有这么个办法。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大哥居然将一手好牌,会打得稀烂。 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果然是不可能的。 第七十四章 解开心结 “子归。” 王朗见到陈暮进来,立即走过去低声道:“明公在里面等你。” “我知道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陈暮看到典韦张辽管亥高顺他们都拥挤在门口,便说道:“现在军心未稳,请诸位都去稳定军心,莫要被人趁虚而入。” “唯!” 典韦张辽他们也知道自己站在这确实没什么用处,便点点头,纷纷退出去。 陈暮推开门,里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军医见到门开,从里面走出来,见到陈暮说道:“国相,州牧刚喝过药,不能见风,门窗一定要紧闭。” “我知道了,多谢医师。” 陈暮拱拱手。 军医走出门去,顺手又把门关上。 这样房间里,就只剩下陈暮和刘备,关羽张飞都在外面。 房间不大,就只有外厅与里间,刘备躺在里间的木塌上,盖着棉被,浑身都在抖索。 陈暮走过去,看到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显然是刚刚服用了发汗的药物,身体正在驱除体内的寒气。 这其实也是一个几千年前的老土方了,农村孩子应该都听说过,如果得了感冒没药治的话,就蒙在被子里发一身汗,物理治疗。 运气好就能扛过去,运气不好,自然是更加严重得肺炎死翘翘。 像我国五六十年代,在物质匮乏,医药十分稀缺的时候,农村人得病,除了只能自己去山里采点胡柴板蓝根之类的药材以外,也就只能用这个办法。 刘备这个时候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状态,有些像是烧糊涂了,头脑不太清醒,但隐约还是能够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 强撑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到了陈暮的身影,从被子里伸出手,嘴里喃喃道:“四弟,四弟?” “我在呢。” 陈暮坐到床边,握紧了他的手。 一触冰凉,像是死人的手。 刘备艰难地道:“四弟,真的是你吗?” “嗯。” 陈暮轻声道:“事情我都听说了,大哥,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我,是我害了天子,害了无数的百姓。” 刘备挣扎着,惨笑着,眼泪不断地滑落,哭喊着道:“我对不起先帝,对不起无数信任我的百姓。” “大哥,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陈暮很清楚,刘备的病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 正如夷陵之战后,白帝城病重一样,都是心力憔悴导致。不然一生戎马,一辈子都健健康康,怎么打了败仗就病死了呢? 只是眼下与白帝城不同的是,白帝城的时候刘备已经62岁,身体大不如前,一旦病来便如山倒。 但现在才不过三十岁,体魄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哪那么容易死? 所以只要解开他的心结,这场大病还是很快会治愈。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无声地落泪许久,微微张开嘴巴,最后才痛苦说道:“悔不该听田元皓之言,悔不该听曹孟德之言,举棋不定,瞻前顾后,便使我此番遭劫于此,非赖将士们不用命,也非赖天降罪于我,实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陈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道:“那大哥你知道,我对你做的这件事,会如何评价吗?” “四弟......” 刘备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陈暮的谴责。 但陈暮却只是轻笑一声道:“对你的行为,我表示反对。但对于你做这件事情造成的结果,我表示赞同与理解。” “为什么......” 刘备还以为他会责骂自己,哪知道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我明明害死了很多人,我还没有救到天子。如果我跟着曹孟德孙文台他们一起去长安的话,必定能够攻克长安,救出天子与朝廷诸公。” “是。” 陈暮点点头:“如果你跟他们一样去长安,确实有机会攻克长安。但你别忘记,长安的守军主力可不是董卓的那点兵力,而是徐荣。如果不是你把徐荣引走,曹操他们也不一定能打下长安来。” “这......” 刘备略微沉默片刻,忽然苦笑道:“四弟,你别安慰我了,不管是从兵力还是实力上来说,我们都要强过董贼,如果我们七万大军一起努力,董贼如何守得住长安?” 陈暮微笑道:“可大哥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如果董贼到山穷水尽之时,用天子与满朝诸公逼迫你们,到那个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自处?” 刘备就不说话了。 实际上他退兵的真正因素,除了粮草不济,百姓困境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害怕真地打到长安时,刘辩有危险。 要知道董卓可是两次废帝,连陈留王这个曾经做过几个月皇帝的都被他谋害,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 正是这一点,让刘备感觉到惧怕,感觉到恐惧,并且多方顾虑,开始变得跟袁绍一样。 所以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袁绍为什么雄才大略,到中年以后,特别是官渡之战后,反而变得顾虑重重。 家大业大,想的问题也多了,反而没有了年轻时候那种赤脚不怕穿鞋的拼搏尽头。 包括曹操孙权也是这样。 曹操赤壁之战后,就再也没有发动过大规模统一战争,一边忙着搞内斗,清理掉忠于汉献帝的遗老遗少,为儿子上位铺路。一边平定凉州,稳固边境局势,时不时敲打敲打孙权,几乎是默认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孙权则是在逍遥津之后,被魏国吓破了胆子,不仅接受了曹丕册封的“吴王”,还只敢偷袭盟友蜀国,导致蜀国倾家荡产伐吴,错失了最后攻打魏国的机会。 综合来看,似乎也只有刘备没有犯过这种错误。 但那是因为他早年不得势,晚年得势之后,为关羽报仇攻打吴国失败后又很快病死了。 如果他不病死,也许也会变得更袁绍曹操孙权他们一样,再无进取之心。 一场大败,足够改变一位雄主的雄心壮志。 刘备还没开始打,反倒就因为瞻前顾后,变得意志消沉。结果被徐荣追击之后,带着百姓与饥饿的士兵艰难作战,又逢大败,自然变成了眼下这般情况。 陈暮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否定老大哥这次错误认知的同时,依旧要给他肯定的意见,不然越打击,就越消沉。 “大哥,至少你现在,是认识到了错误。” 陈暮想着言辞,斟酌着用句,缓缓说道:“瞻前顾后,确实不应当。田元皓之言,乃是老成之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到时候不仅长安周边的百姓有粮草可以急救,就连天子,亦不是没有机会周旋,可惜大哥太急,没有听取。” 刘备头侧了过去,用手掩着自己的脸,表示没有脸去面对田丰。 陈暮又道:“不过曹操的计策,也不失为一条险中求胜的好计。长安的战局我已经听二哥三哥说过,董卓前狼后虎,群敌环伺,兵力确实严重不足,直奔长安,则最少有五成机会打下。大哥此时后悔,一则辜负朝廷诸公寄予你的厚望,二则辜负曹校尉孙太守等人的信任,实则懦夫尔。” “别说了,四弟。” 刘备被说得面红耳赤,精神头反倒好了很多,掩面求饶道:“再说下去,我就颜面扫地,再也没脸见人了。” “大哥,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要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呀。” 陈暮叹息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虽心怀百姓,但只有打下长安,才能救更多的百姓。这个道理我相信你应该懂,怎么能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呢。” “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刘备更加无地自容。 因为被徐荣打败,只能证明徐荣的时机选得很好,正是他的军队饥肠辘辘,战斗力不高的时候。 但曹操孙坚鲍信居然打进了长安,差点救出了天子,就会显得他的无能。 连曹操他们的两万兵马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却带着五万兵马畏惧不前,将原本可以用来攻城的粮食分散给了百姓,造成了这次失败,刘备岂能不知自己大错特错了? 不过有一点刘备比袁绍强,那就是知错就改,不会学袁绍明知道是错的,还要为了面子而把田丰杀掉。 所以早在前几日,刘备回到华阴之后,就立即命人回洛阳释放田丰。 当然。 刘备肯定也不知道田丰这个时候已经被陈暮放了出来,现在就跟着陈暮的队伍抵达了华阴城外。 陈暮接着说道:“大哥虽一时糊涂,但也要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所以我才对你的行为表示反对,但对于你做的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表示理解和赞同。” “造成的后果?” 刘备苦笑道:“兵败和没有救到天子,就连百姓也仅仅只是救了左冯翊与下邽的一些残存百姓而已,这样的后果又有什么可以赞同的呢?” 陈暮微笑着摇摇头:“大哥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看到里面的一些东西,如果大哥真的跟着曹操他们去攻城,那才叫糟糕。” “董卓真的会残害天子吗?” 刘备也明白陈暮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也许,他并没有那个胆量呢?” 这就是薛定谔的天子了。 曹操他们攻城,本就是五成机会。哪怕攻了进去,谁又能保证董卓会不会杀刘辩? 所以每个人都在赌,曹操他们赌的是董卓不敢伤害刘辩。 刘备事到临头,退缩了。 因为他怕跟董卓去赌这50%的几率,毕竟刘宏就剩下那么一个儿子,刘备到了这个时候也会慌。 唯有陈暮却笃定地点点头:“以董卓之残暴,怕是必然会伤害少帝。” 刘备摇摇头:“四弟,莫再安慰我了,你又如何肯定?” “州牧,长安急报!”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进来。” 陈暮还没有说话,刘备连忙从木塌上强撑着上半身起来。 大门打开,关羽张飞走进来,还有一名士兵。 那士兵急匆匆走进去,单膝跪下道:“朝廷诸公派了数名信使赶来,皆是三公九卿家奴,刚刚抵达城外,言称告诫州牧,莫再攻打长安。” “这是为何?” 刘备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他退守华阴,就是准备重振旗鼓,等粮草抵达之后,再整顿士卒,继续围攻长安,怎么忽然有朝廷诸公的信使让他们别打了。 传信的士兵说道:“那些信使说,前些日关东军攻入长安城,董卓胁迫天子出逃章城门,在城门口,董卓凶性大发,言称要用天子与他陪葬,因此拔刀差点弑杀天子!若非吕布及时赶到,打退了关东军,天子性命难保。” “什么?” 刘备整个人都震惊了,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关羽眯起眼睛,目露凶光。 董卓残杀废掉的天子,好歹还有个名目。 至少刘协当时已经被废,满朝诸公亦是认可刘辩的正统性,所以勉勉强强有个说法。 但现在,却是公认要弑杀天下公认的皇帝,比之无法无天,都要残暴百倍! 这如何让刘备与关羽这样忠君爱国之人忍得住? 唯有陈暮轻轻一声叹息,淡淡地道:“大哥,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赞同和理解你造成这件事的结果,不然的话,真打进长安,那天子的性命......”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刘备跟吕布两人,也算是间接地救了刘辩一命。 第七十五章 给老大哥擦屁股 “董贼怎么能!” 华阴县府邸之中,刘备面目狰狞,仰天嘶吼。 董卓的残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残杀废帝就算了,连在位的皇帝都不放过,这与梁冀何异? 更何况即便是权倾天下的梁冀,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做。 董卓却要当众砍杀皇帝,性质更恶劣千倍万倍! 陈暮对刘备说道:“大哥,往好处想,至少天子现在还没有性命之忧。当务之急,你还是得去向曹校尉,孙太守他们去赔罪。” 一旁的张飞有点纳闷,嚷嚷道:“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曹操他们进攻,差点害死天子。大哥撤兵,保住了皇帝一条性命。要赔罪也是曹操他们赔罪,怎么是大哥去赔罪?” 哪知道刘备长叹一声道:“确实是该我去赔罪,如果不是我瞻前顾后临阵脱逃,又何至于让他们大败而归。” “可他们大败而归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张飞就不明白了,既然选择偷袭长安是错的,那为什么还要为他们的失败而负责任?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正如你在结果出来之前,任何看似正确的选择,又怎么知道它是错的? 刘备选择带着百姓走,那时候他自问对不起天子和先帝。 是因为不管他心中有一刻怀疑董卓真的会残害天子好,亦或者不是也罢,他最终的选择就是没有去长安,在当时的环境来看,确实像是在逃脱,辜负了先帝信任。 虽然时间最终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至少没有让董卓得逞,将刘辩保护了下来,可这又回归到了之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上。 那就是他之前做的事情性质,依旧跟袁绍等人退走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放弃营救皇帝,放弃了各路诸侯对他的信任,甚至将曹操孙坚鲍信他们置于危险之中,根本没有考虑他们的死活。 张飞是个直性子,不太明白里面的性质与弯弯绕绕。 但刘备却很清楚,他一战不打就选择撤兵,表面看起来是为了求稳,实际上如果被有心人宣传,说不好就言称他怀有异心。 因此这个歉必须道,必须要堵上各路诸侯的口,不能让他们到处去乱说。 想到这里,刘备也算是明白了陈暮的良苦用心,苦笑道:“我知道了,烦请四弟去跟他们先说说,等我病好一些,必然一个个登门拜访,亲自道歉。” “嗯,那大哥还是先好好休养,我去城中布置一番,防止敌人偷袭。” 陈暮起身,准备出去。 就在此时,刘备却忽然叫住了他:“四弟。” “嗯?” 陈暮转过身,不解道:“怎么了?” 刘备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如果你是在我那个境地,你会选择怎么做?” “我吗?” 陈暮稍稍思索,摇摇头道:“我不会到你那个境地,因为我一开始就会求稳,听田元皓的话,稳扎稳打,如果我不确定董卓是否会残害天子,就会慢慢包围长安,一步步转移关中百姓回洛阳,再送他们去青州,这样不管天子能不能救到,至少百姓我可以救不少。” “唉。” 刘备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陈暮拱拱手,转过身。 脸却阴了下来。 屋外的天空本就是阴郁,没有阳光,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 我会怎么做? 呵呵。 我当然会跟着曹操他们进攻长安。 等董卓弄死刘辩,我再诛杀董卓,攫取巨大的名望。 然后趁乱弄死曹操孙坚鲍信,夺取他们的军队。 嗯。 天下无君,曹孙鲍三位君子身先士卒,死于乱军之中,真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不管是当时的人,还是后世的人,都应该记住他们的伟大与光辉。 但死人是没法成就恢弘事业的,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 到那个时候,名望有了,兖州有了,洛阳有了,豫州徐州扬州自然也有了。 青州徐州兖州洛阳一带连成一片,虽然南北强敌不少,但天下能够与他对峙的,也只剩下冀州的袁绍跟荆州的袁术二人。 此时公孙瓒在北,自己在南,以雄厚实力先南北夹击除掉袁绍,再除掉袁术,占领中原地区之后,最后徐图天下,则大汉江山尽在手中。 这是陈暮在自认为所处刘备那个位置,所能够做到的最好的极限。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想想而已。 陈暮为什么选择去投靠刘备,去找一方诸侯去充当谋士? 还是因为他干大事而惜身,或者说,他干啥都惜身。对于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能站在别人身后去可以完成的事情,绝不会亲自动手去做。 带领兄弟们打江山看似热血沸腾,但也不看看刘邦死里逃生多少次,不看看曹操刘备的一生盘旋在死亡的边缘有几回? 各朝各代的开国太祖,一个个看似光环加身,天命所归,却不知道这只是幸存者偏差而已。 哪怕是刘秀这开挂一般的人生,也都是因为他是幸存者,要是他运气不好,陨石落的是他的军营,你看看历史上还有没有东汉什么事? 所以还是那句话,陈暮也许能规划好一切争霸的条件,但他却不会自己去干。 因为他没那个自信地以为自己就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要是万一这天地间,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上天的旨意或者安排。在他即将成功之前,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来一颗陨石砸下来,那才叫可悲。 因此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跟着老大哥刘备这样有气运加身,最后确实能成就一代伟业的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 刘备出乎意料的贸然举动,也的确让陈暮觉得有些不能掌控。 他倒不是想除掉刘备,取而代之。 而是觉得,或许也该给老大哥洗洗脑,告诉他什么是为君之道,什么是能够作为一名雄主应该有的资质。 只是现在的时间条件还不成熟,毕竟如今名义上,他们头顶还有个大汉天子刘辩存在,老大哥也还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不能以雄主自居。 至少也该等到刘辩与刘协一样,直接“社会性死亡”之后,再考虑这件事情。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摆平曹操孙坚鲍信他们。 不能让他们节外生枝,跑出去肆意破坏老大哥的名声。 临阵脱逃,畏敌不前,可是一个大麻烦。 第七十六章 安居而天下息,一怒而诸侯惧 华阴城东长涧河畔,稀稀拉拉的军营耸立,还没靠近,一股浓郁的药香就扑鼻而来。 跟城里一样,曹操他们的军营里也在熬煮药草,不过不是驱寒的药,而是熬制治疗外伤的药,这在军中属于常备药物,倒不用担心缺失。 出征前曹操孙坚鲍信三人的兵马加起来足有两万,现在只剩下一万两千人,折损了八千,还有大量伤员,比刘备还惨。 但没办法,攻入长安之前本来还算顺利。可攻入进去之后,就被吕布的西凉铁骑攻击,损失惨重。 而且这就算了,从长安城撤出来后,偏巧遇上了回防的徐荣,又是一场大战。 那个时候徐荣是才得知长安被袭击了,才明白过来刘备军居然是分兵,一部分撤退,一部分偷袭,恼羞成怒加上害怕董卓责罚,下了死命令进攻。 这一战中曹操中了流矢,差点身死,还是堂弟曹洪救了他。孙坚则奋力死战,身负十多个创口,几乎是被手下的四部将抬回来。 最惨的是鲍信,虽然没有受伤,但他损失最多的就是他的部下,一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不到六千,十分凄惨。 三个人拼命到这份上,自然就对临阵脱逃的刘备更加怨恨,连带着刘备士兵他们都看不起。 驻扎在城外,粮草和药材运送过来一律接收,但人却不准进去,态度很傲慢。 当陈暮来到三人军营外,守门的士兵上前喝止道:“站住,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嗯?” 一直做陈暮保镖的赵云顿时就不乐意了,往前一步,怒视着几名士兵。 陈暮微微一笑,拦住赵云,拱手轻声道:“烦劳通报一声,蒲阴陈子归前来拜访曹校尉、孙太守、鲍太守。” “哼。” 哪料到士兵冷漠地道:“校尉身负重伤,不能见客。” “通报一声即可。” 陈暮依旧温和地说道:“他们听到我的名字,就会见我。” “不见,太守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孙坚的士兵也是这般说话。 周围看守的士兵见到这边情形,一个个看戏般的目光望着他们。 对于刘备军的忽然背叛,其他关东军都是深恶痛绝,连带着刘备军所有人都不给面子。 眼见对方士兵如此蛮不讲理,赵云忍不住了,冷厉喝道:“连曹校尉孙太守都不敢在尚书令面前倨傲,尔等胆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好大的罪名!我等在长安奋力拼杀,营救天子,你们在哪里?我等中途遇伏,你们在哪里?” 有个读过书认识字的门牙将冷笑道:“现在却又跑过来惺惺作态,真是令人作呕。” “你!” 赵云大怒,正要挺枪要刺。 陈暮却看着这门牙将,问道:“你是何人?” “山阳李乾!” 那人高傲地回应道。 李典的叔叔? 陈暮想了想,说道:“哦,那请你通报一声。” “不去!” 李乾冷漠地回答。 陈暮又道:“真的不去?” “不去。” 李乾又说道。 “好,回去。” 陈暮转身拨马便走,对赵云道:“传令下去,断绝他们的一切粮草药材。” “什么?” 李乾大惊,飞快跑过来拦住他的马,质问道:“现在军中伤了那么多弟兄,正是药材紧缺之时,你凭什么断绝我们的粮草药材?” 陈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曹孟德好大的架子,连面都不见,还想让我们继续供应物资?我欠你们的?” 来之前陈暮就已经查过,这几天曹操孙坚鲍信他们狮子大开口,一直在找刘备索要物资。 其实就是利用了刘备对他们存在的愧疚心理在不停地吸刘备的血而已。 整个关东军的粮草物资,都是由青州与冀州供应。 虽然王芬也给了物资,但集中调度权力都在牵招手中,这意味着物资实际上都在刘备手里。既然你们那么嚣张倨傲,那就干脆撕破脸皮,物资你们就别想了。 从关东回他们的根据地,最近的是曹操,也有一千五百多里,一路上没有粮草供给,等他们回去之后,看还能剩下几个人。 这就是做事方法的不同,现在的刘备瞻前顾后,又对曹操他们怀有愧疚,人家要什么就给什么,还得小心翼翼地赔着罪,颇有点被PUA的味道。 而陈暮则完全不惯着,要不是有贪生怕死这个最大的弱点,他才是那个该当一世枭雄的男人。 “你!” 李乾见事情闹大,一时间又惊又怒,不知所措。 陈暮则是冷冷看着他,然后拨马绕开,准备直接离开,根本就不给李乾继续说的机会。 营地里,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夏侯惇看到情况有点不对劲,连忙跑出来大喊道:“尚书令慢走,这都是一个误会,校尉有请。” 听到后面的声音,陈暮转过头,冷漠的脸上忽然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原来是一个误会,既然元让兄都这么说了,那暮自然没有离开之理,还请元让兄带路。” 李乾和守门的这些士兵人都看傻了。 上一秒还是板着一张脸做怒状,下一秒就瞬间露出和熙的微笑。 是怎样的表情控制才能做到这一点? 要不是他们不知道后世的奥斯卡,估计都得称赞一句今年奥斯卡金像奖不颁给你我都不去看。 三人营寨中,孙坚浑身包扎着白布绷带,鲍信脸色难看,曹操跪坐着默然不语。 片刻后鲍信才道:“孟德,那陈子归过来,你觉得是要说什么?” 曹操冷笑一声道:“还能是什么,为刘玄德说解而已。” 孙坚倒还算没脾气,只是道:“孟德,玄德也知道错了,双方找个台阶下,不要闹得太不愉快。” 曹操没好气道:“这是知不知错的问题吗?是他刘备踌躇不决,贻误战机,害得天子蒙尘,害死了无数将士,此般行为,可恶至极。” “可是.......” 孙坚迟疑道:“朝廷诸公不是传信,让我们别打长安了吗?那董卓拿天子要挟,如果真的打下来,那天子的性命......” 曹操就不说话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董卓残暴不仁,居然拿皇帝做要挟,差点谋害了天子。 幸好这次没有打下长安,要是打下来,害死了皇帝,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因为现在的问题是,自从陈留王被害后,先帝汉孝康帝就只剩下当今天子这一个子嗣。 刘辩一死,大汉江山就没有了继承人。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东汉历史上发生过好几次,比如桓帝和康帝,都是因为上一代皇帝没有子嗣,而从宗室里挑选出来做继承人。 可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桓帝康帝继位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国泰民安,但江山还算稳固,并没有出现太大波澜。 而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随着董卓乱政之后,大汉中央政府的权威已经下降到了冰点。 益州那位心怀篡逆的刘焉就不谈了,光说袁绍袁术这些诸侯,居然在粮草充足,兵力充足的情况下,选择打下洛阳就撤兵,回了自己的根据地当土皇帝。 这是什么心态?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是起了割据之心,不服从朝廷管理。 因此一旦刘辩一死,那大汉基本算是完了。 又是一个前汉末年的旧事。 虽然曹操他们还没有想得那么远,但敏锐的直觉还是告诉他们,现在的刘辩,已经成为了大汉一杆旗帜。至少他现在如果死了的话,那对于大汉江山的打击会无比巨大,而且他们也不敢背负害死刘辩的罪名。 所以在这件事上,哪怕是向来有胆略的曹操,亦是不敢再说什么。因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刘备这次撤兵,或许是一个英明的决定,保住了大汉的火种延续。 营帐中气氛沉默,过了一会儿,夏侯惇在外面喊道:“尚书令请进。” 陈暮走进营帐内,看到了三人。 营帐中间生起了火堆,曹操跪坐在主坐上,袒露着上半身,肩头负伤。孙坚侧躺在左边,浑身包扎成了一个粽子。鲍信坐在右边,虽没有受伤,但脸色微黑,看到陈暮进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还是心里有怨呀。 陈暮微微一笑,拱手说道:“暮,见过三位兄长。” “原来是子归呀。” 曹操脸色也变得很快,当作没事人一样邀请他坐下:“快坐快坐。” 陈暮在孙坚的边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 他不说话,大家就都没有说话。 曹操向夏侯惇使了个眼色,夏侯惇就对营帐中值守的士兵道:“都出去。” 众人鱼贯而出,很快营帐内就只剩下他们四个。 “子归来此做甚呀。” 鲍信忽然开口。 陈暮笑道:“我是来恭喜诸位兄长。” “恭喜?” 鲍信好悬没气死,说道:“我等打了败仗,喜从何来,子归是来看我等笑话的?” “非也非也。” 陈暮摇摇头道:“《讨董记》上册已经成书,一经传播海内震荡,天下人无不称赞几位兄长的英雄气概。” “若是以前,此话必然让我欣喜,可现在我等兵败,天下人知道后,怕是要笑话我等。” 孙坚叹了一口气,这书出来确实是一件好事,传播了他们的名望。 可问题是当时关东军雄赳赳气昂昂地打败了董卓,将他逼得退往了关中,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利。 而现在则是一场大败,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虎头蛇尾,《讨董记》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哪料到陈暮却笑道:“诸位可知,屡战屡败,与屡败屡战分别有什么含义吗?” “这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孙坚纳闷。 曹操却有点琢磨过味来,试探道:“前者是无能,后者则是勇气?” “不错。” 陈暮点点头:“屡战屡败,是因为无能,所以才一直打一直输。可把位置一调换,就立即变成了哪怕打不过,我依旧有勇气向你宣战。” “董贼本就势大,有天下最强的西凉铁骑,又因为道路问题,公孙伯圭的幽州骑兵过不来,我军多是步卒,又如何与之对抗。只要把原因告诉大家,相信天下人也会体谅我们这次失败。” “而且董贼还利用天子要挟,逼迫我等,令我等投鼠忌器,不敢全力以赴。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等只能战术性撤退,先救助关中一带的灾民,徐徐图之,诸位难道觉得,兼顾了勇气与仁义,天下人会因此嗤笑我们吗?” 这就是要把这次失败,归结为两点。 一是关东军没有骑兵,在平原上作战与西凉骑兵打会吃很大的亏。 二就是董卓用皇帝做要挟,弄得他们不敢大举进攻。 所以他们不得已,只能先救了关中无数凄惨的百姓,再慢慢地找机会进攻长安。 其实就是给关东军的这次失败找个台阶下。 不然你上一秒还写《讨董记》为自己扬名立万,下一秒就被打得狼狈鼠窜,确实没有面子。 掌控舆论的方式有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博同情,利用董卓的残暴,来衬托关东军的仁慈。利用董卓拿捏住了天子,来衬托关东军不敢有所作为的无奈。 相比于信息大爆炸的后世,汉朝的百姓可接收的信息方式极为狭窄,这就意味着一件事情在他们眼中产生的轰动性与爆炸性就极大。 特别是此事还关乎于天下大事,虽然底层民众或许并不关心这些,他们只在意今天能不能吃到饭,能不能活下去。 但信息的影响并不是针对于这些连字都不认识的底层民众,而是针对于那些识字的世家豪强。 在这个时代,民众的力量很渺小。 真正掌控大汉基石,掌控舆论,掌控财富,掌控人口,是这些各地的豪强世家。 虽然他们的单个力量依旧很渺小,但联合起来,却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包括隋唐时期,鼎鼎大名的“关陇集团”,就是其中的代表。 所以陈暮现在要做的,就是颠倒黑白,掌控话语权。 让这些豪强世家同情关东军,同情皇帝,同情汉室,这样他们才能够影响到底层民众。 毕竟这个时代,底层百姓对皇室漠不关心,但心系汉室的豪强世家还是有不少。 听到陈暮的话,曹操的目光中闪烁出一丝诡谲。 鲍信和孙坚还没有想得这么深,但曹操却明白了陈暮的意思。 他想了想,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尚书令之言,确实合公道,我等如此尽心尽力,相信天下人也不会怪罪于我们。” 陈暮微笑道:“正是如此。” 这也算是给了个和解的意图,因为刘备之前与他们背道而驰,使得联盟关系其实有些破裂。 现在大家能够都各退一步,就是最好的事情。 孙坚不太关心他们之间的交易,便说道:“听闻玄德重病,不知情况如何?我们何日才能继续攻打长安?” 陈暮说道:“大哥偶感风寒,修养几日应当无碍。但现在,恐怕不能打长安了。” 孙坚默然道:“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天子被挟持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暮摇摇头:“诸位,如今汉室颓倾,需要我等力挽狂澜拯救天下。但董贼劫持天子,我等投鼠忌器,又如何敢拼死效力。现如今只能围困长安,迁走周边百姓,再徐徐图之,以观后续。”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鲍信问道:“要是董贼一日不放开天子,那我们就要等到董贼老死的那一天吗?” “自然不是。” 陈暮笑道:“长安现在形势极为严峻,内部氛围凝重。不仅我们盼着董卓死,朝廷诸公和长安百姓也都盼着他死。既然外部无法攻克,我们应当从内部着手。” 曹操问道:“如何从内部着手?” “自然是用计。” 陈暮看着三人,徐徐说道:“我先祖曲逆侯,曾以金纵反于楚军,又离间霸王与范增,这便是间敌之道。” “计将安出?” 曹操又问。 陈暮微微一笑:“我料董卓残暴不仁,徐荣段煨回师不利,必然受到董卓责罚。吕布为人贪财好色,又素与西凉诸将有隙,可让朝廷诸公取金银结交吕布,让吕布去进谗言,则必然能让董卓失一条臂膀。” “若此计行不通怎么办?” 孙坚说道:“徐荣是董卓爱将,他一个幽州人能做到与胡珍等西凉人平起平坐的地位,就证明董卓对他极其看重,怎么会轻易责罚?” “那也无所谓,此计本就是一石二鸟。哪怕董卓没有责罚徐荣,也能让徐荣与吕布正面冲突,二人不和,时间一久,吕布与徐荣也必然怨恨于董卓居然不偏袒自己,特别是吕布,素来狼子野心,到时只需要派一说客,便足以将董卓覆灭。” 陈暮淡淡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曹操孙坚鲍信等人不置可否,片刻之后,曹操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反正我等兵马俱已疲惫,已无力再战,子归若是有计,便去实施就是。我等在一旁观看子归手段,看能不能奏效。” “呵呵。” 陈暮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道:“那今日就这样,过两日我大哥病情好些,就会来营中亲自登门道歉,还请诸位兄长不要再置气。大敌当前,应以大局为重。我等诸侯联军,合则天下兴,分则天下衰。战事既然短时间内无法起争端,还请诸位看我手段。” “恕不远送!” 三人也都艰难地站起来,拱手向他行礼。 陈暮转过身出了营帐。 今日过来一趟,帮刘备说和只是一件小事。 真正的大事,还是要做接下来的布局。 正如刚才所言,以反间计,先把长安闹个鸡犬不宁。 等董卓忙于内乱,无暇顾忌的时候,再尽迁关中人口,充实青州。 等到计成之日,便也是让曹操他们看到自己手段之时。 安居而天下息,一怒而诸侯惧。 自苏秦张仪之后,已经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有这样的能力。 但在今日,就在大争之世即将到来之时,也该是让世人见识见识我陈暮操纵天下的手段! 到了那个时候,曹操孙坚鲍信他们,一定会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第七十七章 离间计 “砰!” 长安,未央宫。 董卓高坐堂上,徐荣段煨胡轸跪在下方,一动不敢动,瑟瑟发抖。 “徐荣,你是得了失心疯吗?竟然枉顾长安不顾!” 董卓暴怒之极,已经踢碎了殿中一处桌案,拔出刀指着徐荣怒喝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回到长安之后,因为怨恨徐荣选择追击刘备,而导致长安差点沦陷,董卓无比暴躁。 现在徐荣段煨胡珍三人的兵马回来,他当即兴师问罪,质问他们。 徐荣也无奈,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判断错误,没有料到关东军居然选择分兵,鬼知道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他们会这么做。 但通过这段时间的判断,让徐荣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那就是对方不可能坚持那么久,一定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呢? 他们哪里来的粮草一边进攻,还能一边带着百姓撤离? 从华阴的探马来报,第一批粮草也就是前几日才运达,不可能凭空飞到左冯翊关东军的营地里,那就意味着长安有人给他们送粮食。 再联想起那日关东军莫名其妙在渭河边的行动,徐荣就已经猜个七七八八,当下面对董卓的质问,有了准备,缓缓说道:“太师,荣也是跟随太师出生入死多年的老人,又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此事另有蹊跷,还请听荣细细道来。”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为西凉军出过力,我为太师立过功,太师还请听我狡辩。 “好,那我就想听听你到底想说什么!” 董卓一屁股坐下,依旧怒气冲冲,瞪着一对铜铃大眼睛看着他,一旦徐荣的自辩有问题,就立即要治罪。 不过说是治罪,董卓还是舍不得杀徐荣。 董卓这个人对外确实无比残暴,但纵观史书记载,在他在世的时候,对待下属还是相当不错。 包括吕布与西凉军不和,双方还爆发过内讧,曾经因为吕布跟胡轸两人正面冲突,导致双方士兵内斗,让孙坚趁虚而入,大败了二人,最后董卓也不过是和稀泥。 从这一点上来看,治下方面,董卓做得并不是很好。 毕竟你做为老大,下属内讧,就知道和稀泥,不仅没有消除双方的怨恨,反而让两边互相都会觉得你偏袒另一方,反倒更加容易让双方不满。 这也是为什么董卓死后,西凉军无动于衷,直到王允准备诛杀西凉军,才导致李傕郭汜之乱的原因。 因此董卓思来想去,最终也只是打算降徐荣的官职,让他去做个校尉。 不料徐荣却说道:“太师,荣之所以觉得可以追击,是因为料到关东军粮草所剩无几,必然不能没有可能再打长安。可直到我追击之后才发现,他们不仅有粮草,还能够救济百姓,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董卓问道。 徐荣答道:“这说明他们新得了一批粮草。” “不错,根据探马来报。关东军的粮草前几日才抵达华阴,他们手里的余粮不多,不可能坚持那么久。” 李儒也符合了一句。 徐荣继续道:“那么他们哪里来的粮草呢?荣怀疑,是长安有人为内应,暗中勾结关东军。” 这话一出,朝廷上刘虞杨彪等人顿时紧张起来,隆冬十二月,额头微微冒出汗渍。 董卓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狐疑的目光,也缓缓看向朝堂上的诸公。 若有内应,似乎也就只有这些人。 然而就在董卓准备质问的时候,一旁的吕布,却高傲地说道:“哼,诸多借口。明明长安空虚,你们却妄自去追敌,我看你们分明是想陷太师于死地!” 吕布加入董卓军以来,除了帮董卓弄死了一个丁原以外,几乎没有立什么功劳,反倒因为是董卓义子的身份,素来被西凉人瞧不起。 现在因为及时赶回长安,立下了大功,顿时就变得趾高气昂起来,见到西凉军的代表犯了大错,立即想痛打落水狗。 徐荣含恨道:“吕布!你这是恶言诬告,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等是想陷太师于死地?不要以为你这次及时赶回长安挽救了局面就可以恃功自傲,我等跟随太师出生入死最少都有十多年,哪个不比你功劳更多?” “我恃功自傲?若非我及时赶到,长安已经被关东军攻陷。你们却跑到百里外去追击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刘备,致使长安空虚,让关东军几近得逞,不是故意陷害太师是什么?” 吕布毫不畏惧,当即反唇相讥。 两人唇枪舌战,闹得整个朝堂上鸡犬不宁,到了最后甚至差点动手。 “够了!” 眼看吕布李肃等人拔出剑来,徐荣段煨等人也不甘示弱,双方要进行全武行,董卓大怒道:“你们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众人见他暴怒,便各自冷哼一声,纷纷停下了干戈。 场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李儒才咳嗽一声,说道:“太师,现在并不是内斗的时候。儒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关东军的粮草,不可能凭空出来,怕确实是有人暗中作祟,给他们提供军需。” 董卓森然的目光看向数位朝廷诸公,冷冷地说道:“诸位,都听见了。徐荣怀疑朝廷有内应,暗中派人给关东军送粮草,我想诸位都是忠于朝廷的忠臣,不介意我派人去搜查你们的府邸吧。” 杨彪硬着头皮道:“太师,我等俱为三公,朝廷大员。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光凭太师手下的大将三言两语,就要无故搜查我等府邸,恐怕于理不合。” 其实这句话也算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倔强,毕竟董卓都差点当着他们的面把刘辩给杀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为了自己的颜面也好,为了藏某些东西也罢,总归是要抗争那么两句。 若是什么都不说,反倒更让天下人小瞧了他们的骨气。 王允也站出来道:“太师,我等忠诚天地可鉴,怎么能因为谣言恶语的中伤,而寒了朝廷诸公的心呢?若是如此,长久以往,恐怕人人自危,谁还敢忠心为太师效力?” “这......” 董卓一时迟疑,杨彪的话他可以不听,但王允从洛阳起,就一直表现得是他的忠心小弟,而且之前还曾经为他出谋划策,他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中堂外忽然有士兵急匆匆奔来,跑到堂下,单膝叩地道:“报太师,牛中郎君回禀,朱儁退军了。” “哦?” 董卓大喜,忙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答道:“朝廷诏书送入朱儁大营,朱儁犹豫许久,最终决定听从诏令,解散军队回长安。” “哈哈哈哈。” 董卓仰天大笑,看着王允道:“不错,此解我长安之急也。王子师之策,确实有效。既然如此,便依子师之言,不搜查诸位公卿府邸了,免得寒了诸卿之心。” “多谢太师。” 众人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应礼。 朱儁那边确实是撤兵了。 实际上他得了这份诏书,真的很犹豫。 历史上,包括他与皇甫嵩在内,实际都考虑过要不要出兵讨董。 皇甫嵩最终是屈服于诏书,董卓让皇帝下了一道命令,就把皇甫嵩乖乖地从长安招回来。 而朱儁则是在徐州四处募兵,想要讨董,结果还没出发,也被一道诏书招走了。 所以这两个人,也确实是对大汉很忠诚,不像各地诸侯那样不听调令。 只是朱儁又不傻,如果他真的解散军队只身进长安,估计最终也是跟皇甫嵩一个下场,在洛阳就被处死了。 因此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得找关东军做场戏,那就是表面撤军,实际上装作被关东军给扣住。 这样双方都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朱儁既不会因为进逼长安,迫使董卓危害皇帝,又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不至于有个奉旨不尊的恶名。 反正关东军是不在乎这个名声的,因为关东军师出有名呀,是奉了刘协的名义出征,自然不用在意刘辩的旨意。 不过对于董卓来说,朱儁的撤兵,也确实缓解了他许多压力。 而这个策略又是王允提出,因此让董卓就更加信任王允,既然王允站出来调和反对他搜诸位公卿的府邸,那董卓自然也给了他这个面子,没有撕破脸皮,做得太难看。 朝议结束,诸多公卿回家之后,却并没有停止联络。杨彪刘虞黄琬马日磾种拂这些人是三公九卿,董卓必然派人偷偷看紧他们。 但私底下,有士孙瑞、杨瓒、淳于嘉、赵温、张喜等臣子忠于汉室,秘密相连在一起共谋大事。 几人偷偷在士孙瑞家中相聚,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这次士孙瑞居然还带了另外几个人来,这些人大家都认识,有第五儁杨儒魏杰杜楷等人,但最后一人却让人愕然,竟是董卓的忠犬,已经高升为太中大夫的赵琳。 “诸位不要惊慌,相衡乃大儒定祖公之徒,素有才干,后来又仕于文饶公,为文饶公的门生故吏,之前投靠于董卓,不过是与王司徒一般,虚与委蛇,权宜之计也。相衡早年曾与刘玄德有交情,暗中有书信来往,此番前来,便是代表了关东军。” 士孙瑞向大家解释了一句。 实际上朝廷诸公的屁股并没有坐歪,包括王允在内,私底下这些公卿都是明白他是心向汉室,并没有真的投靠董卓。 而士孙瑞同样也属于这一派,表面投降,实际上是曲线救国,先麻痹董卓,再伺机行动。 如今眼看关东军兵败,董卓再次如日中天,众人就相聚一起,商讨对策。 听到士孙瑞的解释,大家这才明白赵琳居然也是卧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纷纷向他道歉。 因为赵琳也算是出自名门,天水赵氏,投靠董卓以后,素来让大家不耻,经常偷偷讥讽他。现在得知真相,自然不好意思。 “没想到相衡也是同道中人。” “原来相衡亦是忍辱负重,以往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相衡有大量,应当不会在意我等胡言乱语。” 几人纷纷致歉。 赵琳连忙道:“诸位都是一心为朝廷效力,为天子尽忠,以往不知情,怎么能怪罪于众呢。” “好了好了,大家快坐吧。” 士孙瑞招呼众人坐下。 长安反董势力中,杨彪王允他们是首脑。 但因为他们的位置太高,被董卓监视,反倒不方便出来私下相会。 因此众人算是各家的代表,暗地里偷偷出谋划策商量大事。 等大家都坐好之后,士孙瑞又说道:“今日朝议之事,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不知道诸公觉得如何?” 杨瓒是弘农杨氏出身,是杨彪的代表,当下立即说道:“我族兄言,吕布与西凉军不合,今日在朝廷上差点刀兵相见,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士孙瑞跟王允关系极好,听到他的话,大喜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王司徒也是此般认为,觉得可以用离间之策。” “那该如何离间呢?” 淳于嘉、赵温、张喜等人询问道。 士孙瑞沉吟道:“王司徒暂时还没有想出办法来,不过他认为我们应当先结交吕布,再找机会伺机而动。” “暂时无法吗?” 众人不由失望。 实际上现在王允确实没有办法。 历史上王允是如何除掉董卓的? 是因为那段时间董卓和吕布的关系很糟糕。 首先是吕布与董卓的婢女妾室有染,他十分害怕董卓知道。 其次是董卓脾气很差,曾经因为一件小事就随手用短戟攻击吕布,导致吕布心生怨恨。 所以王允用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董卓跟吕布已经在闹翻的边缘,这才可以趁虚而入,教唆吕布刺杀董卓。 可现在呢? 两人正是蜜月期,吕布才刚立下大功,董卓对他满意得不得了,不仅大笔金银赏赐,还给吕布封了侯,关系相当融洽。 因此包括杨彪王允等人在内,也仅仅只是想到挑唆吕布跟西凉军的关系,而没法离间他们与董卓的关系。 眼看众人束手无策,赵琳却嘿嘿一笑,说道:“诸位,莫灰心,琳不才,倒有一法可用。” “哦?” 众人看向他,好奇问道:“是何法。” 赵琳笑道:“诸位可知前尚书令陈暮?” “自然知道。” 众人点点头:“陈子归乃天下少有的智谋之士,曾长社一把火烧了黄巾,为先帝打理青州井井有条。后来在阳城山岗怒斥董贼,又奉诏聚天下诸侯共讨董卓,可谓大忠大仁大勇大义大孝之辈也。” 陈暮要是在这里,知道自己的名望已经这么高,而且都是好听的话,估计得乐死。 但确实是这些年做的事情,已经被传扬了出去。 除了之前为父杀人以外,最重要的当然是在山上当着无数人的面怒斥董卓,经过一年的宣传发酵之后,很快传遍了天下,让世人都知道他的传奇经历,自然令人十分敬佩。 赵琳继续说道:“尚书令早就知道吕布与西凉军素来不合,但也曾经明说,即便离间他们,也于事无补,因为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董卓身上。” “确实,如果仅仅离间吕布与西凉军,有董卓压着,他们也无法造成内讧。那依尚书令之言,我等又该如何做呢?” 士孙瑞询问说道。 赵琳答道:“离间吕布与西凉军,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想办法离间董卓与吕布。西凉军诸将跟着董卓多年,忠诚虽不敢保证,但绝不敢有叛逆之心,所以离间他们没有意义。唯有吕布此人狼子野心,好勇无谋,才能让此计成功。” “我们先以金银贿赂吕布,吕布必然视我等为至交好友,感恩知己。多日交往,多送金银,待感情深厚之日,推杯换盏之时,以挚友之心,为其鸣不平,当着他的面,痛骂他的敌人西凉军,则吕布必然十分高兴。” “如此我们先挑唆吕布与西凉军多次内讧,对于董卓来说,二者手心手背都是肉,必然都不会重罚。到那个时候,双方都不会满意。长久以往,吕布必然心生怨恨,再加上董卓为人残暴,稍有不顺心则非打既骂,若有朝一日,吕布也受到了董卓责罚,则大事可成矣。” 用金银贿赂吕布? 众人思索片刻,出言问道:“吕布确实贪财不假,但他与董卓誓为父子,董卓待他不薄,真的会因此而帮我们杀董卓吗?” 赵琳微微一笑:“吕布姓吕,董卓姓董,何来父子可言。况且吕布与丁原也曾经誓为父子,诸位难道忘了,为了一匹赤兔马,吕布不就把丁原给杀害了吗?对于吕布这样的人来说,财色永远都比所谓的父子亲情更重要。” 如果说王允跟杨彪只是提出离间计的这个方向,那么陈暮就已经给出了他们实际操作的办法。 第一步结交吕布,站在吕布阵营,与西凉军拉对立面。 反正徐荣在朝堂上已经明着怀疑朝廷诸公,他们这样做并不奇怪,反而合情合理。 然后挑唆吕布天天跟西凉军众人闹事,逼得董卓不得不站出来多次和稀泥。 稀泥和多了,吕布会不高兴,西凉军的人也会不高兴。 等到有一日董卓跟吕布闹翻的时候,那基本上,也就是董卓的死期了。 想到这里,士孙瑞也不得不佩服陈暮的深谋远虑,点点头道:“尚书令之言无不有理,我颇有家资,结交吕布之事,便交予我来做。” “那就拜托君荣兄了!” 众人向士孙瑞一礼,离间计的重任,就托付给了他。 第七十八章 他回来了 初平元年十二月中旬,一直被世人关注的关中之战,勉强算是落下了帷幕。 随着吕布回防,曹孙鲍三人被赶走,长安陷入了宁静。 但就好像游戏策略里的休养生息内政阶段,各方势力都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停下脚步,都在做着自己的谋划。 最主要的自然是关东军,连日战斗,大家身心俱已疲惫,便就地休整,以图后续。 刘备休养了两日,总算是能下地了,第一时间就是去道歉。 跟田丰道歉,跟曹操孙坚鲍信他们去道歉。 反正就是各种表达歉意。 在这件事情上,很多时候他确实有些一意孤行,忽略了大家的感受,也甚至放弃了一些原本正确的好战略,的确值得他反思一下。 陈暮看到他拉得下脸来,不顾自己九卿、盟主、县侯等等高贵身份的颜面去认真道歉,也还算比较欣慰。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有看错人。 因为有太多的小人物陡然乍富之后就忘了初心,开始变本加厉。刘备从微末中起势,同样属于小人物得志,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初心确实是一件令人很高兴的事情。 其次便是朱儁。 朱儁接到天子诏书的时候,他已经在临晋县。 这地方其实就是后世的大荔县往南,与华阴隔了不到四十公里,中间有一个芮乡,算是二者的中间地带,位于渭河边。 在皇甫嵩被董卓谋害,卢植告老还乡之后,作为大汉最后的中流砥柱,朱儁不得不开始考虑接受诏书的事情。 实际上他愿意接受诏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粮草也已经不多,与牛辅接二连三的战斗,十多万大军的粮草已经很难供给,只能作罢。 如此一来,他便率领大军驻扎在了临晋县,自己人则在芮乡,向朝廷发了文书,说是原本计划准备回长安,但却被关东军给扣住不让走,不给长安那边落下什么口实。 关东军便在临晋、芮乡、华阴以及郑县一带布防,等到公孙瓒的兵马几乎是蜗牛一般穿过了秦岭之后,朱儁的河北郡兵加上白波军以及关东军,总计二十多万兵马,驻扎在了这一带,包围了长安。 虽然二十万大军每日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然而不要忘记,历史上单凭冀州可是以一己之力就供给了袁绍等十八路诸侯二十多万兵马一年的粮草。 再加上青州,两个天下最富有的州一起供应联军,自然是绰绰有余。即便是再来十万大军,应该也是可以负担得起。 只不过关东军也很清楚,现在已经不是继续攻打长安的时候。 董卓以刘辩的性命做要挟,关东军投鼠忌器,不敢承担害死天子的责任。哪怕是一门心思想要救出天子,扬名立万的铁头娃刘备曹操孙坚三人,也不得不选择蛰伏起来,与董卓对峙。 但陈暮的策略自然没有停下,在经过四五天的休整之后,算上陈暮自己带来的两万大军,关东军总兵力已经接近二十五万,实力极为雄厚。 十二月下旬,在刘备大病初愈,曹操孙坚身负重伤,三人都在华阴县休养的情况下,陈暮选择兵进下邽县。 出兵当然不是二十五万人就这么莽莽撞撞地一头往前冲那么简单。 陈暮进行了军事部署,临晋县是从左冯翊进入河东郡的交通要道,必须要派一名大将镇守。 因为从地形上来看,蒲坂下方有一座雷首山,右侧又有一座中条山,阻住了关东军上方之路,唯有从临晋绕道,才能往河东去。 所以这是关东军唯二的两条后路之一,必须捏在自己手里。 朱儁由于不方便出面,陈暮便派了关羽去,虽然现在的关羽还年轻,不是后来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顶尖大将,但帅才本来就需要培养,如今正是时候。 华阴县就更不用多说,重中之重。临晋是撤兵的备选,华阴则是最方便,也是首选道路,关东军的主力都在这里,并不需要担心。 而渭河南岸的郑县,渭河北岸的下邽、莲勺、重泉一带,则是关东军与董军的中央缓和地带,目前关东军的兵力部署仅仅是在郑县,所以这次出兵下邽,军事意图就非常敏感,很容易让长安的董军感到不安,从而引发正面冲突。 为此陈暮研究了许久,在华阴让典韦黄忠牵招武安国留守,临晋让关羽管亥去,这次出兵带了张飞臧霸张辽高顺赵云等将领校尉,以及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王丹、张饶等中级军司马级别中层军官。 最终是决定进兵下邽以后,就往北走到莲勺县,再出兵往西,占领万年县。 万年县的位置是在左冯翊的右上方,离左冯翊约四十多公里,与长安则离了九十多公里,并不算特别近。 因为董军的主力主要布置在东线,也就是洪庆山一带,新丰县、灞桥、掫城等地,与郑县东西对峙,中间隔了个后世的渭南市,绕道上方就能绕开董军的主力,不与他们正面接触。 陈暮这次带出来的大概是十万兵马,后方留守十五万人,在兵力部署上,至少是跟长安维持个不相上下,保证自己不败即可。 先锋军张飞领两万人马浩浩荡荡向着北面的莲勺县进发,中军陈暮领五万人,并没有去下邽县,而是从郑县出发之后,就一路向西,来到了后世的渭南市区域,做出兵进戏亭的姿态,吸引东面董军主力的注意力。 戏亭的位置就在新丰县以东,属于董军的桥头堡,董军的斥候发现关东军出现在戏亭十多里外的平原上,惊慌失措地回去报告。 驻守在新丰县的董军将领正是徐荣。 董卓手下五大中郎将,胡轸段煨董越徐荣牛辅,董越之前驻守在函谷关,被关东军绕后偷袭直接生擒,胡轸牛辅接二连三打败仗,不是很靠谱。 所以一时间,除了徐荣以外,董卓居然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正面抗衡关东军的帅才出来,只能继续信任徐荣。 听到斥候来报,徐荣立即走到城楼上远眺。戏亭就位于新丰县城二里以外,右侧是山峦,左侧是平原,几乎一望无际,站在城墙上远望的话,是可以看到二里以外的情况。 就看到远方地平线的尽头,乌压压一片人海,缓缓地向着戏亭靠拢。有意思的是,戏亭的守军跟马谡在街亭一样,都是将兵力放在了右侧的洪庆山上。 但不同的是,这山并不是绝地,从后山是可以下去的,而且山边还有一条河,名字叫做戏河,不仅地势险要,还有水...... “给李才传令,如果关东军攻山,就从山后撤入山中,不许逃回城内。一旦关东军攻城,就绕后偷袭。” 徐荣立即对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他在戏亭布置了一部人马,就是两千五百人,军司马叫李才,向来得徐荣信任。 传令兵给李才去下达命令,徐荣站在城楼上继续观望形势。 今日一战,恐怕是关东军的报复之战。 前些日子击退了关东军,徐荣的本意是想趁胜追击,彻底将关东军打疼,哪料到他才刚击溃刘备军没多久,就接到了长安被围攻的消息,不得已回防。 这就导致他的战果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没有将关东军彻底击溃,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听闻关东军接收了朱儁的部队。 朱儁的队伍大部分是白波军,这些人本就是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人多势众,大大地补充了关东军的实力。 虽然白波军是造反的农民起义军出身,士兵素质堪忧,但作为炮灰还是相当不错。 如果徐荣是关东军首脑,就让白波军率先攻击,等到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再让主力猛攻,恐怕灞桥一线的守军很难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势。 算算日子,公孙瓒的幽州骑兵恐怕也已经过了南山,这一战怕是不能善了。 徐荣的脸上露出忧愁的表情。 不过徐荣不知道,陈暮这个时候抵达了戏亭一里外,根本就没有继续进攻的意图,而是就地安营扎寨,像是要打持久战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到了傍晚,徐荣一头雾水地看到远方关东军就地砍伐树木结起了寨子,不明所以。 戏亭就在旁边,而且亭中是没有守军的,守军都在几百米的山上,他们为什么不入驻戏亭呢? 真是奇怪。 一时间,徐荣摸不清关东军的套路,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静观其变。 结果这一观,就是足足看了两天。 一直等到第三天,后方才有消息来报。 “报!” 报信的士兵进来单膝跪下道:“将军,牛将军那边忽然出现大量关东军。” “什么?” 徐荣愕然道:“关东军难道是要打两面强攻的准备?” 牛辅被朱儁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是撤去了左冯翊,跟徐荣一东一北防御着长安两面。 现在左冯翊那边有关东军出现,看来关东军的这次攻势必然很迅猛。 徐荣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然而报信的士兵却吱吱唔唔说道:“只是.....那些关东军很奇怪,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只是占领了万年县后,于左冯翊城外的高亭结寨驻兵,” 也是结寨驻兵? 想起戏亭外的关东军,二者竟是一模一样的选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荣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关东军的军事意图。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到底为何?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等会..... 这种感觉,好像十分地熟悉。 在某个人身上见过。 难道。 是他回来了...... 徐荣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那个把自己耍得团团转,那个将虎牢关打得快成筛子,将太师逼得迁都长安的男人。 他回来了! 第七十九章 对峙阶段的斗智斗勇 陈暮在戏亭外结营。 营寨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北接渭河,南连洪庆山,像是要将整个平原占据。 到了夜里,他正在营中写书,忽然寨外擂鼓大作,万钲齐鸣。 陈暮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挥笔。 他不为所动,可以理解为冷静。 然而诡异的是,哪怕山里已经这么吵,整个营寨也是鸦雀无声,毫无动静。 敲锣打鼓半天,关东军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张辽在自己营帐里睡得很熟,半夜三更迷迷糊糊间被尿憋醒,起床去撒尿,外面值守的巡逻卫士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不得已,他只能将耳朵里的棉花取出来,这才听到山上传来的锣鼓声,不由好奇道:“山里的董军还真来骚扰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巡逻的卫士长笑着说道:“禀校尉,有一会儿了,让他们敲就是了。累死他们也吵不到我们,国相说了,要我们不动如山,他们没那胆子来袭击,只敢敲锣打鼓。” “嗯,继续巡逻,小心注意点。” 张辽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放水撒尿,又懒洋洋地散步一般回了自己营帐塞上棉花继续呼呼大睡。 陈暮并没有选择在山下结营,而是离洪庆山约有二三百米之地。 所以山上的守军虽然遵从徐荣的命令,使劲敲锣打鼓,营造出一种要进攻的架势,但本就离得远,声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再加上塞了棉花,士兵们根本听不到。 因此徐荣的疲敌之计显然是想多了,完全起不到任何效果。李才命令士兵敲了一整夜,把自己累个半死不说,还对敌军没有任何影响。 第二天,山上的李才就远远地看到关东军营寨正常起来操练,生火做饭,一切都井井有条,毫无慌乱。 “怎么会这样?” 李才一头雾水,自己特么敲了一夜,怎么关东军跟没事人似的。 他们就不怕自己半夜偷袭的吗? 然而李才肯定想不到,随着新物种的传入,棉花塞耳朵里隔绝噪音,也就提前出现在了历史舞台里。 要知道,在没有棉花之前,人们是找不到任何一样东西可以替代它。 柔软、舒适、还能够捻成球塞进耳朵里。 虽然你也可以把布条捻成球塞进去,但问题是布条不隔音呀。至于芦絮、麻布之类传统取暖物就更不用多说,都没有隔音效果。 所以关东军的这一系列操作,显然触及到了李才的知识盲目,根本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在嘈杂的环境下不为所动。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伙关东军的炊事兵跑到戏河去取水,冬日戏河的水很浅,像是一条小溪,毕竟它的源头是渭河,渭河在冬天都是枯水期,作为支流的水流量自然更少。 涓涓流淌的河水刚好从洪庆山经过,李才站在山上,看到山下的火头军中有人走到山边,对着山里大喊道:“怎么不敲了,继续敲啊。接着奏乐,接着舞!” 说罢还跳起了古老华夏民族优雅的舞蹈。 李才人都傻了。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大。 “放箭!” 气急败坏之下,他勃然大怒命令放箭。 一时间箭雨纷纷下落。 但弓箭又不是机关枪,即便是站在山上仰射,射程会远很多,那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射到人。 所以当看到箭簇飞来,一百多米开外的火头军们早就一溜烟就跑了,等跑出了射程之外,纷纷回头哄堂大笑,不断挑衅山上守军,差点没把人气死。 等到人走远后,李才的士兵小心翼翼向他问道:“军司马,今晚上还敲吗?” “敲!为什么不敲,吵死他们!” 李才咬牙切齿地回应。 他就不信,关东军就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 这边徐荣正在想辙与陈暮斗智斗勇,那边张飞也在左冯翊外三里之处的高亭驻兵。 相比于陈暮,张飞就难受得多,因为陈暮给他的命令是看住左冯翊的董军,不允许他进攻,弄得他手痒难耐,整天骑着乌云追雪到城外去挑衅斗将搦战。 牛辅被朱儁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寻思朱儁牛逼,那是因为人家朱儁是征讨黄巾的名将,你一个张飞也就单挑厉害,打仗能行? 所以面对张飞的挑衅,牛辅不闻不问,坚守城中。到了半夜三更,就选择出城奇袭,派了五千士兵进攻。 哪料到张飞粗中有细,竟是早早设下伏兵,打得牛辅狼狈而回,折损了千余人马。 一时间牛辅再也不敢出来搞事,一心一意地守在城里。 而在万年县,公孙瓒的兵马却偷偷地绕开了左冯翊,已经抵达了池阳的北面黄白城。 这一带是什么地方? 是西汉历史上大部分皇帝的陵墓所在。 从池阳往下,依次有高陵、阳陵、长陵、平陵、安陵、茂陵等。 不要以为这些都是坟墓,实际上,这些都是县的名字。 再加上京兆尹、右扶风、镐县、细县、柳县,在长安西面和北面的县城多达十多个,聚集了大量的人口。 洛阳迁来的百姓,由于东面战场的缘故,他们都开始陆陆续续往西迁移,分散在这些县城中。 因为除了有钱人以外,底层百姓几乎没有长途迁移的能力,只能就地寻找出路。 军情司已经调查过,长安周边的县城,原本百万的人口已经死了小半,剩下的一部分迁移去了汉中、南阳以及东投关东军,回洛阳,还剩下大概数十万百姓分散在这些周边的城中。 所以陈暮的战略意图,根本不是打长安,而是去掠夺人口。 当然。 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这些从洛阳来的百姓本就是如野草一般艰难地活着,现在关东军给他们活路,能让他们回家,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都是从地狱回到天堂的事情,没有人会去抵触。 浩浩荡荡的幽州铁骑向着池阳进发,池阳的守军只有一两千人,甚至连打都没有打,直接弃城逃跑,让公孙瓒轻易地接收了整座城市。 “安榜,迁民!” 公孙瓒大手一挥,整个池阳幸存的百姓,纷纷踊跃加入,除了池阳本地人以外,所有外来的洛阳百姓全都加入到了迁徙的队伍里,被骑兵保护着向东而去。 不要以为迁移百姓是件简单的事情,董卓迁洛阳人口,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强行移民。 曹操迁移汉中和江淮地区用了三四年的时间,分两次带走。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持续时间达数十年之间。这些迁移光死在路上的百姓,就不计其数。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古代人口流动,远不是现在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饭要一口一口吃,陈暮也不指望在一个月内就把整个关中搬空,但他认为现在的关中人口实际上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再加上很多洛阳来的百姓是希望回到洛阳,所以迁移难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人都说故土难离,安土重迁,关中大部分百姓都是被董卓强行迁移而来,很多人自然是想回到家乡。如今关东军愿意出兵出粮救他们,估计大部分人都会愿意。 至于那些不愿意走的,就随便他们。 陈暮这次迁移人口,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 他必须在三个月内,至少要让洛阳恢复到三十万人口以上,这样就能在明年春耕之前,不至于让洛阳盆地的田土荒芜,可以有粮食耕种。 只要洛阳的土地可以耕作起来,那么后方的粮草压力就会小很多。 毕竟从冀州与青州运送粮草,相当于从河北跟山东送到陕西,几乎跨了半个中国,中间的损耗也相当大,时间一久,王芬愿不愿意继续供应先不说,单说青州也有可能元气大伤,影响民生。 在公孙瓒趁机迁移池阳百姓的时候,陈暮这边与徐荣斗智斗勇,连续数个夜晚,李才都继续在山上敲锣打鼓,鸣钲吹号,结果没把关东军累死,先把自己累个半死。 发现疲敌之计没有任何用处之后,徐荣又心生一计,他派人从洪庆山后方绕道,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渭南市一带,派人袭击关东军的粮道。 洪庆山对于徐荣的重要性还是非常大的,这一带不仅崇山峻岭,包括享誉盛名的骊山就在此地。关东军并不熟悉山里道路,而徐荣有本地人做向导,可以轻松在这些山林之间来回穿插。 但等他派去的兵马费了半天劲,迂回绕道之后,瞭望这一望无际的渭南平原才发现,特么关东军居然根本没有从郑县运送粮草,而是特么从河对面的下邽县运送。 当时的关东军地理位置很简单,戏亭一线结寨,北连渭河,南接洪庆山。而在戏亭身后并不是郑县,而是渭河北面的下邽县。 既戏亭——下邽——郑县,区别在于戏亭与郑县在渭河南岸,而下邽则在渭河北岸,与后世的渭南市隔河相望。 这意味着中间就空出了渭南市整片平原地区,原本徐荣以为关东军的粮道是从郑县直接往戏亭送,那样他依靠着洪庆山脉神出鬼没,完全可以不断骚扰平原上的运粮车队。 然而他派去的人却傻了眼,因为郑县确实是关东军后方的粮草中心,可人家是先运到河对面的下邽之后,再从下邽又运到戏亭来。 所以关东军根本不是从自己后方接粮食,而是从北面的渭河边上接粮食,他们去断人家粮道,直接断了个寂寞。 听到回来的将领禀报,徐荣也是无语。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送粮的。 不过徐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套路确实有效。 因为这跟长平之战不同,长平之战赵国是自己贪心,想要占据上党郡,导致自己战线拉得太长,加上后勤远不如秦国,最终出现崩溃。 但如今的局面就跟战国不一样,几乎相当于秦国在跟韩赵魏齐四国开战,战线虽然都很长,但双方的后勤压力也不大,所以哪怕关东军绕远路这么送粮草,徐荣还真没什么办法。 一时间,双方处于紧张刺激的对峙阶段,局面陷入了僵持,关东军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如山一般耸立在了戏亭一带,像是就来旅游的一样,站在这里望风景,令人摸不着头脑。</p> 第八十章 父子情深 战场上两军对垒,并不是说仅仅双方把士兵派出去亮个相,僵持一段时间就完事了。 实际上不管是攻守双方,暗地里都有无数次的交锋,这些在战场上看不见的东西,才是真正杀人于无形的东西。 像汉中之战,曹操攻打张鲁,双方人马战于阳平关,曹军久攻不克,死伤惨重。曹操便假意撤兵,等张鲁军麻痹大意之时,暗夜偷袭,一举攻克。 还有曹操与孙权的四次濡须之战,其中曹操有一项策略,就是尽迁江淮边境百姓,导致孙权陆军北上有数百公都荒无人烟,没有任何辎重补给来源,被迫选择从濡须水进入巢湖。 于是发生了著名的合肥之战。 这一战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张八百与孙十万的名场面。 但我们不能只看这一战张辽威震了逍遥津,还应该要注意到很多战场的侧面的一些客观细节。 曹军能够奠定胜利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曹操早期的战略规划,导致孙权不得已选择水路进攻,让他只能在合肥与张辽硬碰硬。 要是没有曹操尽迁江淮地区的百姓,孙权完全可以从陆路进攻。 当时魏国占领的扬州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相当于后世大半个安徽省,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屯田种粮的话,足够东吴以战养战。 再加上当时的曹军主力在关中与蜀国对峙,江淮一带兵力空虚,孙权又可以倚靠长江与强大的水军防守与进攻,如果从陆路进攻,不用考虑后勤问题的话,那对魏国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所以看待战争,不能仅仅只看主观因素,很多时候,一些细节、客观因素,也往往能够决定着战场的胜负,甚至对未来,乃至几百上千年的历史,都能产生深刻的影响。 陈暮在戏亭与徐荣对峙,不到一周的时间,双方你来我往,就已经在暗地里交锋了不下数次。 大部分时间都是陈暮在防守,徐荣在进攻。 疲敌之计、断粮之计、疑兵之计、骚扰之计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而陈暮则不动如山,面对徐荣的多番挑衅,完全不为所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演你的戏,我就坐在那里,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看大戏。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徐荣得到消息,公孙瓒已经夺了阳池,尽迁当地百姓为止。 他立即给长安传信,希望得到董卓的最高指示。 其实以徐荣的意见,自然是要阻止。 正如《亮剑》中孔捷所说。 不管敌人想干什么,都一定要想办法破坏,哪怕鬼子是去拜寿,也不能让他们从自己防区过去。 但自从上次判断失误,被董卓痛骂一顿后,徐荣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再私自做决定,所以得知这一消息,自然要向长安请示一下,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不会再背锅。 吕布那家伙,可是时时刻刻都想拿他们的把柄打击西凉军集团呢。 十二月下旬,长安。 临近年关,这座前汉故都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董卓自从上一次长安被攻破之后,就总觉得这座城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固。 所以他正考虑在长安以西修建一座堡垒,充当自己的府邸。 未央宫中,就在董卓与几名亲信商议这件事情的时候,从北面牛辅的那边,就传来了军情。 得知关东军的动向,董卓立即召来李儒阎忠胡轸张济李蒙樊稠等人过来议事。 如今董军的兵力部署大部分都在东面和北面。 像张绣李蒙杨定王方这些校尉是徐荣与段煨的手下,正在灞桥一代驻守。 而李傕郭汜二人则是牛辅的手下,正在北面的左冯翊一带驻防,所以城中就只有这些将领。 等大家集齐之后,董卓环视一圈,对众人说道:“大家都看看,牛辅来报,关东军出兵莲勺,占了万年县,然后骑兵南下去了阳池,尽迁阳池人口。” 一直在做董卓保镖的吕布立马就按捺不住,站出来道:“义父,都说幽州铁骑不比西凉铁骑逊色,布早就想见识见识,请让孩儿出战!” “奉先莫急,以后有的是你出战的时候,你先退下,先听听众将怎么看。” 董卓让吕布退下,他其实不太想让吕布出战,虽然最近吕布因为击退了曹操孙坚鲍信的关东军而如日中天,但也因此让董卓觉得自己身边还是需要一个保镖为好。 所以面对吕布的请战,董卓自然没有答应。 而吕布见到他的态度,也很是失望,只能悻悻退下,继续站在董卓旁边当保镖。 那边李儒眼珠子转了两圈,听到董卓的话,大抵也猜到了关东军的战略意图,便缓缓开口说道:“看来关东军此次并非是要进攻长安,而是要掠夺关中的人口。” 这是吕布都能想到的事情,因为人家关东军都已经在这么做了,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关东军有什么好处? 几个头脑简单的将领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反倒是董卓猜到了点什么,脸色冷峻道:“吾当初迁移洛阳百姓,就是不想让关东军得到,看来他们是打算将人全部带回洛阳去啊。” “不错。” 阎忠点点头,附和道:“年关将至,再过两个多月,就到了春耕种粟的季节。洛阳一带良田无数,只是如今已经没人耕种,土地荒芜。一旦让关东军把百姓带走,那明年他们就可以在洛阳让百姓种田,就地取粮,可比千里迢迢从青州冀州运粮方便得多。” 董卓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粗着声音说道:“看来我们绝不能让关东军得逞,否则明年我们将会有大麻烦,诸位,你们觉得,我们应当如何才能阻止关东军的这次阴谋?” 李儒跟阎忠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阻止? 怎么阻止? 现在关东军随着公孙瓒的到来,又接收了朱儁的兵马,虽刚刚新败,却实力大增。 长安的兵力与关东军相比,实在是捉襟见肘。 如今关东军兵分三路,一路驻扎在戏亭,看住了灞桥的兵马,一路在高亭,看住了左冯翊的兵马。 这样徐荣跟牛辅的大军就被牢牢固定在了二地,连动都不能动。 虽说关东军不一定敢打长安,但只要他们二人轻举妄动,不管是大军出击还是退守,在野外与关东军相遇,兵力碾压之下,胜负实在难料。 更何况人家还有三万幽州铁骑,在野外平原作战,步兵跟轻骑兵打仗,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所以关东军的这次计谋,就是一个堂堂正正,明摆着告诉你的阳谋。 人家几乎都不掩饰,直接给你摊牌了。 偏偏他们却没办法。 出城去主动出击,兵力不够,长安还得留守。 一旦倾巢而出,内部那些不稳定因素立即就会跳出来搞事。 不出城,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长安周边百姓迁走,你们拿他们毫无办法。 “文优诚汉,有良策否?” 董卓看向李儒阎忠。 李儒摇摇头道:“没有办法,这是个无解的阳谋。灞桥跟左冯翊的兵马全被看住,轻易不能调动,长安目前只有不到两万守军,兵马严重不足,唯一可以用的,就只有那一万西凉铁骑。可人家的幽州骑兵,却有三万......” “哼!” 吕布又站了出来,冷哼一声道:“我听闻公孙瓒的兵马大半都是幽州鲜卑胡骑,鲜卑人有什么好怕的,当年我在并州曾只身一人就冲入鲜卑人阵中,杀百余鲜卑骑兵而还,后来还曾带领二十余众,冲入千人鲜卑阵中杀数百人,无人能奈我何,以我之见,公孙瓒的兵马不过是群跳梁小丑之辈,有何惧之?” 旁边的胡轸素来与吕布不和,听到他的话,顿时嗤笑道:“自吹自擂而已,谁还不会了?阳城一战,被刘关张打得吐血而走。虎牢关一战,被黄忠一箭差点殒命,都说自己战绩如何了得,可到现在为止,却从未见过有什么真才实料,我看,也不过是大言欺人也。” 他一说完,张济李蒙樊稠等人便哄堂大笑起来。 西凉军内部抱团排挤以吕布为首的并州集团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历史上,孙坚讨董的时候,在洛阳与董军相遇,就因为吕布与胡轸内讧而导致董军兵败。 还有后来董卓死后,吕布跟西凉军同样发生过冲突,吕布刺伤了郭汜,最后被李傕等人联手赶出长安,狼狈逃窜。 究其原因,跟党争有些相似。 当时候以吕布为首的李肃、张辽、高顺、成廉、魏越等并州人抱团取暖,在董卓麾下形成并州小圈子。 这些人初来乍到,又得董卓看重,自然会挤占原本董卓麾下西凉人的生存空间。 为此双方互相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形成了如今的对立面。 就跟阎忠是董卓最早的谋士,结果李儒来了之后,双方隐隐对立。紧接着周宓伍琼何颙等人作为袁隗的卧底投靠董卓的时候,阎忠李儒就立刻开始抱团对抗他们是一个道理。 听到胡轸的话,吕布勃然大怒,摸向腰间的宝剑怒喝道:“贼子安敢辱我!” “你以为我们怕你吗?” 胡轸张济李蒙樊稠等同样拍案而起,与他怒目而视。 眼看双方大有火并的迹象,董卓大怒,拍案道:“够了,尔等还有没有把吾放在眼里?” “义父,你都看到了,是他们挑衅在先!” 吕布自恃救长安有功,立即出言指责,希望董卓能够惩罚胡轸等人。 但董卓却只是继续和稀泥道:“都好说两句,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应当想办法对付关东军,而不是在这里吵架。” “义父......” 吕布还想说什么。 “休得多言。” 董卓冷漠地回绝了他。 见董卓居然不帮自己说话,吕布的眼中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 然而吕布不知道的是,董卓也有自己的考虑。 胡轸这些人的资历太老了,很早就跟随他,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惩罚胡轸,会寒了那批老人的心。 而且西凉军内部又划出好几个小团队,其中又以武威姑臧这个团队的势力最大。 五大中郎将,除了徐荣这个排最末的以外,其他四个全是姑臧人,就连谋士阎忠,还有李蒙王方等几个校尉,同样也是出身于武威姑臧。 所以要是处置了胡轸,西凉军整体不好说,但武威姑臧这个内部小团队,必然会感到不安,从而造成恶劣影响。 因此即便是董卓,在胡轸几人没有犯比较大错误的情况下,亦是不敢对他们做太严厉的处置。 吕布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复杂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受辱,义父却不帮自己说话。 一时间眼神中露出一丝丝怨恨。 既怨恨胡轸出言不逊,又怨恨董卓无情无义。 但他不敢做什么表示,便很快将这丝怨恨藏了起来,埋在了心底。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一点点的怨恨,已经逐渐成了一颗吕布与董卓之间的裂痕种子,虽然不大,却已经生根发芽,让他们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渐渐地变质。</p> 第八十一章 花里胡哨与一拳超人 什么是阳谋? 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的策略是什么,你却拿我没有办法。 堂堂正正,以势压人,一力降十会。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陈暮要尽迁关中人口回去填补洛阳,可董卓能怎么办? 正如李儒所说,现在长安能够动的兵马,也就只剩下那一万骑兵。 可问题在于吕布倒是想出战,董卓却不敢让他出去打。 一来这一万西凉铁骑已经是董卓的老本,跟三万幽州骑兵打,光从兵力上就输了一半,一旦全军覆没,董卓得当场吐血而亡。 二来那次长安被攻破也确实吓破了董卓的胆子,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留着吕布在身边当保镖保护自己。 而原本的西凉铁骑是董卓自己统领,董卓现在不再亲自上阵打仗,那他军中能够统领骑兵的,也就只剩下吕布一人。 所以吕布不去,西凉铁骑自然也就变成了关在牢笼里的老虎,看似威风八面,实际上没有任何威慑力。 因此最终商议来商议去,结果都没有说个所以然,又怕吕布跟胡轸他们又吵起来,董卓干脆解散了会议,先将这个问题搁置了下来。 长安这边董卓被吕布与胡轸他们的争吵而中断了开会商议,而在戏亭那边,僵持了五六天,陈暮已经有些不耐烦。 徐荣这小子本事没多大,骚套路是一个接一个,挺让人窝火的,之前还派人来纵火,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整天只挨打被还手,确实是件挺伤士气的事情。 现在关东军因为之前兵败的事,士气本来就不高。陈暮这次带出来的兵马除了自己从青州带来的两万后备军以外,其他三万都是老大哥的部队。 这三万士兵情绪不太好,需要一点他这个主将发挥一点作用来带动他们的积极性才是。 想了两天,陈暮决定予以还击。 到了第六日,陈暮在主将营帐之中召集诸将议事。 臧霸跟着张飞去了左冯翊,麾下暂时只有张辽高顺两名校尉级别,其次就是赵云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等军司马级别,众将济济一堂,分列而坐。 众将坐定,陈暮环视一圈,对他们说道:“我军驻扎在戏亭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董军在灞桥的主力,掩护公孙伯圭迁移百姓,不过整日坚守不出,也不是正道,因为这样容易丧失主动权,将先发制人的权力让给别人,所以必须主动出击,不能被动挨打。” 张辽大喜,说道:“国相说得对,《左传》曾言一与一,勇者而一往无前也。今大军出征,虽以守势,然敌频扰,军心不宁,将士难安。辽愿以先锋正面破敌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国相以为如何?” 这不是孙坚行为吗? 陈暮想了想,历史上张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铁头娃,不说八百的战绩,单说在八百之前,就曾经干过带着几千先锋军冲进数万乌桓胡骑大军,还阵斩乌桓单于蹋顿的事情,就是著名的白狼山之战。 论起莽,张辽比之孙坚张飞也差不了多少。 但自己又不是刘备孙策那俩愣头青。 老阴比自然有老阴比的玩法。 想到这里,陈暮摆摆手道:“攻城之战,险象环生,哪有守势还去登先攻城的,正面破敌不可取。” 张辽不由纳闷道:“那国相还说要主动出击?” 陈暮笑了笑,说道:“我是被那徐荣弄烦了,打算敲打敲打他。放心,董卓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尽迁关中百姓,到时候董军出击,野外必有一战,到时候你与高顺领本部人马一同作战就是。” 张辽微微有些郁闷地道:“唯。” 一旁的高顺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陈暮的话,眉头一挑,嘴角微微带了一丝喜色。 陈暮看在眼里,很满意高顺这样的练兵奇才。 张辽高顺投靠刘备是在野王之战后,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他们因为在野王之战表现出色,最开始被刘备提为军司马,然后两年时间慢慢晋升为校尉。 作为校尉手底下应当有一校之众,就是五千人。不过张辽的部下是满额,高顺却一直只保持着三曲士兵,拼命苦练。 这些士兵根据高顺的要求,都是重甲步兵。 别人不知道这些士兵的厉害,但陈暮却知道,这应当就是“陷阵营”的雏形,所以高顺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等到高顺有一天把“陷阵营”真的练出来。 如今高顺已经练兵一年有余,现在欠缺的,就是实战淬炼。唯有真正见了血,见过刀剑,才能够让一支部队脱胎换骨,成为精锐。 所以差不多也是时候,让张辽带着高顺的陷阵营,带头去莽一波,去看看实战效果了。 陈暮看着众人,继续说道:“今日聚将,就是准备明日攻城的事情。尔等各自回营,聚集士兵,明日在两军阵前,严整队伍,大展旌旗,以壮军威。张辽高顺,命你二人留守营中,其余人等,尽皆出击。” “唯!” 众将士拱手应答。 下达出击的命令之后,第二日清晨,连绵数里的营寨之中,所有营门都全部打开。 一列列士兵排着队伍,缓缓走出,形成一个个方阵,向新丰城出发。 几乎都不用山上的李才提醒,站在新丰城的城头上,就能远眺看到一公里以外的平原上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向着城池靠拢。 徐荣得知消息,急急忙忙来到城头观望,只见城外地动山摇,数万人齐步向前,旌旗招展,声声震耳欲聋。 看到这一幕,徐荣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因为他注意到这次的关东军军容军貌很不一样,数万人前进,竟然整齐划一,队伍井然有序,没有一丝杂乱。 张辽为什么能够在白狼山阵斩蹋顿,在合肥城外吊锤孙权? 就是因为当时无论是乌桓胡骑还是孙权的十万大军,都非常的杂乱,列阵没有列好,导致张辽趁乱强袭,直接给你来个中心开花。 所以如果说城外的大军乱糟糟地,军容不整齐的话,徐荣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开城出击,全军进攻。 东面灞桥的兵力是董军主力,虽然分布在新丰、掫城、霸陵几个县中,但新丰城是直面关东军的桥头堡,城内守军足有三万人,三万大军突袭五万没有列好阵的军队,徐荣有十成把握取胜。 但现在看到敌军军容,徐荣一点开门出击的想法都没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东军缓缓走到城外。 双方约离了一里之地,四百多米,弓箭射不到的地方。 赵云率领着玄甲重骑保护着陈暮,徐荣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那个一身白色丝绸长衫,披着白狐裘,扎着包巾,腰悬学子剑,夸下紫影马的绝美青年眼皮子直跳。 果然是他。 那个男人真的从青州回来了。 也就只有他,能够做到军容如此整齐,防御滴水不漏。 关东军来到城外,一骑白马列阵而出,赵云骑着夜照玉狮子,如闪电般一跃百丈,来到城下挑衅道:“常山赵子龙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城头鸦雀无声。 赵云黄忠都是在虎牢关下打出名头的人,靠着华雄跟吕布,二人从一介小兵直接升为军司马,如今又来城下挑衅,嫌命长才会选择出战。 徐荣见城头没有人说话,士气低落,便取出宝雕弓,搭弓引箭暗中偷袭。 一矢如流星向着赵云射去。 赵云的位置是在城外一百米左右,这个距离拿手枪打都不一定准,更别说弓箭。 虽然徐荣箭术不差,但赵云只是拿枪一拨,轻松将箭矢挑飞。 “嚯嚯嚯!” 看到军司马如常强悍,关东军众士兵齐齐怒吼。 “就这点伎俩吗?” 赵云轻声一笑,仰视城头,充满了轻蔑。 徐荣本来想下令所有人放箭,心头一动,忽然对下方喊道:“让陈子归出来一叙。” 赵云转头看了眼陈暮,陈暮点点头,他便拨马转身回来。 过了片刻,中军大阵分开。 从两侧将士身边,冒出数十辆挂满铁皮的木幔,缓缓向着城下推去。 紧接着就是足足数百名穿着铁甲,举着铁盾的盾手跟在身后。 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陈暮团团护住,向着前方行去。 最夸张的是似乎还不保险,陈暮又在身上套了一件棉花与竹子做的棉甲,脸上还戴了个铁面具,头上顶了个头盔,骑在紫影上缓缓而来。 徐荣亲眼看着陈暮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衣服穿盔甲戴头盔顶面具,眼皮子就不停地跳,额头挂满了黑线,脸色也越来越黑。 见过贪生怕死的。 就没见过这么贪生怕死的。 心里刚升起的那点等陈暮来到阵前,就万箭齐发射死他的念头顿时打消得无影无踪,一点想杀人的欲望都没有了。 “徐荣,听说你想见我?” 陈暮在三层保护下来到城外,举着当初痛骂董卓的大喇叭,仰头看着城池说道:“是不是想投降了?反正你遇到我也没赢过,不如来我这儿做个校尉,保证比你在董卓那待得舒服。” 由于大喇叭的加持,城头上的士兵全都听到了。 听说自家主将遇到陈暮就没赢过,再联想起这数日骚扰,敌军岿然不动,一时间纷纷气馁,士气下跌得厉害。 徐荣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摆摆手,让操纵床弩的士兵偷偷瞄准陈暮,嘴上却说道:“多日不见,陈尚书依旧如此健谈,荣与尚书令也算是老友,老友相见,再叙一场有何不妥吗?” “老友?” 陈暮愕然之余,笑出了声来:“你怕是巴不得我死吧。” “正是!” 徐荣骤然大喝道:“射击!” 咻咻咻! 牛筋弦嗡嗡作响,数十根儿臂粗的床弩箭矢骤然发动,如流星般向着陈暮射去。 相比于弓箭,床弩的威力可要大得多,普通盾牌根本挡不住。 然而陈暮却丝毫不惧,十分淡定地看着箭矢射来。 咚咚咚咚! 徐荣显然低估了陈暮的贪生怕死。 木幔不仅加厚了三层,还有铁板铺设,人就躲在木幔后面,床弩仅仅只是射穿了木幔的铁皮,根本射不穿木幔。 开玩笑。 陈暮在发明新的器械之后,怎么可能不进行实验就量产? 这些新式木幔别说床弩,投石机都打不穿。 “徐荣呀徐荣,西凉军中我从来没瞧得起过谁,唯独还算看重你。” 陈暮从木幔后钻出来,举着大喇叭,失望地道:“只是让我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没有长进。整天钻研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不能搞点正事?” 花里胡哨? 你管我设计的那么多计谋称之为花里胡哨? 徐荣脸色就更黑了,低喝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叫正事?” “正事嘛。” 陈暮摘下面具,微微一笑:“就是管你花里胡哨的东西再多,我就是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退!” 一声令下,木幔推车手与盾牌手保护着陈暮徐徐撤退。 床弩的好处是威力大,但坏处就是发射时间太久,重新安装到再次发射,需要好几分钟的时间。 陈暮一撤,床弩根本来不及再次发射。 等他回到自己阵中,木幔再次徐徐推了出来,而跟在木幔身后的,便是无数的投石车...... 徐荣这次不仅是眼皮子在跳,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陈暮说得没错。 管你花里胡哨的招数再多,人家一记投石车老拳打过来,立即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p> 第八十二章 屠城 董卓那边自然不知道徐荣遇到了陈暮,就好像老鼠碰到了猫,一记投石车老拳就把他打得找不着北。 在头天会议以争吵结束后的第二天,徐荣关于对关东军迁移人口的请示又抵达了长安。 这就又把昨天搁置的提案放回到了桌案上,让董卓不得不重新议事。 只是董卓发现吕布胡轸这些人头脑还是太简单了些,而且容易引发矛盾,不足为用,于是找来李儒阎忠,三个人私底下拿主意,不再询问其他将领的意见。 未央宫前殿,如今董卓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皇宫里,根本不在意天子与皇后的感受,反正他在洛阳不是没有做过,无所谓。 坐在前殿主位之上,董卓看向李儒阎忠二人,开口说道:“徐荣从前线来的战报,他也知道了消息。” 牛辅的战报肯定是第一时间给长安,所以长安要提前一天知道消息,徐荣则慢一天。 李儒还是知道徐荣有些东西的,便问道:“徐荣是什么意见?” “他的建议是让我们打。” 董卓摇摇头:“可是我军兵力不足,恐难以维系。” 李儒沉吟道:“然此事事关重大,若不破局,则关东军后勤实力大增,对我军殊为不利,这是长久利益,明公还是不能忽视将来的危害。” “难道真的要奉先出战?” 董卓一时间迟疑,吕布要是走了,他身边就没保镖了。 李儒劝说道:“明公,《黄帝四经》曾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呀。要是此时犹豫不决,等关中人口全被关东军迁走,明年洛阳产粮,则我军危矣。” 董卓的脸色一时阴晴不定,不断变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殿内一时间无比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阎忠不说,是因为他很清楚李儒说的是事实,即便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出来。 而李儒不说,则是在等待董卓做最后的决定。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董卓才诡异莫名地看了二人一眼,忽然开口说道:“文优,诚汉。我想知道,这些人口对于关东军是不是很重要?” “自然十分重要。” 李儒说道:“故土难离,安土重迁,是汉人自古以来的传统。从洛阳来的人口,无不想要回去,只要关东军能帮他们,将来必然感恩戴德,耕种粮草之后,无不踊跃捐献纳税,则关东军粮草充实,再无远虑。” 董卓便又道:“那这些人口,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对于我们有什么用处? 李儒细细思索着他的话,片刻后摇摇头道:“毫无用处,关中的田地都已有主,长安的人口加上周围郡县已经达到百万之巨,即便关中田地要耕作,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董卓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嗜血的红光,如恶魔般的嗓音桀桀怪笑道:“嘿嘿嘿嘿嘿,既然我们用不着那么多人,那为什么要留给关东军呢?” 他一笑,阎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再细细品味了一下董卓刚才说的话,眼中顿时露出骇然的神色。 关东军要人。 董卓不要。 双方既然敌对,那就破坏你的计划。 怎么破坏呢? 阎忠略微颤抖地问道:“明公的意思是......” “屠城!” 董卓的嘴里,只蹦出了两个字。 却让包括李儒在内,都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 屠城! 董卓这个人,怕是连丧尽天良,都已经没法形容他了。 ...... ...... 新丰城外,此时的陈暮还并不知道董卓要做什么。 在安排了投石车对城中进行轰炸之后,陈暮就派赵云率领斥候队分散绕过新丰,往西而去。 斥候的作用自然是查探地形,观察各地城池,记录乡、道及敌军分布状况。 特别是有时候大军相隔数十公里对峙的时候,往往这数十公里的地方,到处都有可能铺满双方斥候探马的尸体。 近千斥候如撒落的鱼苗,分布在了长安以东数县各地,侦查敌情,与敌人后方城池中的探马交锋。 陈暮可能不算一个合格的主公,因为他没有当主公的领袖气质与敢于不怕死的勇气。 但独领一军,当一个合格的统帅,还是有这样的把握。 像诸葛亮、司马懿、周瑜这些人,其实远远不能把他们当做谋士来看待,而是应该把他们看作战略家。 人不是天生就会打仗,很多东西都是要慢慢学习,慢慢摸索,最后才能够总结成经验。 陈暮的学习能力就不错,当初跟着卢植学了很多东西,现在就是用武之地。 数万大军聚集于城下,斥候骑队出动,观察着周边环境。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临近傍晚,关东军依旧好似没有撤兵的意思,继续围堵着新丰县的大门。 城内,听着外面轰隆隆的投石车砸城的声音,徐荣心急如焚。 “人派出去了没有?” 这是他第四次询问身边的亲卫。 亲卫无奈地答道:“将军,关东军的斥候封锁了南北西三个城门,我们的斥候根本出不去。” “再派,继续派!” 徐荣焦急地说道:“一定要给李才下死命令,千万不能出寨。” “知道了。” 亲卫只得急匆匆地出去继续调派人手。 徐荣坐立不安地在府邸之中,脸色十分焦虑,站在厅中来回走了半天,心情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明白,陈暮忽然这么大动作,先是出动投石机砸门,然后又派斥候封锁其它城门,不让他的探马出去,其实就是要将他短时间困住,让新丰变成一座孤城。 那么陈暮让新丰变成一座孤城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有所行动。 关东军主力大军都在城外,所以绝不可能是绕过新丰去攻击后方的灞桥。 而且这在兵家也是大忌,容易被前后夹攻,陈暮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要将徐荣埋伏在洪庆山的钉子拔掉。 不管是派小股部队进山袭扰,还是引诱他们下山,徐荣觉得,陈暮一定会设计他的诡计。 现在城里的命令传递不出去,那么就意味着李才的那一部人马,就成了孤军。 如果探马再不能出去,至于他们会如何行动,就只能看天意了。 唉,就希望李才可以稳住吧。 徐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千里传音的能力,便只能盼望着李才面对诱惑不为所动了。 现在李才在做什么? 他带着所有兵马,浩浩荡荡地下山,准备去焚烧关东军的营寨。 其实做这个决定,李才也是纠结了一整天。 按理来说,那么大一座营寨,营盘足有七八座,光帐篷就连绵数里,一直延续到渭河边上,寨中不可能不留守兵马。 但让李才诧异的是,他派下山的所有士兵都回报,营中空无一人,像是被彻底弃守了一样。 犹豫许久,一直等到接近傍晚,李才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下山。 磨磨蹭蹭,试探了许久才正式入营。 也许有人说,焚烧营寨,派几个人去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那么多人? 然而冬季纵火,前几日又是大雨,你派几个人去,累死都不一定能烧掉一座营盘。 要知道营寨并不是说圈一块地,所有人的帐篷放里面那么简单。 首先是营寨必须全都分割开,并非全都挤在一起。 几乎每一部,一校的兵马,都各自有一个营盘,由这一部一校的军司马、校尉统领,然后数个营盘又组成一军,由一军之将统领。 而这些营盘会在营寨内部错落分布,互为犄角,中间都有栅栏各自隔开,形成一个个星罗棋布的独立营地。 这么安排的目的也很简单,假如敌人从正面进攻,如果营寨是一个整体,直接就被人一锅端。 唯有全都分开,才能够体现出营寨的最大作用。 毕竟敌人一旦进攻,顶多就是攻破外围,无法威胁到里面。大家还可以依靠属于自己的营寨继续反攻,甚至将敌人分割,获得反败为胜的机会。 所以哪怕李才准备鱼膏油脂去放火,也得一座一座营盘去点火,而且光凭他这几千人,都有可能造成不了太大损害。 因此当李才带着人马来到空荡荡的营寨里时,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 如果他早点来的话,也许造成的战果会更大。 “点火!” 李才一声令下,一列列士兵举着火把开始冲向营寨里的帐篷。 帐篷是重要物资,特别是冬季,如果野外作战没有了帐篷,对于关东军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兴许这一战,直接就将关东军打退都说不定。 到时候自己立下大功,就有可能升为校尉,升官发财,以后再也不用这样出生入死,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了。 想到这里,李才就更加兴奋起来。 但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他脚下的地里,一道道黑影,早已经悄然潜伏,正在准备骤然出击。 张辽与高顺,早在昨夜,就已经挖了地道,静静等待着他们。 营盘实在是太大了。 李才仅仅是派人在各处营寨之中巡视了一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靠近洪庆山的营盘内部,地底已经被挖出了数条通道,足以埋伏数千人马。 现在的陕西可不是后世黄土高原水土流失的时候,作为秦国的龙兴之地,此时的关中水土富饶,青山绿水相依,土地十分结实。 所以在地底挖洞穴,如果只是通道,且不太深的话,坍塌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延安的窑洞,山西的煤矿都是如此。 张辽跟高顺二人,就潜伏在地道里,如隐藏于洞穴之中的毒蛇,正在悄然等待着猎物上钩.......</p> 第八十三章 断其一臂 “国相,全部剿灭了。” 新丰城外的临时主帐中,有张辽的传信兵来报。 “嗯,知道了,你去吧。” 当得知李才的部队全军覆没,陈暮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一战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把徐荣的钉子给拔掉。 洪庆山地理位置卓越,一直有一支小股部队躲在自己身边,确实挺烦人的。 就好像蚊子一样,造成的危害不大,却扰得人心烦。要是不小心,还可能会被它吸到血,纯粹恶心人。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诱饵将蚊子引过来,再一巴掌给它拍死,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现在处理掉了山里的钉子,就得好好看住徐荣了,不让他有力气再搞幺蛾子。 毕竟徐荣手里的兵马,确实是董卓的主力,唯有这里的兵马不动,公孙瓒那边迁民才会顺利。 只是让陈暮没有想到的是,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总不会那么让人顺心如意。 他这边才刚搞定徐荣,将徐荣困在新丰城里脱不开身,阎忠通过军情司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传到了他的手里。 看着手中的纸条上的四个字,陈暮只能感叹一句,董卓这个屠夫,果然是跟曹操属于一类人。 不同之处在于,曹操能够克制自己杀戮的欲望,而董卓却放纵自己,不加限制。 最终结果就是前者成为一代枭雄,创出一番丰功伟绩,受后人万世敬仰。后者作茧自缚,在自己欲望之中无限膨胀自取灭亡,受世人唾骂。 但又不得不承认,董卓这个想法,确实打在了陈暮七寸之上。 迁移一座城池需要大量的时间,但屠掉一座城池,却只需要数天的功夫就行。 因为古代一座县城的人口并不是很多,普通县城一般在数千到万人之间。 哪怕如今长安周边的县城全都塞满了人,顶多也就是数万人聚集。 一万大军杀入城内,每个人只需要杀两三个人就能完成任务。 像嘉定三屠中清军第一次屠嘉定,李成栋的五千人在一天的时间内就屠杀了三万人,制造了可怕的嘉定惨案。 所以面对董卓的心狠手辣,陈暮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暂时没有什么想到特别的办法来处理。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围堵董卓派去的屠城军。 只有把这些军队全部处理掉,才能让董卓老老实实,不敢再继续在中间搞破坏。 简单来说,就是把董卓伸出去的爪子给斩断。 想到这里,陈暮立即取来了长安一带的舆图,这份地图还是当初他在鸿都馆的时候偷偷从档案资料库里偷绘出来的。 大汉将天下的书籍资料文件档案全都存放在了鸿都馆、兰台、辟雍、东观、石室、宣明、太学等地。 那个时候陈暮正得汉孝康帝的信任,可以自由出入这些地方,因此弄了很多珍贵书籍到青州去,现在都在泰山学宫里,在董卓将洛阳付之一炬后,很多书籍在青州已经成为孤本,十分珍贵。 舆图上长安周边各处县城、地标、山岭、乡亭都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遗漏。而在陈暮眼里,这些全都化成了实际的地面,构建出了他眼中的三维立体世界。 新丰县,戏亭。 自己的主力大军连绵数里扎营,每日隆隆的投石车对着城墙轰炸,徐荣躲在城中几乎不露头。 而在掫城、灞县等地,自己的探马四处游弋,牢牢占住了灞桥附近的野外控制权,敌军在城外的动向,几乎一清二楚地呈现在陈暮面前。 若是按照游戏里的术语,就是灞桥周围数平方公里范围内,全是陈暮的真眼,敌军只敢缩在城里高挂免战牌,根本不敢出城。 毕竟董卓的兵力捉襟见肘,不像陈暮那么宽裕,徐荣手里也只有四万兵马,还得分散驻守,哪来的能力去野外? 所以陈暮可以确定,在灞桥自己是完完全全压制住了徐荣,哪怕自己离开,应当也不会有碍。 那么左冯翊呢? 左冯翊的具体兵力部署,早已经有内奸头子阎忠送到了陈暮的桌案上。 董卓自己手里有两万西凉军加上一万西凉铁骑在长安,徐荣这边四万人分散在新丰、掫城、灞县等地,而牛辅的手里则有三万人,跟张飞的两万人对峙。 从兵力对比来看,张飞显然是落入下风。 但不要忘记,在阳池还有个公孙瓒,骑兵来去如风,阳池离左冯翊不过三四十公里,所以面对张飞,牛辅肯定是不敢出城决战。 问题在于,张飞同样也看不住牛辅。一来张飞没有投石车压制,二来他的兵力不足以将牛辅控制在城中。 所以相比于连城头都已经不敢冒的徐荣,牛辅肯定是有一定的行动权力。 陈暮作为一名统帅,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将战场上的任何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提前考虑好,然后一一肃清掉,防止在关键时刻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如果陈暮打算去剁董卓的爪子,在主力困住徐荣的情况下,他的兵力也不多,只能从公孙瓒那里匀一些人手。 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刻牛辅横插一杆子,就容易造成战场上的意外。 任何意外都代表了麻烦,陈暮讨厌麻烦,因此他同样讨厌不确定的事情。 所以要想剁了董卓伸出去的爪子,就必须要给牛辅一榔头。 这样才能方便他做部署与行动。 牛辅吗? 看着地图上错综复杂的兵力对峙,双方敌我态势犬牙交错的环境,陈暮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个害怕到抛弃数万大军,自己打包细软准备逃跑,却被部下谋害的无能之辈而已。 柿子要挑软的捏,既然如此,就决定是你了牛辅,怪自己倒霉吧。 “赵云现在在哪里?” 陈暮忽然对身边的亲卫问道。 亲卫有点摸不着头脑,回答道:“不是国相让赵司马去灞桥探敌吗?” “让他回来!” 陈暮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下令道:“召集玄甲重骑。” 玄甲重骑是由赵云统领,但他们并不是斥候,而是作为一支预备队,常驻于后军,随时待命解决一些突发状况。 当然。 他们最重要的使命,还是保护陈暮。 主将一声令下,玄甲重骑便奔涌而来,一身重甲奔驰在地上,犹如千军万马,轰鸣如雷。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胡平胡勇等军队骨干小将翻身下马,叩首道:“四将军!” “免礼!” 陈暮跨上紫影,调转马头就奔出了大军之中,对身边的士卒道:“传令,让张辽过来,我不在的时候,由张辽高顺领军继续攻城,务必不准新丰守军出城半步!” “唯!” 传令兵骑上马,转头就开始往自家营寨的方向奔去。 反正营地又不远,两三里而已。 过了片刻,远方一骑白马奔来,赵云到了陈暮身前,下马单膝下跪道:“国相。” “嗯,上马!” 陈暮调转马头,一骑当先往北而去。 赵云同样翻身上马,作为玄甲重骑的统领兼职陈暮的保镖头子,牢牢跟在他身后,大声问道:“国相此去何处?” “此去,斩将夺旗!”陈暮于朔风中高声道:“断董卓一臂!” 谈笑间,牛辅已是死人!</p> 第八十四章 假酒害人 荒野的平原之上,千骑奔腾如雷,浩浩荡荡地向西而行。 从戏亭南岸过了渭水,只有二十余公里就到了高陵。 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张飞的营寨驻扎在左冯翊城外,寨中旌旗招展,骑兵游弋。 因为已经临近傍晚,天色已黑,方便数里都是张飞的游骑探马岗哨。 发现有骑兵奔驰而来,立即就有哨兵站出来将他们拦截住。 “何人?” 一小队游骑离他们约数十丈大喊询问。 赵云道:“国相来了。” 天还未彻底黑下去,暮色沉沉,夕阳映照着晚霞,灰蒙蒙的世界隐约能看到玄甲重骑的制式装备。 游骑小队长一个人策马过来,近距离看到了陈暮,连忙下马单膝叩道:“四将军!” 青州军中对陈暮的叫法并不统一,像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胡平胡勇他们这些老人一般会叫他“四将军”,还有少部分一些人会叫“尚书令”,大部分人则会叫他现在的官职“齐国相”。 从叫法上来看,就能体现出一些人加入到青州军的时间。这名游骑小队长既然敢叫陈暮“四将军”,这就说明他也是当初跟着刘备最老一批的人。 陈暮记忆力不错,认出这人是刘备做济南相时招募的一批老兵之一,便点点头道:“我三哥在何处?” “三将军......” 小队长一时迟疑,他哪知道陈暮会来查岗,犹犹豫豫道:“三将军今日在城外叫骂了一天,可能是累了,在营中休息吧。” 陈暮是什么人? 论起狡猾贾诩司马懿都只能望其项背,一眼就看出小队长目光躲闪脸色有异,当即翻着白眼道:“真的只是在休息吗?不会是在喝酒吧。” “我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在外巡逻,没有回营里。” 小队长慌忙解释。 看着他前后矛盾都快口不择言了,陈暮当即脸色发黑,一拍马臀,一言不发地向着张飞营寨而去。 大军打仗呢,居然还喝酒,实在是离谱到过分。 联想起历史上张飞数次因为喝酒而搞出了不少问题,陈暮的脸色就更黑了。 这要是因为张飞而破坏了他的计划,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处置吧,那是自己三哥。 不处置吧,底下士兵必然颇有微词。 军法不严,还怎么统领三军? 难怪老大哥对待下属以仁慈,那估计是没办法。 既然宽于律己,又如何严于律人? 因为他都管不住张飞,其他将领犯错的时候自然就只能规劝,没法严格要求。 一路奔驰,陈暮放缓了速度,干脆笃步一般慢慢走。 别看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张飞营寨,但毕竟是平原地区,实际看见与距离远近有很大关系,看得到,就不一定离得近。 中间还有数公里距离,慢一点走可能需要十多二十分钟。 陈暮很清楚游骑小队的人必然已经去给张飞报信了,他就给张飞一定的时间收拾烂摊子,给足台阶下,不然大家都看到那一幕,对谁都不好。 这就是高情商。 “牛辅这几日都死守城池,没有出来。” 一路上,陈暮跟那个游骑小队长问话,询问这几天的情况。 听到他的话,陈暮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 牛辅不一定怕张飞,但怕公孙瓒。 如果不能确定公孙瓒会不会及时赶来支援,他绝对不会选择出城迎战张飞。 “左冯翊城高墙厚,怕是不好攻打,国相如何击败牛辅?” 旁边的赵云好奇地问道。 陈暮轻笑一声,道:“倒也简单,既然这段时间牛辅都不出城,那明日我就让三哥直接拔营起寨往长安方向去,只要佯攻长安,牛辅必然出动,则配合公孙伯圭大军,前后夹攻,牛辅必败。” 这就是打七寸。 长安城池太宽,比左冯翊还好打,城里还有董卓在,我去打的话,你牛辅来救不救? 不救,那你岳父没了。 救,那你没了。 两难抉择,看你能怎么办。 不过在陈暮看来,估计牛辅肯定想不到那么远。 看到张飞去长安,他大概率就只想着准备去偷袭张飞屁股,却绝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被偷老家。 听到陈暮的话,赵云顿时如拨云见日,佩服道:“国相之计,当真是深谋远虑也。” “呵呵。” 陈暮笑了笑,摆摆手:“不用说奉承话,以后遇到事情,要多动脑,不要片面去想问题,要站在另外一个视角观察全局。比如牛辅可以不出城,但他一定不能不救长安,这就是逼迫他出城决战。” “我知道了,云铭记于心。” 赵云认真地点点头,这些话对于他来说还是非常重要,因为学习到一些思考问题的方式与逻辑思维,有助于将来他自己统领大军的时候面对各种突发状况做出有利应对。 过了约二十多分钟,有游骑小队长一路提供过关口令,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张飞军营外,营寨内静悄悄地,除了巡逻值守的士兵,所有人像是都睡着了。 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黄昏三刻,也就是晚上八点钟左右,冬季昼短夜长,晚上八点钟已经是彻底黑下来,只有营中火把照耀。 如果是在后世,晚上八点钟,那还早得很,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年轻人不玩到两三点钟不会睡觉。 但在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准备睡觉的时候。 所以看到营中已经安静,陈暮倒也并不奇怪。 进了营门,就立即有守门的裨将过来道:“四将军。” “嗯,我三哥呢?” “在那边。” 裨将指了指远处。 陈暮看过去,那是前寨一处夯土矮墙。 古代营盘结构由木质栅栏与土墙堆砌而成,营中有矮墙并不奇怪。 只是张飞不在自己帐篷里呆着,跑到外面的矮墙下做什么? 难道喝多了在撒尿? 陈暮一头雾水,拔马正准备过去。 裨将却道:“四将军,还请下马静声,不要发出动静。” “这是为何?” 陈暮不理解。 裨将陪笑道:“四将军去了就知道了。” 陈暮想了想,反正都到张飞这儿了,也不可能有危险,便命令玄甲重骑在营外等候,自己与赵云下马过去。 他们来的方向是东方,就意味着他们是从营寨的后门进入,一路穿行,来到西面的前寨。 寨前的防御结构由土墙与栅栏组成,像是座小城池般与左冯翊中门对狙。 虽然防御能力显然比不上正规城池,但也是像模像样。 实际上这一切当然不是张飞的手笔。 张飞还没那能力将一处营盘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井井有条,他这次出来除了有臧霸以外,还有田丰也在营中。 所以这些都是田丰的主意。 毕竟张飞是个礼敬士大夫的人,田丰早年举茂才,曾经是侍御史,标准的士大夫阶层,张飞自然对他十分敬重,听取他的意见。 陈暮蹑手蹑脚地靠过去,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蹲在矮墙下,他的身后是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士兵。 “四弟,这边!” 张飞轻轻地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陈暮一路过来,早已经注意到了营中情景,士兵正常巡逻值守,但暗地里却潜藏了无数伏兵,在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在里面才能注意到。 这说明张飞好像是在搞埋伏。 陈暮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走过去低声道:“三哥,前些天你还说你伏击了牛辅,现在又在伏击?” “是啊,军师说了,牛辅必然会上当。” 张飞自信满满地道。 “哦?” 陈暮来了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都说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牛辅都吃过一次亏了,再蠢的人应该也知道不会上第二次当了吧。 张飞却得意道:“那日伏击他之后,我就每日在城下挑衅谩骂,还当着牛辅他们的面喝酒,天天都喝得醉醺醺回营。军师说,牛辅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放松了警惕,不会再设伏,却不知道这又是个陷阱。” 好家伙,田元皓不错呀,还能够利用个人性格特点来做计谋了。 陈暮听到这个套路,觉得相当不错。 张飞爱贪杯的事情不是秘密,包括关东军当初在打虎牢关的那大半年里,公孙瓒弄来的幽州高度酒各路诸侯天天喝,每日饮宴,好不快哉。 只是蒸馏酒毕竟就是普通酒水经过提纯再参水降低度数,哪怕度数已经降低过,也是最少三四十度起步的白酒。 所以各路诸侯哪怕再喜欢,也顶多浅尝即止,不敢贪杯。唯独张飞是出了名的海量,偶尔喝多了耍酒疯,就去虎牢关外挑衅谩骂,就连董军都知道他是个酒疯子。 自那日设伏之后,在牛辅与城里的董军眼里,张飞打了胜仗,洋洋得意,每日在城外挑衅谩骂,还当着他们的面大口喝酒,天天保持醉醺醺的状态。 如此一来,牛辅必然是觉得张飞打了胜仗小看了城池里的守兵,营中守备松懈,一直这样保持多日之后,确实极有可能出城再来偷袭。 而实际上张飞保持这样的潜伏姿态已经有两天了,从昨天开始,他就在营中设伏,结果昨天牛辅并没有来。 今天他又照例出去骂,然后又当着董军的面喝酒。 但也就是前几天是真酒,而这两天用的是假酒,所以张飞佯装醉醺醺回来,就是想看看今天牛辅有没有胆子来偷袭。 那么牛辅现在在做什么? 他在开城门。 一列列士兵从西门悄无声息地出去,然后集结在一起,向着张飞营寨而来。 古人夜盲症确实严重,不过张飞营寨夜晚点起火把,营中灯火通明,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闪亮,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准方向,所以根本不成问题。 “快快快!” 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董军缓缓向着营寨靠拢。 等到了近前,约数百米,忽然举火为号,登时营寨外一片喊杀声,牛辅真的来偷袭了。 第八十五章 取胜! “敌袭!” 尖锐的长啸贯彻了整个军营。 一瞬之间,关东军的营寨仿佛一片混乱,大量的喊叫声与杂乱重叠,像是充满了惊慌失措。 董军几乎是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顺利进入了前营,杀入了营内。 关东军节节败退,前营很快失守,如同多米诺骨牌,顷刻间关东军就土崩瓦解,到处都是尖叫与哭喊声,整个营寨都乱成一团。 “将军,关东军果然已经麻痹大意,正是全军进攻之时。” 李傕看到仅仅只是五千前军就已经杀得关东军乱成一锅粥,顿时兴奋起来,这次突袭就是他向牛辅建议,如果能够取胜的话,那可就是奇功一件。 牛辅本事确实不怎么样,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一生几乎都是在打败仗,但现在却好像成了他的高光时刻,这一战竟是无比顺利。 发现关东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牛辅也十分高兴,对李傕郭汜等人说道:“那张飞不过是一匹夫尔,不过如此,今日就破了关东军营寨,生擒张飞,所有人听令,杀进去!” “杀!” 主将一声令下,传令兵把命令传达给了营外的各级校尉、军司马、曲长、屯长等各级军官纷纷下令,士兵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往营寨里冲。 然而董军根本不知道,前营的混乱仅仅只是假象而已。张飞早就吩咐过前寨的守军,一旦敌人进攻,就立即往后撤退。 所以营内看似混乱,实际上却是士兵们一边假意慌乱地叫喊,一边井然有序地离开,并没有什么伤亡。 关东军一撤,杀入营中的董军就以为对方兵败如山倒,便士气高涨,凶猛冲锋。 很快双方一追一逃,就过了前营,抵达了预定的埋伏点。 看到这一幕,张飞兴奋地对陈暮道:“四弟,来了。” “看到了。” 陈暮转头就走,边走边道:“我走了,好三哥,你自己玩得开心点。” 脚下像是生风,在赵云的保护下很快跑到后营门口,翻身上了紫影,头也回不地往东跑,远离张飞营寨最少一里。 打仗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他。 毕竟庞统怎么死的? 还不是浪得飞起,非要跑去前线去作死。 珍爱生命,是每一个穿越者都必须应尽的责任嘛。 一里外的一处小土坡上,陈暮远远眺望,营寨中喊杀声震天,人潮嘈杂汹涌,显然是前营的士兵成功的诱敌深入,张飞伏兵尽出,已经与董军交战在一起。 “四将军,我们不去吗?” 阿大纳闷问道。 张龙也道:“是啊四将军,三将军兵力不够,万一难以取胜怎么办?我们既然在,刚好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呀。” 陈暮却观望着战场形势,笑了笑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云若有所思地道:“国相的意思是营盘之中障碍物太多,不利于骑兵驰骋,应当等到董军兵马被赶出营寨之后再行追击?” 陈暮略微惊奇地看了眼赵云,颇为高兴地道:“不错,子龙倒是很有想法。你们以后也要向子龙学习,他能够当你们统领,不仅仅是因为武艺高强,阵斩华雄立下功劳,也是在于他比你们更会思考问题,明白了吗?” 阿大阿二张龙赵虎胡平胡勇他们纷纷称是。 对于赵云,他们肯定是服气的。 虽然赵云的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甚至可能比他们还小。 但论起武艺水平一个打他们十个都不在话下,因此不存在不服赵云当他们上司这个问题。 而现在陈暮又夸奖赵云聪明,善于举一反三,就让他们这些中级骨干更加敬佩他。 毕竟连陈暮都夸赞的人,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实际上正如赵云所说,一座合格的营寨,内部分布必然是盘根错节,十分地复杂。 张飞的营寨出自田丰手笔,十分老练成熟,比卢植的水平也差不了多少,如果卢植打一百分,那么田丰打个八十分还是没问题。 因此他的骑兵冲进去,那就是自找麻烦。 里面各处障碍物,拒马、陷马坑、栅栏、土墙、铁蒺藜,绝对够骑兵喝一壶。 毕竟这又不是在玩游戏,能够队友之间没有伤害。 现实中战场上误伤队友的事情不胜枚举,他们冲进去看似威武,但却要被自家布置的营盘限制,反而发挥不了功效,还不如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在平原上发挥出骑兵的全部实力。 战争来得快,去的也快。 牛辅下令全军出击,但董军杀进去之后,在中营位置便与埋伏的关东军彻底纠缠在一起。 张飞的兵马一窝蜂杀出,利用营寨巧妙反击,很快给予了董军极大伤亡。 见到事情有些不妙,张飞居然根本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早就设伏,牛辅立即下令撤兵,鸣金的声音叮叮叮急促作响,大量董军士兵开始向后撤退。 见到此情此景,陈暮便说道:“时机到了,现在进攻。你们从营寨左右两侧绕过去,截断他们的退路。” “唯!” 赵云领命而去,给陈暮留下一百骑当保镖,带着九百名玄甲重骑,向着战场飞驰狂奔。 来到营寨外,赵云分出五百骑让阿大阿二等人率领,从右翼包抄,他则领四百骑从左侧迂回,一左一右,分开包夹撤退的董军。 别看玄甲重骑只有九百骑,但却在这样的战场上能起到至关重要的帮助。 之前说过,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远远不是对步兵发起冲锋那么简单。实际上他们能够做的,除了利用骑兵机动性远程骑射以外,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左右迂回,以钳形攻势拦腰将敌人斩断。 纵观历史上大量的骑兵运用战术,都是如此。步兵正面对垒,骑兵从两翼进攻,分割战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古罗马时代恺撒和庞培的法萨卢战役。 这两人都是特别重视侧翼攻击的古罗马统帅,而对骑兵的运用,也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往往会在战争开始之后没多久,就派出骑兵从侧翼进场绞杀,配合正面的队友将敌人击溃。 陈暮现在在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 玄甲重骑出击之后,很快从营寨左右的平原上,绕到了战场正面。双方几乎同时杀出,冲向了营门,重骑兵恐怖的冲撞力直接将董军拦腰截断,把大量的敌人留在了营寨里。 张飞见到这一幕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总攻。由于没来得及逃出来,无数董军面对汹涌而来的关东军,不得不背水一战,选择顽强抵抗。 但很快兵败如山倒,随着张飞的部队高喊投降免死,成群结队的士兵选择了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怕死的选择下跪,那很快就呼呼啦啦一大片都跪了下来,不敢再继续作战。 战场上不到一刻钟就只剩下零星的战斗,牛辅李傕郭汜等高级将领因为是在队伍最后面,又骑了马,所以撤退的时候跑得最快,并没有被赵云的玄甲重骑给截断在了营中。 然而牛辅带出来的人只有七八千,还有近两万人留在寨中,他怕损失这么多人马董卓会砍了他的脑袋,所以根本不敢走,而是转身呼喊着命令士兵回头进攻,想把营寨中的兵马救出来。 结果哪知道寨中的士兵投降太快,牛辅还在那呼喝着命令出来的士兵反攻,却看到人家寨门里冲出来无数关东军,为首的人骑着一匹乌黑的宝马,如一朵黑云般向着他冲来。 “牛辅小儿休走!” 张飞挥舞着丈八点钢矛,单枪匹马就要冲阵。 但这种架势仅仅维持了片刻,赵云那边的玄甲重骑在第一轮冲撞后,冲击力已经被抵消,转头又开始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只不过不是对准营寨门口,而是直接对准了营外的牛辅军队过来。 寨外的集结的七八千人原本还想回去救援,结果看到这一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丢盔弃甲,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狼狈地逃窜。 “杀!” 赵云持枪一指。 九百玄甲重骑同时大喝:“杀!” 轰隆隆! 如同地震山摇,重骑兵奔腾在大地之上,卷起漫天的尘土。 在这样的冲锋下,营外的董军直接散开,倒不是他们聪明,而是本能地作鸟兽散,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但步兵又哪里跑得过骑兵? 很快他们就被追上,一轮冲锋之后,死伤近千人,甚至有很多根本不是被骑兵杀死,而是被自己人撞到被践踏而死。 战争十分地残酷,夜幕下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流淌的血液与哀嚎遍野的伤者,甚至有些人脑浆都被猜出来。 而在这当中,一抹黑影如闪电般继续向着前方冲去。 张飞的眼中只有远处的那批枣红马,乌云追雪撒了欢一般狂奔,大约四五分钟后,总算是追到了牛辅身后。 丈八点钢矛仿佛蛇信一样悍然刺出,牛辅回过头,眼睁睁地看着矛尖向他刺来,但那速度比闪电还要快,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噗嗤! 矛尖轻松地刺入了他的身体,张飞握紧了长矛,然后猛地用力一挑。 咚咚咚咚! 枣红马继续往前奔跑,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但却觉得自己后背一轻,不由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主人竟然不在自己背上。 月光下,张飞单手挑着一百五六十斤重的牛辅尸体,仰天长啸道:“牛辅已死,投降者不杀!” “嚯嚯嚯!” 关东军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这一战不仅将董卓三万兵马几乎剿灭殆尽,甚至连董卓的女婿,心腹大将牛辅,也死在了张飞手里! 第一章 唯一的光 陈暮原本还想引蛇出洞,利用转攻长安的机会把牛辅引出来歼灭。 结果田丰一记醉酒计,就成功地麻痹了敌人。 这一战后关东军只损失一千二百余人,而董军死伤七八千,投降被俘者无数,只有数千人逃跑。 一时间,京师动荡,朝野震惊。 长安董卓那边大为恼怒,连续几日朝议以雷霆怒火面对满朝诸公,将逃回来的李傕郭汜等人降职治罪,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但现在左冯翊沦陷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在战略损失上极大的情况下。董卓也不得不重兵把守在阳陵长陵渭桥等地,再也没有余力去屠城。 战争本来就是一件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事情,陈暮又不是真的神机妙算到可以知道张飞田丰已经提前设计。 所以在发现自己还没动手,牛辅就已经伏诛,心情颇为复杂。 不过从结果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能省去了陈暮很多麻烦,至少不需要再花费别的时间再去做这件事情。 左冯翊的守军崩溃,关东军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从长安北面绕到西面,大规模从西面的十多个县城转移百姓,轰轰烈烈地迁移民众,拯救大量处于生死边缘挣扎的百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一辆辆运粮车浩浩荡荡地驾驶在关中平原上,风驰电掣一般行进。 越早能够抵达那些城市,就能越早救更多的人。 和珅曾经说过,行将饿死的人,已经不是人了。那就是畜牲,只要能活着,草根树皮泥土,都可以吃。 能够走的百姓,已经自己进行了迁移。整个关中平原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一户一户,拖家带口地向着东方而去,更多的人则已经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待在原地等死。 张飞的步兵一万留守在左冯翊,接应后方粮草,另外一万,则随陈暮在公孙瓒三万骑兵的掩护下,进阳城,破长陵,往兰池、隗里等地进军。 董卓的兵马节节败退,最后只能龟缩在渭桥附近,眼睁睁地看着关东军在城外肆无忌惮地迁移民众,救助百姓。 这显然是第二次东汉末年的一次大规模人口迁徙,只是相比于上一次,这次无论从人数上还是规模上都要小了许多。因为经过一年的艰难,很多从洛阳来的百姓都死在了途中,活下来就不容易,更别说活那么久。 初平二年的新春,就在这浩浩荡荡的迁徙之中度过。刘备的病情经过数日修养已经好了许多,便在十二月末,新年到来的伊始,让曹操孙坚鲍信他们继续留守,自己带着剩余兵马前来帮忙。 平陵县,无数面黄肌瘦,干瘪着身躯,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的百姓缓缓从城中出来,他们或是艰难前行,或是躺在城根下,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像是没有一点暖意。 城外架起了数百口大锅,滚滚粟米粥香扑鼻而来。随着秦岭粮道的打通,源源不断的粮食运过来,关东军现在手里并不缺粮食。 但饿久了的人不能立即吃太多东西属于常识,所以先用粥吊命,再慢慢进食,才能保住灾民的命。 汉民族的坚韧在这一刻显露得淋漓尽致,哪怕明知道现在是到了自己能够活下去的时候,周围的百姓也没有哄抢食物,在士兵们或是帮忙搀扶,或是先喂水解渴之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粥熬好。 有的人步履蹒跚地走到锅前,一双浑浊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像是清明了许多,明亮了许多。有的人连走路的气力也没有了,被刘备派进城里的士兵抬出来,先喂了点干粮续命。 一列列士兵快速地在城门口进进出出,一名名军医火速奔向战场。熬制汤药,救治已经饿到身体机能几近崩溃的人,每一个都在为这场灾难而拼尽全力。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就是勇气的伟大。 有的人天生是魔鬼,制造了无数灾难。 但同样有的人是圣人,宛如黎明之中黑夜里的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在这个时候青州军再也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救人的子弟兵,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挽救天下苍生的大仁大义,却懂得怜悯与慈悲。 因为他们的主公正在亲自用实践奉行着自己心中的操守。 当每一个士兵都在努力救治百姓的时候,刘备也从来都不甘落后,几乎是第一个冲锋在前,见不得人世间一切悲惨。 “粥熬好了!” “大家不要乱,不要乱,每个人都有。” “让妇女儿童和老人优先,体态健硕的成年人先喝点水,保持秩序,以后大家都不会挨饿了。” 粥终于熬好,数万百姓缓缓聚集靠拢,每一口大锅前面,都排了长龙。 没有一点杂乱,也没有任何拥挤,秩序有条不紊。 有一个小孩哭喊着说他的母亲快饿死了,刘备一边命令别的士兵分散去救助其他人,自己则端着一碗粥,急匆匆地跑过去救那位孩子的母亲。 有一位父亲跪在地上求士兵先给他一碗粥,因为他的孩子饿成了皮包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刘备才刚刚救下了一位孩子的母亲,就又要去救一位父亲的孩子。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陈暮看到他又端了一碗粥,急匆匆地向着一位老者走过去,这已经是他第十二次往返,那老者躺在城墙根下,瘦得仿佛已经没了骨头。 一碗粥端到他的面前,刘备蹲在地上,用汤勺一口一口地喂,眼神里充满了耐心,没有一丝不耐烦。 张飞有些不明白,挠挠头对陈暮说道:“救那么多百姓我还能理解,可以让他们回洛阳去种田帮我们补充军需,不过那老头快死了,应该也救不活了,大哥还去做什么?” 陈暮回头盯着张飞看了许久,一直把张飞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张飞正准备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时,陈暮说话了。 他说道:“三哥。” “嗯?” “你知道我,你,还有大哥二哥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区别吗?” “不知道。” 张飞摇摇头,哥几个虽志气相投,但性格迥异,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这些而已。 陈暮笑了笑,说道:“大哥二哥辅以仁慈,我们则待以冷漠。” “你是说,我是一个不知礼节的人吗?” 张飞有些不高兴,他可是读过书的,而且书读得还不少,至少比关羽有文化得多。 陈暮却摇摇头道:“我相信三哥是一个知礼节的人,但这跟知不知道礼节无关。这跟我们的心中是否对人存在仁德有关,正如三哥有些时候过于苛刻,却从不站在别人的立场看待问题,有些过了。” 史书评价张飞暴而无恩,时常鞭打士卒。但他也不是一个完全暴虐的人,只不过是训练士兵有些极端,一旦士兵完成不了他的任务,立即就是非打即骂,造成最后的悲剧。 但其实这也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张飞确实是一个缺少同情心的人,或许陈暮也是这样的人,正因为大家都是同类,才会明白这样做的坏处。 今日,也该是时候好好对张飞规劝一番了。 听到他的话,张飞问道:“四弟的意思是,大哥明知道那老头救不活却还要去救,是因为他心怀仁义,而我觉得他肯定会死就不愿意浪费时间,是因为我对待百姓和士兵不好?” “不是你。” 陈暮用手指了指自己,说道:“是我们,我也这样。” 张飞:“......” 如果一个人去指责另外一个人,哪怕他说的是对的,但不好听的话总归是让人心里不爽,从而抵触。 但这个人连自己都骂上了,那还能说什么呢? 陈暮继续说道:“三哥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我们兄弟在一起多年,你也应该看到。大哥二哥关心百姓,爱护士卒,所以见不得疾苦。而三哥打骂士卒的事情屡有发生,脾气性格暴躁,对待士卒百姓确实少有仁德。至于我嘛.....沾在我手里的血腥,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所以我才说我们都一样。” “那......” 张飞试探地问道:“这是一件坏事吗?” “自然。” 陈暮点点头:“你无故打骂士卒,又是否考虑过士卒的感受?我造成无数杀戮与冤魂,又是否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从来没有。”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不同的,三哥,我做这样的手段是因为不得已,我杀的人都是敌人,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把我们杀了,所以只有他们死,我们才能活。” “但我们的士卒并不是我们的敌人,相反,他们是我们的同袍,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手足。如果有一天连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手足都不能够信任,这会成为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而三哥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将我们的同袍变成敌人。你打他们,他们就会怨恨你,迟早有一天,你也许就会死在他们的手上。” “人不是动物,有情感,有爱、有恨、有喜悦、有悲伤。” “当有一天,领导一群士兵的将军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不是一个受人爱戴,受他们尊敬的人,而是一个让他们感觉到恐惧,感觉到深深怨恨的人时,那么这支军队,不仅没有战斗力,而且还会变成一支危害到自身,反噬自身的军队。” “三哥,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有一天自己的部下对于自己只有怨恨,而没有敬意吧。想象一下,要是大哥每天都无缘无故鞭打你,你会怎么想?哪怕我们情同手足,你也会奋起反抗,你说呢?” 说到最后,陈暮看着张飞的眼神,已是充满了认真和严肃。 张飞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了最后,他才吱吱唔唔地说道:“我知道了四弟,我以后会记住你的话,不会再无故鞭打士兵。” “男人大丈夫,说过的话要讲信用。” 陈暮笑了起来,说道:“既然三哥说了,那我权当这是三哥的承诺。军中有督战队,负责军纪。如果以后我听说三哥又犯了这种错,抢了督战队的活,亲自去惩罚士兵,那我可就要笑话三哥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了。” “哼!” 张飞被这么一激,顿时不高兴了,颇为傲气地道:“你三哥一诺千金,我要是再犯,四弟你尽管罚我,让我做任何事情都行!” “那就下个军令状?” 陈暮饶有兴趣地说道:“白纸黑字写上,签名画押,让世人都知道三哥的诺言,这才叫一言九鼎。” “写就写,谁怕谁呀。” 张飞丝毫不怵,不就是不再随意鞭打士卒吗?只要不是不让他喝酒,这些都是小事情,反正以前干这种事情就是心情不好做的,大不了再心情不好,就去抽打木头人,总归是有办法撒气。 陈暮含笑不语,目光却是看向了远处。 刘备端着碗,就这么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位老者,一动也没有动。 老者死了。 生命是如此脆弱。 以至于他甚至张着嘴,连最后的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这一口粥,终究没有吊回他的命。 但老人临死之前,嘴角却微微翘起来,没有一丝痛苦,含了一抹微笑。 眼神虽然浑浊茫然,却又亮着淡淡的微光。 至少。 他在死前,能体验到久违的饱腹欲。 至少。 在他死前,感受到了仁义依旧存在。 这世上或许有无数像董卓曹操那样残暴的人。 但同样也有像刘备这样理想主义者。 他在为他们奋斗,在为他们努力,在为他们竭尽所能。 老者死在了这里,倒在了能够活着的前夜。 可他眼里的光,或许就是因为他看到了未来会有更多人,会因为刘备而活下去,会有更多的人被他拯救下来。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在这样一个吃人的乱世,有这么一抹光亮的存在,就已经是人性最后的一抹余晖,那便足够了罢。 第二章 活着 历史上刘备的一生,其实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就是仁义阶段。 从平原相,再到新野,这一段时间,无不包含了他对百姓的仁义。 与百姓同吃同住,听闻曹操屠徐州,毅然过来帮陶谦抵挡。 最后在所有百姓都想跟着他离开,导致变成了他的累赘时候,甚至有人劝说他抛弃百姓的时候,依旧不愿舍弃。 可以说,那句“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第二个阶段,就是起家阶段。 这个阶段是从新野之后,让刘备逐渐放弃了幻想,从而开始转变为实干思路。 因为他发现哪怕他带着无数百姓过江,甚至亲自留下来断后,最后的结果也是害了无数百姓。 所以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什么叫以大局为重,学会了从另一个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比如拥有一块地盘之后,才能安置百姓,才有兵有粮可以抵挡侵略者。 又比如这一次他忽然放弃进攻长安,转而带百姓回家,要是第二个阶段的刘备,必然不会这样去做。 他会想,也许自己心中怀有仁德。但只有打下长安,才能保护更多的百姓,所以必须要忍痛放弃一些百姓,如此便可以救更多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肯定是对的。 只是对于现在的刘备来说,还没有到这个阶段,因此包括陈暮在内才会不同意他当初的贸然举动,认为他犯了很大错误。 但这同样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需要经历的事情,不然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成长。 第三个阶段,自然就是意气用事阶段。 明知道最大的敌人是魏国,却为了给关羽报仇,非要去打东吴,脑子都抽的人才会去这么做。 可他偏偏去做了,最后死伤惨重一败涂地,弄得蜀国基业差点崩溃,影响深远。 从这一点上来看,至少在理想主义方面,他一生都未改变。 就连伟人都是如此对他的评价,可见不管是历史上的刘备,还是陈暮眼下亲眼见到的刘备,都是如此。 仁与义。 贯穿了他的一生。 陈暮在穿越过来之后,就经常去想,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导致了刘备会是这样的性格。 这个问题萦绕了他许久,一直没想明白。 但直到今天,在陪伴了刘备走了那么多年之后,他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是因为出生。 很多人说刘备出生不低,有书读,不愁吃穿,至少也是个寒门子弟。 然而真实情况就是刘备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家境贫困,只有一个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大。 至于读书? 若非族叔接济,送他去卢植门下做个旁听生,刘备能读书才怪。 所以正因为他出身卑微,亲身经历过底层百姓的艰苦,才更加体会到“以人为本”这句话的含义。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刘备在身居高位以后,还能够体会到底层人民的艰难与痛苦。 陈暮需要百姓,是需要这些人在洛阳帮自己种田,解决后方粮草问题。 而刘备救助百姓,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什么叫做“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去贬低一个真心做实事的人。 因为这样的人很少,更应该去敬重。 陈暮以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但自己从来都不会去做这样的人。 可现在他却陪着一个这样的人在做这样的事。 或许对于他这样的利己主义者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冬日的阳光并不炽烈,朔风呼啸,令人遍地生寒。 唯有热粥,驱散了这股寒意,带来丝丝温暖。 陈暮眺望着远处依旧忙碌在拯救百姓一线工作的刘备,忽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是穿越之前,他朋友说的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朋友的父亲刚刚去世,十分痛苦,有人安慰他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与你感同身受。” 后来那个朋友便对陈暮说,“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感同身受,因为我的遭遇和你的遭遇不同,你又没死父亲,凭什么说跟我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想起这句话来,便忽然有些理解。 你没有去感受过饥饿,没有感受过痛苦,没有感受过绝望,你凭什么去理解刘备,去明白他的想法? 正如张飞出生就家财万贯,不愁吃穿。所以即便是他见过贫苦的百姓,也大抵不会对百姓抱有太多的同情心。 因为他没有亲身去体验过,自然不明白这些道理。 何不食肉糜,向来都不是一个人因为智力低下而说出来的话。 而是因为晋惠帝这个人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底层人民过得有多艰难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单来说,就是这种人不懂常识。 他还以为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有吃有喝有穿,一样的生活幸福美满。 可讽刺的是,古人还可以说是信息不发达,再加上有钱人与穷人生处于两个圈子,没有任何交集,而产生的信息错误。 然而在网络信息极为发达的后世,号称全球化的现代社会,却依旧有大把这样“何不食肉糜”的人。 我们经常能够看到网上的视频,深夜街头,一个男人刚刚下班,走着走着,忽然情绪骤然崩溃,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而网络上对于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指责,说一个大男人这样哭成何体统? 可指责他的人不要忘记。 在你拿着手机,愉快地刷视频的时候,这个男人或许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多天,每天都是深夜十二点才下班。 在你锦衣玉食的时候,还有六亿人的月收入不到一千,勉强挣扎在温饱线。 在你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努力加班工作,月薪只有四五千,却还有房贷要背负,还有妻儿父母要供养。 很多人,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你又怎么能够在一个成年人绝望与痛苦的时候,去指责他忽然的情绪崩溃呢? 人啊。 不需要你去感同身受,但希望你对这个世界保存着一丝温暖的善意,哪怕是在网络上就这么看着,默不作声地写下去“祝福你,陌生人。”也远比无休止的指责与谩骂强得多。 陈暮看着忙碌在人群里的刘备,他不在意灾民的脏,不在于他们身上的臭,不在意他们是否生了病。 只在意他们能不能活着,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有勇气的人,唯有理想主义者的勇气,最令人佩服。 愿世上的每个人都被真诚以待,愿温柔的人同样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愿我们美好如初,愿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愿我们。 每个人都能好好地活着,幸福快乐地活着。 第三章 天下大势 初平二年。 轰轰烈烈的关中大迁民持续了数月。 到了三月份,总算是差不多完成了整体的迁移工作,开始了春耕。 所有春耕的事宜都安排下去之后,洛阳皇宫内。 陈暮独自一个人坐在明光殿之中,挥退了左右,自己在桌案上铺了白纸,用毛笔沾染黑墨。 如今洛阳皇宫虽然被烧了不少,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和少数宫殿完整。 但这也算是他留了不少回忆的地方,所以从关中回洛阳之后,他就经常待在这里,处理洛阳政务。 只是今日他却并没有再去做批阅文件、吩咐任务之类的事宜,而是细细地思索起来。 这就好像是游戏的某个新章节开启了一样,历史到了一定进程,自然也要有新的战略规划,重新要布局。 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得先清楚如今的天下大势,分析当前天下的格局与各路诸侯实力。 陈暮提起毛笔,仅仅只是思索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刘焉。 ....... ....... 关中战争一直在打,被董卓拖着的,仅仅只是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五人而已。 历史不会因为几十万人,或者几百万人的战争而停止前进。 因为在这几十万几百万人面临着战争的时候,还有数千万人依旧要发展,要生活。 所以在董卓与关东军对峙的阶段,天下各路诸侯可都没有闲着,各自都在发展着自己的地盘,扩充自己的实力。 初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1年,天下大势风起云涌,群雄争霸也在慢慢开启。 首先是益州的刘焉,让张鲁截断了长安去汉中的各个交通要道,然后派士兵严格把守,不断吸纳关中来的人口百姓。 这就是在和陈暮抢人口,当面锣对面鼓地跳出来和关东军打擂台。 不过总得来说,因为双方出发点不同,造成的结果也不一样。 而且最主要的是,关东军也没能力去打刘焉。 关中人口达二百万之巨,其中大多数百姓都是穷苦人家,迁移至关中以后,已经缺少了可以长途跋涉的粮食和钱财,很难再离开长安。 所以刘焉能够获得的人口基本都是小有家资,可以长途跋涉离开的人。人数大约在十余万左右,陈暮倒也并不在意。 而剩余的那些人,其中有很多很多都死在了这一年里,长安周边各西汉帝陵附近生民十不存三。 一路走来,春坟夜雨鬼唱歌,能有坟头的都算是家境不错的人。 更多的人,却如野鬼一般,尸体随意丢弃在城市里、道路边以及乱葬岗中,甚至还有可能进入别人的肚子,连骨头都被熬成了汤。 君不见,长安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还活着的少部分人,有些会决定自行回洛阳,或是去南阳,这一部分人口,同样也会被关东军吸纳,因为前往洛阳与南阳去道路,目前还在关东军手里。 只有最后约三四十万,实在穷得连迁移都没法动的人,才是关东军这一次行动的目标。 等到初平二年二月的时候,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大多数人被迁走。 洛阳的人口已经逐渐恢复到了六十多万,董卓在迁移的时候,本身就遗漏了一批人。后来还有一批人又自行回来,再加上最后关东军运的这一批,洛阳总算是有了点生气。 虽然还没有达到曾经最巅峰时两三百万人口的时候,不过如今的洛阳盆地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土,很多乡县甚至已经空无一人,要想安置这些人口,还是非常地方便,田土绰绰有余,不用担心人口负担。 只是相比于曾经繁华的东汉帝都,如今的洛阳盆地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幽冥鬼域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满地都是坟头,在连绵春雨之中,新坟夜雨鬼唱歌,素缟在风中摇曳,能够活下来,并且将亲人安葬在故土的人,哀嚎遍野,断人心肠...... 关中地区与益州地区的情况,大概就是如此。 而除了困兽犹斗的董卓,匡扶汉室的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以及狼子野心的刘焉以外,袁术同样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在荆州干一番大事业。 汉朝的荆州,也就是后来湖南与湖北两省。 袁术占据了长沙,又以左将军名义取了零陵,差不多就是占据了半个湖南,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兵出荆北,将湖北拿下,如此就与汝南相连,拿下一片广袤的领土。 要知道袁家基业的汝南就在江夏郡的北面,而长沙郡则在江夏郡的南面,两地中间只隔了一郡之地,并不遥远。 再加上南阳盆地、江北平原等几个重要产粮区及人口茂密区,足以让袁术垂涎三尺。 只是当今天下,大家表面上还维持着汉室统治,暗地里当草头王,明面上却依旧是大汉朝的忠诚臣子。 所以哪怕袁术心里盘算着出兵荆州北部,想先拿下江夏与汝南老家相连,但江夏郡的太守刘祥,荆州刺史王睿,却是两个最大的阻碍。 历史上这两个人,一个被孙坚逼死,让刘表赴任荆州。另一个是被刘表免职,换上了黄祖。 但眼下由于孙坚从长沙太守变成了豫章太守,出兵的时候是从豫章北面的庐江郡进入汝南郡,并不路过荆州,所以自然出现了历史进程变动,让刘表现在还被困在长安。 不过袁术的野心不小,为了谋夺荆州,依旧催动了这一历史进程。 直接明抢,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被世人攻讦,因此在谋士的建议下,袁术想了个办法。 早在初平元年八月,他就暗中密谋策划,派遣刺客在荆州治所武陵郡的汉寿县,袭杀了荆州刺史王睿,然后又派使者向朝廷进贡,想让朝廷封他为荆州牧。 如此只要朝廷政令下达,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整个荆州,到时候与汝南老家相连一片,人口、地盘、物资就全都有了。 可袁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自己只要带着金银珠宝送给董卓,就能够得偿所愿。 却不知道,董卓又不傻,明知道袁家基业在汝南,还将荆州送给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在李儒的建议下,董卓就把刘表给派了出去,让他担任荆州刺史。 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就在初平元年九月到十月之间,正是关东军与董军休战的时候。 刘表接到命令,单人匹马走过武关来了荆州南阳郡,抵达了襄阳之后,秘密会见了本地世家豪强代表蒯良蒯越蔡瑁等人。 不得不说,刘表选的时机也很好。 因为此时此刻,荆州本地豪强也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前任荆州刺史王睿虽然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只要不是傻子,很多人都猜得到是袁术干的。 王睿的死,并不代表什么。但通过此事,能让世人看出,袁术之心,路人皆知。 荆州地方世家豪强都已经明白,袁术必然是打算要吞并整个冀州,一时间荆州内部局势相当不稳定,很多豪强世家都纷纷聚众相抗,妄图自立。 也许有人说,袁家四世三公,名望满天下,这些荆州本地豪强为什么不选择归附,而要选择与他抗衡呢? 原因很简单。 袁术出身汝南袁氏,为豫州世家豪强代表,汝南等地世家皆愿意依附于他。他染指荆州,就意味着荆州本地世家豪强要被挤占生存空间。 而刘表呢? 孑然一身,要想在荆州有所作为,离不开荆州本地世家豪强的支持。 换而言之,如果袁术取了荆州,那么荆州地方世家豪强就很难在袁术手底下拿到更多的利益,反而要被豫州世家豪强夺走他们的利益。 所以哪怕明知道袁术现在实力强劲,占据着荆南,在汝南又有根基人脉,荆北世家豪强也完全对他不感冒,转而支持刘表。 这一点在历史上,就已经有了明证。 当时袁术占据了豫州汝南,荆州的南阳,妄图继续南下占领整个荆州,最后却被荆州本地世家推出来的刘表击败,连孙坚也死在战火里。 可见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世家豪强可不管你的家族是否四世三公名满天下。 如今历史虽已经有了大量改变,但现在刘表来了之后,蒯良蒯越蔡瑁等人同样是毫不犹豫支持刘表,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投靠袁术。 刘表到了荆州之后,并没有前往武陵郡。 武陵郡就是后世的常德市一带,当时荆州的治所汉寿县就在这里,然而刘表很清楚,此时的荆南大部分都已经掌握在袁术手里,他跑去武陵那是自寻死路。 所以他首先来的地方,自然是荆州重镇襄阳。 因为蒯良蒯越当初在何进帐下的时候就与刘表有旧,刘表就想先获得蒯家支持,哪知道此时荆州世家也在暗中抵触袁术,一时间双方一拍即合,很快达成意识。 当刘表隐晦地表达了对荆州形势的担忧,对袁术日益膨胀的野心表示不满的时候,蒯良蒯越蔡瑁等人便立即献上计策和兵马,帮助刘表建立自己的势力。 刘表也马上接受了他们的计策,一边诱杀了南郡、南阳、江夏等地不服从王命的宗贼,一边大肆拉拢世家豪强,很快聚众数万兵马,与袁术相抗。 如此到初平二年的时候,刘表已经差不多平定了荆州北部三郡,手中掌控了南阳郡、南郡以及江夏郡,在云梦泽一带布下了重兵。 袁术见如意算盘打空,竟然中途冒出个刘表摘了他的桃子,顿时勃然大怒,派遣兵马去攻打江夏,想要先打通汝南——江夏——长沙这一条线的通道。 结果战场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月,袁术派去的兵马就被刘表派往江夏的江夏太守黄祖击败,一时间荆南荆北局势十分紧张,双方彻底撕破脸皮。 而就在袁术与刘表僵持的时候,远在冀州的袁绍,就过得十分凄惨。 袁术再怎么样,也掌控了荆南数郡,又与汝南袁家遥相呼应,随时都有可能南北夹击刘表,获取巨大的利益。 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王芬不死,袁绍就永远都是个弟弟。 论名望,王芬为八厨之一,素有贤名,比之袁绍强得多。 论能力,王芬在冀州五年,成绩有目共睹,整个冀州百姓全都信服于他,威望与权势都非常大。 所以哪怕袁绍回了冀州之后,就立即广招贤良,对冀州垂涎三尺,觊觎已久。 但只要有王芬在,他就连半点想法都没有。 毕竟王芬可不像韩馥那么软弱,作为党人中少有的实力派,王芬不仅有能力,识大体,脾气也不是很好。 最重要的他更袁家没有关系,并不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所以袁绍根本没有在王芬手里夺过冀州的能力,只能伺机而动,想办法找合适的时机动手。 实际上陈暮倒是想要影响王芬,让他小心袁绍,尝试阻止袁绍拿到冀州基本盘。 但王芬此人也有些刚愎自用,除了只结交荀爽陈逸之类的党人以外,其他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因此陈暮也只能暗中在冀州发展军情司地下情报,并没有节外生枝,做其它部署。 只是即便如此,袁绍现在的日子也够呛。 现在包括荀和荀攸荀爽陈逸襄楷周旌等人在内,都依附于王芬,压制得袁绍有些怀疑人生,脑子里已经在考虑回汝南夺豫州的心思了。 不过逆风战神毕竟是逆风战神,虽然如今的局势对于袁绍来说,简直是地狱难度开局,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因此在许攸和逢纪的策划下,一场针对王芬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 至于是什么阴谋,暂时不提。 如今天下格局,暂时还未明朗。将来的很多霸主,到现在甚至都只是一个小角色,比如曹操孙坚,连自己地盘都没有,相当可怜。 而真正拥有一州之地作为根据地的,整个东汉目前只有四人,一个青州牧刘备不用多说,现在是最大的势力。另外三人,则是益州牧刘焉,兖州刺史刘岱,以及徐州刺史陶谦。 历史上,陶谦是在中平五年十月,也就是188年的时候因为青州黄巾攻打徐州,于是朝廷派他去做徐州刺史。 但现在青州黄巾都被陈暮扫荡得差不多,导致陶谦晚了一年才去徐州。 他去徐州的契机也很简单,青州黄巾虽然被平定,但徐州本地的宗贼、黄巾、山匪、强盗势力依旧存在,只是闹得动静不大,一直没有人去收拾而已。 结果到189年十月份的时候,徐州黄巾的声势也越闹越大,再加上各地盗匪势力割据纵横,局势越发混乱,朝廷只好把陶谦派了过去。 这个时候刚好是刘备被董太后任命为青州牧的时候,陈暮那个时候也刚好弃官逃回青州。 陶谦抵达徐州后,哪也没去,同样也是直接跑到青州来了。 是的,你没看错。 陶谦在中平六年十月,跑到了青州找刘备。 目的很简单,就是找刘备借兵。 刘备什么人? 那是会小气的人吗? 当时就借了三万兵马给陶谦。 带队的还是关羽。 结果青州兵摧枯拉朽一般,只用了不到两个月,轻松把徐州给平定了。 所以现在的徐州彻底掌控在了陶谦手里,地位相当稳固。 不过刘备大方,但不代表陈暮就会不埋地雷。 陈暮很清楚,陶谦能够入主徐州,除了刘备派兵帮忙以外,最重要的是他获得了徐州士族的支持。 原理跟刘表入主荆州一样。 徐州本地世家豪强需要的是一个维护自身利益的统治者,而不是一个挤占自己生存空间的统治者。 如同袁绍在冀州的时候,冀州本土派,颍川派,豫州派打得不可开交一样。 因为豫州与颍川派是外来者,袁绍又代表了他们的利益,这样挤占了冀州本土派的生存空间,自然就会出现内讧,导致分歧的产生。 所以徐州本土世家豪强,其实是会比较排斥像袁绍、袁术这种自身带有某地世家豪强利益代表印记的统治者过来。 但陶谦和刘表一样,都是孑然一身去赴任,背后又没什么势力支撑,自然就得到本土派的青睐。 只是既然陶谦可以,为什么刘备不可以? 跟陶谦刘表一样,刘备同样不是什么某地的世家豪强利益代表,青州世家豪强本来就不多,还被陈暮杀一批打一批,所剩无几,无论实力还是势力,都不算厉害。 因此实际上刘备的背后,并没有青州世家豪强的影子。 硬要说有的话,那也是幽州利益代表,还是一群商人,就是苏双张世平那些人而已,对以田土为主要财富的本土派来说,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所以在徐州本土派看来,日益强大的刘备,其实也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至少年富力强,要比垂垂老矣的陶谦强很多。 在这种局势下,徐州世家豪强就有不少暗中结交刘备,像这样的墙头草在乱世中无数,倒也并不稀奇。 而陈暮自然也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通过这些世家豪强,在徐州埋了不少雷,就等着有朝一日,再现一个三让徐州的戏码出来。 到时徐州本土派欢迎,陶谦刘备也乐意,最后皆大欢喜,挺好的一个结局。 ...... ...... 天下大势,左右走不开一个分分合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当今之天下,比之历史上的天下,一样的混乱,一样的错综复杂。 大汉十三州,俱被各路诸侯瓜分。 西凉是韩遂马腾以及陇右诸羌,并没有一个强权人物,有些像散乱的部落结构,韩遂马腾仅仅只是势力最大的两股而已。 然后就是司隶,司隶被平分,关中平原被董卓占据,洛阳盆地则被刘备占领,双方战局也是大汉最密集的地方,整个天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 南面益州刘焉,北面并州名义上是朱儁,只不过朱儁现在跑到关中河东郡来了而已。 江东荆州扬州交州,除了刘表袁术士燮这三个耳熟能详的人物以外,现在的扬州刺史名字叫做陈温,下辖庐江、九江、会稽、吴郡、豫章、丹阳六郡之地。 只不过陈温水平不怎么样,这六郡基本都处于自治阶段,不太搭理他。如豫章太守孙坚在外打仗,九江太守边让向来比较狂妄,庐江太守陆康,也就是陆议的从祖,德高望重,同样不会听从小辈调遣。 所以现在江东的局面就是,荆州北部归了刘表,南部归了袁术。交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觊觎,归了士燮,扬州则相当混乱,到处都有山匪贼寇,各地太守自治,形势十分严峻。 相比于江东江南地区,江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豫州经过黄巾之乱后,黄琬做豫州牧,治理得还算不错。 只是随着黄琬调走,新任豫州刺史孔伷病死,豫州目前并没有州牧刺史继任,处于空虚阶段。 而兖州、徐州、青州和冀州就不用多说,刘岱陶谦刘备王芬。 这四地的情况总得来说还算可以,这都要归功于刘备在青州干出来的业绩。 毕竟历史上兖州和徐州的黄巾是怎么来的? 是青州黄巾跑过来劫掠所致。 现在青州百万黄巾都被陈暮给收编了,曹操的基本盘都没有了,兖州跟徐州当地贼寇势力,自然也不会闹得太大,被刘岱与陶谦轻松搞定。 最后就是幽州。 历史上幽州形势很复杂,公孙瓒跟刘虞相互倾轧不说,还有外族势力参杂其中。 但如今形势很明朗,就是公孙瓒一家独大。 历史上外族势力造反,那是汉朝确实干得不地道,光白嫖不给钱,还让他们打白工,确实挺离谱的。 现在公孙瓒掏出大笔金银雇佣这些乌丸鲜卑胡骑来打仗,双方关系不错,自然也不会闹矛盾。 总结来说,如今的大汉一超一强多股势力的复杂局面。 一超就是青州集团,内部稳定,稳定产粮、产盐,比较富裕,兵粮足备,实力最为雄厚。 一强就是益州集团,占据地利,内部情况也还算可以,比其它势力强一些。 另外的就是刘表袁术刘岱陶谦这样的中等势力了,有兵有粮有地盘,只是不能和刘备刘焉比而已。 至于袁绍曹操孙坚他们,目前确实只能算是个小角色,兵不过一两万,地盘不过一郡之地,还没有发展壮大起来。 其实现在的局面对于刘备来说,还是相当不错。 上面的冀州是王芬,王芬脾气虽然不太好,一言不合就拔剑砍人,但也算是个正直的党人,不会轻易对青州动手。 左边的徐州是陶谦,陶谦是借了刘备兵马平定徐州,欠了刘备人情,为人也还不错,自然构不成威胁。 这二人只要你不去打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挑事找你,而且他们还能帮你充当门户,抵御外敌。 如此等到群雄争霸开始的时候,青州集团可以安心发展,种田养兵,广积粮,高筑墙。 等到时机成熟,立即以雷霆之势出兵荡平天下,犁庭扫穴,王图霸业便成矣。 “嗯。” 明光殿内,陈暮执笔写下了最后一条计谋,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图以及针对策略,满意地点点头。 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待问题,果然就是这么爽。 结合历史与当前局势,再来分析天下大事,便是如此地清晰明朗,以至于可以说有些简单。 只要按照自己的计策,继续保持着现在的态势,那么夺取天下,便指日可待了。 陈暮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再看窗外,竟已是暮色。 原来不知不觉,天早已经暗淡了下来。 缓缓走出明光殿,三月的春风微冷,吹人神醒。 陈暮抬起头仰望夜空。 只见星垂四野,夜幕下点点璀璨繁星明亮,宛如这大争之世,对应着这一个个鲜活灿烂的历史人物,洒下浩瀚余晖照耀人间。 唯有皎洁的月光,映照下明亮的银河,垂落在了陈暮身上,像是舞台上的一束光,独独照亮了他的美。 陈暮望着照在他身上的月光,一时间愣在原地。 但片刻后,却又展颜微笑了起来。 呵。 就连老天爷,都已经明白谁才是最后的胜利之了吗? 群雄争霸,繁星满天,好一个大争之世。 汉失其鹿,天下共逐,好一个乱世江山。 可是,星星的那一点微末荧光,又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历史的先驱者,又怎么能明白后来者的黯然神伤? 生命是无常的。 正如这贼老天莫名要将我带来这个乱世一样。 可人生的意义,不就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去创造出无限的价值吗? 所以。 那就让我在这缤纷的乱世之中,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一片天地吧。 陈暮看着这漫天繁星,痴痴发呆。 不知何时。 他忽然有些想家了。 那天上,有一轮那么蓝的月亮。 满天的银河,把光辉静静照在了一名思乡的游子身上。 第四章 冀州 “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 “故救国之大事,必以贤明之臣于外,伏兹亿兆,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栉风沐雨,岂辞劳倦,遂起西伯之师,将问南巢之罪。” “而方今之天下,唯备操信坚瓒属当期运,备皇汉旧臣,宗室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 “操三公之后,济世之才也。信坚瓒,亦勇挚刚毅,微末发迹,导温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壮之烈。此皆种种,大仁大勇之士,盖逢明臣,以绝元恶大憝。” “噫吁嚱,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藜帝后,识夏庭之遽衰。然此五公于此,视死如归,昭然千古,谓之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谁云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 “呜呼!帝去若昨日,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不忘大君之命......” 《讨董记》洋洋洒洒两千余字,印刷出来之后,其实就是薄薄的几页纸,还不如后世一篇网文随便一章的字数多。 然而到了东汉之后,无数世家豪强看了爱不释手,里面的文字都得背得滚瓜烂熟才罢休。 这可是大儒郑玄与蔡邕执笔写就,上面还有两人的签名印章呢。 不说这内容有多好,光这签名印章就老值钱了。 可惜是印出来的,若是亲笔写的原文真迹,那就更加珍贵。 初平二年二月,冀州,渤海郡治所南皮县。 郡守府中,袁绍脸色铁青地看着手里的《讨董记》。 里面书里倒是提了一笔,只说十八路诸侯聚于酸枣,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没有贬低他,也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他坏话。 但这提了还不如不提。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面对董卓的残暴,袁绍袁术等人知难而退,唯有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公孙瓒几人勇往直前。 书里没有表面写作者的态度,也没有夹杂私货批评他袁绍。 可两相对比,高下立刻就有了判断。 哦。 你袁绍就知难而退,弃天子于不顾,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忠臣做的事情吗? 什么? 你有难处? 那为什么人家刘备曹操孙坚公孙瓒鲍信能继续打,他们就没有难处? 归根到底,还是你袁绍不够忠诚,对汉室没有尽到责任。 正所谓不怕别人太优秀,就怕同行衬托地好,很多东西一拿来比较,一下子就会区别出很多意思,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袁绍甚至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风言风语估计不会少,必然会严重损害他的名望。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 自己做的事情,就得承担做了这件事情的后果。 “可恶。” 袁绍将手中的《讨董记》撕成碎片,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凶厉,对逢纪说道:“若有一日,我捉到郑玄蔡邕这两个老匹夫,必然要羞辱他们。” 逢纪抚须道:“明公莫要忧虑,这只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把戏而已,上不得台面。真正的大世,兵强马壮才是王道。” 许攸也说道:“不错,王芬不过是守门之士也,又如何能占得了冀州?待本初图取之日,天下人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明主,本初切莫因为这点小事,而干扰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叫我本初? 袁绍有些不满地看了许攸一眼。 虽然大家从小就认识,多年好友,可现在我为主你为臣,老是叫我字,没有上下尊卑吗? 算了。 许攸现在很重要,还是忍他一忍。 袁绍眼里闪烁过一丝坚韧,点点头道:“你们说的对,现在的大事是图谋冀州,夺得一块根基才是重中之重,不能因此而过于在意。元图子远,让你们做的事情做得如何?” 许攸笑道:“已有七成把握,冀州已尽在手中。” “好。” 袁绍大喜过望,对二人说道:“我有元图子远何愁大事不成?待我夺了冀州之日,便是尔等功名富贵之时。” “哈哈哈哈。” 三人同时大笑,对光明的未来充满了展望。 而袁绍就更加开心。 嘴角抑制不住地泛起笑容,眼神里的光彩越来越明亮。 袁家,必要在我手中复兴! ...... ...... 冀州邺城,刺史府。 王芬脸色发黑,看着这《讨董记》,有些不高兴地对老友荀爽说道:“我虽未领兵,却也是一直孜孜不绝供应粮草,怎地郑君就只给我提了一笔?” 荀爽笑着说道:“能在上面提一笔就不错了,你只是供应了粮草就名留青史,人家五公可是出生入死,连本人都差点死于战火之中才得了这个名望,你又没上前线打仗,知足吧。” 一旁的辛评说道:“《讨董记》一出,五人声望怕是一时无量,以我之见,明公不若此时兴起义兵,也加入讨董之中,构筑威名,建立起一方霸业,方为上上之策。” “是啊。” 荀谌也说道:“明公治理冀州以来,民富州强,富饶于天下,此番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明公出兵之时。正如郑公所言,谓之忠臣肝脑涂地,烈士立功之会。若兴兵讨伐,接天子来冀州,辅佐汉室再兴,便可谓人臣之极点已。” “千里去关中吗?” 王芬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憧憬,但片刻后摇摇头:“算了,我倒是有这心,却已是无这力。名闻天下的事情,就交由刘备曹操他们这些年轻人来做吧,我还是替天子好好打理这冀州,等待汉室光复之日。” 没办法。 王芬太老了。 早在延熹九年,也就是公元166年,王芬那时候就已经是世人翘楚,闻名天下。 党锢之祸的时候,王芬便名列其中,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三十多岁。 现在又过了三十多年,他已经六十多岁,年近七十了。 脾气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暴躁,但一来他的军事能力不怎么样,二来他的身体越发不行,实在没法再去战场颠簸。 关于这一点,华歆就曾经评价过他“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而祸将及族。” 可见在领兵打仗这件事上,他确实无能为力。 见到王芬是这样的心态,辛评荀谌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意。 如今王芬帐下文臣猛将还是非常多。 文有,荀爽荀和荀攸陈逸襄楷周旌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等。 武有,张郃高览麴义等。 其中大半都是颍川派系,毕竟东汉颍川确实产谋士,经常是拉一个,互相介绍,很快就能拉出一串来。 但王芬手下各路文武臣子虽大多出生于颍川,派系却相当错综复杂,不能单纯地用地域来区分,而应该用这些人的志向和意图来划分派别。 比如荀爽荀和陈逸这些人其实不是王芬的手下,并没有在冀州出仕,只是先帝驾崩的时候,他们因为抨击董太后与董卓废立皇帝,被朝廷通缉,因此过来投奔王芬。 另外辛评和荀谌则是被同为应颍川人的族人或者朋友介绍过来,但他们却与介绍他们来的荀爽荀和等人并不是一个想法。 辛评荀谌希望的是有一个雄主率领冀州,因为作为聪明人,他们已经看到了这天下又到了西汉末年的时候,龙蛇并起,汉室颓倾,需要的是找一个明主来建功立业,而不是跟着一个毫无志向的糟老头子。 而荀和荀爽陈逸襄楷周旌这一批人就又不一样,他们跟王芬一样,属于当初一起被党锢之祸弄得家破人亡的党人。可能他们都出生于世家、豪强,但他们的经历造就了心境的不同。 简单来说,他们是旧时代的残党,虽然被汉室虐得千百遍,可在内心深处,依旧认为他们是汉室江山的忠贞臣子,不像其他人那样,有一颗犯上作乱的心。 志向不同,造成的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所以一定要区分的话,那王芬帐下应该分为保皇派与激进派。 双方的主张和立场不同,但因为王芬自身就是个坚定的保皇派,所以现在保皇派势力最大,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这些激进派,反而并没有太多话语权。 当然。 也许就有人会说了,你王芬都敢废立皇帝,居然还是保皇派? 然而废立皇帝跟保皇派是两码事。 正如荀彧并不是皇帝的死忠粉,而是汉室的死忠粉一样。 霍光也废立皇帝呢,谁敢说他就不是汉室忠臣? 因此在保皇派势大的情况下,激进派的主张几乎毫无作为,根本不被接受。 包括这一次辛评和荀谌的进言,其实也是一次试探,看看王芬到底有没有野心,有没有锐意进取的意图。 但还是那句话,王芬太老了,不说他的心思想法,单说他的身体,也确实已经吃不消。 即便王芬想要搞什么皇图霸业,估计还没搞两年,就已经老死。 所以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想法,都足以让激进派失望,让他们明白,王芬并不是一个好的雄主。 看来。 确实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袁绍了。 想起逢纪许攸曾经找过他们说的一些话,辛评荀谌郭图审配等人便再一次开始重审起一些其它的想法。 第五章 父子情深(2) “嗯,嗯。当真是好文采,郑君与蔡公,不愧为当世大儒也。” 关中,华阴县,曹操看着手中的《讨董记》,不时摇头晃脑吟唱,不时赞叹有加,那个叫开心。 一旁的曹洪夏侯惇夏侯渊茫然互相对视,都不说话。 这是曹操第十七遍夸赞这篇文章写得好了,拢共也就两千余字,连吃饭上厕所都得拿手里,一整天都爱不释手,这东西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孟德,这份檄文真的写得那么好吗?” 夏侯惇忍不住询问。 曹操高兴地道:“自然,郑君与蔡公之文采,天下无出其右,怎么会写得不好呢?” “就算字写得好,文也写得好,也用不着一整天都看吧。” 曹洪劝道:“今日布防还未做呢。” “你们呀。” 曹操笑着摇摇头:“不懂。”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夏侯惇试探道:“难道此中还有深意?” “深意大了。” 曹操抑制不住喜悦,将手中的《讨董记》对着三人扬了扬道:“不提此书出自郑君手里,专门为我们传扬名望,单说世人知道我们的功绩,则海内名望加身,天下人无不称赞,到时候四方仰德,我亦能被称为有德之人。” 这句有德之人,在当时就可以称为“君子”。 要知道,君子这个称谓,在汉朝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没有过人的功绩和操守,世人根本就不会认可你。 像天下楷模李膺,本身操守就不用多说,品德被世人称道,而他的功绩也是非比寻常,在外上马镇压鲜卑、西羌,在内下马安民、抚政。 不仅为官清廉,还十分痛恨贪官污吏,很多贪官听说李膺要来此地上任,就干脆弃官逃跑,可见其治理能力。 那么李膺从举孝廉刚刚步入仕途,到成为天下楷模用了多久的时间? 差不多是三十年。 自永建五年,公元130年入仕,到延熹二年,也就是159年左右,用三十年的实际行动,终成为天下人敬仰的有德君子,道德楷模。 而曹操今年才36岁,从熹平三年,入仕不过十七年,就已经取得这样的成绩,怎么能不让他激动。 当然。 如果说曹操一跃到李膺的程度,那是不现实的事情,人家李膺是靠很多年的日积月累,厚积薄发,才达到了那样的高度。 而曹操则是短时间内风靡,并不像李膺陈蕃他们这种真正的道德楷模,没有那种深厚底蕴。 拿后世影视圈形象比喻的话,李膺陈蕃他们就是多年老戏骨,哪怕流量一时不在,但在人们的心目之中,他们才是国家脊梁,道德与操守的化身,流芳千古,万世景仰。 曹操则相当于后世忽然爆红的小鲜肉,一夜之间有了大量人气,至于能不能靠他的努力,摆脱流量明星的问题,让世人继续记住他,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只不过作为一个有远见的人,曹操现在很清楚这份东西的分量,因此在可以预见自己很快能成为世人景仰对象时,一时欣喜若狂,也能理解。 除了曹操以外,像孙坚鲍信公孙瓒就平常心许多,因为他们并没有曹操那么远的目光,并不知道这份东西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荣耀。 其实最主要的是,光看内容,你会发现这份《讨董记》并不是一份扬名的东西,而是一份普通的讨董檄文而已。 里面前半部是痛骂董卓,罗列董卓的罪名。中间部分,就是刘备陈暮奉诏讨贼,兴起义兵。 到最后部分,才是一边称赞五个人的勇气,一边号召世人一起来讨董。 所以光从表面上来看,讨董这件事才是主角,写这份《讨董记》的目的,是在于激起更多的力量来讨董,而不是正在讨董的这五个人本身。 如此忽略了里面隐形的扬名目的,一般人很难察觉到这一点。 但问题在于。 虽然这件事里着重讲的是“讨董”,可“讨董”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大的流量,是天下人关注的焦点。 因此在里面出现的任何一个名字,就会被无形放大。 哪怕在文章之中,并没有直接过于称赞这五个讨董的人,但通过文章中描述的董卓有多么残暴,就能够侧面印证出敢于讨董的这五个人勇气有多么可嘉。 世人看完之后,自己就会进行对比,从而不自觉在心里拔高了他们的位置。 毕竟董卓已经被形容为世间最极端的“恶”,那么敢于反抗他们的人,岂不是世间最极端的“善”? 这就是陈暮操纵舆论的高明之处。 他不是主动引导世人,也没有直接告诉世人这五个人怎么怎么样,而是利用了一些手段,巧妙地让世人产生了这样的联想,自然而然地帮助了刘备曹操他们宣传名望。 正如后世某些西方国家的新闻媒体,明明只是正常的采访,却要在视频中加一些阴间滤镜,或者恶意剪辑,虚构伪造,来达到歪曲事实的目的是一个道理。 陈暮一番暗示操作,既没有自吹自擂,王婆卖瓜的嫌疑。又能够招揽人才,吸引更多的力量加入,同时扬名立万,可谓是一石多鸟之策也。 虽然曹操不一定能够看出陈暮的骚套路,也一定看不到,这里面还有陈暮偷偷给他下的一道紧箍咒(大家划重点)。 但他能够看到的是,这份东西必然可以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好处,对于出身不好,宦官之后的他来说,可谓是一份及时雨,自然让他十分开心。 而相比于曹操看这份东西,当《讨董记》通过一些渠道传入长安,最终辗转落入董卓手里的时候,董卓的心情就没那么好。 《讨董记》的内容相当深奥,倒不是文字晦涩难懂,而是里面舞文弄墨,各种历史典故信手拈来,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学水平,根本不可能看得懂。 所以这份书,与其是说给天下百姓看,倒不如是说给天下世家、豪强以及那些读书士人看。 如果忽略了陈暮在里面暗藏的手段,那么只从明明上来看,这份东西,其实就是一份正常的《讨董檄文》而已。 这份东西的内容总结归纳,大概意思就是:“董卓为人十分可恶,行径非常残忍嗜血,恶行令人发指。不过大家别怕,虽然董卓穷凶极恶,但这世上还是有不怕死的人依旧在为汉室江山奋斗。只是我们五个人的力量还是不足,所以请大家一起来,共同帮助我们,讨伐董卓,匡扶汉室之类。” 只要认字,都能看出这份东西的表面含义。 因此董卓看完之后,自然是怒火中烧,头都快炸了。 未央宫内,前堂殿中。 “砰!” 在将这份小册撕成碎片之后,董卓一脚就踢翻了桌案,恶狠狠地道:“可恶,关东军居然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羞辱我的名声。” 阎忠瞥了他一眼,心道你的名声还需要羞辱?全天下都知道你的良心大大滴坏了。 “义父!” 吕布见他这么发怒,顿时站了出来说道:“布愿为义父排忧解难,亲自率领西凉铁骑攻打关东军!” “滚!” 董卓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后越想越气,竟是抄起一柄短戟朝吕布扔了过去。 吕布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 短戟如流星一样从他身边飞过去,打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叮”地一声,弹射往左边的柱子,钉入了梁内,发出嗡嗡的声音。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吕布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原本是想为义父解忧,哪知道董卓居然这么对他。 对面西凉集团的几个将领胡轸张济樊稠王方杨定等人一开始也被董卓的暴怒吓了一跳,但见到吕布倒霉,顿时乐了起来,只是想笑又不敢当着董卓面笑,一个个忍不住嘴角上扬,低头强行憋住。 看到这一幕,吕布就更气了,脸上面子挂不住,手上青筋暴跳,连带着他那边并州集团的李肃成廉魏越等人亦是面有愠色,十分不满地看着对面的西凉军众将。 而董卓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情绪才稳定下来,冷静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不过让他当着众人面向吕布道歉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场面依旧沉默。 还是李儒见他情绪已经缓解,这才站出来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他说道:“明公,甘侯为明公之子,素有孝心,此番不过是想为明公排忧解难而已,并无他念,还请明公莫要气恼。” 甘侯就是吕布。 吕布在投靠董卓的时候,就被封为中郎将,都亭侯。 后来长安之乱,因为回防及时,立下了大功,爵位自然也往上提了提,从都亭侯变成了乡侯。注意,是乡侯不是都乡侯,中间越过了都乡侯、亭侯这两个等级,封地为右扶风郡鄂县的甘乡。 听到李儒给了一个台阶下,董卓这才装作恍然大悟,一脸歉意地对吕布道:“原来如此,我刚还以为奉先是要离我而去呢,是为父不对,奉先切莫因我无状而责怪为父。” 吕布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个台阶,低着头拱手说道:“义父说的什么话,是孩儿自己没有说清楚,孩儿怎么会责怪义父呢?” “好好好。” 董卓大喜道:“你先退下吧。” 吕布低着头缓缓退下,又坐回了大殿一边。 经过这个插曲,众人谁也没有在意。 李儒则开始为董卓讲解起战略布局,言称效仿秦国,占据关中,虎视天下的策略。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吕布的眼眸之中,闪烁过了一丝嗜血的寒芒。 呵。 我这么忠心待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枉我星野奔驰来长安救你。 结果你刚刚差点杀了我! 父子情深? 呵呵。 去NM的父子情深! 老子迟早有一天要了你的命!</p> 第六章 马钧 初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1年,在去年洋洋洒洒的尘嚣之中,战争也算是勉强落下了帷幕。 举世瞩目的关中之战,正如《讨董记》里所宣传的那样,董贼残暴嗜血,敌军势大,关东军虽浴血奋战,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只能暂时休整,以待来日。 司隶洛阳,正是春耕之时,陈暮带着大小官员,巡视河南各地。 目前司隶七郡,关东军与董卓各占三郡,董卓治下为右扶风左冯翊以及京兆尹,关东军则是河东河南以及弘农三郡,还有一个河内郡则在河内太守王匡手里。 历史上王匡现在已经死了,被曹操以及胡母班的亲属联手攻击而败亡。只是现在因为历史的改变而并没有发生,王匡依旧掌控着河内。 洛阳盆地虽然不至于沃野千里,但也是良田无数。春日暖暖的和风吹拂,北方还微微感觉到寒冷,在黄河两岸,无数田野阡陌纵横,农夫百姓光着膀子,穿着犊鼻裈在田间卖力地干活。 去年不仅仅是兵灾,司隶还发生了蝗灾、瘟疫、干旱、洪涝等等灾难,百姓亡者无数,为了治理这些问题,陈暮也是下了大力气,组织后方辅兵进行整顿,勉强平息。 今年谈不上风调雨顺,但小麦和粟本来就比较耐干旱,不像水稻那样需要大量的水资源。关东军出人出力出粮出种子,帮助迁回洛阳的百姓恢复生产。 如今的户籍重新编造成册,又送回了重建后的洛阳。只是相比于以前的洛阳,现在的洛阳规模小了许多,基本就是以前皇城的面积。 南北二宫在当初的大火之中勉强保存下来,按理来说,这些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建筑,应该完好无存地保护起来。 但陈暮又不是建筑学或者考古学专家,作为实用主义者,留那么多金碧辉煌却无人敢住的大殿做什么? 因此统统下令拆除,只保留了当初汉孝康帝居住的西宫,将那些珍贵的建筑材料重新建造成了普通房屋来安顿百姓。 一时间,洛阳皇宫面积缩短了数倍,再也不复之前的壮丽。 只不过再怎么缩小,面积肯定还是很大,光保留下来的西宫,就已经相当于后世一半的紫禁城,足够承担它的历史意义。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想要恢复到战争之前的盛况肯定是不现实。目前刚刚完成的工作也就是将百姓重新迁回原地,编成户籍,然后紧锣密鼓地投入生产。 很多地方还是一片废墟的状态,需要等到秋粮收起来之后,才有余力重新建设。但即便如此,事态至少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汉民族在历史上曾经受到过无数的苦难,饱经沧桑,却在千百年之后,依旧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 因为无数年的传承在告诉我们,无论遭受过怎么样的折磨与痛苦,无论经历过怎么样的艰难与磨砺,只有能够活下去,就会依旧顽强地活着。 寒冬过后,就是暖春。 到了春天,万物生长,就有了希望,有了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 ...... 陈暮这一日到了卷县。 如今诸县的大小官员都已经重新任命,卷县县令、县丞、县尉早已经组织生产。 在官员的陪同下,陈暮视察了当地的粮食种植情况。 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去看看官员们有没有在认真负责,也不是来搞什么观察实验,培育新的农作物。 而是单纯地查看栽种情况,根据现有人口,以及当前土地面积,看看有没有荒废的土地,进行调研,计算出洛阳耕地面积需要多少人口,可以养育多少人口。 这个工作在青州早就已经展开了,几年下来,随着水利基础建设以及占城稻的普及,青州的粮食产量虽然不能说翻一番,但确实提高了不少。 主要也是因为青州的耕地面积其实绰绰有余,后世达一亿多亩,而在汉朝,根据《后汉书·郡国志》记载,达七八千万亩。 再加上这些年各地都战乱,唯有青州十分稳定,逃难来的人口相当多,使得生产力提升,粮食自然也提高。 卷县位于黄河南岸,位于后世的原阳县一带。 也许有人奇怪,后世的原阳县不是在黄河北岸吗?怎么跑到黄河南岸来了? 然而黄河几经改道,后世的黄河与古代的黄河早就不是在同一个地理位置,所以古代的原阳县在黄河南岸也就不足为奇。 河内郡与河南尹划河而治,两郡隔着黄河相望,互不干涉。 就看到在黄河南岸的县外平原上,春日草长莺飞的季节,青草碧绿的丘陵起伏,参天大树生长,枝叶葳蕤垂下。 城外乡村的道路两侧,花草繁茂,田野阡陌无数,成群结队的百姓在田间劳作,还有许多新坟老坟紧挨着田野、山丘、森林,诉说着去年的往事。 汉末三国,十室九空这个成语可不是夸张句,而是一个陈述句。从黄巾之乱,到董卓之乱,仅仅只是开了个头,真正的大规模死人,是持续二十多年的诸侯混战,那才是重头戏。 陈暮骑着马,站在一处小山包上,身后数名官员以及十多名保镖加上赵云一起眺望远方。 更远一些的地方就是数公里的黄河,到了春季,河边蓬蒿芦苇开始疯长起来,芦苇荡比人还高,无数飞鸟在里面起跃,足有数公里宽的黄河波涛汹涌,水势浩荡,提醒着所有人,春日的讯潮就要来临了。 “再过一个多月到四五月份,雨季就要到了,大河虽然不至于泛滥,但雨水过多,必然造成洪涝灾害。我命你们在各乡野挖渠建池,蓄养雨水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陈暮四处扫视了片刻,抬起头看了眼天色,虽然是三月末,可四月份清明时节很快就会到来,大雨倾盆,可是会涝死粟苗的。 卷县县令是从长安迁回洛阳的一位世家子弟,今年三十多岁,颇为实干,听到陈暮的话,连忙回答道:“禀尚书令,全县目前十二个乡,俱都在挖渠建池,原有的水渠与蓄水池亦重新修整扩建,务必保证今年春耕顺利。” “好。”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做得不错,除了水渠与蓄水池以外,还得鼓励百姓多生育,尽快恢复洛阳人口。” “唯!” 县令点头应是。 古代防御洪涝灾害的能力很差,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暴雨天气如何防止粟苗涝死? 自然是在田园边上修建水渠和挖蓄水池,干旱的时候从蓄水池里打水浇灌,洪涝的时候将田里的水引入水渠,导入蓄水池里储存起来。 这些都是基础设施,包括现代农田样式,也都是如此,几千年传承下来,大体方式没有变。虽然在大旱和洪水当中作用不大,但只要是正常的天气,还是足以做到万无一失。 一行人下了小山坡,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行走,路过一个村庄,小桥流水,风景不错。 卷县的河流从黄河引入,最大的支流名字叫做阴沟水。 没骗人,确实是这个名字。 阴沟水横穿了卷县,乡野百姓就从阴沟水中修建了大量渠灌入各乡之中,卷县县令介绍说,这是从阴沟水取的蒗渠,上个月刚刚挖通,方便百姓种植蔬菜和农作物。 陈暮注意到,在蒗渠之中正有一个奇怪的水车嘎吱转动,旁边有几个儿童在摇晃手柄,那水车咕噜噜咕噜噜地汲水出来,汇入旁边小渠里自行流向菜地。 “这是何物?” 看到这东西,陈暮不由大感兴趣。 卷县县令也不知,看向一旁的县丞,县丞又看向县尉,县尉则看向乡有秩..... 有秩也是官员,地位相当于乡长,见上官好奇,连忙解释道:“禀尚书令,这是乡里一位年轻人制作的汲水之物,名叫翻车。此物里外都可以转动,效率大大超过平常水车,我正欲推广乡里,让乡民皆用此物。” “哦?” 陈暮立即问道:“这年轻人叫什么?” 有秩答道:“他叫马钧,字德衡,是扶风人。扶风去年遭了兵灾,家乡被毁,他的族人就跟着我们迁徙到了洛阳,此地就是分配给他们的田土和村庄,现在此村就叫马家村。” “马钧?” 陈暮肃然起敬,这可是个宝贝人物,汉末有名的大发明家,曹魏时期不得重用,现在居然落到了自己手里,可不能错过。 当下,陈暮便让有秩去叫马钧出来。 有秩一头扎入了村子里,先去找了马家村的村长,其实也就是族长,在族长的带领下,来到了马钧家。 马钧这个时候正在家中菜园种地,听到有贵人相召,一头雾水,但还是听从族长的话,在父母和几个兄妹的簇拥下,急急忙忙走出来,村子拢共也就那么一百多人,很快都聚集在了村外,偷偷摸摸地观看。 “这是名动天下的尚书令。” 有秩低声向马钧介绍。 马钧低着头,略微惶恐地来到陈暮面前拱手道:“钧钧钧钧....见见见见见见.....过过过过....尚......” 好家伙,是个口吃。 陈暮上下打量,马钧大概十七八岁,很年轻,并不是想象中的中年人。 历史上马钧一直到魏明帝时期都还在,这说明他要么出生很晚,年龄比较小,要么特别长寿,活得比较久。 但关于马钧的记载,在三国之前就有,而且《三国志》也曾经说过,诸葛亮发明了诸葛连弩,已经十分苍老的马钧见到诸葛连弩之后,非常惊奇,并且加以强化改造。 这说明在公元230年左右,马钧的年龄就已经很大,而且关于他的记载,也多数在226-239年之间,也就是曹睿当政的时期,在那之后就不见记载。 可见马钧并不是出生晚,而是比较长寿。 不然如果他这两年才出生的话,那公元230年的时候,也不过才40岁,不会用苍老来形容。 现在这个年纪就很合理,191年十七八岁,到230年左右,就是年近六旬。 “好了,免礼吧。” 陈暮见他说句话太费劲了,摆摆手道:“马钧,可愿入仕否?” 这开场白确实不太一样。 马钧和他的家人都傻了,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还是马家族长在后面轻轻推了一下,马钧才反应过来:“钧钧钧......不不不不......” 陈暮皱起了眉头,自己亲自邀请他入仕,居然还拒绝? “不......胜......荣幸。” 好家伙。 口吃就算了,说话还喜欢大喘气。 见他答应,陈暮便点点头道:“你是个人才,先去泰山学宫读两年书吧。那里也有很多喜欢钻研墨家机械之道的学子,毕业之后,我会安排你往匠造方面发展,将来会专门为你们这些能工巧匠设立一些官职,我期待你有一天能制造出比鲁班的木鸢还要厉害的东西。” “唯!” 马钧拱手行礼。 他家境贫困,现在有贵人相识,一步登天,进入传说中的泰山学宫读书,自然是十分愿意。 陈暮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人道:“好好安顿马氏族人,物资不得短缺。” “明白。” 卷县县令认真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点头表示明白。 听到陈暮的话,周围的人顿时觉得匪夷所思。 入仕就算了,安排个小官职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现在这世道,当官都朝不保夕,哪有什么真正保一世富贵的职业? 但去泰山学宫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随着太学鸿都馆等藏着大批书籍的地方被付之一炬,泰山学宫已经成了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 先不说从这里毕业,立即就能在青州为官的问题。 单说泰山学宫丰富的藏书以及那独特的印刷书本,就足以让所有读书人为之痴狂。 最主要的是现在青州已经成了天下最安稳的地方,没有战乱也没有危险。很多世家子弟,都愿意去那里读书,甚至为了名额打破了脑袋。 马钧不过是个农家子,家境贫困,身份低微,居然因为制造出了一个翻车而受到尚书令青睐,确实令人疑惑。 不过古代发明创造者地位低下也是事实,包括马钧如此了得,在曹魏也一直没有得到过重用,可见古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发明创造的重要性。 古人不明白,陈暮自然很清楚,他还想找马钧让他发明蒸汽机来着,毕竟蒸汽机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对于陈暮自己本人不太懂,只知道蒸汽是动力源,不清楚怎么具体制作而已。 有了蒸汽机,才有工业革命的能力嘛。 当然。 这是很多年后的事情,天下未平,要是一门心思搞科研上,肯定是个大问题。 即便是新中国,那也是驱除日寇,恢复中华之后才有这个能力。 吩咐人安排好马钧之后,陈暮继续巡视地方。 在卷县待了一天,第二日准备去阳武。 却在此时,有一骑西来,找到陈暮下榻的官舍,进门便急吼吼地喊道: “四将军,打起来了!”</p> 第七章 觊觎河内 当陈暮听到又打仗的消息显然是有些不可思议。 长安那边居然还有余力发动新的战争? 难道他们不抓紧时间春耕的吗? 又或者是老大哥再抽一次风,单方面进军了? 不可能啊。 董卓都拿刘辩做威胁了,老大哥改性了想借刀杀人除掉刘辩? 听到信使的话,陈暮沉吟片刻,见他气喘吁吁,便出声安抚道:“别急,到底什么事。” 信使擦了擦汗,喘着粗气道:“是河内太守王匡,在平县与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王匡? 他脑子抽了敢来我的麻烦? 听到这句话,陈暮皱起眉头:“动静如何?伤亡怎么样?” “双方都伤了一些人,冲突闹得很大。” 信使答道:“河内很多百姓要迁移到河南尹来,王匡便在平县拦截,甚至派兵冲进了平县境内,我们的人上去交涉,反被打了一顿,兄弟们气不过,便杀将起来,只是还算克制,没闹出人命。” “哼!” 陈暮冷哼一声道:“走,回洛阳。” 当下阳武也不去了,从官舍出来之后,翻身上马,直奔洛阳而去。 王匡在历史上这个时候尸体都凉成灰了,现在靠着自己改变了历史进场保住了一条命,不好好珍惜就算了,居然又跑到自己脸上来跳,真当自己是泥捏的? 在路上,陈暮也了解到了为什么双方发生冲突的原因。 原来跟历史上一样,在十八路诸侯解散之后,王匡回到河内郡,立即就开始以酷刑对待河内百姓,一旦百姓犯了一点小错,就立即抓起来严刑拷打,只要交了钱财和粮食才能幸免于难。 按照《三国志》记载:“太守王匡起兵讨董卓,遣诸生於属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 可见王匡对待河内百姓还是相当残酷,而且实行的是连坐制,一个人犯错,就要夷灭宗族整个宗族。 为此河内很多世家大族,乃至平民百姓,都怨声载道,往河南迁移。 现在的洛阳并不缺土地,缺的是人口。 毕竟一夜之间,整个河南尹、弘农郡的人口几乎全都被迁走,导致很多县都非常荒凉,大量的田土荒废无人耕种,因此官府非常欢迎外来人口来洛阳耕种。 河内一些世家大族,可能还舍不得自己的土地,而那些本来就没有土地的平民百姓,对于官府无偿提供田土的诱惑还是难以抵挡,使得不少难以忍受王匡在河内实行暴政的百姓拖家带口跑到河南尹。 要是一个两个,王匡可能还不在意,人口迁移是很正常的现象。但百姓是成群结队地走,短短数月之间,就已经有七八千人从平县渡过了黄河,跑到洛阳周边领取田地,在河南栖息下来。 也许有人说,七八千人也不多呀,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吗? 然而这是在汉末。 全国人口也就那么几千万。 原来的三河地区人口还是非常多,但董卓迁走了洛阳周边百姓,导致人口暴跌。 而三河地区唯一没有被迁移的就是河内郡,按照黄巾之乱前的人口普查资料显示,当时河内郡大概有十五万户,八十万人。 只是经历了黄巾之乱,董卓之乱后,河内郡同样大受影响,人口在短短七八年内,锐减了大半以上。 这其中除了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以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各路诸侯征兵征走了。 比如当初汉孝康帝建南军,就在三河地区征兵。还有刘备在野王抵御冀州叛军,也从河内征的两万兵。以及丁原被任命为并州刺史,同样是在河内征兵,北上抵御鲜卑。 紧接着朱儁、袁绍、王匡,各路诸侯像是割韭菜一样,在三河地区割了一茬又一茬。等董卓将河南尹弘农郡人口迁往长安,河内郡就只剩下二三十万人了。 现在人口那么少,还在陆陆续续往河南尹迁移,王匡怎么可能坐得住?自然是派兵来到平县边境,阻止百姓迁移,从而与平县守军发生了冲突。 得知这个情报之后,陈暮就开始思索起来。洛阳是他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如今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不是把河内郡送上门吗? 刚好河内百姓对王匡怨声载道,再加上双方已经发生了冲突,出兵都借口都有了,那还想什么? 想到这里,陈暮心中就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日,平县。 平县又名小平津渡口,是与孟津渡口一样,为洛阳的两大北面门户。 之所以这里会成为两处重要关隘,就是因为此地的黄河是最窄处,河面上有很多岛屿沙洲,洲岛之间建造了浮桥,百姓可以通行。 当初黄巾之乱,何进就曾经在这些岛屿沙洲之上设立关隘,守卫洛阳北面,后世的孟津湿地,就在这里。 从黄河南岸远眺,就看到河中央两个岛屿之间,双方兵马整齐排列,互相对峙。 陈暮招来平县守将问道:“事态如何?” 平县守将只是个军中裨将,领了千人驻扎在平县暂时充当地方守军,帮助当地官府维持秩序而已,听到陈暮的话,连忙答道:“四将军,冲突发生之后,我们就带了木棍上去和他们打,将他们赶出了渡口,只是他们把守住了河岸,不允许百姓过来。” “嗯,我知道了。” 陈暮又问道:“王匡有没有出面?” “没有。” 守将摇摇头:“昨日我们就派人去质问,他们说王郡守不在此地,我就又问他们为什么打人,他们却说是我们先动的手。” 陈暮细细思索了片刻,淡淡地说道:“撤兵。” “啊?” 守将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把岛屿上的兵马全都撤回来,守住平津渡口即可。” 陈暮对他说道:“这段时间,莫要和对面起冲突,也不要去管他们,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行。” 守将诧异道:“可是明明是他们先打的人.....有个弟兄还被打成了重伤,一脑袋都是血,现在还躺在床上瘫着,四将军是要我们息事宁人吗?” “自然不是。” 陈暮倏地冷笑起来,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让对面的守军放松警惕,想让河内的民怨更大一点而已。” 看到他阴恻恻的笑容,这守将也是当初跟了刘备多年的老兵,忽然想起了这么多年下来,被四将军阴死的无数敌人,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已经为王匡默哀起来。 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四将军头上,活该你倒霉。</p> 第八章 取死之道 河内郡,怀县,太守府邸。 王匡看着手中的户籍统计数据,脸色很不好看。 自黄巾之乱以来,原本人口仅次于河南尹的河内郡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百姓大量迁移,从八十万,已经降到了不到二十万。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锐减,因为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大军臃肿,军队结构复杂。以至于当时屯兵河内的数名诸侯在离开之前,纵容兵马劫掠百姓,造成百姓死伤再次超过半数以上。 根据《三国志》记载:“关东诸州郡起兵,众数十万,皆集荧阳及河内。诸将不能相一,纵兵抄掠,民人死者且半。” 在这样的形势下,河内郡的世家大族纷纷出逃,百姓也四散往东迁移,比如河内望族,温县司马家,也就是司马懿的家族,现在就跑到了冀州黎阳去投奔姻亲。 一时间,整个郡无论从人口、经济还是兵权粮草都大幅度减少。 最重要的是,河内郡本来就屡次遭受劫难,偏偏又是春耕之时,王匡还指望着今年秋收可以取到新一批军粮呢,结果百姓又莫名其妙开始往南迁去河南尹,这怎么能不让王匡着急上火? 在历史上,王匡能够幡然醒悟,还是亲属胡母班写信规劝,他才明白自己在河内郡行为已经属于苛政,让百姓怨声载道,不得已才逃离家乡。 但现在没人提醒,王匡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以为是关东军在故意掠夺他的人口。 目前洛阳周边经过数次战乱,百姓凋零,生民十不存一。而且王匡自己手底下还有近万的军队要养,百姓越来越少,人口大量迁移流动,等河内一片狼藉荒无人烟的时候,他找谁要粮草要钱财去? “使君。” 一名负责拷问钱谷的曹掾走了进来,向王匡报告:“常固已经抓起来了。” “嗯。” 王匡点点头:“常家交钱了吗?” “尚未。” “那就先拷打一番,责令他们交钱恕罪。” “唯!” 曹掾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王匡部下韩浩道:“那常固不过是打了门客一耳光,使君又何必大动干戈呢?” 王匡冷冷道:“此为世家豪强欺压百姓,我将他抓来,乃为百姓做主尔。” 听到他的话,韩浩都想直翻白眼。 正常的打架斗殴而已,就算按律,顶多罚个几十文钱,结果你把人家抓来,直接就是几百万钱地罚,这谁顶得住呀? 更何况常家就算了,还有别的普通百姓,有些甚至根本没有犯错,就被你抓去拷问,太离谱了。 韩浩劝说道:“使君,此等刑罚过于严苛,河内百姓已是怨声载道,怕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还是应当将所有羁押的人全部放走才是。” 王匡顿时就不高兴了,怒道:“那些人全都打算离开我治下,难道我不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关押吗?” “这......” 韩浩一时哑口无言,人家正常迁移,连田土都不要了,你限制人家自由还有理了? 王匡摆摆手道:“元嗣莫再说这些,还是说说其它的事情。” 见他如此顽固,韩浩也只能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无奈道:“那就说说刘青州的事情吧,使君,刘青州如今为关东军盟主,正在攻打董卓,其部下于洛阳屯田,我们与他们发生冲突,怕是容易招惹刘青州啊。” “唉。” 王匡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刘备声名正旺,他的兵力也很强,但我若再不阻拦,河内人口就全到河南去了,那能怎么办?” 韩浩试探道:“要不然,还是应当主动找那前任尚书令陈暮去谈谈此事,任何事情若不沟通,怕引起误会。” “让我去向一个后生晚辈恳求他不要再收留我河内治下百姓?” 王匡黑着脸说道:“先不谈那陈子归会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若此事传扬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使君,大局为重呀。” 韩浩劝说道。 “哼。” 王匡拂袖道:“此番言语,以后休要再说。” 见王匡死要面子活受罪,韩浩也只得说道:“即便不去与陈暮说谈,也该做好准备,以免刘青州兴师问罪,派大军讨伐。” “无妨,我早有准备。” 王匡摆摆手。 面对刘备,王匡也是十分谨慎。 因为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跟刘备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又不能放任百姓过河。 为此他就装聋作哑,一边派士兵去南岸阻止百姓,一边人在怀县,假装是部下擅自做主。 一旦刘备真的来找他麻烦兴师问罪,他就说是部下做的,不关他的事情。 这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毕竟再不想点辙,治下百姓就要跑光了。 到时候没人种地,军粮从哪里来?部队就要解散。 那他这个河内太守,治下一没人口,二没军队,比在交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刺史的士燮还要惨。 听到王匡的话,韩浩还想问问具体情况,就在此时,门外兴冲冲进来一名裨将。 “使君,好消息。” 那裨将就是王匡选定的背锅侠,还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王匡见本应该驻守在河阳县,防止百姓过河的裨将忽然跑回了怀县,不由大为不悦,只是碍于他口中说的好消息,便板着脸道:“什么消息?” 裨将还不自知,单膝下跪拱手道:“刘备军撤兵了,他们把孟津渡口让了出来,这样百姓就不能够从沿河过去了。” “真的?” “属下亲眼所见。” “好好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匡大喜。 为什么他的部下会与平县守军起冲突? 那是因为孟津渡口非常特殊。 黄河中央有很多岛屿和沙洲,平县河对面是河阳县与温县,在这一段黄河当中,有连绵数公里都可以通行。 所以此段也统称为孟津渡口,当初何进在这里驻兵,就是在所有岛屿沙洲上全部派兵把守。 如此百姓要想过河就非常简单,那么宽的区域,随便挑一截没有人控制的黄河段过河就行,根本就不需要选某一条特定的道路。 没有办法,毕竟就好像后世边境线很长,是不可能严密看管住所有偷渡者是一个道理。 因此王匡的部下就只能越过了边境线,进入了孟津渡口,也就是控制住河面上的沙洲岛屿,才能将百姓过河的道路堵死,这样自然就与原本驻扎在河面上的平县守军起了冲突。 现在刘备军忽然撤兵,就是把河上的沙洲岛屿让出来。那么整个孟津渡口,就掌握在了王匡手里,百姓就彻底没办法过河了,怎么能不让王匡高兴? “听闻刘青州速来以仁义闻名于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使君,依我只见,这是刘青州给予使君的善意,我等也当回报才是。” 韩浩又向王匡进言。 王匡问道:“如何回报?” 韩浩道:“自然是向陈暮修书一封,好言答谢,再赠予一些礼物。” “呵呵。” 王匡笑了起来:“那陈子归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得势也只是这几年的事情,有什么好答谢的。我年长于他,又曾经仕于大将军,替大将军报仇,功劳比之他高得多。他尊敬于我,自行退兵,也是理所当然。元嗣之言,非高士之见,多此一举尔。” “使君......” “好了,莫再多言了,你退下吧。” “唯......” 韩浩无奈,只能退下。 王匡却是面有喜色,刘备军撤兵,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结。 他就怕万一双方起冲突,刘备真找借口收拾了他。 现在能够和平解决,就最好了。 那如今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把那些准备逃跑的世家大族全都抓起来,拷问粮草钱财。 嗯。 接着大刑,接着拷打,一定要将他们的油水榨干!</p> 第九章 既当......又立.... 陈暮放任王匡继续在河内为非作歹,自然是要激起民怨。 等民怨一起,只要这个时候有人给他们刀,给他们派兵,那么一下就会沸腾起来,立马就是“刀在手,跟我走”。 道理就跟举世闻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让子弹飞》一样,百姓并非没有怒,只不过需要的是一个领头人。 当怨气达到一定程度,而一个合适的领头人刚好出现的时候,那么就是王匡死路一条的时候。 就好像黄巾之乱前,百姓生活过不下去,张角振臂一呼,就立即群起响应是一个道理。 撤兵之后,陈暮就再也没有管过这事,耐心地等待另外一件事情。 他在等什么? 在等长安那边自己出现问题。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从初平二年三月,一直等到了初平二年十月。 在这大半年中,洛阳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秋收过后,当年就收粮百万斛,一大批一大批的粮草再次开始往关中运输。 随着粮食丰收,冀州与青州就再也不需要长途跋涉地运送粮草,可以就地解决粮食问题。 这不管是对王芬还是沮授荀彧来说,都解决了一个重大的负担。 只是想要依靠六十万人养二十万大军,还是非常勉强。 大量的耕地依旧荒废,远远满足不了需求,所以洛阳盆地的粮食丰收,只能算是缓解压力,不能说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过相比于之前,情况还是好了很多,民生渐渐恢复,洛阳都城逐渐繁华,有了十万人口。 而且这个数字不断在上涨,因为依旧陆陆续续有人在回迁。 像当初移居南阳的一些百姓,听说洛阳恢复治理之后,就再次迁移回来。毕竟故土难离,子子孙孙代代都居住的地方,有田有土有家乡,自然想要落叶归根。 因此半年时间过去,洛阳的人口也慢慢涨到了七十万,虽然跟巅峰时期两百万人口没法比,但也恢复了一小半,慢慢地有了生气。 而就在这大半年之中,河内的情况却越发不稳定,随着王匡暴政,百姓积累了大量的仇怨,经常有乡间大族不满王匡一人犯罪,株连全族的行为,发起反抗,但被王匡残酷镇压。 虽然现在关中还没有动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暮也很清楚,收拾王匡,拿下河内郡的时机也已经到了。 十月初,平县。 县衙府邸之中,来的宾客俱都十分沉默,没有人说话。 陈暮环视一圈,微笑地说道:“诸位,先贤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大家都是河内有名望的大族,今日忽然到访,怎么一个个都好似不开心的模样,是暮招待不周吗?” 众人互相看看,这些人都是河内大族。并不是世家豪强那种大族,而是乡里的普通氏族,就如同陈暮在蒲阴的陈氏族人一样,汉朝大多以族群为聚落地。 之所以没有世家豪强来访,是因为这些家族都有钱有势,早就在前些年便离开了,比如河内司马氏,河内赵氏等等,剩下来的,自然就只有这些没钱没势,无法整族迁移的普通乡野家族。 这些家族的代表人物以乡老为主,但他们在乡里说一不二,在官僚面前,却毫无能力。一旦惹怒了高官,轻则捉拿入狱,重则身死族灭,像这一次河内形势就是典型的例子。 因此面对陈暮的询问,众多族老代表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左右对视,生怕陈暮也是像王匡那样的苛政官员,或者官官相护,说错了话,被陈暮送到王匡那处置。 一时间,场面十分安静。 陈暮也没有催促他们,只是含笑着,静静地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年轻人站出来向陈暮拱手敬礼道:“林,见过尚书令。” “你是何人?” 陈暮问道。 那人说道:“在下常林,温县人。” “温县人?” 陈暮微笑道:“听说殷王的后代,也住在温县?” 殷王就是司马懿的祖先司马卬,跟陈暮的祖先陈平一个时代。 常林如实答道:“司马家世居河内,为河内望族,只是前些年搬迁去了黎阳。” “哦?” 陈暮故作惊讶道:“河内人杰地灵,物产富饶。前些年也没有受到董卓袭扰,司马家怎么会忽然远离故土,搬迁去了黎阳呢?” 人杰地灵,物产富饶? 常林嘴角微微抽搐,河内倒确实人杰地灵物产富饶,问题是董卓没有袭扰,关东军在袭扰呀。 不说这些年来数次大征兵,单说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就有多股乱兵曾经劫掠河内,致使生民凋零,百姓死伤过半。现在王匡又施以苛政,让本就遭受多次劫难的河内雪上加霜,百姓过得极为凄惨。 河南尹就在河内郡旁边,常林就不信陈暮不知道河内郡的情况。 见他装傻充愣,常林咬咬牙,跪下磕头道:“林尝听闻尚书令仁义满天下,乃大仁大义大勇之士也,曾经怒斥太皇太后废帝,又呵斥董卓暴行,爱民如子,唯贤唯德。如今河内百姓饥寒交迫,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还请尚书令施以援手,以仁义救之!” “还请尚书令施以援手,救救我们。” “是啊,尚书令,救救我们吧。” 呼呼啦啦,诸多河内大族的族老乡长有秩纷纷起身跪在了堂下,十多人磕头场景蔚为壮观。 “什么?” 陈暮表现得更加惊讶,张大了嘴巴道:“河内百姓生活怎么会如此困顿?莫非是遭了灾?只是今年河南尹风调雨顺,河内与河南不过是一河之隔,两地不应当有如此差别啊。” 常林苦笑道:“还不是那太守.......” “太守?” 陈暮装作纳闷道:“我素来听闻王太守轻财好施,以任侠闻,应当善待百姓才是。” 堂下众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王匡轻财好施,以任侠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说很多无辜百姓被他抓去处死,单说那些大族,一旦犯了些许小错,就必须交大量的钱财粮草赎罪。 常林的叔父常固,因为和门客发生了争吵,情急之下打了门客一巴掌,结果就被抓了起来,严刑拷打,最后常氏族人花了很多钱,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可即便如此,王匡还是没有放过他们,依旧将常固扣押着,言称要予以判刑,以儆效尤。 要知道,常氏在河内虽是大族,但并不是像司马家那样有名望有产业有财富的世家族群,只是普通的乡野部族而已,就因为一个耳光,不仅花钱,还要坐牢,可见王匡在河内之严苛。 还以任侠闻,严刑苛政,以任暴闻还差不多。 听到陈暮的话,常林情绪顿时就激动起来,在历史上,他找的人是胡母班,胡母班是王匡的亲戚,也是常林的同乡,靠着胡母班的面子,常家才躲过一劫。 可现在历史大为变动,胡母班作为执金吾,已经被董卓裹挟去了长安,并不在河内。 常林走投无路,最终联合了很多大族族老才找到陈暮。 如果陈暮不管的话,那常固就危险了。 为了救叔父,当下常林也顾不得其它,立即一五一十,将王匡在河内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一般说出来。 要知道,这个举动相当冒险。 一旦陈暮和王匡沆瀣一气,官官相护,将常林扭送到王匡那里,到时候不仅是常林和常固二人必死无疑,连常氏整个宗族都会倒大霉。 因此讲述完之后,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常林心惊胆战地看着陈暮的脸色,眼中露出小心翼翼的神彩。 就看到陈暮听完之后,沉吟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没想到河内郡的局势竟是如此严峻,其实我也曾经有过一些耳闻,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哪知道王太守.......” 他话未说完,见事情似有转机,就立即有人诉苦道:“尚书令,我儿子不过是没有给予乞讨者食物,太守就将我儿子抓起来拷打,现在这世道,家家户户都没了余粮,哪还有能力接济他人?且这又不是犯罪,怎么能处以刑罚呢?” “那太守在郡中予以苛政,施以威严,我等小民敢怒不敢言,稍有不慎,便是举族被夷灭,我族中已有数人仅仅只是犯了点小错就被抓走,倾家荡产也难以救会来,还请尚书令做主,救救我河内百姓吧。” “请尚书令做主,救救我河内百姓吧。” 众人纷纷磕头,呼吁陈暮出手。 陈暮心中含笑,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若我还是尚书令,则也算是有二千石权,可以对王匡处置。但如今我已卸任,添为齐国相,要想处置王匡,只能上书天子,只是现在的局势你们也该知道,天子还在董贼手中,我亦无能为力呀。” 常林说道:“尚书令兵强马壮,何不兵进河内?” “这个嘛......” 陈暮装作迟疑道:“擅自进攻同僚,可是大罪。” “难道尚书令就看着我们河内百姓生民凋零,艰难不绝吗?” 众人苦苦哀求。 陈暮面有难色,过了许久,才长叹道:“唉,见百姓受难而不助力,此非仁也。进攻同僚,此非义也。如今仁义相背,我又如何是好?” 见他好像十分为难,常林以及诸多族老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就在这时,早就被安排为捧哏的赵云站出来道:“四将军,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既助了河内百姓,也能保全仁义。” “哦?” 陈暮马上说道:“快快讲来。” 赵云立即道:“既然王匡在河内已是怨声载道,激起了民怨。四将军何不派人悄悄潜入,脱下士兵的铠甲,冒充河内百姓,以百姓的名义进攻王匡。等王匡死后,四将军就可以昭告天下,王匡对待百姓以苛政,逼起民反,这是他自己取死,怨不得他人。如此仁义之名,便可保存。” 常林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道:“尚书令,王匡部下多有我等同乡,若尚书令愿意出兵,我愿意说服河内诸多大族,让他们勒令自家子侄阵前反正,届时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王匡性命。” “这......” 陈暮想了想,叹气道:“唉,出兵河内,非我所愿。只是为了河内百姓,也只得如此了。赵云何在?” 赵云马上道:“末将在。” “令你领五千精兵,脱下甲胄,以河内百姓为名,进攻王匡。” “唯!” “诸位。” 给赵云下达命令后,陈暮又看向常林等人,缓缓说道:“此战,既是救河内百姓,也是救你们自己。若王匡死后,我便会派人进驻河内,担任诸县主官,而诸位也应当派自家子侄担任各县副职官员,辅佐我治理河内郡,可曾明白?” 这就有点分蛋糕的意思了。 让人家背了造反杀太守的黑锅,自然得给点甜头。 诸多大族的族老喜出望外,纷纷道:“明白明白,以后我等俱为尚书令马首是瞻。” “好,那尔等先回去做准备吧。”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记得暗中布置,切莫走露了风声。” “唯!” 众人缓缓退下。 看到他们离开,陈暮眼中的笑意更甚。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当了表子,又立了牌坊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不过河内诸多大族也不亏,既除了王匡,又恢复了民生,以后乖乖在陈暮治下当个顺民,至少要比在王匡治下心惊胆战强得多。 双方宾主尽欢,各自都到了想要的东西。 当下,第二日赵云就领了五千人马偷偷摸摸潜入了河内,并不是从孟津渡口过河,而是从敖仓西面的广武城,那边在黄河南岸,紧邻着怀县,方便随时进攻。 这个地方虽然不如孟津渡口过河方便,但陈暮手里可是有不少船的,运兵自然没有问题。 在河内诸多部族的掩护下,赵云潜伏了起来,就等着出兵时机。 而就在吩咐了赵云去取河内郡的时候,过了两日,从长安方向,一封军情司的密报,送到了洛阳皇宫明光殿,陈暮的桌案之上。 他打开密信,就看到里面是一张小纸条。 纸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上面写着。 “吕布多遭董卓呵斥,已心中怨恨,时机成熟。” 陈暮将纸条揉碎,想了想,便同样取出一张纸来,在里面只写了两个字。 “拱火!” 写完之后,又装回信封,他就命令军情司的探子送回长安。 等探子走后,陈暮站起身,缓缓走出殿外。 已是十月初冬,天色阴沉。 东方的天空缓缓飘来无数的乌云,像是暴风雨即将要到来了。 陈暮仰望苍穹,立于殿外的屋檐之下。 四年前,也是在这明光殿里,自己为尚书令,执掌天下政务,手中握有大权。 而如今,同样是在这明光殿,虽天下政务之权不复存在。 可是。 自己依旧操纵着这江山。 世事如棋,一子换来千古业。 江山似锦,一笔刻出两瓣天。 人生便是如此梦幻。 上位者,一言一语,便是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 哪怕有些人同样也身居高位。 可又如何敌得过人心? “董卓......” 陈暮看着远方的天空喃喃念叨着那个胖子的名字。 过了片刻,他忽然嗤笑了起来。 你也该死了。 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呢?</p> 第十章 逼上梁山 陈阎王下了命令,赵琳那边自然不敢怠慢。 当接到陈暮让他拱火的命令之后,赵琳很快就找到了士孙瑞。 在历史上,劝说吕布反董的其实并不止是大家熟知的王允,还有士孙瑞以及杨瓒二人。 而如今因为害怕朝廷诸公与关东军勾结,董卓看得紧,杨彪刘虞王允他们不敢公然四处行动,只能将事情委托给他们。 士孙瑞家财万贯,接到了接近吕布的命令之后,就经常邀请吕布来府中欢乐,因为出手阔绰,在吕布临走前时不时赠送金银,使得两人关系越来越好。 而这一次之所以赵琳会向陈暮报告说时机成熟,就是因为士孙瑞得知,上个月吕布再次触怒了董卓,引发了一场父慈子孝的信任危机。 事情经过很简单,董卓征召民夫,建造了自己的府邸眉坞。而吕布作为董卓的贴身保镖,天天跟着董卓在眉坞里住着。 本来这也没什么,贴身保镖嘛,而且名义上还是董卓的义子,住在一起很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问题在于,眉坞有很多董卓的婢女、妾室。 吕布一开始不敢动董卓的妾室,只和那些婢女愉快地玩耍,经常一龙数凤,好不快活。 然而董卓毕竟年近六旬了,那方面有心无力,不少妾室都得不到滋润,很是寂寞。再加上有些妾室见他长得帅,不时暗送秋波,时间久了难免就有些“激情燃烧”“干柴烈火”。 而这次爆发冲突的缘故,倒不是董卓发现了吕布跟自己的妾室有私情,而是吕布在和某个婢女调情的时候被他撞见。 见吕布玩女人都玩到自己家来了,董卓气不打一处来,怒骂呵斥了吕布几句。 吕布当时候害怕极了,只是个婢女董卓就那么生气,要是得知自己的妾室也被吕布搞了,给董卓戴了绿帽子,那还得了? 因此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吕布心情十分忐忑不安,经常愁眉苦脸,背负了很大的压力。 人压力一大,就想喝酒,喝完酒之后,就想发泄。 因此一次吕布在士孙瑞家喝高度的蒸馏酒喝多了,一时情绪激动,说了醉话。 言语中不仅有他与董卓婢女妾室厮混的消息,还有对董卓的许多不满,都在士孙瑞这个“至交好友”面前发泄了出来。 本来要是真正的好朋友,这也没什么。 毕竟以现代人的目光看来,无非就像是在夜宵摊上找了多年好兄弟,一起喝酒吹逼,怒骂公司领导,发泄自己在公司遇到的不公正待遇。 但士孙瑞接近吕布又不是真的想当他的好兄弟,是王允派来的卧底,所以得知这一消息,自然大喜过望,马上告诉了王允以及赵琳等密谋之人,商量如何利用吕布的不满来制作策略。 赵琳自然就把情况通报给了陈暮。 现在陈暮反馈过来,赵琳肯定要去找士孙瑞沟通一下。 来到了士孙瑞的府邸,在仆人的引领之下,来到后院。赵琳发现,杨瓒居然也在。 “伯瑜来得正是时候。” 士孙瑞见到他,高兴地道:“司徒差人跟我说起,时机已到,我们可以叫来吕布,一同商讨刺杀董卓之大计了。” 听到他的话,赵琳大惊失色道:“君荣要自己找死,何必带上我?” 士孙瑞顿时就不高兴了,脸色垮下来,也没有邀请他坐下,皱眉说道:“伯瑜这是何意,难道你真的投靠了董卓,要出卖我等?” 赵琳马上摆手道:“自然不是,只是君荣的举动,是将我等推向深渊也,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士孙瑞与杨瓒对视一眼,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现在吕布与董卓出现了裂隙,不仅在朝堂之上发生了矛盾,连私下里都出现争吵。吕布自己也表达了对董卓的不满,难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不过赵琳之前曾经提出离间计与王允不谋而合,显然也是有智之士,听听他的话,也许有道理,士孙瑞便问道:“伯瑜话里似有深意,只是我等听不明白,还请坐下细说。” 赵琳便靠近了过去,这是士孙瑞府邸后院的凉亭里,四下无人,只有三人在亭中,方便讨论私密隐事。 其实赵琳的智力不高,就是平常人的水准。在三国游戏当中,一般智力上了90的,基本都是妖孽基本,放在后世现代,大概就是智商160以上。 而智力只有四五十的普通人,大概也就是后世智商110左右,没那么高的水平关于陈暮说的“拱火”什么意思,赵琳接到信件时看不明白,还是找了阎忠帮忙,才晓得应该怎么做。 有了阎忠指导,赵琳自然也是知道该怎么做,席地跪坐之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道:“君荣不会真的指望吕布能成事吧?” 士孙瑞不解道:“吕布为董卓贴身卫士,终日陪伴左右,若他出手,必万无一失。再说,这不是当初说好的吗?” 赵琳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怀疑吕布的能力,而是怀疑他敢不敢真的动手。” 杨瓒说道:“吕布向来匹夫之勇,应当是有此胆色的。” 赵琳笑道:“或许吕布确实有胆色,可不要忘记。董吕二人虽有裂隙,却还尚未到生死相见的地步,且董卓余威犹在,因为遭受董卓责骂这点小事而噬主,吕布也得掂量掂量此事后果,必然要三思而后行。” 士孙瑞问道:“难道吕布会怕西凉军吗?” “自然是不惧的。” 赵琳解释道:“他与西凉军素来不合,双方都恨不得对方死。然而彼时西凉军势大,董卓未死,吕布安然无恙,董卓一死,没有董卓压制,西凉军必然群起而攻,吕布再蠢,也应该清楚他不可能招架得住,因此必不敢轻举妄动。若我等找他商议,不能促使他下定决心,则我等危矣,必为吕布所害。” 士孙瑞与杨瓒对视一眼,觉得赵琳说得话有道理。 毕竟吕布现在仅仅只是遭受了董卓的多次责骂而已,最严厉的一次,也不过是在朝堂上扔了一次短戟,哪怕被董卓这么骂,吕布也不敢说什么,可见至少目前来说,吕布还是畏惧董卓大于愤恨。 万一现在去找吕布,吕布没有下定决心,反而反手将众人出卖,到董卓那里告发他们,那士孙瑞杨瓒等人,乃至幕后主使的王允杨彪刘虞他们,恐怕都得遭殃。 想到这里,士孙瑞有些后怕,幸好他这些日子都在酝酿该怎么去找吕布说,而没有立即去行动,要不然大事就不好了。 “那依伯瑜兄之见,应当如何?” 士孙瑞连忙询问。 赵琳早已成竹在胸,微微一笑道:“方法很简单,一者,要削弱董卓在城中的兵马实力,至少要吕布跟城内西凉军兵力相差不多,促使吕布下定决心。二者,就是逼迫吕布,让他不得不反。” “如何削弱董卓兵力,又如何逼迫吕布不得不反?” 士孙瑞连忙追问。 赵琳说道:“前者很简单,我与刘玄德有旧,乃多年好友,届时让他出兵,逼迫长安。则董卓必然要派人手加固灞桥渭桥等防线,让长安兵力空虚。后者嘛......” 说到这里,赵琳的表情愈发玩味起来。 刚开始从阎忠那里听到这计策,还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但经过阎忠解释之后,确实是不得不服的。 因为这一招着实打了吕布七寸,估计哪怕吕布再忠心耿耿,也要操起方天画戟去噬主了。 士孙瑞见他表情玩味,露出古怪的笑容,急道:“哎呀,伯瑜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是何等奇谋之策?” “此计,乃绝户计。” 赵琳也不藏着掖着,说道:“要想让吕布下定决心,我等就必须让他陷入绝境,等他绝望之际,便拱上一把火,吕布必然答应我等,不得不从。” 杨瓒翻起了白眼,道:“说了半天,你倒是说计呀。” 赵琳看着二人,微微一笑:“此计倒也简单,吕布不是与董卓妾室有染吗?我们便买通董府下人,等吕布与妾室调情之时,想办法让董卓撞破。再暗中在长安散布谣言,说吕布与董卓妾室有染,届时董卓颜面挂不住,必然暴怒,吕布惶恐难安,害怕董卓杀他,只得先下手为强,此时我等出面加一把火,则大事可成矣。” 士孙瑞与杨瓒互相看看,过了片刻之后,才同时说道:“此计,甚秒!” 赵琳含笑不语。 这个办法的精髓就在于如何把控尺度。 既不能让董卓捉奸在床,也不能让吕布跟董卓妾室私通的事情一直这么被瞒着。 历史上吕布为什么反董? 有人说是貂蝉,有人说是被董卓责骂。 其实貂蝉根本就没这人物,如果说有的话,那也应当是董卓府中的婢女妾室。 因为吕布真正反董的原因,还是他跟董卓婢女妾室有染,由于害怕董卓知道之后,大怒下把他杀了,吕布才答应王允。 但历史毕竟是历史,如今很多历史都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谁也不知道现在吕布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为了让吕布下定决心,就得给下一记猛药。 而这记猛药的剂量还得好好控住。 因为一旦董卓捉奸在床,那就是彻底撕破脸皮,吕布可能还没刺董,就先被董卓弄死了。 而要是不散布谣言,加重吕布的惶恐心情,那也无法促使吕布真的做出决定。 所以这一计跟吴用那一招“逼上梁山”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比较讽刺的是,这一招还是阎忠跟李儒学的。 当初李儒就是利用这“绝户计”,让河东群雄去干了很多脏事,等拿捏住把柄之后,逼得他们不得不倒向董卓。 现在陈暮仅仅只是给了阎忠“拱火”两个字提示,阎忠就还之彼身,将这个计谋用在了董卓吕布身上,可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呀。</p> 第十一章 茶艺 吕布自从上个月被董卓责骂以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其实玩弄婢女还没什么,但妾室就不同了。 毕竟那是给董卓戴绿帽子。 但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件事情似乎也好像过去了,董卓并没有察觉。 这让原本心情忐忑的吕布至少安心了许多,逐渐忘了此事。 十月下旬,眉坞。 长安的天气越发的寒冷,由于眉坞建造的时候安装了地暖,所以董卓这段时间都不去未央宫了,干脆住在这里。 这一日,是个极为寒冷的天气,作为胖子的董卓完全不想出门,整日便待在眉坞处理政务。 眉坞建造极为奢华,水榭楼台,高门大院。光前庭厅堂就足有七进出,后院更是亭阁林立,院落之间有碎石铺的小路连接,穿过拱门,就是后庭花园。 董卓向来都有午睡的习惯,到中午吃过午餐之后,便从中庭回到后庭的卧房休息。同时命令吕布在卧房门外把守,不准任何人进出。 吕布上次与婢女胡混的事情被董卓发现之后,就再也没有乱来,这段时间一直尽忠职守,倒也没有出现过差错。 但今日正站岗的时候,远远的一阵香风飘来,就看到卧房前的走廊尽头,缓缓走来一美丽女子。 这人吕布自然认识,是董卓的妾室之一,也是最美的妾室。只知道姓任,以前是“貂蝉”,后来被董卓看中,强行掳进了眉坞。 注意,这里的“貂蝉”并不是指虚构的四大美女。而是宫廷里担任整理衣冠的宫女,担任的职位名字叫做貂蝉。 所以这是一个官名,并不是代指某个特定的人。大概老罗也是根据这个,才虚构的那位貂蝉闭月。 吕布见到这位董卓的妾室,顿时目不转睛地看过去。 美女嘛,谁不喜欢。 不过也顶多只是看看,对于这位董卓最宠爱的妾室,吕布一点想法都没有。 即便是他在眉坞勾搭的女人,也顶多是不受宠的而已。 然而让吕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前任“貂蝉”路过他的身边,眼若秋波,含蓄一笑,在他耳边柔柔说道:“将军威猛无匹,妾身无比仰慕,请将军后亭一叙。” 说罢用扇子掩面含笑,眉目传情,又款款离去。 在走到门前走廊尽头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深情地看了他一眼,端得是风情万种,绝美迷人。 吕布人都傻了。 以往这个女子向来都不看他一眼,今天怎么忽然转了性,勾引起自己来了? 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脑子宕机。 如果吕布智力高一点,也许能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但精虫上脑,哪去想这个。 再加上本就对这位前任“貂蝉”垂涎三尺,吕布心动无比。 犹豫片刻,他见左右无人,又侧头听了下门内,雷霆鼾声传来,心头大喜,便立即跟了过去。 这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男人的通病。 然而不得不说,阎忠的这个骚套路确实起到了效果。 士孙瑞家是长安有名的土豪,在梁冀时期就富甲天下,出了名的多财多亿,凭亿近人。 在了解到这位前任“貂蝉”是因为家境贫困才入宫做宫女,后来又被董卓强掳去了眉坞,家中父母兄弟姐妹无人照料之后,士孙瑞立即花钱搞定了一切。 先是买通她的家人,让她的家人送来书信帮忙劝说,后来干脆将她的家人接走,说是照料,实际上也隐隐暗含威胁的意思。 手段确实下作了一点,但效果显著。 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能早日逃脱魔掌,这位前任“貂蝉”最终是决定按照士孙瑞说的去做。 吕布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追赶,穿过了迷宫般的回曲走廊,来到了后院荷花池边。 就看到池亭中正有一佳人翘首以待,见到他来,顿时霞飞双颊,掩面羞涩。 “美人,我来了。” 吕布急不可耐地走过去,他在董卓后宅胡作非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清楚即便上了这些女子,她们也不会出去乱说。 一来你情我愿,二来以董卓的暴戾,几个婢女而已,不会拿吕布怎么样,顶多就是臭骂一顿。 至于那些婢女,下场肯定会很惨。 所以他一直很放心大胆地乱搞,只要不被董卓当场抓住就行。 可他哪里知道,这里面全是局。 专门针对他的局。 就看到那位前任“貂蝉”含羞一笑,扑在了吕布怀里,声音软软地道:“妾身终于盼到将军垂帘了。” 吕布搂着她,只觉得清香扑鼻而来,浸入心脾,顿时心头火热,急不可耐地道:“跟我进屋。” “哎呀,将军别急嘛。” 那位前任“貂蝉”轻推了一下他,发嗲假嗔道:“妾身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吕布只觉得浑身发痒,心里像是有只猴似的,搂着女子,一边要亲,一边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呆的,还是跟我进屋吧。” “后院人多眼杂,还是先在这亭中看看,来日方长嘛。” “无妨,后院的女子我都熟得很,不会乱说的。” 二人打情骂俏,感情迅速升温。 然而吕布不知道的是,在暗中早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见到这一幕,立即转身就走。 这个人同样也是士孙瑞买通的侍女,后院不准男人进来,平日里只有董卓和吕布两个男人。 之前吕布一直没有东窗事发,是因为很多本身就婢女和他私通,即便有些侍女没有跟他乱来,或出于害怕,或是对帅哥的喜欢,都没有告发。 但既然收了钱当然就得办事,那侍女见吕布已经上钩,立即匆匆来到董卓门前,按照原计划噼里啪啦地敲门。 董卓被吵醒来,还以为是吕布敲门,便睡眼惺忪地道:“奉先,何事呀?” 侍女忙道:“太师,吕布和你的妾室私会去了。” “什么?” 董卓当即惊醒过来,陡然从床上翻身而起,穿上鞋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怒气冲冲道:“他们在哪?” “在后亭。” 侍女往后院的方向指了指。 董卓大怒,快步向着后亭的方向走去。 那侍女见任务完成,左右看看,马上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边董卓来到后亭,拐过回廊,就在廊下远远地看到亭中两人相拥。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自己的义子吕布和那位叫任红的妾室吗? 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绿油油地冒光,董卓勃然大怒,暴喝道:“吕布!” 吕布正抱着任红亲热呢,听到这个声音如雷击一般,转头看到董卓,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方天画戟都不要了,扭头就跑。 这亭虽在池中心,但连接着两面花园回廊,董卓是从北面走廊过来,吕布就从南面走廊往后门的方向逃。 董卓气得暴跳如雷,快步在后面追赶。 “呜呜呜呜,太师。” 见董卓来到了亭中,任红一下子扑到在他怀里,眼泪簌簌地落,发挥出了奥斯卡级别的演技,痛哭道:“那吕布调戏于我,还请太师做主。” “可恶。” 董卓见她我见犹怜的模样,怒从心头起,瞥见了放在亭中的方天画戟,立即提起,推开任红继续追赶。 二人一追一逃,来到了后门。 后门紧闭,吕布在门内才刚刚打开门,董卓就已经追到了十丈外,见他正要开门逃走,情急之下,执戟愤然向吕布掷去。 咚! 吕布闪身躲开,方天画戟插到了门上,嗡嗡作响。 见没有击中吕布,董卓又高呼道:“来人,来人,给我抓住吕布!” 吕布连忙取下戟来,仓皇逃窜,奔出董府,很快不见了踪迹。 “太师,发生了何事?” 那边董卓的呼声引来了后门外的守兵,他们看到吕布不敢阻拦,只得装作后知后觉前来询问怎么回事。 董卓正欲说,李儒也已经从前院过来,之前他本来就打算找董卓禀报一些事情,听到后院鸡飞狗跳,就立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听到董卓要士兵去捉拿吕布,李儒连忙上前问道:“太师,怎么了?” 董卓气急败坏道:“那吕布居然趁我休息之时,调戏我的爱妾,可恶至极,吾势必杀之。” 李儒听到他的话,连忙劝道:“太师不可呀。” “不可?” 董卓拔出剑来,怒气冲冲道:“此逆贼如此胆大妄为,简直是十恶不赦,莫非你还要给他求情?” 李儒一边对士兵队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撤去,一边过来按住董卓的剑,说道:“太师息怒,太师息怒,儒有一言,还请听之。” “哼,你有何话说?” 董卓冷哼一声,将剑按回去,他倒想听听李儒有什么意见。 “太师,昔日楚庄王夜宴群臣,蒋雄趁烛灭之时调戏王后,王后便折下他的帽缨,请求楚庄王点上蜡烛追查,而楚庄王却令诸臣皆摘下盔缨,而后再燃起灯火,不予追究。后楚庄王为秦兵所困,全仗蒋雄死力相救,方脱大难。” 李儒认真说道:“今日貂蝉不过是一女子,而吕布则是太师的心腹猛将!太师若能就此机会,将妾室赐与吕布,则吕布感念大恩,必以死报答太师!断定利弊轻重。请太师三思!” “将任红赐予吕布?” 董卓一时迟疑,这可是自己最心爱的妾室。 李儒又道:“太师,如今长安并非安稳之地,关东军虎视眈眈,周围群狼环伺,要想取得胜利,还得依仗吕布之勇武,太师切不可因小失大呀。” “唔......” 董卓眯起眼睛,微微点头,说道:“嗯,汝之言确实有理,我先考虑考虑吧。” “那儒便先回去了。” 李儒告辞道:“还请太师三思,命人寻回吕布,好生劝言,莫让他心中怨恨才是。” “嗯。” 董卓气消得差不多,挥挥手道:“那你先去吧。” 李儒拱手一礼,转头离去。 董卓等他走了,叹了口气,这才转身正欲回院中。 就在这时,任红衣冠不整地过来,看到董卓哀嚎一声,扑倒在他脚下:“太师。” “哼,贱人。” 董卓拂袖怒道:“你竟敢与吕布私通,还有何脸面来我身前?” “太师。” 任红痛哭道:“非妾身与吕布私通,都是吕布相逼所致,太师不能污妾身之名节呀。” “哦?” 董卓见有内情,便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任红趁机抱住董卓,嘤嘤哭诉道:“刚才妾身路过园中,吕布突然来到,妾正要回避,吕布那厮却说,我是太师之子,何必相避?说着便提戟将妾赶入亭中,妾身见他居心不良,恐为其所逼,有辱太师,欲投池自尽,不想却被这厮抱住,正在生死之间,幸得太师前来,救了性命,嘤嘤嘤嘤嘤嘤。” “原来是这样。” 董卓心中怒气消了大半,爱怜地看着她道:“险些错怪你了。” 任红掩面哭泣道:“多谢太师不责之恩。” 董卓将她搂在怀里,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欲将你赐予吕布,如何呀?” “啊?” 任红睁大了眼睛,花容失色,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 明明只是离间董卓与吕布,怎么董卓忽然这么大方了? 她哪知道这中间还有李儒破计,想到自己家人还在士孙瑞的手里,急中生智,看到董卓腰间的剑,立即摸过去忽然抽出来,悬在颈上哭道:“妾宁死不受此辱。” “哎呀呀。” 董卓也是大惊,哪晓得这女子这么刚烈,连忙把剑夺下来,好言安抚道:“戏言,都是戏言。” “多谢太师。” 任红怀抱着董卓肥胖的身躯,在他耳边吹风道:“这必定是李儒的计策,他与吕布交往密切,感情深厚,故设此计,却不顾太师的体面与妾身的性命。” 董卓只觉得心痒难耐,安慰说道:“哎呀,爱妾莫怕,李儒虽是如此这般说了,可我怎能忍心舍弃你呢。” “妾虽承蒙太师怜爱,但恐吕布又再次纠缠,妾深感恐惧。” 任红一脸惊恐的表情,当真是令人怜爱。 董卓立即说道:“从明日起,我就将吕布赶出眉坞,不许他再进来后院,爱妾尽管放心。以后与我二人同享快乐,保你无忧无虑。” “多谢太师。” 任红将头埋在董卓怀里,旖旎缠绵,之前的惊恐早就换了喜色。 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自己脱离魔掌,与家人一起远走高飞的机会,终于来了。</p> 第十二章 灭爸 这世上惹什么人都可以,但千万别惹女人。 先贤不也曾经说过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任红或许不知道什么叫国仇家恨,但对于董卓的残暴,她亦是十分清楚。 不论是出于对自由的渴望,还是对董卓的愤恨,这一切,都能够成为她愿意出力的理由。 王允和阎忠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计策差点被李儒给破了,也不知道危机关头被一个女人给挽救了回来。 但现在,他们却知道,已经到了离间的最好时机。 之前为什么赵琳要劝说士孙瑞,不让他直接对吕布开口劝反? 还不是因为那时吕布还没有到山穷水机的时候。 被董卓撞见与婢女有染还不算什么,因为婢女嘛,又不是妾室,没有给董卓戴绿帽子,也不会有辱他的颜面。 但妾室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场精心安排的董卓撞见吕布与妾室私通,就自然成为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特别是在第二日,董卓不允许吕布再踏入眉坞半步之后,吕布就更加惶恐不安。 如此过了几日,长安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 而在背后密切关注这一切的士孙瑞,马上趁机邀请吕布来家中做客。 几日后,士孙瑞府邸。 吕布有些心绪不宁地坐在席上,一言不发。 士孙瑞见他这样,自然很清楚原因,却又明知故问道:“奉先兄,今日饮宴,怎么如此不高兴,莫非是刚才伎女舞跳得不好,让人没有兴致?” “啊?” 吕布有些茫然道:“君荣刚才说甚?” 士孙瑞只得重复了一遍,最后又加了句:“若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奉先兄海涵呀。” “额。” 吕布吱吱唔唔道:“非君荣招待不周,是我自己有些兴致不高尔。” 士孙瑞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奉先兄,莫非......” “莫非什么?” 吕布问道。 “哦,算了,这是奉先私事,我也不好过问。” 士孙瑞吊足了胃口,反倒拿捏起来。 吕布顿时就急了,自己的私事,难道自己被董卓赶出府的消息传出去了,连忙追问道:“到底是何事?” 士孙瑞想了想,叹气道:“这两日长安城中盛传......诶。” 他还看了眼吕布,一副该不该说的犹豫模样。 吕布连忙追问道:“盛传什么?哎呀,君荣兄,你倒是说呀。” “诶......” 士孙瑞迟疑片刻,才说道:“盛传......盛传奉先兄与太师妾室有染......” “什么?” 吕布大惊失色,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果然来了。 士孙瑞见他的表情惶恐中带着惊慌,内心喜悦,表面却是一脸不信地笑道:“当然,我是不信的,奉先坦坦荡荡,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额,呵呵呵.....” 吕布只能尴尬地赔笑,郁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过......” 士孙瑞话锋忽然一转,又道:“就是这两日大家都在说,奉先调戏了太师最爱的妾室,很多太师府士兵都亲眼所见太师拔剑追赶奉先出来,却是不知真假。” 吕布的脸色就更差了。 这事闹得很大,很多人都知道,现在自己又被赶出眉坞,着实成了全长安城最大的笑柄,让他几乎颜面扫地。 现在士孙瑞说出来,让吕布十分难堪,有些愠怒道:“君荣明知故问,莫非是在羞辱我?” 士孙瑞忙道:“非也,只是前些日子,奉先向我诉苦,我替奉先感到不值尔。” “诉苦?” 吕布纳闷道:“我何时向你诉苦了?” 士孙瑞看了眼左右倒酒的侍女,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走下主位,来到吕布的侧席边坐下,轻声道:“奉先莫非忘了,那日你被太师责骂之后,来我府邸喝酒,酒醉之后,痛骂太师......” 自己当着士孙瑞的面痛骂了董卓? 吕布脸色大变,看向士孙瑞的目光充满了骇然。 这些话要是被董卓听去了,自己恐怕..... 见他不说话,士孙瑞便又道:“奉先放心,此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半句。” 吕布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日酒后失言,君荣务必要帮我保守秘密才是。” “自然,你我兄弟相称,我怎么会害你呢。” 士孙瑞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继续说道:“只是我虽不会害你,可太师却不会放过你呀。” 吕布紧张的心又提了起来,忙道:“这是为何?” “奉先想想,你与太师素来父子相称,曾经在朝堂之上,却因为一点小事,便投短戟于你,可有父子之情。” 士孙瑞找到机会,马上挑拨道:“现在你与太师婢女妾室有染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再加上太师又亲眼见你调戏了最爱的妾室,一旦得知消息,恐怕会勃然大怒,事关太师颜面,誓必杀汝,届时奉先危矣。” “这......” 被士孙瑞一说,吕布在临近十一月的大冬天汗如雨下,心情忐忑不安。 他虽然没跟任红有染,问题是他跟其她妾室有染呀。 以董卓那暴戾性格,仅仅只是看到他与任红在亭中搂搂抱抱就已经发这么大脾气,要真知道自己给他戴了好几顶绿帽子,还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所以听到士孙瑞的话,吕布一时间酒醒了八分,即便是这高度的蒸馏酒,现在也让他没有感觉到丝毫醉意。 “奉先,太师已将你赶出府邸,可见对你的信任早已不复从前。” 士孙瑞继续说道:“值此危难之际,还得早做准备才是。” 听他这么说,吕布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士孙瑞的手急急说道:“君荣可有办法救我?” 士孙瑞见他上钩,心中窃喜,拍了拍吕布的说,低声说道:“我有一人,正要引荐奉先。” “谁?” “王司徒。” “司徒王允?” 吕布大惊道:“他不是太师走狗吗?” “诶。” 士孙瑞有些不悦道:“奉先切莫乱语,王司徒乃忍辱负重之义士也,怎能轻辱。你先稍待,我请他出来一叙,你便知他意。” 说罢便起身,转过厅堂,来到后面找到了早已经抵达士孙瑞府邸的王允。 王允杨彪刘虞这些三公九卿一直被董卓兵马监视,平时没有什么自由,出入都要被人跟着,难以与人私自会面。 但随着王允终日表忠心,再加上他也确实献了不少计策,董卓便觉得王允确实忠心于他,便逐渐放松了对王允的监管,让他有了一定隐私空间。 当士孙瑞带着王允出来的时候,吕布正一个人在厅内喝闷酒。 王允笑呵呵地打招呼道:“甘侯。” “司徒!” 吕布站起身回了一个礼。 三人坐下,士孙瑞说道:“如今奉先身陷囹圄,只有司徒能够救你。” 吕布被士孙瑞一通恐吓,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又起身拱手对王允道:“还请司徒救我。” 王允双手虚抬,微笑说道:“甘侯请起,你之事情,我已知晓。董卓最好颜面,如今后院不保,必然气急。消息走漏出去,甘侯危在旦夕,要想救命,唯以先下手为强。” “哦?” 吕布忙道:“应当如何?” 王允继续道:“如今天子在堂,年日渐壮。甘侯若能助天子刺杀董卓,匡扶汉室,便是奇功一件。卓一死,麾下兵马则尽归甘侯,甘侯再奉以天子,出将入相,岂不是比如今居于人下,终日惶惶不安要强上许多?” 刺杀董卓? 吕布一时迟疑,说道:“我虽有此心,可奈如父子何。” 王允笑道:“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 吕布又道:“西凉军兵强马壮,我并州军人少,卓一死,西凉军找我寻仇怎办?” 王允与士孙瑞互相对视一眼,微笑了起来。 “呵呵,奉先大可放心。” 士孙瑞笑着摆摆手:“朝中公卿已与关东军早有联络,只要奉先应允,关东军便会兵进灞桥,逼迫董卓将城中兵马调离,届时城中空虚,卓一死,我等便控制住城中兵马,与关东军里应外合,共击西凉军。到时奉先立下不世之功,名震天下,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尔。” 原来关东军也会出手相助。 听到他的话,吕布大喜过望,高兴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早就想杀了那董卓老贼,既然司徒与君荣皆有此意,布愿相随!” “好!” 王允兴奋地举起酒杯,说道:“那便共饮此杯,祝我等诛贼功成!” “诛贼功成!” 三人同时饮下了酒。 喝完之后,吕布擦了擦嘴角,下定了决心之后,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的兴奋与愤怒。 曾经与董卓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当初明明是自己领兵救了长安,结果西凉军众将嘲笑自己,董卓不帮自己说话,反而呵斥自己。 后来关东军打来,自己那么忠心耿耿,要领兵出战,反而遭董卓投戟相杀。 如今不过是玩了他几个婢女妾室,就这般对待自己。 一幕幕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吕布彻底失去了忠诚,眼中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杀意。 董卓老贼,我势必取尔狗命!</p> 第十三章 初平二年 初平二年冬月,关中下起了大雪。 以刘备为首的关东军在洛阳周边驻守了一年了,虽然讨董的五人名望满天下,可在这件事情上,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今年天下谈不上太平,历史上关东地区青州黄巾卷土重来,袭击兖州、徐州、幽州。 公孙瓒、曹操、陶谦,都是在这场战争中逐渐立足。 而袁绍则图谋冀州,各路诸侯的基本盘,也差不多是在今年和明年确立。 只是如今曹操孙坚都在关中,青州黄巾也早就被平定,所以天子除了各地时而发生的民乱以外,倒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黄巾来袭的现象。 一月,关东军进攻长安,迁徙关中人口数十万,洛阳逐渐恢复生气,逃至南阳冀州等地百姓也陆陆续续回迁。 二月,韩遂马腾为首的西凉叛军再次袭扰三辅地区,董卓无力剿灭,右扶风数县遭到劫掠。 三月,益州犍为太守任岐与校尉贾龙起兵攻打刘焉,兵败被杀。 四月,中部鲜卑劫掠并州,朱儁不得已带着并州兵回雁门驻防。白波军彻底倒向刘备军,其首领皆被刘备任以校尉,暂时归于关羽麾下。 五月,关中地震,民众死伤无数。 六月,洛阳大旱,一月没有下雨,马钧做龙骨水车,自大河与各地修建的池渠中汲水,以保洛阳田地。 七月,袁术与刘表战于江夏鄂县,双方各有胜负,最终刘表军将领黄祖撤兵于邾县,双方划长江而治,暂时休罢刀兵,偃旗息鼓,等待它日决战。 八月,被徐荣举荐为辽东太守的公孙度在辽东郡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向东占据了玄菟郡、乐浪郡,对辽西郡虎视眈眈。 九月,黑山军于毒、白绕、眭固等首领南下劫掠冀州,被王芬派张郃麴义击败,便进攻兖州东郡,杀东郡太守王肱,兖州刺史刘岱不能抵挡,便派人向鲍信曹操求援。 十月,河内太守王匡遣诸生於属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民人多有死伤,百姓怨声载道,激起民变,郡中大族群盗围攻郡府,匡死于战乱中。 十一月,冀州刺史王芬、勃海太守袁绍、巨鹿太守韩馥及山东诸将议,以朝廷幼冲,逼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以河间王刘陔为先帝近亲,欲立为主。乃遣故乐浪太守张岐等赍议,上陔尊号,为大汉皇帝。 十二月,洛阳。 陈暮看着手中的这一份青州发来的加急文件,微笑不语。 袁绍这一手借刀杀人,端的是好手段。 而且时机选的针不戳。 偏巧是在董卓将覆的紧要关头,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呀。 之前说过,刘备跟很多官员不同。 很多忠于汉室的官员,其实并不是忠诚皇帝,而是忠于汉室江山。 比如荀彧、王芬、荀和、荀爽这类人,并不在乎天子是谁,只需要天子姓刘,且现在是大汉即可。 像历史上王芬就曾经干出过打算废掉汉灵帝,另立其他人做皇帝的举动,所以被袁绍下套一通忽悠,干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而刘备则不一样。 他受了先帝汉孝康帝很多恩惠,因此一直对先帝感恩戴德,十分尊崇。包括忤逆董太后,反对废帝,营救两位皇子,都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 所以在先帝子嗣刘辩还在位的情况下,王芬忽然给你又立一个刘姓皇帝,而且还不是汉孝康帝的子嗣,这是什么意思? 因此可以预见,当这个消息传到关中的时候,刘备必然大怒,将王芬斥为逆臣,兴兵讨伐。 刘备一走,此时关中的兵力就会空虚很多,自然也就方便他的行动。 “来人。” 陈暮对外呼唤了一声。 胡平走入明光殿,问道:“四将军。” “让玄甲重骑集合,去关中。” “现在去吗?” “嗯。” “那赵统领那边?” “他现在代任河内太守,就暂时让他先在河内稳定局势,你们跟我去就行。” “好,我现在就去召集兵马。” 等胡平出去之后,陈暮微笑着站起身,平静的目光直视远方。 一双洞如星眸的眼睛,仿佛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 ...... 冀州,渤海,郡守府。 袁绍坐在主位之上,高兴地道:“王芬果然是个庸才,区区小计便能让其首尾不能相顾,图冀部之日,指日可待矣。” 部下谋士逢纪说道:“王芬刚愎自用,又轻信相士之言,中计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那刘备.....” “刘备怎么了。” 袁绍问道。 许攸怕逢纪抢了他的风头,接过话茬道:“刘备兵强马壮,又向来与公孙瓒共同进退,王芬不善兵事,恐不能敌,届时刘备若有吞并冀州之心,则形势危矣。” “不错。” 逢纪又道:“且此时王芬正欲立天子大事,以邺城为皇都,尊河间王为皇帝,不整兵事,缺谋少武,若此时刘备杀来,势必难以抵挡,公又尚未图取冀州,兵少将寡,亦是不能与刘备为敌。” 听到他们的话,刚才还十分高兴的袁绍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凉水,忙不迭对逢纪许攸问道:“若如此,我应当如何图之?” 逢纪许攸对视一眼,一时没有说话,他们暂时也没有想出计策来。 过了片刻,还是袁绍的外甥高干忽然说道:“舅父,我有一策,可以削弱刘备实力。” “哦?” 袁绍忙问道:“计将安出。” 高干说道:“上党张太守上月与南匈奴单于于夫罗一起抵御中部鲜卑入侵,舅父与张太守素来友善,若能派人前去游说于他,联合于夫罗一起进攻幽州,则公孙瓒必然回师,不会再与刘备共图冀州。” 幽州是公孙瓒的老巢,历史上他因为忙于跟鲜卑乌桓和幽州黄巾作战,几乎根本没有离开过幽州。但如今鲜卑乌桓和他的关系相当不错,老家自然也非常安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而高干的想法就是,既然你现在没有老家被攻击的困扰,那我就给你制造困扰,逼得你不得不回去救援。 不得不说,这个套路还是相当不错,打在了公孙瓒的七寸之上。 袁绍大喜道:“好,就依此计。” 许攸也觉得这个计策不错,抚须道:“刘备在关中只有数万兵马,还得留人驻守司隶,可带甲士不足三万,若此战能让他们两败俱伤,本初取了冀州,立即就能顺势进攻青州,得此天下最为富饶的二州之地,何愁大业不成呀?” “好好好。” 袁绍高兴地道:“若能成此大事,诸位功不可没,我必以厚待之。” “多谢明公!” 众人同时拱手行礼,一派团结努力奋斗之像。</p> 第十四章 关中诸事 黑山军是九月份打到了东郡,进攻兖州。 刘岱是十月末被黑山军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只能去给鲍信曹操求援。 很多人都说,汉朝的刺史比太守大,且言辞凿凿,像是自己住在汉朝,当了刺史颐指气使可以指挥得动各地太守一样。 只能说,没有二十年的脑血栓,说不出这样的话。 因为很明显刺史属于监察官,只能按照“六条问事”来行使权力,对地方的军事、政务没有任何插手的地步,品秩也只有六百石,跟军政一体,手握大权的两千石太守比官职权力大小,那纯粹是脑子抽风了。 不说汉朝历史上多次改刺史为州牧,就是因为刺史的权力太小,无法约束一州军政大权。 单就很多汉朝人,也对刺史权力过小,名义上检查太守,而无法实际掌权颇有微词。 如成帝绥和元年,翟方进、何武共奏言:“《春秋》之义,用贵治贱,不以卑临尊,刺史位下大夫,而临二千石,轻重不相准,失位次之序。”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刺史的职位太小,而偏偏却用刺史的职务去监督两千石的太守,属于本末倒置的行为,不可取。 因此成帝时,就曾经短暂地改刺史为州牧,意在扩大刺史的权力,让刺史可以有行政权。 不过到了汉末,以往刺史权轻的境况确实发生了很大改变。 随着朝廷的权威日益下降,各地叛乱不止,很多官员的野心膨胀了起来。 刺史渐渐开始代掌了州牧职权,拥有了掌控一州军政的权力,成为一方诸侯。 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其实就在于刺史还有一项比较特殊的权力。 那就是特殊情况下拥有兵权。 在以往,幽州、并州、凉州、交州等地刺史,其实不止是刺史,还会身兼一个临时都督的职务,方便他们统筹各郡的兵力,讨伐外来入侵者。 如凉州刺史耿鄙,就曾经领数郡兵马讨伐韩遂,镇压叛乱。 还有幽州刺史刘虞,同样也是如此,对抗乌桓鲜卑。 根据《汉书》与《后汉书》记载,边境刺史领兵的事情,不在少数。 但这些都只能算是特例,只有边境刺史可以这么做,内地刺史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在《汉书》与《后汉书》中也没有记载过内地刺史掌控过数郡兵权的事迹。 然而西汉末年和东汉末年,朝廷威信下降,各地叛乱不止,内地刺史也逐渐开始行使这项身兼临时都督的兵权。 而有了兵权,自然就可以掌控全州,如刘岱就杀了前任东郡太守乔冒,以武力镇压兖州叛乱。 鲍信是济北相,曹操则是陈留人,两人兵马接近两万。 现在兖州情况不妙,刘岱自然想起他们两个来,立即以刺史的名义召他们回来救援。 但兖州毕竟离关中天南地远,当信件送达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 鲍信曹操接到信,大惊失色,连忙找到刘备请辞。 关中,华阴县。 县衙府邸之中,刘备正在召集诸将议事。 十一月正是进攻长安的好时机,现在天气大雪,听闻董卓终日住于城外的眉坞,朝廷公卿要求他兵进长安,以配合城内对董卓的行动。 他才准备让人去把公孙瓒曹操鲍信孙坚四人叫过来,就看到曹操鲍信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允诚兄,孟德兄。” 见二人身上都是雪,刘备连忙站起来过去迎接:“我正欲派人请你们过来,一起商讨进攻长安之大计,没想到你们居然都来了,那就刚好,快坐下,烫一壶酒,谈谈此事。” 鲍信曹操拍了拍身上的风雪,感受着殿中火炉的暖意,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羞于启齿。 毕竟他们两个当初只是籍籍无名之辈,现在跟着刘备混了这么大的名气,被天下人称赞,结果转头就要弃刘备而去,确实有些不讲义气。 但问题在于,自己老家都快被偷了。鲍信的家乡泰山郡,曹操的家乡陈留郡朝不保夕,自然也就不是讲不讲义气的时候了。 迟疑片刻,曹操还是苦笑道:“玄德,今日我们前来,是要向你请辞的。”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道:“允诚,孟德。眼见长安城破在即,很快就能迎奉天子,你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去?” 鲍信只得解释道:“非我等不愿尽忠,然黑山贼进攻冀州,被冀州刺史王文祖击破,驱赶至兖州。如今兖州危在旦夕,刺史召我二人回家乡平乱,护佑家乡父老,不得已而为之。” 曹操说道:“我父如今就在陈留,如今弃天子于不顾,虽有不忠之嫌,但天子犹有玄德伯圭与文台在。而我父在陈留一兵马保护,二又老迈不便行动,若不去救之,则势必危矣,玄德莫不是要陷我于不孝乎?” “原来如此。” 听到二人的解释,刘备这才明白原因,理解宽慰道:“既是此般,亦是情有可原。二位兄长放心,待会我就写一道手令,沿途一路粮草可尽取之。且我会派人给四弟知会一声,你们到洛阳之后,多取些粮草,让他一路派兵护送你们至兖州,若有需要,尽管言语。” “多谢玄德!” 二人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后,刘备才对身边的田丰说道:“元皓,如今关中大雪,兵马出行,甚是不便,军中士卒防风帐篷、取暖用的柴火都是否准备充足?” 田丰说道:“一切俱已准备充分,帐篷都是从幽州买入的牛羊皮缝制,早在三个月前,我们就在华阴山砍伐秋枝枯木储备,粮草也一应俱全,足够军中将士兵围长安,渡过这个寒冬。” “嗯。”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瓒和孙坚也被请了过来。 一进门,公孙瓒便嚷嚷道:“玄德,刚才来时我怎么见允诚孟德的军营正在拆分营地,似要大军迁徙,这是何故呀?” 刘备便解释道:“黑山贼袭击了兖州,允诚与孟德不得不回军守卫家乡。” “原来如此。” 公孙瓒庆幸道:“还好我如今与鲜卑乌桓诸多首领缔结盟约,誓为兄弟,幽州附近尚无人敢侵掠,我等家乡安然无恙。” 当公孙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肯定想不到这会是个flg。 不提袁绍已经设下了诡计,单说他的同姓兄弟公孙度,在徐荣举荐他为辽东太守之后,就早已经对幽州虎视眈眈,想要趁机拿下整个幽州,因此眼下的公孙瓒,实际上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二人进来坐下,孙坚坐在席上问道:“玄德,今日叫我等过来,是要商议何事?” 刘备扫视一眼,殿中俱是心腹,张飞典韦田丰王朗黄忠,再加上公孙瓒和孙坚,并没有其他外人,便放心大胆地说道:“诸位,天大的好消息。” “哦?” 孙坚诧异道:“什么好消息?” 刘备笑道:“长安来了消息,朝廷诸公已经策动吕布为内应,决心刺杀董卓。恐长安西凉军太多,难以为继,因此让我等假作进攻长安,吸引西凉军出城驻守各地关隘,以方便诸公行动。伯圭、文台,我们等了一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奉迎天子,匡扶汉室的时机,终于要到了。” “真的吗?” 孙坚大喜道:“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玄德,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此战我必为先锋。” 与其他人不同,孙坚是真的忠心于汉室。 历史上,曹操被徐荣击败之后,就撤回了兖州,开始发展自己的地盘。 而孙坚是唯一一个坚守两年继续讨董的人,哪怕同样也被徐荣击败过,他也一直没有放弃过。 直到初平三年,也就是192年,才因为实在没有粮草,再加上袁绍居然派人偷袭了孙坚占据的豫州,才迫使他不得已撤兵。 不得不说,孙坚在历史上除了擅自杀了一名太守和刺史以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黑点。 在得知袁绍派人偷袭他之后,也曾经怆然泪下道:“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垂破而各若此,吾当谁与戮力乎!”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见在那一票各怀鬼胎的诸侯之中,孙坚也算是少数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 现在刘备跟孙坚的关系非常不错,也很清楚他对汉室的忠诚,因此摆摆手,笑着说道:“文台兄急于营救天子,匡扶汉室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因为我与你是一样的心情。只不过冬日大雪,前期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不然将士们受冻,怕是要死伤不少,还是得徐徐图之。” “嗯。” 公孙瓒道:“玄德之言有理,我现在就挺难受的,去年关中没有下雪,我的骑兵还好。结果今年就下那么大雪,骑兵在雪地中寸步难行,真是愁死个人。而且冬季准备草料也很麻烦,好在青州运来了不少菽豆,解决了问题,不然我的马怕是要死不少。” “那何时出兵,玄德尽管去说,我先回营中做好准备。” 孙坚表示理解,立即说道。 刘备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打算先运送大批粮草于郑县及下邽,大军再往西进军。诸公曾言,如今董卓终日居住于城外眉坞,等闲不会进城,怕是要过冬之后,到了春天才会回长安,所以此事倒也不急,你们回去之后整顿兵马,等我消息便可。” “那行,我先告辞了。” “嗯,玄德,我静候佳音。” 孙坚公孙瓒听到这个事情,表示明白,当即告辞离开。 刘备便吩咐下去,尽快展开一切前期准备工作,毕竟长安那边是等待机会,而他这边则只是吸引火力,机会不常有,如果不能及时吸引火力,让长安那边错失良鸡,那就不好了。</p> 第十五章 陈暮之谋 陈暮十二月从洛阳出发,在路上的时候就遇到了撤回来的曹操和鲍信。 双方只是在路上进行了简单的会晤,并没有太多深入交谈。 但陈暮还是给他们透露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刘岱死了。 之所以说是不好不坏,是因为对于眼下的曹操鲍信来说,肯定是个坏消息。 刘岱一死,兖州就群龙无首,各自为政,难以统一兵力。 现在正是要集中力量对抗黑山军的时候,没有了刺史调动兵马,曹操鲍信也怕打不过黑山军。 不过陈暮却知道,从长远眼光来看,肯定是个好消息,因为曹操有个兖州基本盘。 如果是以前,对于曹操这样的枭雄,陈暮肯定是如临大敌,想办法除掉。 但现在。 呵呵。 不是他吹。 不提他早就安排了诸多后手。 单说曹操现在头上戴的这顶“仁义君子”的紧箍咒,就够他喝一壶的。 有了这个约束在,还敢盗掘陵墓,吃人肉吗? 还敢随便乱搞别人老婆吗? 还敢屠城吗? 站在舆论高地首先就喷死你。 青州有印刷术,发传单,贴告示,再找几个受害者现身说法四处演讲宣扬你的丑恶行径,立马让你名誉扫地,民心尽失。 东汉底层百姓可能很多人都不识字,但趋吉避凶是每个人的本能。 曹操只要干了这些事,很快就会被所有人知道。 到时候曹操每攻一城,百姓害怕被屠城,要么拼命死守,要么拖家带口纷纷逃跑。 即便拿下一座城来,要么死伤惨重,要么得不到一个人口。 包括那些世家子弟,也不会为他效力。 这就是技术革新带来的好处。 毕竟如果没有印刷术的出现,你没法大规模贴传单发告示,想去宣扬别人的罪恶也很不容易。 而有了约束力,那么曹操想要在地狱难度开局干出一番大事,难如登天。 陈暮把一切都算计好,早就不在乎曹操这个枭雄了。 十二月中旬。 从洛阳到华阴,总共也就不到三百公里,穿越秦岭就走了半个月。 当陈暮抵达华阴的时候,刘备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正打算浩浩荡荡地起兵,正式开始兵围长安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奏折,进入了长安,摆在了董卓的桌案之上。 现在这天下虽乱,可各地诸侯也没有闲着,有些诸侯不在乎朝廷的威严,擅自做主,比如公孙度自领辽东侯,称王称霸,尽显野心。 而有些诸侯则还需要这个朝廷大义,不时遣使来进贡天子,讨要封赏。比如荆州刺史刘表,就请封袁术为豫州牧。 不要以为刘表好心,糟老头子坏得很。 袁术现在霸占了荆州南部,胃口大得很,不仅想要豫州,连荆州和扬州也想吞并。 由于豫州汝南为袁氏基业,在郡中多有名望,所以袁术早就派人联络了汝南袁家,令从弟袁胤为汝南太守,一南一北夹攻荆北,取了荆州之后,则立即可以拿下豫州与扬州。 而刘表请封袁术为豫州牧,那在名义上,整个豫州都是袁术的,现在有一大片兵多粮广民富而且还没有人占领的地盘,你袁术要不要? 要,那荆南就让出来,我兵不血刃地取了整个荆州,你就跑到豫州去跟豫州各地叛乱打生打死。 不要,那咱们继续僵持着,放在嘴边的肉都不吃,馋死你。 所以刘表这番操作,看似是要和袁术讲和,对袁术的示好,实际上就是祸水东引,想要用套路把荆州南部拿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计策确实挺离谱的,让袁术怦然心动,被刘表派来的说客一番言语,居然心动了。 只是刘表还是低估了袁术的野心,他不仅豫州要,荆州也要,又引发了其他矛盾。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边董卓桌案之上,看着眼前的奏折,眼皮子直跳。 这奏折盖印,是齐国相印,而现任的齐国相,董卓自然知道,正是他恨之入骨的陈暮。 “那陈暮,竟然还有脸往长安上奏折?” 董卓很是不高兴地道:“简直是在欺辱我,你们也真是,这种奏折还拿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就不能直接烧掉?” 被任命为尚书令,在长安监视皇帝,负责处理政务的李儒却力劝道:“太师,此信事关重大,还是要看看。” 董卓无奈,便打开奏折,一封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的楷书白纸信件,就出现在他眼前。 楷书在东汉名叫正书,为隶书演化而来,流行于汉末,正是大行其道的时候。 董卓自然是识字的,看着这封信,扫视了片刻,皱起眉头。 “王芬居然要另立皇帝?” 将奏折合上,董卓脸色非常不好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冀州刺史王芬居然要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 李儒亦是愁眉苦脸道:“是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发愁。那河间王刘陔为孝穆皇帝玄孙,按族谱,为先帝从侄,当今天子的从兄,若他真的被立为皇帝,那我们手中的天子,恐怕......” 孝穆皇帝其实并不是真的皇帝,他的名字叫做刘开,是汉桓帝刘志的爷爷,汉孝康帝刘宏的曾祖,所以被两代皇帝先后追尊为皇帝。 刘开的儿子不少,子孙开枝散叶。像现在河间王刘陔的曾祖,就是汉桓帝刘志的亲叔叔。刘陔的爷爷,同样也是汉孝康帝刘宏的亲从叔,本人跟两代帝王的关系,非常相近。 如果刘陔真的被立为皇帝,被天下人承认,那么刘辩的位置就难保了。 关东军之所以不敢进攻长安,就是担心刘辩的生命安全。而一旦刘辩失去了这个皇帝位置,少了天子大义,那么关东军恐怕将肆无忌惮,长安将陷入很大的危机之中。 李儒的话显然也成了董卓担忧的问题,一时间竟有些彷徨,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文优,可有办法否?” “......” 李儒同样沉默了许久,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若召诚汉与王允过来,共同议事吧。” 董卓想到了他另外两个智囊,也许他们有办法。 李儒却道:“太师,诚汉是西凉人,又早年跟随太师,出计无数,立下汗马功劳,必然可信。唯那王允,世居并州太原,出身世家,与朝堂诸公走得很近,还是要小心提防一二才是。” 虽然王允现在匍匐在董卓脚下,向来表现得都十分忠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儒却总觉得他不可信,背地里酝酿着什么阴谋。 而且最近董卓也很反常,上次明明劝说他让他将妾室送予吕布,可是依旧没见什么动静。 不过好在经过李儒从中调和,董卓气也消了大半,除了不许吕布进入眉坞以外,其他时候还是让他跟随左右,关系倒也恢复了从前,没有让这对父子出什么大乱子。 董卓听到李儒的话,想了想道:“那行,就先召诚汉过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说罢就命令侍从回长安叫阎忠过来。 眉坞就修在长安西面的滗河边上,周围环绕着昆池水与蓬莱池,离长安不足二里,只片刻功夫,目前在长安担任司隶校尉的阎忠就已经抵达。 阎忠来了之后,李儒将情况给他说了一下,末了又道:“诚汉兄,你觉得此局,应当如何破之?” “这是个死局。” 阎忠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太好破。” 李儒叹气道:“是啊,如果刘陔的帝位得到天下诸侯承认,那当今天子就彻底失去了作用,到时候关东军群起而攻,恐怕长安就危险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阎忠思索道:“我曾经听闻,那关东军盟主刘备,深受孝康皇帝之恩,因此对孝康皇帝极为尊崇。后来在洛阳的时候,刘备曾经反对废后、废帝,其实都跟这个有关系。如果他站出来反对刘陔称帝,我们就还有希望。” “刘备?” 董卓哑然失笑道:“他如今是我最大的敌人,会帮老夫这个忙?” 阎忠笑道:“太师,其实你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刘备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进攻长安?如今天下都乱成这样,聪明人早就会想到离开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会花费如此多人力物力继续打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孝康皇帝的子嗣。” “刘玄德不傻,升官发财肯定也有他的意愿。毕竟如果他能够迎回当今天子,那他以宗室身份摄政,担任三公,总揽大权。但如果这个时候换一个皇帝,那么好处就全归了王芬,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所以在我看来,刘备尊崇孝康皇帝,想要夺回孝康皇帝的唯一子嗣不假,还想要总揽大权,做一个权臣也不假。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当今天子还是皇帝。” 说到最后,阎忠看向了李儒。 李儒不愧是聪明人,几乎一点就透,恍然大悟地说道:“不错,如果变成了刘陔,刘备一旦承认了他,那么刘陔一道诏书,立即就能解除了他的兵权,甚至连性命都不保。所以刘备要想获利,那么当今皇帝,只能是现在长安的天子,而不是远在冀州的天子。” 这个逻辑很简单。 刘备现在花那么大力气打长安,还不是想把刘辩弄在手里,夺了大义之后,奉天子以令不臣。 那么如果他尊冀州的刘陔为天子,那么刘陔现在在谁手里? 王芬手里。 那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人就不是刘备了,变成了王芬。 只要刘备不傻,都不可能承认刘陔的皇位。 所以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在董卓李儒他们看来,刘备在这个时候,也许确实可以帮上他们的大忙。 毕竟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嘛。 听到阎忠李儒的分析,董卓只觉得豁然开朗,高兴地道:“哈哈哈哈,诚汉文优之言,当真是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我有你们二人相助,真是天赐英杰也。” “都是为明公效力。” 二人拱手一礼。 李儒又道:“太师可以让天子下诏书,让刘备东讨伪帝,攻打冀州。此策乃一举两得,又解决了王芬立伪帝的麻烦,又能调走关东军,诚汉兄真乃大才也。” 阎忠心里在想这都是陈子归干的坏事罢了,嘴上却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我也只是灵光一现而已,比不得文优兄素有急智。” 嗯。 跟陈暮比起来,我跟李儒还真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连自己大哥都算计,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p> 第十六章 互相算计 华阴县衙府邸。 后院灰墙乌瓦,庭院已被大雪覆盖。 花园中有一凉亭,亭内四兄弟再次聚首,旁边只有典韦作陪。 在青州军的序列之中,BOSS刘备肯定是最大的老大。 其次就是关羽张飞陈暮三人,为第二级。 紧接着就是典韦太史慈沮授这些人,因为跟着刘备比较早,出生入死多年,感情很深厚。 至于黄忠赵云张辽田丰王朗管亥臧霸他们,别看在历史上名气那么大,但名气大也仅限于陈暮这个懂得历史的现代人。 在古人眼中,他们也不过刚刚入伍,一没资历,二没功勋的中级军官,自然没有资格出席这样半家宴性质的宴会。 是的。 今日宴会,确实属于家宴性质,哥几个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互相之间都十分想念。 听说陈暮回了关中,刘备特意派人去临晋将关羽召回,再加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张飞,兄弟几人就再聚首。 “大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陈暮举起酒杯,笑着说道。 刘备看了眼外面天色,只是大中午,虽然还在飘零着雪花,可哪里是傍晚了,便笑道:“四弟,现在天色明明尚早嘛。” “快了,天色马上就快暗了。” 陈暮一语三关,笑眯眯地轻抿了一口酒。 这酒确实烈,不能多喝。 张飞可不像他那么斯文,仰头一饮而尽,哈哈哈大笑道:“痛快,良弼,别养鱼,继续喝。” 又是从陈暮嘴里学到的新鲜词。 典韦的酒量跟张飞不能比,几杯下肚就已经飘飘欲仙了,摇头晃脑地道:“不....不能再喝了,想睡觉......” 张飞有些嫌弃他酒量太差,又找到关羽道:“二哥,咱们来喝。” “哎呀,三弟先把酒杯放下。四弟忽然回关中,相比是有事要说,你怎么净想着喝酒?先听听四弟要说什么吧。” 关羽摆摆手,目光看向陈暮。 陈暮既然在洛阳耕耘了那么久,忽然跑回关中来,肯定有事,不然无端过来,难道是为了跟兄弟几人一起凑凑热闹过个年? 听到关羽的话,众人就把酒杯放下来,刘备也说道:“是呀四弟,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呢?” 陈暮微笑道:“我这次回来,是想请大哥奉诏讨贼。” “奉诏讨贼?” 刘备纳闷道:“这不是在讨吗?” “不是讨董贼。” 陈暮摇摇头。 “不是讨董贼,那是谁?” “王贼。” “王贼?” 刘备只觉得一头雾水,这世上哪有什么王贼? 倒是朝廷只有个司徒王允,可他不是跟我们一边的吗? “冀州,王芬。” 陈暮嘴里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 “王芬?” 刘备大惊道:“王刺史向来忠恩爱国,又时常供应我军粮草,为什么要讨伐他?” 陈暮缓缓说道:“现在不一样了,王芬已成叛国逆贼,必要兴兵讨之。” “到底是何事?” 刘备问道:“比眼下讨伐董卓还重要吗?” 陈暮点点头:“不错,比眼下讨伐董卓要重要十倍,百倍。若那王芬成功,则大汉江山不复存也。” “这么严重?” 刘备十分惊讶,那王芬到底干了什么,莫非是在冀州称帝? 陈暮继续道:“上月,王芬与袁绍韩馥等人在冀州打算立河间王刘陔为帝,此等行径,是在藐视朝廷,藐视当今圣上,大哥若不严厉制止,兴兵讨伐,则天下群雄纷立宗室为帝,国家必亡,如此局势,难道还不严重吗?” 王芬打算立河间王刘陔为帝? 刘备皱起眉头。 这事情确实问题很严重,不过仔细想想,或许也不算严重。 因为他们这边的进展相当不错,只要他大军启程,围困长安,将董卓的兵马调离出城,就可以等城中诸公除掉董卓,奉迎天子。 一旦迎天子回洛阳,定鼎天下,有了这份大义在手,相信天下各路诸侯都会群起响应。 至于冀州的伪帝,到时候再处理也不迟。 这就是分清楚主次概念。 伟人曾经评价刘备善于团结力量,但却不能分清楚主次。 明知魏国才是最大的敌人,非要为关羽报仇打吴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现在能分清楚主次的缘故,其实还是因为刘备认为东面冀州的问题处理比较麻烦。 先不说舟车劳顿还得往冀州跑,单说王芬的实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下。 而西面关中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等董卓死后,再掌控了朝廷大局,就能够奉天子之命讨伐伪帝,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想到这里,刘备摆摆手道:“四弟,如今吕布已经答应为内应,董卓覆灭在即,眼看就能奉迎天子,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去?还是等迎回天子,再处理冀州的问题。” 陈暮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很深奥,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冀州那边属于远火,长安这边才是近火,而且边上就有水池,哪有近火不先灭了,跑去先灭远火的道理? 然而陈暮下一句话,顿时就扭转了局面,将冀州远火问题,变成了一团难以解决的近火。 他说道:“大哥不要忘了,如今青州力量极为空虚,若王芬立伪帝之后,立即出兵占领青州,坐拥天下两大富饶之州,人口千万,则天下诸侯即便联合起来,怕也不能挡,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青州? 陈暮的话顿时让刘备惊起一身冷汗。 他只想着先攻取长安救回天子拿到大义的问题,却忘了老家还有被偷塔的危险。 要是趁着他在关中对付董卓的空档,王芬真的对青州动手,那青州恐怕绝对无法抵挡,因为大部分青州的兵力,几乎都被他带了出来。 现在青州只有各地郡兵,加起来也只有两三万人,而冀州自古以来就是最富饶的土地,足有九郡,人口也最多,随随便便拉个十万人马出来根本不是问题。 要是王芬有不轨之心,确实不堪设想。 在发现冀州问题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之后,刘备深锁眉头,低声问道:“若王芬立伪帝之后,取了青州,那我即便是迎回天子,也不能相抗吗?” 陈暮苦笑道:“家都没了还怎么抗?拿司隶七郡这点土地人口跟冀州青州十五郡千万人口打吗?” 刘备沉默片刻,又问:“那关中......” 陈暮笑了起来,说道:“如今董卓覆灭在即,关中只需数万兵马足以控制局面,大哥尽管前去,有我在,必会让朝廷万无一失。” 嗯。 只保朝廷万无一失,天子有没有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备当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听到他的话,安心了许多,松了一口气道:“有四弟在,我还是很放心。既然如此,那我便立即启程,准备回洛阳向王芬兴师问罪。” “大哥别急。” 陈暮微笑道:“我们还要等一份东西。” “什么东西?” “刚才我不是说奉诏讨贼吗?” “难道是?” “不错,朝廷的诏书。” “朝廷的诏书?” 刘备纳闷道:“我之前倒是接到过几份,都是董贼以天子名义呵斥我的,难道他还会好心给我讨伐王芬的诏书?” 陈暮笑道:“自然,这个时候,董卓跟我们,可是有同一个敌人。” “明公,明公!”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石拱门处忽然传来了声音。 刘备转头一看,是田丰,便招招手道:“元皓,有何事?” 田丰匆匆而来,近前拱手道:“天子又来诏书了,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刘备看向陈暮,惊讶道:“四弟早就向长安上了奏折?” 他还以为自己要在华阴留几天,等他亲自上了奏折,等长安那边回信之后才能走呢。 陈暮点点头:“此事刻不容缓,一旦王芬立下伪帝,又以伪帝诏令讨伐一切不臣,反而让他们占了先机。” 田丰看看刘备,又看看陈暮,便问道:“明公与子归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不错。” 刘备道:“刚才四弟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即刻就准备启程回冀州讨伐王芬。” 听到他的话,田丰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正应如此,冀州虽远,可青州近。若我是王芬,立伪帝之后,必然夺取富饶的青州,加上本就强大的冀州,坐拥二州之地则天下可定,明公万不能让他得逞。” 这就是在战略上看待问题。 刘备看待问题是觉得自己只要迎回天子,就掌握了大义,就可以用天子的名分去恢复汉室江山,诏令天下。 而田丰和陈暮的眼光更加长远,早已经看到乱世将至,哪怕得了天子,天下各路诸侯也不会臣服。 所以与其要一个只有名分而没有实际意义的天子,自然是一州之地作为根据地更加重要。 听到田丰和陈暮一样都是这么认为,刘备也就放心下来,起身道:“那我就去接这份诏书吧。” 说着,便起身,穿过了拱门往前院去领诏书去。 而陈暮,坐在亭中饮酒看雪。 天色还未暗。 可阴沉沉的乌云遮蔽了漫天,簌簌的雪花纷落,来到了这繁杂的世间。 看着这白茫茫又冰冷冷的世界,陈暮心中思绪千万。 王芬这个人。 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有个虎视眈眈的袁绍在旁边盯着还不自知,结果偏要站出来兴风作浪,惹到刘备头上。 难怪你历史上会落得一个自杀的下场,看来刚愎自用也是个大问题。 现在是你自寻死路,就怪不得其他人了。 陈暮眯起眼睛。 不过袁绍这厮,倒也会算计。 选的真是时候。 刚好青州空虚,加上老大哥主力需要一定时间回师。 不然肯定顺手就把你给宰咯,绝对不可能让你这么顺利地把冀州取到手。 只是虽然现在青州没有吞并冀州的实力,而且老大哥现在肯定也只想着迎回天子,不想闹那么多幺蛾子。 但想借我们的刀取冀州? 呵呵。 陈暮嘴角含笑,眼中却露出冰冷的光。 那可要看我们这把刀,到底会不会如你所愿,是帮你割王芬的肉,还是顺手再给你捅一刀了。</p> 第十七章 调兵遣将 司隶七郡,如今三郡在董卓手里,四郡在刘备手中。 现在双方的焦点和兵力,基本都在渭河沿线一带,各城池驻扎兵马,相互对峙。 如果将敌我分成红蓝两方阵营,从地图上或者天空看,就会看到,在华阴到灞桥渭河南北两岸,密密麻麻都是双方的兵马。 然而初平二年十二月,原本驻扎在郑县下邽等地的刘备主力军,却忽然开始大规模撤退,往东洛阳迁移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原本作为后备力量的临晋、芮乡、重泉、莲勺一带的白波军填补他们的空白。 要知道,关东军的兵力在入关中之前,其实只有七万人。但后来随着公孙瓒加入,到了十万左右。紧接着朱儁加入,兵马多达二十余万。 哪怕鲍信和曹操不得不回兖州处理黑山军的问题,他们也只带走了本部人马大概两万多人,对大局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而如今刘备军的兵力配置,是关中有五万多人,加上陈暮当初从青州带来的两万人,差不多是七万兵马。 洛阳属于大后方,驻扎的兵力不多,只有一万多人,基本分散在各县维持地方秩序。 因此在关中的刘备军,大概是六万人。 这些兵马,按照陈暮的建议,只留一万人即可,加上公孙瓒的三万骑兵,步兵五万,加上骑兵三万,应该就可以将王芬击败,夺取冀州。 临行之前,经过陈暮和田丰的商量,认为应当以假道伐虢之计,先打旗号,说是准备撤回青州,需要从冀州借道。 等到进入冀州境内之后,再突然袭击,最好将王芬一举击杀,将伪帝废掉,则万无一失。 不过这些计谋陈暮也只是提了一下,毕竟现在刘备在王芬立伪帝的关口忽然回师,只要是正常人,估计都会觉得有点奇怪,所以还得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如果可以骗的话,尽量先骗过王芬。要是不能骗过他,王芬不准刘备的兵马进入冀州,则应当先从兖州借道,回青州守住地盘再做打算。 毕竟兖州现在就是一团乱麻,到处都是叛乱,不像冀州又安稳又富饶,如果刘备要借道兖州,估计曹操一百万个愿意。 十二月下旬,在刘备与公孙瓒大军浩浩荡荡东去的时候,剩余的十多万兵马,以陈暮关羽为统帅,继续镇守。 如今青州军的内部职位其实很混乱,刘备是青州牧,陈暮关羽张飞都是太守,还没法确定具体职务。 没办法,州牧又不是皇帝,不可能大封群臣,所以陈暮也只能以太守之位统领三军。 不过陈暮也不是完全没有职务,至少在刘备走后,他被任命为督军。 也就是都督。 这是个临时职务,上到三公九卿,下到裨将门牙将,只要有需要的时候,都可以担任,独自统领数量不等的兵马。 而在刘备离开之后,陈暮也很快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兵围长安,配合城中内应。 华阴县,陈暮高坐主位之上,孙坚坐在下首第一个,其次是关羽、管亥、臧霸、王朗、杨奉、韩暹、胡才、李乐等人。 随着曹操鲍信离开,五路诸侯也算是分崩离析。现在刘备又带走了公孙瓒,唯一还继续跟着的客军,也就只有领了五千丹阳精兵的孙坚了。 而其他将领方面,武安国和牵招留守洛阳,赵云在河内,张飞、典韦、张辽、高顺、黄忠、徐和、司马俱、李波、管承、王丹、张饶等跟着刘备走了,目前陈暮帐下的高级将领并不多。 另外,白波军的组成其实是并州与河东一带的难民抱团为贼寇,战斗力十分低下,跟黄巾军有得一比,所以十多万人看似很多,但战斗力并不是很强。 因此现在留下来的十多万兵马,跟董卓现存的七八万精兵还是没得比不过这次出兵又不是真的打长安,虚张声势而已,因此只要不真刀真枪与董卓干上,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陈暮俯视众人,缓缓说道:“这次出兵的目的大家可能都不知道,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并不是要和西凉军打仗,而是兵进长安,在灞桥一带牵制西凉军,掩护大哥兵马撤回洛阳。” “所以我们的任务可以说是断后,只需要大家结寨而守,并不需要进攻。而且我估计西凉军也不敢在冬日大雪与我们作战,因此这一战十分安全,不会有危险。” 这就是先定个基调,白波军这些人战斗力不怎么样,杨奉、韩暹、胡才、李乐众人也只想升官发财,对刘备没什么忠心,所以不能让他们太害怕。 毕竟刘备军的主力已经不在这里,没有了强大实力镇压,难免这些人可能会有些小心思。 听到陈暮的话,这几个白波军的首领果然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怕关东军让他们去打董卓送死,要真这样的话,说不准当场就会哗变。 “不过虽然只是虚张声势,但哪怕是虚张,声势也得做足,兵马进退,不能失据,要表现得是真的要打长安的意思。” 陈暮掏出刘备给他的青州牧官印,继续说道:“现在大哥将青州牧官印给了我,命我做临时都督,就是让我来统领三军,统筹此次行动,现在我来安排事宜,孙坚何在?” 就跟诸葛亮要找刘备讨要双股剑作为信物一样,要想号令兵马,陈暮自然也得有个东西宣示自己的身份。 “末将在!” 孙坚站起身,他跟刘备平起平坐,按道理不需要接受陈暮调令。 不过现在陈暮做他的临时主官,自然要按照军中规矩来。 “命你领五千本部人马,沿渭河兵进掫城。” 陈暮拿出一张军令牌扔过去说道:“注意,还是那句话,此战只可给予董卓压力,不可真地进攻。要想营救天子,一定要按照计划行事。” “诺!” 孙坚答地的“诺”,因为地位相同,而且比陈暮年长。 “关羽何在?” 陈暮又道。 关羽起身道:“在!” “命你领六万兵马,进兵灞桥,于戏亭一带驻守。” 关羽拱手道:“诺!” 陈暮又道:“臧霸何在?” “末将在!” 臧霸站起来。 “命你领三万人马自下邽兵进左冯翊,切记,只可守,不可攻,若敌军主动发起进攻,则高悬免战牌,结寨而守,不许主动出击。” “唯!” 臧霸接过军令牌。 陈暮又看向管亥道:“管亥何在?” 管亥一直在关羽帐下担任校尉,就跟周仓一样,现在是关羽的忠实小弟,听到自己似乎可能会独自领军,便起身道:“都督,亥愿随关将军羽翼,侍奉左右,不离不弃。” “唔.....” 陈暮原本是想让管亥领两万兵马配合臧霸袭扰阳陵一带,给董卓制造压力,见他这个样子,似乎没有独领一军的想法,想了想便道:“那行吧,你就跟着二哥走,王朗何在?” 王朗何在? 王朗左右看看,指着自己,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道:“是我吗?” “当然。” 陈暮笑着点点头:“师兄,如今帐下能够独领一军得不多了,也就只有你出马了。” “真的吗?” 王朗又惊又喜道:“可是我从未领军出征过,还没准备好呢。” 作为一名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大汉,谁不想成为一名领军大将,沙场称雄? 但文化人的身份还是限制了他不少,刘备也一直以来将他作为谋士,从没想过把他当成武将,让王朗一直颇为遗憾。 现在机会忽然降临到他身上,简直是不敢相信。 “诶,谁都有第一次的时候。” 陈暮摆摆手,转过头看向臧霸道:“宣高当初领兵讨黄巾的时候,有做过准备吗?” “没有。” 臧霸笑道:“当时州牧一道征令,我就过来了,让我领了一万人做先锋,完全没有准备就直接进山打仗了。” 陈暮又看向关羽道:“二哥当初第一次领军的时候有准备过吗?” “哈哈。” 关羽笑道:“这有什么要准备的,当初在青州,大哥就让我跟着四弟去一趟齐国,莫名其妙我就领了兵马出征,最开始只是一两万人,结果越打越多,最多的时候我麾下有十多万兵马,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兵怎么来的。”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陈暮便对王朗道:“师兄,看到没有,领兵打仗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虽是第一次出兵,但我并不要求你真的和西凉军打,如果他们杀来,你就立即撤退与宣高汇合即可。” 自信点。 你可是敢领兵出战孙策太史慈的男人,怎么能怂呢? 王朗便挠挠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认真拱手道:“那既然如此,还请都督吩咐!” “嗯。” 陈暮点点头:“王朗,命你领两万兵马,配合臧霸袭扰阳陵,牵制董军即可,明白?” “明白!” 王朗大声道。 “这样才是我的好师兄嘛。” 陈暮看着他精神的模样,笑了起来。 白波军总共是四名首领,麾下人马分兵有两三万左右,加起来十二万之数。 再算上刘备留下来的一万青州兵精锐,就是陈暮现在所有的兵马。 统筹那么多兵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韩信,有多多益善的本事。 不过又不是真的去进攻长安,只要他们能够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即可,倒也并不需要有多精锐。 现在关羽分配了杨奉韩暹,臧霸带胡才,王朗带李乐,剩余一万青州兵和玄甲重骑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安排应该是妥当的。 接下来,就等着吧。 等到王允吕布他们找到机会,刺杀董卓的那一日!</p> 第十八章 温柔乡,英雄冢 关东军的一举一动,对于董卓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 所以当华阴那边兵马频繁调动的时候,探马和斥候早就把消息传到了董卓的桌案上。 毕竟董卓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派人在华阴山一带的山林中蹲守观望。 因此一部分兵马离去,另外一部分兵马开始缓缓向长安推进,这一系列军事行动,自然也都被董卓看在眼里。 长安,未央宫。 董卓罕见地从眉坞的温柔乡里出来,召集了李儒阎忠,询问他们对关东军动向的看法。 众人坐定,董卓高坐主位,环视一圈说道:“刘备的本部兵马忽然离开关中,往洛阳而去,连公孙瓒也走了。可是白波兵却将我们团团围住,这是何意?” 李儒想了想,抚须笑道:“恭喜太师,贺喜太师。刘备已经接受了诏书,准备东去攻打王芬了。此驱狼吞虎之计,已然成功。” “但是长安......” 董卓欲言又止,现在长安的兵力因为跟关东军连续两次硬碰硬,精锐士兵已经越来越少,自从牛辅覆灭之后,如今只剩下不到八万人,而敌军却有十多万,让他还是很难安心。 阎忠却笑道:“太师勿要忧虑,这是关东军在虚张声势。刘备要回师冀州,讨伐王芬。可又害怕我们兵出南山,重新占据了南山各个通道关隘,才做出此举。” 南山不是终南山,而是秦岭。就跟黄河在汉朝被称为大河,太行山被称为五行山一样。从渑池新安一带,就可以算是进入了秦岭,再从渑池新安一带到华阴山,短短的二百多公里距离,全是崇山峻岭,关隘无数。 著名的函谷关、潼关,就在这里。 而上一次之所以关东军能够那么快突破这些关隘,一者是董卓刚刚到长安,需要军队稳定局势。二者当时他也没想到刘备曹操居然这么莽,直接一路铁头娃撞过去,让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但现在的情况又不同。 董卓已经来长安快两年了,局势稳定得差不多,再加上刘备现在正要讨伐势力雄厚的冀州王芬,如果此时不能将后方守住,让董卓偷了屁股,则必定首尾不能兼顾。 所以关东军一面向东进军,一面则向西进军,虚张声势,吓唬董卓让他不敢出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到阎忠的话,董卓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倒那刘备又要来打长安了呢。既然是虚张声势,那就不用管他就是了。” “太师不可。” 李儒却摇摇头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刘备本部精锐挥师东去之时,我们就更应该趁机拿下南山古道,然后在古道之上重新大量修建关隘,抵御关东军。如此再平定西凉和巴蜀,定鼎关西,如秦王一般,虎视天下,才为王道。” “不错,昔日秦王扫六国,就是利用函谷关、武关、萧关、大散关等地为依仗,被称为秦之四塞。” 阎忠也说道:“后来汉高祖占据关中,平定三秦,亦是在这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终楚汉相争,夺得天下。若太师胸怀大志,不坑偏安一隅,学秦王与高祖控制四塞,静观天下大变,待时机成熟之时,出兵一举攻克关东,平定天下,再遣一上将南下大江饮马,方为正途。” 不得不说,李儒和阎忠都是有战略眼光的高级谋士。就跟诸葛亮隆中对三分天下,还有沮授荀彧毛玠三人奉天子以令不臣,鲁肃周瑜联刘抗曹等策略一样,能够在茫茫混沌之中,看清楚此时天下的局势,分析出一条对自己主公最为有利的道路。 而李儒阎忠的策略就是定鼎关中,学秦始皇和刘邦先发展自己,广积粮,高筑墙,静观天下大局。现在天下大乱,各路诸侯相互攻伐,百姓民不聊生,如果能够稳住关中局面,确实是有机会可以乱中取胜,浑水摸鱼。 “额.......” 听到他们的话,董卓一时有些茫然,问道:“文优诚汉的意思是出兵进攻?” “自然。” 李儒理所当然道:“白波军虽人多势众,却不过是乌合之众也,若能趁势将他们一举击溃,拿下南山古道各路要塞关隘,则关中再也不会受到关东军袭扰,如此只需要再南下平灭刘焉,获得巴蜀千里平原,则有兵有粮有人口,有了这份基业,方能成大事也。” 唔......” 董卓迟疑片刻,左顾而言它道:“虽有心出兵,可恐城中兵少,难以成事。” 李儒皱眉道:“太师这是何意?牛辅虽败,可李傕郭汜却将残兵带回,加上灞桥新丰左冯翊等地兵马,我军犹有七八万之众,且兵强马壮,俱是跟随太师多年的精锐之士,如何难以成事?莫非太师是不愿出兵,只想图稳享受?” 董卓被李儒说了一通,有些尴尬,便找了个理由道:“老夫年岁渐大,日益感觉老迈,身体不堪驱使。许是冬季天气过于寒冷之故,所以出兵之事,还是要谨慎行事,待夏日天气回暖,我便亲领大军进攻。” “待夏日天气回暖,刘备都已经拿下冀州了。太师不会不知道,虽然冀州实力不弱,可王芬此人不过是治理州郡之才,不修武事,又怎么可能会抵挡住刘备与公孙瓒的幽州青州精锐呢?” 李儒劝说道:“何况高祖四十八岁才起兵扛秦,历经七年,五十五岁才登基为帝,太师不过年逾五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怎么能够自叹老矣,而忘了家国大志呢?” “这......” 董卓吱吱唔唔,没有明确表态。 李儒又道:“这几月来,太师终日住于眉坞,溺于温柔乡之中。莫非是被女人泯灭了胸中志向?当初我就曾经劝过,若能取得天下,何愁女人不得尔,让太师将那妾室赐予吕布,太师却.......唉。” “哼。” 董卓冷哼一声,怒道:“文优说的什么糊涂话,妾室怎可赠人,且吕布还为吾义子。传出去,岂非有悖人伦,世人岂不是骂我为禽兽尔?何况若文优觉得一妾室能收买人心,何不将自己妾室送予吕布?” 将自己的妾室送予吕布? 李儒当时人就傻了。 这是什么话? 吕布喜欢的是你的妾室,又不是我的妾室? 更何况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小节,要我在你这个位置,吕布又喜欢我的妾室的话,我凭什么就不会送?肯定会送的好嘛。 但董卓的这句话,直接把李儒呛得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阎忠见此情形,站出来打圆场道:“太师莫要动怒,文优也是为太师好,希望太师能够胸怀天下。而且我等也不是让太师现在就出兵,冬日作战,关东军有那么所谓“棉衣”,确实有优势。且西凉铁骑在大雪天也难以发挥出实力,所以我们的意思是先让太师派兵驻守于灞桥左冯翊一带,防御关东军。等来年春季雪化之后,再出兵攻击,击溃他们。如此便能夺得南山古道,控制住关中咽喉,以此图谋天下。” “这样啊......” 董卓听到不是让自己出兵打仗,情绪就缓和了许多。 他现在也觉得挺难受的,西面是韩遂马腾的西凉叛军老是袭扰,东面是关东军,南面是益州刘焉,腹背受敌,总觉得有刁民想害他,没有安全感。 所以一时间开始瞻前顾后,怕自己出兵的时候,被韩遂马腾刘焉偷了屁股,也怕自己没有打过关东军,兵力再次受损。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的董卓已经安于现状,只想享受人生,并不想再出生入死,继续在刀尖跳舞。 沉溺于温柔乡太久,消磨了他的意志,随着年纪越大,就越不想继续去赌。 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害怕自己会死。 人越老,越自私呀。 李儒没有再说话,阎忠就又道:“太师可将西凉铁骑留于城内,西凉铁骑为太师嫡系,最是忠诚。其他兵马俱派出城,虽然关东军很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但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会怎么样。所以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一旦灞桥与渭桥守不住,长安就有可能又会像上一次那样被攻破。” “像上一次那样?” 董卓想起那次长安被破,自己差点杀了天子,然后自杀,那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阎忠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不管关东军是虚张声势,还是要打长安,该有的防御却是不能少。且此时厉兵秣马,待春日雪化之时,便再伺机而动,若能取了南山古道,则进可取天下,退可守关中,此大事可图矣。” 董卓想了想,片刻后便深以为然道:“诚汉之言,确实有理。既然如此,那便依诚汉之策,为灞桥与渭桥增添兵马,抵御关东军吧。” 现在长安城中有四万人,反观渭桥和灞桥的守军加起来不到四万,就可以预见董卓现在多么怕死。 但再怕死,人家都已经打到家门口来了,也只能派兵去防守了。 不过让他去进攻,那是万万不能的。 总共也就七八万兵马,再打下去,可就打没了。 没办法。 董卓在关中一直不得人心,征募的兵马甚至曾经还出现过哗变,而他的老家西凉又被韩遂马腾占据,根本不能从家乡募兵,导致现在董卓的兵马得不到补充,越打越少,让他很是焦虑。 从未央宫出来之后,阎忠看着李儒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模样,笑着摇摇头道:“文优,是不是有些失望?” 李儒叹了口气道:“我当初之所以愿意追随太师,就是以为他是个可以成大事的人,明明那么杀伐果断,怎么短短四年时间,就变得如此犹犹豫豫?温柔乡,不愧为英雄冢。” “你呀,不懂。” 阎忠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我问你,如果你到了这个年纪,年近六旬,膝下却还无子,你会怎么样?” “太师无子?” 李儒吃了一惊,说道:“不是说在临洮有一子吗?” “死了,有七八年了吧。” 阎忠淡淡地道:“所以这些年太师才想再生出个儿子来,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如今董氏一族,除了住在眉坞的那些远近族人以外,就只有董旻董璜以及池阳君渭阳君,你说他还有心情再管国家大事吗?” 董旻是董卓的弟弟,董璜则是董卓的侄子。池阳君是董卓的母亲,渭阳君则是董卓唯一的亲孙女。 所以在董卓自己这一脉,已经没有男丁可以继承,算是绝嗣,即便真打下江山,未来也是董旻或者董璜的子孙后代享受,董卓怎么可能还有动力? 听到阎忠的话,李儒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太师了。” “所以。” 阎忠抬起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寒冷的北风呼啸而来,让他遍体生寒,轻轻地说道:“我们就祈祷太师能够早日生出个儿子,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吧。至少眼下,我们只能帮他先定鼎关中,至于图谋天下的大业,就要看天意了。” 嗯。 这世上或许有天意。 可那个男人。 才是最大的天意。 如果董卓能生个儿子出来,也许真的会重整旗鼓,愿意为他的儿子打个江山出来。 可是...... 有他在,董卓应该已经看不到那一天了吧。 第十九章 徐晃 初平二年十二月,凌厉的寒冬吹拂,像是要将时间的一切都化为冰山。 这个年关长安百姓过得并不算好,跟汉朝江南地区一年一季的水稻不同,关中地区以面食为主,所以种植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 冬小麦和夏小麦。 关中下大雪,冬季小麦自然就种不成了。再加上前几年战乱,屡遭兵灾,百姓生活过得穷困潦倒,十分艰难。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董卓并没有派兵继续劫掠长安周边百姓。 因为当初从洛阳来的时候,董卓不管是盗墓还是抢夺,都弄到了大笔金银财宝以及粮食物资。根据记载,“董卓筑眉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 可见如今董卓之富有,根本不在乎继续抢夺。 这场大雪掩埋了关中,也掩埋了洛阳。 跟关中一样,今年洛阳的冬小麦也种不成了,好在有去年积存的粮草,倒也不算太麻烦。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旦刘备与王芬开战,那么以往从冀州来的粮道就会被断掉,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王芬,那么关东军就只能撤兵,从兖州回青州再图大事。 不过这个问题陈暮早就考虑过,司隶他是没打算放弃。 毕竟这里为天下中枢之地,要是能像三国关羽镇荆州一样,遣一上将驻守司隶,那么从上帝视角来看,就能左右夹击冀州,将大块地盘纳在手里。 而且司隶这个地方也很赖皮,如果你想打司隶,那么就得在洛阳八关死磕,此时青州就可以趁机偷袭。 而如果你不管司隶,跟青州决战,那么司隶也可以趁机偷你的屁股,让你左右为难。 这个套路有点跟明末时期毛文龙在皮岛的作用一样,算是镶嵌在天下各路诸侯身边的一颗钉子,让人非常难受。 也许有人说,既然这个套路很厉害,那为什么曹操不用呢? 原因很简单。 曹操没有那个实力。 刚开始曹操拿下兖州后,一直是依附于袁绍,联合袁绍打袁术,哪来的实力去占据洛阳? 等到曹操奉迎天子,搞定袁术之后,势力逐渐壮大之后,才拿下了洛阳三河地带。 只是当时的洛阳人口早就被董卓迁至关中,十分残破,失去了它的战略意义。 而现在随着人口回迁,战略意义自然也就回来了,再加上洛阳八关,为天下最为险峻之地,充当这颗钉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白波军兵围长安,双方相持于渭桥、左冯翊、阳陵一带。两边都不想打仗,所以甚至连叫骂挑衅都没有。 关东军像是来旅游的一样,只在城外安营扎寨,根本进攻的打算。 两边相安无事,一直等到初平三年,二月初春。 徐荣俯视着城外的军营,雪已经融化了,关中地区的百姓也纷纷开始紧锣密鼓地在城外开始耕种起来。 城外沃野千里,除了那个驻扎在洪庆山脚,十分刺眼的关东军营寨以外,就是满是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以及每日都在操练的白波军士兵。 对于这些贼寇出身,纪律不太好的白波军,关羽也十分头疼。 为此从在临晋统领这些白波军开始,他就一直在训练士卒,慢慢将他们变为真正的精锐之士。 按照陈暮教授的练兵之法,让他们每日列队、走正步、各种军事训练。 白波军的构成毕竟是一群为了活命而不得不造反的匪徒,不像现代军人那样有家国之心,所以想要让他们保持这样的训练非常困难。 为此陈暮也制定了一套奖惩制度,鼓励军官为榜样,士兵做得好有奖励,做得不好虽然惩罚并不是很严重,但会受到低级军官的点名批评,让自己颜面无关。 这就是利用人的羞耻心来激发动力,在学校之中比较常见。比如老师会以成绩列名次,或者当众批评学生。 只是现代青少年初中高中的时候处于青春逆反期,这样做的话往往适得其反。 而成年人不同,效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这段时间的训练虽然不至于让白波军一下子成为精锐部队,但至少他们也曾经上战场见过血,再加上训练之后,已经有了成效,战斗力提升了很多。 “将军,探马来报,关羽又在组织兵马帮助百姓种田,我们是否前往袭击?” 就在这个时候,徐荣的偏将过来向他报告斥候的消息。 刘备军打的旗号素来以仁义为名,根本就没有劫掠过百姓,所以百姓都出来种田。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去年冬小麦没有种植,很多人存粮已经不多,再不种田的话,今年大家就都得饿死。 因此就算是打仗,灞桥一带的百姓也不得不从各乡里出来种田干活。 像戏亭、长门亭、鸿门亭等各乡亭都是有大量村落,徐荣就算想把所有百姓迁入城中,也得考虑他们的死活,所以城外散落在洪庆山一带各乡亭百姓他不管,只控制着城内防守住关东军即可。 听到偏将的话,徐荣沉吟道:“潜伏于百姓中的斥候有没有查探清楚,关羽的兵马是否俱在,有没有潜藏埋伏的人手?” “兵马俱在。” 偏将答道:“各营都正常出来操练,斥候清点过,人来人往,虽无具体实数,但跟往日相差不多,应当没有潜藏人手。何况戏亭一片平原,除了洪庆山能藏人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伏兵。” “嗯。” 徐荣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李蒙何在?” 校尉李蒙站出来道:“末将在。” “命你点五千人马以为先锋,出城进攻关羽。我率大军在后,若有不对,可为接应。” “唯!” 李蒙领命而去。 徐荣则带着剩余的校尉军司马领三万人准备出城作战。 随着董卓的增兵,新丰城有了四万人。 这还是因为关东军的主力是在东面,不然的话之前驻兵就只有不到两万。 没办法,董卓的兵力现在确实捉襟见肘,拿不出那么多人来。 而这一次进攻,徐荣也仅仅只是试探佯攻而已。 双方已经对峙了三个月,别说打仗,就连正面接触都没有,所以徐荣也想试试,看看关东军有没有放松警惕。 如果真的能够成功的话,未尝不能顺势大举进攻,一次性就把关东军平灭,攻取南山古道。 在这一点上,徐荣的看法和李儒阎忠一样,都认为要把关东军赶出关中最好。 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这边徐荣一行动,那边同样伪装成劳作的百姓,在城外观察的关东军斥候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丢下锄头,飞一般地往营寨方向跑。 不止是城外的数名斥候,就连各乡亭的百姓,也都是如此。大军忽然出城,显然是要打仗,再不跑,命都要没了。 而此时关羽正在渭河边上。 关中平原是古代著名的产粮之地,下邽县、左冯翊、新丰城,渭河南北都有大量的乡野农田,此时春日暖阳微醺,关羽带了数千人马帮助百姓在田里干活。 换了张飞来他肯定不会去做,但关羽跟刘备一样,属于那种轻视达官显贵,而爱护百姓士卒的人,反正没事干,就当锻炼锻炼身体。 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就有人来喊道:“将军,将军,不好了,西凉军出城,杀奔营寨而来。” 关羽手里还捏着粪瓢呢,六万人每日吃喝拉撒,粪便都收集起来给农田用,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道:“什么?到哪里了?” 陈暮之前就跟他说过,西凉军肯定不敢主动出击,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放心大胆,白天要么帮百姓做农活,要么操练士卒,晚上则夜读春秋,每日过得十分安稳,没想到这个时候西凉军居然真的打过来了。 “已过鸿门亭,正往戏亭赶来!” “快,快回营寨。” 关羽当即扔下手里的粪瓢,他赤着脚在田里,青龙刀都没有带,飞一般地往东面营寨的方向跑去。 农田中数千士卒跟他一样,也是撒丫子狂奔。 不止是他们。 白波军自从前年冬天跟着朱儁击败了牛辅之后就一直没有打过仗,久疏于战事,虽然每日操练,可忽如其来的战争还是把所有人打懵。 因此一时间,整个戏亭东面的关东军营寨附近,密密麻麻全是人,往营寨里跑。 他们原本或是在寨外操练,或是在山里砍伐树木,或是在农田干活,或是在戏河取水,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西凉军会突袭。 新丰城与戏亭东面的关东军营寨不过四五公里距离,斥候哪怕飞奔过来报信,这个时候西凉军也已经走了一半路程,白波军还得反应过来回营寨拿武器,重新组织,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西凉军先锋就已经杀到近前。 关羽跑回营寨,还在寨门口,就远远地看到在西面的地平线上,浩浩荡荡的大军奔涌而来,而再看一眼自家这边的情况,各处营寨都无比混乱,有些士兵连甲胄武器都没有,根本不能迎敌。 “糟了,大事休矣。” 看到这一幕,关羽急得直跳脚,怎么也没有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 “将军,这边!” 忠心耿耿的管亥牵着爪黄飞电,拿着青龙偃月刀急急过来。 关羽顾不得其他,连铠甲也没有穿,就是一身绿色长袍,赤着脚,翻身上马,对管亥道:“快,先召来一部分能战的兵马跟我去迎敌,然后让杨奉韩暹等人尽快组织好人马,不能让西凉军冲入寨中。” “唯!” 管亥扭头就跑,开始去呼唤士卒。 因为之前有些士卒正在寨外操练,所以他们是有武器盔甲的,只是一片兵荒马乱,寨中乱糟糟一片,哪怕各级军官强令指挥,很多人也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也许有人说,你不是训练了士卒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然而训练士卒跟紧急情况是两码事。 现代军队能二十四小时待命,哨声一响,立即井然有序地集合,是因为现代军队有条件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古代军队大部分有奶便是娘,再加上白波军为山匪出身,纪律很差,几个月内能让他们进行这样的训练已经不容易。 要想做到令行禁止,还得继续做紧急集合之类的训练才行,不能急于一时,因此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 数万大军,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列好队伍迎敌。 眼见西凉军已经越来越近,领头的数百骑兵甚至已经不足一里,关羽一咬牙,正要招呼身边将士先上去抵挡。 也就在此时,生死存亡之刻。 西北面的一处营寨忽然打开,一威猛壮汉手握宣花斧,领着数千兵马冲了出来。 “河东徐晃在此,谁敢与某一战!” 第二十章 徐公明威震戏亭,关云长万军冲阵 李蒙率领五千人急行军,突袭白波军营寨。 兵贵神速,而且徐荣为了这次试探性进攻,不仅派给他的都是精锐,还有三百宝贵的西凉铁骑。 这是他手里唯一的骑兵部队,有了骑兵的机动性,如果发现情况不对,还能立刻就走。 要是确定了白波军确实没有防备,那么试探性进攻自然也就会变成真的进攻。 不得不说,三万多人敢于主动进攻六万人,对于指挥官来说,确实很需要勇气。 但徐荣从来不缺乏勇气,何况这也不是一次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军事行动。 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那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谓不成功便成仁。 而现在并不是到那种拼死一战的绝境,徐荣并没有想来次决战。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董卓三令五申,不准他主动进攻。 所以眼下这次试探,已经是徐荣所能够做的极限。 如果白波军能够抵挡下来,徐荣很快就会撤退,绝不会继续在这里和他们纠缠。 要是不能抵挡下来....... 那自然就是全军压进,真的开打。 毕竟白波军如此不堪一击,直接被击败了,打了胜仗,难道董卓还会责怪他不成? 数公里之地,西凉军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赶来。但白波军在短时间内却没办法做到如此迅速地集结。 所以当李蒙都快到寨前,发现白波军营寨外乱糟糟一团的时候,心情别提有多高兴。 “关东军果然没有防备。” 李蒙兴奋地对自己的副将说道:“此时进攻,正是时候。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全军出击!” 副将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吼道。 “校尉有令,全军出击!” 传令兵骑着马一路呼喊着命令。 李蒙肯定不知道,如果他现在停下来,摆开阵型,稳步前推,或许还有机会。 因为白波军现在是完全没有阵型,一片散乱,毫无章法。 一旦被大军集合冲阵,则哪怕白波军的人数是李蒙先锋军的十倍,也会因为太过混乱而被击溃。 在历史上像这样的例子最有名的就是淝水之战。 前秦军人多势众,但人多也代表着队伍过于臃肿,一旦往后撤退移兵,势必造成混乱,如此晋军渡河而击,轻易将苻坚击败。 但李蒙显然不会知道在两百年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由于见到白波军乱成一团,认为正是攻打的好时机,他直接下令,士兵以冲锋之势,直接杀向白波军的营寨。 而几乎就在他的先锋军已经冲到营寨前不足一里的时候,远处西北面的一处营盘忽然大门打开,一威猛壮汉骑马奔出,身后数千人,浩浩荡荡涌来! “河东徐晃在此,谁敢与某一战!” 来人正是杨奉部下徐晃。 徐晃今日也在操练士卒,不过不是在寨外,而是在寨内校场。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立马召集士兵,组织好队伍,领着自己麾下所有兵马,队形散开列成数排,以冲锋之势向着李蒙杀去。 两边都在往前冲,几乎是在短短的十多秒后,双方兵马如两道洪流一般撞在了一起。 徐晃被甲持斧,先登陷阵,杀数十人,目光陡然瞄准了一名军司马,大斧劈下,人头落地,顷刻间斩杀两名小将,高呼道:“西凉军不过如此,还有谁敢与某一战!” 眼见自家主将如此威猛,徐晃麾下士兵像是天神附体了一样,纷纷大喊:“司马威武,司马威武,西凉军已败,西凉军已败!” 这是徐晃之前就对士兵下达的命令,一旦他们冲入敌阵,就立即要这么大喊,以此来扰乱敌人军心。 前面的西凉军还在一股脑往前冲,但后面的西凉军并不是列成阵型向前,而是像一字长蛇一样,鱼贯而奔。 所以后面的西凉军根本不知道前面的形势,听到大喊前军败了,一时间无比惊慌,纷纷逃跑。 李蒙这个时候一脸懵逼,这才刚刚开始打,怎么自家就败了呢?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周围的士兵纷纷丢下武器抱头鼠窜,狼狈地往来的方向跑去。 很快周围的士兵已经很少,徐晃注意到不远处乱兵中有一个骑马的将领,身边还有数十名亲卫保护,有人举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李”字。 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这股军队的首领,徐荣当即催动马匹,持着宣花大斧向着李蒙奔去,同时怒喝道:“贼将拿命来!” 李蒙身边的亲卫将他团团护住,徐晃与数十名勇士左右挥围,直前急击,杀七八人,直取李蒙。 周围乱糟糟一片,全都是人,李蒙就算骑在马上,也根本没法突出重围逃走。 只眨眼间,徐晃就已经杀到他的近前,劈斧头凶猛劈下。 砰! 咔嚓! 李蒙也算老将,反应倒也不慢,见敌将长柄宣花大斧如轰雷般砸落,当即挥槊就挡。 可下一秒,连人带槊给他劈成了两截。 他的马槊中间是硬木制作,毕竟全铁制作的马槊重达数十斤,不是吕布张飞关羽这样力大无穷的猛将根本挥不动。 徐晃的力气太大,直接将硬木都劈成两半,顺手还砍死了李蒙。 见贼将已死,徐晃更加嚣张,大斧往前一指,怒吼道:“贼首死了,继续杀!” 身后成群结队的士兵疯了一样往前冲。 关羽看到这一幕,当即带着管亥才刚刚组织好的数千士卒赶来,追上了徐晃,在后面大喊道:“前面的壮士请慢一点,前面就是敌方主力军!” 什么? 请莽一点。 乱军之中徐晃根本没听清楚关羽在喊什么。 关羽他当然认识,如今的白波军主将,是他老大杨奉的顶头上司。 现在听到主将下令让他继续莽一点,徐晃只觉得热血上头,疯了一样开始拍马臀。 饶是爪黄飞电疾如闪电,可前面都是自家兵马正在衔尾追杀西凉军的溃兵,双方都十分密集地拥挤在平原官道上,全速追的话很容易撞到自己人。 所以关羽也很无奈,只能跟在徐晃背后,一旦形势不妙的话,就立即上去接应。 在击溃了李蒙的先锋军之后,徐晃一马当先,继续向着前面直冲。 此时此刻,徐荣正领着两千兵马,在宽阔的官道上向前移动。 前面是自家的五千先锋军,身后是三万大军,徐荣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 数公里距离不长不短,可士兵被甲持戟挎刀,身上的负重不轻,一路急行军过去,容易体力不支。 因此他命令先锋军是以急行军奔袭,大概每小时五公里的速度,而他的军队则是正常行军,大概每小时三公里左右。 中间会隔开那么两公里,而徐荣自己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来观察前方的动静。 如果先锋军没有遭遇埋伏,顺利地杀入了白波军营寨,徐荣就会下令全军出击,后方大军全部压进,一举击溃白波军。 如果先锋军遭遇了伏击,那他也可以从容布置,选择撤退或者原地结阵防守。 这也算是一个为帅者的基本常识。 新丰城到戏亭一带,要么是平原,要么是丘陵,地形相对平坦。 而在新丰城到戏亭正中间,就是鸿门亭,也就著名鸿门宴发生的地方。 此时鸿门亭的官道之上,远远地,徐荣就已经看到了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疯了一样往自家这边跑来。 看穿着,一眼就认出是自家的西凉军。 “将军,白波军果然设伏,李蒙被击溃了。” 另外一名校尉杨定远远眺望,看到这一幕,问徐荣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撤兵吗?” 徐荣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驱使着马匹来到鸿门亭旁边一处丘陵坡上,离地大约二十多米高,举目向着大约一公里外的战场看去。 就看到在自家溃兵身后,只有数千人马在追杀,而更远的一些地方,白波军并没有阻止起攻势,一团乱糟糟的,有些在追击,有些才刚穿好盔甲拿上武器从营寨出来,还有些则站在原地眺望,不知所措。 看到这一幕,徐荣思索数秒,说道:“这应当是李蒙自己大意了,被一股刚好在寨外操练的白波军击溃,并非是白波军设伏。如果他们设伏的话,军容不可能这么乱。” “将军,追击之人不过数千,现在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杨定也看到了远处的情形。 不要以为数千人大混战阵势很大,如果大家还记得初中高中全校开会的话,就会发现数千人其实并不是很多。 特别是在这样的平原地形上,大家只顾奔逃的话,四散开来,像是一群散落的蚂蚁,根本不如数万大军排成密集的阵型往前缓缓推进那么来得震撼。 徐荣只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形势,大概就推算出了情况,当即对杨定道:“下令,原地结阵,缓缓向前推进。” “好!” 杨定转头下了山坡,带着自己的亲卫往身后的大军而去,准备去下达徐荣的命令。 徐荣自己与几名偏将和数十名亲卫则依旧站在坡上观看形势。 坡下则有两千士兵团团围住,保护着自己的主帅。 过了约有五六分钟,西凉军的溃兵已经跑到近前,在徐荣麾下兵马的呵斥下,纷纷左右散开,往后队跑。 此时后方大军的前军已经压了过来,大约五千人持戟结阵,向前推进。 徐荣坐在马上,俯瞰着山下,前军结阵大约在自己坡下百米之处,后方不到一里,中军也马上赶到,只需要击溃了这股追击的白波军,远处营寨还处于混乱中的白波军根本不堪一击,完全可以继续进攻。 不得不说,在指挥士兵的水平上,徐荣确实实力不凡。包括连续击败孙坚曹操,要不是后来在长安内乱的时候,遭遇了胡轸背刺,他估计靠自己也能帮王允搞定李傕郭汜。 那边徐晃跟着溃兵一路冲杀,虽然坐在马上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前方有结阵的西凉军。可现在大军正是靠着一鼓作气的勇猛作战,他并不想停下来。 所以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徐晃领着自己的兵马直接一头撞在了西凉军的铜墙铁壁之上,前军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而见到他那么莽,最头皮发麻的不是被莽的西凉军,而是跟在后面的关羽。 关羽是亲眼所见西凉军已经结阵,结果徐晃还要一头撞上去。 这不是疯子吗? 怕是只有三弟才能跟这人相比。 关羽肯定不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几十年后徐晃会比他想象地还要莽,不仅率军击败了他,还连破他十重围堑,逼得他最后走了麦城。 现在关羽只知道一件事情,如果他不做点什么,那他的那位河东老乡怕是要出大问题。 正欲引兵去救,一旁的管亥忽然提醒道:“将军你看!” 顺着管亥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在西凉军侧后方百米外的山坡上,正有数十骑于山顶俯瞰战场,山顶旗帜飘扬,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显然是一名西凉军的重要将领。 “此人必是徐荣。” 关羽毫不犹豫地道:“你们都跟我从侧翼杀过去,将他拿下。” “唯!” 管亥作为关羽忠诚小弟,当下招呼周围士卒,约有一千余人,跟随着关羽从侧面战场上过去。 平原地带要么丘陵要么平坦的土地以及广袤的农田,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一行人绕过战场,从北面的农田中穿过去,向着徐荣这边冲来。 他们这边的行动自然被高处的徐荣尽收眼底,徐荣的一名偏将说道:“将军,那边有人往山下奔来。” “看到了。” 徐荣转头看了眼身后,坡下远处中军一万人马上就要抵达,只有不到二里地,便放心地说道:“他们不过千人,难道还能突破了我的士兵防守,威胁到我不成?” “将军......” 眼见关羽越来越近,偏将睁大了眼睛,有些期期艾艾道:“那人......那人好像是关羽......” “什么?” 徐荣在认为山下过来的那一千余人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后,就把目光投射向了正面战场,听到偏将的话,才骇然地看向山下。 就看到山坡下方正有一穿着绿色长袍,手拿青龙偃月刀的红脸大胡子,骑着宝马,一马当先飞奔而来。 一时间,饶是镇定自若的徐荣也有些慌了,回头对偏将道:“弓箭手呢?” 偏将苦笑道:“都在后军。” 弓箭手也不是万能的,平原作战,又是二月春风大的时候,平地射箭你能射多远? 等你射完第一轮,人家早就杀到你脸上了。 所以平地上打仗,基本要么是骑兵游射,要么是步兵结阵冲锋。 不然的话合肥之战,张辽带八百人冲出城的时候,孙权身边好歹也有几千前哨兵,为什么不射箭呢? 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徐荣又何尝不知道弓箭手都在后军,他是被关羽吓了一跳。 要知道关羽的名头可比徐晃响亮百倍。 黄巾时就勇冠三军,后来领军平定青州,又与张飞合力打得吕布吐血,死在他手里的将领无数。 遇到这么个强人,徐荣也怕他真的冲上来把自己宰了。 “无妨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徐荣连忙平复心情,说道:“中军马上就抵达,他上不来。” 话音未落,关羽就已经一马当先冲入了山下的护卫队里。 他的身后是管亥与千余死士。 因为怕他们直接冲出重围往土坡顶上杀去,山下的两千多徐荣亲卫就想着将他们团团围住。 可包围圈并没有那么快围拢过来,关羽与管亥带着士兵以《孙膑兵法》记载的锥形阵一头扎入阵中。 两人在最前面,如锥形阵的最锋利的锥头一样,奋勇拼杀,左冲右突,只片刻功夫,就已经杀到了山下,似要往上冲。 徐荣的亲卫慌忙慌忙结阵,持戟勉强将关羽挡住。 “徐荣,下来与我决一死战!” 关羽在山下提刀叫骂,让徐荣下来单挑。 徐荣脑子抽了才下去和他打,一边注意着山下情况,一边不时远眺后方中军,期盼着中军快点过来。 但中军毕竟是步兵,如果直接跑的话阵型会散开,所以只能结阵步行,离他还有一里左右。 如果这个时候关羽继续冲杀,还真有杀到山顶将徐荣擒住的可能。 不过管亥却提醒关羽道:“将军,那边快撑不住了。” 关羽回头看去,就看到正面战场上徐晃的冲锋之势被西凉军前军彻底挡住,如今处于僵持阶段,但显然落入下风,正在节节败退。 在选择是救徐晃还是杀徐荣之间,关羽仅仅只是在一秒钟内就做了决定——救自己的那位河东同乡。 “从侧翼杀回去!” 关羽一招手,带着管亥与身后千余士卒,再次冲出重围,从西凉军前军的后翼突袭。 像这样结阵的军团最怕的就是从背后或者两翼包抄。 古代战争,一般执行这种战术的是骑兵。 包括欧洲、古罗马以及古代中国,经常都有大规模兵团步兵正面对垒,然后骑兵侧翼包抄冲阵,一举将对方的步兵阵型打乱,然后取得胜利。 人都有从众心理。 结阵的时候非常稳固,士兵不容易溃败。 而一旦阵型被冲散,那么士兵有一个开始跑,接着就变成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 所以当关羽选择不去杀徐荣,而选择救徐晃的时候,也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毕竟徐荣在山顶上,哪怕现在上山将徐荣处理掉,一来正面战场要输,徐晃肯定要死翘翘。 二来关羽下山的时候,西凉军的中军肯定包围了过来,他自己也得身陷重围。 因此虽然没有料到徐荣会忽然发动袭击,但至少现在关羽是个合格的统帅,在关键时刻做了正确的抉择。 当下在关羽管亥的组织下,一千死士跟着他们冲出包围圈,如狼似虎一般往西凉军前军撞去。 这一撞,就好像共工怒撞了不周山。 西凉军前军原本保持着阵型,打得徐晃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将徐晃歼灭。 结果侧翼一被撞散,立即连累全军,直接整个队伍崩盘。 “侧翼被偷袭了,侧翼被偷袭了。” “别挤,别挤!” “你TM别推老子,啊啊啊啊。” 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西凉军前军直接崩溃,士兵们四散奔逃,一时间踩踏者无数。 “将军来救我们了。” 徐晃此时深陷重围,左右冲杀不出,正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莽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亲卫提醒,再一看关羽带兵杀入西凉军侧翼,整个西凉军右后方一片大乱,波及全军,顿时大喜过望呼喊道:“关将军带人杀进来了,冲啊!” “冲啊!” 徐晃身后的士兵士气大振,不要命地往前冲杀。 站在高处的徐荣脸色铁青,原本应该是极好的一个进攻机会,居然被两个莽夫莽得自己头皮发麻。 当下一言不发地开始下山。 偏将在一旁问道:“将军,此时应当如何?” “吩咐中军,保持阵型,接应前军撤退。” 徐荣下达命令之后,飞一般奔往后方。 现在他再也不相信战场上有安全的地方了。 先锋军、前军、亲卫军,加起来一万两千人保护他,竟然还差点被关羽莽到他脸上。 而且这一战打得稀碎,明明局势大好,白波军也确实没有任何准备,却莫名其妙要打输,让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徐荣回到中军之后,立即调兵遣将,中军结阵缓缓推进,掩护前军撤退。 关羽救下徐晃,双方兵合一处。 原本徐晃自己麾下大概只有四千人,后来关羽也组织了三四千人,当时候都加入了徐晃的追击当中。 所以实际上他们的兵马不算少,再算上后来管亥又组织的一千敢死队,接近万人。 但现在一路追杀,还剩下不到五千,几乎大部分伤亡都是因为徐晃一头莽进了已经结好阵的西凉军前军当中。 可见如果不是关羽带人冲散了前军阵型,等西凉军中军包围过来,这七八千人活下来的必然寥寥无几。 徐荣的中军抵达,步步紧逼。 关羽杀散了前军之后,大声道:“撤,后撤!” 徐晃一身都是血污,身上和坐下战马都受数创,脸色微微发白地过来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你很不错!” 关羽微笑地点点头:“你是河东人?” “末将杨县人。” 徐晃答道。 “好。” 关羽笑呵呵地看着他:“今日你立下大功,自有奖赏,你受了伤,先回营中休息,我来断后。” 徐晃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当下拱手道:“唯,请将军小心。” 说罢勒马转身呼喊着士兵回营。 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还在滴血,骑在马上,一夫当关,立于官道之上,看着前方的情形。 就看到被杀散的西凉军前军狼狈逃窜,自己的士兵缓缓向他身后靠拢。 西凉军中军在徐荣的指挥下,结成方阵,以《孙膑兵法》中的鱼鳞方阵进行进攻。 古代结阵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形成规模。 比如最常规的三种结阵方式,方阵、圆阵以及张辽在逍遥津用的锥形阵。 其中锥行阵主攻,将最精锐的车兵放置前沿作冲击用。圆阵主守,车兵置于阵中央。方阵攻守兼备,车兵置于后。 现在战车草已淘汰,阵型也与时俱进,方阵以盾牌手、持戟手在前,步兵在中,骑兵位于两侧。 如此大军集结为一个整体,不管是力量还是气势,都比散兵游勇强百倍。 正如之前所说,要是李蒙也像徐荣这样,到寨前结阵再打,现在的结果早就不同了。 现在徐荣以方阵步步逼近,关羽当然不会那么傻就带着身后的几千残兵跟人家已经结阵的大军去硬碰硬。 而是缓缓带着士兵向后撤,对面进一步,他就退两步。 幸运的是西凉军要维持军阵,不可能奔跑,所以速度比较慢,威胁不到他。 徐荣兵马一路前行,步步紧逼,很快就来到了白波军营寨。 就在此时,所有的营寨大门打开,五万大军各列成阵,来到了寨前,按照往日训练的一样,同样结成方阵,立于营前空地之上。 经过徐晃以及关羽的拖延,杨奉韩暹等人总算是将混乱的队伍重新集结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在营前结阵。 二月微冷的春风之中,两军隔了约一里之地对峙,双方兵马鸦雀无声。 “唉......” 看到这一幕,徐荣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击败白波军了,喟然长叹道:“撤兵。” “撤兵!” 杨定一声长啸。 传令兵飞奔下令,向各级军官传达指令。 就好像他们列着整齐的方阵来时一样,一队队西凉军后军转前军,转身后撤。 最前面的兵马没有转身,而是步步倒退,缓缓往后撤离。 等到双方距离超过了二里,才转身一路小跑。 看到徐荣兵马撤退整齐有度,关羽也没有下令追击的打算,在春日的微风之中,冷眼地看着西凉军就这么离开。 过了片刻,等西凉军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他才淡淡地道:“回营!” “回营!” 管亥同样高声长啸,传令兵去下达命令。 矗立在寨外的白波军仿佛一下子松懈,懒懒散散四散回营。 论起精锐程度,白波军还是比不上训练已久,令行禁止的西凉军。 这也没办法。 毕竟在两年前他们还只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一直到去年关羽接手之后,才开始正规军事化训练,不如训练多年的西凉军也很正常。 简单来说,还是得练呀。 第二十一章 父慈子孝 二月下旬,徐荣兵败的消息传回长安。 董卓总算是从温柔乡里清醒了过来,深深的危机感降临,让他决定从眉坞里出来,回长安开一次朝议。 当得知董卓忽然要召开朝议的消息之后,长安城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早已暗流涌动。 王允在隅中三刻的梆子敲响的时候出了门,他穿着一身干净皂领单衣朝服,戴着进贤冠,身边只带了几名侍从,骑上马,缓缓地涌入了人群。 不管世道变得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 长安城本地没有逃难离开的百姓还能剩个十多万,再加上周围郡县乡亭散落的人,林林总总三四十万还有,那么庞大的人口,依旧得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而艰难辛苦地奔波。 商业并没有中断,自从去年和平了一年以来,关中各县的粮食至少是种下了,也有个收成。虽然今年的宿麦,也就是冬小麦种不成,但至少还没有到绝境的地步。 早春的朝阳初生,街道上人来人往,不能算多,但也绝不算少。比不上当年洛阳的繁华,却也胜在有很多新鲜的西域美食玩物,倒也不觉得无趣。 沿着宽阔的街道过了东市,就到了北宫。北宫的守卫验证了王允的腰牌,一声令下放行,侍从全都等在门外,只有王允一人进去。 等他走到未央宫北宫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晚过来的人,太尉马日磾,司空种拂,太常杨彪,宗正刘虞、太仆朱赐等人早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三公九卿当中,除了光禄勋廷尉空缺以外,全都到齐。 宫门外皇宫宿卫严密守卫,这是一次标准的朝议,也就是只有皇帝与三公九卿的会议。 现在的皇帝刘辩素来胆小怕事,哪怕年龄已经十六岁,为少年天子,可生性懦弱,早已经被董卓彻底掌控住,所以与其说是皇帝召开朝议,还不如说是董卓召开朝议。 王允与杨彪马日磾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致意,就跟他们一样,耐心地等待着上朝。过了七八分钟,在赞礼官一声呐喊之中,所有公卿鱼贯而入。 人们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过了未央宫宫门,就抵达了殿前广场,在广场下方的汉白玉阶梯前等待着下一轮的召唤。 王允四下扫视,就看到不远处的宫门宿卫之中,一列列穿着黑甲的执金吾肃穆而立,列于殿前。 李肃作为宫门宿卫,持着长戟站在北掖门的门口。 只不过未央宫宿卫全都是西凉军的人,并州兵不是很多,大概也就是数百人,虽然吕布极为勇武,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整个局面。 观察到这一点后,王允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地思索。 不过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不能行动的话,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时机。 所以今日除掉董卓,亦是势在必行。 “进宫上朝!” 随着赞礼官扬声呐喊,诸多公卿又踩着小碎步走上了汉白玉阶梯,按照顺序踏入了未央宫前殿。 殿中稍显阴暗,两侧点满了蜡烛,天子高坐堂上,下方坐着一个肥胖的身影。 已经有数月不见董卓从眉坞出来,眉坞终日有侍卫把守,吕布又被赶出眉坞,以至于哪怕王允策反了吕布,依旧没有机会刺杀他。 现在正是机会。 “拜谒天子!” 赞礼官又朗声说道。 群臣按照礼仪,左手压右手,平举到额前,鞠躬九十度,口中高呼万岁。 董卓坐在下首一动不动,泰然自若,对天子丝毫没有敬意。 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这一幕,倒是不以为然。 等到礼毕之后,众人按照座位顺序依次坐好,这才把目光望向董卓身上。 董卓待群臣都坐好之后,才面向众人,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朝议,就是要聊聊征兵的事情。” “关东群鼠三番五次袭扰关中,吾欲征三辅十万兵马,将关东军赶出长安去。” “诸卿以为如何?” 他说完之后,扫视众人一圈。 在发现即便是白波军,也依然有战胜他最精锐兵马的能力时,董卓总算是慌了。 原本以为长安很稳固,可现在他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宛如睡梦中惊醒的梦中人,董卓在眉坞住了数月之后,终于感觉到了危机来临,决定重新好好思考起李儒阎忠的提议。 而今日之所以召开朝议,就是要向三公九卿妥协商议,跟他们聊一聊征兵的事情。 毕竟董卓自己也很明白自己在长安不得人心。 之前新招募的新军叛乱事件,就足够让他心惊胆战。 而他也很清楚,三公九卿与长安各世家豪强关系不错,如果能够得到三辅之地世家豪强的支持,那么他的征兵计划就会顺利很多。 至少前两日他将士孙瑞、第五儁等人升迁,拜为尚书仆射,其实就是对长安本地世家豪强的一种善意释放。 听到董卓的话,王允平静地说道:“太师,允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师但说无妨。” 见向来力挺自己的王允说话,董卓点点头示意他说。 王允淡淡地道:“戏亭之战,徐荣已经上报了详细经过。此战非战之罪也,关东军疏于防备,本当被徐荣阴袭成功。可怎能奈有关羽徐晃管亥等万夫不当之勇之士,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昔日霸王起兵抗秦,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被甲持戟杀数百人,以壮军心,因此从者如云,士兵归附,可见一名勇将乃为三军之胆也。” “如今太师有义子吕布,天下无敌,在虎牢关前,也曾杀得关东军数路诸侯为之胆寒。可太师却让其赋闲在家,终日无所事事。人都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吕将军还年轻力壮,正是当打之年,怎么能弃而不用,明珠蒙尘呢?” 在上次那件事爆发以后,董卓就把吕布赶出了眉坞,不许他再入内。而这几个月董卓又每天都住在眉坞里,以至于吕布每天都住在长安城中,很久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常年跟在董卓身边为侍。 父子之间的感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破裂和淡忘,但今日随着王允的提醒,董卓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勇冠天下的猛将在。 只是因为上次那件事,一直让董卓心里十分芥蒂,让他拉下脸来去再把吕布找回来,实在是感觉很没面子。 一时间,董卓迟疑道:“依照子师的意思是?” 王允继续说道:“允以为,甘侯并无大错,让他终日在府中无所事事,饮酒虚度,尤为可惜。若太师想要招募新军,何不请甘侯为主将,以甘侯之勇,必得军心,如此他日再与关东军一战,则再也不惧那关羽的匹夫之勇。” 一旁的李儒早就想帮董卓吕布弥补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连忙出声说道:“司徒之言,确实有理。太师,奉先素来忠孝,岂不闻父子之间,虽有间隙,却又怎敌乌鸟之情呢?且奉先也知道自己的错误,早就想向太师认错。只是太师一直不愿意见他,如果今日能够父子冰释前嫌,少不得一段佳话呀。” “御史中丞之言,正该如此。” 王允倒是没想到李儒会帮他说话,但见到计划已经开始,便趁机又劝道:“刘玄德已经接了诏书,往东讨王芬而去,如今在冀州战得热火朝天,无暇西顾。此时正是将关东军赶出关中的好时机,太师应当珍惜,切勿错过这次机会呀。” “唔......” 董卓回忆起自己当初与吕布之间的父子深情,也颇为感叹,想了想,正欲吩咐人去把吕布叫来,问问他什么意见,忽然就觉得今日有些奇怪。 并不说哪里不对,大殿上站的侍卫,殿外的侍卫,都是他的人,身边也有李儒田景等亲信陪伴,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原本是少了吕布,但现在他既然想起了吕布,打算召回来,而是除了吕布之外,还有一人。 阎忠! 是了,两大最重要的幕僚,只有李儒在,阎忠不在。 作为尚书令,阎忠的地位十分重要,帮助他稳定长安政局,如果要征兵的话,还需要他的帮忙。 所以今日这么重要的朝议,他怎么没来呢? 一时间,董卓有些纳闷地对李儒道:“今日朝议,怎么没看到诚汉在呀?” 李儒笑道:“此事倒是忘记给太师说了,诚汉昨日偶感风寒,卧病在床。虽蒙太师召唤,可无奈身体抱恙,托我向太师说一声。” “原来如此。” 董卓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召吕布进宫吧。” 吕布这个时候正在府中等待召唤。 听到董卓叫他,他脸色平静地整理好衣冠,出了府门,骑上赤兔马,与过来召他的小黄门一起进宫。 约一刻钟后,过了北掖门,吕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肃,点点头,在广场上下马进殿。 殿中微黑,吕布装作一脸兴奋地进去,看也不看天子,径直来到董卓面前,跪下磕头道:“义父,孩儿终于等来义父召唤了。” 董卓惊讶道:“莫非奉先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为父?” “是的。” 吕布一脸悲痛道:“孩儿回去之后,万分后悔,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辜负了义父对孩儿的信任,孩儿羞愧难当,本欲自尽。却又觉得一身九尺躯,要死也该为义父捐躯,怎么能就此自戕呢?因此时刻等待义父相召,愿意随时为义父赴死!” 一番言语,感动得董卓泪流满面,回忆起当初吕布拜自己为义父时,后来又多次战争中为自己效命,一时间柔肠百转,上前亲自将吕布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是为父错怪了好孩儿,望奉先莫要生为父气也。” “都是孩儿的错,怎么能怪义父呢。” 吕布诚恳道歉。 “好孩儿呀。” 董卓擦了擦眼泪,握着吕布的手,高兴地道:“今日我们父子冰释前嫌,当真是一大喜事。” 二人相拥而泣,父子之情,让在座的众人,无一不动容。 但董卓一定不知道,如果吕布这个时候有方天画戟和佩剑,肯定会杀了他。 可惜进宫门都必须卸下武器,所以没有机会。 一时间,父慈子孝,感天动地。 第二十二章 董卓之死,王允掌权 董卓吕布表演完父子情深的戏码之后,朝议又继续进行。 其实谁都知道,这只是在演戏而已。 双方互相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总不至于继续这么僵持下去,面子上谁都不好看。 然而董卓肯定做梦都想不到,吕布根本不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让自己继续得到重用,而是想找机会将他杀死。 所以出发点不同,造成的结果自然也不同。 趁着这个欢天喜地的场景,董卓立马宣布今年要征兵十万,以吕布为主将,配合徐荣段煨胡轸李傕郭汜等人,讨伐关东军。 董卓现在也不好受,手下五大中郎将,董越在函谷关被关东军俘虏惨死,牛辅被张飞设计击败死于乱军之中。 如今手底下能打的,也就只剩下徐荣和段煨,徐荣在渭桥防备关羽,李傕郭汜则领了牛辅旧部,约四万多人在左冯翊抵挡臧霸,段煨在掫城与孙坚相扛,胡轸在高陵抵挡王朗的袭击。 所以把吕布推出去,其实也是无奈之选,不然的话,要是再没有新的军队,新的将领担当大任,兵力对比上落入了下风,那他们一辈子都没法把关东军赶出关中去。 议事结束之后,董卓宣布散朝。在一众西凉军亲卫的保护下,握着吕布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出了未央殿。 殿外停着马车。 在吕布的搀扶下,董卓肥胖的身躯上到了马车上,这才缓缓向着北掖门的方向驶去。 在他的身后,是一众三公九卿,目光森然,慢吞吞地跟在董卓马车后方。 吕布疾步奔行,目光瞄准了放在宫门口的方天画戟与佩剑。 董卓浑然不觉,车队片刻就抵达了宫门口。 “董卓老儿受死!” 几乎是在马车即将穿过宫门的一刹那,守卫在宫门边上的十多个宿卫,骤然持戟向着董卓刺去。 为首之人,正是李肃。 李肃的长戟刺在董卓身上,发出激烈的金属碰撞声音。 锋利的戟尖刺穿了衣服,原来董卓在朝服里面,居然又穿了铠甲。 忽如其来的暴动让人不知所措,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很快董卓的西凉军与李肃的并州兵战在了一起。 “吾儿奉先何在!” 面对此景,董卓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抓住了李肃的戟杆,让他再难以继续行刺,同时大声呼救。 “义父莫慌,我来也。” 吕布三步并作两步到宫门前取到了自己的方天画戟,龙行虎步一般来到马车边,手中大戟,势如奔雷般刺去。 然而让董卓骇然的是,那戟根本不是刺向李肃,而是对准他的脖子刺来。 “吕布你!” 董卓力气很大,抬起李肃的戟想要去挡,嘴中正要痛骂吕布。 可下一秒,脖子剧烈疼痛涌来,已经让他说不出话。 吕布发现自己一戟未中,竟是抽出佩剑,依旧是对准了董卓没有覆甲的脖子。 一道银光闪烁,血流如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李肃有些紧张,握着戟倒退几步,呆呆地看着董卓。 董卓松开了握戟的手,瞪大了眼睛,左手捂着血不断涌现的脖子,右手抓向吕布,脸色不断变幻。 一开始目光充满了凶厉,恨不得要吃吕布的肉,喝吕布的血,眼神里满是暴戾与愤怒。 但像是能够感觉到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目光逐渐柔和,到了最后变成了哀求。 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也许他是想求吕布救他。 也许是想托付后事。 可谁也不知道董卓已经要说什么了。 他巨大的身躯轰然砸落,从车里掉到了宫门口的地上。 远处的太师府主簿田景看到这一幕,连忙奔来,扑向董卓,侧身俯下贴耳过去探听。 “母......白......” 董卓用最后的力气,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瞪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了。 王允疾步过来,一直到亲眼见到董卓的尸体,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周围还处于愕然状况的西凉军说道:“董卓已死,谁想跟他陪葬?” 众人互相对视,左右看看,片刻后,从第一个人开始跪下高呼“愿为司徒效力”开始,第二个,第三个,以及无数个。 为什么王允最终选在宫门口动手? 因为皇宫到处都是西凉军,包括巡逻站岗的卫士,在未央宫执勤的执金吾。 不说宫内不准携带武器,就算可以带,单凭他们十多个人,即便在未央殿内杀了董卓,殿内殿外的上百名西凉军士兵,也足够将他们全部击杀,而且对天子还造成威胁。 在宫门口就不一样。 李肃等人是穿了卫士的衣服混进来的,宫门口的宿卫军不多,而且宫门不大,董卓的护卫不方便拥挤在一起,更容易刺杀。 “董卓终于死了。” “可喜可贺,王司徒为国家除了一大害呀。” “如今我等应当赶快出城,联络关东军,将董卓旧部全部招降或者除去。” 马日磾种拂杨彪刘虞等公卿过来见了董卓尸体,个个拍手称快,赞扬王允对国家做的巨大贡献,又认为应该立即叫忠于朝廷的关东军进城。 然而王允却淡淡地说道:“关东军正与董卓旧部在城外对峙,恐怕难以进城。我看不如先封锁城门,派人去眉坞夷灭董卓三族,以乱董卓旧部之军心,再让关东军去将他们全部歼灭,然后命关东军自行退兵即可。” “什么?” 杨彪大惊失色道:“司徒这是何意?莫非是想让关东军与董卓旧部拼个两败俱伤?” 马日磾也皱起眉头:“董卓虽恶心累累,可他族中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女,屠戮一族,有些过了吧。不如只诛杀董旻董璜等首恶即可,毋要连累无辜。” 田景悲伤道:“太师在临死之前,只说了母与白二字,心中显然是惦念着母亲与孙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司徒何必赶尽杀绝呢?” “哼!” 王允冷哼一声道:“你这逆贼,还敢为董卓说话,奉先,杀了他!” 吕布咧嘴一笑,直接单手扼住田景的脖子,硬生生将他起来。 田景瞪大了眼睛,两腿在空中踢踹,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片刻就被吕布活生生给扼死。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觉得王允十分残暴。 即便是向来忠厚的宗正刘虞也说道:“司徒,千错万错,合该董卓一人错尔。田景并无过错,为何杀他?” 杨彪也很不高兴,微带着怒意说道:“王子师,你即便要阻挠关东军进城,也该先去城外招降了董卓旧部再说。怎么能让天子下诏书直接命令关东军与董卓旧部相杀?” 王允冷笑道:“这是在测试关东军是否忠诚,若他们连董卓旧部都不能除去,那天子还要他们做什么?且刘玄德占据青州,兵强马壮,冀州又有伪帝,我让他们退兵去平定冀州,又有何错?尔等毋须多言,我意已决。” “王允你!” 杨彪这才明白过来,王允的根本目的,就是除掉董卓以后自己独揽大权。 什么测验关东军? 就是让关东军去与城外的董卓旧部拼个你死我活,等两边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让吕布领冀州兵马去收拾残局。 到时候朝廷大权,就彻底掌控在了他王允手里。 毕竟关东军可是有那么多军队,如果他们进城,那天子被谁掌控,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也许有人说,王允的考虑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天子被关东军掌控,又出来一个董卓怎么办? 然而杨彪刘虞等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刘备,刘备此人素来忠诚,又为宗室,即便掌握大权,那也必然是像周公霍光那样的中兴臣子。 你王允一无军队,二无威望,凭什么想学周公霍光? “嗯?” 王允森然地目光看向杨彪:“太常似乎有异议?” 一旁的吕布放下田景的尸体,握戟站在了王允身边,显然早就已经被王允策反,忠诚于他。 “你.......” 杨彪的脸色发黑,正要说点什么。 马日磾刘虞等人连忙将他劝住,强行拉了回去。 而王允的目光中却透露出了杀机。 现在朝廷公卿之中,犹以杨彪威望最高,四世三公,弘农杨氏。 他王允做司徒,还是巴结董卓而来。 虽然他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但董卓死后,论资历论威望,都该是杨彪掌控大局。 再不济,也该是马日磾或者刘虞,轮不到他王允。 所以王允在这一瞬间,已经动了杀心。 历史上,他可就因为蔡邕的一声叹息,就把蔡邕给杀了,现在杨彪要是敢放关东军进城,阻挠他掌控大权,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只是碍于董卓旧部和西凉军都在城外,如果他将满朝公卿全部杀了,激起关东军群情激愤,联手与董卓旧部一起攻入城内,反倒是件坏事。 因此这一刻,王允决定先忍一忍。 待他的驱狼吞虎之计成功,让关东军与董卓旧部打个你死我活,他彻底掌控局面的时候,再做计较不迟。 想到这里,王允漠然地看着被刘虞等人拉走的杨彪,心中冷笑了一声,对身边人道:“传我命令,夷灭董卓三族。至于董卓老贼,点上天灯,在尸油烧尽之前,不准灯灭!” “唯......” 周围人被王允的残暴吓到了,一个个战战兢兢。 王允握着吕布的手,一同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他一边走,一边大笑道:“奉先,从今日起,这天下,就是你我之天下了,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身不由己 初平三年二月,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的董卓死于一场叛乱之中。 而接下来,新任的掌权者王允要面临的问题,就是要如何把持朝政的同时,处理掉董卓旧部的威胁。 历史上,面对这两个问题,王允表现得十分不理智。 跟着董卓被迫迁移至长安的朝廷诸公中,比他有名望、威望更高的人不在少数。 甚至还有杨彪这样四世三公之家的顶尖世家在,种拂马日磾等人也德高望重,理应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国家大事才对。 可王允因为除掉董卓立下大功,因此而居功自傲,依仗吕布的兵权,开始独揽朝政,所做一切决定根本不与其他人商议,独断专行,颇为跋扈。 包括在杀蔡邕这件事上,满朝诸公都来劝他。可他依旧一意孤行,将举世闻名的大儒蔡邕杀死,可见其已专横到极点。 后来在面对董卓旧部,处理西凉军的这个问题上,更是暴露了他狂妄无知,自大自傲的一面。 要知道,在董卓死后,长安的兵马不多,大都是吕布的并州兵。 而分散在长安各地的西凉军人马加起来足有数万之多,即便吕布再强悍,凭借他那点人马,又如何能跟兵强马壮的西凉军对抗? 所以就算再蠢,敌我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正常人应该都明白,要以招抚为主才对。 哪怕你想杀一批人,也总要拉一派打一派分化一下呀。 结果王允自以为掌控了局势,就想要把这些西凉军将领全部处理掉,固执己见,要将众人治罪,最终引起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人反弹,酿造了长安之乱。 一系列操作,不可谓不蠢。 如果说,在施反间计之前的王允有个80左右智力的话。 那除掉董卓之后,智力直接降为0,即便只有30多智力的吕布,都比他清醒。 从这一点上来看,一个人隐忍多面的野心家,在膨胀之后,权力欲望以及陡然乍富的心态,足以冲昏任何一个人的头脑。 而如今的王允又已经跟历史上不同。 因为面对他的不仅仅只有这两个问题,还要加上一个近在咫尺的关东军。 历史上关东军在这个时候早就四分五裂,各回各家开始发展自己的地盘了,根本没有管朝廷的事情。 而现在依旧有个刘备和孙坚还在坚持,并且兵力不弱,足有二十万众,要不是忌惮董卓对天子不利,西凉军根本不能跟关东军抗衡。 哪怕刘备的主力军回师青州,讨伐扶持伪帝上台的王芬,关中依旧还剩下十多万白波军存在。 面对董卓旧部与关东军的双重威胁,王允的选择是驱狼吞虎,让他们两败俱伤。 这无疑是在把刘备当冤大头在玩。 因为王允觉得,一旦刘备进京勤王成功,那他肯定就无法再掌控权力。 利用刘备愣头青忠诚汉室的弱点,让天子下诏书,命令白波军攻打西凉军,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可惜王允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陈暮要把刘备支走? 还不是怕刘备真那么去做? 现在白波军掌控在了陈暮手里,陈暮可不是一个朝廷下达诏书,他就会去做的人。 华阴县。 县衙府邸中,后院亭中。 一壶黍酒,二月桃李春风,院中鸟语花香,清爽怡人。 陈暮正在迎接一位特殊的老朋友。 阎忠。 在董卓死前,他早就请假卧病在家。 董卓死后,马不停蹄逃出了长安城,在几名军情司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华阴县。 二人相对席地而坐,互相含笑对视许久,才抑制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阎忠大笑道:“子归,今日之事,是否已如你所愿?” 陈暮含笑道:“意料之中的事尔。” “董卓已死,你下一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阎忠沉吟道:“莫非是想带兵入朝,拥戴天子,奉天子以讨不臣,最后......” “最后什么?” 陈暮微笑道。 “禅让......” 阎忠的眼眸中闪烁过一丝精光。 陈暮出道以来,为自己的大哥谋划了多番利益。 如今刘备已是青州牧,坐拥一州之地,若能奉天子以讨不臣,先拿下冀州伪帝,如此有了天下最富饶的二州,则江山可定。 等多年之后,如果能够平定天下,法尧禅舜,刘备必然能够轻易能够坐上帝位。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就会变成从龙之臣,扶摇直上了。 陈暮却淡淡地说道:“你死心吧,我大哥这个人,你不了解。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恐怕他不会接受的。” “为什么?” 阎忠不明白,问道:“刘玄德亦是汉室宗亲,为中山靖王之后,若能扶大厦之将倾,可谓继往开来,如光武世祖般之功绩,缘何不能继承皇位?” 陈暮笑了起来:“大哥这个人别的地方都好,唯独性格过于刚烈,且又宽仁忠厚,在意自己的名声。你说如果他到了那个位置,忽然学王莽篡位,哪怕他是汉朝宗室,天下人会怎么说?” “天下人怎么说那是天下人的事情,更何况宗室继承皇位,有何不妥?先帝,还有恒帝,都是宗室诸侯子。甚至光武世祖,不也是长沙定王之苗裔?身份地位比之刘玄德,高不到哪里去,不照样夺得了江山,赢了天下?” 阎忠不以为然。 成大事者,怎么能拘泥于小节呢? 真到了那个位置,面对帝位诱惑,他就不信刘备不动心。 然而陈暮却知道,以他对刘备的了解,估计大概率是不会学曹丕篡位的。 原因很简单。 刘备这人太要脸,在意自己的名声。 简单来说,就是太好面子。 也许有人说,他三顾茅庐,哪里像是个好面子的人,天天蹲别人门口,明明脸皮很厚嘛。 但要知道,三顾茅庐,那叫礼贤下士,传出去,是非常好听的故事,就跟陆绩怀橘是一个道理,不是说天天往人家门口跑就是脸皮厚。 所以作为一个临死之前,还叮嘱阿斗“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的人,其实很难想象得到,在他掌权之后会学王莽。 因此陈暮觉得,真到了那一步,刘备顶多是个周公,不敢冒着被天下人指责的风险去篡位。 听到阎忠为他制定的战略,陈暮也只是笑了笑,这个战略他早就想过了,而且也是最早枪毙掉的一套方案,在刘备那里根本行不通。 见陈暮只是笑而不语,阎忠就又道:“如今天下纷乱,局势混沌未明,子归觉得,应该从何处着手?” “先从长安开始慢慢来吧。” 陈暮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掉天子,再去考虑其它的事情。” “你要弑帝?” 阎忠眼眸中露出骇人的光芒。 董卓已经干过一次了,难道陈暮是打算学董卓? 然而陈暮却神秘一笑:“不是我要弑帝,是王允要弑帝。” “王允?” 阎忠只觉得一头雾水,纳闷道:“王允如今掌控长安,虽为人狂妄自大,然亦是忠诚于汉,怎么可能会愿意背上弑帝的罪名?” “接下来你就知道了。” 陈暮举起酒杯,对阎忠说道:“不过此事还得诚汉兄多多费心,劳你去一趟李傕军营。” 阎忠也举起酒杯,无语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好不容易逃出来......” “放心,西凉军里全是你的同乡,没人会害你。” 陈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这倒是是实话。 阎忠本来就是西凉名士,在西凉声望颇高。 后来加入了董卓军,又被董卓奉为谋主,地位比之后加入的李儒还要更高。 而且西凉军中,大半的将领全都是他的同乡,在特意结交之下,阎忠在西凉军中可谓左右逢源,跟谁的关系都不错。 如果阎忠回到西凉军里的话,倒确实不会有人对他怎么样。 然而问题就在于,阎忠又不傻,现在长安摆明了是个龙潭虎穴,再让他回去,可能吗? 想到这里,阎忠连连摇头道:“长安已是危地,我待在西凉军中也不安全,子归忍心看我深陷险境而不管?” “放心,我早有安排。” 陈暮自信满满地说道:“你到时候与贾诩在一起即可,此人最擅长保命,走的时候,我会派人接应。” 阎忠斟酌再三,想了一会儿,觉得在西凉军里确实会很安全。 毕竟原因也说了嘛,他和那些西凉军将领关系很好。 问题就在于,长安那边对董卓旧部死盯着不放。 作为聪明人,他虽然不知道未来局势会如何,但一旦打起来,势必会让自己陷于战乱中。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活下来呢? 不过陈暮的保证还是很值钱的,思索片刻,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下来道:“好,我去,让我做什么吧。” “什么都不用做,事情自然会有人帮我们去做。” 陈暮淡淡地说道:“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火上浇油而已。” 阎忠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 陈暮眼眸中闪烁过一丝诡异的光,轻声道:“退兵。” “退兵?” 阎忠纳闷道:“就那么简单?” “就那么简单。” “退兵之后呢?” “退兵之后,自然就会死很多人。” 陈暮抬起头,看向天空,长叹道:“会死很多很多人。”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样子,阎忠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明明退兵之后,就是双方罢兵,怎么可能会死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阎忠总觉得他说的话都是真话。 退兵之后。 真的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而且既然连陈暮都说会死很多人,那这个数字一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到那一刻,自己的性命,真的可以保存吗? 阎忠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问号。 可是。 生逢乱世。 身不由己呀。 他亦抬头看天,岿然长叹。 第二十四章 夷灭三族 阎忠走了。 带着任务往左冯翊而去。 陈暮却在他走后的第二天,接到了一份诏书。 天子诏书,勒令关东军现在就进攻灞桥与左冯翊一带的西凉军,进长安勤王。 接到这份诏书之后,陈暮并没有说什么,既不下令进攻,也没有任何动作,反而在府邸待了一整天,谁叫都不应。 天色黑了下来,府邸后院,陈暮一个人独酌,举着酒杯,春风微醺,举杯邀月,对影三人。 对于一个洞悉人心的智者来说,王允什么想法,陈暮一清二楚。 无非是打得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西凉军虽失去了董卓这个主脑,但实力犹存,精锐还在。 关东军现在只有十二三万人,还都是流寇出身,战斗力比之西凉军要差不少,而且还是攻城战。 两边真的打起来,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这一点上毋庸置疑。 如果陈暮随了王允的愿,那才叫傻。 现在西凉军在董卓死后,必然高度紧张,既害怕长安治他们的罪,又害怕关东军趁这个时候进攻,处于极为忐忑的状态。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那就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势必会引起强烈的反弹,从而变成哀兵,与关东军死战。 这肯定是陈暮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西凉军解除压力,让他们放松一下。 “胡平!” 在月下独酌了许久,他忽然喊道。 胡平从外面进来,问道:“四将军,怎么了?” “传令给二哥,全军退兵!” “现在去吗?” “嗯。” “好,我即可出发。” “带上大哥的州牧印还有我的手谕。” “唯!” 胡平不知道为什么要撤兵,但他只是个执行者,从来都不会过问为什么。 等他走后,陈暮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上的那一轮月。 轻纱一般的阴云笼罩,将月隐藏在云里,朦朦胧胧,周围的月晕,是血红色,像是月亮在滴血。 ...... ...... 三月初,眉坞。 占地数百亩的庄园极尽奢华,董卓一族人全都住在这里。 但此时此刻,庄园中到处都是尸体。 王允派人包围了整座庄园,浩浩荡荡的士兵冲入其中,四处烧杀劫掠,眉坞中有人决定同归于尽,干脆放了把火,一时间大火弥漫了整个坞堡。 喊杀声,呼救声,求饶声,哀嚎声不绝于耳,整座庄园很快成了人间地狱。 士孙瑞的马车就在眉坞后院停下,数十名侍从保护,任红急急忙忙从眉坞里跑出来,上了马车,很快扬长而去。 在这一点上,士孙瑞至少做到了诚信。不仅保护了任红的家人,连她本人也一起带走,送归故里。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整座庄园被团团围住,士兵肆意杀戮,董卓九十岁的老母战战兢兢地走到中堂,向领兵的皇甫坚寿磕头求饶。 可皇甫坚寿记挂着董卓杀害他父亲的仇恨,根本不予理会,让人将董卓的母亲砍头,悬挂在眉坞正门之上。 “将军,这里有个密道。” 就在此时,士兵向皇甫坚寿汇报,在后院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 “去看看。” 皇甫坚寿领兵来到后庭,这里是董卓住的地方,这个密道自然也是他所留的一个逃生通道。 此时密道打开,周围全是尸体,士兵说道:“此皆董家奴仆,言称有家奴带着渭阳君从此密道逃出去,其他家奴争先想从这里跑,被我们发现,俱斩杀于此。” “做得不错。” 皇甫坚寿盯着那密道,下面乌漆嘛黑,看不见形势,不过既然是逃生用的密道,应当没有机关,便沉吟道:“此密道通向哪里,去看过否?” “尚无。” “追!” 听到士兵并没有进去,皇甫坚寿毫不犹豫地一马当先进入密道中。 这密道比想象中的还要长,约走了两刻钟才到头。 从出口出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片河滩,春季草长莺飞,河滩边野草蓬蒿随意生长,芦苇丛比人还高,让人摸不清楚方向。 有关中本地的士兵说道:“此地应当是渭河南岸。” “嗯。” 皇甫坚寿四处观察,此地是一片丘陵,地道就修在一个河滩边,推开了地道木板,上来之后就是滩岸。 从河滩上到一个土坡观望,回过头,就见到了约二里外正在冒着大火的眉坞。 看来这个密道挖得相当下功夫,坑道里还有白骨,显然是挖地道的工人被董卓杀死在里面,而这个秘密也只有董家族人自己知道。 “将军,那边!” 有士兵远远地眺望到了远处正在奔跑的人,大概离他们不足一里左右。 皇甫坚寿一眼认出其中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少女,正是董卓的孙女董白,大喜道:“追,司徒说要夷灭董家三族,不能放任任何一个董氏族人逃跑。” 士兵们当即奉命追赶。 此时此刻,远在渭河边的一个丘陵之上,同样有两个人正在观看远处的眉坞。 太史慈和侯栩。 两人被陈暮派来长安等待时机,今日之所以在这里,是想来看看局势,以此收集情报向陈暮上报。 侯栩看着眉坞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叹道:“董卓也算一世枭雄,落得今日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可惜了那眉坞里无数强取豪夺来的宝物,就此都归了别人了。” 太史慈摇摇头道:“这些东西虽然珍贵,可不管我们的事情,还是先完成我们自己的任务吧。上次要你发展一名宫人做内应,发展得如何?” “嗯。” 侯栩道:“已经买通了,是个小黄门,天子的近侍。” “那就好,将今日之事报给子归吧。” 太史慈正欲拨马便走。 他们在长安负责记录发生的大事,然后派人送给陈暮。 今天发生的大事,自然就是董卓被夷三族。 眉坞实在是太大了,其中藏着的珍品无数,皇甫坚寿一边派人灭火,一边尽快让人尽快将里面的珍宝和粮草运走。 这些珍宝和粮草的下落,太史慈也打算记录下来,虽然大概率是运往皇宫去,但先记录肯定没错,万一以后陈暮能够用得着呢? 正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侯栩忽然说道:“子义,你看。” “怎么了?” 太史慈转过头,顺着侯栩指的方向,就看到一名长相极美的少女,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狼狈地在渭河旁边跌跌撞撞地奔逃。 而在她们的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快速接近,离三名少女只有不到百米,眼看就要追上了。 第二十五章 侍女阿香 初平三年三月。 董卓死后,对于长安无异于一场大地震。 首先是王允派人夷灭其三族,然后将眉坞金银粮草全部搬空。 其次就是对西凉军所有将领产生了深深的震撼,让他们全都惶恐不安,难以平静。 渭河边上,太史慈站在山坡之上,俯瞰着山下。 三位少女艰难求生,在河边踉踉跄跄地奔走,不时回头看,眼见追兵迫近,吓得花容失色。 其中最前面的那名穿着白裙的少女不慎跌倒,两名侍女连忙去拉她,可无奈崴了脚,再起来的时候,追兵已不足二十丈。 “子义,你怎么看?” 侯栩盯着山坡下河滩边大概三十丈远的场景,问道:“从眉坞方向出来,又有追兵,怕不是董氏族人。” 太史慈想了想,说道:“听说董卓四处劫掠女子,也可能是董卓掳来的侍女妾室。” “嗯。” 侯栩点点头:“若是如此,就是无辜之人,你救不救?” 太史慈道:“先问问吧。” 说罢弯弓搭箭,一箭就向着远处射去。 皇甫坚寿正快步追赶,眼见就要将董白抓住,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啸,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袭来。 “嗡嗡!” 等他站住脚步,立定看去,才看见那黑影竟是一支羽箭。 箭头斜刺入他身前一丈外的河滩泥地中,尾翼羽毛因为巨大的力道而不断摆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将军,在那!” 身边的士兵指向远处河岸上的高坡上。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河滩,而河滩到岸上还有大概一丈高的河岸坡要爬。 而太史慈与侯栩的位置,则是在河岸上的一处小山坡上,地理位置非常高,离河面约有七八米,不抬起头,还真没注意。 皇甫坚寿知道这一箭只是警告,因为离得不远不近,人家又居高临下,见这一手神射的水平,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抬头问道:“尔等是何人?” 太史慈喝道:“你们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站在原地不准动,敢近一步者,死!” 皇甫坚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士兵,约有三四十人,又在心里默默估算了距离,嘴上却继续道“你们可知我等是奉朝廷命令,歼灭国贼,尔等阻拦,乃是犯了死罪?” 太史慈皱起眉头,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坡下的董白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追杀?” 董白崴了脚,又见后面追兵迫近,已经感到绝望,正要让自己两个侍女逃命去,不用管他,忽然听到神兵天降,将追兵唬住,连忙眼中带泪,又惊又喜地准备回答。 可她还没说话,身边一个比较年长的侍女就立即喊道:“请壮士救命,我们只是被董卓掳来的侍女,可官军却见人就杀,整个眉坞已变成一片血海,请壮士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董卓掳来的侍女? 听到对爷爷如此大不敬的话,董白一时愕然。 明明你们也是西凉临洮来的老家人,怎么可以这么说爷爷呢? 可还未等她说清楚,旁边另外一个侍女拼命地对她摇头,眼中带着哀求,请她不要说话。 今年已经年满十六岁,向来聪慧伶俐的董白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 是了。 董氏已经身败名裂,如果说自己是董氏族人,恐怕没人会救她们的呀。 想到这里,董白眼神黯淡,低下头任青丝覆面,默然不语。 为了活命,也只能再践踏爷爷的尊严了。 “嗡!” 又一箭射来,钉在皇甫坚寿脚下。 太史慈目光森然地道:“我说了,不准动,再近一步,死!” 皇甫坚寿看着脚下不足一寸的箭羽在风中摇曳抖动,喉咙咕咚,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现在阳春三月,春风很大,在风力的作用下此人还能射得这么准,传说中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恐怕也不过如此。 迟疑片刻,皇甫坚寿终究不敢再继续往前一步,而是喊道:“壮士,莫要听她们胡言,这些人都是董氏族人,为首的正是渭阳君董白。” 董白? 太史慈狐疑地看向山下三名女子,他潜伏在长安已有一段日子,自然知道董卓有一孙女,名曰董白,被封为渭阳君。 只是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想了想,便问皇甫坚寿道:“你是何人,认识渭阳君否?怎么确定是她?” 皇甫坚寿本来想说认识董白,骗一骗太史慈,可仔细想想,渭阳君是董卓最宠爱的孙女,才刚刚及笄,尚没有婚配,向来都住在眉坞深处,住处也只有侍女没有男侍,怎么可能见得到她? 万一被太史慈识破了谎言,反倒不妙。 所以犹豫片刻,皇甫坚寿还是摇摇头道:“我名皇甫年,字坚寿,乃被董卓残害的左将军之子,奉朝廷之名夷灭董卓三族。我虽不认识渭阳君,可追来时有董家奴仆为证,且这三人中,另外两名女子皆穿红色布衣,唯独中间女子穿白色纱衣,可见此女子必然地位最高。” 左将军之子? 皇甫嵩的儿子吗? 太史慈与侯栩对视一眼,对于皇甫嵩,他们还是比较佩服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还真不好阻止。 因为董卓杀害了皇甫嵩,如今皇甫年来报仇,屠灭董卓一族,可谓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要是阻止,反而是件违背道义的事情。 想到这里,太史慈迟疑片刻道:“原来如此,董卓恶事做尽,罪有应得,将军为父报仇,此乃自然之理,既是如此,某便不再插手此事。” 说罢转身就想走,不想再管这桩闲事。 就在这个时候,坡下那名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忽然说道:“你们要抓的是董白,关无辜侍女又有何事?壮士难道对我们也要见死不救?” “你!” 董白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竟然如此对她。 可片刻后又惨颜笑了起来。 也是。 死一个,总比死三个好。 何况落入军伍之人手里,恐怕下场要比死亡还要惨一百倍。 她们不想遭受那般折磨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董白目光看向了旁边滔滔不绝的渭河,雪白没有丝毫人色的脸上露出惨笑。 也许投河自尽,总要比被人抓回去受折磨好得多。 “这倒也是。” 太史慈一想,王允要杀董卓三族,可侍女只是被董卓抓来的奴仆,凭什么要死,便又对皇甫年说道:“侍女无辜,请放之。” 皇甫年一时迟疑。 而就在此时,那名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忽然举起了一枚印章,向着皇甫年的方向扔了过去,大声道:“我才是渭阳君董白,进入密道后,我令侍女与我更换了衣物。原是想藏起来躲避追捕,哪料到追兵来得这么快。反正阿香肯定不愿意为我死,说不准待会还会向你们告密,不如我自己站出来,渭阳君印章在此,可做凭证!我为董氏女,落入你们手里,必然要遭受非人折磨,我宁死也不受这辱,望你们能够大发善心,放过我两个无辜的侍女,怜之悯之!” 她说完之后,不顾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推开已经崴脚的董白,一头扎入了春汛涨潮的渭河里,刚开始还有能见到些红布,顷刻间就被浪花淹没,消失在了河中。 董白长大了嘴,眼泪梨花带雨般落下,想要冲到河边去呼喊阿香的名字。 另外一名侍女一边哭着,一边死死地将她拉住,捂住了她的嘴巴。 因为哭得太过于悲伤,竟然干呕咳嗽起来,显然是鼻涕流入了咽喉,伤心到了极致。 太史慈一时沉默,片刻后,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另外一名侍女死死搂住董白,哀伤哭诉道:“是的,渭阳君下密道后,就让阿香跟她换了衣服,但印章还在她自己手里,你们也看到了。” “将军,是渭阳君的印章。” 士兵把印章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刻着渭阳君三个大字,是真货。 阿香说是比董白年长,其实也就大了两岁。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再加上一路奔波,身上全是泥,脏兮兮的,哪怕皇甫年知道董白今年才十六岁,可光从外表上来看,还真的难以分辨。 因此听到阿香的遗言,再加上她手里确实有印章,皇甫年一时间也犹豫了,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驳斥。 “这渭阳君倒也还算有情有义。” 太史慈长叹了一声,被阿香舍身取义感动,对皇甫年道:“既然渭阳君已经死了,那就放过这两个无辜的侍女吧。” 皇甫年皱起眉头道:“壮士怎么可以听信她们的一面之词呢?还是让我把她们带回去,让董家的其他人辨认过后,再做决议吧。” 太史慈策马缓缓走下山坡,抽出了马侧的长枪,淡淡地道:“我说了,放她们走,你没听见吗?” 眼眸中杀机已起。 似乎是被他的气势吓到,皇甫年等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后退了两步,在原地踌躇不前。 不知道为什么,从太史慈浑身虬结的肌肉,以及双手如猿猴般的长度,皇甫年众人能够感觉得到,此人恐怕绝不是等闲之辈。 再加上众人都是步行,人家有马有弓箭,害怕被游射,反而一时间不敢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皇甫年才说道:“好,既然壮士执意要救她们的性命,那便到此为止吧。我希望渭阳君董白已经真的死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了这个人。至于这位壮士,请留下姓名!” “东莱,太史慈!” 太史慈挺枪而立,和熙的春风中,伴随着滔滔渭河,如战神般立在了河畔。 董白因为阿香的死而悲痛万分,只觉得眼前模糊,世界变得越来越黑,似乎下一秒,就会随时倒下。 她觉得好累,好困。 眼前很黑。 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也许...... 这世间确实不能再有渭阳君董白了。 董白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人,就只有一个侍女阿香。 我要活下去。 努力地活下去! 代替阿香,在这个世间,用她的名字,顽强地活着。 因为我背负了她的名字,背负了她的期望。 我不能辜负了用生命保护我的人。 砰! 董白倒在了泥泞之中。 而在她昏死之前。 唯一能够让她看得见的,就只剩下太史慈那伟岸的身躯,似山岳一般护在了她面前。 第二十六章 王允的骚操作 董卓被夷灭三族,最惶恐的并不是现在正在被押赴刑场,人头纷纷落地的董氏族人。 而是胡轸段煨李傕郭汜杨定王方张济樊稠这些西凉军的将领。 董卓一死,立即族灭。 杀猴给鸡看,又听说如今的朝廷掌权者王允,根本不想赦免他们的罪过,命令关东军向西凉军进攻,一时间这些人全都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新丰城,徐荣接到了长安那边发来的诏书,王允还不算蠢,知道现在实力最强的人是徐荣,所以想要拉拢。 然而徐荣接到这份诏书以后,脸色十分难堪。 周围杨定樊稠等西凉军校尉、军司马、偏将、裨将都纷纷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王允对西凉军内部不太了解,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但徐荣却很清楚,他一个人幽州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董卓麾下五大中郎将之一,是靠自己的能力。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完全能够指挥得动西凉军,因为他担任统帅是董卓任命的,现在董卓已经死了,众人还会不会服他都是个问题。 现在王允要拉拢他这个幽州人来处理掉数万的西凉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将军。” 杨定脸色不善地看着徐荣说道:“太师才刚惨遭贼手,尸骨未寒,将军就要弃我等而去,投靠贼否?” 徐荣又不傻,自然能够听到杨定言语中含的威胁。 弃他们而去? 你一个幽州人还想指挥我们这些西凉人去杀另外一批西凉人,那是做梦。 结局只有一个,只要他敢应,立即就死在这里。 所以徐荣毫不犹豫地道:“这不过是朝廷用的分化之计也,我跟随太师多年,素来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背叛。”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徐荣毕竟领军有方,一直被董卓信任,带西凉军征战多年,在军中素有威望,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闹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既然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 樊稠失魂落魄地道:“太师死了,我等群龙无首,又不能聚众。如今长安与我们为敌,外面还有关东军,前后夹击,难以维系呀。” 杨定也愁眉苦脸道:“依我只见,再待在这里怕是死路一条,不如大家解散队伍,各自回归乡里,颐养天年吧。” “现在朝廷已经把我们的粮草供应断了,城中粮草只能维持一月。” “校尉所言极是,前狼后虎,如今能存?” “恐怕也只有西归乡里这一条出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 以前的西凉军有一个主心骨董卓在,他们就有了奋斗目标,听从董卓的号令。 现在董卓一死,西凉军没有了主心骨,立即就是树倒猢狲散。 包括樊稠杨定在内,也只是担心徐荣率领他们去袭击胡轸李傕郭汜而已,根本就没有想过其它的事情。 毕竟人一旦没有了目标,就很容易变得迷茫。 眼下樊稠杨定等西凉军各级校尉、军司马、偏将裨将等中高层军官,就处于迷茫的状态。 听到众人的话,徐荣心里却是一动。 相比于他们这些西凉人,徐荣倒没有来自于朝廷的压力,毕竟他是个幽州人,朝廷也没有说要治他的罪,还发诏书来招安。 只是一个光杆司令回去,能不能得到重用还另说,所以他必须手下有一批军队才行。 如今城里全是西凉人,又没有别的选择,就只有他们了。 想到这里,徐荣立即说道:“不能解散队伍,城外全是关东军,一旦解散队伍,则立即要为关东军所害,即便逃回西凉,一乡亭长便能取我们的性命。所以此时一定要团结起来,有军队在手,不管是与朝廷谈判,还是跟关东军议和,至少还有筹码。” 众人互相对视,觉得徐荣说的有道理,便纷纷点头。 “将军说的是。” “此危急存亡之刻也,万不能解散。” “既然如此,那依将军之见,我等应当如何?” 所有人都看向他,希望徐荣能指条生路。 徐荣沉吟道:“此时我等应当一边向朝廷上书,请求免罪,一边向关东军议和,暂时罢免刀兵。若朝廷能够接纳我等,我等便是官军,关东军反而不敢再攻击我们。” “好,一切听从将军吩咐。” 众人连忙应允。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主意,又听徐荣的恐吓,自然就只能听从他的意见。 当下,徐荣就派人给朝廷上书,恳求免罪。 而他派过去的人是他的亲信,除了表面上的奏折以外,还有另外一封信件。 第二日,长安那边就收到了徐荣的来信。 王允把持朝政,即便开了朝议,他都是一个人正襟危坐,根本不听从其他大臣的意见。 而回到自己的司徒府邸,召集司徒府主簿、长史等人,自己召开会议。 朝堂上那份言辞凿凿的奏折他已经听过,现在则是取出了徐荣亲信在下朝之后,来到司徒府邸交给他的那封信。 “徐荣居然不能统领西凉军?” 看完信件之后,王允皱起眉头,看向徐荣亲信道:“他率领西凉军多年,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徐荣亲信苦笑道:“司徒不知道,将军虽在军中多年,可他是个幽州人。在西凉军内部根本无法培养起亲信,只有我等身边数百幽州侍从,那些西凉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原来如此。” 对于大汉朝地域和乡党关系了如指掌的王允也算是理解了徐荣,点点头,对司徒府主簿、长史等人问道:“徐荣建议我拉拢胡轸,尔等觉得何如?” 主簿想了想道:“胡轸最早跟随董卓,也是中郎将,在军中有威望,如果要处置西凉人,确实应当赦免一部分,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王允问。 主簿看了眼那徐荣亲信。 王允便对他道:“你先出去。” “那小人就在门外等候,将军还在等司徒回应。” 徐荣亲信便退了出去。 主簿便继续道:“更何况关东军就在身侧,若他们进长安,难保不会再出现一个董卓。所以太师一定要手捏部分兵权方为上策,如果能够将西凉军全部招揽过来,我们才有和关东军对抗的资本。” 王允轻笑一声:“西凉军罪行累累,若我不惩治他们,反而接纳他们,世人会怎么看我?至于关东军,袁氏世家望族,若能削弱刘备,引袁氏进京,便无忧矣,此言莫再多说。” 一旁的长史就说道:“既然司徒不愿意接纳所有西凉军,那也不能全部处置。徐荣之言很不错,可以招揽胡轸,让他们按兵不动。再让刘备军去攻打李傕郭汜等人,一者让自己手中有兵,二者削弱刘备,再下诏书让袁绍袁术进京勤王,则为上计。” “嗯。” 王允点点头:“此言甚好,那就这么办。” 归根到底,王允若说忠君爱国,肯定是没错的。 可性格刚愎自用,听不得劝。 一系列骚操作不断,跟前期忍辱负重,策反吕布刺杀董卓比起来,确实降智得厉害。 但这其中又不能忽略了古人的想法。 西凉军跟着董卓为非作歹多年,现在只诛杀了首恶,其他人的罪行就一笔勾销? 那洛阳被这些西凉人劫掠的世家豪强,朝廷公卿,会忍得住这口气? 根据《后汉书》记载:“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下命令的是董卓没错,可西凉军是执行者。 王允也是世家出身,跟很多公卿世家豪强家族都有复杂的利益纠葛,哪怕站在他的角度,赦免西凉军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架不住很多人都跑过来请他做主,来惩罚当时祸害自己家族的西凉军呀。 所以王允想了很久,就觉得公卿世家那边不能得罪,决定还是要处置一批西凉军将领。 至于徐荣,是因为他是幽州人,且治军严谨,并没有为恶。 现在发现了徐荣的难处,再赦免一个胡轸,就差不多是底线了,至于其他西凉军将军,全都要死。 因此王允的策略很简单,拉拢徐荣胡轸,笼络一批士兵,再派刘备去攻打李傕郭汜这些人,消耗双方的兵力,同时下诏让袁绍袁术进京勤王。等刘备跟李傕郭汜这些人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最后再让徐荣袁绍袁术上去捡便宜。 也许有人奇怪,大家都是关东军,为什么王允要偏向袁绍袁术,而厌恶刘备呢? 原因很简单。 刘备出身于底层,虽背了个宗室名头,可终究不是世家出身,又怎么能够跟四世三公的袁氏相提并论? 而偏偏现在刘备兵强马壮,为了防备刘备进长安之后,挟持天子,把控朝政,王允自然要想办法削弱刘备的实力。 可以说,现在已经不是朝廷是不是他能够掌权的问题,而是底层与世家之间的博弈。 刘备如果赢了,那平民掌权,对于世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当初汉孝康帝一道诏书,就让全天下的世家豪强吃了大亏,每年多上交无数税收,而作为同一个阶层的利益集团,王允自然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此削弱刘备的实力,同时保证世家集团能够继续把持天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何况,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 一边对西凉军治罪,一边下令让袁氏等关东军进京勤王。 结果关东军根本就没有鸟他,导致西凉军没有外部压力,直接反攻长安,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可谓是被自己的骚操作害死,怨不得别人。 第二十七章 智者交锋 左冯翊,阳陵,长陵一带,散落着大量的西凉军队。 跟东面灞桥战场的徐荣军不同,现在这些军队都得不到赦免,朝廷下诏书命令他们解散队伍,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三月初,阎忠按照陈暮的指示回到了长安,找到了武威姑臧老乡王方,在他的带领下,先找到了贾诩。 贾诩现在并不是李傕郭汜的手下,而是早前被董卓封为讨虏校尉,跟随牛辅。 后来牛辅与朱儁战于安邑,当时牛辅是派李傕郭汜贾诩三人出征,结果被朱儁的十多万大军杀得大败,贾诩也被解职回长安。 等到牛辅兵败于左冯翊,被张飞斩杀之后,董卓又重新启用贾诩,为折冲校尉,现在正在王方的军中。 看贾诩一直担任的官职就知道,别看是个校尉,实际上就是杂号校尉,地位很低。 不过别人不知道贾诩的才华,阎忠却一清二楚。 早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阎忠三十余岁,为西凉名士。贾诩也不过是初生牛犊,二十岁出头。 那时两人初一见面,阎忠就认为他有张良、陈平那样的智慧,可见阎忠眼光不错。 而现在当今之天下大势,阎忠也打算找贾诩聊一聊,听听他的意见。 长陵,王方军营之中。 贾诩这个时候正愁眉苦脸,双手笼在袖子里,坐在自己的军帐中冥思苦想。 外面士兵来报,说道:“校尉,王校尉来了。” “嗯,请他进来。” 贾诩点点头,凉州军内部又有派系区分,武威姑臧人势力尤其大。 可现在牛辅李蒙惨死,董越被俘,段煨过于多疑不可信,胡轸大权旁落,姑臧人的势力大幅度削弱,贾诩已经没有依靠,就只能依仗王方的兵马。 王方带着阎忠进来。 当贾诩看到已经年过五十,笑眯眯的阎忠时,站起来又惊又喜道:“诚汉先生,你没有事?” “文和惜命,我更惜命,见太师惨死,怎么可能会不逃呢。” 阎忠笑了笑。 其实不止是他,李儒也跑了,投靠了李傕,现在正在李傕帐下。 贾诩忙道:“快请坐。” 二人坐下。 士兵端来酒水。 贾诩又给他们倒上酒。 王方说道:“诚汉先生,你为太师谋主,能够逃出来真是太好了,如今长安形势不明,我等也不敢贸然轻动,还得需要你指一条明路才行。” 阎忠端起酒杯,缓缓说道:“不急,我此番前来,便是想找你们来商讨一下,我凉州人之将来,应何去何从。” “还请诚汉先生指明。” 王方说道。 阎忠却看向贾诩,轻抿一口酒,微笑道:“文和,你来说说吧。” 贾诩沉吟道:“此时长安态度不明,我等绝不能轻动。但我在你们来之前,我也已经想过,此时此刻,若什么都不做,必为鱼肉任人宰割,所以一定要联合起所有力量,先抱团在一起,再做计较。” “嗯。” 阎忠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受了阎忠的鼓励,贾诩便又道:“然而如今兵力最多的李傕郭汜二人态度琢磨不透,如果我是朝廷决策者,必然会选择拉拢他们。所以我们应当继续以姑臧为号召,先将同乡聚拢起来,以图自保,由诚汉先生统一指挥,方能保全我等性命。” 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贪生怕死呀。 阎忠心里跟明镜似的。 现在他们不知道朝廷的态度,也不知道李傕郭汜他们会怎么选择,关东军又在虎视眈眈。 董卓死之后,没有了一个统一指挥,长安周边西凉军兵马各自为政,散乱一团,没有了一个整体,很容易就被各个击破。 所以在趋于自保的情况下,贾诩认为,应当先以姑臧人为核心,自己组建一个小圈子,来形成自保的力量。 这在现在混乱的局势之中,确实是一个既保守又非常聪明的办法。 至少抱团取暖,有了力量,再等待局势而行动。 最主要的是贾诩并不是以西凉人为号召抱团,而是以武威姑臧人的身份号召抱团。 一来这样不容易成为一个太大的目标,而遭到针对。 二来人一多,反而容易乱,以同乡的身份聚集,才更加方便行事。 毕竟之前也说过,汉朝两大特色,一个同乡,一个同族。 如果能够把武威姑臧人的军队聚拢起来,也许不会特别强,但自保肯定是绰绰有余。 所以阎忠赞许地道:“文和之言,确实是老成之见。” 王方便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去联系胡将军与段将军?” “不可。” 贾诩摇摇头道:“胡文才与段忠明正在与关东军对峙,他们不能轻动,只能找别人。” “谁?” “梁兴与张横。” “他们?” “嗯。” “那我即可派人去。” 王方急匆匆地出去。 梁兴与张横是当初董卓招募的关中豪强之一,现在驻兵在右扶风。 但他们二人却也是武威姑臧人,加上王方,每人都有几千兵马,合兵有一万多人,勉勉强强可以自保。 等王方走后,阎忠才笑眯眯地看着贾诩,没有说话。 贾诩被他盯地有些发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沉得住气,阎忠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两个人跪坐在帐内,喝了一会儿酒,过了片刻,贾诩还是忍不住问道:“诚汉先生,难道诩之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很对。” 阎忠称赞道:“胡轸兵少,又不如徐荣军事能力,且位置尴尬,拉拢毫无意义。段煨为人多疑,地位不低,我们叫他来,必然恐我们夺他兵权,所以也不行。只有梁兴张横这些人兵少又急需要抱团,且地位不高,容易服从我们的命令。” 胡轸段煨虽是姑臧人,但官职是五官中郎将,且还是最早跟随董卓的人,资历很高。 所以让他们过来听从阎忠的指挥调度,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而要是真的把他们叫过来,甚至可能会引狼入室,生出祸端,将王方梁兴张横这些人的兵权给夺了,生出内讧,那就是件天大的坏事。 而王方梁兴张横这些人高低不过是校尉,阎忠则是董卓的谋主,在西凉人中威望很高,隐隐是武威姑臧人的领头羊,王方梁兴张横这些人来,因为兵少职位低,才会服从他的调派。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贾诩也确实是一个洞悉人心的高手,能够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差异与地位差异,思考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听到阎忠的赞同,贾诩这才放心下来,他还以为自己算漏了什么东西,便叹气道:“我这样做,也只是为图自保而已。听说长安那边下令让关东军继续进攻我等,这说明长安对我们的态度恐怕不会太好,如果关东军真的进攻的话,我们恐怕只能从右扶风逃回西凉去了。” “逃回西凉?” 阎忠冷笑一声:“你不会觉得回西凉,跟韩遂马腾那帮人搅和在一起,会有个光明的未来吧?” “那又能怎么办?” 贾诩苦笑道:“前狼后虎,可谓绝境之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听到贾诩的话,阎忠又开始佩服起陈暮来。 阎忠自己也自诩为一个聪明人,贾诩就不用多说,同样也是个聪明人,能够看透局势,找到一条最佳的出路。 然而陈暮此人,却像是生而知之一样,像是什么都知道。 别人走一步算一步,那是因为局势不明朗,需要等到事情清晰,对于自身所处的环境有所掌控之后,才能做下一步的判断。 而陈暮却一步算十步,在派他来之前,就好像已经知道了长安那边的打算,言之凿凿地告诉他自己要做什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想到这里,阎忠眯起了眼睛,说道:“文和,你对当今天下之大势,如何看待?” 天下大势? 贾诩脸色严肃起来,摸索着下巴,古怪地看着阎忠。 在西凉军生死存亡的关口,问我天下大势? 如今最紧要的,难道不是生存吗? 莫非? 想到阎忠向来老奸巨猾,贾诩试探道:“诚汉先生的意思是?” “我是问你,方今之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吗?” 阎忠语不惊人死不休。 贾诩稍加思索,缓缓道:“依先生之意,莫非是末世将至?” “不错。” 阎忠点点头,正欲继续说下去,忽然惊醒过来,看着贾诩嗤笑道:“文和啊文和,差点被你带进沟里去了。是我在问你,结果变成了你问我了。” 贾诩的小心思被戳穿,脸皮却是极厚地说道:“诩才疏学浅,又怎么能比得上先生呢?” 这小子贼得很呀。 阎忠眯起眼睛,心里冷笑。 贾诩这厮真是谨慎得离谱,不见兔子不撒鹰。 无论怎么问,都装聋作哑当糊涂人。 陈暮说得没错,这种人要想从他嘴里听到两句真话,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才行。 而就在阎忠心里思考的时候,贾诩也在思索。 阎忠忽然问起他天下大势,在明知眼下不是过问天下大势的时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还这么问,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莫非是他根本不担心眼下的生死,因为他已经提前找好了下家? 那么他的下家能是谁呢? 王允? 不可能,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刘备吗? 听说刘备嫉恶如仇,与西凉军打生打死好几年了,不太可能会接纳西凉人。 莫非是荆州南阳的刘表? 从长安过武关倒确实能去南阳,不过刘表这人自诩清流,现在正和袁术打得水深火热,阎忠想要逃离长安,刘表不可能有兵力来接应他。 剩下的,似乎就只有韩遂马腾,或者刘焉这些人了。 只不过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孤身一人前去投奔,一者不会被重用,二者可能会被谋害。 难道阎忠是打算带着王方他们一起去? 顷刻间。 贾诩在自己脑海里便已经思索了无数种可能。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刘备或许不会接纳他们,可在刘备之下,还有另外一个心思深沉之人,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对阎忠抛出了橄榄枝。 为了今天的计策,而早早埋下了伏笔。 第二十八章 算无遗策 阎忠贾诩互相试探,都没有探出对方的老底。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麻烦。 虽然双方都是聪明人。 问题在于,阎忠是想知道贾诩的打算,看是否能拉拢过来。 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强。 何况贾诩这人还聪明绝顶,早在二十年前,阎忠就认为他有张良陈平之谋,绝非等闲之辈。 如果将来贾诩投靠了陈暮的敌人,那无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今日才找来问话,一者是打算严格实行陈暮的计划,二者便是试探贾诩的意向,看看他的想法。 而贾诩,却在试探阎忠到底有没有找到下家,他的智力比阎忠几点,差点就试探出来了。 好在阎忠关键时刻醒悟过来,及时悬崖勒马,没有上套。 不然陈暮的计划,就要被贾诩探知。 在不明贾诩决定倒向哪一边之前,让他知道了底细,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阎忠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贾诩,轻声笑道:“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若文和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贾诩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着哈哈道:“原来如此,这天下大势,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我等不过是井底之蛙,又如何能揣测得了天下?只愿图自保,谋个身而已。” “嗯。” 阎忠又说道:“听闻李傕郭汜等人已经在向长安上书,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贾诩叹道:“我也在等,如果他们能够被赦免,那就意味着我们大家都能被赦免,只要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养兵自保呢?” “不容乐观呀。” 阎忠想了想,说道:“王允此人心胸狭隘,怕是没那么大肚量能容纳我们,最近风闻他要治我等西凉将领之罪,恐怕是要杀光我等,以文和之见,若到这一步,我等又该当如何?” 贾诩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阎忠是从长安逃出来的,肯定是有第一手的消息。 现在他对长安那边的情报还一无所知,只能通过李傕郭汜他们上书之后,朝廷下达的诏书来做判断。 虽然诏书还没有来,信息不全,让他摸不清楚朝廷的意思。 可如果真到了阎忠说的那个地步,恐怕形势就非常糟糕了,必然要采取极端手段才行。 不过贾诩心里这么想,却还是没有向阎忠交底,只是打着机锋说道:“子曰: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这是孔子说的话。 阎忠又不傻,自然明白贾诩的意思。 如果朝廷赦免了他们,那他们就是朝廷的好臣子。 如果朝廷没有赦免他们,那他们自然就不是朝廷的好臣子了。 想到这里,阎忠微微笑了起来。 这也算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不虚此行了。 从王方那离开之后,阎忠又按照原定计划去投奔了李傕。 这段时间,朝廷对于西凉军的态度也十分摇摆不定。 在朝中,马日磾杨彪等大臣还是力劝王允,要他再考虑考虑。 刚开始王允还是犹豫不决,又拖了一些日子。 后来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对朝臣说道:“此辈罪孽深重,不可赦耳,应让关东举义兵者攻之,以消后患。” 于是就让天子下达两份诏书,一份是催促关东军继续进攻,另外一份,则是言辞呵斥了李傕郭汜等人罪行,命令他们解散兵权,自行回到长安听候发落。 随着牛辅死后,北面战场上的领兵大将就成了李傕郭汜,他们二人算是得了牛辅的遗产,瓜分了牛辅麾下的三万大军,镇守左冯翊等地。 徐荣麾下虽然也有三万多人,可实际上并不属于他,而是原来李蒙杨定樊稠等人的部队,在新丰城旁边的掫城,还有个胡轸领了五千人马在对抗渭河南岸的孙坚。 再加上王方、张济、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等西凉关中军阀,各领本部人马数千人,散落在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各地,差不多就是当时长安周边的情况。 所以李傕郭汜这些西凉军或许不是实力最强的一股,但如果联合起来,亦是不容小觑,王允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是认为这些人,应该可以给刘备军造成不小的麻烦。 可惜王允一定猜不到,这世上哪有人自己主动上钩的? 他是这么想,人家还未必愿意听呢。 四月初。 长安的诏书抵达了李傕的军营,李傕坐在营帐主位上,面如死灰。 他的下面西凉各级军司马、偏将、裨将脸色也都不好看。 看到这诏书里的内容,是不给西凉军留活路呀。 过了许久,李傕才缓缓说道:“朝廷是不会让我们活下去的,要想活命,就只能解散部队,四散逃亡,你们觉得呢?” “不可,朝廷现在要杀尽我们西凉人,若我们集散部队,就更加没有活路。” 一旁的阎忠立即提出反对。 这个时候李儒虽然投奔了李傕,但并没有被李傕重用,而是被软禁起来,所以眼下李儒并不在这里。 听到阎忠的话,李傕苦笑道:“诚汉先生,关东军就在一侧,我们能怎么办?” 为什么李傕惶恐不安,还不是因为身边有关东军的压力? 哪怕他现在就起兵攻打长安。 然后呢? 等着长安与关东军里应外合将他们歼灭? 还不如解散队伍,带着金银珠宝从小路一路跑回西凉老家藏匿起来,过个富家翁生活了此残生。 然而阎忠却神秘一笑道:“稚然若信我,再等两日就明白了。” 李傕现在六神无主,见阎忠淡定自若,便勉强答应,并没有立即就解散队伍逃跑,同时派人联合郭汜,先两人兵合一处再说。 第二日,王方贾诩梁兴张横也来到了李傕郭汜营中。 “听闻朝廷要诛杀我们西凉人。” 贾诩的脸色极为阴沉,进入营寨之后,就立即对众人说道:“我等千万不能坐以待毙。” 西凉军中董卓是老大,其次是五大中郎将。 接着是各级校尉军司马。 贾诩虽是杂号校尉,但也是校尉,地位只比李傕郭汜王方樊稠张济这些正牌校尉低一点,所以在这里倒是能说得上话。 郭汜道:“说得倒是轻巧,我们现在能怎么办?前狼后虎,大军一旦撤退,立即就要被追杀。” “为什么要撤退?” 贾诩皱眉道:“此时必须要将兵马集中在一起,方能自保有余。” 李傕说道:“长安已经不再供应我等粮草,兵马集中在一起,每日吃喝用度,不出两月,我们兵马就会自行崩溃。” “那现在怎么办?继续留在这里等死吗?” “还是解散队伍,跑回西凉去吧。” “可是官兵追杀怎么办?” “那也比在这里处境如此尴尬强啊。” “不如大家兵合一处,先破了那臧霸与王朗,再从北面突围。” “粮草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只能就地去劫掠了。” “听闻徐荣胡轸投靠了朝廷,如果他们引兵来攻,再加上关东军主力,哪来的时间分兵去各乡县劫掠粮草?” 张济王方李傕郭汜梁兴张横以及说得上话的诸多西凉军司马纷纷各抒己见,营帐中乱作一团。 争吵的主题就在于要不要趁现在就撤兵离开,或者是解散队伍各自逃命。 甚至还有人提出先击破了臧霸和王朗再逃命,没有一个人去想要不要趁现在就去攻打长安。 也许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敢想。 一来长安现在还有兵马守卫,他们没那么大本事立即就攻下来。 二来关东军虎视眈眈,他们去打长安的时候,关东军直接偷了他们的屁股,前后夹击,只要不蠢,都能想明白。 所以这一点他们完全就没有考虑过。 就连贾诩脸色也不好看。 历史上他能提出反攻长安,是因为没有外敌。 可现在,关东军就在身后。 如果反攻长安的话,无异于是给关东军送人头而已。 因此作为一个理智的人,他并没有这个时候提出来,反而是在继续思考如何在这个地狱难度中破局。 而就在大家吵作一团的时候,唯一没有加入其中的,就只有阎忠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一言不发。 历史上,段煨曾经因为贾诩威望很高,而害怕他夺了自己的兵权,差点谋害了贾诩。 而阎忠现在的威望和地位,比之贾诩还要高,是董卓的谋主。 所以他坐在这里不说话,慢慢地,众人逐渐看他的脸色和表情,也渐渐地安静下来,想要听听阎忠的意见。 “诚汉先生。” 过了许久,等所有人都闭嘴之后,李傕才看向阎忠道:“大家同为西凉人,根出一源,还请先生想想办法,救救我等呀。” 阎忠淡淡地道:“我没有办法,不过我能帮你们解决一个很大的麻烦。” “很大的麻烦?” 众人互相对视。 郭汜问道:“什么麻烦?” “关东军!” “什么?”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震惊。 李傕惊讶道:“先生真的能想办法击破关东军?” 如果没有了关东军的威胁,他们就可以带着军队大摇大摆地回西凉了,长安城里根本没有追击的力量。 “不是击破关东军,而是他们会主动撤退。” 阎忠淡淡地说道。 “主动撤退?”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阎忠在说天方夜谭。 现在西凉军已经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关东军会主动撤退,放他们一条生路那就是鬼来了,怎么可能呢? 然而阎忠却继续说道:“我从长安来,很清楚王允那厮打的什么鬼主意。王允下令让关东军进攻,实际上就是想让我们与关东军两败俱伤,好让关东军无法入京掌控朝政,让他可以继续掌权。若是刘备在,或许他不会考虑这么多,但关东军现在的掌权者,可是那个智多近妖的陈暮!” 陈暮? 听到阎忠的话,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现在西凉军被打成这样,和刘备不无关系。 而刘备为什么这么吊? 还不是有个智多星陈暮帮他出谋划策? 不说别的,虎牢关下,那上百台投石车就出自他的手笔。 在投石车轰炸下,直接仗都不用打,将西凉军砸得抱头鼠窜,狼狈迁都来了关中。 现在陈暮掌权,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会放西凉军逃回去。 唯有贾诩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连忙说道:“不错,如果是陈子归的话,他必然不会让王允得逞。” “那文和认为,你若是陈子归,你会怎么做呢?” 阎忠忽然反问贾诩。 贾诩思索片刻,眼眸中闪烁过一丝诡异的光:“我会......退兵。” 退兵? 众人眼中迷茫,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局势大好,怎么忽然就退兵呢? 就算是不想跟西凉军两败俱伤,也完全不用打呀,耗个两三个月,他们粮草没了,不就自行溃败了吗? 然而还未等他们去问。 帐外忽然有士兵急匆匆而来,大喊道:“紧急军情!” “进来!” 李傕连忙让士兵进来。 那士兵进来后,立即单膝跪下:“校尉,关东军撤兵了。” “什么?” 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阎忠跟贾诩。 真神了。 算无遗策呀。 关东军,竟然真的撤兵了! 第二十九章 反攻长安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不公平,当很多人还在为生活奔波而艰难地求生的时候,有些人却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拥有了普通人哪怕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但有两样东西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那就是每一天每个人拥有的时间都是二十四个小时。还有生命的最终结局,无人能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时间不会因为你是权倾天下而给你宽容,也不会因为你富可敌国而让你多活几百年,衰老不可避免,死亡同样不可避免。 可现在就死与再活个几十年才死,是两回事。 没有人想提前死。 这是人本能的求生欲,也是在困境之中绝望的囚徒反击。 当贾诩认真给李傕郭汜他们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发现除了拼死一搏以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追杀的命运之后。 所有人都下定了决心,史无前例地抱团在了一起,就连董卓在时都没有那么团结。 一场临时策划的阴谋,也在悄然蕴育而生。 初平三年四月中旬,长安周边地带,出现了一个流言,“朝廷要杀尽西凉人”,这个流言很快在西凉人中蔓延开始,造成了无尽的恐慌。 要知道西凉人并不是指的西凉军,而是所有凉州人,汉朝雍凉不分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安关中地区也算是凉州。 而且哪怕是将关中地带与西凉区分开来,生存在长安的西凉人,也有十多万人,算上军队近二十万。 这得益于最近数年来西凉屡次发生的羌乱和韩遂之乱,使得很多西凉百姓往三辅地区迁移,凉州人越来越多,主要聚集在右扶风一带,特别是雍县到槐里,凉州人多如牛毛。 五月初,李傕郭汜就以朝廷不肯大赦西凉人为由,决定带兵返回西凉逃生。浩浩荡荡的军队往西而去,沿途不断有西凉人加入,队伍渐渐开始壮大。 长安,司徒府邸。 王允与自己的门客主簿长史幕僚属官府掾等人聚集开中朝会议。 “陈暮前几日以粮草不足为由上书退兵了!” 举着手中的奏折,王允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怒意道:“北面还传来消息,李傕郭汜等人竟然准备逃回西凉!” 司徒长史大喜道:“司徒,这是个好消息。双方罢兵而归,至少战乱不会波及到长安了。” “可是长安兵力空虚,关东军迟早会进来。” 王允的脸色很难看。 一旦关东军进来,以他们十多万的兵力,轻易可以接管长安,要是他们把天子接回了洛阳,以天子的名义将自己这个司徒解职,自己可就一无所有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关东军素来忠君爱国,又有袁氏为掣肘,想来刘备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司徒主簿知道王允的担忧,迟疑道:“况且此时刘备还在冀州东讨伪帝,无暇西顾。此时在关中的只是原来的白波军而已,若司徒能够拉拢这些白波军的将领,以天子诏书的名义对他们进行封赏,他们必然感恩戴德,愿意为司徒效力。” 白波军? 王允眯起眼睛,细细思量起来。 白波军只是一群起义盗匪出身,若说对朝廷对关东军有多忠诚,那显然是抬举他们。 可如果以朝廷的名义对他们进行拉拢封赏,显然要比待在刘备手下更舒服。 人往高处走,水王低处流,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之理,毋庸置疑。 只是...... 白波军也好,刘备军也罢,摆在王允的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今长安城的实力并不强大。 之前王允就曾经考虑过拉拢白波军,然而他还是在害怕如果十多万白波军涌入长安城,那掌权者又得换一个人来坐。 现在城内只有吕布数千并州军,王允不担心吕布造反,是因为哪怕吕布造反,他也没有实力将城守住。 到时候各路人马群起而攻,吕布必然死路一条,所以只能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而反观徐荣李傕郭汜这些人,各个都有数万兵马,再加上白波军,实力都不容小觑,没有一路是善茬。 这些人王允是根本不敢让他们入城的,哪怕徐荣已经明确表态愿意与胡轸一起投靠朝廷。 谁知道他们入了长安城会做什么呢? 因此想到这里,王允只能摇摇头道:“拉拢他们倒是可以,但不能让他们进城。这样,我今日就去一趟皇宫,以天子名义下诏书,封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人为中郎将,命令他们去追击西凉叛军。” 在挑拨离间这件事上,王允还是相当内行。你关东军不是撤兵吗?那我现在就挑拨白波军不服从你们关东军的领导,到时候看你们关东军还有什么资本继续搞事。 不得不说,王允这一招还是很厉害。因为陈暮手底下自己的青州本部人马只有一万多人,再加上孙坚的兵马,总共才两万左右。 而白波军占了大头,如果王允这一计成功了,那会让陈暮手下无人可用,对他接下来的计划造成严重破坏。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充满了戏剧性,令人捉摸不透未来会发生什么。 李傕郭汜的兵马以逃亡为名,跑到了左冯翊。 一路上过了数个县,沿途不断有西凉人加入他们,想跟着他们一起逃跑。等到武功的时候,人数已经达到了七八万之众,全都是因为“朝廷要杀尽西凉人”这个传言而跟着他们逃跑的西凉人。 这个流言自然是贾诩向李傕郭汜他们建议,派人传播出去的,经过一个月的发酵,早就已经在长安周边各地郡县流传开来,使得各地西凉人都极为恐惧,害怕被杀。 到了武功县,李傕郭汜王方等将领召集士兵,站在高台之上,台下数万人。已是到了夏日,烈阳高照,所有人都嘴唇发白,脸色难看。 李傕看着众将士,用最大的力气喊道:“将士们,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如今朝廷要杀尽西凉人。”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都抬起头看着他。 “我本欲解散军队,带着大家逃回西凉家乡。可是最近有传闻,朝廷已经派来了追兵,甚至已经勾结了韩遂马腾这些人,在我们回去的路上设伏,要将我们全部杀光。” “这些年来,我们只不过是跟着太师奉命行事而已。主之罪,吾等又有何罪?可朝廷还是不放过我们,大家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傕的声音自然没有张飞那么洪亮,可以传出去的话,也就台下几百人能够听得清楚。 但经过台下数百亲信口口相传,不断地往后递话,渐渐传播开来。 过了约数分钟,台下忽然有人喊道:“既然朝廷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打回长安去,谁要杀我们,我们就杀谁!” “打回长安去,谁要杀我们,我们就杀谁!” “打回长安去!” “杀!”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在喊,慢慢地,所有人都开始喊起来。 很多人一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情况,西凉人将这件事情四处传播,大意是:“哪怕李校尉与郭校尉带大家逃跑,可朝廷还是不放过他们,已经派出了追兵追杀,所以二人决定杀回长安。” 不仅是军中的士兵在喊,慢慢地信息也很快传播到了军营外跟着他们逃离的西凉人群体当中,幽凉并三州边境人本就民风彪悍,再加上人都有从众心理。 一时间,李傕郭汜一呼百应,所有人都群情激愤,被煽动之后,现在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命令他们去做任何事情。 见到军心可用,李傕与郭汜等人大喜过望,当即下令道:“跟着我,杀回长安!” “杀回长安!” 在他们的煽动下,所有人都开始盲目跟从。 数万士兵加上数万原本只想着逃亡的西凉人,全都掏出了刀子,组成了一支新的大军。 一路上继续穿郡过县,等抵达右扶风的治所槐里县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已经突破了十万,浩浩荡荡向着长安杀来。 而此时此刻,王允根本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这已经是第二日,他正在皇宫之中,代替天子下诏。 如今天子因为传国玉玺丢失,所以诏书都是盖想刘辩的私人印章,可印章早就已经不归他管,而是放在未央宫前殿,由现在的掌权者王允代理。 因此实际上王允想干嘛就干嘛,前些日子还提拔了自己的好友宋翼以及自己的兄长王宏,分别担任左冯翊与右扶风,掌控关中局势。 他正在写诏书的时候,外面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司徒,不好了司徒,出大事了,司徒!” “怎么回事?” 王允皱起眉头,不悦地道:“未央殿内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不好了。” 小黄门哭丧着脸道:“宫门外传来士兵报信,言称那李傕郭汜领兵十余万,杀回长安了。” “什么?” 王允大惊失色,汗都快下来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李傕郭汜居然敢如此行动,难道他们就不怕关东军此时出手? 陈暮! 在这一瞬间,王允骤然醒悟过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关东军会突然撤兵了。 原来他们早就猜到了李傕郭汜会这么干,甚至很有可能李傕郭汜就是他们煽动的,就是要让他们攻打长安,然后关东军再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自己当初还想煽动关东军去攻打李傕郭汜的西凉军,等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再从中渔利,没想到人家居然也是这么打算的。 想到这里,王允咬牙切齿,手中的笔几近折断,对陈暮的恨意,又多添了几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要解决长安的危机。 “下令,让徐荣胡轸迎战!” 第三十章 出城死战 下邽县。 军情司的情报早已经传到了陈暮手里。 此时此刻,徐荣与胡轸直接从灞桥一带撤兵,往长安城而去。 根据情报显示,王允并没有让徐荣与胡轸进入长安城内防守,而是命令他们前往京兆尹。 京兆尹在长安西面,为西面屏障,这么做显然是为了不让西凉军乱波及长安。 陈暮高坐主位之上,关羽坐在旁边,孙坚为下首第一个,臧霸王朗管亥杨奉徐晃等众将士济济一堂。 “四弟,李傕郭汜竟然反了。” 关羽眯起眼睛,抚须说道:“趁此机会,不如我们现在就代表入了长安,保护天子。” 到现在为止,除了阎忠以外,陈暮都没有暴露过自己的企图。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撤兵,只是他不想和西凉军硬碰硬,等到西凉军自己粮草匮乏时,自行溃败,再入长安城。 哪知道西凉军居然在这个时候趁机攻打长安。 因此关羽认为,不能让李傕郭汜惊扰到天子,应该此时前往救援,将长安拿下。 陈暮冷笑一声道:“朝廷诸公在除了董卓之后,又畏惧我等如虎,以为我们入了长安城后,就会如董卓一般把控朝政,祸乱天下,真是大谬也。” “也不能这么说。” 孙坚说道:“王司徒还是心向社稷的,只是恐为奸人挑拨尔。我等此番入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子,为了匡扶汉室,趁此机会击败李傕郭汜,奉迎了天子回洛阳,相信满朝公卿也会明白我等心意。” “这是自然。” 陈暮沉吟道:“王允虽不仁,但我等不能无义。此番召集诸位,就是为了商量出兵事宜,如果长安朝不保夕,应当兵贵神速,我率领玄甲重骑为先锋,先兵进灞桥观望形势,二哥与文台兄领大军紧随其后,务必要尽快抵达长安城下,不能让天子出事。” “诺!” 二人起身拱手应是。 把军令吩咐下去之后,陈暮当即准备动身。 玄甲重骑已经于城外一人三骑,一匹马载人,一匹马载士兵铠甲,一匹马载马具铠甲,相当于一千轻骑兵再加两千匹马,浩浩荡荡奔涌向西而行。 炎炎夏日,烈阳高照,远方的地平线上,卷起滚滚尘烟。紫影跑在队伍最前面,陈暮长袍飘飘,心里压抑不住激动。 谁也不会想到,军情司的情报其实早就来了两天了,但他一直隐瞒着,没有告诉大家。直到在灞桥附近的斥候正常回来禀报徐荣军的动向,这才召集诸将,将情况说明。 两天时间。 足够让长安发生很多事情,更何况从下邽县、郑县这一带调兵遣将,往长安方向去,接近二百里,也得走三天时间。 中间差不多就已经有五天的时间差,这五天的时间差,足以改变关键性的战局。 ...... ...... 京兆尹,城下,徐荣看着远方地平线上微微冒出头的西凉军。 他的眉宇间露出丝丝忧愁。 别人或许会想,他麾下有三万多军队,而且京兆尹作为一郡治所,城高墙厚,理应可以抵挡外面的大军才对。 唯有徐荣看着远处的胡轸杨定樊稠等数名将领,眼神之中充满了忌惮。 城内的三万多军队,可也是西凉人呀。 他自己身边,拢共就只有数百幽州亲卫而已,又如何能控制得住那么多西凉军队? 想了很久,徐荣才对身边的亲信说道:“传令下去,出城迎战。” 亲信愕然道:“出城迎战?” “嗯。” 徐荣眉头深颦,只是点点头,没有做解释。 亲信却还是劝道:“将军,京兆尹城高墙厚,据城而守方为上策,将军何必要出城去与他们一战呢?” 徐荣本不想回答,但亲信也是好意,便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胡轸杨定樊稠他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诏令,投靠了朝廷,暂时还不会想那么多。一旦据城而守,时间一长,城外西凉军派人联络他们,我们才危险了,所以只能命令他们出城决战,才有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是属下孟浪了。” 这个道理很容易想明白,亲信立马找到传令兵给各部传令。 胡轸杨定樊稠他们确实没有想那么多。 因为他们才刚刚升官。 王允为了拉拢他们对抗李傕郭汜,统统给他们封为中郎将,而徐荣则成为了车骑将军,统领三军。 众人还在升官的喜悦之中,哪怕同为西凉人的以前同袍杀来,也确实没考虑临阵叛变。 毕竟朝廷现在看似是个空壳,可外面还有十多万关东军在,如果他们跟着李傕郭汜临阵叛变,也得考虑会不会被朝廷召集关东军镇压的问题。 所以面对升官发财以及关东军的威胁,昔日的什么同乡情谊,同袍战友情谊,基本已经可以统统抛之脑后,拥入朝廷的怀抱。 因此在徐荣发布命令以后,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所有人都浩浩荡荡出城,趁着敌人还未抵达,紧急列阵。 徐荣率领一万大军为前军,杨定樊稠为左军右军,胡轸为后军,形成了四个方阵。 于城外列阵之后,远方的地平线上,滚滚尘烟弥漫。 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密密麻麻的黑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狂奔的马匹,漫天的尘土飞扬,然后整个大地都像是在震动。 旗帜高举,战马腾飞。夕阳映照下,连绵不绝的身影仿佛填平了整个地平线。 李傕郭汜的叛军终于杀来了。 等靠近京兆尹城池的时候,胡轸杨定樊稠他们才惊恐地发现,敌人根本不是情报之中的三五万人。 要知道,李傕郭汜张济王方他们也只是接收了牛辅的遗产而已,了不起三五万。 可眼前的大军虽没有任何章法列阵,却如海洋一样涌来,无穷无尽,整个平原之上,仿佛蝗灾一般,不断地冒出人来,没有尽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就三四万人吗?” “太多了,太多了,一直在往前冲。” 相比于站在地面上的士兵,骑在马上的将领看得更高也望得更远。 胡轸杨定樊稠愕然发现敌人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少。 简直像是人山人海一样,汹涌地向他们袭来。 在这一瞬间,所有徐荣麾下的将领都开始颤抖起来,一股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些问题,徐荣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几乎是在李傕郭汜的叛军冲到近前,不足二里的刹那。 徐荣深呼一口气,大声道:“进攻!” “呜呜呜呜!” 悲凉的号角声长鸣,锣鼓与铜钲放声大作。 第一排持枪矛戟的士兵,已经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悍然向着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第三十一章 王者之路 玄甲重骑轻装简行,只一日半的时间就抵达了长安城下。 准确来说,应该是灞桥一带。 从霸县旁边的灞桥陆陆续续地经过灞水,遥远的地平线上,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百姓正在往东迁移。 西汉的长安城其实远不如唐朝长安城那么规模宏大,它的城池内部主要是以皇宫为主,百姓则散落居住在城外,并没有城墙的保护。 所以当李傕郭汜的战火又一次烧到长安城时,住在城外的无数百姓,又一次不得不背起行囊,离开家乡。 荒野之上,临近春麦成熟,田野里全都是由青转黄的麦谷,无数百姓站在田野上,茫然中带着一丝畏惧地神色看着他们。 他们有些的人是顺着官道往东迁移的长安百姓,有的是住在灞桥附近县乡亭的本地村民,没有人清楚这支新来的军队会对他们怎么样,在战争当中,永远都只有百姓最为无辜。 “吩咐下去,让后方大军接应这些逃难的百姓。又临近麦熟,不许大军士兵践踏麦田。若有违背者,重罚,且三倍于麦田的价值赔偿。” 看到官道上与田野里的百姓,陈暮意识到这是个在关中人面前刷印象分的机会,立即对胡平说道。 胡平便让一名传令兵回后方军中报信。 二百余里,他们这些骑兵一天半就能抵达灞桥。而关羽孙坚那些步兵则需要两到三天,所以就必须转头回去给他们传令。 这就是在学曹操了。 不过下达军令陈暮也没有太过严格,曹操割发代首,直接就是斩首,他则一句重罚以及赔偿了事。 毕竟一来麦田哪有人命值钱,二来老曹就在这事上坑了自己,万一紫影没注意踩了一脚,弄到老曹那样下不来台的局面,他可没个聪明的主簿帮忙圆场。 军队缓缓继续前行,所过之处,所有的百姓都自行散开,退到两边,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们。 陈暮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轓车,一般是中级官员或者有名望之人乘坐的马车,车上除了一个车夫以外,就是一位老者,身后乌泱泱跟着数百人,不由好奇地下马过去问道:“车上老伯安好。” “将军安好!” 老者见骑兵过来与他打招呼,连忙想要下马车,被身后的族人搀扶了下来。 “请问老伯是?” 陈暮礼貌地拱手问道。 “我为大予乐令李由,不知足下是?” 老者回应。 “济南国相陈暮。” “原来是名震天下的陈使君,老朽有礼。” “长者为尊,不必多礼。” 见老头要行礼,陈暮连忙阻止。 老头感慨道:“这乱世已至,像使君这般尊老之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陈暮谦虚地笑了笑,问道:“我听闻李傕郭汜复叛,接到长安诏书准备驰援朝廷,大予乐令在此,莫非长安?” “不错。” 老头叹气道:“西凉人已经包围了京都,我恐城外宗族被屠戮,因此连夜辞官出城,带领乡亭族人往东逃难去。” “不知战况如何?” “现在尚未知,只知西凉人势大,聚众十余万,击败了徐荣,朝廷命令吕布出战,不知打赢了没有。” “原来如此。” 陈暮点点头,瞭望了眼远方源源不断的逃难百姓,又对李由说道:“如今逃难百姓无数,背井离乡,恐在路上就变为皑皑白骨。我大哥刘玄德素有仁义,在东讨伪帝之前,就命我多照拂百姓,大予乐令在乡野有威望,不若组织百姓,安置在灞桥一带,等我大军抵达,分发粮草接应,以图长安后续,莫让百姓家破人亡。” 李由又惊又喜,这样战乱的年代居然还有军阀会管他们这些逃难的百姓,简直是圣人品德,当即高兴地说道:“我早就听闻刘青州仁义之名,所以才带着乡人往东逃难。使君能够安置我等已经感激涕零,如今还给予粮草,当真是令我......” “诶。” 陈暮摆摆手道:“我作为朝廷官员,上忠于天子,下仁于百姓,乃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还请老伯让乡人四散,去百姓中传播,我已下令让后方大军接应,切不要盲目逃跑,以免遭了灾祸。” “多谢使君!” 李由认真拱手一礼。 如今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然而就在李由吩咐族人去组织百姓,逃去刘备军军中避难的时候,陈暮却看着他们的身影微微一笑。 这些人将来可都是自己治下的百姓,要为自己生产粮草提供兵力的,怎么能死在逃亡路上? 留下百人原地保护着百姓撤退之后,陈暮领着九百人继续往西而去。 过了灞桥,就是一处广袤的平原,位置大概是在后世西安市的张家堡一带,离汉长安城旧址约十余公里。 骑兵一路奔驰,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宏伟而又高大的城市。 这不是陈暮第一次来汉长安。 穿越前去西安出差的时候,就曾经来过一次。 只是那个时候看到的,无非就只剩下一些古城区的遗址而已。 经历过历史的沧桑与时间的洗刷,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座巍峨高大,宽有数公里,城高十二米的巨型城池。 虽然相比于洛阳,长安城跟它相差不多。 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当前世界上最宏伟的两座城市之一,值得令人瞩目。 张龙指着远方说道:“四将军,快看!” 陈暮骑在紫影背上,驻足于长安城宣平门二里外,远远地眺望。 就看到此时此刻,长安城下,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西凉人的兵马。 原本在长安周边有大量的建筑物,如洛阳东西二市一般,建造有诸多里坊、街道,供长安城周边的百姓居住。 但经过上次曹操孙坚鲍信联军攻进长安城,董卓坚壁清野之后,大量的建筑物惨遭损毁,到现在已经两年过去了,慢慢地重新又修葺了新的房屋。 可现在这些房屋全都被西凉军占据,因为离得太远,看不到具体情况,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各里坊街道中穿梭。 已经没有百姓。 聪明一点地像李由这些人,早就离开。 傻一点的不愿意抛弃自己的财产和田地,现在则变成了西凉人的刀下鬼。 徐荣尽力了。 那种形势下,已经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极致。 胡轸杨定樊稠当场反水,哪怕他奋力死战,也最终失败,流落于乱军之中,不知所踪。 在击败了徐荣之后,李傕郭汜王方胡轸杨定樊稠等人立即兵合一处,聚众接近二十万西凉人,继续往长安进攻。 一路上攻城略地,沿途无不望风而降,仅仅三天时间,就打到长安城下。 王允听到情况不对,连忙派出吕布迎战。 当时吕布从城北开门杀出去,遇上了最先抵达的郭汜大军,带领铁骑直冲入郭汜军中,千骑在敌方数万人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甚至遇上了郭汜,差点一戟将郭汜斩杀。 最后若不是后续大军抵达,也许郭汜的先锋部队,就已经被吕布击退。 而此时此刻,陈暮那边还并没有派出兵马,所以当陈暮抵达长安城下的时候,西凉军已经到了两日,十多万大军将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 附近乡野也通通被西凉人占据,整个灞桥以西的平原之上,西凉人的军队像是瘟疫一样在四处蔓延。 “四将军!” 张龙拉了拉陈暮的衣袖,向他指了个方向。 陈暮看过去。 不远处一队西凉人的斥候看到了他们,但他们的人只有十多个,畏惧于大批的骑兵,不敢贸然过来,只远远地看着。 “别管他们。” 陈暮淡淡地道:“他们不敢过来。” 平原之上骑兵来去如风,就凭对面十几骑斥候,如何敢和他们骑兵队一战。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 新一轮的攻城再次开始,大量的云梯挂在了城墙之上,无数的士兵如蚂蚁一样开始往上攀爬。 吕布这个时候就像是一个救火队员,在城中四处奔走,哪处城门有问题就去营救。 这就是城池太大,城内兵少的坏处,根本无法阻挡太多的敌人进攻。 坝城门外,滔天的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为了将城门打开,西凉军开始在城门上浇上鱼膏油脂,堆砌了大量柴火,准备焚烧城门。 清明门附近的城墙,有西凉军终于杀到了城墙之上,与守军开始肉搏。 宣平门虽然还没被打开,但同样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从上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在夕阳之中,晚霞辉映着大地。 无数蝼蚁般的人海在一遍一遍地向着城池涌去,与之相比,城墙上孤零零的守军,仿佛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像是随时会被浪花拍入海里。 整个城池都被撼动。 陈暮默然地看着远方,这一战后,长安城内的百姓又将会遭受怎样的境地?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烧杀劫掠,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他本来有能力组织这一切。 如果他不撤兵的话,也许李傕郭汜没有这个胆子敢进攻长安。 但现在。 他却放任罪恶在人间肆掠,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为了达到他的战略目的,也只能出这样下作的手段了。 黑幕重重,陈暮的脸色随着夜幕降临,长安城外烧起的熊熊大火而变得阴晴不定。 这个世界便是成王败寇。 青史寥寥几笔,记载的永远都会是李傕郭汜他们的罪恶,而不是作为一个救世主出场的他们。 我于杀戮之中盛放,亦如黎明中的花朵,也许这就是一位王者应该要走过的道路吧。</p> 第三十二章 吕布东逃 长安城的夜幕下,滔天的火光映照着无数狰狞的面孔。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夜晚睡得着觉。 城外喊杀声震天,城内的达官贵人,三公九卿,无一不是处于战战兢兢之中。 整座城市,都仿佛要随时被淹没在十多万的人海里。 章城门。 数百名西凉老兵在曲长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接近城门。 在王允接管了长安之后,他就重新在关中征兵,已经有三万多人,但这依旧远远不够。 因此当初很多在董卓死后投降的西凉老兵,也重新被委以重任,成为了守军。 两名曲长接近了城门之后,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缓缓地摸向城门。 城门外的攻势如潮水,很多士兵都在城楼上与敌人交战,大量的石灰滚石檑木往下倾泻,没有人注意到身后。 下方城门里甚至都没有人把守,只有在城墙下方,正有大量的辅兵源源不断地往城上运送器械。 当这些西凉老兵缓缓靠近的时候,有辅兵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将军让我们来防守城墙。” 曲长回答道。 “门侯和司马在那边,你去找他们。” 辅兵往城楼的方向指去。 “好的。” 曲长向后方招招手,数百名西凉老兵缓缓向城门方向走去。 上城墙的楼梯在城门两侧,他们这么走并不算突兀。 然而辅兵却注意到,他们靠近过去后,并没有直接往楼梯走,而是走到了城门内侧。 他大惊道:“那里是城门!” 曲长回头一笑,露出森然的白牙:“我知道。” “他们要开城门!” 辅兵尖锐的喊声将周围人惊醒过来。 然而让周围人觉得惊恐的是,战兵都在城墙上抵御源源不断往上爬的西凉军,城内全都是没有武器的辅兵。 要知道,西凉军缺乏大规模攻城武器,除了云梯以外,连冲车都没有,很难冲入城内。 所以别看长安城摇摇欲坠,但王允也在加紧调集兵马防守,只要一处城墙没有被击破,哪怕西凉人再多,也不可能杀进来。 而现在一旦城门被打开,那事情可就出大问题了,城外源源不断的西凉人冲到城内,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 “结阵!” 曲长一声令下,数十名老兵举着长矛排成一列,里三层外三层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而城门洞内,另外一名曲长则已经带着士兵冲到了城门边。 城门是铁制的,有数把铁栓扣住,光靠一个人要想开城门,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十多个人井然有序地分工协作,只片刻功夫,就已经把门栓取下来。 “杀了他们!” 城楼上的门侯与守门军司马得知消息,疯了一样命令城墙上的士兵快速下去进攻。 可这些西凉老兵都是跟随董卓多年的士兵,战斗力十分强悍,而且城门楼梯与城门口地形狭窄,短时间内根本突破不了他们的防线。 轰隆隆! 几分钟后,章城门的大门,被他们打开了。 开门的曲长用西凉话喊道:“城门已经开了,往城里冲!” “咱们的人把城门打开了。” “这边这边,杀!” “往城门冲!” 城外负责攻城的王方大喜过望,立即下令全军出击。 一时间整个章城门都被人海淹没。 光靠城墙上的数千人,根本抵挡不了城外数万正源源不断涌入进来的西凉人,很快宣布失守。 吕布像是一个铁人,骑在赤兔马上,他才刚刚把敌人从城墙上击退。 下一秒,一个惊天噩耗就向他袭来。 章城门失守了! 他马上率领士兵,在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开始了巷战。 在王方的率领下,大批士兵开始杀入城中。 守军节节败退,往未央宫逃去。 当吕布过来的时候,敌军已经快杀到了未央宫的宫门外。 “杀,把他们打出去!” 吕布站在街道尽头,看着远处的人海,露出了深深的忧愁。 这怎么退敌? 但此时不是头疼的时候,来不及思索,直接下令进攻。 身后的并州铁骑汹涌地向着人海冲去。 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各种刀枪斧钺剑戟勾叉齐鸣,兵器与兵器的金属碰撞声不绝,叮叮当当擦出剧烈的火花迸溅。 成廉冲在前头,挥舞着马槊,一槊挑死一名敌人,还未等他拔出槊来,就听到耳侧风声来袭。 当! 只听得耳畔嗡的一声巨响,再一看,从侧面有柄大刀砍在了方天画戟上,竟是吕布帮他挡了这一击。 “多谢了将军!” 成廉不由惊处一身冷汗,若非吕布,自己的右下肋可就要被刺穿了。 “小心些!” 吕布骑在马上,赤兔马冲入阵内,如入无人之境,一跃跳了一丈多高,方天画戟只是一横扫,就死了数人,在乱军中杀人如杀鸡。 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无数的兵马不断地涌来,即便吕布真的是个铁人,也吃不消那么多的进攻。 “奉先。” 李肃同样也杀了数十人,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对吕布大叫道:“他们太多了,我们必须撤退。” 赤兔马魁梧壮硕的身体如同一颗炮弹般砸在一名准备偷袭的兵士身上,将他掀翻在地,吕布左手下探,扼住那人喉咙,单手将他提起来,居然生生将其掐死。 还未等他将手里的尸体掼下,前方数柄明晃晃的尖刀就已经砍来,成廉、魏越保护在他的身边,将袭来的刀兵全都架住。 “走,突围!” 见到自己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敌人的士兵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吕布心里一沉,从白天打到现在,自己已经杀了数百人,可即便是战神,体力也有耗尽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在一戟替成廉、魏越解围之后,吕布调转马头,双眼血红,驱使着赤兔马从乱军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沿着未央宫外的复道,一路向西逃去。 周围全是尸体,很多士兵都是硬着头皮向吕布冲,现在他要走,所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让出一条道路。 并州铁骑千余人,等他们这一轮冲阵之后,只剩下三四百人还跟着吕布逃走。 没有了吕布阻拦,章城门外的西凉军再也没有障碍,像是洪水一样涌入了城内,只要有道路的地方,就开始往前冲,未央宫很快就被攻破,士兵们冲入了宫门内,见人就砍,逢人便杀,整个长安城内变成了一片血海。 “西凉人杀进来了。” “快逃命啊。” “呜呜呜呜呜,爹,娘!” “不要杀我,我也是西凉人,啊!” 城中的百姓不多,只有宣平门内附近是居民区。 可现在火光漫天,人流奔涌逃窜。 到处都是刀兵,西凉人今天像是要将整个长安屠戮一空,宣泄着他们的怒火。 三公九卿的府邸同样遭遇了围攻,但好在他们来长安时,身边并没有家人,只有一些奴仆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个时候王允急急忙忙从自己家里跑出来,正在往未央宫的方向跑,跑到宫门外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吕布的溃兵,连忙招呼吕布来护驾。 吕布却说道:“贼势大,布难以招架,此时不走的话,大家都要死,司徒不如随我逃命而去?” 王允见他要走,悲戚道:“如果天子祖先在天有灵,能赐福社稷,保佑我们的国家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这一愿不能实现,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以死来报效朝廷。皇上年纪幼小,少不更事,只能靠我们来辅助他。国家遭受如此灾难,如果弃下皇上,只顾自己逃命,我实在是不忍心。况且,我身为三公,不仅不能使国家平安无事,反而导致逆贼的反叛,我的责任重大啊!请你出城以后,多多鼓励关东豪杰,要常常念及皇上!” 说罢转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皇宫,哪怕他明知道,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 历史的意义就在于片面地写下一个人的事迹,却从来没有更加复杂地讨论过人性以及古人当时的想法。 这或许是因为文言文的载体有限,而无法探讨每一个人的内心。 但不可否认的是,人性是两面的。 王允或许有很多私心,比如有对权力的欲望,有对威胁他权力的人打压,甚至对原本可以原谅的人十分残忍。 包括除掉董卓之后的居功自傲,杀蔡邕,远离杨彪马日磾等贤良的大臣,不听取别人的意见。 可至少在这一刻,他表现出了他忠君爱国的一面,表现出了慷慨赴死的豪气。 也许是害怕逃走之后,害死汉朝江山的罪名背在他的身上。 也许是导致这场叛乱的原因而感到羞愧。 也许是真的大义凛然。 一切无从知晓。 但至少他今天有勇气踏入了皇宫,愿意去赴死,便已经足够。 吕布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宣平门去。 此时的宣平门同样已是一片乱象,不过城外的敌军并不多,在招呼城内守军开门之后,无数百姓与士兵杀出城,往东逃难去了。 而远在长安城东面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坡上,陈暮在夜幕下,借着城外的火光与月色,看到了此情此景。 最先跑出来的是吕布与数百并州骑兵,卷动着滚滚尘烟,浩浩荡荡往东而来。 一开始离得远,看不清楚。 但当陈暮发现冲出城的人仿佛战神一般,顷刻间斩杀数十人之后,便立即对胡平说道:“出城的人必是吕布,传令上铠甲,全军戒严!” “唯!” 胡平马上下了小山坡,命令山下正在休息的诸多玄甲重骑立即给马匹套上甲具,给自己穿上铠甲,严阵以待。 过了约两刻钟,吕布终于杀出了城外,往东面跑来。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五月夏日,夜晚的温度凉爽,天空没有一朵云彩,群星闪烁,世界仿佛是一片银白色。 吕布眯起眼睛,远远地看到了在那边的山梁之上,有一人在数名骑兵的保护下看着他。 陈暮? 这一瞬间,他的眼神露出一丝杀机。 不是因为陈暮跟他有仇,而是他的三个兄长还有那黄忠,两次都把他打吐血,让他已经在思考要不要先从陈暮身上找点利息。 咚咚咚咚! 下一秒,在那山梁之后,一列列成群结队,穿着厚厚铠甲的骑兵缓缓走出来,排成长队,护在了山岗前。 看到这一幕,吕布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调转马头,从小山包的侧面奔腾而过,往东跑了。 “吕布!” 陈暮铆足了劲大喊:“以后记得机灵点,不要与我们为敌,若将来我把你抓了,你要认我为义父的时候,我可不会答应!” 咳咳咳咳咳!~~ 原本就体力耗尽,有些吃不消的吕布在听到这段话后,直接咳嗽了起来。 虽然没有被气吐血,但回眸刹那,还是充满了杀意。 MM的。 陈子归,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撒咯!</p> 第三十三章 请陛下饮酒 在吕布逃跑之后,长安城的杀戮才真正开始。 当接近夜半时分,也就是半夜十一点的时候,整座城市都陷入绝望。 惨叫声,哀嚎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士兵冲入了皇宫内,大肆搜刮财物,冲入了居民区,公卿住宅区,抢劫杀人奸阴无恶不作。 有人为了不让家眷受到屈辱,干脆点了一把火。有人为了活下去,屈膝下跪,也依旧惨遭杀戮。还有人举起了手中的刀,想拼个你死我活,最终还是免不了被乱刀分尸。 人类的秩序在这一刻已经变得荡然无存,剩下的,也就只有原始世界存在的杀戮、劫掠、残忍、兽欲以及死亡。 阎忠在数十名士兵的保护下,疾步行走在城中,他的身边不时有大队的西凉军走过。 每当有人见到这群人似乎形迹可疑,喝止他们,询问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阎忠都冷漠地站出来用西凉话大声呵斥他们,让他们滚得远一点。 作为曾经董卓手下的一号谋士,西凉军中排名前五的人物。在牛辅死亡,胡轸失势,段煨不参与的情况下,他的威望已经比李傕郭汜还要高,普通西凉士兵在他面前,像是猴子见了老虎,根本不敢说什么。 在阎忠的带领下,一行人过了明光宫门,就到了城北。 此时城北的街道之上,已经化为一片火海,杀戮还在继续,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 宣平门是百姓的居住区,城内和城外都是,能够住在城内的百姓都颇有家资,因此首当其冲,遭到了劫掠。 城外的百姓要么死在了西凉人的手里,要么往东往南逃难去了,只有城内的百姓逃无可逃。 宣平门的城楼下,依旧拥挤着大量的西凉士兵,因为在城楼上还有人在抵抗。 “你们是什么人?” 见到有一个穿着玄色长袍,戴进贤冠的官员领着一群西凉士兵过来,立即就有人上前询问。 阎忠皱起眉头上前一步:“瞎了你的狗眼,我乃阎忠是也!” “啊!” 那人连忙拱手行礼:“原来是御史中丞。” 董卓进了长安之后,就把两个亲信委以重任,阎忠为御史中丞,李儒为尚书令,随着王允上台,阎忠的御史中丞早就被撸下来了,但西凉军中还是会这么称呼他。 “你是何人?” “军司马伍习。” “听你的口音,是武威人?” “是的,武威张掖人。” “原来是老乡。” 阎忠的脸色装作缓和下来,指着不远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伍习见他脸色露出善意,以为这是个巴结的好机会,连忙兴奋地说道:“中丞,我们抓住了天子。” 军情司的人早就一直在暗中关注天子的一举一动,当阎忠带着太史慈侯栩等军情司人员进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直扑宣平门。 但阎忠却故意装作惊喜的表情,说道:“真的?天子在何处?” “就在城楼上!” 伍习指着城楼说道:“他们本想出城,被我们堵住了,还有数十护卫在负隅顽抗。” “好!” 阎忠高兴地拍了拍伍习的肩膀:“若能抓到天子,你就立下大功,必有赏赐。” 伍习忙道:“多谢中丞。” “带我去看看。” 阎忠令他前面带路。 伍习不疑有他,立即带着阎忠往城楼方向而去。 现在城楼下附近全是西凉兵马。 在长安城被攻破之后,李傕郭汜王方樊稠这些人也紧随其后入了城。 但他们进城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指挥士兵四处烧杀抢掠,根本就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天子的消息。 而这边堵住刘辩去路的西凉军,则是从宣平门杀进来的西凉兵,在吕布逃跑之后,这些人再一次从宣平门杀进来,结果刚好堵住了刘辩。 王允带着数十忠心卫士,保护着刘辩边战边退,逃到了宣平门城楼之上,由于地形狭窄,只有一条通道,又被死士拦住,一时间西凉军没有攻上去,双方还在对峙僵持。 当阎忠过去的时候,借着西凉军打的火把,隐隐约约看到在城楼上有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穿着黄色丝绸长袍,连天子冕服都没有穿戴,显然是逃跑时行色匆匆,不得已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城楼下的西凉军步步紧逼,城楼上的人步步后退。往北面的洛城门城墙后退,最终是被逼在了正北面的两段城墙形成的夹角地带,忠诚的宿卫士兵护着天子躲进了夹角城楼内部。 而从洛城门的方向,同样也有大批西凉军拥了过来,这下两边都有攻击,除非天子从十多米高的城楼上跳下去,不然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西面从洛城门逼迫过来的领队者为李傕的侄子,军司马李利,他见士兵已经将城楼团团围住,大局已定,高兴地道:“来人,给我杀进去,将天子活捉了!” “住手!” 就在此时,有人用西凉话大喊。 听到这口音,诸多西凉士兵纷纷看过去。 就看到伍习簇拥着一名五十上下的官员走了过来。 别人不认识,李利当然认识,连忙走过去拱手说道:“阎伯父!” 伯父出自《汉书》,意思是父亲的哥哥,而父亲的弟弟,则被称为叔父。 阎忠虽然不是李傕的兄长,但李傕向来以兄长利待他,因此李利也这么称呼,就是尊称的意思。 “嗯。” 阎忠点点头,说道:“天子为尊上,怎可如此无礼。尔等先退下,让我上去交谈。” “这......” 李利迟疑道:“他们尚有士兵守卫,恐伤到伯父。” 阎忠笑了起来:“无妨,有吾从侄阎慈在此,无人能伤吾一根寒毛。” 他还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 太史慈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阎忠的侄子了。 不过论起年纪,阎忠已经五十多岁,自己才二十六岁,当他的侄子似乎也很正常。 见阎忠这么坚持,李利便不说什么了,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全都撤到了数丈以外,双方出现了一片真空区。 阎忠站在城楼外,对里面淡淡地说道:“王司徒,不邀请我进去聊聊?” 王允的脸色像是苍老了十岁,走到城楼门口,对左右士兵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阎忠微微一下,就只带了太史慈和侯栩两个人进去。 城楼内还有数具尸体,是之前守卫长安时,被攻破时留下的,像这样的尸体在长安城墙上以及城内遍地都是。 里面有几名宫女与小黄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刘辩,刘辩坐在角落,面无人色,浑身都在颤抖。 “唉。” 看到天子的模样,阎忠叹了一口气。 想先帝汉孝康帝刘宏,虽然也昏,可却不庸,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若非早逝,又怎么会到眼下这步光景。 然而作为嫡长子的刘辩,却生性懦弱胆小无能,实在没有他父亲的一点风范,真是令人失望。 许是察觉到了阎忠的情绪,王允对几个宫女与小黄门道:“扶天子上二楼去。” 城楼自然是有两层的,下面就有台阶,几个人就把刘辩扶上了二楼。 等他上去之后,阎忠与王允才在城楼内对面而坐。 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王司徒呀王司徒。” 坐下之后,阎忠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到今日这般田地,都是你的过错呀。” 王允默然道:“臣子不能使国家平安无事,反而导致逆贼的反叛,确实是我的过错。可李傕郭汜这些人纵兵胡为,才是最大的逆臣。” 阎忠冷笑道:“你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凭什么要引颈就戮?如果不是你利欲熏心,想掌控权力,你当初就赦免他们,引关东军进京,怎么可能会把事情闹到这般田地?说到底,还是你的愚蠢造就了今日。” 王允沉默了片刻,反驳道:“说到底,你阎忠也不过是董卓麾下的逆臣而已,进攻长安也有你的一份,你与李傕郭汜这些恶贼又有何二样?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阎忠轻笑一声。 王允却道:“如何不同?你若是忠心于天子,忠诚于汉室,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我正是因为忠诚于汉室,才会出现在这里。” “哦?此话怎讲?” “现在长安一片兵荒马乱,你所依仗的关东诸侯又在何处?” “.......” “除了刘备孙坚以外,你看重的关东袁氏等人,早就各归地方,谋划地盘基业,学前汉末年一般诸侯割据。” “.......”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王允蠢出来的。明明有忠心于汉室的刘备在,却还对袁氏心存幻想,岂不知,他们怕是巴不得汉室江山崩灭。” 阎忠看着王允越来越差的脸色,淡淡地道:“好在天子虽因你的愚蠢沦落至此,但犹有心系汉室存亡之忠臣在,我来此,便是一者送你上路,二者是将天子救出去,保存汉室火种,拯救江山天下。” “你?哈哈哈哈。” 王允听到前半段还有些被打击得很难受,听到后半段,直接笑了出声:“心系汉室存亡之忠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毒杀陈留王之人,就是你吧。你今日来,又要毒杀天子了吗?” “谁跟你说陈留王被我毒杀的?” 阎忠反问。 “难道不是?” 王允也立即反问。 “自然不是。” 阎忠对侯栩招了招手。 侯栩会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这是谯县奇人华佗制作的神药麻沸散,人吃了后,立即昏睡过去,无知无觉,气息危存,状若濒死。” 阎忠介绍道:“我当初便是用了这药,伪装成毒杀了陈留王,将陈留王运出了洛阳城。而今天我将用同样的办法,伪装成毒杀了天子,送天子逃出去。” “麻沸散?” 王允看着那个小瓶子,惊讶道:“真有这般神奇?” “自然。” 阎忠微微一笑:“王司徒若是不信,可以尝尝?” 王允沉默片刻,摇摇头道:“不信,何况你们的东西,我又如何敢给天子用?” 阎忠叹气道:“王司徒,收手吧,外面全是西凉人。你应该也很清楚,我若是来杀你们的,直接在外面下令就行,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说句实话,若非有人一定要我把天子的性命保存下来,我直接一把火将这城楼个干干净净,反倒没那么多麻烦事。” “谁找你救天子?” 王允问。 “自然是刘备。” “你投靠了刘备?”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刘玄德最有实力,我为什么不投靠他?若不是董卓以天子要挟,刘玄德早就打进长安了。” 阎忠的反问让王允说不出话来。 因为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谁才是真正心系汉室之人。 什么关东诸侯,袁家四世三公,全都是狼子野心之辈而已,心里根本就没有汉室江山和天子。 一群自私自利之徒,确实令人作呕。 想到这里,王允叹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阎忠向侯栩又招招手。 侯栩另外取了一瓶药出来。 “这是瓶毒药,等司徒服下之后,我再让天子服下麻沸散,言称天子不堪受辱,与司徒一起服毒自尽,我再令人把你们的尸体搬去城外安葬,趁机送走天子,你看如何?” “我一定要死吗?” “你说呢?” 阎忠无语道:“司徒酿造了今日之祸,不说李傕郭汜必然要你性命,单说你不死,如何以谢天下?” “我明白了。” 王允点点头,目光看向阎忠,认认真真地说道:“今日国家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过错,我死不足惜。公既心有汉室江山,愿意营救天子,是社稷之幸,天下之幸。等我死后,请将我的尸体用布包着脸,因为我无颜去面见汉朝二十三代先帝。” “我知道了,司徒请!” 阎忠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那瓶夹竹桃的汁液毒药。 王允露出惨笑,对楼上的天子喊道:“臣不能向天子尽忠了,请陛下勉之!” 说罢将手中的毒药一饮而尽,顷刻间就已经倒在地上,毒发身亡。 看着他的死,阎忠也是万分感叹。 汉朝江山原本不是没有救,可先后有二宫干政,何进掌权,董卓乱政,再到王允一通乱搞,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未来之天下,没有了汉室正统的皇帝,恐怕就真的如前汉末年时期,那样的军阀割据时代。 现在就看刘玄德,是否真如光武天命一般,能够肃清寰宇,定鼎江山! 不过。 有那个人在,恐怕只是迟早的事情吧。 想起那个智多近妖般的年轻人,阎忠摇摇头,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抛去,对太史慈道:“子义,请陛下饮酒。”</p> 第三十四章 养蛊 麻沸散的功效确实厉害,但有个缺点就是必须合着酒喝,功效就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烈酒配麻沸散,在太史慈强行灌下去没多久,刘辩就直接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气息微弱,彻底昏了过去。 如果不靠近,去摸脉搏的话,光试探鼻息,还真有可能浑水摸鱼,就这么糊弄过去。 不过阎忠也没认为麻沸散可以瞒过别人,他只是走出来,淡淡地对众人说道:“王允自知必死,逼迫天子喝下毒酒,又服毒自尽了,尔等散去吧。” “天子死了?” 李利有些不敢置信,走过来纳闷道:“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阎忠平静地道:“死了就死了,李校尉与郭校尉这次反攻长安,本就是要杀死天子,为太师报仇。反正一个活的天子对我们也没有用处,就把他的尸体拖去城外葬了吧。” “中丞,要不要我来帮忙?” 伍习凑了过来,露出讨好的笑容。 阎忠摆摆手:“不用,好歹是天子,我曾经也是朝廷大臣,就由我来亲自去给他安葬吧。” 太史慈与侯栩以及几名宫女宦官一脸悲戚地抬着刘辩的尸体走出来。 李利凑了过去,伸长了脖子道:“伯父,我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天子长什么样呢,让我瞅瞅,就看一眼。” 阎忠拦住他,笑着说道:“天子有什么好看的,跟我们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去城中劫掠粮草和钱财,将来我们西凉人要想有宏图霸业,就得占据关中,坐拥这些财富才是,你还不快去城中劫掠?” “好吧......全听伯父大人安排。” 李利和伍习被阎忠拦住,虽然没有靠近过去摸一摸天子的尸体,但亲眼见到众人抬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从他们身边经过,瞅了几眼,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便率领着自己的部下各自散去。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伍习李利这些人对于天子的态度好像并不怎么看重,似乎一点都不怀疑阎忠的话,也不考虑天子会不会假死? 然而历史上,李傕郭汜就曾经差点把天子跟王允一起处死,还是樊稠劝住了他们,这才改成劫持天子居为奇货。 再加上李傕郭汜反攻长安的口号就是要杀死天子和王允,为董卓报仇,因此在他们这些人认知里,就算抓住了天子,也是要被处死的,现在死和待会死没什么区别,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见把伍习李利这些人糊弄过去,阎忠也松了一口气。 他抢在李傕郭汜樊稠这些人前面找到天子,就是害怕李傕郭汜樊稠这些人回过味来,明白皇帝的重要性。 现在能够无惊无险地把皇帝运走,确实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情。 当下,在他的安排下,太史慈侯栩等数十名军情司的探子穿着西凉军的军服,悄无声息地抬着刘辩出了城,往东而去。 而阎忠本人则留了下来,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离开,不然如果今晚上他就走了的话,傻子都能猜到这里面有问题,李傕郭汜等人必然怀疑皇帝被他藏了起来,反倒让刘辩的去处存疑,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这个时候李傕郭汜这些人还在城内大肆劫掠,历史上他们的部下抓住了王允跟天子,送到他们的面前。李傕郭汜在处死王允之后,还想对天子下毒手,被樊稠劝住,这才继续在关中为祸。 现在没有人把天子带来他们面前,这些人自然没有想那么多,主要也是关东军的威胁就在旁边,他们只想将长安朝廷处理之后,再劫掠一番,带领士兵回西凉老家。 因此攻下长安之后,李傕郭汜樊稠王方等人则大肆派兵劫掠,抢夺财宝,在城内城外杀害无数百姓,史书记载“关中无复人迹,长安化为废墟。” 这场动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整座城市才彻底安静下来,除了偶尔的惨叫与哀嚎,便再也没有了喧嚣与吵闹。 熊熊的火焰还在燃烧,各处宫殿沦为废墟,街道上、百姓家中、宫殿内,四处都是尸体,鲜血像是染红了整个长安城。有些杀红眼的西凉人,甚至在劫掠财宝的时候,连身边的同伴都开始下手,以至于发生了很多起为了财物而引发的西凉军内乱。 骚乱持续了一整夜,或者说,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李傕郭汜他们所能够控制得了的,士兵们到处散落,即便他们想要约束,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命令他们,像破蜀之后,钟会之乱,士兵杀疯了,在成都杀了好几天才平息。 由此可见,乱兵之中,除非现在李傕郭汜王方樊稠他们立即去召集各级军司马、曲军候、裨将、裨将等中级军官,勒令各自部下平息骚乱,不然至少在短时间内,这场杀戮还得继续持续。 未央宫中,城内依旧是水深火热。而他们这些主要高级将领则根本没有约束部下的想法,而是继续让他们劫掠财富,为将来逃回西凉的时候再做打算。 现在他们坐在这里开会,则是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毕竟皇帝死了,王允也死了,就得想想将来他们要怎么办了,是继续留在关中,还是西去回凉州老家,这就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在西凉军中,五大中郎将地位最高,李傕郭汜当初也不过是牛辅的左右校尉而已,没那么大地位。 而除了五大中郎将,就是阎忠作为董卓的谋主地位最高,被众人追捧。 因此阎忠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 左右两边则是李傕郭汜,然后依次是樊稠张济王方贾诩等人,最后还有一人,那就是李儒,他被放了出来,也因为是董卓的谋士而可以继续坐在这里。 “诚汉先生,天子真的死了?” 这是贾诩问的第三遍,刚才是私下里问了两次,现在是当着众人的面问。 阎忠翻了个白眼道:“诸多将士亲眼看到的天子与王允的遗体,其中还有李校尉的侄子李利,这难道还有假?” 贾诩眼珠子乱转,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阎忠的目光闪烁,本想提问天子的尸体现在在何处,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阎忠一直在盯着他的脸色,见贾诩没有说话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贾诩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怕得罪自己幕后的人,如果换了李儒的话,也许自己可能就要糟糕。 说起李儒,李儒现在面目憔悴,脸色苍白。在董卓死后,关中失去了一名领导者,作为一名有眼光的谋士,他自然很清楚董卓死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西凉军中诸将没有人能够取代董卓的地位,众人谁都不服谁,哪怕是让阎忠坐在主位上,也仅仅只是看在他的威望和名气,而不是畏惧他。 所以现在的李儒根本没有心思放在皇帝身上,而是在考虑自己将来该怎么办,是找个雄主辅佐,还是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诚汉先生,现在我们已经反攻长安。天子与王允都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傕忧心忡忡地问道:“是不是应当回西凉老家了?” 接下来? 接下来当然是看你们自相残杀了。 阎忠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摆摆手道:“回西凉老家做什么,西凉乃贫瘠之地,又如何比得上关中富裕?当年始皇帝与高祖一统天下,就是靠着关中。如果要想有所作为,自然要占据此地,先平灭了韩遂马腾,雄踞关中之后,才能放眼天下。” “可是......” 几个人互相对视,都不说话。 放眼天下当然是件好事。 可问题是这里谁做老大,谁当小弟,就得分个子丑寅卯出来。 以前董卓是老大哥,他们是小弟。 现在董卓死了,连名义上的老大皇帝也没了,那他们各自领兵,谁统领他们,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当然了,我也只是个建议,听不听就在你们自己。” 阎忠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也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顾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兵锋回转西凉,现在劫掠了关中之后,大家有钱有粮有兵,如果能够击败韩遂马腾,在西凉招募大量的羌人和凉州人为士兵,坐拥那么多兵马,再杀回关中夺取粮地,则将来雄踞一方,成为诸侯王,也不是不能了,现在路指给你们,剩下的就只能看诸位手段。”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王方等人眼里闪烁,目光都忌惮地看着对方。 而贾诩和李儒却颇为惊愕地看着阎忠。 阎忠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么好的战略方案分享给他们,摆明了是在二桃杀三士,在玩离间计。 不过贾诩和李儒的想法不同,贾诩是先入为主,隐隐猜测到阎忠已经早投了他人,这一招恐怕是在为幕后之人扫清关中障碍,为将来夺取关中做足准备。 而李儒则是以为阎忠在用一招狠毒的计策,选出一名雄主来辅佐,说得难听点就是在养蛊。 等这些人互相厮杀之后,剩下的那人,就可以取代董卓,成为雄主了。 因此两个人在听到阎忠的计策后,居然都没有说话。 贾诩是明哲保身,他怕自己泄露秘密之后,就被阎忠幕后之人记恨上,从而招惹杀身之祸。 李儒是觉得阎忠这个计策不错,如果真能选出个雄主出来,他就去辅佐,岂不美哉? 所以一时间,智力低的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王方这些人猜不到阎忠的心思。 智力高的贾诩李儒二人,则是心有顾虑或者心中赞同。 双方竟是都隐隐默认了阎忠的想法。</p> 第三十五章 天下无主 初平三年五月,是汉朝历史上又一个黑暗的时刻。 天子罹难,江山社稷濒临瓦解。 当关东军抵达长安的时候,对长安发起了猛攻。 按理来说,李傕郭汜这些人已经聚众起接近二十万的兵马,击退关东军并不是难事。 但他们一个个为了保存实力,根本就不愿意出去死战,最终在关东军围城半月之后,他们答应了关东军的要求,将留在城内的朝廷公卿送出了城。 接到满朝公卿之后,关东军就立即撤退了,毫不犹豫地开始往洛阳方向撤离。 这也是阎忠早就给予李傕郭汜他们的判断。 皇帝一死,关东军就没有了奋斗目标,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关中。 毕竟现在刘备还在攻打冀州,关东军自己的粮草压力也很大,不可能再继续长时间留在这里,这样没有任何战略意义。 正如之前阎忠说的一样,现在关中空虚下来,如果有雄心壮志的人,就应该占据关中,虎视天下。 至于现在西凉军那么多将领,谁当老大的问题,那就只能看自己的本事。 也许有人说关东军就在旁边,多蠢的人才会内讧? 可问题是在天子死后,没有了目标,关东军有多蠢才会留在关中这片远离本地上千公里的地方继续作战? 青州现在的情况确实好了很多,可也不是金山银山,支持不了他们两面作战。如今关东军还能够留在关中,已经是因为洛阳现在可以供应粮草,但这并不意味着青州集团已经天下无敌。 所以关东军撤退是必然的事情。 六月初,十多万大军浩浩荡荡穿过秦岭,回到了洛阳。 如今的洛阳已经开始屯田,王匡在“民变”中死后,他的部下投靠了赵云。 其中有一名叫韩浩的将领对种田颇有心得,因此被赵云任命为典农校尉,而赵云本人则领军屯于林虑、荡阴、朝歌一带,也就是后世的鹤壁市。 后世的鹤壁市在汉朝属于河内郡与冀州的交界处,这里是一片平原地区,很容易遭到冀州来的伪汉军队攻击。 刘备现在跟王芬已经处于敌对状态,而洛阳地理位置很关键,赵云自然要小心防范。 事实上当刘备准备进攻王芬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从河内郡直扑邺城。 但王芬在伪汉政权建立之后,就开始大肆征兵,其中又以魏郡的军队最多,足足有七八万之众。 如果从河内郡强攻的话,有些拿头去和人家的钢板硬撞的意思。 因此当时他打的旗号是回青州休整,想要从冀州借道。等大军路过邺城的时候,再突然袭击,打王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王芬又不傻,自然是不允许,且还以伪帝的名义让他解散军队入邺城担任公卿。 这一招是试探,如果刘备答应,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刘备拒绝,那就是在不认可冀州的皇帝,双方自然要转变立场,从原本的友好变成敌对。 刘备自然不可能解散军队跑去冀州当官,因此当场拒绝了伪帝的诏书,双方就算是撕破脸皮,正式陷入战争状态。 只是让刘备想不到的是,战争还没开始打,公孙瓒的老家幽州就被中部鲜卑偷了屁股。 无奈之下,公孙瓒只能向刘备告辞,从兖州进入平原国,再从平原找袁绍借道渤海郡,一路北归,回到了幽州去守自己的老家去了。 也许有人问,袁绍会那么好心放公孙瓒回去? 然而袁绍的计策就是要削弱刘备的力量,怎么可能不会放他走? 而且袁绍现在的兵力还没有能力阻拦得了三万骑兵浩浩荡荡北归,自然就只能看着公孙瓒离开。 一时间,从战争刚刚开始,刘备就已经处于兵力上的下风,他的兵力只有三四万,且还是在外征战多年的疲惫老军,而王芬在冀州拥兵十多万,还是年轻力壮的新军,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战争从一开始就十分吃力,幸好王芬本人不修兵事,哪怕拥兵十多万,指挥能力和调度能力都极差,仅仅只是靠着兵多在勉强支持而已。 实际上刘备军如果是当初从青州出来的六万兵马,靠着精锐和高级将领比较多,几乎可以摧枯拉朽般击溃王芬。 可现在跟当初完全不一样。 一者他当初的六万兵马,一年征战死伤近万人,只剩下五万。而这五万还得分兵给陈暮留一万,又在洛阳等关键地区留一万,自己手里只有三万多人马,兵力严重不足。 二者他的士兵都已经出来征战三年了,思乡情绪和厌战情绪比较严重,导致战斗意志不高,往往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会出现崩溃的情况,使得刘备无可奈何,只能停止攻打冀州,从兖州借道回了青州休整。 刘备主力回师青州,王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在魏郡与河内郡的边境,以及清河国与平原国的边境处布置了大量的兵马,防备洛阳和青州的进攻,至于让他出动出击,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主要也是王芬手下诸多谋士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关中跟青州在刘备手里,北面还有个公孙瓒,冀州现在的位置就非常尴尬,处于被三面夹击的状态。 一旦王芬进攻洛阳,那么关中的关东军回师,此时青州和幽州再一起对他进攻,则形势就会瞬间逆转,同理不管打青州还是幽州也一样。 所以王芬只能保持一个龟缩防守的状态,根本不敢主动出击去找刘备的麻烦。 天下大势,在初平三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刘辩死了。 没有了共主,各路诸侯的心思,就纷纷开始活跃了起来。 冀州,渤海郡,太守府邸。 袁绍召来诸多手下议事,意气奋发地看着众人。 “冀州,马上就要到手了!” 兖州,东郡,太守府邸。 曹操听闻刘辩驾崩的消息,眼角落下两滴眼泪,哭诉道:“是臣之罪也。” 益州,蜀郡,州牧府邸。 刘焉狂喜。 早在去年他就曾经造作乘舆车具和天子服饰,准备为称帝做打算,只是因为被朝廷下达的诏书谴责而一直不敢。 现在正牌天子没有了,他这个汉室宗亲,且堂堂的益州牧,终于可以更进一步,称为天子了。 除了这些人以外,荆北的刘表,荆南的袁术,还有徐州的陶谦,面对这个消息的表现不一而足,有些高兴,有些悲伤,天下大势,总归是在这起起落落中开始了。</p> 第三十六章 立傀儡 洛阳,曾经的皇宫之中。 太尉马日磾,司空杨彪,太常种拂,光禄勋赵温,宗正刘虞,太仆鲁旭,大司农士孙瑞,大鸿胪周奂,卫尉张喜,以及其他朝廷元老大臣,满怀悲戚地看着这保存完好的德阳殿。 大殿的主位是曾经天子之席,没有人坐,马日磾坐在右手边第一个,杨彪坐在他的对面,其他人则是按照顺序依次排列,井然有序。 陈暮跟孙坚则是坐在了三独坐的位置,十多个人互相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悲凉之意。 “天子死于乱军之中,大汉天下已经再无共主矣。” 杨彪哭也哭过了,可坐在这满是怀念的德阳殿中,依旧忍不住悲伤,暗暗垂泪。 他一哭,诸多公卿也都哭了起来。 马日磾哀伤道:“怎么会到这般境地,怎么会到这般境地?先帝在时虽有小患,可撼动不了江山,且生民亦有恢复之迹象。怎么他一去,如今这大汉朝廷,就变成了这样。” 种拂沉声道:“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中央高层之间相互倾轧,先有二宫干政,又有大将军与十常侍之间争端,最后董太后病死,让董卓这般逆贼窃取了国家神器,造成了这样的结局,这并不是先帝的过错。” 陈暮点点头道:“诸公,如今不是追究天下变成这样是谁之错过的时候,国家无主,则天下群雄必然伺机而动,如前汉末年那般烽火狼烟。所以国家大计,必须要有主谋的人。大家以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奉冀州伪帝为主,还是作何?” 杨彪皱起眉头:“师弟,你怎么能这样说?那冀州伪帝可是去年就新立的,在天子尚在之时就另立新君,还言称天子并非先帝亲子,以此污蔑圣上,此狼心狗行之辈,又如何能为主?” 其实王芬还是心急了点,如果他再忍个大半年,再另立新君,阻碍可能就没那么大。毕竟这个时候刘辩已经“死”了,他以汉恒帝、汉康帝的例子,另立新君也不无不可。 然而他立皇帝的时候,刘辩可还在长安,满朝公卿也都在长安。那么王芬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说难听点,就是公然造反,眼中根本就没有朝廷和天子。 所以冀州的新君在满朝公卿看来,路人缘非常差,几乎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 “既然大家不愿意认冀州伪帝,那该作何打算?” 陈暮又问:“国不可一日无主,当年桓帝康帝时,是因为国家秩序还算稳定,又有一些贤明的大臣尚在,可以维持朝政。可现在天下群雄并起,人人都起了野心,届时必然会各地都蜂拥冒出很多有异心之人,祸乱天下。各位公卿为先帝时的朝廷重臣,可不能弃汉室江山而不顾呀。” 杨彪皱起眉头道:“师弟的意思是,你想让我们拥护你的兄长刘玄德为皇帝?” “非也。” 陈暮立即道:“我兄虽为人刚正不阿,素有仁义之心。但毕竟是中山靖王之后,与长沙定王一脉相去甚远,不能继承大位。” 听到他的话,几个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如果陈暮要是为刘备当说客,让他们去支持刘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比于刘备,冀州那位伪帝都比他有资格。 毕竟人家伪帝是桓帝和康帝的近亲,而刘备呢? 虽入了宗室,可关系远得可以用稀薄来形容。 除非诸多公卿脑子坏了,不然不可能去考虑这个问题。 马日磾忍不住问道:“子归素有大才,以你之见,我们现在应当如何处之?” 陈暮环视众人,缓缓站起身,当着满朝公卿的面,指了指天上,平静地说道:“方今之天下,已经到了前汉末年,群雄割据之时。那益州的刘焉,一直称病霸占川蜀,刘表曾经上书,言称他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可见其狼子野心,我断定他这两年,必然称帝。” “荆州刘表,亦是汉室宗亲,乃是鲁恭王之后。此人爱民养士,恩威并著,颇有雄主之姿。奈何年岁已高,占据荆州已不容易,还要应付袁术的攻击,恐怕也顶多是守成之主。” “除了他们二人,剩下的便是其他诸侯。王芬垂垂老矣,又倒行逆施,妄自立伪帝,不得民心。冀州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被我青州大军攻取,二是等到时机成熟之日,自取灭亡。到时冀州归我青州之地,是迟早的事情。” “另外袁术此獠,不容小觑。如我所料不差,他在发现刘表打不动之后,必然东进攻占扬州,扬州刺史陈温对州内约束力不大,一旦袁术夺取豫章郡和庐江郡,则可以联通南阳,对刘表形成夹击之势。” “届时袁术的实力必然成为天下一等一的诸侯,若他实力膨胀到一定地步,恐怕称帝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我今日与诸公在此,其实就是想跟诸公商议此事。若我们不能立即新立一个拥有权威的朝廷,师出有名,则天下必然要回到秦末与前汉末年之时。公等都是先帝遗留下来的辅政重臣,切不能无所作为,坐视天下大乱呀。” 陈暮一番言语,言之凿凿,让诸多公卿互相对视,纷纷沉默了起来。 因为他说的没错。 朝廷都变成这样了,天下诸侯有几路过来勤王? 除了个刘备孙坚曹操鲍信公孙瓒以外,其他人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和算盘,朝廷派出去的使者和地方官员没一个回来。 所以公卿们不是不知道现在已经确实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只是一时间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沉寂了片刻,孙坚忽然说道:“豫章郡?袁术要打豫章郡?” “文台兄急了?” 陈暮微笑道。 孙坚当时候就道:“我为豫章太守,他要打豫章我怎么能不急?” “晚了。” 陈暮摇摇头:“如我所料不差,现在的豫章郡,恐怕已经在袁术手中。” “什么?” 孙坚大惊失色:“这可不行,我的家人还在豫章呢。我必须立即回去,不然我家人恐有危险。” 说罢也不听陈暮的话了,急匆匆跑出了殿内,往自己的军营而去。 孙坚走后,过了约数分钟,杨彪才缓缓说道:“那依照师弟之见,我们到底应该作何打算?”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国家大计,必须要有主谋的人。” 陈暮又坐了下来,看向众人说道:“我兄长刘玄德,素来忠诚于汉室江山,有匡扶宇宙之才,又有青州为根基,可以为依托。所以我们必须选出一位天子,以正名分。再由我青州全力扶持,奉天子之名讨不臣,南征北战,必能收复山河,重新平定天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后,马日磾问道:“何人可以成为天子?” 陈暮微微一笑,看向了刘虞。 他的目光看过去,所有的人眼神也都看了过去。 刘虞一脸目瞪口呆,愕然道:“我???” “不错。” 陈暮用力地点点头:“刘焉与刘表皆为鲁恭王之后,非光武血统延续,唯独宗正乃东海恭王之后,根正苗红。当年东海恭王也曾为皇太子,差点登临帝位,只因母被废而失了帝位,但这并不妨碍东海恭王为光武嫡子的事实,宗正为东海恭王之后,可谓真正的光武血脉,继承大统,乃是顺应天意人心也。” 后世有人拿刘备的出生为诟病,说他没有资格当皇帝。 实际上不谈光武帝刘秀的出生跟刘备一样,单说刘焉跟刘表的出生,其实跟刘备也没什么区别。 刘焉和刘表都是西汉鲁恭王的后代,跟刘秀的老祖长沙定王,刘备的老祖中山靖王一样,都是汉景帝刘启的儿子,法理上来讲,大家的身份是一样的,没有谁高贵谁低贱。 而到了东汉以后,刘秀既然当了皇帝,那他这一脉自然会尊贵一些。西汉时期的诸侯王血脉关系离得远,那刘秀的后代总没问题吧。 因此陈暮干脆把刘虞推到了台前。 刘虞的身份可比刘焉刘表刘备他们三个高得多,先祖是东海恭王刘疆。 刘疆是刘秀的嫡长子,传到刘虞这一代也不过是第六代,追溯血脉,不比现在的冀州伪帝刘陔差多少。 如今天下没有了皇帝,就意味着所有人心目中必然是充满迷茫的,很多心系汉室的人就找不到归属,从而使得这些人才流落在外。 偏偏刘备这个时候不能称帝。 称帝就代表着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冀州的王芬,以及将来的袁术,就是两个典型的例子。 所以不管是出于挡箭牌的目的,还是别的缘由,至少刘备在得到冀州,坐拥两大天下最富裕的地方之前,他一定不能走到台前来,而需要一个人来吸引火力。 那这个人是谁呢? 当然是刘虞。 作为素有威望的宗正,又是刘秀的直系后代,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被立为皇帝。 最关键的是刘虞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还没有后代。 他原本是有个儿子的。 名字叫刘和,在朝廷中拜为侍中。 去年刘虞派他去带着刘辩的诏书去秘密联络关东军,结果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 因此综合考虑,在陈暮看来,刘虞就是最好被推到台前的选择。</p> 第三十七章 成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皇帝竟是我自己? 刘虞瞪着眼睛,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指着自己道:“陈子归你疯了吧,居然要将我架在火上烤。” 陈暮皱起眉头道:“今国无主,除了宗正以外,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可以胜任?” 刘虞连连摆手道:“论起与先帝的关系,河间王国有数位先帝的从兄弟,甚至从侄也有几人。论起光武一脉嫡系,这一代东海懿王刘祗为我从兄,比我更加适合,为什么要找上我呢?” 陈暮淡淡地道:“河间王国现在在王芬手里,他已经立了伪帝刘陔,难道诸位还觉得可以跑到河间王国去选天子?就不怕王芬把你们扣在冀州,让你们出仕伪朝?” 十多名公卿大臣默然不语,心里恨死了王芬自作主张,竟然在天子明明还在世的时候,贸然拥立伪帝,直接将重新从河间王国选天子的路封死。 要知道,当初的桓帝康帝,都是从河间王国接来的皇帝。还有安帝质帝,也都是从冀州其它章帝子孙封国中筛选。 所以有这样的先例在,如果没有王芬闹这一出,他们完全可以从冀州再选个皇帝出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从冀州选个皇帝出来,他们全都跑去冀州,再加上刘备在青州支持,那么新皇帝坐拥两大最重要的根据地,有兵有粮有人才,想要重新平定天下,绝对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 可以说,就因为王芬的愚蠢,酿成了现在的局面。 当然。 也许有人说,既然刘陔也是皇帝的合适人选,那为什么在刘辩死后,公卿们不干脆跑去冀州效忠刘陔呢? 还是那句话,性质变得不同了。 刘陔被王芬拥戴为皇帝是去年十一月份的事情,现在都过去七个月了,在这七个月的时间内,天下居然有两个皇帝,而且刘辩还是根正苗红的正牌皇帝。 那满朝公卿,自然要站在正统的刘辩这边,斥责刘陔是伪帝。 要是他们前脚才斥责刘陔是伪帝,后脚就跑到冀州去出仕。别说这里的大臣也都是正直拥戴汉室的好臣子,就算是一个没脸没皮,厚颜无耻的家伙,也得考虑要不要背负这二臣贼子的骂名。 因此可以说,就因为王芬提前七个月立新君,导致把满朝文武大臣去冀州的路堵死,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立其他人为帝。 “可即便不能从河间国立嗣,东海国呢?济北国呢?济北国一脉亦传自章帝,还彭城靖王一脉传自明帝,亦可以立嗣,怎么偏偏就要轮到我呢?” 刘虞一脸费解,坚决不干。 东汉的皇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其中没有儿子的有好几个,不过汉明帝刘庄,汉章帝刘炟的儿子还是相当不少。 哪怕经过那么多年,也有一些封国由于没有子嗣而被除国,但录入宗室的那些侯,也都是可以继承大统的。 像济北国一脉就来自于汉章帝刘炟第五子刘寿,刘寿的子孙不少,有六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还是东汉第七个皇帝婴帝刘懿。 另外,还有清河王、渤海王,也都是汉章帝的子孙,出过汉安帝刘祜,汉质帝刘缵,只是清河国和渤海国都在冀州,刘虞就没有举例说出来。 因此要是在宗室中选人,论远近关系,还真轮不到他来当皇帝。 但陈暮也早有自己的说辞,他平静地看着刘虞说道:“宗正以为,论起威望,东海国,济北国,彭城国的子嗣,能够与宗正相比否?” “我望浅德薄,又如何能与他人相比?” 刘虞开始贬低自己。 “宗正以为,论起能力,东海国,济北国,彭城国的子嗣,能够与宗正相比否?” 陈暮又问。 刘虞道:“我才疏学浅,不能够与他们相比。” 陈暮继续道:“在宽厚仁爱,容纳人才,使天下人归附方面,宗正比起其他诸侯国子嗣来怎么样?” “我不如也。” “面临危难出奇制胜,智谋勇气远远超出常人,这方面宗正比起来诸侯国子嗣又怎么样?” “不如。” 几乎每一个问题,刘虞都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但他却不知道,陈暮每这么问一次,其他公卿的眼睛就会亮一分。 因为这都是在强化他们的感觉,虽然刘虞嘴上说自己不如,可大家又不傻,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陈暮看向杨彪等人,微笑道:“威望品德能力非自视之,而是要他人视之,宗正曾经只身平幽州,能力高低,威望大小,我相信满朝公卿自有公论。” “嗯。” “听陈子归一言,确实有道理。” “不如伯安你便......” 陈暮的话说完,杨彪等人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纷纷开始附和。 现在汉室宗室当中,除了刘虞刘备刘焉刘表三人还能勉强有作为以外,其他的宗室确实不怎么样。 而在这四人当中,刘备威望小,资历浅,又是西汉时期诸侯王的后代,首先被排除。 而刘焉虽然威望高,可他本身就有篡逆之心,当然不能当做皇帝继承人。 至于刘表,刘表倒是可以考虑。可跟刘虞比起来,就差远了。 毕竟刘虞可是忠心耿耿跟着刘辩一起进关中的老臣,一直陪伴在皇帝左右,他们这些大臣也都相互扶持,患难与共,关系也非常好。 如果他们真要选一个人支持,杨彪马日磾种拂赵温这些人,绝对百分百支持他。 因此一时间满朝公卿看向刘虞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了起来。原本是同僚,如果他真的变成天子,目光中就得饱含尊敬了。 刘虞感受到众人眼神中的变化,顿时急了,忙不迭道:“我年岁已高,如何担当起大任?” “正因为宗正为长者,又素有威望,才能服众。” 陈暮心道你要不是年岁已高,我还不选你呢,嘴上却继续道:“想那东海国济北国彭城国的子嗣,我等都不了解,谁知道选出来的皇帝是否顽劣之徒。宗正品德威望众人皆知,必是明君,我相信宗正也不会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吧?” 刘虞汗都快下来了,吱吱唔唔说不出话,半响,才又说道:“当年桓帝与康帝,也都是经过梁太后与窦太后及诸多大臣经过多番选择才选嗣出来,各诸侯国子嗣品德好坏,不如遴选一番再做议论。” 陈暮无语道:“宗正可知在天子驾崩后,冀州伪帝已经是现在唯一的皇帝。还有益州刘焉,早有篡逆之心,恐怕第二个皇帝,第三个皇帝马上就会接踵而至,等我们选出一个优秀的天子来,天下的皇帝怕是不知多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 刘辩“死”了,天下就彻底没有了一个正统皇帝。 王芬在冀州立的伪帝虽然不得朝廷诸公的心,被他们这些正直官员斥责为伪帝。 但一来刘陔的血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出自河间王一脉,跟桓帝康帝都是关系非常近的亲戚。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只有刘陔一个。 一旦时间拖得太久,王芬昭告天下,宣布了刘陔的正统性,万一天下人捏着鼻子认了刘陔,那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所以这件事情拖不得,必须要尽快处理。 历史上韩馥和袁绍就曾经想立刘虞为帝,其实也是看中了刘虞本身威望摆在这里,想要借刘虞的名望来招揽人心。 但刘虞是一个比较正直的大臣,严词拒绝了他们,将他们痛骂了一顿,坚决不受。 而且韩馥袁绍推举刘虞为帝的时候,是刘协当皇帝,虽然当时人的心中嫡长子刘辩才是正统,可刘协也是刘宏的儿子,比刘虞更加得人心。 先不说刘虞自己的品德非常高尚,不愿意在当时有皇帝的情况下被立为新皇帝。单说即便他有野心,天下人也不会允许。 所以刘虞严词拒绝非常合理。 然而眼下的局势已经跟历史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统皇帝刘辩“死”了,天下无主。 刘虞有足够的理由上位。 更何况他还是会得到满朝公卿的支持,毕竟这些公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同样也是代表了汉室正统的延续。 作为刘秀的直系后裔,还是东汉初代皇太子的后代,刘虞如果登基为帝,阻力绝对小很多。 因此被陈暮一通忽悠,包括杨彪马日磾等三公九卿,纷纷都认可了起来。 “子归说得有理,如今之天下,除了冀州伪帝,狼子野心之辈汹汹当道,若再不尽快确立正统,怕是诸多皇帝都会冒出来,损害朝廷威严。” “伯安威望甚高,又素来忠诚于汉室,确实是担任皇帝的不二人选,若伯安委实不愿,不如先代为天子,以立朝廷正统。等将来平定了冀州,咱们再从河间清河渤海之地选出新皇如何?” “此法虽然荒唐,但为权宜之计,何况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选择别人,如果不能尽快确定新皇,昭告天下,以塑正统,汉室江山就会崩塌,伯安怎么能忍心见汉室到这般田地?” “伯安......”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劝说。 刘虞汗如雨下,略微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期期艾艾地道:“真的......只有我了吗?” “只有你了。” 杨彪认真地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这里的人都不傻,他们也很清楚,刘虞的上位仅仅只是短暂的上位而已。 当这个皇帝,确实是被架在火上烤。 可这是无奈的选择。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有威望有能力的人站出来维持汉室江山。 如果现在不尽快选出一个皇帝来的话,那天下人心就会失散得差不多,汉室血统就难以维系。 可以说,刘虞这个皇帝,除了需要他自身的威望以外,还得加上满朝公卿,所有人的推举,才能被天下人认可,成为正统的皇帝。 因此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刘虞茫然地看着众人许久,头微微垂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我再.....考虑考虑吧。” 陈暮微微一笑。 他知道。 成了。</p> 第三十八章 合纵连横 孙坚的大军出发了两日,就忽然停在了偃师县。 第三日,孙坚又单人回了洛阳。 在皇宫中找到了陈暮,陈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文台兄怎么回来了。” 孙坚苦笑道:“我在路上遇到了前来报信的仆人,豫章郡确实已经被袁术占据,所幸我长子孙策早年曾经与庐江郡的舒县周家有旧,已携家眷逃去了庐江,我来此,是想问子归,我该何去何从?” 陈暮准确地预判到了袁术的动向,再加上以往无数过人的战绩,足够让孙坚信服他是一个足智多谋之辈,因此也让他对陈暮抱有期待,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指点。 其实也是孙坚在发现扬州已经被袁术攻伐之后,感觉自己南下无望,毕竟带着自己这几千人马,如何跟袁术相扛? 现在江南各地都已有主,孙坚一时觉得这天下茫茫之大,居然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听到孙坚的话,陈暮顿时就笑了起来。 自己合纵连横之术,早就有了想法,现在孙坚送上门,他当然很高兴。 于是立即将孙坚拉入明光殿内,二人相视而坐,指点江山。 “文台兄之来意,我已经清楚。” 陈暮坐下之后,开口说道:“现在天下大乱,忠汉室者已是寥寥无几,能多一个文台兄,可谓是汉室江山之福。我大哥知道了,也会十分高兴,感慨文台兄之忠勇。” 孙坚问道:“子归的意思,是让我往东去投奔玄德吗?” 陈暮反问道:“文台兄不愿意?” 孙坚摆摆手:“这倒是无所谓,反正之前也一直在玄德帐下做事,只要能兴汉室,我都行。” 看着孙坚敦厚的面容,陈暮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这世上还是有一心向汉之人。 不过仔细想想,历史上孙坚其实到死都没有翻身作主,成为一路真正有自主权的诸侯。 从讨伐董卓开始,他就一直是依附于袁术,属于袁术的将领。 后来之所以会死,也是被袁术派去攻打刘表,最后在江夏中了黄祖的埋伏,被中箭而亡。 所以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称霸的野心,一直是一个猛将型的人物。 但陈暮却并不希望孙坚就一直跟着刘备,他有他的作用。 当下,陈暮就笑着说道:“文台兄忠规武节,令人钦佩。不过以文台兄的勇略,一直在大哥帐下确实屈才了,我倒是有个好去处,不知文台兄愿不愿往?” “何地?” 孙坚询问道。 “豫州。” “豫州?” “不错。” 陈暮点点头,取出一张豫州舆图。 天下舆图都收藏于兰台,董卓焚烧宫室,毁了很多珍贵资料。 万幸的是青州还有大汉十一州的舆图复本,是当初陈暮得宠的时候,从兰台借出来偷偷自己临摹画的。 毕竟天子喜欢写字画画,鸿都门学也侧重于书法与绘画艺术,为了讨好天子,陈暮的画画水平相当高,如果留存个两千年,卖个两三亿还是没什么问题。 孙坚见他把舆图取出来,便凑过脑袋来看。 陈暮指着舆图说道:“文台兄请看,这天下大势,已经各有分晓。王芬在冀州,刘表袁术占荆淮,刘焉在益州,韩遂马腾李傕郭汜这些人占了西凉与关中,陶谦在徐州,伯圭在幽州,我大哥在青州,孟德在兖州,交州就不去多说,十分偏远,剩下的,也就唯有豫州无人取。” “豫州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汝南郡为袁家老巢,袁术急于攻破刘表,就是想把豫州与荆州连成一块,再侵吞扬州,则占领天下三成之地,虎视江北,未尝不能成就一番大业。所以现在的汝南郡,被袁术派了从弟袁胤所取,为汝南太守。” “而那冀州的王芬也不甘示弱,用伪帝的调令,派遣部下赵喁自立为豫州刺史,占领了颍川,威胁洛阳。现在汝南为袁氏所夺,沛国相袁忠亦是出自袁氏,梁国与鲁国并无国相,陈国相骆俊,素来忠诚于朝廷。” “现在摆在文台兄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就带着兵马回家乡吴郡,击败吴郡太守陈瑀,自领一郡之地,再以吴郡起兵,与占据半个荆州,半个扬州半个豫州的袁术抗衡。” 自从袁术趁着扬州没有什么强力人物,攻占了豫章与庐江二郡之后,就已经与汝南打通,派遣自己的部将担任豫州与庐江太守。 如此一来,长沙——豫章——庐江——汝南四地就直接连成了一块。三面包夹荆北的刘表,形成夹击之势。袁术在形成这样的势力之下,至少短时间内,刘表肯定难以和袁术相抗,一旦刘表覆灭,那袁术就彻底成为最大的诸侯王,威胁北地。 所以陈暮的打算很简单,那就是派孙坚去取了豫州北面,与刘表一南一北牵制住袁术,只要遏制住袁术往北发展的势头,等刘备这边先搞定了王芬袁绍这些人,腾出手来南下,处理掉袁术刘表这些草头王,便大势已定。 “那第二条路是不是就是占领梁国鲁国陈国等地?” 孙坚问道。 陈暮答曰:“不错,梁国鲁国陈国沛国四地为豫州东北部,东连徐州,北接兖州。兖州的孟德兄与允诚兄,徐州的陶谦素来与我等友善,可为盟友。” “而公孙伯圭在幽州,大哥在青州,文台兄在豫州,此南北夹击王芬,先平定河北,再南下取江南。只要统一大江大河南北之地,雍凉与益州,也很快就会被消灭,如此便能尽快地取得江山,恢复汉室统治。” “如今我们在洛阳推举宗正为天子,便是要树立正统中央朝廷,宗正无子,待平定天下之后,再如先帝与桓帝一样,从近亲宗室之中选出一个新的天子出来继任,便又会回到从前。” “到时候我们几人立下这不世之功,上则为王公,出入殿堂,为三公九卿,掌控中央大权,治理天下。下则征战南北蛮夷,塞外远征,如霍骠骑一般驰骋千里。” “届时多年之后,我等故人或立于庙堂之上,或寄情于山水之间,或俯仰于天地,或耕耘于田野。此等闲情雅致,岂不快哉?” 一通言语说得天花乱坠,孙坚不由心驰神往。 作为武将,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沙场征战,为一方大将,守卫汉土。 所以听到陈暮的话,顿时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当下孙坚高兴地道:“贤弟之言,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那我现在就去往豫州去?” “不急。” 陈暮微笑道:“如今满朝公卿正在准备宗正登基为帝的事情,待树立正统之后,有朝廷的诏令任命你为豫州刺史,再去也不迟。” “好,那就我去再等等。” 孙坚点点头。 现在他的家眷已经安全了,自己孑然一身没有牵挂,也是时候去豫州给自己给家人挣个未来了。</p> 第三十九章钟繇 刘虞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推辞,被迫答应为帝。 初平三年七月,光武世祖之苗裔,东海恭王刘疆之后,宗正刘虞正式登基为帝。 他答应登基,接下来就是一系列麻烦的事情,首先是准备登基大典,接着就是年号改元,给先帝上谥号,昭告天下等等。 由于刘虞已经与诸多公卿有言在先,等将来平定天下,他就立即退位,选宗室子弟继承大统。 所以登基大典几乎是一切从简。 如今的洛阳早就不是七八年前那样的繁华时候,董卓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一把大火,整个洛阳除了皇宫以外,几乎都被烧毁。 甚至小半个南宫也在这场灾难之中焚烧殆尽,现在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在这样的条件下,刘虞就只能在北宫的德阳殿举行登基大典。 夏日烈阳灼灼,德阳殿的广场上百官依次进入大殿内,随着赞礼官一声天子上朝,百官见礼,左手压右手平额,缓缓鞠躬。 以往的登基大典程序十分繁琐,必须要祷告上天,登坛祭祀,然后公卿、列侯、诸将、匈奴单于、四夷朝者数万人陪位,升坛即阼,百官陪位。事讫,降坛,燎祭天地、五岳、四渎等等。 而如今一切从简,几乎就只是赞礼官宣布天子上朝,刘虞穿上黑红色龙袍,有些颤颤巍巍地出来亮个相,然后带着百官来到城东祭祀了天地,再回到德阳殿内。 一套简化版的流程走完,就算是正式登基了。 万幸的是当初李傕郭汜攻打长安,陈暮早就安排人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十多万大军猛攻,逼迫他们将所有朝臣全都放出来。 要不然台下甚至连文武百官都没有。 现在三公九卿,加上三府各级中朝官员,林林总总还是有那么几百人,再加上殿内外壮声势的宫门宿卫军,数千人下来,倒不至于让大殿内外空荡荡显得太难看。 值得一提的是,赵琳也在其中,作为太中大夫,自然要跟着朝廷诸臣一起回洛阳来。 现在还留在关中的,也就只剩下阎忠。 不过阎忠暂时非常安全,因为阎忠并非没有人保护,武威姑臧人形成的小团体,王方贾诩张横梁兴这些人兵合一处,还是有那么几万人马,足够保证他的无恙。 如今只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想个办法脱身回洛阳,那基本就高枕无忧了。 登基仪式结束,接下来的几日,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首先的改元。 新皇登基的第一年,一般都会延续上一个皇帝的年号,比如汉质帝刘缵是本初元年(146年)被梁冀毒死,汉桓帝刘志登基的时候,到第二年年初才改元建和。 不过沿用是一回事,定年号又是一回事。 一般年号都要提前定好,不能到了时候再商量,所以经过百官议论,最终决定明年定元“兴武”。 这个年号的意思是武运昌隆,尽快平定天下的意思。 紧接着就是给刘辩上谥号。 刘辩还没死。 可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所以该有的程序不能少。 在这一点上就有些区别对待刘协。 不过刘协也没办法,他只当了一个月皇帝,而且还不被士大夫官僚阶级认可,并非正统皇帝,所以没有谥号也很正常。 经过几轮激烈的讨论,最终杨彪的提出的以“怀”为谥号,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所谓慈仁短折曰“怀”,刘辩那性格,说得好听点就是仁慈,说得难听点就是懦弱,再加上“早逝”,这一点上无可厚非,因此他也就成了汉孝怀帝。 最后就是要封赏官员,大赦天下之类的事情。 可惜现在的洛阳小朝廷也就勉强管得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大赦天下肯定是不现实,就只能向天下各州分派使者,命令他们遣使奉贡,承认现在的中央政府。 由于陈暮早就和刘备打过招呼,所以青州几乎是第一个派遣使者抵达洛阳,向刘虞称臣纳贡。 刘虞则投桃报李,在刘备青州牧的头衔之上,又拜为前将军,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开府辟召,仪如三公。上复遣左中郎将祝耽授假节,以增威重,并督青、徐、冀三州,委以东方,惟君所裁。 紧接着曹操、孙坚、陶谦、刘表等人纷纷遣使奉贡,于是刘虞又拜曹操为兖州牧,拜孙坚为豫州牧,陶谦为徐州牧,刘表为荆州牧,虽未给他们开府仪三公的权力,但算是正式给予了他们州牧的名头,可以总揽一州大政。 不过这种东西基本也就是虚名而已,关键能不能打下来还得看你的本事。 像刘表在荆北,袁术在荆南,难道洛阳朝廷给刘表一个荆州牧的头衔,袁术就会撤出荆南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袁术没准还会反咬朝廷一口,说这个朝廷并不是正统朝廷,他不认可云云。 所以到最后还是得看谁的拳头大。 只是这样的程序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必要的手续。 刘虞存在的中央朝廷毕竟不是正统继承而来,所以他需要各地实权人物来承认这个朝廷,以此表述正统,提高自己的合法性。 而地方实权人物也需要承认朝廷,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向治下百姓表达自己是朝廷认可的官员。 因此双方也算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助。 除了各地承认中央朝廷的实权诸侯得到了封赏,满朝文武等有功之臣,也都一一得到了提升。 关羽升为司隶校尉,迁左将军,总揽司隶兵马,坐镇河内郡,与冀州对峙。 麾下赵云、臧霸、管亥、武安国、牵招、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徐晃等诸多将领,也各自得到了封赏,或为中郎将,或为校尉,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至于陈暮。 按照刘虞杨彪他们这些人的意思,是打算继续让他担任尚书令,总揽天下政务,坐镇洛阳,与青州的刘备遥相呼应,一同对冀州的伪帝实施夹攻打击。 但陈暮却推辞掉,举荐了另外一个人——钟繇! 钟繇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但他的仕途却不怎么好,早年举孝廉入仕,任尚书郎、阳陵县令,后来因生病归家修养多年,一直到前些年才被朝廷征辟为六百石的黄门侍郎,并没有得到公卿们的重视。 由于天子驾崩,钟繇也跟着满朝文武回到了洛阳,现在依旧只是个黄门侍郎,在得到陈暮的举荐之后,朝廷诸公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行不行,但却并没有反对钟繇出任尚书令。 一来陈暮现在的面子足够大,说好听点就是三朝老臣,仕过汉孝康帝,汉孝怀帝以及当今天子,名震天下,威望与资历足够,得到满朝公卿的认可。 说难听点现在整个司隶十多万兵马,全都是陈暮的人,现在的朝廷只是依仗人鼻息的小朝廷而已,不会无视他的意见。 二来钟繇师出名门,为颍川钟氏,名望满天下,虽暂时瞧着无过人之处,但至少应该不会太差。 而且从黄门侍郎提为尚书令,也符合升官规律,因此陈暮的举荐很顺利通过。 而既然陈暮不愿做尚书令,最后经过刘虞杨彪马日磾等人商议,给他光禄大夫,安顺乡侯,拥有很大的权力。 其实按照他们的意思,是想提陈暮为九卿。 别看陈暮今年才二十六岁,可资历和声望是够的,从中平元年到如今初平三年,九年过去,战黄巾,平青州,领尚书台,号召天下人共讨董卓,匡扶正义,又如今救回满朝公卿,功劳和威望足以让他担任九卿之位。 不过陈暮现在要回青州开始做新的布局,现在群雄争霸已经开启,如何尽快解决各路诸侯,一统天下,就是个首要问题,所以现在不能继续留在洛阳,而是回青州总揽全局。 因此谢绝了朝廷的挽留,决定启程前往青州。 现在朝廷三公九卿以及诸多官员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赵温升为司徒,张喜为光禄勋,周忠为卫尉,刘虞又召刘宽之子刘松为宗正,将朱儁从并州召回来,领少府,兼河南尹,这也算是朝廷为数不多能用的兵力了。 因此目前的三公九卿,太尉马日磾,司空杨彪,司徒赵温,太常种拂,光禄勋张喜,宗正刘松,太仆鲁旭,大司农士孙瑞,大鸿胪周奂,卫尉周忠,少府朱儁,廷尉宣璠,勉强有个班子。 陈暮在洛阳待了两个多月,一边辅佐三公九卿安排各类事宜,一边对关羽进行多番叮嘱,让他坐镇司隶,在军事上要与朱儁钟繇一起商量行事,千万不能擅自做主。 关羽现在在洛阳的意义,其实跟几十年后他在荆州的意义一样,皆以占据特殊地理位置,然后配合青州的军事行动。 如果他乱来的话,万一又搞一次败走麦城,那就是难受了。 所以陈暮才让朱儁和钟繇一起辅佐他。 主要也是朱儁的威望很高,关羽虽傲,却佩服有能力且忠诚于汉室的人,所以十分尊敬朱儁,因此只要他一个人不能完全做决定,应该很大程度上能够杜绝败走麦城的事情。 现在的司隶不像以前那样有七郡之地,关中在李傕郭汜这些人手里,目前掌控在陈暮手中的,就只有弘农郡,河内郡,河南尹三地。 而且其中弘农郡因为秦岭的关系,耕地面积不多,人口也只有十多万,属于地广人稀的情况。 所以洛阳主要人口、耕地,都集中在河内郡以及河南尹。 为了防备王芬,十多万兵马也大部分都集中在河内郡,赵云作为河内太守,重用韩浩这样的实干型官员,在河内大肆屯田,收获颇丰,足够养育洛阳六七十万百姓以及十多万军队。 不过别看十多万军队好像数量很多,但由于洛阳人口已经大幅度减少,很多耕地荒废,要想养活那么多军队,军队也必须参与种田,使得防备力量其实并不多。 没办法,河内郡与河南尹其实就是后世的焦作——新乡——郑州——开封这一带,属于华北平原,耕地想当多,人少了反而养不起那么多军队。 因此常年可战士兵经过精锐挑选,大概还剩下个四五万左右,差不多也能戍边防卫来自冀州的军事打击。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在初平三年九月,陈暮就准备启程前往青州。</p> 第四十章程昱陈宫戏贤与联盟破灭 从洛阳去青州怎么走最快? 当然是坐船顺河而下。 可惜现在的黄河流过冀州境内,陈暮现在坐船就是找死,只能从兖州绕路走。 兖州当年经过黑山军袭扰,刘岱战死,曹操和鲍信回师救援。 由于二人的兵力不多,一开始与黑山军大战的时候,仅仅处于僵持阶段,曹操和鲍信占领东郡,徐徐图之。 结果第二年刘备回师青州,从兖州借道而过,浩浩荡荡几万大军,几乎是一路推平。 甚至都不需要刘备出手,公孙瓒的三万骑兵就给曹操鲍信他们搞定。 当时公孙瓒已经得知自己的老家幽州被袭扰,回师心切,干脆率领三万骑兵一路推平了兖州黑山军,再从平原国借道渤海,回师幽州。 所以现在不仅鲍信没死,曹操也是很轻易地拿下了整个兖州,两个月前向中央朝廷遣使纳贡,成功地担任了兖州牧。 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成为了大诸侯,但以前的交情还在,而且一直没有敌对,双方经常还有信件来往。 因此当陈暮从河内郡进入东郡的时候,受到了曹操的热情款待。 东郡濮阳。 从洛阳到濮阳其实很近,大概六百多里路,走了五六天,曹操提前得到消息,已经在濮阳设宴。 城外西门亭,九月的秋风拂过远方的山岗,山林已经变黄,最近的气温下降得很快,天气也阴沉沉的,虽未下雨,但秋意很浓郁,有时候温度很高,有时候温度又很低。 曹操驻足在亭中,远远观望,就看到在官道尽头,踏着秋风之中,成群结队的骑兵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碾为齑粉。 等到接近西门亭,骑兵开始缓缓减慢速度,陈暮并不是在队伍最前面,而是被众人团团保护在最中央。 到了近前之后,诸多幽州骑士才展现出高超的马术水平,纷纷减速停下。 众人分散而开,陈暮越众而出,来到曹操面前下马。 看着这一系列花里胡哨的操作,曹操无语。 这世上似乎就没有比陈暮更怕死的人,出门随时带着一千重甲骑兵保护不说,这些骑兵还是一人三马,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沿途别说山匪路霸,就连正规的诸侯军,没有上万人军队,怕是轻易不敢招惹他们。 乱世确实不安全,可至于吗? 很多游历四方的书生,腰间带了一把剑,就敢纵横天下,虽然也死了不少人,但至少说明汉朝儒生的胆气。 陈子归却整天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架势,属实汉朝儒生之耻。 陈暮当然不知道曹操已经给他标榜为汉儒耻辱,翻身下马之后,露出了经典的假笑,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感,高兴地拱手行礼:“孟德兄长,又是一年余未见,令小弟甚是挂念。” 曹操回了个礼,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也是堆满了笑容道:“子归贤弟,经久不见,愚兄也是想念得紧。这次听闻你路过兖州,特意备下酒宴,请。” “多谢兄!” 陈暮与曹操并肩进城,他一边走,一边注意到曹操身边还有几个人作陪,看面相有年轻的士子,也有年长的士子,皆含笑地看着他,心中虽有猜测,但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因此只是点点头,往城里去。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十余人穿过濮阳中心大街,抵达了县衙府邸,众人鱼贯而入,进了中堂,步入大殿,曹操坐在主位之上,陈暮则坐在他下首第一位,其他也是分列而坐,按照位置坐好。 “子归,来,我为你介绍一下。” 曹操一边吩咐开席,一边在上菜的功夫,对陈暮说道:“这位是我征辟的张寿令程昱,字仲德。” “昱见过光禄大夫。” “先生有礼。” 陈暮看过去,程昱约五十上下,一张国字脸,相貌堂堂,下颌长着山羊须,虽然年纪偏大,但目光炯炯有神。 看到陈暮望过来,程昱拱手一礼,面容十分严肃。 陈暮也回了一礼。 就这仪表堂堂的长相,谁知道会是一位给军粮中参杂人脯的狠人呢? “这位是濮阳令陈宫,字公台。” 曹操又指着另外一名四十岁上下的清瘦中年男人介绍。 就看到陈宫长袍飘飘,面容清攫,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等到曹操介绍的时候,才向着陈暮拱手道:“见过光禄大夫,久闻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瞧着这位将来会背叛曹操的智士,陈暮也微笑着回礼:“陈县令大才,久仰久仰。” 众人都以为他是客套话。 毕竟陈宫混了那么多年,一直都只是个低级小官。而陈暮从十七岁出道,短短九年时间,早就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双方又没有交集,怎么可能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大家自然不知道陈暮是从《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里听的,因此肯定也不知道他的话里一些内涵的意思。 “这是戏贤,字志才,现为我帐下主簿。” 曹操指着最后的那名儒生说道。 陈暮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位曹操早期谋士,就看到他大概三十多岁,面容干瘦,长得不太好看,但很有精神,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就是戏志才? 很多人都说戏志才的本名应该就叫志才,但实际上了解汉朝历史的都知道,双名只有最底层的贱民才会取,普通平民都不会取双名。 贾逵穷成什么样? 连条裤子都没有,冬天只能借妻兄的裤子穿,可依旧是单名且有字。 汉朝“二名非礼也”,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写在《春秋公羊传》里的大义,只要是稍微有那么点点地位的人,都会遵守。 而戏志才出身于颍川,与荀彧郭嘉他们是好朋友,如果是贱民,士族怎么可能会和他交朋友? 所以实际上志才肯定是字,只是他死得太早,史书没有记录他的名字而已。 今天陈暮就知道了戏志才的名字,叫戏贤。 贤者,有才能之士。 字志才,就是“名以正体,字以表德”的典范,意思是希望成为一名有才能的贤良之士。 “贤见过光禄大夫。” 戏志才行礼。 陈暮微笑道:“听闻先生与文若为好友?” 戏志才说道:“当初在颍川,我与文若时常有来往,他现在在青州,我倒是很想念他,正巧欲托光禄大夫向他送一封信件。” “小事尔。” 陈暮脸上摆摆手,说都是小事,心里却十分阴暗地想,戏志才这厮不会是想挖我的墙角,劝荀彧来兖州吧。 除了程昱陈宫戏贤以外,倒是没见到郭嘉,看来郭嘉尚未出仕。 事实上这趟回青州,陈暮也打算以刘备的名义招揽天下豪杰,郭嘉、庞德公、司马徽这些人就在其中。 他本来有考虑过用朝廷的名义征辟,这样这些隐士出山的机会非常大。 毕竟现在汉室江山都这样了,如果他们真的心向汉室的话,说不准会答应出山相助。 但问题在于,陈暮将来的打算可是先利用刘虞这个小朝廷站住名分大义,等过个几年,慢慢统一北方,刘虞差不多快老死的时候,给老大哥黄袍加身来着。 而庞德公司马徽这些人都是极其高明的智者,一旦被他们拆穿了小心思,那青州集团和洛阳小朝廷的关系就会非常尴尬。 所以这些人必然不能去洛阳,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安排去泰山学宫,一边治学,一边当个顾问即可。 也许有人说,钟繇的智力也不低,那他在洛阳的话,就不怕被他拆穿? 然而钟繇的智力是不低,但陈暮的心思深如海,他的打算连刘备都不知道,钟繇就更加不可能猜出十多年后的事情。 至少在明面上,现在的陈暮是忠于洛阳朝廷的,也向三公九卿做了保证,只要平定了天下,刘虞退位或者老死的时候,就辅佐刘备从宗室之中挑选合适的人继承皇位。 所以陈暮并不害怕智力在90左右的钟繇,而是害怕庞德公司马徽这些了解不深,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聪明的人。 简单来说,三国智者如过江之鲫,但大多数人陈暮都通过历史对他们有所明悟,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为人,了解他们的一些事迹,从而做出判断。 而庞德公司马徽这些隐士,就属于你不了解的对手,万一出了错误,那就满盘皆输。 因此为了不出错,陈暮自然不能胡乱下招,让他们去洛阳。 介绍完身边的几个人之后,还有夏侯惇曹仁这些人就不用介绍了,都认识两三年了,这个时候菜也上齐,酒宴开始,一时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之后,曹操忽然长吁短嘘,不断叹气。 陈暮想了想,该配合他的表演不能视而不见,便说道:“兄长为何唉声叹气呀?” 曹操愁眉苦脸道:“上月那陶谦无端进攻我济北国,然后兵进东阿,发干,虽被我奋力击败,但他占领了济北,允诚兄也不得不退回东平,抵御来自徐州的进攻。” “什么?” 陈暮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皱起眉头:“陶谦居然无端攻击你。” “不错。” 曹操叹息道:“我兵少将寡粮草也不多,徐州这些年素无乱象,兵强民富,我恐难以抵挡呀。” 陈暮在脑子里瞬间思绪过了千万遍,大脑如一颗电子计算机一般运转起来。 他最初的策略,就是南北夹击之术。 公孙瓒在幽州,从北面对冀州打击,刘备在青州,陶谦在徐州,曹操在兖州,关羽在司隶,这样众人连成一条线,变成联盟,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将冀州包围起来。 到时候不管冀州是王芬还是袁绍,基本上都逃不了被围攻落败的下场。 而孙坚在豫州配合刘表抵御住袁术的进攻,接着只要刘备占领了冀州,马上可以联合诸多盟友,南下进攻袁术。 这样一来,覆灭了二袁,又利用了刘虞小朝廷凝聚了实力,再扫平关中与益州夺取天下,也是迟早的事情。 等到多年之后,刘虞老死,刘备实力最为强大,黄袍加身,基本也就是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阻碍。 可现在陶谦无故进攻兖州,最初的联盟就打破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计策还未实施,就已经让陶谦给破坏。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谦脑子抽了,还是有人暗中与他勾结,破坏了自己的计策? 一瞬间,陈暮的脑海里,快速地思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p> 第四十一章 郭嘉之谋 陶谦忽然无故攻击曹操,占领了济北国,这里面显然有问题。 陈暮自然不能只听曹操一面之词,毕竟涉及的关系极为复杂,已经脱离了他最开始的目标。 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以为当初是刘备军帮陶谦坐稳了徐州,他就能感恩戴德,以示友好,却忽略了大人只看利弊,小孩才分对错的理念。 其实也不怪陈暮没有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陶谦一定要进攻曹操的理由。 虽然他们还未签订盟约,也没有互相友好,但天下人都知道,曹操在关中与刘备并肩作战,即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陶谦就不怕老大哥震怒? 等会。 难道又是那套远交近攻的把戏? 陈暮惊醒。 历史上,袁术——陶谦——刘备——公孙瓒四人结为盟友,而袁绍——曹操——刘表三人结为盟友。 早期的中原大战,实际上就是袁绍跟袁术之间的战争,大家都在远交近攻而已。 春秋战国时代玩剩下的把戏,到了三国并不过时,依旧在用。 只不过从一开始陈暮是想过这个问题,包括曹操在内,这两年也是花了大力气拉拢。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先搞出事情的居然是陶谦。 陶谦的地理位置其实很差,北面是冀州,东面是青州,西面是兖州,西南面是豫州,南面是扬州,可谓四战之地。 如果陈暮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首先肯定是想办法联盟实力最强大的刘备,然后再慢慢侵吞兖州豫州扬州等地,徐徐发展,等自身实力壮大之后,再跟刘备决一死战。 这其实也是历史上曹操在兖州的发展路线,先与最强大的袁绍联盟,打击袁术,再侵吞徐州豫州,官渡之战解决袁绍,一统北方,再南下攻略江南。 但曹操那个时候成功了,是因为袁绍需要曹操作为抵御袁术和陶谦的屏障,他自己也需要解决公孙瓒才能去想别的事情。 而现在陶谦就在刘备旁边,就跟历史上早期袁绍可以轻松消灭曹操一样,现在刘备也可以轻松搞定陶谦。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陶谦忽然与现在的刘备盟友曹操交恶,显然是一件不理智的行为。 因为他被曹操孙坚刘备三人包围了,随时会面临三路夹击的危险。 那到底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做呢? 陈暮皱起眉头。 利益? 情面? 仇恨? 亦或者其它原因? 这个问题一时想不明白,只能去找当事人问个清楚。 因此过了一会儿,陈暮才看向曹操,平静说道:“孟德兄勿慌,此去青州,我会向大哥说明,此事青州不会坐视不理,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派兵支援。” 曹操笑容满面道:“那就多谢子归了,其实此事我已经与玄德商议过,他已经派人去与陶谦交涉,答应会给我一个交代。” 陈暮点点头:“这样就最好。” 曹操笑嘻嘻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问道:“子归以为,当今之天下大势,应当如何?” 陈暮略带丝丝狐疑地看了眼曹操,思索片刻,转头问道:“我记得当初在洛阳,孟德兄谈起自己平生之愿,是希望迎回天子之后,替天子征讨四方贼寇,待天下安稳,则一路向西,攻伐南侵异族,如卫将军、霍骠骑那般,封狼居胥?” “是啊。” 曹操举起酒一饮而尽,有些感怀道:“可惜天子罹难,丧命于贼手,我此生之愿望,恐怕难以实现了。” 陈暮笑言道:“孟德兄可不能消沉意志,天子虽罹难,但天意不绝炎汉,宗正为光武世祖之苗裔,东海恭王之后,鹓动鸾飞,已在洛阳继承大统,延续汉室正统。且宗正有言,待平定江山,他便从宗室之中选出子弟,退位禅让,以正贤明,孟德兄怎么能因为天子罹难,而感到悲伤呢?” 曹操讪笑了一声,说道:“是我失言了,只是如今四方贼寇汹汹,天下有异心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尽数。以子归之见,我等应该先以何人攻之,应当以何人为友?” 陈暮毫不犹豫道:“冀州王芬于先帝尚在时就擅立伪帝,此举与谋逆无异,自然先攻冀州。” “嗯。” 曹操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道:“待平定冀州之后呢?” “自然是谁不服从朝廷调遣就攻谁。” 陈暮淡淡地道。 服从朝廷调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等冀州平定下来,你什么荆州牧徐州牧扬州牧豫州牧兖州牧,统统召回中央朝廷担任九卿。 按理来说,这可是升官。 在和平年代,皇甫嵩做过冀州牧,黄琬做过豫州牧。 两个人手握一州军政大权,地位堪比王侯。 一道诏令,就得老老实实回去。 但这一招在战乱年代,自然就变得不同了些。 那些有异心之人,不一定会听。 所以一道诏令,牛鬼蛇神全都照出影子。 谁赖在州牧位置上不走,那就是不臣之人,自然要攻取伐之! 曹操眯起了眼睛,平静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暮夹了一口菜,轻轻咀嚼,同样也眯起眼睛看着曹操,片刻后说道:“孟德兄坐镇兖州,为洛阳之屏障,可还得尽心尽力,切勿懈怠才是。” “唉。” 曹操苦笑道:“我去年才刚刚平定兖州各地叛乱和南侵的黑山贼,现在各郡民不聊生,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北面又要防备那王芬,东面还有陶谦虎视眈眈,苦不堪言呀。” “无妨的。”陈暮指了指东方,又指了指洛阳,微笑着说道:“我大哥在青州带甲三十万,二哥在司隶带甲二十万,兵强马壮,便是孟德兄最大的依仗。只要孟德兄忠诚于朝廷,忠诚于天子,待冀州平复之后,朝廷不会亏待了兄长。”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老曹你的小心眼最好都收起来,青州和司隶现在都有可是在你左右两边,如果你不老实,等搞定王芬之后,小心连你一块收拾咯。 “呵呵。” 曹操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很快就结束了。 今日天色尚早,陈暮就启程告辞。 曹操送他出了大殿,笑着说道:“既然贤弟趋走风尘,归心似箭,那我便不远送,允诚在东阿,亦会设宴款待,以叙旧情。” “兄长还请回,愚弟拜别,它日再叙。” 陈暮拱手一礼,转身在胡平胡勇张龙赵虎等护卫的保护下,出了门,上了马,出城而去。 见他离开,曹操这才转过身回到殿内。 却在大殿右侧通往后院的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一个年轻人来。 之见此人身高七尺六寸,体态修长,四肢纤细,皮肤白皙,清攫的面容有一种病态般的秀气。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长袍飘飘如仙,整个人像是谪仙下凡一样隽逸风姿。 “奉孝,你怎么看?” 曹操转过头,看向这个男人。 他居然就是陈暮想要回到青州之后,就招揽来的郭嘉! 郭嘉长得很帅,比之汉末第一美男子陈暮,也仅仅只是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站在屏风后面,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微一笑说道:“陈子归此人,当真是名不虚传。” “何以见得?” 曹操挥了挥手,示意在厅堂内服侍的侍女以及夏侯仪夏侯惇曹仁他们先下去,只留下郭嘉程昱陈宫戏贤四人。 五人纷纷落座,郭嘉坐在席上微微弯腰,含笑道:“明公刚才问了几个问题,可曾见他透露点什么?言语之中可谓滴水不漏,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恐怕难如登天。” “不错。” 程昱苍老的声音略带了丝丝沙哑,轻声道:“公问他平定冀州之后,应当取谁?聪明人的做法应当说关中李傕郭汜等人,为先帝报仇。可他却说谁不服,便伐谁。这句话,其实有警告的意味。” 曹操叹道:“我听出来了,他连续警告了我两次。可奈何兖州刚刚平定,又如何比得上青冀二地?我此时力小贫弱,不得已只能依附于那刘玄德,不敢有所作为。” 戏贤思索道:“这刘玄德所图甚大呀,拥戴伯安公为帝,怕是看中了伯安公无后,若是让刘玄德取了冀州,待伯安公百年之后,怕是......” “这也是我的顾虑。” 曹操眉头深皱,天下人或许会被陈暮的鬼话蒙骗,但他骗不过那些真正有智谋的人。 刘虞无后,而且他的年纪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作为东海恭王之后,刘虞的祖父刘嘉是顺帝永和元年的光禄勋,当时刘虞就已经出生了,比永和六年出生的程昱还大七岁,已经五十九岁。 这么大的年纪,再折腾个几年,差不多也该到了迟暮之年,行将就木。 而一旦那个时候刘备利用刘虞的威望,以中央朝廷的名义平定了冀州,取了冀州加上青州这两块根据地,那么再加上公孙瓒这么个铁杆盟友,北方基本上就已经无敌手。 恐怕那时也不用去什么宗室找人继位了,满朝上下,差不多也该是“众望所归”,由刘备堂堂正正地从刘虞那里接任帝位。 到了那时,曹操基本就是成了刘备的打工仔,这对于曹操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难道我们要选择与刘备背道而驰吗?” 陈宫没有急智,只能见招拆招,有些后知后觉地说道:“可伯安公威望甚重,世人怕是大多都认可此时的朝廷。而刘备亦被圣朝倚重,我们若是与他作对,就只能与王芬联合起来,恐被世人指摘与篡逆之人勾结。” 曹操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历史上曹操可是站在正义的那一方,因为他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虽然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杀皇后,毒死皇子,僭越称王,又为了给曹丕铺路弄死了不少汉朝老臣。 但至少在前期靠着刘协的名头,他还是得到了不少人心。 先是靠着忠于汉室的荀彧拉了成吨的人才,然后南征荆州的时候,兵不血刃拿下荆北,就连孙权部下,都有无数人规劝孙权投降曹操。 可见那个时候大家还是认可他代表了汉室天子,来讨伐一切不臣之人。 而现在不仅刘辩没了,连刘协也没了,曹操想要挟天子令诸侯都没天子给他胁迫,反倒是刘备拥戴了刘虞,隐隐有些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意味,让他心里十分不安。 五人沉默了许久,曹操开口说道:“志才,奉孝,仲德,宫台,你们觉得,我应该考虑冀州那边提出的缔结盟约吗?” “不!” 戏贤与郭嘉几乎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的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之所以戏志才会举荐郭嘉来兖州,就是因为两人的智计谋略相近,引以为友也。 反倒是程昱老成持重没有说话,陈宫缓智,出计比较慢,差了一拍。 曹操见他们二人反对,便问道:“为何?” 郭嘉摇摇头道:“我去过冀州,在王芬那待了一阵,王芬此人虽有治理地方之才,却无军事才能,必不能久,跟他联合,自寻死路尔。” “可是若刘备攻下冀州,实力大涨,怕是河南之地,再也无人可以与他抗衡矣。” 曹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郭嘉笑道:“王芬虽不修兵事,但冀州的底子摆在那里,刘备一时半会,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攻下来,此时正是明公的发展之际,应当表面联合刘备,暗中则与另外一个人相结,此左右逢源,便有生路可寻。” “谁?” “袁绍!” “袁本初?”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纳闷道:“他现在不过是一郡太守,兵少将寡,如何能争天下?” 郭嘉说道:“我在王芬那里曾经见过袁绍,此人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必不甘久居人下。我料今年之内,冀州必有大变,雄踞冀州者,必袁本初也。” 逆风战神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初就敢带兵杀入皇宫诛杀宦官,哪怕去了冀州,被王芬压制得头也抬不起来,但依旧雄姿英发,时时想着夺取冀州为基业。 那么袁绍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曹操嘴中“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以及郭嘉嘴中“多端寡要,好谋无决。”的呢? 当然是在他夺取了冀州那么大块基业的时候。 逆风一打五,顺风浪超鬼,看袁绍的前半生,就仿佛像是在看网文的主角。而后半生,则完完全全是网文里被主角吊打的反派。这前后差异,属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至少眼下的袁绍,还处于前半生的时期,没有那么浪过。所以郭嘉对于他的评价还算不错,觉得他是一个能够占领冀州的人。 要知道,现在的冀州可比青州富裕得多。 青州在汉朝时期本来就不算好基业,要人才没人才,要人口少人口。也就是陈暮这七八年的治理,引入水稻、广纳人才、开垦田地、吸引流民,才变得富裕起来。 而冀州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同样经过王芬七八年治理,州强民富,光人口就比青州多了近二百万,底子非常厚。 所以郭嘉认为,刘备要想短时间内击败王芬不太可能,而趁着他与王芬纠缠的时候,左右逢源,偷偷发展。 等到袁绍占据冀州之后,必然会继续与刘备争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曹操坐山观虎斗,最后不管谁取得胜利,都给予致命一击,此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也。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睛,转头看向戏贤程昱陈宫三人道:“你们以为呢?” “可!” 程昱只回了一个字。 陈宫道:“容我回去想想其中利弊,明日答复。” 戏贤则说道:“不管冀州会不会是袁绍夺取,至少眼下,我们不能与刘备交恶。而且我们运气不错,若没有陶谦这事,刘备让我们一起进攻冀州,我们还真找不到什么借口,如今陶谦先攻打我们,又占领济北,我们便有足够的理由不出兵了。” “嗯。” 曹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好,那便就此决意,先联合刘备,徐徐图之。”</p> 第四十二章 吕布投冀州 并州在汉朝的历史地位一直不算太高,地广人稀,就是并州最大的特点。 甚至全州九郡九十八邑中,朔方郡一郡之地,六座县城,在黄巾之乱前的人口普查里,居然只有一千九百八十七户,七千八百四十三名人口。 整个一州之地,总人口才七十万,究其原因,是因为汉时大半个并州都是草原,相当于后世今天的内蒙一带。 再加上桓帝时期鲜卑雄主檀石槐屡次进犯,大片区域已经被鲜卑占领得,并州现在归属于汉朝统治的地盘,就只有上党和太原二郡。 但经过黄巾之乱以及中部鲜卑多次入侵之后,即便是上党太原二郡,也已经十分凋零残破,持续数十年的战争几乎摧毁了并州的一切,再加上天旱岁荒,外地入侵,并州生民已十不存一。 吕布率领着兵马穿行过上党,沿途乡县破败不堪,曾经广袤的农田荒芜成草地,昔日人烟繁茂、道路四通八达的富庶之地早已消逝,剩下的只是一片废墟而已。 武安,滏口陉,此刻大约是午时,骑队快速奔行了数个时辰,跨越了太行山脉,马匹和士兵都已经疲惫,吕布不得不下令全队休息片刻。 “奉先,我们去冀州的话,王芬会不会答应收留我们?” 李肃跟着吕布一起来到一处小山坡上,身边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远处有一条小河涓涓流淌,士兵们纷纷拉着马匹来到河边,将马放在下游河岸休息,人去上游汲水。 吕布遥遥望向远方,这里的位置其实已经离当初陈暮击败徐荣的龙凤山很近,就在武安县西南,后世的位置名叫磁山镇,往东就是响堂山。 他从长安逃出来后,带着一千多并州骑兵残部,不敢从秦岭古道往洛阳去,只能从河东郡进入并州上党郡。 再从上党的壶口故关古道,进入冀州涉县,穿过太八陉之一的滏口陉,抵达武安县。 这一路上虽经过并州故地,可沿途人烟稀少,一片荒芜,北地上党边境甚至偶尔还会看到鲜卑人出没,一切地一切都说明并州已经再也不适合成为一片栖息地,吕布只能往东去冀州投奔王芬。 但冀州兵强马壮,未必会接纳他。 所以听到李肃的话,吕布紧皱的眉宇就变得更深了。 部下成廉说道:“当初王芬擅立天子,朝廷还发过诏书公布他的罪状,又命令刘备去攻打他。王芬此时与刘备必然关系紧张,需要将领统领他的军队,如果将军能够得到王芬的重用,也许能够在冀州获得一块地盘,将自己发展壮大起来。” “嗯。” 吕布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驻足在一块小山坡上,长叹道:“大丈夫俯仰于天地之间,怎么能落到这般田地呢?我一定要振作起精神,建立起一番功勋事业,让天下人再也不敢小觑我。” 他正说着,前方忽然飞马来了一骑,大声道:“将军,将军!” “是侯成。” 成廉认出来,那是他派去向武安县城报信,希望武安县令向王芬表达吕布想要投靠他意愿的信使。 现在吕布麾下,李肃是校尉,成廉魏越为军司马。 其他宋宪,魏续,侯成,曹性,郝萌等人则还暂时只是各级曲军候、裨将、偏将之类的中层军官,侯成目前就是成廉的下属。 就看到侯成来到近前,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拱手道:“将军!”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武安令了没有。” 吕布有些生气地问道。 他才刚派出侯成没多久,算时间也仅仅只是从武安一个来回的时间而已,几乎是他刚过去就回来了,报信哪有这么快的? 侯成却道:“属下并未见到武安令,因为属下去的时候,看到有人正在攻城。” “攻城?” 吕布看了眼李肃成廉魏越几人,若有所思地问道:“看清楚是何人在攻城了吗?” 侯成回答道:“是黄巾军。” 黄巾军? 几人一头雾水。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在七八年前黄巾军就已经覆灭,现在还能在冀州看到? “应当是黑山军。” 李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黑山军就是曾经的冀州黄巾,如今躲入了五行山中,占据山脚的一些城镇,号为黑山军,时常劫掠冀州。” “将军,这是一个机会。” 魏越马上说道:“若能够帮武安击退这股黑山军,王芬必然意识到我们的作用,从而接纳我们。而且即便不能接纳我们,我们帮他击退了黑山军,要些粮草,驻军武安,帮他抵御黑山军,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嗯。” 吕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马上说道:“好,命令全军集合,立即往武安去,刚好将士们还饿着肚子,打完这一仗,就让那武安令给我们准备粮草,生活造饭。” “唯!” 李肃成廉魏越等人领命而去。 将士们鸡叫头遍时分出发,到现在很多人的肚子都空了。听到吕布的号令,骑士们高兴了起来,吆喝着纷纷上马。 随着一声令下,骑队轰然起行,数千马蹄敲打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如同闷雷滚滚飞速往北而去。 ...... ...... 两日后,冀州邺城。 州牧府,王芬坐在后院厅中有些心绪不宁,他最近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因为擅立伪帝的事情,王芬得罪了一些忠于汉室的世家,因此有不少冀州世家大族离开了他,选择迁移去洛阳或者去了青州。 不过颍川派系的人都没有走,像荀和、荀攸、陈逸、襄楷、周旌、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这些人,纷纷表示对他的支持。 其中荀爽在今年病逝了,但作为硕果仅存的荀氏八龙之一,他并没有反对,这是因为他们都属于党人。 党人并不是皇帝的死忠,而是汉室的死忠。毕竟他们遭受过桓帝和康帝数次党锢之祸,对于皇帝来说,他们无所谓是谁,只在意汉室江山还在就行,就跟荀彧早期支持曹操是一个道理。 所以在立了伪帝之后,反而凝聚了一些汉室死忠粉的人心,走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基本都是当初党人的中坚力量,跟王芬荀彧一样,是汉室粉而不是皇帝粉。 那为什么说他日子过得不好呢? 还是立伪帝这事。 毕竟汉室粉基本上都是党人,党人曾经受到过最近两任皇帝的迫害,导致他们终于汉室而不终于皇帝。 可大汉天下,党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尊朝廷为正统,斥责冀州皇帝为伪帝。 这导致王芬有些因小失大,收拢了党人人心,却失了天下人心。 一时间,冀州风雨飘摇,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北有公孙瓒,南有刘备曹操孙坚鲍信,冀州虽然兵强马壮,粮草多,兵马也多,但有能力的大将很少,仅仅只有张郃高览麴义袁绍等数人而已。 其他朱灵、蒋奇、马延、焦触、张南、韩荀、韩莒子、吕威璜、赵睿、严敞、何茂、王摩、夏昭、吕旷、高翔、冯礼、邓升、郭援、陶升、孟岱这些人,顶多算中层军司马校尉级别,还没有指挥大型军事作战的能力。 所以面对青州的威胁,王芬就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主要还是冀州地方太大,又无险可守,遍地都是平原,需要分兵防守的地方太多,因此反而看似兵多将广,却因为敌人太多,而不敢轻动。 多个烦心事使得王芬有些苦恼,他的年纪本来就大了,前些日子还偶感风寒,得了一场病,虽然刚刚初愈没多久,可身体也已经力不从心,已经在考虑接班人的问题。 冀州这位天子年纪很小,才十一岁,自然不能做主。如今冀州也是按照朝廷规格为官员,王芬现在已经成为太尉,陈逸为司徒,荀和为司空。 其他九卿也都有分封,其中袁绍因为党人色彩浓重,荀和等人皆与他为友,因此得到了王芬的重用,现在为右将军,占据渤海,麾下有数万大军,防御青州平原国来的攻击,至于张郃高览麴义这些人,俱为中郎将,各自领兵驻守,冀州事物,还是井井有条。 “可惜这天下人,怎么看不到我的良苦用心呢?” 王芬感叹。 他治理好了冀州,可治理不好天下。 明明他立的天子也跟桓帝康帝一样,都是河间国一脉出身,怎么天下人就偏偏不认可。 正长嘘短吁间,太尉府外,忽然有快马来报,向他禀告事情。 “太尉,黑山军袭扰了武安县!” 信使是从武安而来,为武安县尉本人。 王芬在太尉府中厅召见了他,听到他的话,皱眉道:“战况如何?” 黑山军经常攻打冀州西北部的郡县,像常山国,也就是后世的石家庄,就经常被攻击,王芬都快习惯了。 “毫无损失!” 县尉答道。 “哦?” 王芬心里都已经做好了损失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毫无损失,颇为惊喜地道:“你们难道击退了黑山军?” 县尉道:“是吕布来了,他从长安跑回并州,又从并州到冀州,帮我们击退了黑山军。他还说,此来冀州,就是来投靠太尉,他与刘备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希望太尉能够给予他安身之所,他愿意帮助太尉攻打刘备!” “吕布?” 王芬的眉头一下子紧锁起来,他可不喜欢吕布的为人,正欲告诉县尉,让他去回绝了吕布,可犹豫片刻,还是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去找司空商议一下,再做决议。” “唯!” 县尉退下。 王芬挥挥手,让厅内的侍卫也退去,眉宇间的愁意就更深了。 他不喜欢吕布的为人不假。 可面对刘备的咄咄逼人,又感觉到冀州武事不佳,缺少大将之才,深以为患。 也许。 接纳吕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四十三章 王芬喜提义子 王芬找来荀和商议要不要接纳吕布的事情。 经过那么久,王芬也该清楚。 党人之中,陈逸、襄楷、周旌这些人出不了什么大主意。 真正能够帮他出主意的,只有荀和、辛评、荀谌、郭图、审配、耿武、闵纯、李历、刘惠这些人。 原本里面应该还有个荀攸,但荀爽死后,荀攸就扶着荀爽的棺椁回了颍川老家。 因此现在荀攸并不在这里,而荀和因为是跟王芬同一个辈的党人,地位最高,且素有谋略,所以王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荀和走进太尉府邸正厅大殿的时候,正看到王芬家的奴仆在服侍他喝药,前段时间偶感风寒,几乎差点要了这个老友的命,瞧着那苍白的脸色,确实不太健康。 看到王芬颤颤巍巍地放下药碗,擦了擦嘴角,荀和便不自觉摸了摸耳鬓的白发,亦有些黯然神伤。 王芬六十多岁不假,可他自己的年纪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从当初党锢之祸解禁开始,结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逃亡生活,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年。 九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那时他四十多岁,一心只想除掉宦官,让朝政清明。 可如今时光荏苒,沧海桑田,连皇帝都已经死了三个,而自己也垂垂老矣,韶华不再,却依旧一事无成,令人伤感。 只不过这短暂的感怀来得快去地也快,现在冀州一片崭新的面貌,不仅重新建立起汉室,足以让荀和升起新的希望,如果能辅佐新帝重铸汉室,也未尝不能再造一片新天。 想到这里,荀和振作起精神,三步两步走入厅中,微微拱手说道:“文祖公。” “嗯,公舒。” 王芬老态龙钟,挥挥手让奴仆端着药碗下去,坐在位置上看着荀和道:“先坐下吧。” 荀和坐到了旁边的席子上,略微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王芬见他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刚才见公舒站在大门口似若有所思,坐下来后又唉声叹气,怎么,在想什么让你如此苦恼?” 荀和苦笑道:“在想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也已经年逾五十,头发已经花白了,很多老友,也过世了。” 听到他的话,王芬也有些感慨,叹道:“是啊,当年党禁解除之后,我们被征辟去洛阳为官。尚有数十名老友,大家为了营救吕公,聚集一堂,众志成城。可眼下,这些老友,却已是寥寥无几。” “仲卿、嘉景病死了,子谦死于洛阳兵乱,德高辞官归故里,就公节惨了点,在河内因施暴政而被民乱杀死。其余人也都天涯一方,季皮在洛阳,孟卓在陈留,景升在荆州。” 荀和每说一个名字,脸上的怀念追忆就多一分,跟王芬娓娓道来,像是念旧的老友,苦涩地说道:“我们这些在党锢之下坚持到现在的人,已所剩不多矣。” 他说的这些人,基本都是八及八厨以及其他的一些有名望的党人。 党人曾经为他们所求的政治清明而奋斗过,哪怕再受到残酷的镇压,受到朝廷各种各样的迫害,也没有压垮他们。 但现在时过境迁,世上没有人能够敌得过岁月的摧残,就好像新时代的世界已经再也容纳不了他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历史终究要将他们扫落进了尘埃,让他们化为泥土。 这个世界已经让他们看不懂,曾经以为宦官是最大的祸害,只要除掉了宦官,天下就能太平。 可现在才发现,跟董卓逼起来,宦官造的孽,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权力,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药。 王芬轻声道:“前些日子,季皮回了消息,让我们好自为之。” “不管他了。” “景升还没回信。” “他正与袁术纠缠着,怕是没心思管北边的事情吧。” “就看孟卓能不能......” “文祖公。” “嗯?” “有时候,莫要寄希望于别人身上。” 荀和认真地说道:“他们现在也有自己的一份基业,有他们自己的顾虑,我们已经再也不是当年共患难的八及八厨之友了,明白吗?” 王芬沉默了片刻,微微低垂着脑袋,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嗯,知道了。今日叫你来,还是得说点正事。” “何事?” “吕布从长安跑了出来,自并州阳关古道过了滏口陉,来了武安县。” “吕布吗?” 荀和细细思索起来。 虽然吕布杀丁原这事让人对他十分反感。 因为根据汉朝普遍存在的二重君主观,吕布属于丁原的门生,这种杀主的行为,非常令人不齿。 但后来吕布杀了董卓,却一下子让天下士大夫为之改观,夸赞他的勇气。 其实我们从当时人对吕布的评价就能看出这一点。 汉末三国时期的各类名人谈起吕布,都说他勇猛无匹,善战无前,很少有人说他反复无常,唯利是图。 即便是敌对势力,如曹操手下谋士荀攸郭嘉程昱,也得说一句“布骁猛,勇而无谋”“刚而无礼,匹夫之雄”“布之威力不及项籍”之类的话。 至于后来风评急转直下,是两晋南北朝时候的事情,如陈寿说他“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徐众说他“反复无义,志在逆乱”,萧介说他“杀丁原以事董卓,终诛卓而为贼”。 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两晋南北朝时期臣子对君主的叛乱实在是太多,几乎南北朝所有开国君主,都是前任皇帝的臣子,以至于人们十分反感这样的现状,借吕布的事迹,来讽刺当时那些背叛君主自立为王的人。 所以看待问题我们必须要结合实际情况来看,至少对于汉末的人来说,吕布杀丁原确实令人不齿,但在杀董卓这件事情上,这就叫除“国贼”,被当时的士大夫称快。 不然的话,如果吕布真的在当时已经声名狼藉,陈宫作为兖州士大夫阶级,与边让同为兖州名士,也不会在因曹操杀边让之后,与张邈、张超、许汜、王楷等兖州名士一起叛变,迎吕布入兖州。 因此听到王芬说吕布来投靠冀州,荀和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吕布除灭国贼董卓,立有大功。今我冀州虽兵多将广,可大将之才太少,刘备文有陈暮沮授,武有关羽张飞,恐难以匹敌。吕布虽不如项籍之勇,却也差不了太多,他来投靠,是一件好事。”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曾经杀丁原背主,有劣迹在身。” 王芬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荀和却笑道:“人往高处走水王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态。吕布杀丁原投靠董卓,是因为董卓能提携他。但在长安吕布又杀董卓,这便是洗心革面,迷途知返。且如今我冀州众望所归,团结一致,就算吕布想要背主,也无人会听他的,难道他还能杀了你,自立为冀州牧不成?” 王芬一想也是,自己从黄巾之乱后便经营冀州已有九年,在冀州根深蒂固,树恩深厚,整个冀州上下,包括各地世家、名士、党人,支持自己的人不计其数,这也是自己敢立新帝的底气,吕布就算想背主,那也得看看他有没那胆量。 想到这里,王芬点点头道:“那依公舒之见,我是应该引吕布来冀州吗?” “嗯。” 荀和说道:“吕布有虢虎之勇,如今我冀州正四面皆敌,正需要他这样的勇猛之士助阵,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武安,与他攀谈一番,若他有为冀州效力之心,我再将他带来邺城,引与文祖公,文祖公再将他荐于陛下,由陛下亲自封赏,必然令他感激涕零。” “好,那一切,就拜托给公舒了。” 王芬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两腿伸直,锤了锤大腿,年纪大了,跪坐久了,都会感觉腿脚麻木不听使唤。 “既然如此,我这就出发。” 荀和也是个卖力气的人,当下说走就走,从王芬这里出了门之后,回到司空府,召来奴仆侍卫,亲自骑上马匹,就浩浩荡荡往西北去武安。 邺城到武安约有七十公里,需要走两日路程。 很多人觉得奇怪,为什么古代两地距离七十公里,那走的路程为什么也是七十公里。 难道古代官道也是修的直路? 然而在想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得搞清楚,冀州可是在华北平原,去过河北的都知道,那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区是什么概念。 山地丘陵地带很少的情况下,两地之间的官道不是直路,难道还要修弯弯扭扭的道路吗? 而且现在大多存在的城市,在三国就已经有,各县、郡、乃至长安洛阳这些地方,依旧保存了千年不变,很多道路,也是留存千年,是先辈们开辟出来的道路。 所以从现代交通发达的道路网络上,其实也是可以看到古代道路的影子,除了广袤的山区,像秦岭、川蜀一带,二百公里要走一两个月的少数特例以外,在平原地区的移动速度,肯定是没有山区那么慢。 两日之后,晌午刚过,荀和就已经抵达了武安县外。 就看到在县城数里外,搭起了一个小军寨,寨中散落着百余帐篷,千余匹战马散落在县外的山涧溪流下,有士兵正在给马匹放牧,寨外则有人把守,从武安方向还有人正在往营寨里送粮草。 看来是武安县令要么出于感激,要么出于畏惧,供应了吕布一些军需,让他暂时能够在武安安定下来。 荀和一批人浩浩荡荡过来,那边吕布军把守的士兵很快注意到了情况,一边派人过来交涉,一边有人回营寨里通报,等他们抵达寨外不远时,吕布已经得到了消息,带着李肃成廉魏越等大小七八个军官迎了出来。 “布,见过司空!” 刚才交涉的人已经得知这是冀州天子朝廷的司空荀和,告知了吕布,吕布过来之后,看到队伍最前面的老头,立即跪下拱手作揖。 荀和见他很有礼貌,心中有了好感,连忙下马上去搀扶,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拍着吕布的手笑道:“将军远道而来,便帮助我冀州击退了黑山军,我们却未能相迎,是我们失礼了。” “哪里的话。” 吕布连忙道:“是布已无家可归,前来投奔,还望司空收留。” “这些都是小事。” 荀和拉着吕布的手,指了指远处溪边草地,说道:“此地风景不错,奉先陪老夫散散步如何?” “自无不可。” 吕布知道这是要和自己谈事了,便跟李肃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离得远一点,略带着搀扶的举动跟荀和一起往溪边缓缓走。 二人漫步来到溪边,荀和看着涓涓溪水流淌,轻声说道:“将军除董卓,可谓功在社稷也。此番你能来冀州投奔,冀州上下,自然欢喜。但太尉那边,犹有疑虑,不知将军乃大豪杰也,为何不自己打下一份基业,占地为王,却要来冀州甘居人下呢?”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问吕布来冀州到底想做什么,也是在试探吕布对冀州有没有窥探的野心。 但吕布高达三十的智力让他立即猜出荀和话里委婉的意思,属实有点为难他,所以面对荀和的问话,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布只知领军打仗,听命于人,上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它的事情,布不知如何去管,又怎么能为一方之主呢?” 发现吕布好歹有点自知之明,荀和很满意,便又道:“既然将军只知听命于人,可又为何弑杀丁原董卓呢?” 吕布脸色微红,立即说道:“我曾经不知道董卓为国贼,只知道他奉命于董太后,董太后说有先帝遗诏奉陈留王为帝,而丁原却反对先帝遗诏,因此蒙董卓诓骗,杀了丁原,以为是奉太后之诏杀贼,却不知是计。后来多亏了王司徒点醒,才明白董卓实乃国贼也,为了国家大义,这才杀董贼于宫门。” “原来如此。” 看着吕布憨厚老实的面容,荀和拍了拍他的手背,高兴地道:“原来将军竟是如此忠义之人,看来天下人都错怪将军了。” 吕布马上问道:“司空是答应收留布了吗?” 荀和点点头道:“自然,我来时便已经与太尉商议过,若奉先真心想在冀州效力,他便会引奉先觐见陛下,请陛下为奉先封赏,如今我观之,可见奉先乃诚心诚意也。” “多谢司空。” 吕布又惊又喜,自己终于能够找一片栖身之所了。 荀和说道:“既然奉先有志于国家,那不如今日就随我回邺都,我来引荐奉先于太尉,再去皇宫叩见陛下。” “布愿为太尉司空效犬马之劳!” 吕布当即又跪下了。 “哈哈哈哈。” 荀和得知吕布没有野心,十分高兴,大笑着又将他拉了起来,正欲说点什么。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飞马而来,是武安县尉又来了。 他人还在百米外,就大喊道:“司空,出事了,黑山军首领白绕又来袭扰。” 吕布立即说道:“布请命出战,必杀白绕小儿。” “好。” 荀和点点头:“此战若能胜,我必请奏天子,为将军表功。” 当下吕布一声呼喝,率领着士兵纷纷骑上战马,千余骑兵各自吆喝着,如一头老虎带领着一群野狼般,汹涌地向着北方而去。 看着并州铁骑奔涌而去的背影,荀和微微点头。 如今冀州兵力不弱,别看现在南面战场才布置了十多万人,但如果发生大规模战争,一下子拉出二十万大军来都是小意思。 然而冀州也有两个很致命的问题,一者平原地区,面对北方公孙瓒来去如风的骑兵袭扰,实在太难抵御。 二者冀州地广人多城多,却无险可守,若被四面围攻,守卫力量捉襟见肘,分身乏术。 若有了吕布的并州铁骑,再以冀州财力进行扩充,从此时占领并州的中部鲜卑那里购入大批战马,让吕布率领,便足以保证他们手中有一支机动力量,可以随时支援被攻击的城市。 而且吕布为人骁勇善战,勇猛无匹,比之项羽也仅仅差之毫厘,有这样的猛将在,斩将夺旗,更加能添一分胜算,则冀州的王道之路,便又更进一分。 ...... ...... 黑山军占领了太行山,多次袭扰太行山山脚附近城市。 像武安、中丘、襄国、元氏、真定,也就是常山国、赵国、魏郡乃至河内郡几处太行山脉的郡县,都经常遭到他们的袭扰。 白绕军曾经与于毒、眭固一起袭扰兖州东郡,他们都是张角的部下,张角死后,遁入太行山为黑山军。 在黑山之中不时进攻冀州,王芬烦不胜烦,在沿途布下重兵,防备他们的进攻。 后来于毒、白绕、眭固三人便从河内与魏郡的交界地带,南下袭扰兖州,结果曹操鲍信回防,加上刘备公孙瓒回师青州,顺手将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狼狈逃回太行山里。 白绕经过这一战后损失比较大,便又打上了冀州的主意,多次进攻武安县附近乡亭,劫掠粮草人口,此时正是夏粮秋收之日,又到了他们劫掠之时。 然而白绕万万没想到,冀州居然来了一个猛人,上次他派去的兵马莫名其妙被一些骑兵赶跑,让他大怒不已,亲自令人来进攻。 这一战便打了两天。 准确来说,吕布代表并州铁骑,几乎冲入阵中,就将白绕的两万大军击溃,白绕便率众逃跑,被吕布一直追杀,一直追了两天,才把白绕的人头取下来,以做战功。 荀和在探明了吕布的想法之后,便回到了邺城,将事情告诉王芬,王芬听得心花怒放,非常高兴。 四日之后,邺城北亭外。 官道尽头,吕布骑兵大队浩浩荡荡,奔涌而来。 王芬率领着大小官员在亭外相迎。 吕布手中提了个布包,在亭外驻马之后,翻身下马,快步走来,将布包丢在地上,跪下拱手道:“布幸不辱命,已斩白绕于苏人亭。” “好好好。” 荀和抚须大笑,指着王芬说道:“来,奉先,我为你介绍,这便是太尉、冀州牧、武始侯,文祖公。” 吕布连忙又向王芬磕头:“布见过文祖公。” 王芬大喜,走过去将吕布扶起来,高兴地道:“我得奉先,如旱苗得甘露也。” “谢公收留。” 吕布被他扶起来,喜极而泣,暗暗垂泪。 见他落泪,王芬与荀和不解,互相对视,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道:“奉先为何落泪呀。” “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先遇丁原,可遭董贼欺骗,以太后诏而杀之,落了个背主的名声。后随董卓,哪料到董卓为国贼也,幸蒙司徒王允点醒,方才明悟,而杀董卓。” 吕布叹息道:“可叹董卓旧部势大,我被赶出长安,如丧家之犬,才来冀州。然今日见太尉,方才明白布之明主在何处,布因而喜极落泪。” “原来如此。” 王芬十分感动,拍着他的手道:“既来冀州,便安心留下,怒(通努)力报效天子,勤以国家为念。” 吕布泪流满面,又跪倒在王芬面前,哭诉道:“公忠信慈祥,令布想起了早逝的父亲,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好好好。” 王芬大喜道:“我得奉先,真天赐英杰也,吾儿快起,吾儿快起。” 吕布挺起上半身,红着眼睛,拱手认真说道:“义父在上,孩儿从此跟随义父,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愿襄助义父,为天子国家之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哈哈哈。” 王芬又把吕布扶起来,高兴道:“吾有奉先,大事成矣。吾儿可跟我进城入宫,拜竭天子,从今日开始,我将从并州购入大批战马,势必为吾儿打造一支勇猛善战之骑军,护卫我冀州之安全。” “多谢义父!” 吕布又拱手弯腰一拜。 当下,在群臣喜气洋洋之中,王芬荀和陈逸等冀州公卿,领着吕布进入了邺城皇宫,面见了十岁的少年冀州天子。 天子只是个孩子,大事一般都由王芬等人决定,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坐在那玩耍。 等见了这个冀州皇帝之后,王芬就以天子的命令封吕布为左将军,平阳城侯,领冀州骑兵,驻兵武安,一来是等待从并州买来的战马,二来是进攻扫荡黑山军,平定黑山军的威胁。 第四十四章 老大哥慷慨解囊 陈暮从东郡回了平原国,再从平原国回了济南。 陶谦虽然占领了济北国,但济北国并没有把东郡与平原国分隔开,三地的位置有些像广西云南贵州的关系,三方紧凑在一起,却互相都有接壤。 因此陈暮从东郡的聊城县,沿漯水北岸的博平县,进入了平原国境内,在边境青州军的保护下,往济南而去。 由于青州现在已经跟冀州撕破脸皮,所以作为青州的外围屏障,平原国和济南布置了大量兵马,由沮授为平原相,田丰为济南相,再有大将张飞、张辽、高顺、黄忠等大小数十名将领把守。 此时的平原国和济南国已经像是一个铁桶一般,对冀州的防守密不透风,陈暮一路走来,看到边境线上密密麻麻都是大量的军队,显然是双方都已经开始正面较量。 但他同时也注意到,除了平原国和济南国以外,泰山沿线却没有太多防守力量,这让陈暮想起陶谦这个隐患,就隐隐有些担忧,怕陶谦跳反。 几日之后,他抵达了济南国的治所东平陵,听闻陈暮回来,张飞沮授特意从平原城赶来,几人再度聚首,开席宴会。 吃过宴席,陈暮就让张飞沮授田丰三人留下来,在房间中商讨眼下的局势。 四人坐下,张飞反倒坐在主位上,现在他可是朝廷封的左中郎将,属于五官中郎将序列,比之杂号将军地位要高,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前后左右四将军等重号将军,拥有兵权。 而且他还是四兄弟中的老三,陈暮当然不能在张飞面前当老大,安排他坐在主位上后,自己坐在张飞右手边下手第一个,便环视众人问道:“诸位,我来时见从平原方向,正有大量粮草辎重运送往博平,这是何故呀?” 张飞立即说道:“这是大哥做的决定,四弟若有疑问,不如现在就回临淄找大哥问清楚。” “事情是发生在平原,我找大哥做什么。” 陈暮笑着摆摆手,转头看向沮授:“莫非是曹操找大哥要的这些东西?” 沮授点点头:“嗯,前些日子曹操给明公送信,说遭遇了陶谦的袭击,东郡损失惨重,粮草所剩不多,祈求明公能给予他一些粮草武器辎重,明公欣然同意,命我给他送了粮二十万斛,盐三万斛,铠甲两千副,各式刀刃兵器八千柄。” 二十万斛? 好家伙,我TM直接好家伙! 饶是陈暮老谋深算,向来都心机深沉之辈都差点当场破防。 粮草二十万斛是什么概念? 一斛就是一石,也就是二十万石粮草。 以士兵每天12-14汉斤,平均一月吃约三石粮食,二十万石足够一万人吃大半年。 而换算成钱币,乱世一石粟米粮价大概在500-1000左右,折中取750,那也值1.5亿钱,再加上盐和铠甲兵器,这笔援助高达二亿多枚五铢钱。 青州现在确实富裕,根据《汉书·食货志》和《管子·治国》记载,黄河中下游土壤肥沃地区亩产极高,能达每亩3-4石,以青州耕地面积四千多万亩,就算每亩只产3石,总收入也能达到一亿多石。 不过这一亿多石并不是指青州得的总收入,而是要扣除掉青州三四百万百姓的口粮,再从剩余之中缴纳一定粮食做税款,青州采取的是休养生息的政策,对百姓税收不高,大约是十五分之一,每年能得七八百万石粮食。 再加上沿海地区以产海盐,巨淀湖附近数十万亩种植了高产的占城稻,还有曾经抓的那么多青州黄巾全送去屯田,每年青州的能够获得的粮食近千万石,钱币收入无数,在综合实力上只比冀州差一点而已,已经成为天下仅次于冀州最富裕的州。 但青州有钱有粮不假,可从初平元年开始,关东军的粮草就是由冀州与青州负担,二十万大军每日消耗不计其数,再算上运粮的辅兵一路上吃穿消耗,打了整整三年,虽不至于全部打空,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富裕。 以陈暮的计算,目前青州应该也只有一千多万石存粮,看着很多,可以后还要发生大规模战争的。而且青州的自然灾害也不少,地震、蝗灾、洪水、大旱乃至冰雹和严寒,都能造成粮食减产。 除此之外,青州还有二十多万大军要养,本土七八万人,洛阳那边还有十多万,虽然洛阳那边在河内实行屯田制,大部分原来的白波军都成了屯田兵,可以自给自足。 但还是那句话,以洛阳现在的耕地面积,养活六十万人加十多万军队肯定没问题,可一旦到了灾年,粮食歉收,那这个体系就很容易崩溃。 像洛阳就曾经数次发生灾难,蝗灾地震大旱等,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就经常有百姓大饥,人相食的惨剧发生。 所以老大哥慷慨解囊确实是潇洒,不过如果考虑实际情况,那就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 陈暮乍然听到这个坏消息,也没有多想,直接问道:“你们没反对吗?” 沮授双手笼在袖子里,摇摇头:“反对不了。” “大哥执意要给?” “不是。” “那是为何?” “兖州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必须笼络住曹操。” 田丰说出了答案。 这也是青州几个高级谋士给刘备的共同意见。 沮授解释道:“曹操初平兖州,口丁匮乏、粮草近无,又加上天灾人祸不断,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除了这次以外,今年六月,我们也陆陆续续给了他三十万斛粮草,帮助他渡过此劫,相信过了今年,明年他应该会好过一些,不会再找我们要粮食了。” 听到沮授和田丰的话,陈暮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思索了片刻,这才点点头,神情缓和下来:“嗯,这样的话,那确实要给。不过这次之后,若他再来要钱要粮,就不能再给了,曹操可是一条喂不饱的豺狼呀。” 沮授不解道:“曹操现在正与我们关系极好,又互为盟友,应当暂时不用防备吧。” 陈暮却笑着问他:“公与兄,你见过曹操否?” “没见过。” 沮授摇摇头。 陈暮道:“我与曹操已经认识了近十年,此人可是雄才大略之辈,万不能小觑。” “当真?” 沮授将信将疑,他不认识曹操,自然也没法做评价。 田丰想了想,也道:“我虽跟曹操不熟,但观其在长安之战中作为,确实是一位敢于用兵之人,而且善用奇谋,胆略惊人。” “不错。” 陈暮说道:“此人野心不小,绝非易与之人,若让他发展起来,恐怕尾大不掉,威胁到青州发展,甚至有反噬之险。” 听到这句话,别说沮授,就连田丰都笑了起来,说道:“子归多虑了,曹操虽有才略,但他此时名义上是兖州牧,实际上也不过占了东郡,民不过数十万,军不过数万,粮草兵刃还得找我们借,又如何能威胁得要青州?” 兖州八郡,任城国、济北国、东平国三地人口少,面积小,城池只有三到七座,虽然在曹操治下,但给不了曹操太多帮助。 而其他陈留国,太守张邈与曹操貌合神离。济阴国,太守吴资素来不喜曹操。山阳太守袁遗则是袁家之人,不服从曹操调遣。泰山郡的应劭也是割据自立,夹在曹操陶谦刘备正当中,左右逢源。 所以曹操最开始就只有一点点地盘,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东郡是一个横跨整个兖州的长条形,首尾两端分别与青州的平原国,司隶的河内郡两边接壤,能够让刘备去司隶支援的军队粮草通行,不然的话,刘备才不会给他支援,让他稳定地盘呢。 陈暮并没有跟他们解释什么,只是微笑道:“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管能不能威胁到青州,让青州周边势力继续保持着弱小,再联合他们一起打击冀州,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策略。所以既不能让冀州起势,也不能让徐州兖州豫州强大起来,此谓之国策也,诸君要谨记。” “嗯,知道了。” 沮授田丰二人点点头,陈暮的这个策略,他们同样认可。 这就是强国之阳谋,自己要强大的同时,也得打击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 有些像后世漂亮国的招数,但实际上春秋战国时期,大家就都是这么做的,漂亮国那点伎俩跟我们几千年前的老祖宗比起来,还差得远。 而陈暮却是在这件事情上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其实给曹操粮草帮他渡过难关也不算什么,袁术还给了吕布二十万斛粮草,引诱他攻击下邳呢。 现在兖州的位置太重要,如果曹操扛不住,那不仅青州到洛阳的东西粮道兵道会断,还会导致南北相连,袁术如果有北上勾连王芬之意,对于他的计划将是个很大的打击。 因此只要能够达成战略目的,就算给一百万斛粮草都行。 可问题是陈暮深知曹操不是等闲之辈,如果把他喂得太饱,恐怕会反噬。 历史上曹操和跟吕布争兖州的时候,最惨的时候只有三县之地,兵马不过万人,程昱就是在这个时候弄得人肉脯,惨得曹操差点去投奔袁绍,还是袁绍见他可怜,就给了他兵马粮草,让他支撑过了这段时间。 这件事情在《三国志》里几乎没有任何记载,是因为陈寿是晋朝官员,必须贬袁尊曹,如果把这件事情写出来,联系到官渡之战,难免会给世人一种曹操恩将仇报的感觉。 但《后汉书》里可是一五一十把事情记载得清清楚楚,原文是:“操围吕布于濮阳,为布所破,投绍。绍哀之,乃给兵五千人,还取兖州。” 包括袁绍曾经大呼:“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背恩,挟天子以令我乎!”以及大将朱灵也是袁绍派过去帮老曹的,结果跟了老曹不回来了,这都是有史料记载依据的事情。 所以在陈暮看来,曹操可以养着,但一定不能让他发展壮大,必要的时候还得进行扼制,防止他发育起来后,又搞一次官渡之战,背刺刘备,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必须要想办法抑制住曹操的发展才行,至少不能让他得了徐州。 第四十五章 陶恭祖的野望 想到徐州,又想起了陶谦无缘无故进攻曹操的事情,陈暮便说道:“对了,你们可知道陶谦为什么要无故进攻曹操?” “哎呀四弟。” 张飞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架不住他急了,马上急吼吼地道:“你问那么多问题做什么,大哥还在临淄等你呢,眼见天色就要晚了,该启程出发了。” 陈暮一头雾水,说道:“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三哥怎么老是催促我启程做什么。” “这天色就要晚了,尽早出发吧。” 张飞又急急催促。 陈暮连连摆手:“天色晚了就在济南住一日便可,又不是甚么大事,莫非这济南我还住不得了?” “可大哥已有大半年未见你,曾给我写信,言称十分挂念,让你快回去呢。” 张飞起身,摩拳擦掌,已经有想把陈暮推出去的架势。 见他那模样,陈暮狐疑道:“不对劲。” 张飞见他起疑,便停身没有再上前,问道:“哪里不对劲?” “你们不对劲。” 陈暮看到沮授田丰用大袍袖子捂嘴,似在偷笑,皱起眉头:“你们有事瞒着我?” 听到陈暮的问话,张飞当时候就矢口否认:“并没有,就是希望你早点回去看看大哥而已。” 陈暮疑惑道:“真的?” 张飞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心急,让陈暮起疑,连忙摆摆手,又坐下来:“当然是真的,既然你们有要事相谈,那就算了,你们继续。”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公确实挺想你的。” 沮授打了个圆场,把话题又转到了陶谦身上:“曹操被陶谦进攻,丢了济北国,明公就写信质问,但那陶谦却言是曹操先动的手,他不过是奋起反击而已。” “此事颇有些不同寻常,双方各执一词,到底是谁先动的手,确实难以判断,不过我观双方局势,发现有一点很奇怪。” 田丰接过了话茬。 “哪里奇怪?” 沮授看向田丰。 田丰却笑了起来,苍老的脸上露出丝丝得意,看向陈暮道:“子归乃天下一等一智者,不妨猜猜?” 陈暮微笑道:“这不公平吧,你既然说是局势,我却对局势一无所知,信息不对称呀。” “好吧,那我说说。” 田丰便道:“上个月初,陶谦与曹操交战,过了约数日后,陶谦的书信先一步抵达青州,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徐州离青州很近,但济北国就在济南国南面,战事一起,有卢县百姓逃至历城,我差人询问,得知上月济北国并没有兵马粮草出动的迹象,反而是徐州忽然发起进攻,自鲁国一路北上,数日之间内就占领了济北国全境。曹操兵马不能敌,只得退入东郡防守自卫,又求救于我济南国,我得信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立即陈兵于济南国边境,做出要进攻济北国的姿态,陶谦的徐州军畏惧于此才停止进攻。” “那就很明显了。” 陈暮一摊手:“是陶谦主动进攻。” 沮授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如果曹操要进攻徐州,济北国怎么可能没有兵马粮草出动的迹象? 更何况曹操穷得都要找刘备借粮食了,哪还有余力出兵? 另外,济北国离徐州其实隔着兖州的泰山郡,豫州的鲁国,并不与徐州接壤。 而泰山太守应劭并不服从曹操的领导,自己独领一郡,曹操没法从泰山郡出兵。 如果要进攻的话,就只能从南面地盘极小,且没有官员、没有士兵防守的鲁国进攻。 但鲁国处于无政府状态,就算曹操想出兵,陶谦派人抵抗,战事也该发生在鲁国境内,怎么可能发生在济北国? 且陶谦那边能够在短短数日之内就将鲍信赶出济北国,种种迹象表明陶谦有备而来,提前做了准备。 所以真正的情况应该是,陶谦突然从徐州东海郡北上穿过地狭人少的鲁国,袭击了济北国。 曹操没有想到陶谦这个六十一岁的老年人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个三十七岁的小同志,因此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 最后无奈之下只得道一句耗子喂汁,然后全军退回东郡,找刘备去哭诉,顺便要点粮草武器装备啥的。 这其实也符合双方的兵马动向。 沮授说道:“看陶谦之行动迹象,显然说明他早有准备,不然的话,若是曹操主动进攻,怎么可能会被瞬间击溃反丢了济北国?” “看来这老头有些不安分呀。” 陈暮眯起眼睛。 《三国演义》把陶谦塑造成了老实人。 但纵观陶谦一生,数次角逐中原大战,可不像是个老实憨厚之人。 他让徐州,完全是因为他两个儿子根本不想接班,连官都不愿意当,无奈才选了刘备。 而且历史上曹操袁绍刘表结为盟友,公孙瓒陶谦袁术吕布为盟友。 刘备夹在他们几个人当中挺惨的,一开始是跟着公孙瓒打袁绍,结果又被陶谦请入徐州,成为徐州牧。 然后袁术跟吕布狼狈为奸,觊觎徐州,便开始合伙进攻他,导致刘备被打败,不得已又只能去联合曹操一起打吕布,最后衣带诏事发,跑到荆州去依附刘表。 中原大战这些各路诸侯的联盟其实相当松散,互相之间尔虞我诈,自始至终,除了刘备陶谦公孙瓒没有互相打过以外,其他人互相纠缠,时而狼狈为奸,时而互为仇寇,正应了那句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从陶谦现在的表现来看,恐怕要么已经跟北面的王芬联合在一起,要么跟南面的袁术成了狐朋狗友,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跟袁术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排除王芬,因为相比于冀州,青州的威胁更大。 看样子大概率又是历史上那一套远交近攻的策略,陶谦估计是跟王芬或者袁术哪一方联合起来,准备先攻击最弱的曹操,断青州一臂。 而且有一点必须说明,很多人都以为曹操打陶谦是因为陶谦杀了他全家。 但历史上却是陶谦主动进攻的曹操。 《三国志》记载:“袁术与绍有隙,术求救于公孙瓒,瓒使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陶谦屯发干,以逼绍。太祖与绍会击,皆破之。” 发干县就是曹操东郡北部的地盘,在聊城旁边,陶谦第一次主动进攻东郡,这是发生于初平三年,公元192年的事情。 紧接着到了初平三年六月,陶谦又一次主动进攻,占领了兖州泰山郡。 “夏,太祖还军定陶。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徐州牧陶谦与共举兵,取泰山华、费,略任城。” 而这之后,曹操开始反击,数次攻打陶谦,将他打得大败,一直到兴平元年春,曹嵩才死。在曹嵩死之后,陶谦个曹操就已经发生过几次大战,曹嵩的死仅仅只是个催化剂而已,并非导因。 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陶谦这一次没有选择占领泰山郡,而是从鲁国北上占领了济北国,这样泰山郡就直接被切断了与兖州的联系。 不过实际上切不切断也无所谓,因为现在曹操的地盘少得可怜,就只有东郡和济北国。 之所以多个济北国还是因为鲍信是济北相,陈留太守张邈跟他貌合神离,济阴郡也在张邈手里,如今兖州好几郡都没有朝廷官员,兵荒马乱,曹操现在也过得挺艰难。 “我在想,他为什么要进攻济北国?” 田丰忽然提出了疑问。 “济北国与徐州不接壤,陶谦越过泰山郡与鲁国主动进攻济北,这里面怕是......” 沮授也摸着下巴思索。 陈暮思考一会儿,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好。” “子归想到了什么?” 田丰沮授马上看来。 陈暮神情凝重道:“取纸笔来。” 张飞对外大喊道:“来人。” “将军!” 外面有侍从进来。 “取纸笔。” “唯。” 侍从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就拿了纸笔过来。 陈暮摊开改良后更加接近宣纸的左伯纸,用毛笔沾墨,细细思索。 片刻后,便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在纸上画出了冀、青、徐、兖、豫、扬、荆六州的大概轮廓,并且标记上。 “你们看,如今关东大势,王芬在冀州,大哥在青州,袁术占了半个荆州,半个扬州,半个豫州,孙坚才刚到豫州北部,刘表在荆北,曹操在兖州,陶谦在徐州。” 陈暮一一在各方势力上写下名字,图纸上众人犬牙交错,势力相互倾轧,形成了十分复杂的形势。 沮授田丰以及张飞都凑了过来,在他的桌案上观看这份地图。 陈暮继续说道:“从地图上来看,袁术与王芬的实力最强大,所以我最开始定制的战略,是联合陶谦孙坚曹操,一起对付王芬,等处理掉王芬之后,再搞定袁术,如此关东既平,可图天下。” “但陶谦显然不那么认为,没想到这老头都六十岁了,野心还不小。如我所料不差,他背后之人,必是袁术。” “袁术应该已经对陶谦许诺了好处,邀他一起进攻豫州和兖州,事后袁术得豫州,对刘表彻底形成包围之势,占据河南乃至江南大片区域。而陶谦占徐州与兖州,二人一跃成为可与大哥和王芬相抗的大诸侯。” “这份诱惑力,对于陶谦来说,不能抵挡。而他之所以出兵济北国,恐怕是想把王芬拖下水,想要在三地交界处进兵。这老小子的计谋,可是阴险得很呀。” 说到最后,陈暮已是长叹,以前都说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所以对于那些智力高超之辈,他向来小心应对。 但陶谦老好人的形象根深蒂固,反而忘了他早年也是个狠人,差点中了他的计策。 要不是脑子里曾经回忆起陶谦曾经与公孙瓒袁术一起进攻曹操袁绍的记忆,都差点让他的举动搞懵了,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六章 把四弟抓起来 听到陈暮的提醒,田丰沮授也皱起眉头。 他们二人自不是常人,很容易理解陈暮话里的含义。 显然陶谦根本不想听从刘备的摆布,也没有与刘备结盟的意思。 因为陶谦自己也很清楚,做为夹在各方势力中间的军阀,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下场只有一个——被人吞并。 所以他想发展,想壮大,不想自己成为别人嘴中的食物。 那么发展方向是哪里? 徐州地理位置可谓是四战之地,北面是青州冀州,西面是兖州豫州,南面是扬州,只有东面是大海。 这几个地方当中,豫州最富庶、人口最多、地盘最大的是汝南郡。 其它五郡加起来都没有汝南郡一地大。 可偏偏汝南郡是袁家的地盘,人心所向不说,袁术实力强大,且与徐州接壤,让陶谦不敢对豫州动手。 扬州就不多说,现在扬州刺史陈温被袁术击败,连丢了豫章庐江九江数郡,扬州显然已经成为袁术的囊中之物,陶谦不敢和袁术作对。 至于青州和冀州,一个王芬,一个刘备,他就更加没有这胆量。 所以唯一的方向,就是实力极差的兖州。 结合历史上陶谦联合袁术公孙瓒等人率先进攻兖州,后来又占领了泰山郡,恐怕他当时候也是这般作想。 可现在不同于历史,如今进攻兖州,就有可能触怒刘备。 那咋办呢? 当然是拖王芬下水。 王芬确实打不过刘备,因为他能用的大将太少,领兵能力比较差。 可架不住冀州底子厚呀。 兵多将少粮草堆积如山,就是冀州现在的情况。 从青州攻击徐州有一条非常方便的路线,那就是从齐国或者北海国直接进攻琅琊国。 这片地方就是后世的沂蒙山东北面,大概位置为沂水县、莒县、五莲县,为临沂市与日照市的辖区范畴。 自这里进攻,可以直接杀入徐州腹地东海郡下邳国等地,威胁陶谦老家。 那么陶谦如何应对? 他选择的是利用实力最强大的王芬做牵制。 进攻济北国,就处于兖州、冀州、青州的三地交界处,你青州主力兵马如果调到后方,从北海国南下进攻徐州,那么你前线就空虚。 在冀州兵力本来就比青州多的情况下,你还分兵,那就是找死,王芬只要不傻,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你从平原国出兵干预东郡的战事,那更好,王芬就会直接参战,跟你打起来。 如此一来,四方混战,在聊城乐平发干等地打个大乱斗。 可对比一下就会发现,刘备兵少,但大将之才比较多。王芬兵多,大将之才比较少,双方大概率斗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而曹操只有东郡一块地盘,如何跟拥有整个徐州的陶谦军对抗? 所以大概率陶谦击败曹操,吞并整个兖州。 这是什么计策呢? 有些像是三个国家,其中两个国家实力很强大,不分高低,那么第三个国家,就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但这个人并不想被他们拉拢,于是左右逢源,反复横跳,暗中吞并其它更弱小的国家,来壮大自己,让自己试图变成跟另外两个国家一样强大的实力。 陶谦这人,人老心不老,很有些想法呀。 陈暮感慨。 不过陶谦肯定做梦都想不到,历史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利用公孙瓒袁术集团牵制袁绍,自己与袁术一起进攻曹操。 结果特么以一州之地,居然打不过曹操一郡之地。 包括袁术在内,两个人都被曹操一通收拾,打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如果陶谦知道这个现实,恐怕得活活气死。 “确实,进攻济北国这一招当真是厉害,将我军算得死死地。” 沮授感叹。 田丰赞同地点点头:“现在我们青州的兵力主要就集中在平原国一带,平原国是青州两大主要产粮区之一,陶谦知道我们必不能撤主力从北海国进攻他,因此才如此肆无忌惮。” “嗯。” 陈暮深以为然。 青州两大主要产粮区,一个就是平原国、济南国、齐国以及乐安国四地,在后世差不多是山东德州市、乐陵市、聊城市、济南市、淄博市、滨州市、东营市这些地方加起来。 此地是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在后世被称为鲁西北平原区,是青州最大的产粮地,总耕地面积达两千多万亩,整个青州都依赖这里产粮。 另外一个产粮地就是北海国,也就是后世的潍坊市、诸城、高密、平度、莱西等地,被称为胶莱平原区,耕地面积达一千多万亩,是青州第二大产粮地。 而东莱郡全都是山脉和丘陵,可耕种面积极少,所以除了胶州湾一带可产粮,以及陈暮在那边大范围地搞海盐以外,产粮并不多。 现在王芬把战事引到兖州、冀州、青州交界处,那么就是要把刘备军主力困在这里。 因为一旦刘备军主力挥师南下,那么鲁北平原产粮区,就有被王芬攻打的危险,这是青州集团绝不能容忍的损失。 所以这是算准了刘备军不敢从北海南下攻打东海,只能从平原国与济南国干涉陶谦与曹操的战争。 “时机也选得好啊,马上就到了宿麦种植的时期,他这是料定我们不敢打。” 看着地图上的战略规划,沮授田丰也是赞叹不已。 而陈暮则是在想,没想到袁术和陶谦居然还敢下这么大的棋,甚至从表面上来看,达成他们的战略意图可能性还极大,确实是令人意想不到。 “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来反制?” 沮授看向陈暮田丰。 虽然袁术和陶谦的意图被他们看穿识破,但要破解这法子,还真不容易。 因为这属于阳谋,同时也是大方向战略。 如果大家不是很懂战略和阳谋,举个例子,伟人四渡赤水的实际操作是战术,那么伟人的目的,就是完成转移,与另外的军团会师,找一块根据地,这就属于战略。 能不能达成战略,就得看实际战术操作。简单来说,战术是为了达到战略而做的实操,在这两方面,战略永远都比战术重要。 陶谦和袁术的战略,就是瓜分豫州和兖州,所以陈暮他们要做的,就是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田丰沉吟道:“可派使者给公孙瓒送信,让他帮忙牵制王芬。” “还有刘表。” 陈暮思索道:“刘表不傻,如果袁术吞并了豫州扬州二地,凭借他荆北一地如何抗衡?一定会选择与我们联盟。” “那这么一看,就是我们青州与曹操刘表公孙瓒的联盟,对抗王芬陶谦袁术的联盟。” 沮授分析道:“从实力对比上,要想赢恐怕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得逞。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我现在就回齐国向大哥禀报这件事,让他写信给刘表公孙瓒曹操,与他们援为盟友,让他们派兵助阵。” 陈暮站起身。 现在洛阳那边其实还处于一个恢复状态,十多万白波军只留下了三四万精锐,其余士兵都由韩浩带领,开展起轰轰烈烈的屯田政策。 即便再加上朱儁赵云武安国牵招的一些老部下,加起来应该也只有五六万人,全都屯兵于河内边境。 因此洛阳的情况属于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不能提供太大帮助。 不过关羽那边的战略意义却达到了。 在洛阳吞并五六万,你冀州最少也得分个七八万人出来防守。 要知道河内郡到邺城可就咫尺之隔,洛阳大军一日之内就可以抵达,如同一颗钉子一般镶嵌在王芬的心脏附近,让他如临大敌,已经在考虑明年迁都赵国邯郸。 所以在战略上,洛阳其实已经达到了陈暮最开始设想的目的,那就是威胁冀州中枢,让他们不得不派大量的士兵进行防卫。 如此一来,至少在兵力上,青州不会落入下风。 没办法。 这也算是无奈之举。 冀州在讨董卓这件事上只给粮草不派兵,再加上七八年的休养生息,人口恢复到了五六百万,所以冀州兵力极为充足,随随便便都能拉起二十万大军。 而青州不仅出人出力,还是作战主力军,精锐部队损失惨重,且俱已疲惫,现在青州的兵马,总共也不过五六万老兵而已。 即便加上洛阳的五六万人,乃至算上公孙瓒的数万幽州骑步兵,在总兵力上,也不过和冀州相当。 因此双方兵力对比上,几乎相当于三州之地,既司隶、青州、幽州加起来,才和王芬的冀州军团一样多,可见王芬实力到底有多强大。 不过陈暮倒也不担心王芬会选择各个击破,因为冀州地盘实在太大,无险可守,你主动进攻,别的地方就会露出破绽。 就像是一头大水牛,力量很强大,但被三条鬣狗围攻,不管进攻哪条鬣狗,都要被另外两条鬣狗偷屁股。 所以双方最多保持一个势均力敌的态势,而谁也无法直接消灭掉谁。 就连官渡之战后,曹操其实也只是抵御住了袁绍的进攻而已,根本没有余力夺取冀州。 之所以最后他是胜利者,是因为袁绍病死了,家产被袁谭、袁尚、袁熙三人分了,被他各个击破而已,如果袁绍不死,让他吸取官渡之战的教训,以冀州的底子,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因此在这一点上来看,青州军想要击败冀州军团,难度还是非常大,维持这样势均力敌的状况,就非常不易。 只是现在这个势均力敌的态势马上就要被打破,陈暮也得早点做好准备才行。 当下,与沮授田丰他们做好商议之后,就即刻赶往齐国而去。 一日后,临淄城。 陈暮已经从东平陵出发,还有一日就能到临淄的消息,就到了刘备的桌案上。 “来了来了,四弟回来了。” 看完了信件,刘备转头对典韦说道:“良弼,吩咐你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典韦嘿嘿一笑:“早已准备妥当。” “好。” 刘备站起身来,看着厅内典韦华歆简雍孙乾氏仪孙邵等一众青州文武官员,环视一圈,高兴地说道:“城门那边怎么样?” “已经埋伏了人马!” 如今已经是州牧长史的孙乾回报。 “府邸呢?” “也安排了人。” “酒宴准备得如何?” “就等明公一句话了。” “那是在城门动手,还是府邸宴会动手?” “还是宴会,子归向来狡诈,若让他在城门外瞧出疑虑,说不好立即就会逃跑。” “好,就这么安排。” 刘备一拍桌子,说道:“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等他进入府邸,宴会开始之后,务必要把他抓起来!” “唯!” 众人起身大喊,声若洪雷。 刘备看着众人齐声应唯,眼中露出了诡异的光。 臭小子,你可别让我给逮住了。 不然有你好果汁吃。 第四十七章 黄道大 吉 陈暮是在从济南出发后的第三天抵达的临淄。 遥远的地平线上,泰山此起彼伏,巍峨高大,而在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城池耸立。 道路两旁阡陌纵横,已经是深秋十月,马上就要开始宿麦种植了。 宿麦,就是冬小麦。 有人说,冬小麦并不是在冬天种植,而且汉朝并没有冬小麦。 然而《汉书·武帝纪》:“遣谒者劝有水灾郡种宿麦。”颜师古注:“秋冬种之,经岁乃熟,故云宿麦。” 《汉书·谷永传》:“比年丧稼,时过无宿麦。”颜师古注:“比,频也。” 所以别说在东汉,就连二百多年前的西汉,北方的种植业就已经是夏粟、冬麦的种法。 这也是为什么冀州豫州,也就是河南河北这些地方人口兴旺的缘故。 因为在江南一带还处于一年一季的水稻种植作业的时候,河南河北以及关中辽东地区,早已经开始了一年两熟的夏粟冬麦,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 陈暮带着玄甲重骑缓缓地行走在田野之上,秋冬天气阴沉沉的,朔风呼啸,两侧田间却都是忙碌的农夫。 沿途看到这大队骑兵经过,很多田里的农夫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干着手里的农活。 这战乱年代,有兵马来往很平常,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这必然不是敌人。 因为齐国临淄为青州腹地,也是青州治所所在,很多百姓家中就有成年男子被征召入伍,他们知道刘使君正在北面与冀州打仗,边境屯了大量兵马。 那么多兵马保护,西面又有高耸入云的泰山山脉,横绝了青徐二州。如果还有敌人杀到临淄来,那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陈暮坐在马上,远远看到在临淄城西二里外的亭舍中,密密麻麻站了数十人,已经有人在等候他。 到了近前约半里再瞧,领头的正是典韦与简雍。 典韦目前并没有去北面战场在平原国与冀州兵马对峙,而是担任大将留守临淄。 一来担任刘备的保镖,二来自从陶谦忽然袭击兖州之后,刘备也觉得陶谦态度不明,因此起了防范的心思。 “良弼,宪和!” 陈暮在马上招了招手,待到了亭外,止住马蹄,翻身下马。 “子归。” 典韦和简雍迎了上来,抱着陈暮哈哈大笑。 三人拥抱在一起,确实很久没见了。 氏仪孙邵是陈暮的故吏,只是他们地位没有典韦简雍那么高,所以一直不敢上去说话,只能在旁边含笑陪着。 等他们叙完旧之后,氏仪才笑道:“四将军,明公还在府邸之中等你呢。” “嗯。” 陈暮当然知道大哥必须保持自己的威仪,不能主动出城迎接他,便看着氏仪孙邵点点头道:“子羽,长绪,你们做得不错,继续怒(通努)力,加以勉之。” “谢四将军夸奖,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两个人十分谦虚。 陈暮笑了笑:“等我去面见大哥以后,我会召你们过来商议一些事情。” “唯!” 两人点点头。 之前陈暮的话表面是在夸赞他们。 实际上是在说军情司的事情。 随着组织日益壮大,军情司也从原来的暗地里发展,逐渐变成了一个半暗半明的机构。 不过明面上这个机构并不是什么特殊情报部门,而是对外宣称为刘备的护卫亲军,首领为军情司司马典韦。 但其实典韦连军情司整体构造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脑袋上顶着个军司马的头衔,手底下就刘备的数百亲卫而已,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地下组织。 这就是把典韦推出去当挡箭牌。 没办法。 随着军情司四处活动,需要的权力越来越大,如果一直在暗处,官面上就很难拥有更大的协助。 比如某个军情司司卫潜伏在冀州王芬府邸,探知了军情,跑回平原国边境,结果被边境防御士兵抓起来,因为士兵和军官都不知道军情司的存在,不听信司卫的辩解,怀疑这个人是奸细,就难以将情报更快传递上去。 所以军情司就不得不浮上水面,至少让青州上下都要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毕竟顶着刘备亲卫的头衔,那很多事情就会方便许多。 目前氏仪和孙邵都是军情司的中层司长,仅次于陈暮这个司命,以及令史、曹史、主记、曹掾四大高层。在沮授不在的时候,负责齐国的一些对外情报活动。 陈暮找他们,其实是要问问徐州的军情司发展得如何,以及对徐州的军情刺探。 与他们沟通之后,在众人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城。 回了临淄城,自然就是安全了。 胡平胡勇这些玄甲重骑也该放个假,回去看看老胡头。 现在老胡头也已经五十多岁了,没多久日子可以活,作为长子的胡平已经准备退伍,正式回家务农给老胡头颐养天年。 陈暮解散了玄甲重骑,让他们各自回家,自己却没有回去。陈家村已经搬到了临淄城外,全村人都过来了。但国事为重,还是先去找老大哥再说。 在典韦简雍氏仪孙邵一群人的簇拥下,陈暮骑着紫影缓缓来到州牧府大门口,翻身下马,走入其中。 他这个时候心里正在想陶谦袁术王芬这些人的事情。 冷不丁耳边却忽然有人喊他。 “子归。” “嗯?” 陈暮听到是典韦的声音,转过脑袋疑惑地看过去。 却在视野之中,只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向着他伸来,竟然是要直接抓他的衣颈。 wdnmd又来? 在余光中陈暮还隐约见到典韦邪恶的笑容,心中顿时一惊。 典韦搞毛啊,又来这一套? 不过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也不反抗,知道自己反抗也没用,在最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冷静下来道:“良弼,你搞什么鬼?” 典韦拎着他的脖子,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拎起来,无辜地道:“这是明公的命令。” 大哥? 陈暮心里一惊。 大哥无缘无故抓自己做什么? 难道....... 刘辩和刘协的事情暴露了? 陈暮脸色微变。 其实如果是站在一个阴谋家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刘辩和刘协的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他们弄死,而且还可以借刀杀人。 比如刘协可以借董卓的手。 董卓本来就要杀刘协,甚至已经下达了命令让李儒去做,所以刘协的死不会有任何破绽。 但刘辩的死不同,因为李傕郭汜这些人冷静下来后,就不会去想杀刘辩,而是开始屯为奇货,继续留在关中洛阳当他的傀儡皇帝。 所以要想让刘辩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要经过阎忠太史慈侯栩他们几个人的手,才能办到这一点。 因此实际上留刘协刘辩他们一条命,并不是说自己有多可怜他们,而是在给阎忠太史慈侯栩他们留一条后路。 因为一旦事情暴露,碍于兄弟情面,自己可能不会死,但刘备一定会毫不犹豫处死这些相关人员。 现在刘辩刘协通过自己当初在小平津渡口带回来的船老板送出了海外,等到将来统一了中原地区,老大哥黄袍加身,一切尘埃落定,哪怕刘辩刘协的事情暴露出来,也没什么用了,因为那个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居,刘备坐到了那个位置,就不可能再下来。 但如果现在就暴雷出来的话...... 一时间,陈暮的脸色相当不好看,满脑子都是思考,该怎么狡辩.....哦不,解释..... 典韦拎着陈暮,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了州牧府,来到了大殿外。 殿外全都是人,青州大小官员,甚至泰山学宫郑玄管宁邴原王烈这些学院派人士,也都聚集在于此。 见到典韦拎着陈暮进来,一个个面目严肃,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目光十分诡异。 而殿内则黑魆魆的,竟是没有点灯,里面空落落,没有旁人,只有在大殿尽头的主位之上,刘备高坐堂上,脸色黝黑,低头俯视着他。 从摄像镜头语言和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就叫审判视角,比如一个人拍摄采访镜头,机位特别高,以俯视的角度去看被采访者,让看的人就会产生一种被采访者是在被审问的感觉。 这种视角在古代,往往都是官员审问罪犯,官员坐在位置比较高的台阶之上,下面的罪犯要跪着仰视官员,会显得官员比较高大,十分有权威,令人感到畏惧。 所以陈暮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问题比较严重了,连忙在心里把准备好的狡辩台词又过了一遍,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能表现得太心虚。 人要是太心虚,是很容易被人诈出很多东西来的,作为优秀的高智商人才,他很清楚这一点。 “明公,子归带过来了。” 典韦走进来,将陈暮拎在了台下,这样子,还真有点像是刘备在审问他。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呀?” 陈暮还在装无辜。 哪知道刘备一板脸,严肃道:“明知故问。” “我是真不知道。” “还狡辩!” 刘备见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陈暮心里咯噔一声,立即开口否认道:“绝对没有隐瞒。” “还说没有,人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刘备恨铁不成钢。 陈暮皱起了眉头,心理防线隐隐有些松动。 不是说当初陪着刘辩的那些宫女太监,一起都给送走了吗? 难道阎忠侯栩太史慈他们手脚没做得干净,跑了一些宫女太监,告到了刘备这? 一时间,陈暮额头微微落下汗来,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呀。” 刘备见他那样子,摇摇头,忽然站起来,叹气道:“四弟,即便为了家国大事,也不能耽误了婚事呀。” “啊?” 陈暮当时候人就傻了。 刘备从主位台阶上走下来,黑着脸道:“若不是那日出城巡视,秦氏族人向我说明此事,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已经耽误了人秦家小娘两年。” “是啊子归,你这就不像话了,初平元年定下的二年春的婚礼,你就这样爽约,岂不是让秦家人笑话你们陈家人?” 典韦也搭腔说道:“这两年城内流言蜚语可不少,很多人都说秦家罗敷嫁不出去,是因为你嫌弃她。秦家人也都在劝她死心,干脆搬离青州,回冀州算了,是人家女子死活不愿意。你这样,可是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元始三年,平帝命刘歆制婚仪,谓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又有《诗经》曰: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子归你既以执雁请期,却不亲迎,此非礼也。” “虽然大丈夫之志在于平定天下之乱,然不尊小礼,又如何守大节?子归你这有些过分了,明明都已经择定成婚吉日,应以雁为贽见礼,却推辞婚约,让人家女子怎么办?” “是呀,这六礼都完成了大半,怎么到了最后婚礼却停了下来?数年不归家,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吗?成何体统?” 郑玄邴原管宁王烈等学院派老夫子一个个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上来戳着他的脑袋教育他不该失礼。 荀彧简雍华歆孙乾氏仪孙邵左继刘谦等官员幕僚则一个个憋笑。 要知道这些学院派老夫子可不好惹,一个个脾气不仅倔,还没人敢招惹他们。 因为青州很多官员都是出自他们的门下,别说陈暮,就算是刘备见了他们,也得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到现在陈暮自然也该清楚并不是刘辩刘协的事情暴露了,而是自己在两年前回青州的时候,带着罗敷在乐安一带视察晒盐法,顺便就把婚礼的事情处理了一下。 当时按照《仪礼·士昏礼》,以及平帝命刘歆制的汉代结婚六礼,完成了前五礼,通俗来说,其实就相当于后世两人结婚之前的订婚环节。 最后一礼则是确定结婚日期,然后去迎娶新娘,相当于后世举行婚礼的环节。 结果因为长安那边的事情,自己带着两万人驰援老大哥,导致按照原本计划第二年,也就是初平二年春天的婚礼并没有举行。 算算日子,五礼是在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下半年完成,而现在已经是初平三年,也就是192年年末。 确实是耽误了人家秦罗敷两年了。 想到这里,陈暮耷拉着脑袋,吱吱唔唔地道:“此事,是我错了,大哥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刘备环视一圈,看向众人,就看到众人也跟他一样,都面露微笑地看着他。 主臣之间相视一笑,刘备站在台上,右手一扬,朗声喊道:“还能怎么办,成~~~亲!” 随着他这一声高亢的呐喊,殿内两侧呼啦啦就走出十余位侍女,将陈暮团团围住。 郑玄站出来说道:“后日为壬申子月定日,黄道大吉!” “始礼,四弟新婚,阖城大庆,传我命令,命人在城内外道路旁挂上缣绢,迎亲队连续两日在来往于秦家庄与临淄城,沿途撒钱,官府休沐三日,全城大摆宴席,与民同乐!” 刘备大手一挥,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簇拥着陈暮往后院而去。 前面五礼其实已经完成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汉代结婚的最后一步,亲迎,也就是后世的迎亲环节。不过由于黄道吉日是在后天,所以这两日陈暮就必须待在家里,焚香沐浴,不能与新娘子见面。 其实陈暮已经跟罗敷都快两年没见了,罗敷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才年不过十五六岁,现在却已经等他等到了二十一岁,在汉代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 这一片痴心,也确实是让陈暮感动。今年他自己也已经二十六岁,虽然上面还有个没皮没脸的张飞一直拖着不结婚,可他确实不行。 毕竟张飞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而他已经定婚,所以既然现在回到了青州,完成婚礼也实属应当。 因此陈暮也不反对,默认了老大哥为自己做得一切,静静等待婚礼的举行。 第四十八章 微微一笑很倾微城 在刘备的强权之下,直接下令,婚礼定于后日,而从今日起,大摆筵席,全城欢庆,与民同乐。 当下陈暮被簇拥来到后院,洗刷干净,换上了一身新衣服,阖府酒宴纷纷开始摆出来,大厅内外,俱都是宴席桌案,府邸内外,流水席一桌一桌地上来。 临淄城内外的百姓纷纷听说了这件事情,蜂拥而至,州牧府的人沿街撒币,老大哥要为小老弟的这场婚礼,变得热热闹闹。 其实古代的婚礼并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隆重,双方成亲,如果两边都有意,算算八字,看看日期,差不多也就定下来,男方只需要准备几只大雁,一些价值不算贵的聘礼就行。 西周时期,就已经确立了婚姻礼仪,秦汉继承周制,以六礼中纳征为例,就是送聘礼,一般只需要准备一些丝绸彩带绢帛,越多越好,这也是彩礼的由来。 如果是富贵人家,除了丝绸彩带以外,还可以准备羊、香草、鹿等取其吉祥,以寓祝颂之意;再有钱一点的,或者达官贵人,可以用胶、漆、合欢铃、鸳鸯、凤凰等用来象征夫妇好合之意。 而世代耕读家庭,也就是所谓的世家子弟,往往会取各物的优点美德以激励劝勉夫妇,如蒲苇、卷柏、舍利兽、受福兽、鱼、雁、九子妇,礼品并不需要太贵重,更在乎心意。 只不过刘备对于陈暮其实是一直有亏欠的,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陈暮迟迟没法完婚,因此为了弥补,就决定大操大办,以诸侯之礼的规格举行仪式。 陈暮是个乡侯,所以用诸侯之礼,倒也不算僭越。且刘备为了向女方家里表达歉意,也是准备了大量的礼物,光牛羊马就成群结队,规格很高。 很快,第一日全城宴席结束之后,到了第二日,宴席继续,整个州牧府歌舞升平。一大早,陈暮就要准备出发前往秦家庄。 在陈暮与秦罗敷订婚,也就是纳完了五礼之后,赵国邯郸秦家庄的庄主秦风,就带着族人迁徙来到了青州,在这里定居下来。 一开始,秦风还是非常高兴,自己只不过是一地豪强,女儿居然能嫁给中央权力顶层的大人物,这属于高攀。 但日子一久,随着陈暮去了长安,婚事一再拖延,秦风的心情就越来越差,情绪也越来越糟糕。 因为陈暮居然在五礼之后,到第六礼亲迎这一环节,一个拖延就拖延了两年之久。 当然。 秦风作为豪强出生,也算是有见识,并非不能理解陈暮大丈夫以国家为志。 但眼见女儿年龄越来越大,周围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再加上拿捏不准陈暮到底何时才能回来完婚,让秦风倍感煎熬,曾有过向刘备请辞,向陈暮父母退婚的意愿。 只是秦罗敷死活不愿意,因为陈暮虽然人在关中,但有时候青州与关中来往粮草辎重兵马,他就会经常稍一些信件回来,给她写一些情话。 秦罗敷自己也经常写信,托往关中送粮草的将领帮忙带过去,两人之间的感情维系得还是非常好,只是没成亲而已。 在良好的感情基础下,汉朝的女子又不像宋明以后被理学束缚得厉害,所以面对父亲退婚的意愿,秦罗敷根本不答应,以至于就这么僵持了一年多,终于等到了今日。 其实刘备待秦家人还是非常不错,像秦罗敷的弟弟秦琪就送去了泰山学宫,有大儒授业,有大将授武,秦风的妻弟,秦罗敷的舅舅蔡阳则被任命为安丘令,就连秦风本人也数次邀请他出仕。 只不过秦风总觉得女儿又没有成亲,自己和陈暮还不是舅婿,却一直待在人家青州,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用人家的,还给他们秦家庄送土地,送钱财,属实有些寄人篱下的味道。 因此当刘备早早地通知他,陈暮马上就要从关中回来与秦罗敷成亲的时候,秦风却开始装起了病,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实际上就是拉不下脸,不想出面去答应这事。 但他不答应,他的老婆,秦罗敷的母亲蔡氏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面对刘备派来的使者,蔡氏当即万分高兴地同意,早早地提前开始做起了准备。 所以当陈暮回临淄之前,他们早就已经准备了数日了,刘备发动力量,数日之内,各类婚姻嫁娶之物,皆已经准备就绪。 第二日,陈暮洗刷干净,换上了一身熏得清香,崭新的黑红丝绸长袍,腰系玉带,头系爵弁,手里捏着一只大雁,在陈家村族人,以及诸多好友的簇拥之下,来到了临淄城东六里外的秦家庄。 这次来并不是来迎亲,而是再来一次纳征之礼,一是为了向女方家人赔罪,二是表达对女方家人的愧疚。 纳征之礼之前就送过一次,城外秦家庄的上万亩良田,就是陈暮上一次的聘礼。 但毕竟放了人家两年的鸽子,赔罪还是该有。 因此一行数百近千人,侍女高举着无数飘飘的彩带,奴仆抬着箱子,箱子里装的是金银珠宝,钱币礼物。一车一车的绫罗绸缎被马车夫驱使马匹运载,成筐成筐的礼品被脚夫担着,乐师礼乐奏响,笙箫齐鸣,锣鼓震天。 一路上沿途所有的树木都被挂上了丝绸彩带,各乡亭村坊百姓纷纷出来见礼。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新郎官这支近千人的队伍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地向着秦家庄而去。 大部队经过之处,马车上的人纷纷撒出五铢钱,百姓有秩序地捡取,并不哄抢,每一段一段地捡,过了村界,就不再继续前行。 这就是德治的好处,青州有泰山学宫,因此文风极盛,又由王烈大力推广德治,中下层官员教化百姓也以“德”“礼”为主,所以很多百姓哪怕并不识字,却也知礼,不会引发骚乱。 很快,到晌午,众人就抵达了女方庄园之外。 秦家庄早有准备,于家庙设筵,在门外迎新婿,庄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秦氏族人,将庄园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好奇来看名震天下的陈子归到底长什么模样。 陈暮以雁做贽礼,恭敬地双手捧上,那位丈母娘笑得合不拢嘴,收下大雁后连连招手:“贤婿快进门来。” “不知老舅人何在?” 陈暮看过去,就看到自己那小舅子秦琪在旁边冲自己招手,舅舅蔡阳跟在姐姐身边,其他秦氏族人俱在,唯独少了那位老丈人秦风。 蔡氏略微有些埋怨道:“你那老舅人说是染病,其实就是拉不下脸,毕竟你这亲迎之礼,确实拖得太久。” “阿姊,这大喜之日,何必说这些话。姊婿确实是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蔡阳对自己的姐姐使了个眼色。 蔡氏意识到自己失言,连连赔笑道:“对对对,瞧我这张嘴,我那夫君确实染病了,不过倒不是甚么大病,相信你与罗敷成亲之后,很快就能痊愈。” 原来是心病。 陈暮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还请外姑指引,容小婿探望外舅。” 《尔雅·释亲》:“妻之父为外舅,妻之母为外姑。” 汉唐时期不称呼妻子的父母为丈人和丈母娘,甚至岳父、泰山之类的词汇,也是宋明清之后才逐渐流行。 此时称呼岳父岳母,一般叫外舅外姑,或者老舅人,姑人都可以。 像《三国志》记载,汉献帝称呼董贵人之父董承,就是称呼他为舅人。 还有唐朝有一句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这里面的舅故,引申的含义,同样也是公婆以及岳父岳母的意思。 蔡氏听到陈暮要探望秦风,一时迟疑,秦琪却乐呵呵地道:“我耶耶好着呢,姐夫我带你去。” 这小舅子不错。 陈暮在内心夸赞了他一句,笑眯眯地道:“那就有劳内甥了。” 这个时候老婆的弟弟也不叫小舅子,叫甥。 秦琪嘿嘿一笑道:“小事一桩,以后我傍上了姐夫的大腿,在临淄还不是横着走。” 原来这小子是打这个主意。 陈暮哭笑不得道:“内甥要是这么想,那就错了。你若是犯错被学宫的老夫子们抓住,别说我,就连我兄都救不了你。” 现在泰山学宫里除了郑玄王烈管宁邴原这些老夫子之外,还有了蔡邕和孔融。 蔡邕是因为人住在旁边的泰山羊氏家中,近在咫尺,被郑玄邀请过来,结果因为泰山学宫藏书甚多,再加上陈暮推广数学物理和化学,有很多新奇有趣的学问,让他已经不想走了。 而孔融则是跟蔡邕为老友,当初董卓派他去担任北海相,想给刘备添堵,被王朗用计,利用蔡邕将他留在了学宫里,没有去上任。 值得一提的是,泰山羊氏就是羊祜家族,而且羊祜自己就是蔡邕的外孙,蔡邕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蔡琰,称为蔡文姬,次女蔡贞,称为蔡贞姬。 现在这两个女儿一个才十五岁,刚刚及笄,另外一个则才出生没多久,估计等羊祜出生,怕是得几十年后的事情。 学宫里这些老夫子向来眼里揉不进沙子,要是秦琪以为可以傍上陈暮的大腿在临淄胡作为非,那些老夫子就算把秦琪打死,只要理由正当,估计刘备和陈暮都不敢说什么。 因为他们在青州的威望太高,大部分中下层官员都出自他们门下,无缘无故动他们就是动了整个吏治,青州官场要大地震,没人有这个胆量。 哪知道秦琪嘿嘿笑道:“我怎么敢胡作非为呢,只是学宫中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眼高于顶,羞与寒门为伍。我就看不惯他们,以后有了姐夫,看他们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陈暮跟着他进入府邸之中,笑道:“原来只是这点小事尔,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苍穹顶立,何患不能建功立业,待将来你出则为将,入则为相,自己建立一个家族,你一个人,便是一个世家!” 我一个人便是一个世家? 秦琪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姐夫只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虽顶着个曲逆侯之后的名头,却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一个人便已是世家,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一时间心潮澎湃,向往不已。 在秦琪的指引和秦氏族人一众陪同下,陈暮来到了秦家宅院里屋,院落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庄园恢弘庞大,即便没有刘备赐予他们宅田土地,以秦氏自己的财力,也完全可以建造起这份产业。 根据东汉末年哲学家仲长统在其着作《昌言》中记载:“豪人之家,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 陈暮自己的地位很高,根据当时门当户对的习俗,秦家人的身份自然也不能太差。 他们能走到现在,完全因为秦风当初带着自家千余奴仆和宗族族人在龙凤山一带帮助陈暮击退了徐荣。如果没有这件事,秦罗敷甚至已经不会再和陈暮产生交集。 简单来说,你在汉朝想嫁个世家权贵,首先你得同样出身于世家权贵。 不然哪怕秦罗敷再喜欢他,汉人女子再如何主动,其实也没有能力去追求,因为两个人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穿过这连栋楼阁亭台,一行人抵达了秦风住的院落。 这个时候秦风一点病的迹象都没有,在厅内走来走去,不时差人出去询问新郎官到哪里了? 奴仆很快回来禀告道:“家主,外婿已经到照亭。” “家主,外婿已经到庄外。” “家主,外婿已经进入庄园,现在少郎领着直奔此处而来,要来探视家主。” 秦风一开始还在想着陈暮见完礼应该马上就要走了,结果一听到他居然要来探望自己,又急又喜,连忙跳到床上蒙上被子装病。 过了片刻,在秦琪这个秦家少郎君的带领下,陈暮与蔡氏蔡阳等秦家近亲抵达了秦风住的房间里。 “舅人!” 陈暮急急走去,蹲在床边关切道:“可服汤药否,病情好些了吗?” 秦风装作刚醒的模样,虚弱地道:“是贤婿回来了吗?” 陈暮心道这老丈人戏瘾还真大,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舅人卧病在床,我却没有在旁边日夜服侍,以敬孝心,惭愧惭愧。” “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天下大乱,朝廷政局不稳,你作为先帝股肱之臣,以国家为重,也理所应当。” 秦风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番。 陈暮当然很清楚,这老头那么做的目的,其实就是表演给附近乡邻去看。 订婚之后延迟了一年接近两年的婚期,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所以眼见秦罗敷已经和陈暮都五礼结束,一直到六礼亲迎却迟迟不来,左右乡邻有闲话也很正常。 更何况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嫁人才是常态,二十一岁还没嫁人,跟后世女孩三十多岁单身一样,周围人肯定会议论纷纷。 秦老头又不是聋子,平日里肯定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脸上自然挂不住,这才演那么一出戏。 其实无非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已,让乡邻们知道,自己的女婿不是嫌弃女儿才不来娶她,而是记挂着国家大事,一时间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陈暮恭恭敬敬地道:“舅人深明大义,令小婿万分佩服。家国大事,乃天下之根本。我虽心中记挂着罗敷,却无奈身先以国,方才许卿。如今国事勉强算止住,便马不停蹄一刻不停回来完成昏(通婚)礼,正是为了履行婚约,从此以后,我与罗敷必定相伴到老,不离不弃。” “听到没有,我就说秦家外婿怎么可能会推辞阿姊的昏礼,终日忙碌于家国大事,这是为天下人之生计而操劳,耽搁一些,也很正常。” “就隔壁乡邻老爱嚼舌根子,我秦家好女,外婿喜欢得紧,哪有像他们说的什么借口。” “如今事情清楚,看那些乡邻还有什么话好说。” 在外面看热闹的秦氏族人个个觉得骄傲不已。都五礼已过,新婿却两年不来亲迎,这别说放在古代这样的封建社会,就算是现代,也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相当于订婚了好几年,可结婚日期却一推再推,亲朋好友肯定会有意见。 更何况古代信息不发达,乡邻可不会体谅你家女婿是不是在外面拯救世界,他们只知道人家两年都不来娶你家女儿,于是自然而然就会窗函数你家女儿已经没人要了这种思想。 现在陈暮亲自来府上请罪,不仅给足了秦氏宗族面子,还粉碎了这种谣言,秦家庄的人自然也是扬眉吐气,以后可以抬起头骄傲地做人。 听到陈暮的承诺,秦老头十分高兴,病也好似好了大半,在陈暮的搀扶下爬起上半身,心里美滋滋地拍着女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贤婿能有这样的想法,老夫十分宽慰,将来罗敷的终身,便托付给你了。” “请舅人放心,我不会让罗敷受半点委屈!” 陈暮认真地答应。 这边陈暮在探视老丈人,外面的丫鬟却急匆匆地跑去了后院。 秦罗敷正在试穿明天要穿的礼服。 汉朝结婚用的礼服有严格的规章,女子穿的衣服名字叫纯衣纁袡,普通人家的一般是用麻布制作,富贵人家则用丝绸。 衣服款式跟普通的曲裾深衣没什么区别,上身是普通的交领、襟、右衽,下身为曲裾、裳,系腰带。 与普通的曲裾深衣的差别在于颜色,纯衣纁袡的意思,就是衣服的整体颜色必须的是黑色,唯有袖口、领口、曲裾、腰带以及裳下摆为红色。 秦罗敷穿着这身衣服站在铜镜前,脸色微微发烫,一想到多年夙愿明日就要实现,自己终于要嫁给那个钟爱的男人,她就觉得很羞涩。 当年鼓起勇气表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一晃多年过去,到了今日也终于修成正果了。 “娘子,娘子。” 丫鬟从中庭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冲入了秦罗敷的闺房。 宋朝以前,奴仆称呼主人的儿女,儿子一般称为阿郎、少郎、郎君,女儿或者主人的老婆乃至于任何青年女子,都可以称为娘子。 这个称呼习惯,一直要到明清时期,才慢慢变成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这类大众熟知的称谓。 秦罗敷听到外面丫头的声音,就对外面喊了句:“怎么了阿翠?” “外婿进府了,在探望家主。” 叫阿翠的侍女进门后就指着自己的身后喊道:“今日似是又来送纳征的,过会儿就要走了。” 由于婚礼前男女双方不会见面,所以今日纳征,蔡氏只是跟秦罗敷提了一句,但却让她不准出去看,因为这是礼仪规定。 可秦罗敷听到陈暮已经来了,立即撒腿就跑,结果才刚到院外,就被府里的嬷嬷拦住。 “娘子,可不能出去呀,按照礼仪,要等到明日黄昏之时,新婿乘坐墨车,上门亲迎,执雁于家庙祭拜之后,你才能穿着礼服走上新婿的马车,跟着新婿回家,你现在不能与他见面,否则坏了礼,家主会责怪我的。” 门外的嬷嬷其实也兼职女师的职务,汉朝结婚女方都会陪同一位女师进行指导礼仪,比如哪里需要拜,哪里有别的特殊礼,有哪些特定的手势、动作、仪式,都需要女师教导。 男方那边也会有一个男师,在古代你可以把这两个人称为赞礼官或者礼仪师,往往由年纪比较大的老媪以及长者担任,负责新人礼仪,在后世相当于婚礼司仪。 当时规矩繁多,像结婚之前就有很多规矩,陈暮进秦家大门送纳征之礼,也有很多礼仪,比如主人要大摆宴席,宴席位置都有严格规定,宾客每进门,宾主都要相揖行礼,从大门口一路行礼到堂前阶下,最后谦让三番,主人与宾一同登堂,才能开席。 所以不是女师不想放秦罗敷出去,而是实在没办法。 秦罗敷听了女师的话后,有些失望,但她并不像为难女师,便只好点点头,有些失落地道:“我知道了。” 其实罗敷也已经两年没有见陈暮了,朝思暮想的郎君就在前院,却不得见,令人想断了心肠。 一旁的丫鬟见她闷闷不乐,便上前开导道:“娘子别急嘛,明天你就能见到新婿了。” “我知道,可是我好想他。” 罗敷精致的小脸上微微泛起愁意,低声道:“好想好想他。” 丫鬟看她的样子,好生安慰了几句,却看到秦罗敷一言不发地往不远处围墙脚下的一处假山走去,不由纳闷不已,喊道:“娘子,你去哪儿啊。” “我要爬上去。” 秦罗敷指着那假山道:“也许站在上面,我能看到他。” “可是中厅离得很远呢。” “我不管。” “娘子,快下来,危险。” 丫鬟都有些着急了,看到秦罗敷已经开始在往假山上爬。 可她爬得飞快,丫鬟在下面干着急也没办法。 只片刻,秦罗敷就爬到了假山石上,笔挺着身子,前倾伏着围墙,探出了头。 也许他也想见我呢? 秦罗敷伸长了脖子,像是一只长颈鹿一样四处观望。 但让她失望了,后院离中厅确实很远,除了层层叠叠的院落和连绵的楼阁以外,她什么也看不到。 “新......” 就在这个时候,罗敷忽然听见了丫鬟说了个新字。 正欲回头,却听到身下有人说:“罗敷。” 是个男人的声音。 秦罗敷大惊,一时手没扶稳,整个人径直掉了下去。 可预想中地摔倒在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身体还未下坠,就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伸手抱住了她。 两个人变成了公主抱,等身形止住之后,秦罗敷转过头,看到了陈暮。 陈暮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侧着光,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 然后,罗敷的脸色瞬间就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 可片刻后,她又将头抬起来,将因为摔倒而散落地发尖拂到耳后。 少女歪着头,也笑了起来。 “夫君。” 阳光下。 那微微一笑,很美。 第四十九章 九责任 虽说新郎新娘不许见面,可陈暮探视了秦风之后,按照礼仪,宾主尽欢,大家就得开席享宴。 因此秦氏宗族、家中奴仆、陈暮带来的千余送礼团队以及附近乡邻百姓总计三四千人,就在庄园外的大片空地之上,摆起了酒宴,所有人纷纷入席落座。 趁着这个人多混乱的时刻,陈暮就让小舅子秦琪带着他去找秦罗敷,理由是去看看秦罗敷住的院子位置,方便明天接送。 其实也是陈暮想罗敷了,原本答应去年春完婚,推迟了近两年,确实心有愧疚,于是便想远远看一眼,却刚好在门口看到她正爬那座假山,就让秦琪引开门口的女师,自己偷偷溜了进来。 陈暮的身高是一米七八,经过多年修习五禽戏,身子骨壮硕了不少,罗敷个子也不矮,竟有一米七,却体态修长,轻盈苗条,稳稳接在手上并不觉得重。 扑鼻而来的处子香气令人陶醉,青年已非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强壮的臂弯将女子牢牢环住,笑吟吟地看着她。 秦罗敷只觉得霞飞双颊,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差点出糗,脸蛋微红,模样煞是可爱。 “你是何......唉哟,小娘子呀,你怎么爬到那上面去了。” 院外的老嬷嬷远远地瞧见这边的景象,气得差点没背过去,因为自家娘子竟是在别人怀里,好在秦琪反应快,跟她解释是新婿,这才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只瞧着罗敷那模样,急急奔来喊道:“外婿,有失礼仪,有失礼仪呀。” 陈暮也不想为难这老妈子,将罗敷轻轻放下来,拱手笑道:“刚才路过此地,原本只是想在院外看看,倒是没想到罗敷会爬到假山上去,怕她跌倒擅自进来了,却是让邻媪受惊了。” 老嬷嬷只是秦家奴仆,见外婿如此礼貌,气也消了大半,何况她也知道外婿身份高贵,得罪不起,便连连摆手道:“此皆小事,然礼不可废......” 言外之意,就是赶他走。 陈暮笑了笑,微抚着罗敷可爱的小脑瓜,白皙的手掌从她柔顺地发间穿过,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轻声说道:“我先走了,乖乖在房间等我,明日黄昏之时,我来娶你。” “好。” 罗敷乖巧地应了一声,驻足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暮。 陈暮又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的背影离开了罗敷住的小院,消失在了院外,还一刻不停地看着。 “娘子,外婿走远了。” 阿翠古灵精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掩嘴取笑道:“你怎么还在痴痴望着,莫不是在回味外婿身上的味道?” 秦罗敷又气又好笑,上来就抱住阿翠,挠她的痒痒,边打闹还边恶狠狠地道:“好你个小阿翠,你以后跟着我进了夫君家做陈家媵婢,我就是女家主,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 阿翠被挠得全身痒痒,咯咯发笑,边跑边求饶道:“娘子,阿翠错了,你放过我。” 这边主仆二人还在打闹。 那边陈暮入席与秦家近亲,包括蔡氏、蔡阳以及秦罗敷的几个叔叔一起坐在一桌,这些人就是秦罗敷最亲近的几个近亲。 古代平均寿命比较低,能活到六七十岁的老人比较少,因为四十岁以后,身体免疫力会变差,稍微一点小病就有可能要人命,因此秦罗敷的爷爷奶奶,二老已经过世多年了,只有几个叔叔。 众人轮番进酒,好在陈暮身份地位比较高,别人也不敢让他一杯全喝了,只是浅尝即止,午宴之后,蔡氏与几个叔伯就代表秦风这个家主一直送陈暮到了附近照亭外。 秦风当然得装病装到底,不然女婿过来一瞧,病就好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装的,等明天女儿出嫁的时候再出来,至少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到了下午黄昏晚宴的时候,陈暮又得继续陪酒饮宴。 张辽田丰高顺黄忠以及青州诸多文武百官,泰山学宫的那群夫子都过来了,陈暮必须照顾好每一个人的情绪,事无巨细,包括徐和司马俱管承张饶这些降将,也都好好作陪。 因为他们只能待一日,参加完宴席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又回到了平原国,继续驻守冀州与青州的边境。 这是打算轮流驻防,毕竟第三日是最重要的结婚之日,张飞和沮授与陈暮认识了多年,自然不能错过他的婚礼现场,可边境不能没有人防守,就采取这样的形势。 趁着这个机会,陈暮也刚好认识了蔡邕孔融这些人,孔融其实在当初师君杨赐去世的时候见过一面,但不是很熟,今天就算是正式见面认识。 孔融今年四十岁,有些郁郁不得志地在喝闷酒,他被董卓弄到青州来,但青州牧刘备却撤了他的北海相,让他只能留在泰山学宫,与老友蔡邕一起整日针砭时政,却不能参与,实在是令他很难受。 在人潮宴席之中,陈暮走过去,笑呵呵地道:“文举公。” “光禄大夫。” 孔融勉强打起精神,今天是人家的大喜之日,没必要这么故作姿态。 “文举公为何在此独酌,闷闷不乐呀。” 陈暮上前敬酒。 “唉。” 孔融与他共饮一杯之后道:“只因整日在此蹉跎时光,不能为朝廷效力。” “文举公莫忧,公有大才,抱大器,乃治世之能臣也,当初也是为董卓陷害,才离开了朝廷去了地方,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计,我欲向朝廷举荐公回洛阳,不知公意下如何?” 陈暮立即打蛇上棍,孔融是个定时炸弹,特别喜欢循规蹈矩,后来触怒了曹操被曹操杀了全家,其实就是因为他多次请求曹操把权力回归天子。 曹操那个时候正在准备赤壁之战,一来怕后方不稳,万一朝廷那些元老趁着自己在外征伐搞什么政变,二来他那时已经有了篡逆之心,就等着赤壁之战打赢了,顺势就可以逼迫献帝退位,所以当然要把孔融这些汉朝老臣弄死。 在青州由于刘备一直没有什么僭越的地方,而且他多次上书规劝刘备,刘备都很听他的话,倒一直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孔融这个人本身就是汉室死忠,可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给老大哥洗脑。 孔融听到陈暮要举荐他回朝廷,大喜道:“若真是如此,就多谢子归了。” 陈暮笑道:“其实朝廷也一直在征召像文举公这样的老臣回朝廷效力,只是先帝才罹难,我与师兄等公卿不得已,只能先推举伯安公为帝,等将来平定天下,再从宗室中寻找合适人选继任,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征召文举公,现在有文举公回朝廷辅佐,稳定朝政,大事便成矣。” 孔融冷哼一声道:“那些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特别是冀州王芬,竟在先帝尚存之时擅立伪帝,我若回朝廷,必写信痛骂于他!而且我在冀州倒也有几个好友,若能规劝他们回来,想必也对朝廷有所帮助。” 陈暮笑了笑,只是拱手道:“那就全靠文举公了。” 作为古代有名的键盘侠,孔融的战斗力可不弱,若跟诸葛亮对骂,恐怕都是不分上下。光他多次讽刺嘲笑曹操,就引经据典,骂得曹操头皮发麻,战斗力可见一斑。若能回到朝廷当喷子,削弱冀州实力,也是一件好事。 这边与孔融交谈之后,那边陈暮又要去给下一位敬酒,仔细一看,却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白白净净的皮肤,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山羊胡,令人心有好感。 旁边的郑玄笑眯眯地介绍道:“子归,来,我为你引荐。此人便是蔡邕蔡伯喈,你曾经问我当世隶书谁第一,我就跟你说过,唯有蔡伯喈的字体最好。” 陈暮立即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暮见过伯喈公。” 弟子礼就是跪下磕头。 很多人都说汉朝不兴跪拜,但在正式场合面见师长、父母、君王的时候,都要执弟子礼、晚辈礼、臣子礼。 这三个礼,都是跪拜,名字叫做稽首,为九礼之中最为隆重的礼仪。 蔡邕见陈暮给他执弟子礼,一头雾水,连忙去把他扶起来,问道:“光禄大夫与我非亲非故,缘何行如此大礼?” 陈暮起身之后解释道:“伯喈公有所不知,当初我蒙康帝所召,入鸿都门学学习书画,其中书体一道,便是习自伯喈公的飞白体,我日夜临摹,有所长进,全拜伯喈公所赐。” “原来如此。” 蔡邕这才知道里面还有这渊源,笑呵呵地道:“若子归喜欢我的自创的书体,以后可勤来学宫,我现在在学宫教书,随时来交流都可。” “多谢伯喈公,我必时常来往。” 陈暮笑了笑作答。 “其实我还得多谢你才对。” 蔡邕感叹道:“当初我为董贼所召,本不愿去往,奈何董贼以陈留宗族威逼,迫我前去,正欲无奈动身,幸好有你帮助我从陈留迁移了宗族来青州,才让我在这世外之地苟得安全,如今青州藏书数十万卷,又有那有趣的新学,令人心向往之呀。” 这些所谓新学,就是陈暮留下来的初中数学、物理和化学知识,只是青州数理化才刚刚起步,涉及的都是加减乘除最多是一元二次方程式,以及声音的传播,光的折射之类的理论知识,都需要学生自己去实践。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大家去摸索了,毕竟这些知识是西方数百年下来的总结,即便有陈暮在,恐怕也得花百年功夫,才有可能达到西方人数百年下来的积累,不能一蹴而就。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马钧早就来了青州,正在根据陈暮的描述制作蒸汽机,蒸汽机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橡胶,需要一定的密封性才能运作。 橡胶产于南美,想要靠汉代的木船漂洋过海那实在是为难了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替代,杜仲胶就行。 杜仲树记载于《神农本草经》,广泛生长于大汉朝各地,它的树皮被《神农本草经》当作药材,可以补肝肾,强筋骨,安胎。但它的汁液,也就是杜仲胶却没人知道可以用来做什么,现在就有了用武之处。 蒸汽机如果发明出来,并且正式投入使用的话,蒸汽朋克的时代估计要不了就能到来。只不过科研创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便有理论知识,实际制作还是得很长时间。 而且现在蒸汽机还属于草创时期,即便是发明出来,也得经过多次实验才能正式投入使用,快的话两三年,慢得话七八年也有可能。 所以并不急于一时。 与蔡邕交谈之后,陈暮又去别的桌敬酒,四处攀谈交心,与各路将领、官员、学者都打好关系,青州上下其乐融融,这样才能一起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嘛。 很快忙碌了一日,晚上醉醺醺地回家,陈暮在城里有一套宅院,在城外的陈家村还有一套,不过他现在住在城里。 包括父母、弟弟妹妹也都在,弟弟陈志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他只比陈暮小四岁,个子很高,泰山学宫的老夫子们将他教育得年轻儒雅,一身青色长袍,倒也有几分陈暮当年的风范。 见到兄长被人扶回来,他上去迎接道:“阿兄。” “嗯。” 陈暮顺势被弟弟搀扶住,对送他回来的州牧府奴仆道:“你们回去。” 奴仆们便纷纷离开。 下午酒宴的时候陈家人自然也在,只不过他们毕竟不像陈暮一样要招待来宾,吃完饭就走了。 所以现在都在家等着他回来,见兄长回家,妹妹阿凤也出来迎接。 “大兄。” 阿凤今年十五岁,刚刚及笄之年,少女体态修长,继承了陈家良好的基因,长得极美,与陈志一左一右搀扶着陈暮进去。 进到厅内堂屋,看到父亲陈青一个人坐在屋外的门槛上,一辈子当了老农,忽然家里发达了,家中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成群,奴仆数十人,反倒不习惯,平日里更喜欢像个老农一样蹲坐在家门口或者去外面的田野上。 “父亲。” 陈暮连忙行礼。 陈青笑呵呵地道:“喝了多少酒?” “数不过来了。” 陈暮苦笑。 陈青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席子,说道:“陪我坐坐。” “嗯。” 陈暮对陈志陈凤道:“阿志阿凤,你们先去休息。” “那我们先去了。” 陈志陈凤就把他扶到了席子上,自己离开了。 陈暮转头看向身边并不高大,但坐得笔直的父亲问道:“母亲呢?” “她怕你喝多了伤身体,给你去熬碗热汤呢。” 陈青的头上已经生出了白发,看着陈暮感叹道:“不知不觉,阿暮都已经要成亲了。” “父亲也很快会抱上孙子的。” 陈暮笑了笑。 天色已经暗了,月明星稀,远方的朔风徐徐吹来,令人酒醒。 “儿啊。” “嗯?” “以后要对新妇好些,多陪陪她,别像你父亲,年轻时跟你母亲成亲之后,生了你就想着做大事业,于是出门在外数年,却也没挣个什么家产又狼狈回来,后来又被征兵征走,打了几年仗,落得一身清贫,让你母亲跟着我受苦。” “我知道的,父亲的话,孩儿铭记于心,可能近几年内,我都会留在青州,好好陪陪家人。” “这就好,这就好。” 陈青长叹道:“你比父有本事,有能耐。今日我们陈家能这样,都是依靠你的功劳。以后这陈家,你就是家主,有一大家子要靠你养活,所有人都指望你活着,你也许会很累,但这是你的责任,父亲老了,又瘸腿,帮不了你什么,可我还是希望你能顶天立地起来,撑起一天片。” “我明白了。” 陈暮点点头,自己有今天的地位,足以保证陈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然而陈青却笑了笑说道:“我说的陈家,可不是咱们自己家,而是整个宗族。这是族老们商议之后,确定的事情,以后,你就是陈氏宗族的族长,陈氏一脉的家主了。所有陈家之人,都会听从你的号令。” 整个宗族吗? 陈暮的脸色凝重起来。 人一旦背负的东西太多,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陈家村是陈暮带来的青州,整个宗族数百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全都指望着陈暮一个人,一旦他人不在了,就像没了主心骨,失去了灵魂。 所以早在前两年,陈老太公去世之后,大家就决定尊陈青为族长。 在此时,族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担任,必须带领全族兴旺之人,才能被众人公举。 比如秦风,就是秦氏宗族的族长。 他不仅拥有整个宗族的财产,而且还能够命令族人,陪他一起出兵迎战。 像当初在龙凤山帮助陈暮击退徐荣,就是秦风带领着所有的族人以及家族的奴仆几千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可以说,那一战,其实就是秦风在赌整个家族的命运。赌赢了就发达,赌输被董卓抄家灭族。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带领宗族将更加兴旺。 而在今天,陈青告诉陈暮,他也将变得和秦风一样,成为一族之首。 一旦陈暮接任,万一将来他在某件事情上赌输了,那就是整个家族陪葬,所有族人都要陪他去死。 可以说,陈家宗族所有人的性命,就已经全部寄托在了陈暮身上,因此陈青之前的话,其实是在提醒他自己的义务和使命。 同时陈暮也结了婚,有了家,就更应该要明白这种责任。 做父母的或许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快乐,但古人更看重家族的延续,看重血脉亲族能够流传,所以陈青现在是代表了陈氏宗族,来告诉陈暮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听到陈青的话,陈暮的脸色就更加凝重,认认真真地道:“家国之大,没有家,哪来的国。一家之主,便是一份小业,小业不能承,又如何承起国之大业?父亲之话,我永记于心,必带领族人斩荆披棘,让陈氏永远留存。” “好好好。” 陈青高兴地点点头,老怀欣慰。 而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方氏端着新熬好的鸡汤过来。 “母亲。” 陈暮连忙站起身。 方氏笑道:“儿啊,来,喝点热汤。” “好。” 陈暮接过鸡汤,一口饮下,并不烫,温温热热的,显然是方氏已经将碗放在凉水里冷过。 鸡汤饮下,胃暖烘烘地,特别舒服。 方氏的鬓角也已经泛白,二老年近五十了,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最出色的儿子。 那目光中,饱含着深情。 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儿女的。 可自己的儿子,是要做家国大事。 所以哪怕心疼儿子常年在外奔波,也只能放之任之。 但现在,儿子终于回来了,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们,也可以陪陪儿子,在他的身边,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了。 夜幕下,朔风中。 柔柔的月光洒落在一家三口身上,照见了人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