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殇》 第1章 第一章初出茅庐莫能当1 夜深了,天气不甚晴朗,一大片云彩在天空中飘来飘去,月亮一会儿被它遮住,一会儿又露出头来,大地也忽明忽暗。一条大路从远处铺来,有三四里路被一片茂密树林夹着,路边的草丛里时而传出蛙叫声,时而又响起蟋蟀声,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一群被惊醒的鸟儿扑打扑打窜向天空,边飞边叫,让这夜更加的渗人。 远处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条等身长的木棒,肩上背着一把弓和一壶箭。他有些累了,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防身的木棒已经用作了拐杖,来到树林前,他看着这条阴森森的路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往回走最近的村子恐怕也有十几里,再仔细听听,路上蛙鸣虫叫的,好不热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抬头看看天,月亮高悬在空中,整个树林笼罩在月光下,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于是心一横,走了过去。 眼看着还有半里路就要走出树林,少年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前面已经能够看到树林的出口,少年仿佛听到林外一条大河的波浪声,突然天暗了下来,原来是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四周变得模糊起来,少年的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路边的蛙鸣虫叫声突然消失了,少年警觉起来,他把木棒别在腰间,取下弓,搭上箭,轻轻拉开弦,一边向前走一边环顾四周,就这样走出了树林。 少年出了树林还在纳闷,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刚才明明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有一种成为猎物的糟糕感觉,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是太年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他的直觉并没有错,刚才路边的沟里确实埋伏着两个强盗,两人已经等了一晚上,早先时候过去了几波人,可是要么三五成群,要么就是骑马送信的士兵,他们硬是没敢动手,眼看着天越来越晚,就当他们准备收工的时候,来了个落单儿的,俩人窃喜,眼瞅着他离自己设的绊马索越来越近,就当他们准备拉绳子的时候,天突然黑了下来,那人警觉起来,居然拿出了弓箭拉上了弦,还冲他们的位置瞄了瞄,仿佛看见他俩似的,俩人也是第一次做强盗,咽了口唾沫愣是没敢跳出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出了森林。 一人埋怨道:“老四,刚才怎么搞的?他怎么突然就瞄上我们了?” 老四说:“我也不知道,刚才天突然就黑了。” 那人说:“天黑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弄黑的,这下怎么办?家里又要挨饿了,这兵荒马乱的,连强盗也难做。” 老四说:“郝三,你就知足吧,你就一个老娘,我家里还有俩小子,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真卖一个吧?” 郝三说:“卖也得有人接啊,丫头还好说,俩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谁愿意接这赔钱的货儿,也得亏小点,要不恐怕也得送到战场上去,听说长平那边儿打得热闹,秦国人太厉害,廉将军已经吃了好几场败仗了。” 老四说:“廉将军都打不了秦国?那蔺相公哪里去了?” 郝三说:“不知道,好像一直是廉将军在领着打,秦军太残暴了,听说杀了人还要割下人头回去领赏呢,一颗人头升一级爵位,咱们就不是生在秦国,要不靠打仗也能发达,还用在这里受这份罪?” 老四说:“算了吧,就咱俩?廉将军来招兵的时候咱们就躲出去了,真要当上了秦军就这态度还不得因扰乱军心被正法了?” 郝三说:“不一定,在秦国打仗立功有封赏,还能加官进爵,那样谁不玩命?还跑什么跑?” 老四说:“也是,谁让咱们不是秦国人呢?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郝三问:“什么不对劲?” 老四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问题。” 刚才两人是在小声说话,周围的蛙鸣虫叫声没有被干扰到还在不停的响,可是这会儿好像格外安静,郝三和老四突然警觉过来,这安静太诡异了,肯定不对劲!就在这时一股难闻的气味从身后传了过来,两人猛一回头,发现一只吊睛猛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离自己三丈远的距离,老虎看到两人发现了自己立即做出了准备扑击的姿势,郝三和老四吓得蹦了起来,两人手里举起了刀,可是他们手里拿的只是砍柴用的刀,实在没有信心伤害到老虎,老虎反而不慌不忙起来,它围着两人转起了圈。老四对郝三说:“三哥,硬拼够呛,咱们的陷阱可以用一下,我吸引它的注意力,要真能绊住它,咱们再一起上?”绊马索绳头在郝三手里,郝三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绳子,两人的身体跟着老虎转动,绊马索的那头拴在路另一边的一棵树上,老四一点点挪动,当他移动到路中间时,老虎也到了路中间,两者之间隔着一条绊马索,只是绊马索铺在地上,老虎不知道。老四向郝三使了个眼神,举起柴刀冲着老虎大叫一声,作势要砍,老虎不由后缩了一下,老四转身就跑,老虎一看机会来了后腿一蹬扑了过去,就在这时郝三猛地拉紧了绊马索,老虎的前腿被绊了一下,头一栽摔到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把郝三一下子拽到在地。郝三顾不上这些,大吼一声:“老四,成了,快回来!”自己爬起来,举起柴刀向老虎砍去。老虎的身子一缩,柴刀砍到了尾巴上,郝三用力很猛,竟砍下了一小节,老虎疼得咆哮起来,冲着郝三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这时,郝三看到了老四的背影,老四已经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十丈开外,“完了,自己被好兄弟出卖了”,郝三绝望的想。老虎现在已经没有了刚才对付两人时的谨慎,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中射出冷冷的寒光,仿佛在欣赏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郝三苦笑不已:“就凭自己怎么可能是老虎的对手?”,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娘,自己一死老娘还能活下去吗?不孝啊!他又想起了老四,这可是从小玩起来的好兄弟,不过也难怪,毕竟老四还有一大家人,太多牵挂。这些念头的迸发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老虎已经不给郝三机会了,它低吼了一声,扑了过来,郝三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他连柴刀都没有举起,看着那腾在空中扑面而来的身影,闭上了眼睛。 老虎扑倒了郝三,张嘴要向喉咙咬去,就在这时,一支响箭呼啸而来,老虎听到声音猛地一弯腿低下了头,响箭从它的头上飞过,钉到了不远处的一棵碗粗的树上,透树而过,在另一头漏出了半寸长,老虎没敢再去咬郝三,而是跳到一边,它不敢停下,一边跳动一边把身子转向了箭射来的方向。月光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凝立在路中央,只见他拉满了弓,一支箭对准了老虎,老虎冲他低吼,他一松手又射出一箭,老虎吓得赶紧跳开,却发现那支箭射到了自己刚在所处位置的前面,老虎略同人性,明白对手不愿意伤害自己,就站住了,它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郝三,冲少年低低头转身钻入了树林。 郝三已经坐了起来,他向少年大喊:“快,快救我兄弟!”话音刚落就见老虎从远处又窜上了大道,向着已经跑远的老四追去,少年急忙赶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老虎扑倒了老四,少年张弓搭箭可是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虎叼走了老四,消失在原野中。郝三不死心,追出去二三十丈,见再追赶不上,无力的跪坐在地上,他大声哭喊:“兄弟呀!你放心吧,我会照顾你的老娘和孩子们的!”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还有这个机会吗?” 郝三愕然地回过头,看到那少年正用箭对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冷峻无比,心里不由一凉,想起来自己原来是要打劫他的,那少年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可怎么办?唉~要动手刚才别救我呀,让老虎把我吃了不是一了百了?看样子不会有事,想到这里他硬着头皮对少年说:“感谢兄弟出手相救,我郝三无以为报,任凭兄弟处置,只是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少年的表情变缓和了,弓箭垂了下来,他刚刚走出树林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回望了一眼,发现草丛中好像有东西在缓缓挪动,紧接着跳出来两个人影,他暗自心惊,刚才果然有人要抢劫,随即又看到一只老虎蹦了出来,两人一虎转起了圈,少年从小修习武艺,练得一手好箭术,小时候跟着父亲射杀过野兽,所以见到老虎并不十分害怕,他本来不想管那两个人的死活,谁知道隐约看到老虎被绊倒了,本来是杀掉老虎的好机会,可是只有一人扑向老虎,另一人却借机跑掉了,这激起了他锄强扶弱的侠义心肠。他连忙跑过去,眼看着老虎扑倒了郝三,便顾不上别的,取出一支响箭,一边跑一边张弓搭箭射了出去,在千钧一发之间救了郝三一命。 少年转过身不再理郝三,独自向树林外走去,郝三怕再遇到老虎,虽说老虎已填饱了肚子,可毕竟与自己有切尾之仇,还是小命重要,想到这就跟在了少年后面,两人相隔三丈一前一后走出了树林。 树林外有一条大河,少年来到河边,眺望四周想要渡河,已经是后半夜了,根本找不到船,只能靠在岸边的大石旁边席地而坐,望着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的发呆。夜深了,河边的风越来越凉,少年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身体,郝三捡了好些干树枝凑到少年旁边,取出火石生了火,又走开了。少年看了看郝三的背影,向火堆旁边靠了靠,视线又转向了天上。过了一会儿郝三又回来了,只见他一手逮着一只大青蛙,用柴刀给青蛙剥了皮,又开膛剖出内脏,各用一支树枝穿住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儿烤蛙的香气飘到了少年的鼻子里,他禁不住吸了几下,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叫了两声。郝三看在眼里心想这少年太矜持了,他忍住笑,一边把一只烤蛙递了过去,一边一屁股坐到地上啃起了另一只。少年警惕的打量着烤蛙,又看了看正在大快朵颐的郝三,便接过烤蛙,撕下一条蛙腿放在口中咀嚼起来。郝三的手艺真不错,烤蛙香嫩无比,少年一边享用着美味,一边歪头望向郝三,郝三不怎么讲究吃相,他大口的啃着烤蛙,吃得满脸都是油和灰,少年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接着说:“早知道你手艺这么好,刚才就该把老虎留下。”说罢摇了摇头。 郝三也放松下来说:“我看那虎掌挺厚实,烤一烤应该会好吃。”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已经死于虎口的老四,觉得话有些刻薄,便不再说下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少年问道:“郝大哥,我想去上党,怎么走?” 郝三问:“你去上党干什么?那里刚打完仗,到处都是秦军。” 少年惊问:“我不久前听说秦军攻打上党,镇守上党的冯将军投靠了赵国,现在是秦赵在打仗,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 郝三说:“应该打完了,上党全部让秦军给占了,听我们村从上党逃回来的人说赵军在那里吃了好几次败仗,廉将军也挡不住,只能守在上党边界,跟秦军耗上了。” 少年心中暗叫不好:“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一直擅长运动战,依靠来无影去无踪的骑兵杀伤对手是他们的强项,固守阵地拼消耗恐怕不是秦军的对手。”嘴上却说:“廉将军一代名将,有他在必然守得住。” 郝三说:“是啊,好在秦军统帅不是那颗煞星。” 少年略略放宽心,他本是赶去上党投军的,祖父是赵国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也就是大伯在赵国军中任职,小儿子也就是父亲早年因缘迁住齐国,父亲一直心系故土,生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回赵国,前不久听说韩国在秦国攻打之前把上党地区送给赵国,变得忧心忡忡,整日在家中怒斥韩国的嫁祸之计,好端端的把赵国推上了擂台与秦国变成了面对面的对手,父亲念念不忘的是蔺相如大人,成天念叨当年蔺大人完璧归赵、渑池之会的壮举,那时的赵国是何等的荣耀,有蔺大人在,秦国必然不敢轻易欺负赵国,蔺大人胸襟是如此的宽广,廉颇那么不服气他,他还能如此大度,将相和又是何等的千古美谈。上党明明是块烫手的山药,明眼人都能看出秦国已志在必得,让赵国捷足先登甚至不劳而获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朝中一定是出了奸臣,否则有蔺大人在,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昏聩的决策? 少年听着父亲的话不以为然,心想不就是一块儿玉嘛,再好还能值十五座城?秦王那是在试探赵国的虚实,谁知道赵国屁颠屁颠真的跑来漏了底儿,渑池之会蔺大人倒是够爷们,但是如果不是廉将军率十万大军驻扎在外,鬼知道能发生什么事情,那张嘴让人割了舌头还是小事儿,搞不好连赵王都得像当年楚怀王一样被扣住。至于上党地区嘛,要不要能是蔺大人决定的?一般情况下发动数万大军攻下一座城都很难,现在白得一郡之地,这种好事不是年年都有的,赵王如果不要恐怕朝廷要翻了天,就算不要秦国这些年还少敲打赵国了?不过那地儿确实离着赵国远了点,中间还隔着魏国一大片土地,地利还是对秦国更有优势啊。”他一边想着一边感慨:“国家大事到底还是不能光指望着磨嘴皮子,一旦有难还是得靠廉将军这样的中流砥柱”。 眼看着上党地区战云密布,父亲一病不起,临终前嘱咐自己不要守孝,快去上党投奔大伯,从军卫国。少年安葬了父亲,拜别了母亲,匆匆赶向上党,谁知道半路上却听到了上党失守的消息。少年怔了半晌问道:“那赵军现在去了哪里?” 郝三说:“不太清楚,只知道在上党边界,听逃回来的人说廉将军带兵守在汾城附近,过了河继续往西北方向找找,那样一支大军应该很好找。” 少年喃喃自语的说:“可是我怎么过河呢?” 郝三说:“这条河北向南流,再往北走两里有个渡口,每天都有条舟摆渡。”说着说着天逐渐亮了起来,少年站起身来向北望去,果真看到一个渡口,他兴奋的对郝三说:“果然有渡口,多谢你啦!”说完冲郝三作了一揖,向渡口走去。 郝三冲少年喊道:“兄弟,等你回来时一定来李家村一叙,就在渡口往东十里处。” 那少年答道:“好的,有缘再见。” 郝三突然反应过来,喊道:“兄弟,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少年说:“萍水相逢,姓名何足挂齿?”,他驻足回过头对郝三说:“郝大哥,我看你也古道热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投军?沙场上建立功业,青史留名,轰轰烈烈,不枉大丈夫来世上走一趟!” 郝三说:“恐怕不行,我比不了你,家中还有老娘,那个被老虎吃掉的兄弟也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我要去参军了她们都要饿死了。” 少年听了想起家中的母亲,心里一酸,不再搭话,他回过头,不再理郝三,继续向渡口走去。 郝三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远,不由的摇了摇头,河边突然打来一个大浪头,发出哗的一声巨响,吓得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郝三目送少年离去,心想这一夜没回去,老娘该着急了,又想起老四惨死于虎口,心里暗自发愁该怎么告诉他的家人,老四是做得不够意思,但毕竟人死为大,他纵有千般的不是,这些恩怨随着他葬身虎口也该散去,何况郝三觉得老四也没做错什么,在老虎的威慑下,老四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如果不说这些又该怎么编呢?他站在岸边正在发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色军装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冲着自己奔驰而来,郝□□应过来马上向树林撒腿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部分骑兵停了下来,只有两个骑兵追了上去,撞到了郝三,郝三看见两匹战马对准了自己只待闭目就死,谁知道屠刀没有落下,他们下了马,推推搡搡的把郝三带到了队长面前,队长看着郝三别在腰间的柴刀点了点头,两人把郝三捆起来,各自上了战马,一名士兵把捆成粽子般的郝三拎上自己的战马,一队骑兵呼啸着向渡口奔去。 少年从渡口远远的看见郝三被一群士兵抓住,他们没有杀人,而是紧接着冲自己来了,他紧张坏了,眼看着这队士兵就要来到渡口,他取下弓箭,张弓向他们射去,士兵没有想到渡口的人会反击,一名士兵中箭坠马,其余人迅速下马,分散开来,他们从马上取下兵器,留下两人看住马匹和郝三,其余人慢慢的向渡口逼近。 少年瞄准最靠前的一人又射了一箭,箭飞到那人面前时被他用兵器磕飞了,但是少年的箭矢劲道有力,那人的兵器也险些脱手,他急忙命令所有人停止前进,双方对峙了起来。虽然没有射中,但是延缓了敌人的进攻,少年有机会开始思考起这群人的来历来,他们是什么人?是赵军?不像,赵军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国家的老百姓毛手毛脚了?听说赵军打了败仗,难道是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成了土匪?也不像,看他们的军容那么齐整,根本不像吃过败仗的样子。少年看着那群士兵,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讲过“现在阴阳家学说甚盛,各国崇尚的颜色极有讲究,赵国从晋国而出,自认承继了晋国正统,晋国是王族诸侯,承继的是周朝的火德,因此赵国也应该属火德,但是赵国又认为自己不仅仅是晋国的继承者,还曾经是晋国重要的组成部分,对晋国有着生衍之功,因此还应承继三分木德,于是推演出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的火木德,而崇尚的颜色也由红色改为七分红色三分绿色。秦国相传其祖先秦文公曾经捕获黑龙,而龙代表着水,因此秦国自认属水德,自然崇尚黑色。”少年想明白了:“那些身着黑色军装的士兵正是秦军,赵军吃了败仗,主力集中在上党北部,这一带没有军队把守,他们便三五成群的出来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来,看来秦军的纪律也不过如此,廉将军破贼指日可待。” 想到了这些,少年心里踏实了下来,他细心的打量着这群士兵,发现他们拿的兵器不完全一样,大部分拿的是双手持的长戈,但是有一个人拿的却是腰刀,再仔细看,那人的衣服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虽不十分清楚,但是胸前明显有一片亮闪闪的东西,帽子也更高一些,嗯,他肯定就是这群人的小队长,少年眼睛一转,有了主意。这群人是呈扇形向自己慢慢逼过来的,他们弯着腰尽可能缩小自己的面积,显然对少年的弓箭非常忌惮,尤其是那个队长,站在队伍的最后方,别人都在向前走,唯独他一动不动,正面的敌人离自己较远,两边的敌人却越来越近,眼看着敌人离自己只有十几丈了,少年张弓搭箭向左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射去,那人猝不及防,腿上中箭大叫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少年迅速又向右边射了一箭,又是一人中箭,两边的人也不敢逼近了。少年捻起一支箭拉满弓又对准了左边的人,又迅速调整方向对准了右边的敌人,之后他连续快速转换瞄准方向,两边的秦军也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射向那里,只能全神贯注的看着他,可是小队长却有些着急了,己方十几个人居然拾掇不下一个少年,他感觉尊严受到了羞辱,于是对剩下的人指手画脚起来,看到少年没有瞄准自己,他也向前走了几步,在他的威慑下,正面的敌人开始加快靠近的速度,少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左右两边的敌人身上,他不停地转来转去,正面敌人越来越近,已经不足十丈了,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队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狞笑,他挥起腰刀大喊:“一起上!”士兵们听到命令正要扑过去,谁知话音刚落少年在从左向右转换瞄准方向的时候突然松手,一支箭向着队长扑面飞去,正中他的咽喉,箭矢的惯性带着他向后跌出去一丈远,这只秦军小部队的指挥官就这样被少年射杀了。 少年的注意力一直在秦军队长身上,他曾经听父亲讲过,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指挥官,一旦陷入敌强我弱的境地,最有效的以少胜多的办法就是尽最大可能打掉对方的指挥系统。真正两军交战时,想要直接杀掉对方的将领是很难的,不过今天这个局面没有那么复杂,己方只有一人,敌方也不过十几人,但是即使这样,对方的队长也一直只是躲在较远的地方指挥,少年看到了他居中的位置,为了让他靠近点以增加射中的把握,特意选择用精准的箭术逼住两侧的敌人,瞄准时又故意只是对住两侧,以此降低队长的警惕性,果然他真地靠了过来,少年眼睛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他,虽然看似在瞄准两侧,但是一旦他进了一击必中的射程,少年便迅速调整方向射出了致命的一箭,这一箭让敌军变得群龙无首了。 在队长中箭后,其他士兵迅速向他的尸体奔过去。少年冷眼的看着这群士兵,心里有些得意,也在暗自庆幸,假如刚才那个队长能够沉住气不向前靠近,恐怕自己不会有机会射中他,现在的形势也就不会那样乐观了,没有了指挥官,这支小队恐怕只能军心涣散,溃退而逃了,果不其然,他们一起托起队长的尸体,放到了一匹马背上。 但是少年没有看到其他人登马的动作,反而看到他们转过身来,一个个眼睛瞪得仿佛要蹦出来一般,他们举起武器一起向少年冲过来。原来秦军有严律,一支部队如果没有接到命令擅自撤退的话,全军都要问斩,现在队长死了,没有人下达撤退命令了,如果他们就这样回到军营会被依律处死,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杀掉或俘虏敌人,于是他们扑向少年要抓住他回营交差。少年不知道秦军还有这条规矩,他正盘算着怎么解救马上的郝三呢,突然看到对方十几个人失去理智般的冲向自己,不由分说一箭射倒一人,刚才那种一人中箭其余人停止进攻的场面没有再次出现,剩下的人还是在疯狂逼近,少年看着箭壶,已经没有多少支箭了,就算全部射出也无法阻止敌人的进攻,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他无奈的一咬牙凄然一笑,并不转身,向后一跃跳进了湍急的河流里。 秦军冲到岸边时,少年已经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在波涛汹涌的河流里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他们都是北方人,不通水性,刚才冲锋时勇往直前,但是面对河水也没有办法,商量了一下,将中箭的战友一一抱上战马,带着队长的尸体和郝三离开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世界又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河水流动和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它们仿佛在诉说着秦军的残暴,短短一小会儿,他们就抓走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还将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逼入了河中,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划算吗?他们失去了一名军官,另外几名身负箭伤的战友也生死未卜,这笔账实在难以算得清楚,郝三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落入河中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想大声呼喊,可是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他想起家中的老娘,自己一去无人赡养岂不是要饿死?于是几次三番挣扎着从马上摔下来,秦军恼怒异常,一名士兵甚至举起了屠刀准备杀掉他,但是被制止住了,他们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不由分说的塞到了郝三的嘴里,把郝三扔到马上,其中一人挥起刀柄敲晕了他,继续向军营奔去。 郝三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随着战马起起伏伏,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听到人声鼎沸,仿佛有很多人围了过来,马停了下来,郝三被拉下马,还没等他站起来,有凉水浇在脸上,他猛的睁开眼睛,原来自己被带到了秦军的军营,四周站满了秦军,他们抽掉了郝三的柴刀,把他带到了牢房,割断捆缚的绳索,一把推了进去。 牢里已经有了七八十人,都是与郝三年纪相仿的男劳力,郝三打量四周,发现这牢房其实只是一片用木头扎起来的围栏,里面的人甚至可以从木桩之间钻出来,但是围栏处于军营之中,四周又有秦军巡视,谁敢冒头逃跑?郝三心想:“这伙儿秦军应该不是为了要自己的命,要杀刚才就杀了,还能留到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放宽了心,折腾了一夜又一上午,自己又累又饿,正想着,就见有秦军抬着一个筐走了过来,还没等郝□□应过来,其他人都一窝蜂的冲了上去,他们一边从栅栏缝中拼命伸出手去,一边嘴里喊着:“给我,给我!”原来是秦军送饭来了,秦军可没有那么好脾气,几个手持兵戈的士兵倒转武器,将戈柄伸进了围栏乱捅,众人只能后退,刚露出巴掌大块儿的地方,就见抬筐的秦军把筐一掀,干粮被扬了进来,众人一拥而上,食物一扫而光,等郝三凑过去的时候,地上已经空空如也,就连围栏外也被添得干干净净。郝三的肚子咕咕直叫,可是这时四周响起了狱友们狼吞虎咽般的吧唧嘴声,他更饿了,突然他发现围栏外面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因为紧贴在木桩边上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他赶紧扑过去捡了起来,放进嘴里啃起来。咦?怎么还软软的,还有点甜滋滋的?奇怪,秦军这是大发慈悲了?居然招待俘虏这么好吃的食物,不会是断头饭吧?管他呢,先吃饱再说,要投胎也不能做个饿死鬼。郝三吃完了馒头,不满足的拍了拍肚皮,一个还是太少啊,犯人都吃这个,也不知道秦军吃什么,他想起昨晚对老四说想当秦军,没想到今天就真的进了秦营,虽然是被抓进来的,可竟然填饱了肚子,值了,可惜老四那兄弟了,要是能一块儿进来吃这好饭该有多好。他想起老娘不由得发起愁来,可是看看四周,苦笑自己都已自顾不暇,想尽孝恐怕只能是白日做梦了,一想到梦,一股困意油然而生,他找了块儿平整的地儿躺下闭上了眼睛,蓦地想起那少年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现在漂到了哪里? 少年现在正在河边烤火呢,秦军抓走郝三不久,他便从河里爬了上来,原来少年走投无路跳河后刚一入水突然发现岸边的渡口是一根根不到半尺宽的木桩排起来的,他灵机一动伸手取出一支箭拼命向木桩刺去,木桩因为长年被河水浸泡,再加上来往的舟船频繁撞击已经变得有些松软,这一下居然扎进去半寸,靠着这支箭,少年不再向下游飘动,他轻轻用力一拉,身体靠近了渡口,左手向渡口下一伸,抓住其中一根木桩,用手一拉身子漂入了渡口下方。现在是旱季,水位较低没能没到渡口,在渡口和河水之间有尺许空间,少年的头不至于淹在水下,他两只手各捏住一根木桩,身体既没有下沉也没有被河水向下游卷去。就听亲兵到了渡口,他们在少年头顶上走来走去,一人说:“怎么办?人已经没影了。” 又听另一人说:“我看这小子活不了了,我就不信他是属鱼的,能抗住这么急的河水。” 一人又说:“要不要下去找找?屯长死了,咱们都难逃干系,怎么也要活见人死见尸啊。” 又有人说:“谁会水?” 没人搭腔,那人又说:“虽然没亲手抓住他或杀掉他,但好歹是把他逼入了河里,也算是给老纪报了仇,对上面也有交代了,走吧,这一带怎么说也是在赵国,咱们呆久了怕另有危险。”说完下了渡口,其余人见状也跟着离开了。 少年不敢立马上岸,他在水里等了半天,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狼狈的爬上了岸,趴在岸边后怕不已,幸亏自己是在渡口上游跳的河,如果是在下游,即使发现了木桩已烂也没有时间抽箭刺木,同时河边的水流不像中间那样湍急,河浪还一直向河边推动自己,自己虽然扎进木桩不深,但是靠着河浪的力量还是顺利的靠过去了,这帮秦兵都是粗人,没人想到往渡口下看一看,好多运气凑在一块儿才让自己顺利脱险,只是可惜了那支救命的箭,刚刚自己要用右手抓木桩,危急时刻没有把箭再插回壶中,而是顺手丢入了水里,他用手摸摸箭壶,里面的箭除了用掉的,大部分已经被水冲走了,只剩下三支,好在弓还别在身上,他想,现在要是再碰到老虎,就靠这三支箭恐怕难以抵挡了,还得再造一些箭才行。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要去找些木头,没走几步突然看到地上的血迹,这血是刚才射杀敌军时留下的,少年身体不由的颤抖起来,他虽从小跟随父亲学武,但从来没有杀过人,想到自己今天居然破了杀戒,突然开始反胃,蹲在地上呕吐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站起身来,又看了看那滩血迹,无奈的摇了摇头向树林走去,这就是残酷的乱世,人在其中活得可能还不如一头牛、一条狗,要生存就要自身强大,刚才如果是自己学艺不精或者处变不明,那摊血就是自己的了,情况再好也只是像郝三那样被秦兵抓走。他想起了郝三,想起了他做的烤蛙,心里又感到一丝温馨,这个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晚上的人就像一个大哥哥,给自己冰凉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他被朋友背叛了,可是就当老虎去追击朋友时,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企图救他,我在水里隐约听到郝三在呼唤自己,虽然喊的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喊的就是我,他深陷危机还不忘了救我,可见是一个侠肝义胆的人,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要把他救回来。” 少年来到树林边,爬上树折下了许多树枝,又捡了许多干树枝生了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挑选出直溜的树枝,用匕首一根根削得像箭一样长、一样细,做出了许多箭杆,然后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包袱,包袱里装了许多铁箭头和羽毛,他把羽毛放在火边,把箭头一一镶在箭杆上,这时羽毛也已基本烤干,他又把羽毛镶到箭尾,这一通忙活之后,他做出了二十多支箭,看着又装满的箭壶,少年的胆气又壮了起来,他一箭射中一只野兔,饱餐了一顿,把吃剩的两条兔腿装好后,站起了身来。 少年心想:刚才遇到的秦军人数不多,就凭这十几二十几号人就敢深入赵境?附近应该有大军驻扎作为后援,如果是一支大军,动静就不会小,好好找一找应该找得到,想到这里他沿着秦军刚才离开的方向寻去,秦军的踪迹很明显,大路上马蹄印非常清晰,但是他不敢在路上行走,看着野地里野草长得老高,便钻入了草丛中,辨明方向缓慢穿行。这样走虽然不快倒也安全,少年走了好半天,还真躲过了数队秦军,他们纵马疾驰而过,马上隐约绑缚着被抓的赵国百姓。少年虽不明白他们抓这么多人干什么,但是想到既然秦军只是意在抓人,那么郝三现在应该就是安全的。 时不时掠过的秦军变成了少年的指路牌,他越走越有信心,不禁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一座大山旁,他停下脚步观察面前的这座山,约莫有二百多丈高,山后延绵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山脉,山上长满了野草,山的对面还有一座稍矮一点的山,两座山中间有一条小路。“真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少年一边不自禁的想着,一边决定登高望远去山顶看看,他顺着草丛向着山顶爬去。 少年爬了三四十丈,看到一块两三丈宽、半丈高的大石头,他走过去坐在石头下休息了一会儿,刚要站起来,起身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好像看到山顶慌了一下人影,他赶忙蹲下,一点点的探出头来,只见山顶出现了一大队秦军,一个将军挥了一下手,这群人便四散开来躲了起来,一些人埋伏到山后,几十个秦军则向着少年这边走来,少年看到自己藏身的石头旁边有一大片草,便一翻身滚了进去,但是秦军并没有走远,他们下到半山腰,离着少年二十多丈便停下了,一群人各自隐蔽好。少年看到秦军已经消失,他明白既然自己看不到秦军,那么秦军也一定看不到他,心下略安,心里却纳闷起来:“秦军这是要干什么?” 就这样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逐渐黑了下来,月亮出来了,今晚的天比昨晚要晴,天上一朵云彩也没有,月光照得山明晃晃的,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似的,少年看着仿佛一眼能看到底的山坡,想着这寂静之下潜伏的危险,心里越来越恐惧,现在已经入秋,晚上越来越凉,少年的牙齿禁不住开始打颤,月亮一点点的从山脚溜上了山腰,又从山腰溜到了山顶,然后又过了山顶,山的这边开始变暗,正在这时,山下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少年回头看去,发现远处十几个人骑着马奔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马蹄声不像白天听到得那样清脆,隐约看到马头似乎也蒙了起来,只留一双马眼露在外面,想来是为了防止马出动静。一行人来到山脚下了马,两个人把马牵走隐蔽,其余人则向山顶上爬去。 少年登时明白了,原来秦军在设伏,他们布了一个大口袋,就等敌人钻进去了。他看着山脚下正在爬山的几个人不由的苦笑,原来自己选的爬山路线是最隐蔽的,这点自己发现了,那几个人也发现了,秦军也意识到了,他们笃定的选了这条线路作为伏击圈的入口。 山上秦军的将领正得意洋洋,他明白军事侦查的重要性,秦赵两国的军事统帅都非常重视战前侦查,秦军在上党打败赵军后,双方的战场开始逐渐延伸到上党边界延绵上百里的区域,战线延长导致兵力相对分散,自己所属一部被派在这里从事一项重要任务,完成这项任务需要人手,于是秦军白天派人四处抓壮丁,在抓壮丁的过程中,一支小分队敏锐的发现了有支两三万人的赵国大军已经悄然在此地驻扎了,赵军应该是冲着自己来得,可是秦军此地只有几千人,根本不是赵军的对手,主将在派人求援的同时征求大家有没有破敌良策。这时他开口了,这名秦将叫魏升,他是秦国丞相魏冉的侄子,魏冉曾是秦国的一位风云人物,早年曾拥立当今秦王有功,又加上太后扶持,曾四度出任秦相,为秦国开疆拓土立下了赫赫武功,但是魏冉晚年卷入了与范雎的争斗,秦王为独揽大权,暗地支持范雎,魏冉因此败下阵来,几年前被罢官,后死于陶邑。魏升作为魏冉的侄子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秦王念在魏冉早年有大功的份上并没有过分为难他,不过现任丞相范雎却睚眦必报,一心想要致他于死地,便将他派往秦赵战场,又唆使秦军主帅王龁将其派到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魏升虽然不满,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不服从命令恐怕只会被依律处死,他跟随主将张和来到上党东部几十里的坦雍。魏冉向张和禀报:“两军交战情报侦查非常重要,我方历来重视战前侦查,想必赵军也是如此,现我军人少,不便于分兵御敌,但是可以派出多股小部队埋伏在一些要道上,如果能够借机抓住或者消灭赵军的探子,一来能够限制赵军的情报来源,使赵军变成瞎子聋子,二来也可以打击赵军士气,提升我军士气,为坚持到援军到来奠定基础。”张和非常赞同魏升的建议,派魏升承担此项任务。魏升在观察了四周地形之后,决定在双子山设伏,少年所处的这座山就是双子山中的拜庭山,相传姜子牙年轻时曾在这里祭拜过天地,故此命名,对面的山叫守庭山,意为守卫拜庭山的意思。魏升把伏击地点放在了拜庭山,他认为赵军如要侦查,除了四处探寻之外,应该会找制高点观察地形,拜庭山是山脉入口,又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居高临下非常便于侦查,很可能是赵军的必选之地,他决定天天晚上来拜庭山设伏,没想到第一天就等来了猎物。正当魏升暗自为自己的明智自喜的时候,赵军的探子还在不停的爬山,他们终于爬到了少年潜伏的大石头旁边,几人停在大石旁驻足,其中一人说:“李将军,这山又高又险,我们还是不要再去冒险了,万一真有秦军埋伏岂不危险?” 李将军说:“赵秦这场大战恐怕关系到赵国的命运,对于赵国只能胜利不许失败,据情报得知,驻扎在附近的秦军只是一支几千人的小部队,晚上应该不敢派人出来活动,我们的任务是全歼这伙秦军,不能让他们有一个逃回去报信,所以附近的地形不但要侦查清楚,而且我还要亲自看明白。” 那人又说:“既然有这样的大敌在侧,将军又身系赵国安危,岂能如此涉险?” 李将军笑着骂倒:“我这个小小的将领只带两三万人马,到不了身系赵国安危的地步,真是孩子话,大丈夫只盼能战死沙场,你若害怕就在此留下。” 那人说:“将军息怒,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将军有此勇气,末将也无退缩的道理。” 李将军说:“我并无怪罪于你的意思,你说得有些道理,你领两个人留在这块大石头后面观察,我带其他人上去看看,如有危险也好有个接应。” 那人说:“李将军,不如末将带人上去看看,将军在此接应。”李将军笑骂:“笑话,这地形你看我看能一样?谁是主将?”说着站起身来向山上走去。 那人说:“将军小心,邹水在此等候将军平安归来。” 李将军豪情万丈:“我李牧焉能被这小小的拜庭山困住?”说着便继续向山顶走去。其余随从有人跟上,邹水带两人留在原地。 少年听得云里雾里,秦赵不是在上党对峙吗?怎么在这里杠上了?不过这位李将军好生神气,听父亲说过,赵国确实有一位叫李牧的将领,可能还小着父亲几岁,早年父亲在赵国军中曾经与他有过结交,还拜读过他的破匈论,好生赞叹,他说如果由李牧将军率领赵军抗击匈奴肯定无往不利,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有些神往,脑海中浮现出这位将领的光辉形象:“李牧将军站在城头拈弓搭箭,对城下的匈奴军队大喊:‘看我李家神箭,当者必死’,然后一箭射出,一名匈奴将领应声落马,城门大开,赵军从中杀出,打得匈奴丢盔弃甲。”又想起父亲虽只年长几岁却已离世,再也不可能像这位李将军那样神采飞扬的挥斥方遒,不禁深感遗憾,以父亲的才能未必不能带领军队独当一面,保家卫国,只是父亲好端端的赵国人,为什么跑到齐国去了?赵国还有一个大伯从军,父亲临终前居然让我去投奔他,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正想着,突然一人说:“李将军这也太小心了,一点儿不像在雁门郡的样子,难道秦军比匈奴人还厉害?” 邹水怒斥:“不许如此议论将军,他胸怀韬略,岂是咱们这些庸俗之辈所能议论的!再这样说话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连忙说:“小人不敢了。” 少年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胸口像被重击一样,雁门郡,那不就是父亲时常念叨的地方?他临死前还说过这个地名,想到李牧就是父亲经常所说的雁门郡的守护人,心里对李牧仿佛生出了一股依赖之情,感到一阵温暖,现在他遇到危险了,眼看着李牧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去,少年仿佛看到了秦军战刀映出的寒光,怎么办?如果现在跳出来制止,自己也会暴露很可能要死于乱军之中,李牧也不一定救得下来;算了还是不露面了,他们擒了李牧,自然会离去,那时候自己就安全了,再说是李牧自己不小心,明明有危险还以身犯险,自己犯得着陪着他一起送命?他看着李牧离着秦军的埋伏圈越来越近,不到二十丈了,他想起父亲给他讲过:“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要成仁,死应取义,不仁而生,虽生尤死,为义赴死,虽死尤生。”他想到无比神往的赵匈战场,想起从小对杀敌建功的渴望,想起幼时央求父亲教自己学武时发下的誓言:“我辈武学之士,当锄强扶弱,维护正义,上报国家,下护黎民,不惧艰险,舍生取义,维持武学,光大武道!”他的勇气一下子倍增,李牧离包围圈不到十五丈了,他又突然想到:“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还要去救我的朋友郝三”,转念又想起郝三在老虎面前为了朋友决不退缩,渡口边虽身处险境仍不忘自己这个只相处一晚上的朋友的安危,他虽然本领低微,但总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自己呢?他不由的自惭形秽起来,救还是不救李牧,这两个念头不停的在脑中撞击,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李牧离着包围圈不到十丈了,再不出手就真的来不及了,这一刻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控制了他,少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拿出一支响箭,站起身来拉开弓大喊一声:“别再走了,前方十丈有埋伏!”说着一箭射出,这支箭呼啸着向秦军前沿阵地飞去。 李牧听到喊声心里一惊,随即就听到山上有人闷哼一声,原来少年在秦军埋伏时已看准了位置,虽然秦军隐藏得让他看不见,但还是靠着记忆中的定位射中了一人,距离较远,又是向上射箭,箭势较缓,本来那人应该能够躲开,但是正在埋伏,没有长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移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响箭射到了肩膀上,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但是突如其来的剧痛还是让他不受控制的鼻子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对于李牧来说,在这万籁寂静的深夜山上不亚于一声惊雷。 秦军见暴露了,纷纷站了起来,李牧带人回头就跑,秦军紧随而来,邹水和两个随从惊呆了,看着一个少年从草丛中蹦出来,还冲李将军射了一箭,他们阻拦不及,刚想着要击杀他,谁知道箭越过李将军不知道射中了谁,紧接着漫山遍野冒出了数不清的敌军,他们明白了少年的好意,邹水转身也想跑,看到少年突然向自己这边冲过来,还张弓瞄准了自己,一箭射来,吓得他两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谁知那支箭擦着自己的脸飞过,只听“啊”的一声,一名秦军中箭,还有几个秦军蹲到地上隐蔽,原来秦军将领魏升远远看到赵军在山脚留下了三个人,就派几个人悄悄摸了下去,意在使对方不要有一人漏网,那几人看到大部队行踪败露,也扑出来准备生擒邹水等人,少年眼尖,早就发现了他们,提醒完李牧紧接着就射向那支小分队,成功射中一人,吓得其他几人纷纷躲避,就这一晃儿李牧和邹水汇合了,李牧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拉着他向山下飞奔而去。秦军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拼命追赶,可是他们已经埋伏了大半夜,腿脚有些发麻,再加上深夜天凉,身上也有些僵硬,速度明显赶不上,这时有人想起用弓箭招呼,一支支箭嗖嗖的飞过来,跑在后面的随从不停有人中箭倒地,李牧顾不上管他们,带着少年和邹水跑到了山脚下,接应的两人早备好了马,几人翻身上马,向来路驰去。 山上秦军追赶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牧等人逃走,正当他们失望之时,突然路边窜过一支部队,原来秦军主将张和安排魏升在拜庭山设伏后觉得不保险,又安排了一支队伍悄悄埋伏在了守庭山上,这个安排连魏升都不知道,当李牧等人上山的时候,这支伏兵便悄悄地摸下山来准备截李牧的后路,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下山李牧就发现了伏兵,他们也顾不上隐蔽拼命向路上截去,李牧和邹水的马快,在秦军拦上大路前冲了过去,剩下了人都被挡下了,李牧不敢停下,只能回头眼睁睁的看着随从们被截住,心一横策马飞奔而去,心里却无限遗憾,那个示警的少年没有跑出来,恐怕凶多吉少,真是可惜了,自己都没有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只是觉得他的手滑腻异常,一点儿也不像行伍中人,也怪自己在军中呆久了,外面的世界什么情况已经有些模糊了。 少年策马被秦军堵住,他回马望去,发现拜庭山上秦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堵住了路的另一端,后面的秦军还在下山,但是守庭山上已经没有了秦军,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向守庭山奔去,其余人跟了过去,秦军没想到刚才自己好好守着的地方现在居然成了薄弱的突破口,想要堵住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埋伏在山上没有骑马,更是追赶不上,上山马力很能吃得住劲,爬得很快,秦军张弓射箭,赵国探子纷纷中箭,只有两三人驱马爬上了山顶,少年的马奔在最前面,后面的人给他挡住了不少箭,但他刚爬到山顶,一支箭射中了坐骑,马向前一扑,摔到了山势的另一边,少年顺势下马滚向一边,他迅速匍匐躲入了草丛。秦军在向山上搜索,少年观察了他们的队形,悄悄的面向他们向下爬去。秦军人数并不多,两支小部队合在一起也不过三百多人,搜山的队伍很稀疏,刚才少年的马虽然中箭,却是倒在山的另一侧,秦军没有看到,马的头上带了头套,惊叫的声音不大又被秦军的呐喊声掩盖了,就这样秦军并没有看到马倒下,还以为少年策马下了山,呼呼啦啦的一股脑儿追上了山头,少年看准缝隙与秦军擦肩而过后向一侧移动了几丈远,刚才他是从山的西南侧上的山,这一移就转到了山的西北侧,与秦军更是错开了方向。马是臀部中箭,受了伤之后又挣扎的爬了起来继续向山下一瘸一拐的跑,秦军因为是设伏没有点火把,上了山顶又向下追了好远才追上马,等发现马上没人再反应过来点起火把,重新搜到山顶时,少年已经悄然的从另一边下到了山脚,秦军望着大山也不再追赶,今夜的行动虽然没有将敌军的探子一网打尽,但是绝大多数是抓到了,他们心满意足的带着俘虏回营了。 少年看着秦军离去,心里放松下来,天已经微微泛白,这一宿折腾得他疲惫不堪,明明知道跟着这伙秦军定可以找到郝三,但是一股巨大困意袭来,少年心想也不差这一会儿,现在跟过去反而容易被发现,想到这儿不由得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阵肚子咕咕叫声吵醒了少年,他睁开眼,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该去找点吃的了,少年随手抽出一支箭抬头要坐起来,突然山脚下的草丛里站起了一个秦军,吓得少年把头一仰又躺倒了,那秦军把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响哨,四周呼呼啦啦地站出来十几个秦军,他们向那名秦军靠拢过去,接着一队人离开了。原来魏升知道还有一人漏网,再搜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暗中留下一队士兵潜伏到山脚下,想看看能否再有所收获,这队秦军分散在少年藏身之处附近,有的士兵甚至爬到离山比少年还远的地方,也就是说少年恰好在秦军的包围圈中睡了一觉。魏升与这队士兵约定晌午撤退,士兵们到了时间按照命令起身,哪知只早了片刻便与要追的猎物擦肩而过了。本来少年刚下山时已经脱离了秦军的包围,但是他存了跟踪秦军的意图当然不会离去,所以在睡梦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秦军给围了。少年暗自庆幸:“如果刚才那队秦军下山时碰到了我,如果我睡觉时打起了呼噜或者说了梦话,如果刚才我再早起那么一小会儿,那么现在该庆幸的就是秦军了,自己的运气真好!呸呸呸,运气好这两天还能出这么多事?”他并不知道随着上党战役的焦灼,战火开始向东蔓延,自己身处的地方虽然不是主战场,但是在战争的车轮下,哪里又能成为乐土呢?为了打赢战争,秦赵双方共投入了百万大军,据说秦王下令全国15岁以上男子爵升一级全部派往前线,相比之下赵国的动员有些弱,但也在长平至上党一带组织了四十多万人抵抗。 少年又等了一会儿,估摸他们走远了也按秦军线路进了山,他像昨天一样逢草必钻,沿着秦军的方向寻去,一找就是三天,这三天倒也相安无事,再也没有见到秦军的踪影,只是野地里的兔子遭了秧,少年的箭法高超便以此为生,打了好几只野兔,他不敢生火,只能活剥生吃,倒也喝了不少兔血,省去了寻找水源的麻烦,也不知走出多远,终于找到了秦军的营地,营地已只剩下遗址,秦军已经离去了,只留下二十几个炉灶的遗迹,少年站在营地里悲喜交集,暗自恼怒,一个相处还不到一天的人值得自己风餐露宿地过着人不像人、野兽不像野兽的日子吗?但是他忘不了郝三被绑在马后还面向渡口拼命挣扎的情景,那一幕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决定还要继续去寻找。 少年沿着车辙和马蹄的印记继续前行,走了约莫两三里,突然觉得不对劲,他向山上看去,发现树木都被锯了,只留下一桩桩树墩,十几根锯断的树干散落在山上,显然撤走时很匆忙,紧急到都来不及带走它们。他暗自奇怪,继续前行,又走了两天,终于要走出这片山脉了,但是他还是一直没能发现秦军的痕迹,显然他们采取了隐蔽措施,当他爬上最后一个山头时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景象。山外是一片平原,平原上居然有几百头牛羊在安静的吃草,少年乐了,太好了,这两天吃够生兔肉了,来点羊肉烤烤吃也不错,正想着突然听到远处轰隆隆的一阵声响,就看大队秦军奔来。这支秦军约莫有两千多人,很明显是刚刚败下阵来的,一个个军容不整,有的丢了头盔,有的扔了战旗,将军们不停的约束部众,可是兵败如山倒,谁都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的往前奔,后面黑压压的跟着一支赵军,牛羊被吓得四散逃开,秦军玩命般的挤进了山谷。赵军的先头部队看到漫山遍野的牛羊,顿时四散开来。少年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他细细打量这支军队,大约有一万多人,但是已经不成阵型,这可是兵家之大忌啊!果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秦军的鼓声,刚刚还在逃跑的秦军突然回头向赵军杀去,少年看呆了,正在这时,少年右侧二十多丈远的地方突然窜出了一队队秦军,向着山下冲杀过去。原来秦军一共有四千多人,一半去诱敌,另一半则提前埋伏在了山上,这几天比较平安,少年的警惕性有所放松,秦军又是埋伏在山的另一侧,所以上山时居然没有发现他们。但秦军早就发现了他,只是不想发出声响,之前就没有冒险对少年动手。少年见秦军向山下掩杀过去,突然一激灵就地打了几个滚,他刚着地几支冷箭就从他刚在站着的地方飞了过去,秦军的几名弓箭手早就瞄准了他,一发动进攻便要射杀他,没想到被少年机警的躲了过去,那几人射完箭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山下,余光中已经看不见少年,就不再理会他,跟着大部队冲了下去。 山下乱作一团,杀声一片,少年趴在山顶观看战局,先前那支秦军败退时什么都丢,就是没有丢兵器,所有还有战斗能力,他们在正面与赵军对上了,而山上的这支秦军却是从赵军的侧翼发动了进攻,赵军见状迅速后退,预料中的溃败没有出现,他们迅速收拢了阵型开始与秦军搏斗。秦军中魏升冲在最前面,他这几天郁闷坏了,本来捕获了几个赵军的探子以为立了大功,谁知道一审讯发现漏网了对方的主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要拿根绳子找棵树吊死,主将张和倒是想得开,他也是不得志,戎马二十多年军职一直不高,在这场秦赵大战中被排挤到边缘战场,深入赵境执行任务,上面摆明了让他自生自灭,相似的遭遇让他和魏升惺惺相惜,在他眼里魏升很有才华,他的建议屡屡奏效,这次又差一点抓到对方的主将,自己手下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见,他安慰魏升大丈夫建功立业要往前看,不能受一次挫折就寻死觅活,再说这一晚上也不是无功而返,起码探明了对方的虚实,是立了大功的,至于没有抓到对方的主将也是天意使然,再说这次抓不到可以下次抓嘛,早晚会抓到有什么好后悔的。魏升这才缓过劲来,他听出张和已经有了主张,便主动请战,要求负责最危险的诱敌任务。张和的指挥场所安置在半山腰,他除留了三百人作为预备队,身边就只剩下旗手和鼓手,其他的人都派了下去,他居高临下看着魏升带人在前面拼命,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跟主帅王龁约好今日在此地发动攻击,自己在这里拖住对方,秦军主力从后包抄吃掉这支赵军,现在自己的底牌都打出来了,也不知道援军能否按时赶上。 秦军人少渐渐不支,两支部队已合在一起,他们保持着阵型缓慢地向山谷败退,可是被赵军缠住了,两边不停的有人倒下,这时赵军已经杀红了眼,队伍踏过倒地士兵的身体继续进攻,倒地者有人本来只是受了轻伤,可是在上万人的践踏下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纷纷被踏成了肉泥。 少年看着这副惨状也不禁惊呆了,他近日几次险些丧命,虽然每次情形都很惊险,但都不如山下这般惨寰,他不忍的低下头想:“这就是战争吗,是只有真正经历过或目睹过才能体会到其残酷的战争吗?”自己虽然从小生活在齐国,但是父亲是赵国人,理所当然的站在赵国的一方,他深深的盼着赵国能够打胜,但是当身临其境无限接近战争时,他对秦赵双方惨死的士兵都迸发出了深深的同情,他甚至恍惚:“这几天自己也射杀了几个秦军,是不是杀错了?”他还在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山南传到一阵声响,几百个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的人被几十个秦军押解了过来,他们都是这几日被秦军俘虏的赵国百姓,秦军挥舞着长戈命令他们向赵军发起冲锋,百姓不从,秦军当场斩杀了几人,百姓们无奈闷着头向赵军冲去,赵军知道来的都是自己国家的百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张和却站了起来,对预留的三百名秦军下达了作战命令,预备队像猛虎一样冲下了山,跟在赵国百姓后面掩杀了过去。 赵军的弓箭威力无比,可是因为有本国百姓在前面担当掩护,他们投鼠忌器,根本不敢放箭,而百姓这一冲打乱了右路侧翼的阵型,部队露出了一些破绽,情势一时之间危机无比。少年心中充满了愤怒,看到秦军如此不择手段,竟然强迫手无寸铁的百姓在战场上打头阵,他刚刚柔软下来的心肠又硬了起来,一股恨意油然而生,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张和,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作战人员,只剩七八个旗手和鼓手,少年一点一点的靠了过去,终于到了弓箭的射程,他悄悄的站了起来,瞄准张和拉满了弓一箭射去,张和没有丝毫防备,被这一箭透胸而出,应声倒地,少年箭一出弓,就地团身,向旁边滚出了一丈,躲进了一片草丛里。 旗手和鼓手愕然的看向倒地的张和,损失了主将,他们无法再发出命令,下方的秦军得不到命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看向山上发现主将消失了,顿时军心大乱,隐约有溃败之势。张和身边只有几个旗手和鼓手,都不是作战人员,乍一看主将倒地,也不知应该查看箭从哪里射来,还以为只是遇到了山下的冷箭,害怕自己也被弓箭手射杀,慌忙背起张和就跑,少年钻进草丛再看战局,发现居然没有人前来搜寻。他看向山下的赵国百姓,赵军敞开了一个口子让百姓钻进阵中,又迅速合上了口子。那三百人知道主将出了事,无心恋战,迅速向山谷口的秦军靠拢,赵军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少年看着山下的战局心里洋洋得意,秦军人少,又失了主将,恐怕无力回天了,他正想着就听南面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望去,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冲了过来,后面不远处还跟着一支无边无延的步军,他们打着秦军的旗帜,原来是秦国的援军到了,赵军看到秦国援军到来迅速后移,前面的赵军本来已经进了谷口,马上退了出来,谷口的秦军立即贴上来,赵军向南移动,在南边的山下列阵,秦军骑兵虽然非常迅速,但是忌惮赵军的弓箭,在阵前勒住,步军跟上,这支军队大概有三万多人,他们与背山而站的赵军对峙起来,原先的秦军冲出了谷口,列阵在赵军的右侧,两支秦军对赵军形成了夹击之势,强弱之势瞬间易位,变成了秦强赵弱的局面。秦军的主将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骑兵也下了马加入步军,两支秦军开始进攻,赵军人少,且战且退向山上,好在他们占了地利,居高临下,一时与秦军旗鼓相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秦军主将倒是不慌不忙,在他看来赵军上了山,就像羊赶进了圈,已经逃不掉了,再往上赶一赶,等把赵军全部挤上山顶,就围住他们,等他们的粮食和水一耗光就只能投降,自己不战而胜,头功自然跑不了。 少年眼睁睁的看着赵军渐渐步入绝境,一点办法也没有,心想赵军主将应该就是前几晚自己救的那个李牧,听李牧说话牛哄哄的,谁知道竟然这样稀松,连敌方来了一支援军都发现不了,亏他还以身犯险的大半夜出去侦查,这名将果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正想着就听北面又传来了震天的声响,少年向下看去,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部队带着一万步军杀入了战场,他们冲击的是秦军的左翼和后方,骑兵冲到秦军阵前没有一头扎进去,而是向左右闪开,一边驰马一边砍杀秦军外围将士,秦军顿时乱作一团,紧接着赵国步军冲了过来,趁着乱劲一下子冲散了秦军的阵型。山上的赵军见援军到来纷纷变得异常勇猛,他们占据有利地势向下冲击,秦军根本抵挡不住,虽然人多,但在赵军前后夹击下开始败退。赵军的骑兵杀到谷口后纷纷下马列阵,三支赵军对秦军呈现出包围之势,秦军主将一看命令部队收拢,一起向谷口退去,谷口只有赵国两千下马的骑兵,抵挡不住两三万人秦军的冲锋,只能让开谷口,让秦军退了进去,这时的秦军已经毫无阵型,是真正的丢盔弃甲,有的士兵甚至连兵戈都丢掉了,只是希望能够跑得更快一些,赵军顺势追杀十几里,直至杀出了这段山脉,溃退的秦军出了山区向南狂奔,赵军还想追击,见到远处出现了一支军队在接应败军,这支军队军容齐整,后面扬起大量的沙尘,不知道有多少人,赵军的前线将领是那晚护卫李牧侦查的邹水,他见状害怕遇到的是秦军主力,忙约束部众保持阵型,警惕有序的退进了山里,所幸那支秦军并未追击。 原来秦军主帅王龁在制定作战计划后又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队在附近接应,这支部队探到前方战局,便抄近道接住了退下来的秦军,接应部队的主将怕自己人少挡不住乘胜追击的赵军,便派出步兵接应,让手下所有的骑兵马尾绑上树枝在后面驰骋,扫起的灰尘让赵军看不清楚虚实,从而唬退了赵军。 战后清点,赵军这一仗斩杀俘获秦军万余人,获取牛羊、旗帜、战鼓无数,还解救了好几百名被秦军劫掠的赵国百姓,己方却只损失了四五百人,可谓大获全胜,虽然只是一场局部的胜利,但经此一战,赵军一扫上党战役失利的阴霾和视强秦如虎的畏惧心理,重新点燃了胜利的希望。这场战役发生在坦雍地区,又称坦雍之战,在动辄发动数十万大军作战的战国时期,它毫不起眼,甚至都没有被记载入史册,但是坦雍之战的赵军指挥官李牧却由此开启了辉煌的军事生涯,不过此刻他却没有立即班师回营,而是走向少年藏身的这座大山,他听了阵前将士们的汇报,知道这座大山上隐藏的一名神箭手射杀了秦军的一名高级将领,他很好奇,自己可没有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正当他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就见半山腰的草丛中突然跳出一个少年,手持硬弓,大声呼喊:“赵军威武!李将军威武!”赵军听到他的喊声也一起跟着高喊,声音携胜利余威震耳欲聋,响彻天地。原来少年看到赵军大获全胜,心旷神怡,深深为这位李将军的军事指挥才能所倾倒,想到自己刚刚对他的轻视,心里不由一阵惭愧,见到他走来,便情不自禁的跳出来,他一边高喊一边跑向李牧。李牧听到少年和将士们的呼喊,也振臂高呼:“赵军威武!大王威武!” 少年来到李牧面前,向李牧跪拜,对李牧说:“小民真心佩服将军,这一仗大获全胜,想来秦国也不敢轻视我赵国了!将军真是我赵国的基石啊!”李牧忙挽住少年的胳膊扶起他来,口里连称“不敢”,他仔细端详少年,李牧本就不高,这少年身高与他相仿,身材有些单薄,一头黑发簪于头顶,又见他唇薄齿白,鼻梁高挺,一双眼眸大而乌亮,两弯细眉之间生了一颗小痣好生可爱,近日来风餐露宿、翻滚格斗,脸上有些泥污,但是皮肤却难掩白崭,好一位玉公子!他心里不由地赞叹,嘴上却问:“你就是那晚救我的人吧?”少年抽回胳膊,低头一笑,李牧一怔心想:“这样一位战场英勇的神箭手怎么如此扭捏?”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这可问到了少年的痛处,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李牧明白有内情,不好再问,便邀请少年到军营作客,一行人带领大军回到了赵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一章初出茅庐莫能当2 赵营里喜气洋洋,军队中的庖夫正忙着杀猪宰羊犒劳全军,李牧升帐召集所有师帅以上将领议事,少年也被邀请在列。李牧问:“此次我军只有两万多人,秦军是我们的两倍,我军却以少胜多,大获全胜,大家说说是胜在哪里?”众将知道主帅要总结经验,没人敢出来卖弄,都眼巴巴的看着李牧,李牧见无人答话,笑了笑说:“侦查到位其一也;上下一心其二也;骑兵威武其三也。”见众人不解,接着又说:“战前我们的探子探到了敌军的方位,大军才迅速截住了敌军的退路,这才创造了战机,之后又发现到了对方的援军,帮助本将制定出有针对性的作战计划,有了这个前提,这场战斗的大局便始终处于我军的掌控之中,这是侦查到位;作战期间,我军将士同仇敌忾,严格地按照部署实施作战计划,一万多人就像一个人一样,我看秦军没有这样万众一心的信任,他的援军根本就没把张和的军队放在心上,好像在坐等他们被打残似的,援军要再晚行动一步,鱼饵恐怕都会被直接吃掉了,这样的将帅间的离心离德焉能不败,我看秦军也不是铁板一块儿,赵国得胜有望,这是上下一心。”少年心里一震“不知什么时候,对方主将的名字都让李牧知道了。”接着又听李牧说:“赵秦都有骑兵,但是骑兵的战斗力却不相同,赵国自武灵王效仿匈奴胡服骑射以来,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据传武灵王当年还意图仅仅依靠这支骑兵消灭秦国,因此我军骑兵的战斗力在战场上更突出,甚至能够在马上对敌军进行有力杀伤,并能借此对敌军迅速包抄,反观秦军骑兵却只徒有其表,只能吓唬人用,他们的马只能用来拉战车,我们的马却可以使战力更加灵活迅猛,有了这样的骑兵自然无往不利,这是骑兵威武。再加上这位神不知鬼不觉的神箭手暗中相助,赵军不胜都不行。可惜啊,如果能多给我一万人,我就能堵住谷口,全歼这伙秦军。”众将连声称是,心里却各自盘算,要说打了胜仗自然是有各种各样的经验可以总结,李将军虽然说了四条,但总有缺漏的地方,只是现在不便于扫了将军的兴头。少年突然听到李牧提到了自己,心下一喜,就听李牧又说:“壮士,可愿意加入我赵军,一同杀敌报国?凭壮士这一身本领,将来必能建功立业,拜将封爵!” 少年大喜,再也顾不得什么,立即向李牧下拜,壮着声音大声说:“小民愿意!” 李牧说:“你一手好箭法总不能上战场厮杀斗狠,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做个亲兵,作战时如有机会射杀对方将领如何?” 少年说:“只要跟随李将军,干什么都行!”他说的是心里话,其他众将却想:“嘴里说得漂亮,谁不知道在李将军身边做亲兵更舒服,升得更快?不过这人能在战场射杀敌方将军,确实不简单,承担战场暗杀任务的确人尽其才。”因此也都服气。 少年站起身来,向众将施了一礼,众将这才看清他的面貌,就听帐下一人失声喊道:“小清?你怎么在这里?你爹呢?”少年听到有人叫出他的名字吓了一跳,看向那人只觉得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他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那人摘下头盔,对小清说:“我是你大伯,陈杨。” 陈杨将近四十岁年纪,在军中担任中级军官,是一名师帅,众人大奇,他认识小清,小清却不认得他。原来陈杨正是小清的大伯,陈杨在赵国军中任职,小清的父亲陈柳在齐国生活,几年前陈柳带着全家回赵国探亲,陈杨见过小清,不过那时小清还小,几年过后脱了稚气,陈杨一开始也只是觉得眼熟,细细打量看到了两眉之间的痣后,这才认出了小清。小清听陈杨爆出姓名,明白眼前这人就是父亲临终前让自己投奔的大伯,当即哭了出来,他跪在大伯面前说:“大伯,我爹过世了,他让我来找你,要我投军。” 陈杨一呆扶起小清问:“你说什么?你爹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小清泪眼婆娑的看着陈杨说:“就在两个月前。” 陈杨紧闭双眼抬起头,两行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李牧知有内情,让众将退下,帐中只剩下李牧、陈杨、小清、邹水四人。 陈杨缓了半晌又问:“你娘呢?” 小清说:“我爹让我来投你,我叫娘一起来,她不肯来。” 陈杨一顿脚说:“净瞎胡闹!” 邹水向小清跪拜感谢救命之恩,小清也忙跪拜还礼,两人寒暄过后,小清低着头不敢看陈杨,陈杨看着小清对李牧说:“将军请看。”说着一手抽出了小清的发簪,一头浓密的青丝散落下来,李牧邹水再望向小清,看到一位明亮的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面前,小清回营后已洗净了脸面,头发落下恢复了女儿面貌,虽然未施粉黛,但还是让人觉得清秀尔雅,不可逼视。 李牧心想难怪之前觉得小清怪怪的,心中疑惑一扫而光,却暗自惭愧,人家姑娘待字闺中,自己又是拉手又是扶胳膊的,纵然事前不知情,但毕竟稍显唐突,好在他生性豁达,哈哈一笑对陈杨说:“好!你陈家巾帼不让须眉,能有如此人才也是陈家有幸,我当上书大王,为小清作传立碑!” 小清被大伯搞懵了,突然听李牧这样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红着脸低着头站在一旁。邹水在旁边看呆了,他从小长于军中,绝少接触女子,不由的望着小清出神,李牧瞧着他没出息的样子,悄悄踢了他一脚才让他醒过神来。 陈杨对李牧说:“不是末将扫将军的兴,自古就没有女子从军的道理,小清在军中恐怕多有不便,还请将军收回成命,末将自会送她去邯郸。” 李牧还没接话小清抢着说:“大伯,我不回去,我来就是要从军的,我想留在前线打秦军,将来还想跟着李将军去打匈奴呢。” 陈杨说:“胡说,战场上刀光剑影,怎么能是你一个女儿家待的地方?” 小清犟嘴说:“我刚从战场上下来,李将军和邹将军都能作证,我还射杀了秦军的一名将领呢!” 她看向邹水,谁知邹水却转过了头,她又看向李牧,李牧也有些尴尬,她对李牧说:“李将军,我还救过你的命,我不要你报答我别的,就要你允许我留在军中杀敌建功,这是我父亲的遗愿,希望你能成全!” 陈杨上午留守军营没上前线厮杀,乍一听侄女的战功也惊呆了,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喃喃的说:“自古哪有女子上战场的?” 李牧被小清将了一军,心想:“小清说得没错,要求虽然匪夷所思,倒饱含了一番爱国的热情,虽然不让她从军是为她好,但是眼下只能先答应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又爱惜小清的本领,便说:“我答应了。” 就听邹水急忙喊道:“这怎么行?”陈杨没想到李牧会答应,脱口而出:“将军三思,历来军中有女子不详。” 李牧勃然大怒:“那是指红颜祸水,小清是我当众亲口任命的亲兵,战场上是要委以重任的,你把刚才的将领们叫回来问问,看看他们认不认可小清的战功?是不是也认为她在军中就会带来不详?我看谁敢睁着眼说瞎话!” 陈杨见李牧发了怒忙说:“将军息怒,末将遵令便是。”说罢看了侄女一眼,只见小清眉开眼笑,冲着李牧施了一礼,装模作样的对李牧说:“多谢李将军,末将必将誓死效命,以报将军。”说罢瞪了邹水一眼。 李牧见陈杨呆在原地愣神,便对他说:“李将军也不必过分担心,军中有女子未必就会不详,商王武丁的夫人妇好虽是女子,还不是照样领军打胜仗?” 陈杨忙说:“将军明鉴,只是清儿若以女子面貌呆在军中恐有不便,也可能会扰乱军心,还请将军准许她继续女扮男装。” 李牧说:“你考虑的是,只是不知小陈将军意下如何?” 小清愣了半天才从邹水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明白李牧刚才说的“小陈将军”指的就是自己,心里一乐,笑着说:“这是自然。” 陈杨还有军情要禀报,小清挽好发髻和邹水退出账外。 两人退出李牧营帐在帐边驻足,小清歪着头看着邹水,冷冷地一撇嘴说:“忘恩负义!”说罢转身就走。 邹水忙跟了上去说:“清姑娘...” 他话没说完就看小清回头瞪了一眼说:“你该叫我陈将军,再不济也是小陈将军,这是李将军刚才叫的。” 邹水连忙说:“是我失言了,陈将军,我确实觉得你不该留在军中。” 小清问:“你也觉得我会带来不详?” 邹水说:“不是,我是觉得现在战事不断,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把脑袋别在腰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打仗由我们爷们儿干就行了,你一个小姑娘实在没有必要跟着一起冒险。” 小清听了想到战场上的惨烈情景,不由有些感动,她转过身对邹水说:“再不想遇到危险也都遇到过了,有什么情形能比遇伏那晚更加凶险?”说着把那晚遇伏之后如何脱离秦军包围,如何在睡梦中又被秦军留下的小分队包围,甚至差一点被那支小分队发现,乃至上午秦赵交战时她在秦军布置在山上的伏兵杀出时如何躲开弓箭,如何射杀秦将张和的过程一一告诉了邹水,听得邹水手心直冒冷汗,他连道庆幸,就听小清说:“值此乱世,群雄逐鹿,意图问鼎,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就算是躲进了邯郸城,躲回了乡下,就一定能够躲避战祸吗?邹将军有所不知,我在见到你和李将军之前还曾遇到一只猛虎,我本可以射杀了它,但是却放过了它,结果它当着我的面就吃了另一个人,这让我好生后悔,可是转念一想,一只猛虎一次也只能为祸一人,两国交战,不到半天便死伤过万,乱世猛于虎啊!” 邹水听着小清的话出了神,嘴里不停的念叨:“乱世猛于虎...”小清说起老虎,突然想起了郝三,就对邹水说:“邹将军,我这几天追踪秦军,是为了一个朋友,他可能就在你们救的那群赵国百姓中,你带我去找找吧。” 邹水求之不得,连忙带着小清来到了赵国百姓的安置之处。 小清找遍了这群人都没有找到郝三,不由的闷闷不乐,难道郝三没有渡过这次劫难,被秦军害了?邹水问看管的士兵:“只有这些人吗?”小清紧张的问:“小哥,有没有百姓刚才在阵中被杀?”那人一指说:“活的都在这里了,死了的都安放在那边,准备过一会儿跟着阵亡的士兵一起安葬。”小清不愿多说,咬着嘴唇往他指的方向走去,那人又说:“对了,还有三个人嚷嚷着要走,就让他们离开了。”邹水道了谢跟上了小清,小清跑到赵营停放尸体的场所,开始找起来,赵军阵亡了六百多人,可是这里只有五百多具尸体,有一些人已经在战场上被践踏成了肉泥,还有一些人死无全尸,面目全非,小清一眼望去,一阵反胃,她强忍着一个个查看,邹水在旁边静静的跟着,半个时辰过去,小清排查完了所有的尸体,没有找到郝三,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对邹水说:“我的这位朋友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或者他早就被秦军杀害了。” 邹水安慰她说:“也不见得,刚才看管的士兵说了,还有三个人离开了。” 小清的眼睛一亮,问:“他们往哪里去了?我再去找找。”说着便去找马,邹水问清楚了三人的去向,牵来两匹马,对小清说:“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两人翻身上马出了军营。 纵马驰出三四里便追上了两人,没有郝三,两人都不知道另一人的去向,小清描述出郝三的样貌,两人都说有些相像,小清大喜,和邹水又向赵境纵深寻找了一个时辰,一直没有发现郝三的踪迹,看着小清着急的样子,邹水安慰她说:“兴许是找的方向不对。” 小清却想:“郝三家中还有母亲,剩下那个人如果是他定是回家去了,他好像说起自己家住李家村,等有时间到李家村探访。”想到这里她心神稍安。这时赵军传令兵到了,原来李牧将军命令二人赶快回去,说有新的任务,邹水也劝小清回去,说可以禀报李牧,请将军多派人手找寻,小清听了只能调转马头跟随邹水回到了大营。 回到大营片刻李牧便又升帐,小清和邹水站在下首听令,原来秦军有异动,廉颇将军传信,有一支十万人的秦军悄然离开上党至长平一带的战线,去向不明。李牧怀疑这支军队是冲着自己来的,秦军刚刚遭受一场败仗,这场败仗也告诉他们坛雍一带确实有一支人数不少的赵军,秦军主帅王龁不甘心吃亏便调拨部分兵力悄然来袭,瞧架势是准备全歼李牧孤军,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李牧问手下如何迎敌,众将七嘴八舌,最后李牧问到邹水,邹水说:“我军本就是大王秘调而来解决深入赵境的秦国孤军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地,应该撤退。但是秦军既然来袭,定是有备而来,他们必然会在我军北上的必经之路上摆好口袋以逸待劳,如果我们堂而皇之的撤兵,只会中了埋伏,所以应该向东转移,借道魏境,避开秦军主力,绕道回国与廉将军会师。” 李牧对邹水的建议非常赞赏,认为他分析得非常有道理,邹水听了李牧的夸赞得意洋洋的看了小清一眼,小清却觉得这个建议平平无奇,没什么好骄傲的,白了他一眼,果然接着就听李牧说:“邹将军的建议只对了一半,你只是站在我们这支部队的角度看待问题,没有看到全局,秦军这次分兵十万,这么多部队显然不只是冲着我李牧来的,他的主要意图还是对我上党地区的赵军形成战略上的夹击,一旦秦军毫不费劲的达成意图,赵军将会两面受敌,首位不能相顾。” 邹水顾不上看小清的鬼脸问:“那么将军,我们是不是应该按兵不动?” 李牧说:“不是,如果秦军真的截住我军去路,他北上可以夹击赵军主力,南下也可以消灭我们,可谓进退有据。” 邹水又问:“我们只有和他拼了?” 李牧说:“咱们就两万人,怎么拼?我听说这十万秦军的主将甘随是名将甘茂的侄子,名将之后,一定是个狠角色,咱们要硬来只能是以卵击石。” 邹水不敢说话了,他冲小清吐了吐舌头,小清笑了笑,对李牧说:“李将军,现在情况恐怕没时间犹豫了,我建议全军立即拔营东进绕道北上与廉将军会师。” 邹水心想“这不是跟我的建议一样?” 又听小清说:“但是得留一支偏师直接北上,缠住秦军,一来牵制住他们,为我军北上赢得时间,二来占住位置,为廉将军重新部署兵力赢得空间。” 李牧一拍案子说:“正是如此。” 邹水听呆了,看着小清一脸钦佩,陈杨看着侄女儿心想:“清儿初来乍到,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不过弟弟的确教导有方。”心下也大感欣慰。 李牧分配任务:自己带三千骑兵直接北上寻找秦军伺机作战,其余一万多人由副将赵昕带领东向绕道北上。邹水刚刚在小清面前跌了份,想挽回颜面,当即提出由自己代替李牧北上战秦军,被李牧臭骂了一顿,李牧表示自己带队不是为了找秦军决战,而是要在运动中牵制和消耗敌人,这样的作战任务对指挥官的要求极高,邹水勇猛不假,但稍显年轻莽撞,真要带队恐会误事。邹水被骂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作罢,但是他坚决要求跟随李牧行军,李牧拗不过同意了,陈杨要小清跟随自己东向北进,小清以自己是李牧亲兵的要求拒绝了,李牧心想自己真要以三千人与秦军十万人周旋,有这么个神箭手在身边总是有底气不少,而且他觉得小清虽然没有什么战场经验,但是为人沉稳,武艺精湛,又通晓兵法,最重要的是运气好,几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就接受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要求,陈杨拗不过主帅和侄女,为了照顾侄女,只能请求随李牧行动,李牧答应了。 李牧命令诸将各自回营准备,一个小时后拔营动身,众将鱼贯而出,帐内只剩下邹水和小清,李牧问邹水这半天去了哪里,邹水告诉了李牧,李牧听后对小清说:“秦赵两国正在交战,我们自顾尚且不暇,实在无力再分兵去寻找你的朋友。” 小清说:“末将不敢,军情紧急,当以国事为重,末将的私情只能放在一边,任凭将军差遣。” 李牧正色说:“正是大敌当前,你二人身负要事,却一己之私,未经请示擅自离营半日之久,如此目无军规,该当何罪?” 邹水知李牧治军甚严,忙跪下来请罪:“末将知罪,任凭将军责罚,只是小清参军时间尚短,还不熟悉军规,还望将军从轻发落,如果一定要罚她我愿替她。” 小清见状也忙跪下说:“邹将军是因为我才违反的军规,要罚就请将军罚我。”说着感激地看了邹水一眼。 邹水心里甚是痛快,他知道值此用人之际,李牧不会真的罚他,自己又是李牧的心腹爱将,所以有恃无恐,但是面上却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李牧暗自好笑“自己这一严厉,反而给了这小子一个讨好佳人的机会,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却不便戳穿他,只见小清正担心的看着邹水,又见邹水满脸忠勇,大义凛然的看着自己,心想再不表态只怕会绷不住笑出来,便又说:“依照军纪本该问斩,再轻也是杖责八十,但大战在即,我还要留着你们上阵杀敌,就罚你二人担任前锋,视任务完成情况再行处罚。”邹水大喜说:“谢将军!”,小清没想到处罚本该如此严重,也悻悻地说:“谢将军!” 李牧看了邹水一眼,见他意气风发,哪有点要受罚的样子,不再说话,径自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嘴就裂开了,他不敢出声,摇头一笑,走出了营帐。 小清擦了一把汗,站起身来,看到邹水还在跪着就说:“邹大哥,你也起来吧。” 邹水说:“你拉我一把,我腿有点软。” 小清大惊,忙扶起邹水说:“刚才这么严重?” 邹水皱着眉头说:“是啊,我久随将军,知他治军甚严,要不是要打大仗,没准他刚才真要斩了我们。”说着一踉跄,小清扶起邹水,手刚准备撤回来,看他这一晃慌忙又架住他,邹水看向小清,见她低着头,脸上充满了庆幸,心想再不刹住只怕要穿帮,就左手装作擦脸上的汗,右手拍了拍大腿站直了对小清说:“再过一会儿大军就出发了,咱们都去准备吧。”说着和小清走出了营帐。 邹水带小清回到自己住所,帐里已经收拾空了,几个士兵正准备收拢帐篷,邹水让他们一等,请小清进了帐篷,自己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时牵了一匹马,马鞍上搭着一副带甲的军装,一侧挂着两壶箭,一侧挂着水袋和干粮袋,对小清说:“我给你置办齐了”,说着把军装拿下来递给小清让她在帐篷里换,自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小清披挂整齐走了出来,那军装正合身,小清穿在身上更是透出一股英气,邹水冲她一伸大拇指,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头盔,给小清戴上说:“这才像位将军!” 小清换上军装也暗自得意,只是军中没有镜子无法臭美,邹水把马牵给她说:“骑上试试?” 小清要上马,可是披挂太重一下子跳不上去,邹水忙找过一个板凳,让小清踩着上了马,问道:“怎么样?” 小清冲他一笑,他一呆,接着说:“军装是重了一点,但总是一层保护,适应了也就好了。” 大军一个时辰后准时拔营,李牧军纪果然严明,两万大军有条不紊地开动了,营帐的痕迹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再过半个时辰让风一吹,就再也看不出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了,大军悄无声息的向北走了一段,在一个岔路口兵分两路,步兵全部转向东,三千骑兵随李牧继续北上。 李牧带军经沁阳来到丹水(此时这条河还不叫丹水,但是秦赵长平之战后,秦军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万,血水染红了河水,几十天不变色,这才取名丹水),丹水是一条北向南流的河水,近年来秦国扩张之势迅猛,这里已成为魏秦两国的边境,李牧沿着丹水的东侧北上,一路倒也相安无事。赵军是骑兵,虽然行军谨慎,但行了两三日,也走了一百多里,李牧盘算,赵军主力在长平,现在离长平急行军也不过一日路程,如果赶去会师自己可保无虞,可是这样一来岂不让秦军轻易在此地扎根?想到这里他决定就地扎营,加派探子搜寻秦军寻找战机,另派传令兵报知廉颇将军以求支援。 两日后,探子来报在赵军西南方向三十里处发现小股秦军活动,李牧派邹水带领三百骑兵前去查探,要求邹水谨慎出战,如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即返回不得恋战。邹水喜滋滋的领命而去,小清看到邹水单独领军外出羡慕不已,这几天太平日子过得甚是无味,便向李牧申请跟随邹水一同出战,李牧想小清来到军中还没有亲身经历过战阵之事,应该让她熟悉一下,这趟任务并不危险,邹水也是屡经战阵,这等侦查骚扰的小事危险不大,让小清借此机会熟悉一下军事也好,同时有心成全二人,便答应了下来。 邹水调集部众准备出战,走到营门被小清拦住了,他见小清军容齐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毛,这傻丫头不会想跟着自己出去吧?便硬着头皮问:“陈将军有事儿?” 小清眉毛一扬说:“李将军让我跟你一同出征。” 邹水心想李牧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嘛,这是领军外出执行作战任务,太危险了,他就是再愿意和小清亲近也不愿意让她冒这个险,想到这里心肠一硬恶狠狠的说:“不行,我是主将,我不同意你来。”小清笑着说:“谁征求你的同意了,让我参加是李将军的命令,我保证出去之后服从你的命令就是了。”说着不由分说打马要往出征部队中进,军中除了李牧、邹水、陈杨外,其余人都不知道小清是女子,只知道他是李将军信任的亲兵,在战场上曾经击杀过秦军将领,是立过大功的。军人的思维很简单,谁的本领高、战功大他们就佩服谁,见这样一位骁勇的战将加入很是乐意,邹水身后的士兵拨马闪出来一个空间,小清挤了进来。邹水心里暗暗感谢李牧,脸却崩得紧紧的,一挥手众人纵马出营。 小清拍马赶上前来与邹水并驾齐驱,她知邹水是主将,稍稍落后半个马头。邹水微微扭头看向小清,发现小清也在看他,两人脸一红各自把头扭开,这几日行军,邹水主要在带领自己的部众,只有一早跟众将一起到李牧帐中领行军任务时才能见到小清,偶尔碰到,小清也是对他不咸不淡的,现在难得有机会与她独处,他见小清也在看他心里一喜,但一紧张又找不出话题,就这样安静地走着,小清见邹水不理自己,心里略微有些恼怒,但她是豪爽心态,心想总不能这样僵持着,便对邹水说:“我要去前面看看。”不待邹水答应便策马向前奔去。 邹水心说:“你不是说要听我命令的吗?”但是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清远去,他可不像小清一般洒脱,身后还带着三百部下呢,只能大声喊道:“陈将军小心!” 小清奔出两里地,见到一座小山丘,便打马爬了上去,她骑着马立在山顶,看着越走越近的邹水,心里有些怅然,突然山脚下飞起一群麻雀,从她的头顶飞过落到了山的另一边,紧接着不停的有麻雀飞起落下,小清看着觉得很好玩,时至深秋,北方已经见不到候鸟,可是麻雀却不南归,在荒野中很常见,小清箭法很好,但是从不射鸟,她从小喜欢看鸟儿飞翔,当年家中屋檐下搬来了一窝燕子,母燕产下几只小燕,父亲想摘下来给小清玩儿,可是小清死活不干,还经常吃饭时剩下馒头、小米儿喂它们,村里不光是小清家里有燕子,家家户户都有燕子,人们把燕子视为吉祥的化身,家里来了燕子都好好的供着,久而久之燕子根本不怕小清和其他人,可是村里人却非常讨厌麻雀,那鸟儿会偷吃庄稼,影响收成,村民们经常自发组织起来打麻雀,小清却从来也不打。她见一群群麻雀飞起,飞过自己在不远处落下,麻雀飞来飞去本来很有趣,可是看着看着小清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发现麻雀飞得到处都是,但是在行军路线前方不到一里的路两旁却从来没有麻雀飞出,也没有麻雀落下,她定睛瞧去,小清从小练习箭法,练得一副好眼力,虽然距离较远但是依然能感到那片草丛有问题,很可能做过伪装,突然一束光从草丛中闪过,小清明白了,那里埋伏着人,这束光是有人的武器没有藏好反射出来的,怎么办?自己和邹水都已经暴露了,秦军一定在等着赵军上钩呢。邹水带队靠近了这座山头,对着小清摇手,示意小清下来一起走,小清见状也欢快地冲邹水摆摆胳膊,然后纵马奔了过去,她靠近邹水,邹水有些怪小清擅自行动,摆着张臭脸,小清却笑盈如花的握住了他的手,邹水心里突突只跳,感到小清用力一握又听她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前方半里有埋伏。” 邹水吓了一跳问:“当真?” 小清说:“鸟儿不敢落地,有反光。” 邹水问:“怎么办?”小清说:“不清楚对方虚实,走为上。” 邹水说:“不行,这么近敌人会压上来,咱们再快也没有对方的箭快!如果他们在埋伏,一定会带强弓硬弩,这个距离很难脱身啊!” 小清说:“我倒有个办法。” 邹水带着骑兵继续前行,他心里七上八下,小清的办法能行吗?慢慢的他靠近了那片草丛,三百人中终于有一半人进入了伏击圈,突然他命令全体赵军下马,紧接着又命令所有弓箭手向路边草射箭。 草丛里确实埋伏着一千秦军,他们早就看到了小清,看着小清下山与邹水汇合,赵军又迟迟不动,还以为被发现了,谁知赵军只是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又开始前进了,眼看着赵军马上要全部进入伏击圈正暗自窃喜,谁知他们突然发难,赵军有一百人带了弓箭,这一轮盲射居然射中了二十多名毫无防备的秦军,秦军见已暴露纷纷站起身来,一些秦军冲上大路,二百多秦军则绕到赵军的后方截断了来路,邹水见秦军果然带了强弩,赵国骑兵名扬天下,少有匹敌,秦军对他们很头疼,为克制骑兵便造出强弩,但是现在双方已经接触,害怕误伤,秦军也不敢使用。邹水之前没有告诉部众有伏兵,乍一遇伏赵军还有些慌乱,但是这群士兵身经百战,马上镇静下来结成战阵准备拼杀,秦将见口袋已经扎好倒也不着急进攻,而是出面喊话要求赵军弃械投降,邹水心想:“活该你说话,小清原本还不知道该射谁,你出来当靶子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秦将见邹水不答话,便又劝导:“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反抗徒劳无益,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手下的几百弟兄考虑吧,我们大王礼贤下士,尊重人才,你投降过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这话就太虚了,估计他自己都不会相信,邹水笑问:“就凭我也能见到你家大王?笑话,我看你要见一面都难。” 秦将被邹水损了一通,有些恼怒,情知战场之上军情紧急,不敢再耽搁,手一挥就要发动进攻,就在这时突然火起,两股大火从道路两旁烧了过来。 原来小清与邹水约好,邹水带人继续前行吸引秦军注意力,自己带几个人悄悄摸进了路边草丛待秦军全部出动后放火。深秋季节,北风正劲,赵北秦南,火从北面趁着风势卷了过来,秦军见赵军上钩大意了,没有注意到在骑兵中散跟着几匹上面没人的马,结果着了小清的道儿,赵军的后路上围了两百秦军,火势一起这些人首先被烧,登时有十几个人身上着了火,一下子先乱了起来,赵军三百匹马见了火开始受惊,它们四处逃窜把秦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邹水指挥部队先向后路杀去,那二百多名秦军阵型一乱无力抵挡,被赵军纷纷挤下大路,路两边火势正盛,顿时被烧得哭爹喊娘,打滚灭火,包围圈一下子被打破了,秦将见状马上指挥后军射箭,他的命令刚刚发出,一支冷箭直插咽喉,秦将应声倒下,原来小清放完火后带着几名赵军从后方赶来与邹水汇合,之前秦将喊话她远远看着,火势一起秦将要指挥战斗,她迅速瞄准一箭射杀了他,秦军登时群龙无首。小清不到半个月时间两杀秦将,在秦军之中引起了恐慌,从此他们知道在赵国军中有一位神箭手,专门射杀将领,而且百发百中,犹如养由基转世,以后再出战便都小心了许多。但是现在赵军的危机还没有解除,秦将的号令发出,一百多名弓箭手开始射箭,十几名赵国士兵中箭,邹水立即命令部队继续向前贴住秦军,秦国的弓箭手怕伤到自己人不敢再放箭。这时火已经漫山遍野地烧起来,已经烧到了秦军后部,有三四百名士兵没有挤上大道,身上也纷纷着火无法再战,还有三四百名士兵挤在大道上不成阵型,他们没有将领指挥,形同一片散沙,前排人想转身逃跑被后排人挡住,后排终于有人明白过来,回头就跑,有人带头,秦军军心终于大乱开始溃退。可是这时火已烧过战场,到了战场后方的路两旁,道路两边有大火阻挡,只能挤在大路上逃命,速度非常缓慢,邹水觉得自己三百人都挤在路上影响追击,便在路两侧各分出五十名士兵斩杀身上着火正在挣扎的秦国士兵,自己则带领二百人保持阵型追杀,秦军有的士兵被赵军追上杀死,有的则在逃跑中摔倒被践踏而死,邹水要乘胜追击,谁知这时风向突然由北转南,火反而向自己这边烧来,他只有命令部队停住不再追赶,好在自己这边干草已经烧尽,火势烧到后逐渐没了后劲。 战后清点,赵军伤亡二十几人,有几人还是被火误伤,秦军死伤八百多人,只有一百多人逃走,赵军大获全胜。追杀秦军时,小清没有跟过去,这一战她先出火攻妙计,又射杀秦军将领可谓居功至伟,不过她的思绪现在不在这里,她看着路两旁大火已经蔓延出了好远,地上无数秦军在打滚,远处有些战马身上带着火到处狂奔,马嘶声、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突然觉得这场胜仗不那么重要了,打了胜仗她对赵国、对李牧有了说法,可在这场大火中因自己而被杀死、烧死的亡灵是不是该向自己讨说法?这是个什么时代?动不动就要成批的杀人? 秦军逃走后赵军收拢回一百多匹战马,他们勉强两人合乘一匹掉头回营,邹水和小清各乘一骑,邹水倒想和小清骑一匹马,可是小清默默的独自找了一匹马骑了上去,马匹数量虽然紧张,其他士兵也都没有意见。邹水以前只是跟在李牧帐下东征西讨,此次第一次独立带兵便取得了一场大捷,兴奋异常,对着小清喋喋不休。小清根本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趣,只是默默的沉思,不由觉得奇怪。 傍晚时分一行人回到营地,李牧大军已不知去向,原来邹水率军离营后不久,廉颇派人来通知今早发现秦军有发动较大攻势的迹象,命令李牧继续向赵军主力靠拢,李牧接到命令后立即拔营,只是留下一人通知邹水,让他回营后立即赶赴长平。邹水怏怏不乐,这么一场胜利的喜悦竟无人分享,觉得甚是没有成就感。 邹水本想立即命令部队动身尽快与李牧汇合,他看小清小清闷闷不乐,又猜不透她的心事,心想这样高强度的作战后马上再急行军,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大老爷们来说问题不大,但是对于一个女孩儿家来说似乎太过苛刻,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即将落山,就决定安营扎宅不再行军,他对小清说了一声就准备告诉部众,谁知小清反对说:“邹将军,今天我们让秦军吃了个大亏,他们岂能善罢甘休,我们还是连夜赶路吧,早早与大军汇合才算真正脱险。” 邹水暗叫惭愧,立即下令开拔,为省马力,赵军不再骑马,而是牵着马向北行军,邹水和小清并肩而行,两人都不说话。小清的心里很复杂,她一会儿想一个人静静,可是邹水老缠在自己身边,一会儿又觉得心中淤结甚重,想找人倾诉,可邹水偏偏什么都不说,她恼怒异常,对邹水又急又气,难道让自己先开口说话吗?她甚至想把邹水踢开或者抽他一马鞭。但是感觉就是这么怪,邹水在身边小清觉得烦,但让邹水现在就走开,小清又不情愿,索性黑虎着脸,不理邹水走在前面。 这样的状态虽然尴尬了些,但是对行军大有益处,他们一口气走了二十多里,这时月上柳梢,将士们都很累了,他们来到一座山前,这座山高六十余丈,山上长满了树木,小清指着山说:“咱们去山上过夜。” 邹水命令部队到山脚下扎营,派出哨兵警戒,将士们各自安歇。邹水却翻过来覆过去的睡不着觉,他觉得小清太奇怪了,明明打了大胜仗,偏偏闷闷不乐,女人真麻烦,打输了不高兴还可以理解,打赢了居然也不高兴。他这样想着,一翻身站起来去巡查,他漫步目的的走着,突然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小清的休息之处,原来小清不与大家住在一起,离着众人有一段距离,士兵们心想这样的高手搞点特殊也是自然,都不以为意。邹水怕小清误会连忙准备回身,谁知突然听到一旁树影里有哼哼的动静,有情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黑影扑了出来,一头撞翻了邹水。 邹水连忙跳起身来,抽出佩刀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头大野猪,大野猪正喷着气,气势汹汹的看着它,邹水害怕小清有事连忙大声呼唤:“陈将军!”,却没有听到小清的应答,他急了,难道小清让这头畜生给害了?想着举刀向野猪的头上砍去。野猪非常迅猛,跳起来一头顶上了邹水拿刀的胳膊,邹水受到巨大冲击佩刀脱手,野猪见邹水失去了武器作势又要扑来,正在这时,从暗处飞来一支箭射中了它的脖子,野猪皮糙肉厚,但是发箭之处距离很近,箭势凶猛,箭扎进了两寸余深,野猪瞬间倒地,可是接着又挣扎着站了起来。这时周围士兵听到声音围了过来,大家一拥而上用长戈捅死了野猪。众人乐了,野猪可不多见,而且肉势劲道,平日只能登于公孙王侯的餐案,士兵们平时连家猪都少吃,见到这自投罗网的美味自然喜不自胜,当下开始生火准备夜烤野猪。 邹水抹了一把冷汗,看向来箭之处,只见小清从树后踱了出来,他当即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刚才叫你没答应,还以为你~” 小清歪着头嘻嘻一笑说:“亏你还是个将军,怎么能一遇到危险就吓得直“哼哼”?” 邹水说:“我这不是怕你有事嘛,”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接着说:“你说我是大野猪?”说完装势要抓小清,却发现小清一动也不动,突然想起小清是女子,可这时两手已伸到半空抓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小清白了邹水一眼,突然扑哧笑了,邹水趁机左手收回来,右手伸到后脑勺。 这时听到士兵们的说笑声,邹水对小清说:“你等我一下。”说完便冲向野猪,掏出一把匕首,在野猪的肚皮上割下一块儿肉来,从一名士兵手中取过一支火把吩咐了一句走了回来。他把火把递给小清,自己拿着那块肉在火上蹭来蹭去烧掉了猪毛,这时几个士兵搬来了一堆干柴,邹水把火把递给小清,招呼她坐下,把肉放在干柴上,又从中挑选出两支细树枝,用匕首削减一头,穿过了那块肉。小清看那块肉红白相间,白多红少,就听邹水说:“我取了这头猪的精华部位,今晚请你吃我最拿手的烤五花。”说着又接过火把点着了干柴,有士兵过来取走火把,他把那串肉放在火上说:“要说还是野猪份大量足肉劲道,这块肉少说有五六斤,烤出来还剩三四斤,够咱俩吃了。”他抬头向小清看去,见火光映着小清的面容红彤彤的,更是惹人喜欢,小清也跃跃欲试的看着火里的猪肉,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看邹水,白天的不愉快瞬间忘到了九霄云外,肉一会儿便被烤得滋滋冒响,白肉受热变成了油,滴在了火上又滋啦一声化作一股青烟飘起,邹水透过烟雾看着小清仿佛仙女一般,不由得痴了,小清知道邹水在看她,只觉得脸火辣辣的,不敢抬头,只是望着火里,心里居然美滋滋的想:“让他看看也是好的。”突然叫道:“快糊了!” 邹水暗说惭愧,忙翻动肉块,烤了小片刻,突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布袋,小清看着他打开布袋,像变戏法一样从中取出一些粉末,一边翻动一边把粉末撒在了肉上。先秦时期,肉类稀少,只有当官的人才能经常吃,所以官员当时又称肉食者,邹水官阶不高也不能经常吃到肉,但又喜欢吃,他行伍出身,有的是办法,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打到什么吃什么,于是随身带着调味品。他一边抖着佐料一边对小清抱怨:“听说你前些日子还放跑了一只老虎?” 小清看着肉,闻着香气愣神,突然听到邹水说老虎顺口问:“你还想吃老虎肉?你打得过老虎吗?看你打这头野猪都费劲。” 邹水说:“想啊,我打不过不算什么,不是还有你嘛,你负责打,我负责烤,咱们一起吃。” 小清脸一红嗔道:“谁要和你一起打老虎,吃老虎了?” 邹水笑着说:“你当真不和我一起吃老虎?” 小清不理他,邹水说:“那你也别吃烤猪肉喽。”说着把烤肉从火上拿开,放在鼻子边上闻起来。 小清见肉已经烤好连忙拍手叫到:“快给我。”说着就来抢,邹水跳着站起把烤肉举得老高,小清扑到邹水身边蹦着去够,邹水一边晃动胳膊一边喊:“一块儿烤肉你至于嘛。”山上不平,两人一不留神踩到浅坑险些摔倒,小清一把抓住了邹水的胳膊,邹水顺势抱住了她。小清倚在邹水的怀里,闻着邹水身上温热的男子气息,心中一阵慌乱,她推开邹水站在一旁。邹水心旷神怡,看着一旁的小清,把烤肉悄悄地伸了过去,小清看着烤肉笑着用手要抓,邹水说且慢,拿着烤肉坐下,对着旁边的地面拍了怕示意小清也坐下,拿出匕首割下一些烤糊的肉,剩下大部分连同树枝一起递给了小清。小清没看到邹水割下来的都是糊肉,她接过烤肉坐到邹水拍过的地方和他一起吃起来。小清拿着树枝的一端,小心翼翼的吃肉,邹水却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小清见他吃完,看了他一眼,看到满脸的油腻,嘴角和鼻子上还有一些烤糊的肉灰,忍不住笑了。邹水见状对她仰起脸来,小清犹豫了一下,伸手给他擦脸,肉油附着力最强,邹水的脸还没有擦干净,小清的手却变得油乎乎起来,邹水见了憨憨一笑,举起胳膊用上臂袖子把脸蹭了个干净,蛮不在乎的说:“出门在外也顾不得许多了。” 小清一边一脸嫌弃的看着邹水,一边居然也把手放在身上蹭来蹭去,俩人哈哈大笑起来。小清问邹水:“你烤的肉真好吃,刚才用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邹水问:“你能吃出来吗?” 小清说:“看你用了两样,一种是盐,另一种就不知道了,但是味道很特别,真好吃,是什么呀?” 邹水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是打匈奴的时候缴获的,我无意中看到匈奴人用它烤肉,就拿来试了试,果然味道很好!” 原来邹水用的另一种佐料是胡椒粉,胡椒产自西域,相传在中国最早由西汉张骞出使时带回,匈奴接壤西域,时常对它发动战争,所以胡椒也会偶尔流入匈奴。邹水自小在雁门郡与匈奴人作战,时有缴获,才使小清有机会早于中国人近百年品尝胡椒烤肉之美味。 小清少女心性,与邹水心意乍一想通,不免有些娇嗔,她把吃剩的烤肉递给邹水说:“水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邹水被她叫得身上一麻,做贼般回头向部下看去,发现他们都坐在远处分食烤肉,没人顾得上留意这边。他站起身来望向四周,自己布置的明哨暗哨也都没有失位,放下心来,坐下撕了一块烤肉递给小清,小清用嘴接了,他一笑又撕下一块儿放进自己嘴里咀嚼,然后说:“我是个带兵的人,从小没读多少书,哪知道有什么故事?” 小清不干,说:“那就讲讲你打匈奴的故事吧?” 邹水说:“无非就是骑马出去了,见着匈奴人的话,他们人少就追着人家杀,他们人少就骑马跑呗。” 小清生气了:“哪有这么敷衍的?”说完一扭身。 邹水见小清不高兴了连忙说:“别急,清妹,你别说我还真知道几个,就是你听了别笑我。” 小清听他喊自己“清妹”,心里一甜,红着脸回过头来说:“那就看你讲得好不好了。” 邹水说:“那我开始讲了,宋国有个农夫,每天都去种地非常辛苦,可是有一天他正在田里耕地,就看到有一只兔子受到惊吓飞奔过来一头扎在田边的树上撞死了,他高兴坏了,捡起兔子美美地吃了一顿。”说完一脸坏笑的看着小清。 小清嘴角抽了抽,眉毛一竖问:“这有什么意思?” 邹水连忙说:“你别急嘛,从此他再也不种地了,一天到晚地守着那棵树等着兔子来撞,结果地里的庄稼都荒了。” 小清咯咯地笑着说:“还有这样的农夫?不种地了光等着吃肉?” 邹水问:“好听吧?”小清说:“勉强吧,还要听。” 邹水一挠头说:“宋国有个农夫...” 小清插嘴:“不是讲过了嘛。” 邹水说:“这是另一个,宋国还有个农夫,老觉得自己田里的禾苗长得太慢,有一天他就把禾苗一棵一棵的往上拔,然后得意洋洋地对家人说,可把我累坏了,我帮助禾苗长高了。他的儿子听说后急忙跑到地里去看,你猜怎样?” 小清掐了邹水一下说:“你能不能别老这么讲?” 邹水怕别人看到忍着疼说:“是是是,田里的禾苗都枯萎了。” 小清没种过地,听邹水说农夫拔禾苗隐约觉得不妥,一听禾苗都枯萎了有些心疼,说:“刚才的宋国人把地荒了,这个宋国人把苗都给弄死了,不对啊,你说来说去,怎么都是宋国人在搞怪?” 邹水说:“不知道,师傅就是这么说的。” 小清说:“我听父亲说过宋国可是公国,国君爵位仅次于天子,地位可是不低,可几百年下来怎么传来传去都是这么些故事?相传宋襄公与楚国打仗,人家过河时不打,列阵时不打,说是不合道义,等人家准备好了再打又败下阵来,父亲总是笑宋襄公迂腐,可是宋襄公遵守的就是古理,讲理的人打败仗,不讲理的人却在不停的获利,是理本身错了,还是这世道不对?” 邹水暗叫不好,小清这多愁善感的情绪居然莫名其妙地的几个故事勾了起来,他连忙说:“我再给你讲个不是宋国的故事好不好?有个郑国人想去买新鞋,事先量好了自己脚的尺码,他到集市时,却忘了带上尺码,就返回家中拿,等他返回集市的时候,集市已经散了,最终也没有买到鞋子。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脚去试试?他回答说宁可相信量好的尺码,也不相信自己的脚。” 小清觉得有点意思,她知道邹水在逗自己开心,心想没必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事破坏两人相处的氛围,便笑了笑。邹水见小清笑了松了一口气,接着说:“还有一个,想偷别人家的钟,可是钟太大太沉背不动,就打算用锤子砸碎,他害怕声响太大,就把自己的耳朵紧紧捂住,谁知自己是听不到钟声了,别人听到了就把他抓住了。” 小清有些困了,她已经靠着邹水闭上了眼睛,听了这个故事迷迷糊糊的说:“只希望咱们别像这人似的掩耳盗钟。” 邹水觉得小清的话高深莫测,一开始觉得小清的话指的是他们两人,再一琢磨觉得又像是在担心目前的秦赵战局,又觉得都不像仿佛还另有所指,不由对小清更加佩服了。 小清已经睡着了,邹水却丝毫没有睡意,已到了后半夜,月亮绕到了西边,邹水望向北方,发现天边起了一片片乌云,乌云压得很低,正一点点的向南边飘来,邹水心想:“深秋时节,乌云可不多见,明天怕是有场大雨,还是早点回营为妙。”想着轻轻摇醒了小清,小清刚睡着不久,看到自己依偎在邹水怀里大羞,邹水顾不上这个,指着北边让小清看,小清立即起身说:“不行,咱们得抓紧走!”邹水召集部下连夜开始向北开拔,赵军不再爱惜马力,两人一骑向长平驰去。一马载两人,速度无法保证,但比步行要快,两个时辰走了四五十里,再过一座山就能遥遥看到长平了,突然听到前方雷鼓震动,杀声冲天。邹水立即命令部队就地隐蔽,自己和小清猫身爬上了山顶,只见一支赵军被团团围住,更远处乌压压的两片军队正在对峙。 小清眼力好,一眼看出被围的正是李牧的军队,李牧四周有三四万秦军,他身边只有不到三千人,众寡悬殊,怕是马上就要不敌。小清对邹水说:“被围的是李将军。” 邹水听了大惊,转身就要下山召集人马驰援,小清喊住他说:“别着急。” 邹水喊道:“快点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清拉住他说:“你好好看看,李将军目前并无明显败象。” 邹水这才镇静下来向战局望去,只见李牧的人马虽然被围,但是赵军的四周似乎摆放了一圈工事,秦军一时也攻不进去。邹水观察这些工事是一根根削尖了头的木桩排列而成,具体说就是一根又长又粗的木头两边各开一些口子,这些口子两边交错,口子里都搭上细一点的木桩,两边的木桩形成交叉,可以摆放在地上,上面的那头离地半人多高,削尖或者加上矛头,再用绳索固定好。这种工事近几日邹水见过,有不少散落在荒野和道路上,邹水嫌它们容易扎到马的脖子和肚子,一旦碰到就都破坏掉,没想到在这里被李牧发挥了作用。只见赵军的周围摆满了这种工事,只是对里的尖头已经被处理掉了,外面的尖头逼得秦军无法靠前,有秦军想要砍掉尖头,可是不等靠近就会受到赵军长戈的攻击,他们想后退用箭射击,但是三四万大军想要迅速后退谈何容易,一时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牧在阵中也很是着急,他接到的是廉颇立即回营的死命令,昨日秦军对赵军发动了猛烈进攻,他只能向长平疾驰增援,谁知却中了秦军围点打援之计,秦军攻长平是幌子,其实早在周边埋伏好,旨在打掉长平以外赵军的增援力量,包围李牧的是主帅王龁,王龁的目的是全歼李牧所部,这次带出来十多万人,拨出十万给甘随,这样一来甘随共率领二十万人在正面拦住赵军主力,自己则带领其余人马围杀李牧。邹水见李牧暂时没有危险问小清:“怎么办?” 小清说:“我们能做什么?用这三百人冲那几万人,白白去送死?” 邹水焦急地说:“就算是送死也要去!” 小清说:“你让我再想想。” 邹水说:“没时间想了,李将军的工事撑不了多久,一旦被攻破一角,全军覆没只在一瞬间。” 小清面对这等境遇也是毫无办法,邹水见小清茫然无措叹息一声说:“算了清妹,我要攻上去了,就算死也要和李将军死在一起,你就留在这里吧,没必要和我们一起白白搭上性命。”说着转身就下山要召集部众。 小清听邹水说得凄凉决绝心里也是黯然:“你竟与我如此见外,你若就死我岂能等闲视之?即使不考虑你,不考虑李将军,大伯也在阵中,这事岂能旁观?” 她虽然恼怒但也迅速平静下来拉住邹水说:“水哥,你若就这样冲进去恐怕只是抱薪救火。”她指着秦军阵中的主帅王龁说:“你看见那名秦军将领了吗?要不咱们一起杀进去,一边想办法跟李将军汇合,一边找机会接近他,要是够了一百二十步我就能一箭了结了他,那样兴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邹水一听觉得可行,如此有针对性的拼命总好过无端送死。说着对山下一挥手,自己看准了王龁的方位,拉着小清从山的另一边下了山,三百士兵遵令绕过山与邹水汇合。 邹水看准秦军侧翼命令部队开始冲锋,三百人结成紧密阵型一下子撞到了秦军阵边,秦军一开始有些慌乱,看到邹水只有三百人后便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钻了进来,之后迅速合上了阵型。三百人冲击三四万人的战阵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水塘里,水面激起一波涟漪,却迅速平静下来,廉颇远远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立即指挥军队向秦军发动进攻,秦赵主力在一旁展开了厮杀。邹水一进秦阵就有些懵,几万人的围困无边无沿,他顿时失去了方向感,远处突然杀声大盛,原来是李牧看到援军到了,指挥部队冲出工事拼命向邹水靠拢,邹水辨明了声音来源指挥部队向李牧靠去,可是谈何容易,中间隔着数千秦军呢,李牧和邹水拼尽全力也只是相互靠近了十几丈,距离会师还远得很,邹水身边的部下迅速减少,已经不到一百人,面对这种局面小清也无能为力,这些人就像大海中一叶小小的扁舟,被风暴吹得摇摇欲坠,只能随波逐流。 罢了,邹水已经久战力竭,他仰天长叹准备丢下武器俯首就戮。就在这时,北面的乌云突然压了上来,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大风随之刮起,卷起了漫天的尘土,吹得双方将士睁不开眼,风从北向南刮,秦军大都面向北方,受到的影响更大,秦军主力率先不敌开始后退,廉颇趁势展开追击,秦军不断后退撞上了围剿李牧的王龁部,王龁部受到冲击根本站不住脚,阵型迅速变散,廉颇想要乘胜追击,谁知这时天上闪过一条巨大的闪电,只听轰隆一声,大雨瓢泼而下,这时风虽已变小,但风向飘忽不定,雨势开始迅猛,砸得赵军也睁不开眼,借着刚才的兵势,秦军依然在南退,现在谁也看不清谁,没人顾得上李牧和邹水这两支孤军。小清暗叫好险,如果这场雨不是下在今天而是下在昨天,那么那场大火烧不起来,现在如果没有这场雨,自己恐怕也回天乏力了。 自小清跟随赵军进入秦阵,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王龁,她没有参加战斗,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赵军中央,邹水紧紧贴在身边保护,几次拨开飞向她的冷箭,王龁指挥军队南退,不用小清接近他,他自己倒向这边靠来,小清虽然看不清王龁的模样,但是依靠辨认他独特的铠甲还是能够依稀锁定住他。小清不停算着距离,终于王龁进入了自己的射程,她迅速将早已握在手中的箭搭在弓上拉满,果断地射了出去。王龁正在全神贯注的指挥战斗,听到箭声时已来不及躲闪,也是他命不该绝,当时风向不定,将箭吹偏了少许,只是射中了左肩,箭势受大雨影响,也只是扎进了半寸。王龁中箭后没有叫喊,他知道现在如果秦军知道主帅中箭定会影响士气,于是用右手抓住箭柄,一咬牙硬是拔了出来。小清也看不清楚到底射中没有,当时机会稍纵即逝,小清一箭射出便随着赵军移动到别处去了。她回头看王龁还骑在马上心知不中非常失望。王龁虽然在硬撑却已无力再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四周卫士看到主帅受伤迅速鸣金收兵,接着雨势和风势,两军脱离了接触,各自回营。 经过这些日子的交锋,秦赵双方互有胜负,短期内谁也消灭不了谁,随着长平战线的形成,双方形成了战略对峙、比拼后勤的局面。 此时雨势稍歇,邹水和李牧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两军迅速会师进入赵营。李牧分兵东线绕道的赵军已于两日前抵达。 李牧乱军中小腿中了一箭,躺在担架上,邹水和小清护送他进了营帐后,邹水连忙去找军医来医治。军医还没请来,廉颇先到了李牧的营帐,李牧起身欲行军礼,被廉颇制止,李牧忙唤小清施礼。 廉颇说:“李将军此行辛苦,坛雍一战斩杀秦军万余,大涨我军士气,现在大敌当前,正需要李将军这样的勇将啊!” 李牧说:“岂敢?廉将军谬赞末将了,末将本在雁门郡抵挡匈奴,突受大王密令前来助战,战机未寻反遭敌军包围,如非廉将军冒死搭救,现在恐已兵败身死,何敢言功。” 廉颇说:“听军报,近几日秦军将领屡在战场上被射杀,我的部下无此战功,此功莫非出自将军?” 邹水已经将昨天的火攻胜仗告诉了李牧,李牧听了廉颇的话忙说:“却是我的部下所为。”说完唤过小清对廉颇说:“前几日坛雍射杀张和,昨日丹水射杀秦将的都是这位陈清将军,今日战场他还伺机射了王龁一箭,也不知道射中没有。” 廉颇说:“李将军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这等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实乃天降洪福于我赵国。”说着看向小清,谁知一看到小清,脸上突然露出一股古怪,连声说:“像,像...” 小清不知道廉颇说自己像谁,刚要发问,就见邹水带着军医回来了,邹水见过廉颇让军医给李牧医治,廉颇走了出来,小清追出问:“廉将军,您刚才说我像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二章身世疑惑一解光1 第二章身世疑惑一解光 廉颇摸着胡子仰头一笑说:“我看你像我赵国的一位将军,好像现在就在李将军的帐下,叫陈杨。” 小清放下心来,对廉颇说:“那是我大伯。”廉颇笑着说:“难怪。”说着转身离开了,小清不知道,廉颇刚转过头,脸上笑容就消失了,接着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小清送走廉颇,要进李牧帐中,邹水气呼呼的从里面出来,小清想起邹水刚刚在山岗上对她态度生硬,不愿理他,谁知邹水找上了她说:“真可气!贺军医居然说他也治不了李将军的腿。” 小清顾不上生气了,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听说贺军医不是军中最好的医生吗?” 邹水没好气地说:“贺军医说军中缺医少药,李将军中的这一箭射中了他的腿筋。” 小清问:“射断了没有?”邹水说:“那倒没有,就是除了医药外,还需要静养,呆在军中不合适。” 小清问:“那怎么办?现在打仗还要仰仗李将军呢。” 邹水说:“不知道,贺军医说他也做不了主,已经去跟廉将军说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廉颇又匆匆赶了过来,贺军医跟在身后,廉颇进了李牧营帐,贺军医待要进门,被小清一把拦住了,小清歪着头冷冷的看着贺军医说:“老伯,廉将军都说了,李将军可是我军的一员勇将,你要给诊坏了,可要你好看,我会拿你的腿跟李将军换。” 贺军医冲小清作了一揖说:“生死伤病各在天命,岂是人力所能染指?我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这条腿如果将军真的喜欢那就拿去好了。”说着推开小清的胳膊进了营帐。 小清碰了一头钉子,没办法,跟着也进了帐,就听廉颇说:“将军不必坚持,将军乃我军基石,一人安危身系社稷,身体要紧,真要作战也不在这一时,我廉颇向将军保证,要么在此打败秦军,要么一定会坚持到将军伤愈归来。” 李牧见主帅如此相劝不敢再坚持说:“将军如此厚爱,李牧敢不从命?只是牧有一言,还请将军明鉴。” 廉颇正色说:“但说无妨。” 李牧说:“刚才将军说要么打胜,要么坚持到我回来,这句话前半句对了,后半句恐怕还请将军三思。” 廉颇说:“愿闻其详。” 李牧说:“赵国狭小,产粮本来就少,现战事生于赵国,又势必影响粮食收成,反观秦国,地势广大,惠王时早已吞并了巴蜀两个产量之地,粮食产粮远超于赵国,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粮食上看,赵国就失了先机,我军的后勤保障远不如秦国,长期对峙,恐怕要不利。” 廉颇问:“那以你看,应该怎么做?” 李牧说:“我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一直以骑兵名闻天下,骑兵的优势是灵活性,应该打运动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阵地战。” 廉颇说:“有理。” 李牧接着说:“现战场已深入我境,秦军的补给线势必拉长,应充分利用骑兵的运动优势,骚扰他们的粮道,截断他们的供应,这样才能扰乱其军心,逼其撤军。” 廉颇问:“骚扰粮道岂不是对打持久战有利?” 李牧说:“不只这样,秦军既然敢深入我赵境,我们就应该派出自己的骑兵绕道义渠深入秦境,威胁咸阳,如此秦军必然撤军,我军再乘胜追击,才能大破秦军。再不济也应该使用骑兵□□秦军后方,采用大迂回包围秦军,秦军断粮后恐怕只能不战自败。” 廉颇说:“你的这些建议我都记下了。” 李牧说:“只是有个小麻烦。” 廉颇问:“什么麻烦?” 李牧说:“将军与我帐外说话。”说完让人用担架把自己抬出营帐,廉颇一起出了营帐。 帐外有块儿小空地,空地上摆放着一个刚才李牧在秦军阵中使用的小工事。李牧说:“将军请看,这种工具叫做拒马,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这些木尖高度正好够着马肚子,马撞在上面只等开膛破肚了,我一路北上,发现秦军将它扔得到处都是,便收集了一些,今天发挥了大用处,可是荒野中还有很多,对赵国骑兵是个巨大的威胁。” 廉颇说:“确实如此,他们是怎么做出这么多拒马的?之前他们可没有这么多的拒马。” 李牧说:“我已探明,这些拒马就是我在坛雍重创的那支秦军所造,他们抓了不少赵国百姓,强迫他们上山砍树做拒马。” 廉颇说:“这倒确实值得我警惕,这么看来秦军已经有了对付我骑兵的对策!” 李牧说:“还有,秦军善于用箭和驽,将军也不能不有所准备。” 廉颇说:“是啊,之前一系列失利都跟箭弩有关。” 李牧说:“秦军有用牛羊等物资作诱饵,诱使我军散乱阵型的打法,还请将军小心。”李牧想起坛雍之战便顺口提醒了廉颇,心里却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待我好好参详参详,将来用到战场上定能有所斩获。”果然十几年后,李牧率军在雁门郡抵抗匈奴,用了牛羊遍野的计策引诱匈奴人来抢,然后借机出兵大获全胜,一战斩杀匈奴十几万,打得匈奴十几年不敢接近赵国,李牧借此战胜利奠定了自己战国四大名将的历史地位。 小清听着两人讨论军事觉得太枯燥无聊,于是退出帐来。小清走后李牧问廉颇:“我日间看您好像认得小清?” 廉颇说:“这我就不便说了,你回邯郸有机会问蔺相如蔺大人吧。” 第二日,李牧便动身回邯郸治伤,李牧坐车,小清拜别了陈杨,与邹水一起率兵护送,邯郸离长平不到二百里,李牧虽有伤害怕颠簸,但毕竟是为了治伤不敢耽搁,一行人急行军三日便到了邯郸。李牧先进宫拜见了大王,大王派御医为其诊治伤腿,御医认为李牧的腿伤无碍,便开了药方按大王的旨意从宫中取药。宫中药房库存充足,管事的宦官见是大王亲自督办,不敢怠慢,给李牧备足了药带回府邸。邹水去京城驻军军营暂住,小清在邯郸没有住处,就以亲兵的名义住在李牧家中,却没有换回女装。 第二天一早听下人来报,蔺相如大人来访,慌得李牧顾不上穿鞋子,赤着脚由下人搀扶着去迎接。小清得知蔺相如来访,也激动异常,蔺相如在秦国朝堂和渑池盟会上对抗秦王的故事和他与廉颇将相和的美谈早就传遍七国,她虽认为清谈对国家无益,但仍对蔺相如神往已久,想到能亲眼目睹这位大人物,她立即起身披挂整齐到了客厅,见蔺相如和李牧已经坐好,便接过下人的茶壶上前给蔺李斟茶,然后站到了李牧的旁边。 蔺相如刚要说话,却见一名亲兵堂而皇之的杵在堂上,也是一怔,不解地看向李牧。李牧这才看清斟茶的是小清,便笑着对蔺相如说:“这是我在坛雍收入帐下的一名亲兵。”他不知道王龁也在乱军之中被小清射伤,便只把小清射杀两名秦将的事告诉了蔺相如,听得蔺相如眼前一亮捋着胡须说:“赵国得此猛将实为天降鸿福!”然后示意小清也坐,李牧冲小清点点头,小清坐到了蔺相如的对面下首。 小清偷偷打量蔺相如,他正襟危坐,看不出身高,双鬓已白,眼窝身陷,脸上长满皱纹,布满斑点,呈现出一派老相,跟父亲所说的英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好生失望,见蔺相如见到她时脸上也是一愣,表情和廉颇当日极为相似,嘴里也在念叨:“像,像”,好生奇怪,李牧问蔺相如:“蔺大人,不知您说小清像谁?” 蔺相如说:“像陈杨。” 李牧放下心来说:“陈杨正是他的大伯。” 蔺相如脸色一变,随即开始咳嗽,小清急忙走上前去服侍,却被蔺相如一手推开,蔺相如说:“老朽已病入膏肓,今日前来就是想看看赵国未来的军中柱石,没想到却见到了故人之子。”他抬头看了看小清问:“你父亲叫陈柳?” 小清听蔺相如叫出父亲名字知道这位蔺大人与自己定有渊源,连忙跪下称是,李牧顾不上自谦连忙屏退左右,堂上只剩下自己、蔺相如和小清三人,他拱手对蔺相如说:“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小清心里登时明白,当日廉颇说自己像大伯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向大伯告别时特别留意了一下,大伯是国字脸,自己是瓜子脸,怎么也跟像搭不上边,她还以为是长者看人有不同之处呢,原来廉颇觉得自己像的人不是陈杨而是父亲啊,想起自己的脸型与父亲相仿,心里又暗暗好笑,廉颇和蔺相如第一眼都看出自己与父亲相似,可是陈年往事不愿提及也怕说错,自己问时竟异口同声都说自己像父亲的兄弟,自己的大伯,这份默契非刎颈之交不能达到。想到这儿她看向蔺相如说:“还请大人一解我心中的谜团。” 蔺相如目光空洞地看着小清,半晌才说:“那得从完璧归赵说起。” 小清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能与那块儿和氏璧扯上关系,当即直了直身子,聚精会神的听蔺相如说:“当年我奉先王之命带着和氏璧出使秦国,见秦王不讲信义,便偷偷让一名随从把和氏璧带回了赵国,这名随从就是你的爷爷陈锋。陈锋因为护送和氏璧有功,回国后我做了上大夫,便保举他进军中效力,你爷爷有两个儿子,哥哥陈杨已经成年便跟随他一同从军,弟弟当年只有十五六岁,过了几年我又把他送入赵宫担任侍卫,他就是你的父亲陈柳。” 小清从未听到父亲提及他年轻时的事情,乍一听到,不由的眼眶红了,她向蔺相如叩首说:“多谢大人当年对父亲的栽培。” 蔺相如冷笑说:“栽培?我就栽到了这桩栽培上。后来我随先王从渑池回来,大王又让我做上卿,廉颇不服我,我一力回避,折腾了好几年,最后他向我负荆请罪,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了,我与廉颇和好当日在家中设酒款待他,哪知席间你父亲来访,这年他已经二十岁了,之前曾多次向我要求上战场杀敌,我觉得陈家只有两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万一出现意外岂不绝后?就一直没有答应他,那天他来找我,我以为他又要旧事重提,便想借着廉将军在场断了他的念头,没想到你父亲却另有要求。” 蔺相如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笑着说:“也是他人小鬼大,我就这样落入了他的圈套,你父亲请求随我出使齐国。” 小清听到齐国一怔,知道重点来了。蔺相如接着说:“秦国在孝公任用公孙鞅变法后国力大盛,隐约成为当世的超级大国,对六国形成了巨大的威胁,我赵国与秦国接壤首当其冲。为抵御秦国的进攻,苏秦曾合纵六国共同抗秦,六国军队也一路打到函谷关下,秦国这才消停下来。秦惠王为打破六国联盟,任用张仪行连横之事,六国又各有心思,慢慢地联盟就散了,但是秦国对六国的分化从未停止过,现在的秦王任用范雎为相,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曾与齐闵王相约称帝,齐闵王自不量力竟然答应了,这一来惹恼了其他五国,大家联合起来反对齐国,在楚国的策应下,燕国派大将乐毅攻下了齐国七十多座城,齐国险些灭亡,齐闵王也在孤立无援中死去,齐国后来还是靠着田单在即墨的火牛阵才勉强度过劫难,谁知即使经历如此祸事,接下来的齐王还是念念不忘称帝,那年先王得知齐王又要称帝,便派我出使齐国劝说,你父亲得知消息便来求我带他去齐国说想立功。” 小清问:“那您带他了没有?” 蔺相如说:“若是不带就没有后来的事了,不但带了,还带了两个,不,恐怕是三个,你父亲不是一人跟我去的齐国,他还带了一个朋友,说是要带他也去见识一下,我没多想就答应了。 我们便一路到了齐国,顺利说服齐王不再称帝,共同抗秦。当时我志得意满准备回国,却发现队伍中少了两人,一查才知是你父亲和他的朋友,我遍寻不着,先王又催我回国,只能放弃寻找回到了赵国。” 小清知道父亲定是与朋友留在了赵国,只是不知道父亲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她呆呆地看着蔺相如,听他又说:“我回到赵国才发现王宫也出了事,一打听原来是逃走了一名宫女,这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隐约猜到是你父亲拐走了那名宫女定居在了齐国。我连忙学着廉颇向先王负荆请罪,先王原谅了我,我却没脸再见他,提出辞官,先王念我有大功不允,还让我做上卿,只是以后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小清心知蔺相如犯的是拐走宫女的大罪,虽然事先不知情,但必有胁从之嫌,听他说得轻巧,当时必定十分凶险。 李牧说:“我听人说当年先王曾有意让大人出任丞相,是否也是被此事误了?”蔺相如没有回答接着说:“当时有人撺掇先王杀你父亲的家人,那时他们已经立下很多战功,先王仁厚,说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害我赵国无辜的忠臣良将,只是将他们降了职,你爷爷和大伯知道你父亲做下的事,感恩赵王活命,便对赵国更加忠心耿耿,只是你爷爷被你父亲气得一病不起,你大伯仕途受此牵连,这么多年虽参战无数,屡立战功,终无法晋升高级将领。” 李牧问:“此事当年应该闹得沸沸扬扬才对,为何少有人知?” 蔺相如说:“先王深以为耻,知道的人谁也不敢去宣扬,恐怕当今的大王当年也只是略有耳闻,大王登基后没有在意过此事,至今又过去了这许久,此事恐怕已经随风散了。”又对小清说:“但是你父亲从此不敢回国,只能在齐国定居,直到前些年先王过世后才带了你母亲和你潜回赵国探亲。他不敢住在邯郸,由你大伯安排住在乡下故居,想见你爷爷,你爷爷闭门不见,我得知后悄悄寻他来见我,他带着你母亲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对我说当年在宫中值守遇到了你母亲,两人不知怎么暗生情愫,做了不可挽回的事,导致你母亲怀孕,你母亲是赵齐联姻齐国的陪嫁,两人便商量逃回齐国,你父亲这才找到了我,便有了后来的事。我看着你的父母,觉得珠联璧合,只是这么多年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可真苦了他们,再想虽然牺牲我一人之私,但却挽救了三条人命,顿时也就释然了。只是可惜你爷爷致死也不肯原谅你父亲,不接受你母亲,临终前还立下遗嘱不许你父母死后葬入陈家祖坟,断了你父亲的一切后路。” 小清听得心惊肉跳,她想起小时候父母时不时就半夜叫起睡梦中的自己搬家,自己只是觉得辛苦,没想到却很可能是为了躲避赵王派去的杀手。又听蔺相如说“牺牲一人之私成全三人”不由对他由衷钦佩,蔺大人胸襟如此宽广,怪不得能放下个人成见与廉颇化敌为友,这份境界世所罕见,又想起自己这条小命也是面前的这位蔺大人所救,她看着蔺相如,只觉得这张脸上的皱纹和斑点不再丑陋,反而显得和蔼可亲。想到这儿她郑重地向蔺相如叩首,又听蔺相如说:“你父亲虽然不肖,但你能如此建功立业,也当广大陈家门楣,更足以慰藉陈锋在天之灵了。”小清心想再也不好隐瞒自己的身份,当下摘下帽子,扯下发簪,落下青丝对蔺相如说:“不敢对大人隐瞒,其实我是个女子。” 蔺相如愣了半晌哈哈大笑说:“我说呢,你更像你母亲,好,好,巾帼不让须眉!”小清对蔺相如说:“大人对我父母有成全之德,于我有活命之恩,这份恩情真不知道如何能够报答。” 蔺相如说:“往事莫再提及,今日告诉你也是看在你武艺精湛,战功卓著的份上,盼你解开疑惑,更好地上阵杀敌,你我都是赵臣,当为赵国殚精竭虑才是,老夫恐已黄泉路近,赵国以后要拜托你们了!” 李牧忙站起称是,小清跪在地上也忙肃然答应。蔺相如对小清说:“我与李将军还有要务要谈。”小清忙挽好发髻,戴好帽子,正好衣装,向着蔺相如和李牧行礼后退了出来。 蔺相如见小清离去对李牧说:“我奉大王之命而来。” 李牧慌忙站起躬身说:“不知大王有何命令?” 蔺相如说:“大王让我向群臣征求对赵秦大战的看法,他担心在朝堂上议论大臣们会有所保留,机密也恐泄露,所以让我单独找人面谈,李将军近日屡建奇功,所以大王特意命我征询将军的意见。” 李牧说:“长平大战迫在眉睫,全国上下应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外联强援,据我所知,我们的外交准备明显还不太够。” 蔺相如说:“愿闻其详。” 李牧说:“这场大战堪称承载我赵国甚至六国的国运,但是我在战场上只看到赵国的军队,其他五国均无支援,秦军强横,没有哪个国家能单独与之争锋,大人,恕我直言,赵国的外交出了问题。” 蔺相如说:“是啊,老夫已经年老没有能力再去出使。” 李牧忙说:“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蔺相如一摆手说:“赵国不是没有派出使臣求援,可是派到五国的使臣均反映,五国对于赵秦交战并无过多参与的打算,他们都没有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两家随时可能撤兵呢。” 李牧问:“这是何故?” 蔺相如说:“赵秦交战由上党引起,韩国把上党献给赵国是一招嫁祸之计,上党本被秦国视为囊中之物,现在竟然归赵,赵国等于是被推上了秦国的直接对立面,而这么大一片土地不战而归赵,其他四国能不嫉妒?大家都存着看赵国笑话的想法,所以谁也不愿意出兵相助,赵国接手上党这件事确实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外交环境。” 李牧说:“眼红嫉妒在所难免,可毕竟是意气之争,假使赵国一旦战败,少了战略上的缓冲和牵制,五国只会受到秦国更大的威胁,正所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一个粗人都懂,五国中不乏人才,他们就看不到?”蔺相如说:“关键是五国没人认为这一战是在赌赵国甚至六国的国运,大王派郑朱去秦国议和,结果郑朱去了秦国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五国在咸阳都有细作,了解到这个情况,会认为赵秦有议和的可能,谁还愿意冒着得罪秦国的危险出兵救赵呢?” 李牧感慨:“这一招好毒啊!” 蔺相如说:“关键不在这里,六国本就各怀心思,韩国和魏国就在肘腋,他们要救赵说来就来。” 李牧说:“韩魏两国近几年不早就被秦国打残了吗?自保尚且无法顾忌,怎么能有精力管他国的事?” 蔺相如说:“韩魏近些年是吃了些败仗,但是军队主力尚存,如果真有外敌入侵你看他们拿不拿得出这许多军队,他们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念头,当然不肯出兵,不过话又说回来,赵、魏、韩三国均承自先晋,彼此之间视为仇敌,他们就算真想救,大王就敢让他们来?所以赵国难啊,五国恐怕不想着救赵,还都盘算着趁火打劫,听说燕国最近就蠢蠢欲动呢。”李牧立即站起对蔺相如说:“国家危难,大王如有所命,末将必赴汤蹈火以报大王。” 蔺相如示意李牧坐下又说:“外交上的事不过是疥癣之疾,要不得命,赵国真正的危机是在内部。” 李牧听了又是一呆,就听蔺相如接着说:“最近在京城流传出一股传言不知道李将军有没有听说过?” 李牧说:“我昨日刚刚回来,不曾听闻,请大人指教。” 蔺相如说:“有传言说秦军最害怕的不是廉颇而是赵括。”李牧说:“赵括?赵奢的儿子?” 蔺相如说:“正是。” 李牧说:“我听说他在父亲帐中,屡屡进言,无不言中,有名将之风啊。” 蔺相如说:“赵括确有才华,关键是这股风从哪里刮来的?邯郸城中的几个秦国细作能掀起这么大的传言?” 李牧吓得说不出话来,想起蔺相如刚才说要谨防泄密,不禁喃喃的说:“大人是说赵国大臣中已经有了秦国奸细?” 蔺相如说:“不管是不是有,对军心稳定恐怕是个大患,你想想廉将军在前面领兵杀敌,后面老有人撺掇着换他,就算他心如磐石,底下人怎么想?他还能做到令行禁止吗?” 李牧说:“大王也不至于仅凭几句传言就临阵换将吧。大人放心,真要如此,李牧定仗义执言,力保廉将军!” 蔺相如失落的说:“真要到了那一步,你还真什么都不要说,我一介老朽死不足惜,将军还有重任在肩,要保护好自己。我今日来名为征询,实为告诫,还请将军不要闲我多事,将军保重。”说着站起了身。 李牧赶忙起身,要唤下人被蔺相如制止,便一瘸一拐地过去扶住了蔺相如问:“大人,如果主帅真的换成了赵括就一定不行?” 蔺相如说:“大战在即拼的是内功,赵括虽熟读兵法,屡出奇谋,但他出身太高容易轻浮,别的不说就看他慢待士卒,放纵军纪两条就很难站得住,指挥万把人也就罢了,真做几十万大军的主帅,唉!”说完扬天长叹。 李牧见他说得凄凉,心里一凉想“蔺大人如此难受,上面恐怕真的已经动了换人的念头”,接着说:“蔺大人保重,我当尽快养好腿伤,回到长平相助赵军。” 蔺相如歪头看着李牧说:“你怕也是回不去长平了,赵国做不好外交难道秦国就做不好?你看着吧,马上就要烽烟四起了,少不得还得派将军到处救火。”说完甩开李牧,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走出门外,外面有人赶忙搀扶蔺相如离开了。 小清失魂落魄的从李府走出,迎面遇到了邹水,她正在孤伤自恋,见到了邹水只是一愣,头一低走了过去,邹水见状立即跟了上去,他看小清情绪不对,便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殊不知小清现在烦恼的就是他。 小清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心里开始有所计较,爷爷致死也不肯原谅父亲接受母亲,这意味着父母的结合最终没有得到法理的承认,古时对名分看得极重,对于后代的名分分为三种:嫡子、庶子、私生子。嫡子是正妻所生,庶子是妾室所生,嫡子远尊贵于庶子,因此家族更迭往往采取嫡子继承,但是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有名分,名字可以上族谱,死后也可以归祖坟,私生子则不同,不受家族承认,社会地位底下甚至为人所唾骂。小清盘算自己恐怕要归入私生子一类,她想起邹水,心想从今往后在他面前再也无法平等,正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就见到了他,自己避开了他,谁知他竟又像狗皮膏药似地贴了上来,好在他并不靠近,让小清有了些许安全感。 小清心里有些恼恨父母,当年怎么能做下这样的事来,可后果偏偏让自己承担,难怪父亲死后自己投奔大伯想带上母亲,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意,可是又想到如果两人不如此结合,世上哪能有自己,心里矛盾异常。她一边走,脑中一边浮现出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画面:七岁之前小清经常搬家,可是七岁之后他们便定居下来,父亲文武双全,母亲也温良美丽,两人特别疼爱小清。白天父亲外出谋生,母亲在家织布做饭等着父亲回来,父亲回来后吃过晚饭便教小清读书,他总说小清虽然是女儿家,也要像男孩子一样识文断字,明晓事理。小清再大些父亲便教她习武,他对小清说:“只有自己有了本事,才能坚强独立”,于是小清白天练武,晚上读书,这才能文能武。母亲有时候心疼小清不舍得让她练武,但父亲非常坚持,母亲也只好依着父亲。想到这儿小清突然想到父母好像很少红脸,自己就没有看到两人争执过,如果有争议多数是母亲依着父亲,父亲因为有些才华后来还做了一名小官儿,他的处事更周到,所以说明道理后母亲大多数会依他,可是有时候也不讲理,逼着父亲非得按自己说的来做,父亲见母亲认真了也就不再坚持,老老实实的听母亲的话,这时再看母亲,就见母亲满眼含笑的看着父亲,父亲也同样眼含爱意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邹水看自己的眼神。一想到邹水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看到他跟在自己身后二十几步远,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小清一时之间不知道站在那里的是邹水还是父亲,她想起父母对彼此的恩爱和关心,想起与父母生活的快乐时光,一时之间好像感悟到了什么,只要情有所属,名分有什么重要!父母倒是没有名分,不还是甜蜜地过了十几年?邹水若不在意我的身份,我必好好待他,邹水若在意,只能怨我没这个福分,这就算是个错也不是自己犯下的,总不能因为它就否定了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一念之间,她整个人像焕发出光彩一般,冲着邹水招手喊:“水哥!”邹水大喜,奔了过去,两人并肩前行。 小清找到一家酒肆,带邹水进去拣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小清取过两个酒杯倒满,一杯放在邹水那边,然后把自己的身世跟邹水和盘托出了,最后她说:“水哥,我不愿瞒你,其实我就是个私生女。”说完风轻云淡的看着邹水。 邹水听得也是惊心动魄,脱口而出:“那又怎样?” 小清眼睛一亮问:“你不介意?” 邹水说:“没什么好介意的,清妹,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年受了好些苦。” 小清闻言眼眶红了,一颗泪珠不自觉的落了下来,滴进了酒杯。邹水见了对小清说:“清妹,我对你情有独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只想和你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小清哽咽的问:“当真?” 邹水取出匕首在左手拇指上一划,匕首往案上一放,向面前的酒杯中挤进几滴血说:“当真,清妹,你的酒里滴了你的泪,我大丈夫不流泪就在自己酒中滴上我的血,来,咱们满饮此杯,我说过的话决不反悔。”说着举杯就要喝酒。 谁知小清伸过手来拦住他说:“水哥,你不负我,我也决不负你!”说完轻轻夺过邹水的酒杯放下,取过案上的匕首在自己手上一划,往自己的酒杯里滴了几滴血,递给邹水,自己端起邹水的酒杯对他说:“干。”然后一饮而尽。邹水手上疼痛心中欢喜,一仰脖也喝干了小清的酒。两人相视一笑,小清喝了酒脸上微微泛红,更增娇媚。 忽然耳中传来一阵歌声,小清循声望去,这座酒肆分两层,歌声是从上面传来,正有公子王孙在置办酒席,楼上时不时还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头心想:“前方战时如此吃紧,大战在即,全国上下应万众一心支援战场,偏偏后方还有人行奢靡之事。”她不愿与这群人为伍,站起身来,一拍身上竟然没有带钱,就看邹水早就屁颠屁颠的结了酒钱,她甜甜的一笑,与邹水走了出来。 小清对邹水说:“水哥,我想去给爷爷上坟,不知道怎么走。” 邹水说这好办,便去了一会儿回来说:“我带你去陈府。”说完领着小清转到一座门前,小清看府门并不气派,只是比寻常人家要大一些,心想大伯好歹做到师帅,怎么府门如此破烂?转念一想知是怕受父亲牵累,家人行低调之事。 小清让邹水在街上等着,自己上去叩门,门开了,走出一个门人问:“你是谁?” 小清心想要进门总要堂堂正正的进便说:“我父亲是陈柳。” 门人关上门退了进去,小清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再次开门,邹水却烦了,上去要拍打大门,小清挡住不让,邹水大声嚷嚷:“你们家少爷回来了,还不开门?” 他一嚷嚷门又开了,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问:“哪位是陈柳的儿子?” 邹水心中本来就有气,听那人说得不客气,心里更是恼怒便说:“这是陈府吧,你们陈家人回来了不让进门?” 那男子问:“你是什么人?” 邹水反问:“就凭你还不配问我的名字,先告诉本将你是谁?” 他心里一急,不留神把军中的那一套搬出来了,这一失误反而有了效果,那人一听来的是位将军连忙躬身答道:“小人陈文达。” 邹水一听更是来气,说道:“叫你这个奴才狗眼看人低!”一脚将陈文达踢倒在地,带着小清大摇大摆的闯进了陈府,这时门口已经围了几人,但无人敢拦。 一进门便见到一行人正向门口走来,小清那年和父母一起来赵国省亲,虽然没有进邯郸城,但是大伯陈杨曾带大婶去乡下探望过,小清认得为首那人正是大婶,连忙跪下行礼。大婶觉得小清有些面熟,小清今日着了男装,又多年不见所以认不出来,她扶起小清领入客厅。陈家二公子陈柳十几年来下落不明,全府上下一直晦如莫深,今天竟冒出个儿子来,当下热闹起来,都挤到客厅看小清。大婶知道内情,连忙赶走了不相干的人,客厅里只留下自己的两个儿子、小清和邹水。小清见没了外人,落下长发禀明了自己的身份,大婶这才认出,欢喜的引小清见过兄长,出去吩咐下人杀猪宰羊。小清见大婶如此殷勤,心中好生欢喜。回来后五人落座,大婶说:“下人来报说小叔的儿子来访,先前只知道小叔有个女儿,还以为是来骗事儿的,你大伯带兵到长平去了,当家的不在,也不敢擅专,还请侄女见谅。”其实她话没说透,主要是陈柳的事太敏感,陈府上下避之唯恐不及,一听性别有误便不再予理会。 小清说:“大婶不用客气,我都懂的,我正带来了大伯的消息。”说完便把自己从军遇到大伯的事给大婶讲了,只是没有讲自己的战功,大婶听到陈杨无事又连连道谢。小清觉得大张旗鼓很是不妥,连忙表明自己回来只为祭祖,请大婶成全,大婶当即带小清到了陈家灵堂,小清见了陈锋的牌位和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心里又激动又紧张,她见灵堂中摆着五排灵牌,祖父陈锋的灵牌摆在倒数第二排,最下面只靠边摆放了一个,上面写的名字是陈松,看部首应该和父亲一辈,想到父亲已经故世灵牌却不能摆入自家灵堂,小清的眼眶不由红了,她目光向上移动,见上面两排都只在正中摆了一个灵牌,最上面的灵牌字体与下面不同,以下四排都是赵文,那个灵牌文字更复杂,小清没有见过,便问大婶,大婶说那是自己的天祖陈林。小清祭拜后出了灵堂问大婶:“为什么灵堂中只有这几代先祖?之前的灵位都在哪里供奉?大婶说不知。小清提出要去陈锋的坟前祭扫,陈家没有让女子上坟的习俗,大婶婉拒了小清,匆匆去给小清安排房间去了。小清心想祭祖不成难道还要在这里住下?这里虽然是自己的家,但是总觉得说不出的陌生,住在这里还不如住在李府自由痛快,便让下人代为给大婶说自己军务在身,不能在家住,待战事稍缓再回来拜见大伯大婶,然后挽好头发拉着邹水离开了陈府。 小清出了府门,走了一段突然发现邹水没有跟过来,便站在门外等着邹水,不一会儿见邹水喜滋滋的走了出来,原来邹水在门口看到陈文达便走上前去,陈文达吓得一哆嗦,邹水取出一把布币递给陈文达说:“刚才是小弟鲁莽,得罪了兄弟,这点钱留给你买酒喝吧,算是赔个小罪。” 陈文达连连摆手说不敢。邹水一瞪眼说:“拿着,有事问你。”陈文达只能接过钱币。 邹水问:“你们已故陈锋陈老太爷的营林在哪里?” 陈文档放下心来,给邹水指明了方位。 邹水对小清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这拉着小清出了城。一边走着,邹水一边对小清说:“你家人对你真是挺好的,你父亲连累了他们,他们还能这样对你,也只有这样的家风才会生出我岳父那样重情重义的人。”小清听邹水夸赞自己家族很高兴,接着又听到他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岳父,摆明了在占便宜,想要反驳,却又想起自己已经答应了邹水,好像无可辩驳,真要开口被他接了话头去还不知道会再说些什么,只能说:“的确,只可惜我那两个哥哥已然成年,却不能随父从军,杀敌报国。” 邹水说:“官宦人家多不让子弟从军,你哥哥们还是好的,在酒肆中不是还有喝花酒的嘛。” 小清“唉”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往西走了四五里,就见路边一片墓地,里面林立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坟茔,邹水说:“你爷爷恐怕就安葬在这里。”说着便和小清走进墓地,陈锋官职在陈家祖先中是最高的,所以坟头最大,两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坟茔,邹水对着陈锋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说:“爷爷啊,你不肖的孙女婿看你来了。” 小清听邹水又在耍滑头,扑哧一笑,随即正色说:“先人面前不得无礼。”接着又说:“你这孙女婿做得不够意思啊,来给爷爷上坟连东西都不带。” 邹水吐了吐舌头说:“这我倒是忘了,稍等。”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小清看着爷爷的墓碑,上面刻着“大赵陈将军 锋、夫人刘氏之墓,子陈杨立,周 王四十八年八月初四卒,周 王四十八年八月初六立”,爷爷过世时的周王至今还在,尚无谥号,“周”字和“王”字之间便空了一块,上面没有父亲的名字,心里有些发酸,她坐在坟前对陈锋默念:“爷爷,您不认爸爸,可您知道他朝思暮想的就是您和奶奶吗?他在临终前还在念叨着你们啊。你们都以他和妈妈为耻,可我在阵前射杀了两个秦将,立下的战功应该可以替他们洗刷耻辱吧。”想完觉得心里一放松说:“爸爸妈妈没有对你们二老尽孝,今天我在这里多陪陪你们。”说着便坐在了墓碑旁发呆,陈锋坟上有棵柳树,一阵风吹过,柳枝飘来飘去,深秋时节,柳叶已掉光,柳枝摩擦着哗啦哗啦作响,有些瘆人,小清却觉得仿佛是爷爷奶奶在与自己说话,她索性躺在坟上,头枕着胳膊,眼望着天,太阳正当空而照,但已微微向西,突然飘来了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墓地里猛的暗了一些。小清心里一紧,就听有人从坟那边走来,她以为是邹水,刚要坐起就听脚步声不对,好像有三个人,连忙不移动身体,慢慢翻过身来,一点一点地向坟顶爬上去。就听一人说:“怎么找了这么个鬼地方接头?”又听另一人说:“也是得小心,咱们不能上城里,万一被发现了一关城门谁都跑不了,上这儿最安全,现在已经过了正午,没人来祭扫了,正好谈事,不知王上官有何吩咐?” 王上官说:“上边准备换人了,王龁将军在战场上被箭射伤了,发起烧来,大王准备接他回咸阳治伤,要换武安君了。” 小清一呆“原来那箭射中了王龁,怪不得秦军那天那么轻易就撤退了。” 那人接着说:“武安君一来,决战就要开始了,这一仗打得这么苦,大王恐怕忍耐到极点了,大王有令,要进一步散播秦军害怕赵括的消息,赵国的粮草早就快顶不住了,给廉颇在赵丹那里再上上眼药,就说他按兵不动是要准备投降,我就不信赵丹不上钩,郭开那小子该用一用了。什么人?” 小清听他说得好好地突然喊起来,以为是自己暴露了,却见三人拔出剑来向坟后冲去,小清看去,就见邹水提着一坛酒和一些瓜果食品走了过来。邹水觉得奇怪,自己远远看着小清居然趴在坟头上,他刚想呼喊又见三个人冲向自己。 王上官暗暗后悔,自己紧张过度了,远远见到人就以为事情败露,还莽撞的冲出来,这样以来不正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有问题嘛,好在只有一人,看到这人竟然还身穿军装,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三人各自拔出刀来,呈扇形向邹水逼来,邹水要放下酒坛和贡品,他怕把酒坛摔坏放得有些缓慢,三人可等不及,两边的人向邹水砍来,邹水连忙将贡品扔向左边那人,那人躲开,他双手抱起酒坛又挡住了右边那人的刀,只听哗啦一声,酒坛崩裂,酒洒了一地,飘出一阵阵酒香。中间那人瞅准时机一脚踹了过来,正中邹水右腰,邹水向后歪倒,但他顺势一滚躲开一人刀攻,接着翻滚的劲抽出佩刀站了起来。 三人还是对他成夹击之势,小清没有带任何兵器,连把匕首都没有,她见邹水被三人打得手忙脚乱,忙从坟上慢慢溜下,一点一点走向战团,邹水余光瞄到了她,便一味向后闪躲,使三人没有机会转身。三人攻得正紧,邹水越来越难以招架,突然左边那人飞起一脚踢中了邹水持刀的手,邹水把持不住,刀脱手落地,正在这时,小清跳起一脚踹到了那人左边的小腿上,那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这条腿上,只听“啪”的一声,腿骨被踹断摔倒在地。两人愕然转身,看到小清凝立在地,两眼冷冷的看着他们说:“你们要打他,问过我没有?”邹水一笑。那两人醒过神来,对望一眼,一起向小清砍去。小清见两人来势凶猛,连连向后退去,邹水捡起掉落的佩刀向前追击,可是小清退得快,两人逼得也快,竟一时追赶不上。转眼间小清退到了陈锋墓前,邹水终于追上截住了一人,小清的压力登缓,苦于没有兵器,只能围着坟茔与对手绕来绕去,邹水则与对手拼上了刀,他的对手就是王上官,刚才三对一之时其他两人限制了他的空间,现在没人碍手碍脚,便把刀舞得呼呼生风,转往邹水的上三路招呼,邹水不敢硬拼,只能团身向他身下扑去,王上官忙向后退,邹水不断扑击,他贴近地面突然眼睛余光瞥到不远处小清摔倒在地,小清也正看向他,而另外那人奔到她身前举刀要砍,邹水急了要待去救,谁知王上官也看到了那边的战局,挥起一刀正砍在邹水要去的线路上。 邹水躲开这一刀,王上官本来刀舞得顺畅没有破绽,为了阻止邹水救人乱了刀法,看着邹水要往左扑,这一刀砍向自己的右边,中路便露出空当,邹水正好在他身下前方,两人贴得很近,刀刃够不着彼此,邹水是右手持刀,看准时机自左下到右上一刀柄击中了他的肋腹之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打断了几根肋骨,王上官顿时倒在地上。邹水一击而中顾不上追击对手连忙向小清看去,却见小清的对手竟也已坐在地上,刀也不知怎么到了小清手中,小清跳到那人身前,一刀坎中了他的肩膀。原来小清不停的和对手游走,希望为邹水打倒王上官赢得时间,谁知那王上官极为强横,逼得邹水近地躲闪,她看邹水左摇右晃好不危险,一时不慎脚下失了章法被一条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眼见对方扑来,她已无法躲避对手刀砍,便情不自禁的望向邹水,竟与邹水对视,顿时心满意足准备慷慨赴死,恰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吹动了陈锋坟上的柳枝,柳枝飘了过来正好戳到了那人的左眼,他眼睛剧痛双手捂眼刀掉到地上,小清捡起刀一脚将他踹到在地砍翻了他。 小清劫后余生看向邹水,发现邹水也已经解决对手,刚才这场战斗虽然不及战阵之中场面宏大,情况复杂,但是以二敌三,对手又都身手不凡,能够取胜实属侥幸。小清扔下刀冲到邹水身边,邹水揽住小清的腰将她一抬随即放下冷峻地说:“快打扫战场。” 说完松开小清,捡起三人的刀扔到远处,让小清拿了自己的佩刀,逐个架在三人的脖子上,自己解下对方的腰带反绑了他们,这才回身一把搂过了小清。小清依偎在邹水怀里,突然反应过来拉着邹水来到爷爷的坟前对邹水说:“刚才幸亏爷爷坟上这棵柳树。”接着把自己战斗的经过告诉了邹水,邹水听了忙跪下对陈锋的墓碑咚咚咚地磕响头,一边嗑一边说:“多谢爷爷,多谢爷爷!” 小清扶起邹水看着他红肿的额头心疼的说:“够多了,那是我爷爷,他当然会护着我的,那三个家伙商量危害赵国的事也不选好地方,这忠臣就算是已经故去,魂魄也依然在守护着赵国,守护着我这个孙女。”说完又一阵风起,柳枝又飘了飘,仿佛陈锋在看着小清点头。 邹水见三人已经不能走路,便又回邯郸叫来人手押送他们去廷尉府,邹水埋怨小清:“看你箭法神奇,怎么拳脚如此平常?” 小清说:“谁知道呢?爸爸就是这么教的。” 邹水说:“那我岳父的箭术一定也很厉害了?” 小清笑着说:“你别贫嘴,当心让人听见,那是当然了,要不能把我教得这么厉害?” 邹水吐吐舌头问:“有多厉害?我瞧你百步穿杨不成问题,你父亲怕是二百步也没问题吧?” 小清说:“那个自然,”说完想起小的时候学箭,确实是父亲手把手的教动作,但是父亲在小清面前从来没有示范过射箭,不由觉得奇怪,便想“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真的没有看过爸爸射箭呢。” 邹水说:“我想学,你肯不肯教?” 小清说:“那你得喊我师傅。” 邹水一点犹豫都没有说:“师傅在上,受小徒一拜!” 小清停下来歪着头看着邹水说:“拜啊,你怎么不拜啊?” 邹水跳着说:“你还来真的啊,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要来抓小清,小清连忙一溜烟跑进了廷尉府。 小清对廷尉说:“他们在密谋继续散布秦军害怕赵括的消息,还想造谣廉颇将军投敌,还有,有个叫郭开的好像是他们的人。”说罢与邹水一同回了李牧府。 两人在书房见到李牧,讲起事情的经过,李牧一阵后怕,对小清说:“也是你爷爷保佑你,你看他嘴上不接受你们,其实疼着你呢。” 小清骄傲地说:“当然。”又问李牧知不知道郭开?李牧说好像有这么个人,年纪不大做了个小官,但却是太子的伴读。小清说起郭开有可能叛变,李牧让小清没有证据不要再对外传言,以免惹下祸端。小清连声答应,可是她已经在廷尉府说起过此事,廷尉展开调查,没有查到实证,只是把郭开革职罢官,郭开后来一心陪伴赵国太子赵偃,后赵偃登基为王,封郭开为相,赵国灭亡前的几位君主均对郭开非常信任,郭开因为这件事恨上了李牧,在秦国的挑唆下撺掇赵王罢免了李牧,李牧失势被其他政敌杀害,赵国从此失去了最后可以依仗的军神,不久后被秦国灭亡。 小清对李牧说起自己那天其实射中了王龁,李牧又是一阵感叹,惊呼小清真是一员福将,从军时间不长却屡建奇功。小清对李牧说:“他们说秦军要换主帅了,秦王派了个武安君过来接替受伤的王龁。” 李牧听了呆坐当场。小清问:“将军,那个武安君是什么人?厉害吗?” 李牧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说:“他叫白起,早年家世显赫,传到他时已家道中落,靠着战功封的武安君,你说厉不厉害!”说完不再说话。小清突然想起郝三曾经提起秦军中有颗煞星,恐怕说的就是这个白起,想起郝三,她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接着看到李牧在沉思不敢再打扰,拉着邹水走出李牧的书房。 当夜李牧上书赵王,把小清白天探知的秦军易帅、郭开叛变、邯郸传言的事一一向赵王进行了禀报。几日后又甚觉不放心,便修书给了廉颇,李牧刚放下笔,就听到赵王使者前来,原来周边形势不幸被蔺相如言中,北方告急,探子来报有匈奴大军进犯,赵王派李牧回雁门郡主持防务,李牧立即动身赶赴雁门郡,匈奴之前与李牧交过战,很少占到便宜,又听说他在坛雍大败秦军,在长平以不到三千兵马力抗数万秦军,均是以少敌多甚至胜多,现携胜利之威而来,兵势正盛,便即后撤。匈奴有骑兵数万,雁门郡守军多已支援长平,只剩下兵卒数千,李牧已无余力驰援长平,只能一心守边,之后数十年李牧在雁门郡对匈奴展开了一场场大战,杀敌无数,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成为一代名将,只是奉召出征时他腿伤未好,经过颠簸再也没能痊愈,终生只能一瘸一拐,匈奴人恨极了他都称他“李瘸子”。 小清择日正式祭拜了陈锋,与陈家大婶和两位堂兄告了别,大婶知道小清要上战场,难受得直抹眼泪,吓得小清赶忙离开了,大婶有话要说,但在后面紧赶慢赶也没追上她。小清又到蔺相如府上告别,可蔺相如病重不见人,小清只能对着府门叩了三首,随李牧一同赶赴雁门郡。 李牧带小清和邹水回到雁门郡,城头插起了李字大旗,匈奴知是李牧归来,慑于其军威暂退十里。李牧修书一封给匈奴单于:“我听说单于是夏朝人后裔,夏朝不幸被商朝篡灭,你们才漂泊在北方大草原上谋生,过着飘忽无定的生活,后来周朝灭了商朝,算是替你们报了仇,是你们的大恩人,而晋国是周朝的公国,与周朝关系最近,我们赵国又承继了晋国,这样算来赵国和你们应该是亲戚才是,为什么要打仗呢?我们武灵王当年还效法你们,改穿你们的衣着,采取你们的战斗方式,这才有了和秦国对抗、与诸侯争霸的本钱,之后历代赵国国君都非常尊重单于,愿意与单于交好,咱们两家有了师徒关系就更不应该打仗了。反观秦国,他们原本只是周天子册封的一个小国,本来在单于和其他诸侯国的夹缝中求生存,但是偏偏不断蚕食你们的土地,接纳你们的人口,掠夺你们的马匹,这才发展成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当年杀害了多少草原上的人才有了这幅员辽阔的土地,远有秦文公侵蚀西戎,近有宣太后吞并义渠国,这些虽然不是直接侵害你们,却大大的减少了秦国与你们的战略缓冲,现在秦国国土已经大面积与你们接壤,你们两家已经不可避免的接触,随时随地可能产生摩擦继而开战。最垂涎你们土地的是秦国,因为秦国吸收了大量西戎族人,这些人需要你们的草原养活自己,而赵国主要以农耕为生,你们的土地只能放马牧羊,对我们没用,之所以目前秦国不打你们是因为有我们六国特别是赵国的牵制,现在赵秦两国在长平激战,如果赵国胜利对单于不会有什么影响,如果是秦国胜利甚至灭掉了赵国,他们会像草原上的饿狼见到牛羊一样掉过头来扑向你们,如果单于继续帮秦国,那我们赵国会面临亡国的威胁,我们大王说了,如果真到那个地步,就带领全国百姓到草原上生活,我们经历了胡服骑射的变革,应该也能适应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但是大王特别希望与单于交好,愿意与单于结成盟友对抗共同的敌人,现在秦国国内也非常空虚,如果单于不打我们而去打秦国,我国也愿意出兵夹击。事成之后,土地归赵国,财宝归单于,俘获的人口两家平分,赵国和单于再无强秦的威胁,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岂不是好?” 匈奴接到李牧信后居然真的不再大规模进攻,雁门郡一个多月来危急的形势得以解除。这段时间邹水和小清天天住在城门楼上,白天巡视城防,晚上轮班值守,还时不时出城与匈奴小规模交战。这一日李牧接到情报称匈奴大军已然撤军向西,想来初冬已到,他们要准备过冬的物资,在赵国占不到便宜便只能去抢掠西方的月氏国了。李牧来到城门楼,看到了邹水和小清,两人现在都狼狈不堪,小清还好点,只是瘦了一圈,她的夜班让邹水抢去了一半,所以邹水不但瘦了,眼眶也开始身陷发黑,看得小清一阵心疼。李牧见战事不紧便放了两人的假,两人总算得以放松,小清回到住处,烧水洗澡,一个月没换衣服了,身上的泥恨不得搓下二斤来,然后美美的睡了一日一夜。第二日一早,小清起床梳洗过后准备上街转转,她参军后不再穿女装,套了件男装准备出门,谁知见到邹水正在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她见邹水头发干净了,衣服却不是很干净便嘲笑他说:“瞧你,衣服都洗不干净,可真爷们儿。” 邹水笑着说:“没看到,嘿嘿。” 她怪邹水:“好不容易放了假,你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邹水说:“昨天睡了一天,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小清笑着问:“这睡觉还能睡疼了腰?”看到邹水干净了许多,便凑到跟前闻了闻说:“好香啊!” 邹水笑着说:“那你香吗?我闻闻。”作势要往小清身上闻,吓得小清忙关上门。 邹水拍门说:“清妹,今天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小清以为邹水要带她去哪里玩,忙拉开门问:“去哪儿?”邹水憨憨的说:“去我家。” 小清惊奇地问:“你家?” 邹水点点头说:“是我家,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就在雁门郡里,隔着城门楼两条街就是。” 小清脸一红,心里一阵紧张,对邹水说:“进来说吧。”说着把邹水拉进屋关上了门。 小清坐在榻上,邹水拉把胡床坐在小清的对面。 小清问:“要我去你家干什么?” 邹水说:“不干什么。” 小清低着头不说话,邹水接着说:“我想怎么也得让你见见我父母吧。” 小清大羞,但是心里很是甜蜜,她对邹水说:“就这么见你父母了?” 先秦时期男女通婚,讲究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都是媒人介绍,父母看好了就能定,夫妻俩婚前往往见不到面,像小清和邹水这样属于私定终身,严格来说是要受责罚的,但是一来两人都在军中效力,婚姻大事也顾不上那么多老套的程序,二来小清的母亲远在几千里外的齐国,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双方父母见个面得用大半年,再加上兵荒马乱的根本没必要,所以两人都没有往那方面考虑。邹水回到雁门郡后一直在忙着打仗,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想把小清带回家给长辈们看看。 邹水悻悻地说:“你觉得为难就算了。” 小清忙说:“不为难,我心里欢喜得很呢,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邹水说:“这有什么?丑媳妇总要见~...” 他话没说完就见小清俏脸一崩,登时不敢说下去了。 小清想了片刻对邹水说:“水哥,我问你个问题。” 邹水说:“什么问题?” 小清说:“我见过了你的父母,咱们是不是就该成亲了?” 邹水说:“那总得看我父母满意不满意吧。” 小清生气地说:“那我不去了。” 邹水笑着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忘了我在邯郸对你说过的话了吗?我们不是都喝过交杯酒了?” 小清一跺脚说:“谁跟你喝过交杯酒?” 邹水笑嘻嘻地说:“差不多吧。” 小清说:“说正经的,是不是?” 邹水说:“是啊,不管我爸妈愿不愿意,我都只要你。” 小清点点头说:“那水哥,如果咱俩成亲了会怎样?” 邹水说:“是不是就该生娃了?” 小清一翻白眼说:“又不正经了。” 邹水笑着问:“那你说咱们要几个娃好呢?” 小清笑着说:“美得你,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邹水正色说:“人家结为夫妻的都会有孩子,我要不是当兵,现在早成亲了,娃肯定有了,还轮得到你?” 小清说:“那你就找别人去生好了,反正我不管了。” 邹水苦笑着说:“好妹子,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小清说:“咱们成了亲我还能呆在军中吗?” 邹水没想过这个问题,挠挠头说:“是不是就不能了?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是女的了,你还怎么呆在军营啊?” 小清说:“是啊,一成亲就没法继续当兵了,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舍不得脱掉这身军装了。” 邹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得站起来直跺脚,突然停下问:“那当兵和嫁给我你到底选哪一个?” 小清不敢直视他,只是低着头用眼角偷偷瞄着。 邹水问:“你想当兵?”小清摇摇头。 邹水喜问:“你想嫁给我?” 小清又摇摇头说:“我想既能当兵又能嫁给你。” 邹水说:“这可难了,刚成亲那会儿肯定没问题,有娃了怎么办?你不考虑自己,不考虑我,总要为孩子着想吧,孩子能跟你遭这个罪?” 小清双手交叉搭在胸前说:“那怎么办?” 邹水说:“清妹,我没主意了,你要有好主意尽管说给我听,只要你能嫁给我,其他的我都答应。” 小清喜道:“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二章身世疑惑一解光2 邹水斩钉截铁地说:“男子汉大丈夫,一颗唾沫一颗钉!” 小清说:“好,水哥,我是个女儿家,明白就算再喜欢军营也不能待一辈子,可是近来战事吃紧,匈奴大军还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长平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想等长平前线的危机解除了再成婚行不行?” 邹水长舒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是什么难题呢,这有何难呢?本来我也没打算那么快成婚的。” 小清生气的问:“你不想娶我?” 邹水连忙摆手,一边擦汗一边说:“不是,我也觉得现在这个形势不太好成亲,真要非凑这个节骨眼娶你,还不得让那帮战友们鄙视死?” 小清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邹水说:“不过清妹,你也得体谅我,我今年也二十二了,这婚事本来就让战事耽误了,现在父母年事已高,你不能让我无限期的等吧,咱们以一年为期限怎么样?一年之后不管战事如何,咱们都得成亲!” 小清抬起头看着可怜巴巴的邹水,一点头说:“成,我听你的。” 邹水站起来对小清说:“那咱们走吧?” 小清急着说:“这又要去哪儿?”邹水说:“我家啊,不研究亲事还不准吃顿好的呀?走,跟着我吃大户去!” 小清一扭身说:“我不去。” 邹水说:“这有什么呀!穿你这身儿去就成,以前我经常带战友去,我妈见着你肯定喜欢。” 小清觉得匪夷所思,穿着男装去见未来的公婆,想想就刺激,可是真到交底儿的时候该怎么说呀,可是小清本就豁达,自己最看重的问题邹水已经给解决了,剩下的事就没什么不敢干的,一来她也好奇自己未来的婆家是什么样子,二来不想扫了邹水的兴头,当下决定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陪邹水走一趟,她说:“行,你父母不见见我这个儿媳妇儿,总要见见我这个你的师傅吧。” 邹水翻着白眼说:“得了吧,你教的根本就没有,我用你教的连根匈奴毛都没射到过。” 小清笑着说:“那是你太笨了。”原来这段时间小清一有时间就教邹水射箭,但是邹水用了小清的方法总也射不中。 小清与邹水来到邹府,邹水好久没回家了,下人见了少爷立马迎进门里赶去禀告邹水父母,邹水等了半天才见下人回来,说让邹水过一会儿再去堂上拜见二老,邹水见到府里喜气洋洋,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下人回禀说是有人来给大少爷说亲,媒人带来了一些礼物,现在正在堂上跟老太爷老太太说道呢。小清问:“是在给你说亲?” 邹水说:“是我大哥,我有个大我一岁的哥哥,一直在燕国边境驻防,因为一直忙于军务,婚事也一直没有定下。” 小清笑着说:“你们家的男人啊,找老婆都费劲。” 邹水笑着说:“我怎么觉得稀松呢?” 小清说:“你觉得稀松吗?你可是把脑袋别在腰上才找到我的,知足吧。” 邹水想想也是,见父母正忙于正事,便拉着小清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清见邹水房间还算干净,想是平日他虽不在家,但家中仆役还是勤于打扫之故,屋中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案,书案最中间放着一张琴,边上排放着几卷竹简,笑着说:“看不出你还是一附庸风雅之人嘛,这又是书又是琴的。”说着拿起一卷,看简头用赵文写着两个字《湘君》,奇怪的说:“咦,你这里怎么会有一本楚国的诗歌?还是用赵文写的。”原来七国文字各不相同,赵文是从周文大篆中演变而来,小清从小生活在齐国,读的都是齐文书籍,但是父亲既是赵国人,便也教她赵文,只是她归赵以来一直没有时间读书,直至今日才第一次看到书籍,但看简上书写:“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小清看着诗的内容不由发呆,这几句讲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孤独的驾着舟在湍急的长江中等着自己的心上人,辞藻非常的生动,她非常喜欢,觉得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女子,焦急的等着邹水从战场上回来。她看向邹水,发现邹水一脸呆像,问:“你知道这卷书怎么会在这里吗?”邹水摇摇头说:“不知道,我驰援长平前就已经放在这里了,根本看不懂。” 小清暗笑心想:“这恐怕是邹水的父母见邹水不急于婚事,故意放在这里启发邹水的,谁知邹水根本就没读过,真是枉费了二老的一番心机。” 她说:“我是说这本书是从哪里得到的?” 邹水这才听明白说:“好像是有一年秦国扣了一个楚王,那楚王逃到赵国被赶了回去,他的随从留下来一些书。” 小清看那竹简觉得年岁尚新,又听邹水说:“后来人们就传抄开了。” 小清这才想起这本书用的是赵文誊抄,想明白这一层,她对邹水说:“你说的那个楚王是楚怀王,楚怀王很有功绩,他早年对内任用了昭阳、靳尚、屈原等一系列人才,把楚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对外则杀伐决断,灭掉了不可一世的越国,还成为六国的合纵长,打得秦国不敢出函谷关呢。” 邹水不禁神往说:“要是有这么一位国君在,赵国也不至于跟秦国打得真么辛苦。” 小清哼了一声接着说:“可是他晚年就变得昏聩起来,远离贤臣,轻信小人,逼得屈原含恨投江而死,他屡次被秦国欺骗,居然被骗到秦国扣押起来,最后落得客死他国的结局。” 邹水听了愣了半晌说:“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小清说:“是啊,年轻时朝气蓬勃,方兴未艾,年老了就变得思维僵化、偏激固执,只盼你我将来不要变成这样才好。”说着看着琴笑着说:“真看不出你还会弹琴。” 邹水得意地说:“这个我真会,小时候跟师傅学过,就是弹得不太好。”说着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调了下琴弦,弹了起来。小清听着琴声,觉得虽然不是很熟练,但是却有一股雄浑之力,她看邹水在认真的拨弄琴弦,整个人仿佛迸发出无限的豪情,也深受感染,忍不住跟着琴声唱了起来,唱的就是刚才在竹简上看到的那首《湘君》,邹水不停地弹,她就反复的唱,一遍唱完再唱一遍,一直唱到第四遍,邹水才停下弹奏,只见他满头是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小清一只手握着邹水的胳膊,另一只手取出手帕给邹水擦汗,邹水抓住那只手问:“你觉得怎么样?” 小清坚定的说:“将来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 邹水眼睛一亮问:“你也这么觉得?” 小清笃定的说:“我会帮你的!”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说客人已经离开,老爷和夫人请两位过去。小清整理了衣服,梳理了头发,跟着邹水来到客厅。小清见到邹水的父母心里砰砰直跳,她向二老跪拜,邹水还礼,礼数过后,四人落座,邹父吩咐上茶,小清悄悄打量邹母,看到她满面红光地看着邹水,对他说:“你大哥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邹水喜道:“真的?那太好了!” 小清也替邹水大哥高兴,忙对邹母说:“恭喜大哥,恭喜伯父伯母!” 邹母笑盈盈的对小清说:“是该好好庆祝,了却了我们的一桩心事,接下来就该忙活邹水了。”说着站起身来说:“我去吩咐后厨今天中午加菜款待贵客!” 小清听邹母说到邹水的婚事,心里一甜,忙起身说:“还请伯母不要麻烦!” 邹母摆摆手笑着走出客厅。邹水问父亲:“不知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父亲说:“城东徐家的嫡小姐。”邹水知父亲说的徐家是雁门郡的一户大家,手下田产逾千亩,还经营着一些生意,可谓家大业大,徐家老爷除了正妻还纳了两房小妾,这位嫡小姐正是正妻所生,正妻只生了这一个女儿,从小金贵着呢。邹水想到大哥攀上这么一门好亲事,不由为他高兴。 小清听了却有了别的想法,刚才与邹水敞开心扉让她如沐春风,谁知邹父一句“嫡小姐”戳中了她的软肋,让她仿佛又掉进了井里,看着邹水父母为了娶到一个嫡小姐那么高兴,要知道邹水想娶的是个私生子还不得抽他的筋,拔他的皮?”她不由担心起来,又想起邹水对她的誓言,胆气不由一壮,紧接着又想:“邹水自然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能拗过自己的父母吗?”想起爷爷到死不肯接受母亲的事来,不由担心邹水父母也会那样极端。她还在思绪万千,就看邹母回来了,说:“咱们佳儿很出息,徐老爷很满意这门亲事。” 原来邹水的哥哥叫邹佳,在军中已经做到了旅帅官职,手下掌握着上千人马,邹家虽然不如徐家有钱,但徐家结了这门亲事也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靠山。 邹母接着说:“他们还给带不少嫁妆呢,你看,二百斤金、一千斤铜,还有好多粮食布匹呢。” 小清听到邹母的话心里更是黯然:“自己可没有这么好的家世背景,别说这所有的嫁妆,就是二十金恐怕也拿不出来,想来成亲都是这样,一穷二白的成什么亲?总不能拿着弓箭出去打猎过日子吧?” 邹水感觉到了小清的异样说:“娘,这夫妻过日子讲究的是恩爱和谐,哪能用这个衡量呢?” 邹母说:“你懂什么?” 小清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邹父邹母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祝大哥大嫂婚姻幸福!伯父伯母,我突然想起还有点军务要处理,就不能在这里陪您们二老了,这就告辞。” 说罢作了个揖便转身走出了客厅,邹父邹母还正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小清情绪上的变化,只是应承了一下,又接着余犹未尽的讨论着,邹水马上跟了出来。 小清和邹水一前一后出了邹府,邹水追上小清问:“清妹,你生气了?” 小清说:“没有。” 邹水说:“还说没有?这脸比长戈还铁青呢。” 小清停下脚步看向邹水说:“你别跟着我好不好?我可不是什么大户家的嫡小姐,也带不给你们家那么多嫁妆。” 邹水说:“你别跟我父母那些话较真好不好?咱俩的事我来定!” 小清问:“当真?” 邹水点头。小清说:“那咱们现在禀明李将军一同回长平好不好?” 邹水一阵茫然说:“没必要的,我想好好跟我父母说,他们总会同意的。” 小清冷笑说:“还说不听父母的。” 邹水说:“咱们现在在雁门郡不是探亲,是有军务,怎么能说走就走?好吧清妹,我不和你做一年之约了,我们现在跟父母说去,我这就想娶你过门。” 小清说:“你现在就说,这不是现成的拿你那新大嫂跟我比嘛?我还有脸吗?” 邹水说:“妯娌之间,比较正常,你就是过些日子再过门,他们就不比较了?清妹,你与大嫂不同,她是大户小姐,从小到大养于深院之中,娇生惯养,还不知道有没有读过书,你可不同,你文武双全,战功赫赫,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你上马能杀敌,下马能谈古论今,是个潇洒的人物,怎么到了这种事上也这般迂腐?” 小清听他前面几句还算顺耳,后面又听他说自己迂腐当即生气地说:“我就是迂腐不堪,冥顽不灵怎么了?” 邹水温言说:“好妹子,我说错话了,收回来行不行?。” 小清跺脚说:“你说都说了,怎么能收得回去?” 邹水说:“那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小清歪头不理他。邹水也生气了说:“妹子,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就算我刚才说错了,我当日在邯郸酒肆,今日早些在你那里说的话总没有错吧,你怎么光揪着我一句话不放?” 小清这是第一次被邹水训斥,更委屈了,看了邹水一眼,抛开邹水向军营跑去,邹水也赌气不去追她。 小清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她回想刚才与邹水的争吵,觉得毫无意义,有些后悔,她觉得邹水有些无辜,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可是又想起邹水父母的话,怎么也无法释怀,不知该如何是好,坐在房间里越想越烦闷,忍不住站起身来,来到了自己和邹水的办公之处,他和邹水在雁门郡军中地位已然不低,邹水是主官,她是邹水的副官,两人合用一间房办公,房内随从见长官到来,忙搬上了近几日的军情邸报,小清一卷卷的看起来,她想起平日邹水从不看邸报,都是自己读给他听,心里不禁一酸。 邸报上的一条军情引起了小清的注意,原来上面写着长平战事吃紧,赵王应主帅赵括所求,要从全国各地再调派驻军增援。小清想起在邯郸抓获的几个秦军奸细要散布的就是秦军怕赵括的消息,心中暗念:“这就中计了?”站起身来,拿着这份邸报走到了李牧的大堂。 李牧见了小清说:“听说你今天去了邹水家,这就回来了?给你们放几天假就好好歇歇嘛” 小清把邸报给李牧看,然后说:“怎么真换人了?” 李牧叹了口气说:“是啊。” 小清急着说:“人家就想让他上,结果大王还真就给派上去了。” 李牧见堂上还有他人说:“陈将军,慎言。” 小清冷静下来,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一张胡床上。 李牧问:“你就不好好想想为什么会换帅?” 小清抬起头看着李牧问:“还请将军教我。” 李牧说:“赵国快打不下去了。” 小清忽的站起,又颓然坐下说:“何以见得?” 李牧说:“我跟廉将军建议过,要尽量打运动战,不要拼消耗,秦国与赵国军事力量或许只是略强,但是综合国力远胜,长时间地打下去只会对赵国越来越不利,可是廉将军执意与秦军对峙,这样一来,粮食越吃越少,国库越打越空,大王只能换人,看吧,长平那边马上就要决战了,大王命令我们火速驰援长平也是这个原因。” 小清想到这样重要的战报为免泄密往往是由主帅召集将领口头传达,按说不该直接送给自己这个层面的军官,心想李将军必有针对,便直接问:“将军是否想让我和邹水增援长平。” 李牧为难地说:“我这边还真离不开你俩,但是长平那边对赵国的确太过重要,你俩说什么得送一个过去。” 小清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 李牧眼睛一亮说:“我确有此意,雁门郡这边更需要邹水的统兵之才,长平自有更熟悉战情的将军指挥,邹水去了也发挥不了作用,倒是你,如果有机会射杀几员大将,或能对战局起到作用。只是你和邹水~” 小清说:“国事为重,什么时间动身?” 李牧说:“越早越好。” 小清看已近黄昏便说:“我明日一早就动身。” 李牧说:“你带五百骑兵,我只能挤出这么多了。” 小清说:“将军,我没带过兵。” 李牧说:“早考虑好了,我给你另选校尉,你做主将,他做副将,带兵的事交给他,如有作战任务,全都听你的。” 小清肃然起立说:“遵令。”说完离开。 小清想到要和邹水分开有些心酸,黯然神伤的收拾行李,她望着邹水坐过的座位发呆,觉得上面仿佛散发着他的气味,想起白天的甜苦交加,心中矛盾异常。正在垂泪邹水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声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独自去长平?” 小清一抹眼泪说:“长平战事紧急,李将军将令。” 邹水说:“你骗我,你是不是在躲我?我说过,我的婚事我自己能定。” 小清说:“水哥你别这样,我们可以借此冷静冷静,对你也好。” 邹水说:“你让我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有什么好冷静的?难道你让我对你的一腔热血全喷到墙上去?” 小清说:“水哥,这些事我确实也不懂,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情束缚人呢?” 邹水说:“你在意它就会束缚你,你不在意它就什么也不是。” 小清问:“那长平战事呢?你也不在意?” 邹水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小清又问:“那匈奴犯边怎么办?李将军一条腿不好,你忍心让他一个人苦撑危局?” 邹水说不出话来,一拳打在墙上,只听砰的一声。 小清温言说:“水哥,明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长平战场危机四伏,我若去久,你便另找她人吧。” 邹水红着眼抬起头问小清:“你爸爸为了你妈妈放弃一切是自愿的吗?” 小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双眼失神的愣了一会,回想起父亲每日在家中对自己的疼爱,对母亲的关心,如果有半点不情愿定然不会如此,当即坚定的说:“是自愿的,我妈妈没有逼他。” 邹水说:“你爸爸的人生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你妈妈替他选的,我的人生选择也要自己做主,我爸妈不行,你也不要替我决定。” 小清听呆了,她望着决绝的邹水,突然感情的闸口像放开一般,一头扑进邹水的怀里,两人相拥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邹水放开小清说:“你等我一会儿。”说着走出房门,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手里拿着白天弹的那把琴,对小清说:“清妹,今日暂别,这把琴送你做个念想,盼你别忘了我们今日之约,你一年不回来我等你一年,你十年不回来我等你十年。” 小清左手接过琴,右手摸着邹水的脸,泪水滴落在琴弦上,她探手入怀掏出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着一男一女在骑马追赶,只是绣工粗糙不堪,说:“这是我这段时间绣的,只是手艺差了些,一直没敢给你,我本来想再绣个好的,可是来不及了。” 邹水接过手帕,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小心的叠好放入怀中,又看了一眼小清,对她说:“那你保重!”说着便走出房门。小清顿时觉得无力,坐在了榻上。 第二日小清率军准备出发,她不断张望,却没有看到邹水的身影,她想这样也好,再见也只能徒增伤悲,反而影响出征士气,马鞭一挥儿,五百人向长平驰去。 雁门郡到长平远隔千里,小清知前方军情紧急,率部日夜赶路,走了十天,终于到了长子,长子离长平已不足百里。这几日加紧赶路,部队已人困马乏,小清每日看前方军情邸报,知目前秦赵仍在对峙,战局平稳。这日傍晚部队到了一座村庄旁驻扎,小清心想将士们如此疲惫不堪到了长平也无法立即形成战力,便下令明天歇息一日,稍作休整后再向长平进军。部队扎营后小清的副将李福安排一队士兵去村中打水,谁知村里竟无人影,几人以为大战在即,村民都外出避祸去了,回来跟李福说起此事,李福报于小清想进村驻扎,小清不由感慨兵祸残酷,当即约束部众不得进村。 第二日一早,就听一阵轰隆的声音从南面传来,小清害怕有敌情,立即命令部队全副武装,列阵戒备。谁知来的是一支约有三百人的赵国骑兵,众人以为是前来接应的赵军,顿时放松下来,没想到这支赵军却没有理会小清的部队,一窝蜂似的冲进了村里,紧接着就听村里哭喊声大作,小清望去进村的赵军竟然在劫掠村民,顿时明白昨日士兵打水时,之所以看不到人不是因为村里没人,而是因为村里的人都躲了起来,而躲避的就是赵军。不多时就见到这伙儿人大摇大摆的从村里走了出来,他们有的牵着牛,有的马背上驮着粮食,还有两个赵军牵的马背上竟然各绑着一名拼命挣扎的年轻女子,三百人除了一名为首的校尉竟然没有人空着手,后面跟着一群哭嚎的村民,不断有士兵甩起皮鞭驱逐他们,突然有个老者冲向一名女子,谁知一个士兵回身一脚就把他踢到,只听女子大喊:“爹,爹。”士兵□□着继续赶路。 小清看到赵军竟然在抢劫百姓气坏了,见他们满载物资走得不快,一挥手部队堵了过去。为首的校尉见有人拦路非常蛮横,嚣张的对骑马站在最前方的小清说:“你们是谁?赶快把路让开!” 小清平静的问:“你们又是谁?为什么要劫掠无辜的百姓?” 那人凶神恶煞的说:“雏儿,你连老子都不认识?” 小清压住怒火说:“我昨日刚到,还请指教。” 那人旁边一人见拦路的是位军官便说:“这是校尉赵田,是我军主帅赵括的侄子。” 小清一听自己竟然管上了主帅侄子的闲事,不由一怔,赵田见状嚣张的说:“本大爷奉大帅之命出来置办军用物资,实相的就给我让开,耽误了军情有你好看!” 小清平静下来,一指赵军抢来的两名女子问:“这也是军用物资?” 赵田哈哈大笑说:“当然,这是本大爷要自己用的,而且本大爷用完了还要赏给下面的弟兄们呢。”身后众人听了哄笑起来。 小清不想与自己人起冲突,劝道:“赵将军,咱们现在正和秦国打仗,需要赵国百姓的支持,你这么做不是在逼老百姓造反嘛?” 赵田眉头一竖说:“大胆,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里是赵国的地盘,我看他们谁敢起来造反?” 小清见这人如此不可理喻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赵田见小清不再言语以为她不愿再管,挥了挥手准备继续赶路。 小清见赵田要走便对李福下令:“李将军,包围他们。” 李福“啊”了一声,张张嘴硬是没敢发出命令,小清见李福犹豫便说:“李将军,我是主将,我命令你率部队包围他们!” 李福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他们也,也是赵军啊。” 小清冷冷的说:“赵军?抢掠本国百姓还配叫赵军?我看他们就是一伙乱军,是强盗。”说着小清张弓搭箭对准了李福说:“李将军,我最后命令你一次,包围他们。” 小清参军已有些日子,这段时间又跟着李牧,耳濡目染了不少治军之法,明白军队最重要的是服从命令,她见李福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自己的命令,不由动了杀机。 李福明白如果再不执行命令恐怕要被这位主将直接射杀,只好一边指挥军队包围赵田,一边心想:“以前没见过这位陈将军带兵,没想到还是个狠角色。” 赵田见小清命令部下包围了他,脖子不由一凉,但他不愿在部下面前丢面子,硬着头皮问:“你想干什么?” 小清说:“把物资和女子还给村民!” 赵田横横的说:“我要不呢?” 小清说:“立即剿灭你们。”说完一挥手,部下们战刀出窍,寒光闪闪,一个个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其中四人下了战马,不紧不慢的来到赵田面前,用刀架住了赵田的脖子。 小清的部下刀一出窍赵田就已经吓傻了,现在更是无力反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制住。小清的部下长年与匈奴人作战,其中不少人前段时间还对秦军打过胜仗,根本不把赵田的军队放在眼里,赵田的部下被小清部下的气势所迫,竟无一人敢出面叫板。 赵田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命令部下放下物资和女子,村民们上前领回自己的东西,两名女子也被家人接走。赵田虎死架不倒,对着小清恶狠狠的说:“小子,我记住你了,告诉我你是谁,是哪位将军的部下,回去后你给我等着,我一定找到你。” 小清一笑说:“还用你找我?用不着了,跟着我走吧。”说完又一挥手,上来两人绑了赵田,赵田的部下见主将被抓骚动起来,就听小清大喊一声:“我看你们谁敢来?校尉赵田纵兵抢劫赵国百姓,违反军纪,我要带回军中交给大帅处置,哪个不识相的尽管上来!”小清说话间只觉得心情畅快,多日来离别情郎的郁闷仿佛一吐而光。众人慑于小清的霸气,不敢再上前营救。 小清见镇住了众人又下命令:“把那两个抢人的士兵也带走!”又有几名部下挤进人群中拖出两人绑了,赵田的部下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 事情处理完毕,小清命令部队带上三名人犯开拔,见赵田剩下的部下一个个呆若木鸡,对他们说:“今日之事,你们都有罪,但法不责众,故只究首恶,我现在要去长平赵营,你们可以跟着我走。”说着一打马带领李福及部下向南开进,赵田的部下默默的跟在后面。 赵国四十多万人与秦军对峙,大营以长平为中心,东西绵延数十里,小清只走了半日便遥遥望见了大营,大营中飞奔出一二百名骑兵向小清这边驰来,小清见有人来接应,连忙拍马过去,原来是大伯来接自己,陈杨见到小清高兴极了,对小清说:“我看邸报知你们本应三日后到达,怎么现在就到了?” 原来朝廷规定雁门郡援军在接到王命后半月内抵达长平,李牧接到任务下达给小清连带准备用去了一日,之前紧赶了十日,小清本拟休息一日待第十三日到达,没想到早上被赵田的事影响,第十二日便赶到了,所以提前了三天。 小清说:“知道战事紧急,不敢耽搁,就匆匆赶来了。” 陈杨说:“我听人说你在邯郸还抓了几个秦国奸细,干得漂亮!” 小清说:“这都是托大婶的福。” 陈杨说:“我听你大婶说了,你回陈家了,可惜啊,连顿饭没吃就走了,不过你不计较爷爷不认你父亲母亲的事而去祭拜他,很好。” 小清说:“所以爷爷保佑了我。”说着把在爷爷坟前怎么遇到三名秦国奸细,怎么被陈锋坟头上的柳枝救命,怎么捉住他们的事告诉了陈杨。 陈杨听后先呼:“好险!”接着笑着说:“你爷爷就是不原谅你父亲,墓碑上也不让刻上他的名字,可临终前偏偏让我在他坟上栽棵柳树,可见他始终放不下你父亲,不过他这一任性竟然还救了孙女儿一命,这话怎么说的,都是命啊!” 小清笑着说:“我说呢,好端端的坟上怎么非要种上一棵树。” 陈杨又对小清说:“你没在家吃饭,没在家住你大婶很有意见呢。” 小清眉毛一扬说:“真的?大婶不嫌我麻烦?” 陈杨说:“她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嫌你麻烦?” 小清说:“大婶对我真好!大伯,下次回去我一定住在你家。” 陈杨一摆手说:“不是住在我家,是住在你自己家。” 小清不解,陈杨解释说:“我和你父亲都是你爷爷的儿子,那不是你家是谁家?你爷爷不认你父亲,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不认弟弟,你爷爷留下了那座府邸,在乡下老家还置了大片田地,他过世后你大婶一直要我把你父亲找回来,说是亲兄弟明算账,该是你们家的就该给你父亲,那房契地契这些年你大婶都收着呢,还有地租收成也都记得明明白白,可惜你父亲就是不肯回来,现在他人走了,这账就落到你头上了,你这次到邯郸,她好几次要告诉你,阴差阳错都被你躲开了,特意来信让我告诉你,下次回邯郸,都交给你。” 小清张大了嘴巴,她想起走时大婶好像确实有话要说,自己走得匆忙没听到,不由暗自好笑,想必大婶也憋得难受吧,但是她转而又非常感动,自己只是大伯大婶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侄女,大伯也就罢了,血浓于水,大婶居然对自己也这么好,看来陈家的家风的确很正,妈妈嫁给爸爸没有嫁错,想到这些她说:“您二老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杨说:“唉,我有两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还不如你这个女儿家出息,将来恐怕要仰仗你的庇佑了。” 小清笑着说:“大伯说笑了。” 陈杨正色说:“一点也没说笑,你横空出世,不到三个月就已战功赫赫,虽是女儿身,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小清认真地说:“真如大伯所说,两位哥哥如有心愿,我必设法达成。” 两人说话间到了军营门口,陈杨看到小清军中居然绑着三个人随口问道:“你这从哪儿抓的人?” 小清说:“正要和大伯说,这是我在北边不远处抓的,一群赵国士兵竟然抢劫了一个村庄,抢东西就算了,还有两人居然抢人家闺女,我把他俩抓了,把他们的头儿也带回来了。” 陈杨“哦”了一声,又听小清说:“为首的叫赵田,他竟说自己是大帅的侄子,大伯,赵军真的换帅了?” 陈杨听了忙又看去,远远辨出真是赵田,大惊失色,对小清说:“清儿,你闯祸了。” 小清问:“闯祸?”陈杨说:“他真的是大帅的侄儿,大帅还很喜欢他,你得罪了他,大帅岂能饶你?” 小清说:“大帅也得讲理吧,他的侄儿纵兵抢劫赵国百姓,我就是见了大帅也敢说话。” 陈杨顿脚说:“就凭你也能见着大帅,清儿他们要整人肯定会寻着别的借口,这件事儿他们连提都不会提。”接着压低声音说:“廉将军的不少得力干将就这样被他们拿掉了。” 小清倔强的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爱怎样便怎样吧。” 陈杨说:“真是孩子话,谁敢说自己就一定身子没一点儿歪的地方?你把那三个人交给我,我来想办法处理。” 小清一怔说:“我参加赵军不到三个月,除了大小接了十几战没干过别的,身子想歪都没有机会,我不怕他。” 陈杨苦笑着摇摇头说:“但愿如此。”说完领走了赵田和那两名强抢民女的士兵,赵田的部下也都随陈杨而去。 陈杨走后小清要安置部队,负责的营官见小清是陈杨亲自迎入的倒也不敢怠慢,近日不断有赵军增援,这些事早已驾轻就熟,一顿饭的工夫便安排完毕。安排妥后,李福到小清帐中汇报,见小清正坐着出神,小清虽出任主将时间稍短,但一来战功赫赫,二来今日处置乱军果决,李福已觉她不怒自威,不敢打扰她,便站在门口静等。过了少刻,小清看到李福回过神来问:“都安排好了?” 李福说:“禀将军,都安排妥当了,咱们都划归武威将军赵然。” 小清问:“那负责什么啊?” 李福说:“武威将军负责赵军右军的粮草供应。” 小清愕然说:“管起后勤来了?” 李福说:“是,我听说各地驰援的赵军也都安排了相似的任务,少有上战场的。” 小清说:“好吧,咱们去拜见赵将军。还有,到了军营这称呼就得换换了,在外面往高里称呼那是为了吓唬人,回到军营还是职务相称吧,我叫你李校尉,你叫我陈校尉,别再称将军了,让真的将军听见怕是不好。”说完不待李福答应走出帐外。 李福跟出来走在前面引路说:“我看现在最好还是别去了,我刚才去的时候赵将军正在饮酒,恐怕不方便。” 小清皱了皱眉头说:“大敌当前,身为一方主将居然还有心思饮酒?这我更得去见识见识。” 到了赵然帐下。小清让人进去通禀,谁知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小清实在等不及抬脚便往帐门中进,门外的卫士拦阻不及被她一掀门帘闯了进去。赵然正在呼呼大睡,身边还倒着一个酒坛,她见卫士也跟了进来,转身又走了出去,对卫士说:“请禀告赵将军,就说雁门郡校尉陈清前来拜见过。”说完带着李福回到自己驻地。 小清以为自己既然已拜见过主将,待主将酒醒后自然会立即接见自己,哪知一直没接到命令,小清每天都去赵然帐外,每次都碰了壁。 谁知主将人没见着,命令先下来了,三天后,赵然派小清出去筹粮,小清问传令官筹粮是什么意思,传令官告诉她:“送粮的部队路上耽搁了,大军要想办法解决粮草的问题。” 小清问:“粮食发生什么事了,是车坏了还是被秦军截获了?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 传令官训斥说:“赵将军有令你执行就是,不要多问,以免扰乱军心。”小清一听心都凉了,原来赵国大军已经面临断粮的困境,怪不得赵田会去村庄中劫掠,想到误会了赵田心里一惭愧,突然想起筹粮就筹粮,怎么连人家闺女都抢,赵军的军纪可见一斑,又想到形势危急,赵然不去寻找解决的办法,竟然每天都在借酒消愁,哪有个主将的样子,想到这里她叹息一声,准备率军出营想想办法。 小清正在召集部众,突然陈杨带人骑马驰来,她连忙迎上前去,就见陈杨一脸焦急地把小清拉入帐内,对她说:“清儿,你得快走。” 小清呆了问:“为什么?” 陈杨说:“大帅要派人抓你,赵田在大帅面前挑唆,说你妨碍他执行大帅的任务,大帅怒了,要拿你是问呢。” 小清说:“我正好想见大帅,我这儿的主将每日饮酒不思军务。” 陈杨一怔连忙说:“大帅抓你恐怕不是为了赵田的事,你先出了营,路上我给你细说。”小清看大伯如此焦急,知道定是事情紧迫,忙收拾好行装,戴好邹水的赠琴,这时部下已集结完毕,便率军出了营。 出营后,陈杨也不多说话,一味催小清赶路,一口气奔驰五六里才放慢速度。小清这才喘口气问陈杨:“大伯,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陈杨马鞭一抽小清的马,向前疾奔了十几步,李福见主将要与人谈话,随即放慢了速度,陈杨见部队距离两人已有十几丈,长喘一口气说:“赵括要抓你,恐怕还会杀你。” 小清惊呆了问:“就因为赵田挑唆?” 陈杨说:“是,但不会用这个理由。” 小清问:“那是为了什么?我只是一介小兵,出身低贱,官小职微,只想杀敌报国,怎么就容不下我?”说到自己“出身低贱”,她想起父母,想起因此不得不与邹水分开,禁不住垂下泪来。 陈杨复杂地看了小清一眼说:“你是官小职微,但出身却不低贱,你父亲是我陈家的二公子,你母亲更是齐国公主。” 小清迷迷糊糊听到最后一句仿佛听到晴天霹雳一般,当即停住了马,呆呆的看着陈杨。李福见主将停步连忙也约束部众远远停下。小清颤声问:“我妈妈是齐国公主?” 陈杨说:“正是。” 小清问:“我爸爸和我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伯请你告诉我。” 陈杨说:“正要告诉你。”说完仰头看天想了片刻,看向小清说:“这得从十八年前说起,我有两个儿子,那年你大哥三岁,二哥两岁,你都见过的?”小清点点头。陈杨接着说:“那年两个孩子同时得了重病,症状完全一样,都是高烧不退,脸色发青,我们请来郎中医治,可是多少药服下去就是不见效果,你父亲特别喜欢他们,眼见两个侄子活命无望,悲痛万分,竟在宫中值守时哭出声来,哪知就这一哭却带来了一段孽缘。你父亲在望尚宫当值,里面住的是先王的常山夫人,常山夫人是齐国的嫡公主,嫁到赵国来时带了一个小姑娘,是齐国庶出的公主,那年跟你一般年岁,她听到你父亲的哭声便出来询问,听到你父亲的描述后断定我那两个儿子得的不是病,而是受了楚瘴。” 小清问:“楚瘴?咱们赵国地处北方,怎么可能会受楚瘴?” 陈杨接着说:“那年我曾随父亲南下抗楚,想必在那时粘在身上带回家中。楚瘴因人发作,我正值壮年,不受其袭,可是两个孩子年幼,就病倒了,北方大夫少见楚瘴,根本不懂如何医治,所以始终不得其法。” 小清问:“那公主能治?” 陈杨说:“是,她给了你父亲一盒药,说是治疗楚瘴之用,你父亲一开始不信,但我那两个儿子已经用尽了办法,便给他们试了试药,没想到立竿见影,当夜高烧就退了下来,再用了半个月竟然好了。” 小清虽知两位兄长平安无恙,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鼓起掌来。 陈杨接着说:“好是好了,可这一来你两个哥哥从此却体弱多病,拉不开弓,上不去马,不过总算捡回命来,我们一家感念公主大恩让你父亲带了厚礼去答谢,谁知她什么也没要全给退了回来,我们为此还发了好长时间的愁呢。接下来的事谁也没有想到,又过一两年,蔺相如大人要出使齐国,你父亲说想跟着去看看,你爷爷没多想便答应了,谁知他一去不返,再后来赵宫中有传言说丢了一位齐国公主,有宦官来家中质询我和你爷爷,我们才明白原来是你父亲拐走了公主。” 小清已听出那公主定是母亲,心想难怪母亲虽衣着朴素,但是仪表华贵,蔺大人说她是宫女,可自己后来细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便说:“这些事,蔺大人跟我说过了,只是蔺大人说我妈妈是宫女,不是公主。” 陈杨一笑说:“赵国这些年上封其口,下阻其言,这件事当年除了少数几个人,谁也知道得不全,蔺大人想必也是如此,我也是后来你一家回来探亲时听你父亲讲的,你大婶都不知道。那年你们回来,你父亲说起当年年轻气盛,与你母亲私定终身,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过了不久你母亲竟然怀了身孕,便出此下策,要带她逃走,你母亲心系齐国,怀念故土,正好蔺大人要出使齐国,所以你父亲便借机带你母亲逃到了齐国,从此远离庙堂,忘情于江湖。” 小清问:“这事赵括怎么会知道?” 陈杨说:“赵括的父亲赵奢当年是蔺大人出使齐国的副使,负责保卫,你父母就是在他麾下,因为此事他受牵连不小,想必知晓,赵奢心胸豁达,没有追究过我们陈家,哪知他儿子反而找上门来,想公报私仇,借刀杀人,真是虎父犬子。” 小清点点头说:“那年我们一家来探亲,蔺大人都能得知,大王、赵奢能不得知?这事都不追究,按说该风平浪静了,怎么还能起波澜?您刚才说赵括是想杀我,不是去向大王邀功。” 陈杨笑着说:“伶俐的丫头,这都听出来了,其实是为了《养氏箭法》这部秘笈。” 小清一听“箭法”二字,心中一凛说:“我没见过。” 陈杨说:“你父亲也只是听你母亲说过,那年你父亲探亲时说起先王曾多次派人找他,都被他躲了过去,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部秘笈。” 小清越听越糊涂了,好端端的身世怎么扯到什么秘笈上去了,但是她也一直奇怪自己箭术超群,小时候不觉,参了军才发现自己的箭术远在他人之上,她还以为是别人学艺不精,哪知道竟有这种原因,便不再说话静听陈杨说:“你母亲是齐国公主,你姥姥却是楚国人,当年随楚国公主嫁到齐国。”原来战国时期,各国联姻不绝,各国公主没有选择夫婿的权利,只能按照君主的政治意图成为国家外交的牺牲品,小清的妈妈和小清姥姥服侍的楚国公主都是如此。 陈杨接着说:“三百年前楚庄王在位时楚国出了一位神箭手叫养由基,此人箭术高超,百步穿杨,曾经射杀叛臣斗樾椒,人称“养一箭”,养由基晚年与吴国打仗,冒敌轻进中了埋伏,死在了战场之上,养由基被围后自知突围无望,临死前一晚把自己射箭的绝学撰写在一片布帛上,这就是《养氏箭法》,养由基的箭术自此传了下来,后来辗转流入了楚宫。楚王让武士按照秘笈练习箭术,竟无一人能成,人们都感慨养由基箭术乃上天所授,非人力所能企及,久而久之这部箭法便无人问津了。” 小清从小练箭对养由基并不陌生,但是听到这儿也不由一愣。就听陈杨又说:“楚宫有规制,每隔一段时间要誊抄一遍宫藏,以免年久损坏致使经典失传,于是《养氏箭法》也被传抄下来,这等秘笈自然是誊抄完后原稿焚毁,故世上只留一份,但是《养氏箭法》因修习无用后来变得没人在意,看管变得放松起来,又一年因为要赶誊抄进度,一名宫官将它带回了家,誊抄后将新稿带回,原稿留在家中竟忘了焚毁,没想到让自己的女儿看了去,也亏那女孩儿喜欢练箭,照着箭法练习箭术竟突飞猛进,进而百发百中,可惜各国不重视女子,她虽练得一手好箭法也只能埋没,过了几年便随公主嫁到了齐国。” 小清说:“看来养由基箭法确实神奇,非上天授予不能修习,这么多年才有人能再次领悟。” 陈杨嘿嘿一笑说:“恐怕不是,《养氏箭法》始终有效,不是学得不对,而是学的人不对,据传养由基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当年你一家回国探亲时你母亲说起此事,我和你父母便一起猜测这部箭术是养由基打算留给女儿的,因此写的箭术方法和心得都是针对女子,女子臂弱力轻,射术与男子自应不同,可惜楚国女子不练箭术,楚王只派武士练习,纵然天赋再高,修习再苦终不得法,无人能成,倒是楚官的那个女儿拿去之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即大成,如果让前人知道真相,怕是要气活过来。” 小清明白过来,隐约觉得自己教邹水射箭也是如此,任凭自己如何讲授,邹水动作如何标准,邹水都达不到自己的境界,有一次还险些在战场上误事,她还以为是邹水太笨,现在看来是误会了他,其中关节恐怕在这儿。果然听陈杨说:“那名女子后来跟随楚国公主嫁到齐国,后不知为何竟被齐王临幸,竟而怀孕,生下一位庶出的公主,她毕竟出身低微,一幸之后不再受宠,好在生性淡薄,便在齐宫平安的生活,公主稍大,她便教将《养氏箭法》传授给她,后来公主跟随齐国的嫡公主来到了赵国,她就是你的母亲,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这段时间你箭术高超,已经有些名气,恐有人隐约把你和《养氏箭法》联系到了一起,你得罪了赵括,他又知晓你的内情,便借机找你麻烦,名为肃纪,极有可能是为了图谋《养氏箭法》。” 小清这才知晓自己的身世来历,心中一些疑惑大减,怪不得大伯大婶对自己这么好,寻常人家分家后兄弟间尚且不能如此亲近,更何况后人,原来是母亲早年对大伯一家确有大恩,这才让大婶对自己感恩戴德;怪不得自己箭法虽是父亲所教,但是从未见父亲射箭,而自己学其他技艺时母亲不在场,偏偏学箭时必在场边,现在看来名为端茶倒水,实为暗中指导,她不亲手教给自己想是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泄露秘密的缘故,只能现场观摩,背地教给父亲,再由父亲传授自己;怪不得自己箭法如此高超,原来是学习了这样一位名扬天下的神箭手的箭术秘笈;怪不得邹水跟自己学箭总不得法,不过也幸亏不得法,自己真教会了他,与他有了师徒之实,恐对婚事不利。她出道几个月来对世间礼法有了一些认识,也开始顾忌这些事了。想到邹水她不免得意,以前因身世低贱在邹水父母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知道了自己是齐国公主的女儿,看他父母还是否会嫌弃自己,又想起大婶给自己留的一大笔财富,心想嫁妆也有了着落,心气也随之一提,再想到自己堂堂齐国王室之尊,白白便宜了邹水,暗叹命苦。她这样想着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问陈杨:“大伯,照你这么说,我到底算哪国人?赵国人?齐国人?还是楚国人?” 陈杨还没说完,听小清这样问也是一愣,随即说:“你当然是赵国人,自古子女随父,你父亲是赵国人,你也便是赵国人。” 小清想想也是,又想反正赵国只是和秦国打仗,自己是哪国人又有什么关系,总是站在赵国一边打秦国就是了,想到这儿便说:“我是赵国人,我的便是赵国的,大帅问我要《养氏箭法》,我给他就是了。” 陈杨苦笑说:“哪有那么简单,你交出箭法,他就会让你教武士练,那些武士学不来,你怎么解释?难道真要告诉世人名扬天下的养由基留下的箭术竟是给女子用的?你便这样说他们也未必能信。” 小清说:“实情便是如此,还能怎样?” 陈杨说:“清儿,你快走吧,伯父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没听说过‘卿本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吗?《养氏箭法》只能由女子修习本就只是猜的,你还能指望他们相信?他们已经把你认作了敌人,你怎么说都没有用的,还不如逃在外面,能为赵国做一点是一点吧,这边恐怕已经不行了,粮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小清心头一热说:“大伯,不是我说廉将军的不是,李牧将军临回邯郸前曾经告诫过他,赵国国力弱,不利于久战,而赵军骑兵优势巨大,应与秦国打运动战,争取将战火烧到秦国国境,可廉将军怎么指挥的?怎么就以己弱而对彼强,生生的拖成了消耗战?” 陈杨说:“非是廉将军不想打运动战,可是近来方圆百里旷野之中到处都是拒马,我们的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廉将军也想到秦国后方去,可是秦国已经倾全国之力压了过来,没四十万人正面根本扛不住,谈何骚扰后方?五国骑墙观望,北有匈奴扰边牵制,廉将军实在派不出人去啊!这四十多万人是咱赵国最后的家底儿了,就这样还良莠不齐,有的士兵像赵田这样的杀敌无能,扰民有术,真上了战场怎么可能有战斗力?又怎么派到秦国去骚扰?这次又要断粮,赵国此次危矣!”说完仰天长叹。 小清见陈杨这样痛心疾首忙说:“大伯,我这就去筹粮,像你所说,能筹一点是一点,赵括虽如此对我,我总不能负赵国,只是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您。”说完下马对陈杨跪下叩首。 陈杨点头说:“这些年我东征西战,立下不少战功,赵括即使针对我,也不敢杀我,你放心便是。”说着调转马头带领部下离去。 小清目送大伯远去,李福靠上前来问:“将军,我们去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三章长平兵败何所望 小清这时已疑惑全消,神清气明,对着李福一笑说道:“转道向南。” 李福大惊问:“向南?赵将军让我们出来筹粮,南面可是秦军的地盘。” 小清得意地说:“正是要跟秦军要粮,咱们不学赵田,自己缺粮抢本国百姓算什么本事,要抢就抢秦国的粮。”说完拍马向南奔去,李福无奈只能率部跟上。 小清一路向南狂奔,发现荒野中确实散放了不少拒马,但是也没有密集到不能行军的地步,心里微微遗憾,南下了三十便又折向西,五百人悄悄进入了秦国的控制区域,小清让部队找树林隐蔽,四处派出探子查看,终于两天后发现一支不到千人的秦国运粮部队,小清召集部下提前在一处山谷设防,见秦军来后一箭射死带头军官,李福带着骑兵冲了过去,秦军没料到在这里会碰到赵军,军官已死,便被赵国骑兵冲得七零八落,赵军一通砍杀,杀死秦军三百余人,其余人四处逃窜,己方竟无一人阵亡,只有十人轻伤,轻而易举的抢到了二十几车粮食,小清留足自己用的,派出小部队绕道押送粮食回赵营,然后带领部队隐蔽继续寻找战机。 过了几日又发现了一支秦军运粮部队,小清想如法炮制再干一场,埋伏已经准备好,那支秦军遥遥的走了过来,这是一支不足百人的秦军,也只押运几辆大车,小清心中不由感慨“这场大战对秦国同样消耗巨大,他们也是只能筹多少粮先送多少粮了。”她把箭扣上弦对准了领队的军官,刚要射出突然一惊,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隔着几十步有些看不清楚,小清见这支秦军人数不多,决定不再采取斩首策略,她命令部队上马,自己带头冲了上去。 秦军见赵军突然出现稍显慌张,秦将镇静下来,指挥部队迅速收拢,但是赵军人多,又是骑兵,把这几十人团团围住,小清看着秦将发呆,突然失声喊道:“郝三?” 那名秦将正是郝三,他已经做到了秦军的百将,秦军五人为伍,二伍为什,五什为屯,二屯为百,百有一百人,设百将官职。郝三闻声看向小清,打量半天猛然想起,这不是在渡口跳河的那位兄弟吗?怎么成了赵国将军了?脱口而出:“兄弟,是你?”这才想起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清颤声问:“你怎么投了秦军?” 郝三说:“唉,一言难尽。”两边人见主将竟然认识,心情为之一松,都垂下了兵器。 小清轻蔑的看了郝三一眼说:“出来说话。”说完下马往旁边走去. 郝三也走出阵中,两人走了二十多步才停下。郝三说:“兄弟,那日我见你跳河,想去救你,可是被秦军抓走,还以为你死了呢,看到你还活着,真是觉得欢喜。” 小清问:“你不是赵国人吗?怎么去当了秦军?” 郝三叹息了一声。原来郝三被秦军抓去就是为了砍伐树木制作拒马,那日李牧在坛雍大胜秦军时救的赵国百姓中的确有他,他被救后想到已许久没有回家,挂念老母便离开军营,他走得最早,小清搜寻的方向又不对就没有找到他.他回到家中却看到一片狼藉,家中已被劫掠一空,母亲摔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他悲痛欲绝又跑到老四家中,却发现老四的母亲和孩子也都被杀死在家里,妻子却不知去了哪里,他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忙跑出去,结果远远看着一伙儿赵军携带了大量物资离去,有的赵军肩上还扛着人,他明白村子是被赵军劫掠,悲痛万分,待要上前拼命,谁知道突然从身后摸上一人朝着他后头就是一棍,他登时不省人事,等到醒来后那伙儿赵军已不知去向,他悲愤交加,想去找赵军理论,可转念一想:一来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些人干的,二来赵军能干出这种事来,理论有何用处,心里生出一股对赵国的恨意,他又想起这几日在秦军军中做工,虽然不得自由但好歹吃的是白面馒头,当下决定投奔秦军杀赵军,既然自己不知道是哪些人袭击的村子,那就打败赵军再报仇,于是安葬了母亲和老四的家人,烧了屋子一路向西投奔了秦军。他是赵国人,秦军本来不太信任他,但是得知了他的遭遇,知道了他对赵军的刻骨仇恨,战场上又勇猛凶狠,时间长了就相信了他,前方战时不断,郝三不到两个月便积累战功做到了百将,俗称百人长。这日上司派他护送军粮,结果在这里碰到了小清。 小清听完了郝三的诉说,心下黯然,要说郝三叛国,杀死他一千次也不为过,可是赵军抢劫村子的事自己刚刚亲眼见过,郝三所说定然不虚,赵国确实负他,想到这儿,自己怎么也恨不起他来,只听郝三问:“兄弟,你是怎么回事?那天你不是跳河了吗?” 小清便把那天她跳河后如何自救,上岸后为救郝三如何追踪秦军,如何遇到李牧,如何躲避秦军,又如何与秦军作战,如何加入赵军的事告诉了郝三,之后的事没有讲.郝三听后默然良久问:“兄弟,你我相处不到一天,你为何如此对我?” 小清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够爷们。”说到这儿突然想起自己对邹水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禁一呆,接着说:“你真心为朋友,即使被朋友背叛也不辜负他,凭这儿就让我佩服,还有那顿烤蛙我吃得也很香甜。” 郝三一怔,没想到小清竟然因为这个对自己另眼相看,他对老四好是因为发小之情,对小清好是因为相救虎口之恩,他觉得就该如此,没有什么特殊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开口问:“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清告诉了他姓名,却没有透露自己是女子。之后两人相视无语,过了良久,就听小清说:“你走吧,我不杀你。”说着便要离开,却听郝三说:“兄弟,我劝你别在这里呆了,秦军换了主帅,王龁受伤,大王已经派来了武安君,他已经到了不少时日,只是没有对外说,这个人可是个煞星,胜仗打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你们那边那个能打的又被赵王换下去了,上来这个肯定不是对手,赵国这艘破船已经快要沉了,你何必跟着他们陪葬?” 小清早就知道秦国可能要换主帅,哪知这么快就换了,还换得这样隐秘,现在赵秦两国的主帅可以说都是秦国安排的,只不过人家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最能打的,给赵国安排了一个最能说的,再加上前面所知,小清感到一阵悲哀,她缓缓的说:“人各有志。”说完一个人回来上马。 郝三也回到秦军阵中,小清指挥部队撤退,郝三眼睁睁的看着赵军撤走,小清骑马走出几步,突然回头说:“郝三,你我恩怨已了,你已叛赵,就是我陈清的敌人,下次见面我决不饶你,你我自求多福!”说完一箭射出,箭射断郝三帽盔上方的尖饰,插入他身后的一袋粮食中,只听粮食簌簌的留了出来,射完转过头去打马离去。 郝三呆立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来,带领部队继续前进。 小清安排一人回赵营禀报秦军换帅的消息,自己继续带兵在秦军后方骚扰,她神出鬼没,之后一个多月竟然袭击了六七支秦军的运粮部队,截获粮食上百车,秦军知道在后方出现了一支赵国骑兵,派出军队围剿.小清机警,又重视侦查,秦军几次行动均被她幸运躲过,但终于还是被一支秦军缠上,边打边退了半个月才在魏国边境脱离了接触,这些日子缴获粮食后要安排人手押运,小清的骑兵又飘忽不定,回营的部下没有一个再找回来,部队还与秦军多次交战,时有伤亡,这时她身边已经不足二百人,李福也已战死。 经过连日的征战,小清的部队已经疲惫不堪,她命令部队休整了几日,准备继续发动偷袭,她率军向西北方向行军,打算伺机寻找战机,可是一直没有寻到秦军,前几日追击自己的那支部队也不知去向。小清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便大着胆子加快行军速度,没想到走了几日仍找不到秦军的任何踪影,这时离长平已经不足五十里,小清心想索性直插驻扎在长平的秦军后方,看能不能再冲击一下秦军,她自知人少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吓唬一下他们也好,借着骚乱也可与赵军主力会师。这段时间特别是见过郝三之后,她想明白很多,觉得自己与赵括总要有个了断,父母的事毕竟相隔多年,也不是自己做的,而且父亲已经过世,再大的过节也该过去了,《养氏箭法》也决不会对赵军藏着掖着,让写就写,让教就教,如果赵国还不放过自己那就听天由命,自己是赵人,宁让赵国负己,也决不学郝三那样叛国投敌。 又走了一会儿,突然看到远处漫山遍野的跑来一群赵军,这群赵军约有三四千人,丢盔弃甲、不成阵型,一看就是打了败仗,小清想要约束败军,可是自己人少根本控制不住,竟然还有赵军想来抢马,被小清的部下射了回去。赵军过后,小清收拢部队,发现剩下不到一百人,其他人都被冲散,好生郁闷,秦军没有打到,自己反而让友军冲掉一半。她暗叫古怪,长平战场,赵秦北南对峙,赵国怎么会有一支败军从北而来?她派出四人骑马追去,不多时两人带回一人,那人好生疯狂,不停的挣扎,口喊:“不要杀我,我投降!” 小清心想这像什么话,命人找来凉水当头泼下,那人才安静下来。小清问:“慌什么?前面怎么了?” 那人看到捉住自己的是赵军,为首的还是一名校尉,长舒了一口气说:“赵军败了,四十万多大军都被围了。”小清不敢相信,问:“怎么可能?四十万多大军说围就围了?秦军有多少人?” 那人双手抱头说:“不知道,到处都是秦军,你们也快跑吧。” 正说着另外两人也带回一人,这人是一名军官,服饰军阶和小清相仿。小清放了那人问那名军官:“什么情况?我听说赵军全部被围?” 那军官惊魂未定的说:“是,秦军一直派部队骚扰我军后方,我军粮草根本就运不上来,这些时日一直缺粮,一个多月前赵将军命令我们全军出击,哪知秦军一触即退,根本不与我方交战,我军待回营,却发现那秦军的主帅白起已经派数万人截住了后路,就这样包围了我们,赵将军带我们坚守到前天,前天晚上组织突围,秦军早有准备,我们全着了人家的套。” 小清问:“多少人逃出来?” 那人说:“不知道,应该没多少,四面八方都有突围,我这边也只出来了前面那些。” 小清急着说:“你们为什么不玩命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败了就亡国了。” 那人大喊:“我们四十多天没吃饱饭了,又天寒地冻的,兄弟们都没有力气了。”说着捂着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小清抬起头来,坐倒在地,这段时间她骚扰秦军后方,可谓殚精竭虑,人都瘦了一圈,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两眼一黑竟昏了过去。 小清醒来时,那人竟还没走,她对他说:“你走吧,快逃命去吧。”说罢站起来对部下说:“赵军被围,我要去增援,秦军势大,恐飞蛾扑火,九死一生,我不勉强大家,愿意跟我去的跟上来,不愿意去的跟这位将军逃命去吧。” 众人肃立正容说:“任凭将军差遣!” 那人却说:“我们出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听不到什么动静了,想是都投降了,你们去恐怕也无济于事。” 小清颓然地又坐倒在地上,众人看着她,她说:“不用看我,我也没了主张。” 那人说:“再往东就是魏国,不如我们去魏国暂避,再找机会图谋。” 小清对他说:“好,我们去魏国,我要找魏王搬救兵。”说完带着部下跟着那人向东南走去。 众人士气低落行军缓慢,但好在没有秦军追来,走了三日终于进入魏国境内,他们继续一路向东又走了几日,遥遥望见大路上行走着一支车队,隐约插着赵国的旗帜,这支车队前后六辆马车,却只有十几名士兵护卫,众人见遇到了同乡,士气一振,小清挥手众人纵马奔了过去。那十几名士兵见到有骑兵追来立即严阵以待,到了跟前发现是赵军,顿时放松下来,但是长戈却没有放下。小清下马拱手说:“别紧张,我们是赵军,奉主帅之命在秦军后方骚扰,前几日听说赵军兵败被围,这才退入魏国,今日遇到同乡,敢问主人是谁,可否相请一见?” 就看第一辆大车里走出一个中年人,器宇轩昂,他下车站定说:“我便是,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小清一挥鞭众人下马,自己走上前去说:“末将是赵军中的一名校尉,叫陈清,陈杨是我大伯,不敢请教阁下大名。” 最后面一辆大车中早已走下一人,那人说:“原来是我赵国名将之后,多有失礼,这位是平原君。” 小清听了慌忙跪下叩首说:“不知是大人车队,末将唐突了,还请大人见谅。” 说罢示意众人叩首施礼。平原君名叫赵胜,他见小清如此放下心来,回头打量车队,见只有一人下车,好生失望,对那人说:“有劳毛先生了,待会儿请先生到车中一叙。”转头对小清说:“我们要去大梁见魏王,将军也一同乘车吧。” 小清连说不敢,赵胜说:“赵军在长平一败涂地,能建制如此规整的撤出来,你必不简单,就凭这一条就配与我同车,你来魏国做什么?” 小清说:“我想看看能不能从魏国找援军。” 赵胜哈哈大笑说:“英雄所见略同,来毛先生、陈将军,你们一文一武,扶我上车。” 毛先生和小清听赵胜这样说,连忙虚扶赵胜登车,小清又扶毛先生上了车后,自己最后一个登上车。 三人按序在车上坐定,赵胜说:“我替你们引见,这位是毛遂先生,这位是...” 毛遂接过话去说:“刚刚已听将军说起,将军名叫陈清,我记得我赵军近日新近崛起一名神箭手也叫陈清,曾在战场上射杀数名秦将,想必就是这位将军了。” 赵胜看向小清说:“哦?陈将军还有此绝艺?”小清听毛遂如此夸她,忙口称不敢,但实际上已经承认了。赵胜哈哈大笑说:“妙啊,想本君虽养客三千,今日此局竟只有先生一人敢出面解围,又结识如此威猛的神将,一日之内,两遇大贤,真是快哉!” 原来赵胜素来喜欢豢养门客,此番知道长平前线吃紧,欲召集二十人前去魏国求援,可惜兵荒马乱无人报名,凑来凑去只找到十九名,最后还是这位毛遂自告奋勇,跟随前来,他对这位自荐的先生本不感兴趣,没想到今日小清前来,敌友不明之时,其他十九名门客无一人敢出来助阵,不过也怨不得他们,赵国兵败,一行人本就心神不宁,当时情势就算赵胜自己也是勉力维撑,强装镇定,甚至连小清的名号都没有听清,只有这位本来瞧不大上眼的毛遂挺身而出,赵胜心中不由对他抱有了期待。 小清听赵胜夸自己是“威猛的神将”,不由觉得好笑,她是女子,虽知赵胜是在夸她,但真用了“威猛”二字,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心想现在遇到的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平原君赵国丞相赵胜,自己的秘密总不能对他隐瞒,便对赵胜说:“大人恕罪,末将实有事情隐瞒。” 赵胜心中又是一紧,还没等说话就见毛遂挡在身前问:“何事?” 小清笑了笑说:“两位大人不要误会,我的事只想让二位知晓,还请保密。” 赵胜拨开毛遂说:“请讲,我不怪你便是。” 小清摘下帽子,扯落头发说:“不敢隐瞒平原君,末将实为女子,军中不便,还请周全。” 赵胜细细打量小清,见小清连日征战,身形消瘦,风餐露宿,脸色有些发黄,也没有施粉黛,但是秀发如瀑,眉清眸亮,仍是难掩丽色,又是哈哈大笑说:“陈将军,真有你的,你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小清见赵胜声音有些洪亮,有些为难,就听毛遂对赵胜说:“平原君息声,陈将军并不想让人知晓。” 赵胜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正色说:“是本君怠慢了。” 小清好生感激毛遂,对赵胜说:“我是女子,但是我喜欢从军报国,就只好女扮男装了。”赵胜好生佩服,又发一通感慨,小清则挽好头发戴好帽子。 正在这时,后面追来一名骑兵,交给车下随从一卷竹简,随从不敢怠慢呈给了赵胜。赵胜看着竹简大惊失色,小清和毛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说话,赵胜看完书简,沉默良久,悠悠的说:“四十万赵军全让白起给坑杀了。”说完将竹简递向了毛遂,颓然地瘫坐在车上。 毛遂跳起身来,头一下碰到车顶,他顾不上疼痛接过竹简一览而过说:“这个人屠,四十万人说杀就全杀了。” 小清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接受,那四十万人与她同属一个国度,里面还有自己的大伯,还有许多并肩作过战的战友,这些人现在都被白起杀了,难怪郝三说他是一颗煞星,想到大伯对她的好,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就听毛遂说:“赵国主力已经全军覆没,邯郸城兵力空虚,秦军随时都能打过去,现在赵国的存亡就只能寄希望于平原君了。” 赵胜听了顿时振作起来,小清一听正是,大伯和战友们死去让她悲痛欲绝,但是国事更重要,死者已矣,生者却必须要承担起完成死者未尽事业的使命,当下擦干眼泪哽咽着对赵胜说:“末将愿听大人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胜看着小清赞道:“有陈将军这样的英雄,有毛先生这样识大体的谋士,赵国国运尚存,不至于亡。” 傍晚赵胜将消息通报出去,又是一阵悲嚎,小清属下的赵军莫不垂泪,赵胜的另外十九名门客则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嚷嚷着报仇。小清冷冷的看着他们心想:“白天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反而喊打喊杀,真是站在岸上不怕湿鞋,张张嘴皮子果然比流血拼命要容易得多。” 又过几日到了魏国都城大梁,赵国兵败的消息已传遍天下,四十万大军一败涂地,赵国已不复往年之勇,赵胜的平原君之名本威名赫赫,但这次来得凄凄落落,少有人访,赵胜顾不上这些,去魏国王宫求见魏王,魏王多日不见,赵胜无奈,又去求见信陵君魏无忌,魏无忌竟也闭门不见,毛遂和其他门客束手无策,感叹国势衰弱,纷纷唾骂魏国趋炎附势,欺软怕硬,有的门客甚至开始盘算离开赵胜改投魏无忌。小清见赵胜愁眉不展便来劝解,到了大梁后赵胜便安置好了赵军,只留小清一人在驿馆,小清见部下们都不在身边便恢复了女装。赵胜茶饭不思,衣带渐宽,小清却难得过这种平安日子,这些天身姿脸色已有所恢复,又学着赵胜侍女略施粉黛,更显靓丽。她对赵胜说:“大人不要烦恼,需不需要小清做些什么?” 赵胜对小清说:“陈将军,赵国这场大败已伤筋动骨,魏国恐怕不会帮助赵国了。” 小清问:“唇亡齿寒的道理信陵君会不懂?” 赵胜摇摇头:“此事只怕还在魏王。” 小清说:“魏王那边说不上话,咱们只好找信陵君帮忙。” 赵胜说:“可信陵君偏偏不肯帮忙,见都不肯一见。” 小清说:“我让他来见你。” 赵胜好奇的问:“你能见到信陵君?” 小清说:“大人修书一封,我试试看能不能递进去,现在这情势搏一下总比坐以待毙强。” 赵胜一想也是,当即修书一封递给了小清,小清接过回了房间。 小清卸了妆换上男装找到部下,要了一大包秦军服装,原来他们深入秦军后方时,为躲避侦查,有时要假扮秦军,所以前几次伏击后每人都从秦军尸体上扒下一件,现在都带来了大梁。小清带回驿馆,要来针线,关上房门鼓捣了一下午,勉强裁出一件夜行衣来,她虽不善女工,但好在只是裁下其他军装上的黑布补在自己所穿秦军装不是黑色的地方,这才顺利完工,但还是把衣服做得好生奇怪,穿在身上别别扭扭。午夜时分,她见天上有云彩,没有出月亮,暗叫幸运,带着赵胜的信从窗户翻了出去,战国时大梁实行宵禁,晚上街上没人,只是偶尔有人巡逻路过,小清一路隐蔽行藏来到信陵君府一处院墙之外。这两日她过来探过,感觉这里人少,便选了这里,见四周没人,纵身一跃,手抓墙头翻入信陵君府。 小清进入信陵君府,发现府里戒备并不严,信陵君像平原君一样,也喜好豢养门客,府里经常有人来往,所以并不过分设防,小清有些轻功,她拣人少灯黑的地方走,一点点的深入了进去,翻过几座内院院墙之后,看到前面有座建筑,那座建筑较其他建筑更大,门窗更多,其中只有一扇门窗中透出灯光,小清心想就是这儿了,趁四周无人凑上前去,来到亮灯房间窗外,把赵胜的书信放在窗台上,然后缩着身子悄悄离开,又按原路返回,翻出了信陵君府,她心里砰砰直跳的回到驿馆,心想就是当个信使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嘛。 第二天一早小清搜罗了夜行衣和所有的秦军装,又送回到部下那里,吩咐一人负责焚毁,然后溜溜达达的回到驿馆,还没有进门就看赵胜的一名下人过来说:“陈将军,平原君有请。”小清赶忙来到赵胜房中,见毛遂和众门客都在,赵胜对小清笑着说:“信陵君刚派人送信约我相见,你们都随我前去。”小清赶忙回房换回女装,扮作侍女陪赵胜前往信陵君府。 进了信陵君府,众人被引到一座大房外,小清见正是昨夜自己丢信的场所,心下一喜,就听府中一人对赵胜说:“信陵君有请平原君到厅中一叙。” 赵胜一整衣冠跟随那人入内,小清要待跟上却被拦下,赵胜一摆手,她只好跟随众门客一同到偏厅等候,赵胜给魏无忌准备的厚礼也一并带来入库,礼单交于管家。 赵胜进了客厅见了信陵君魏无忌,魏无忌走上前来,两人施礼之后,魏无忌握住赵胜的手说:“听说平原君已来几日,本该立即到驿馆拜见,可是本君近日公务繁忙,大王派本君外出劳军,这才耽搁了,请平原君见谅。” 赵胜说:“胜乃不速之客,蒙信陵君垂青,亲自接见,足感生情,不知何时信陵君有空到邯郸一聚,胜必亲自扫榻相迎。” 信陵君哈哈大笑,两人落座,下人奉上茶来。魏无忌看看赵胜,拿出一封信问:“昨夜有人偷偷送来一封信,上面署着平原君的姓名。”赵胜接过信来,认出正是自己昨日所书,不由暗赞小清做事利索,他说:“是我所书,一直想交给信陵君,但是苦于没有机会,怎么已到了信陵君手里?奇怪。” 魏无忌说:“这是下人今早在这客厅外的窗台上捡到的。” 赵胜奇怪的说:“这就奇了,我的信怎么跑到信陵君这里来了,莫不是我哪个门客昨天趁我不注意拿走了信送了进来,信陵君府中的管事又保管不善丢落在这里的?” 魏无忌说:“平原君素知,本君喜好豢养门客,要求下人对来信要严加保管,及时呈送,素无差错,要说本君府中之人,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丢了书信。” 平原君忙说:“信陵君礼贤下士,名扬天下,众所周知。” 魏无忌又掏出一块黑布说:“这是管家今早搜查时在府中找到的,不是本君府中之物,本君让人查了,是秦国军装的碎片,不知平原君有何高见。” 原来小清女工毕竟不熟,夜行衣上的碎片有的缝得不结实,竟然在信陵君府掉下来一块儿,被人捡到。赵胜不知何故但仍正色问:“莫非是秦国奸细?偷了我的信半夜又偷递入信陵君府中,想要离间信陵君和我的关系?” 魏无忌见赵胜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由暗自好笑,他早有要见赵胜的想法,但是大王态度一直晦暗不明,他怕如果见了,效果反而适得其反,今日一早发现赵胜竟然派人把信送到自己大厅之外,忌惮他手下竟有武艺如此高强、胆识如此过人之士,便决定见上一见,他愣了一下说:“这封信中的内容本君都看过,觉得字字在理。” 赵胜说:“信陵君明鉴。” 魏无忌又说:“你先别忙夸赞,可是兵者乃国之大事,仅凭信中的理由还不足以说服本君。” 赵胜忙说:“我带来几个门客,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腹中有经纬之才,还请信陵君见上一见。” 魏无忌本不愿见这么多人,一听赵胜说来人都饱含才学,顿时来了兴趣,心想:“今日左右无甚急事,见上一见未必不可,何况偷偷放信之人也可能就在其中,如果真有大才,尽可借机撬平原君的墙角,这个时候他不敢不给。” 他既存了招揽人才的念头便不再推辞,赵胜忙唤毛遂等人一一进厅。魏无忌听赵胜说只带来几个门客,没想到呼呼啦啦进来二十个,把整个客厅都挤满了,府中另有大厅,但又不好再换地方,只好命令下人搬来座位,让大家各自安位。魏无忌心想:“听这二十个人坐而讲道,什么时间才能听完?” 原来战国公子养士,主要是为己所用,但是来投奔的士水平参差不齐,养几个几十个还能有时间每人聊上几句,像信陵君这样养到好几千人的根本没有精力一一了解,所谓养士三千这个“三千”就是个好听的数字,起到的是沽名钓誉的效果,未必有多少真正能用的人才。信陵君身居显位,有许多大事要忙,真要专门拿出时间听这二十个门客逐一啰嗦,想想都烦。他看着正在端茶倒水的下人,脑中一转,有了主意,他唤来一人吩咐了一句,那人点头退出。 小清见众门客被叫进客厅,本想跟着进去,谁知在门口被侍卫拦住了,她没办法只能站在窗外倾听,就听为首一人谈古论今,大讲唇亡齿寒之道,心想:“信陵君文武全才,又治理魏国多年,能不懂你这些道理,恐怕无用。” 果然那人讲完,魏无忌面无表情,赵胜见了,只好硬着头皮让下一个人讲。谁知接下来连续十八人个个都是如此老生常谈,魏无忌一点反应都没有。毛遂在下面一边观察一边作难,赵胜对他寄予厚望,让他最后一个开口,他听了半天,发现自己准备说的都被别人抢先了,心想自己前几日靠着勇气可嘉在赵胜面前博了一个彩头,现在看来怕是要丢人显眼了,他看着第十九人正在摇头晃脑,口若悬河,突然发现那人腰间的剑也在晃来晃去,突然来了主意。 赵胜看前十八个人都无功而返,眼见这第十九个也没有吸引魏无忌的注意,暗自叹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毛遂的身上,他这般想着,目光便瞟向了毛遂,手不自觉的拿起茶杯准备喝茶,发现茶水早已喝得精光,不由皱了皱眉头。小清在外面看到了,心里登时雪亮,明白魏无忌根本就不想听他们的劝说,怕他们讲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特意吩咐不让上茶,让他们口干舌燥知难而退,这份心思坏得出水却又缜密无比,让她不由敬佩万分,但又忍住笑心想:“你越不想听,我越让你听个够。”看到旁边有热水壶,便提起来准备进去倒水。 她正要往里走,透过门口看到毛遂站了起来,刷的一下拔出宝剑,一边挥舞一边激动的开始演讲,动作张狂,神采虽然看不见但必定无比飞扬,再听他说的跟前面十九人差不多,心想:“还是老一套,这有何用?”再想到这些门客为博人眼球,丑态百出,又忍不住想笑。她走到了门口又被拦住,就说:“请让开,我要给主人倒水。”侍卫不让,小清着急的说:“我家主人许久没有喝水,这难道就是信陵君的待客之道?” 她一气愤,声音不免大了些,赵胜和魏无忌听到了往门口看来,毛遂也停了下来。魏无忌一摆手,侍卫让开,小清走了进来,她跪下对魏无忌说:“我看我家主人没了茶水,想给他倒杯水喝。” 魏无忌不知道这就是昨夜潜入自己府中偷偷送信的人,他看向赵胜,只听赵胜说:“这确是我的侍女,叫小清。”魏无忌心事被人猜中,脸一红说:“你看看,光顾着说话,慢待了贵客,来人。” 赵胜拦住说:“不用了,既然小清已经进来,就让她倒吧,小清,先给信陵君倒茶。” 小清行了一礼,走到信陵君面前开始倒水,毛遂又开始口若悬河起来,小清给魏无忌倒好,又去给赵胜倒,魏无忌打量着小清,只觉得赵胜的这名侍女如此光彩照人,心里不禁有些嫉妒。他怎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本有意在魏王面前替赵胜说话,可是得知魏王受了秦国的财宝不肯出兵,怕直接被魏王驳回以后再难开口,这才晾着赵胜。今日本就是接赵胜出招的遭遇战,他本没有想好办法,听赵胜的门客反反复复说的都是自己早就明白但对魏王却根本不起作用的道理,正愁待会儿如何答复赵胜,谁知见到小清眼前一亮反而有了主意。这时就见毛遂持剑走到身边恶狠狠的说:“现在信陵君与我只有几步的距离,性命是掌握在我的手中,你若答应我家主人共同对抗秦国,那对赵魏两家都好,如果不答应,哼哼。”赵胜大惊失声喊道:“毛遂,不得无礼。”紧张得他直呼其名,连“先生”都忘了叫,却听魏无忌说:“先生真乃国士也,分析鞭辟入里,我都懂了,就依先生。”毛遂惊呆了,他最后几句名为劝告,实乃胁迫,本就冒险,是为报赵胜知遇之恩抱了必死决心才说出来的,他刚一说完就见外面的侍卫手持长戈闯了进来,屋内拥挤,几个碍事的门客还被他们踢开,正准备引颈就戮,谁知话竟起了作用,简直不敢相信。魏无忌一摆手,侍卫们退出,赵胜大喜,走上前去向魏无忌跪拜,小清和众门客也慌忙跟着跪拜,赵胜说:“信陵君肯出手相助,赵国有救,我赵国上下必不敢负信陵君的再造大恩,今后信陵君如有所需,尽管驱使。” 魏无忌右手扶起赵胜,左手扶起毛遂说:“强秦蛮横,无忌岂能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平原君稍歇,我这就进宫力劝大王。”那十九名门客见状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实在不明白毛遂与自己说得差不多,怎么就偏偏说动了魏无忌,有人感叹毛遂的运气当真是好,有的后悔自己明明有剑怎么不知道挥几下子,还有人心中暗中嘲笑魏无忌真是胆小怕死,竟然被一名说客吓住了。 赵胜命众门客退出,只留小清和毛遂在厅内,就听魏无忌又说:“我这番进宫要向平原君借一样物事?” 赵胜问:“什么物事?别说是接,送给平原君就是。” 魏无忌笑着说:“就怕兄台舍不得,我想借你的小清一用。” 赵胜一呆,魏无忌看出赵胜为难便说:“平原君放心,小弟借借就还,不会真要。” 赵胜还真不是担心这个,如果自己能做主,这会儿别说是侍女,就是爱妾、千金也会立即奉送,决无二话,可是小清毕竟不是自己奴仆,她是赵军中的一位将军,一心为了救国这才甘愿相随,如果把她当做物事,恐怕会让她恼怒,万一发作起来,会误大事的。毛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赵胜正左右为难,果然听小清说:“我可不是物事,不能被你们借来借去。” 赵胜刚想坏了,接着又听小清说:“不过只要是为了救赵国,我愿意随信陵君走一趟。” 赵胜大喜,感激的看了小清一眼。信陵君心想:“这个侍女好生泼辣,居然敢当着外人驳斥主人,看来平日定是被平原君惯坏了。”想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赵胜一眼,哈哈大笑说:“是我失言,姑娘莫怪,本君只是要你跟着进一趟王宫,去去就回。” 魏无忌让赵胜在此等信儿,然后把小清带到内堂,安排女眷给小清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番捯饬之后,小清身着魏国贵族女装出来,魏无忌见到小清秀丽的面庞、精致的妆容、婀娜的身姿,更是惊为天人,心中暗自遗憾这等美人自己无福消受。 他带小清出了府门,让小清先上了马车,他在车下等候,不一会儿,信陵君夫人捧着一个匣子上了车,又过一会儿,一个下人跑来递给魏无忌一块儿布帛,魏无忌打开布帛看了一遍,便又叠好放入怀中,又叫来一辆马车走在前面,夫人和小清的马车随后跟来。只一刻钟便到了魏国王宫,小清心想:“这信陵君真是受魏王宠信,住的地方离王宫这么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有把握说服魏王的。” 有下人到宫门口通禀了一声,过不多时,宫门打开,魏无忌下车,来到夫人和小清的马车前,扶小清下车,伸手接过了夫人手中的匣子递给小清,小声跟夫人嘀咕了一句,便带小清进了宫,宫门关闭,两辆马车移到旁边等候。 小清捧着匣子跟在魏无忌身后走着,心想:“这就是要去见魏王了。”突然想起母亲和外婆来,心里打鼓:“信陵君不是要将我献给魏王吧?这可怎么办?”想到这里腿肚子不由有些发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只能机械的跟随魏无忌,魏无忌也是跟着宦官在走,那名宦官左转右拐,不知过了多少房屋亭榭,终于到了一处门前敲了敲门,小清以为是魏王住处,打量过去,只见这里虽然已是冬天,但竟然鸟语花香,墙面也都全部粉刷成桃红色,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心里不禁感慨自己见识短浅,一个小小的住处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的讲究,这魏王可真会享福,不过又想魏王好歹是一国之君,住在这种深闺之处,只怕有碍国君之威,看来这魏国也不过如此。正想着一间房里又出来一名宦官,瞧着年纪比引路的宦官年纪大几岁,衣服也更讲究,果然先前的宦官冲他行礼说:“干爹,信陵君带到,劳烦通禀。” 宦官点点头走进房门,过不多时又开开门请魏无忌和小清进去,小清想到马上要见魏王心里砰砰直跳。 谁知一进屋门,坐在堂上的却并不是魏王,而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只见她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姣好,正慵懒的坐在正对面的榻上,魏无忌拉小清给她行了礼,那女子问:“信陵君找本宫有何要事?” 小清刚才行礼时已知这女子是魏王最宠爱的如姬,就听魏无忌说:“赵国兵败,我魏国与赵国一衣带水、唇齿相依,赵王现在派平原君来搬救兵,还请夫人在大王面前美言玉成。”说着便从小清手中取过匣子,双手捧给如姬。 有宦官过来接了过去递给如姬,如姬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递给刚才的宦官,说道:“大王已经答应了秦王不去援救赵国,这你是知道的,我怎么敢再去递话?这不是摸大王的逆鳞嘛。” 小清听了知她不愿意帮忙,心中一急刚要说话就听魏无忌说:“秦国献给大王财宝无数,但是赵国也带了礼品,还带来了一封信,请夫人过目。”说着从怀中取出那片布帛又是双手呈给如姬。 如姬说:“这是赵国的国书,我看怕是不妥吧。” 魏无忌说:“大王最宠爱夫人,大王夫人自是一体,虽是国书,给夫人看看也是无妨,何况国书中附有给夫人的礼品,还请过目。” 如姬一点头,刚才的宦官又接过布帛递给了她。小清偷偷打量如姬,见她看着那封信表情先是舒缓,后来笑了笑,随即凝重了一下,继而又舒缓起来。如姬看完后笑了笑,问小清:“你是从赵国来的?” 魏无忌拉了一下小清,小清忙跪下说:“是。” 如姬说:“你抬起头来。” 小清抬起头,看到如姬正端详着自己,表情中含着一份艳羡,似乎在笑,眼里又好像流露出一丝丝凶狠。如姬看了一会儿转头对魏无忌说:“信陵君,这忙本宫本不想帮,但你早年曾替我报了杀父之仇,我们陈府上下都视你为恩人,本宫若不帮你,恐怕要背忘恩负义的名声吧。” 魏无忌忙说:“能有幸帮助夫人了却心愿,我倍感荣幸,怎敢以恩人自居?只是感念夫人挂念了” 如姬一笑说:“我总要谢你,你且稍等。”说完出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如姬回到房间取出一块物事交给魏无忌说:“这是大王调兵用的虎符,不过这种虎符只能用一次。” 小清观察这片虎符,发现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表面呈现出老虎的形状,背面刻了一条条方向很不规则的深槽。 魏无忌说:“感谢夫人成全,无忌这就告辞。”说完带着小清出了宫。 魏无忌出宫左右看去,两辆马车立即靠了过来,夫人见小清竟然也跟出宫来,不由有些奇怪,魏无忌让夫人带小清回去。小清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只是觉得魏无忌好神奇,带自己进了趟宫便轻描淡写的取走了魏王的虎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跟着看看,便说:“平原君有令,如果我留不到魏国王宫,就认信陵君做主人,主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说完冲魏无忌一笑。 魏无忌骨头一酥说:“也好。”心里暗暗感激赵胜考虑周到,夫人有些恼怒的看向魏无忌,却听魏无忌嘻嘻一笑说:“我要去办大事,你回去跟平原君说,让他立即赶赴邺下大营找我。”说完带小清上了马车往城外走。出城门时一名大汉立在城外,魏无忌停下车请他上来,驾车向北疾驰。魏无忌悄悄告诉小清这位大汉名叫朱亥,是自己在贩夫走卒中寻来的贤人,本来是一名屠夫,小清听了不禁感慨:“早知道齐国的孟尝君养了鸡鸣狗盗之徒,而眼前的信陵君又养了杀猪屠狗之辈,这些大人物的品味果然不同。”半日后追来几十个骑兵,信陵君的侍卫得了命令追了过来护卫。 可是信陵君对人才的品味与众不同,但对女人的品味却正常得很,他听小清说平原君已将她送给自己,便看着小清心中发痒,但是碍于朱亥不敢发作,朱亥见有骑兵跟随数次请求骑马,魏无忌心想:“平原君已将小清给了我,看她还算懂事乖巧,不如先忙大事,男欢女爱也不在这一时,免得寒了壮士的心。”于是坚决不许朱亥下车。 魏无忌一路急行军,大梁到邺下距离近四百里,魏无忌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第二天傍晚便感到了邺下大营。魏无忌递进虎符,门口士兵立即迎进了魏无忌并禀报了主帅晋鄙,晋鄙正在别处巡视布防,听到大王虎符到来不敢怠慢,立即往中军大帐赶,但由于距离较远赶回来时已是亥时,这时除了哨兵和巡夜的士兵,部队已然就寝,魏无忌这时正坐在帐内的帅位上打瞌睡,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一个彪形大汉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晋鄙看他占了自己的位置,心里有些不快,魏无忌醒过来,站起身来向晋鄙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说:“晋将军一路辛苦。” 晋鄙一脸警惕的看着他说:“不知信陵君到来所为何事?” 魏无忌说:“奉大王之令,接替将军主帅之位,大王对将军另有安排。”说完递上了虎符。 晋鄙从怀中掏出两片虎符,拿过一片与魏无忌的虎符一对没有对上,又拿过另一片,这片倒是纹丝合缝的对上了,小清看去,只见两片虎符合二为一,组成一头老虎,立在晋鄙的手上甚是威风,看到老虎小清又不禁想到了郝三,心里又是一阵感伤。 晋鄙问:“既是大王命令,末将自当遵从,不知道信陵君可否知道大王对我另有什么安排?”原来魏王对晋鄙极为倚重,前不久还来诏书慰勉,再加上现在秦赵长平大战刚刚结束,正是军事较劲的时候,这时魏王突然更换大军主帅,太不合常理;晋鄙是一军主帅,手握兵权,是最需要拉拢的人,出于安全稳定的考虑,在撤掉帅位的同时新的任命应该立即跟上,就这样一撸到底也不合常理;还有魏无忌要来接替主帅,应该前呼后拥才对,眼见他只带了两个人,还是不合常理。他想到这些心里起了疑心,晋鄙说:非是末将贪恋权位,但是我这个位置太过特殊,如有变动需小心慎重,一不留神就可能引起部队哗变,末将提议召集众将到帐中,当众宣布大王命令,有了大王的命令,名正言顺,决不会有人敢出言反对,这样对于信陵君交接更有利。” 魏无忌说:“还是将军考虑周到,那请将军快去召集。” 晋鄙听了叫来传令兵吩咐了几句,传令兵出账,不久后外面响起了巨大的号声。 魏无忌冲朱亥使了个眼色,朱亥双袖一抖,露出两根锤来,他猛的向晋鄙头上砸去。晋鄙早有防备,他听后面有动静身体一歪闪过两锤,拼命向帐外跑去,朱亥紧追,晋鄙要挑起帐帘谁知朱亥一锤子掷过来,晋鄙只能往旁边一闪,锤子透过帐帘飞出帐外,朱亥追上把晋鄙从门口迫开,外面有卫兵看到飞出的锤子,冲了进来,小清见情况危机,看到帐壁上挂着弓箭,忙伸手取下,一个帐内根本不需要瞄准,抬手射出一箭正中晋鄙后颈,晋鄙中箭要待摔倒,朱亥赶上一锤砸在他的头上,晋鄙顿时趴在地上,死于非命。 士兵们进来后还没来得及动手,接着外面的将领听到召集号声也赶了进来,正好看到朱亥锤杀晋鄙,吓得一惊,刚想指挥部队擒拿刺客,就听一人大喊:“晋鄙不尊大王命令,意图谋反,信陵君诛杀反贼,诸将都不许动。” 信陵君吓了一跳,他正坐在帅位上,看着刚刚跳上帅案的小清捻着一支箭拉满了弓气势汹汹的对准帐内的将士们,心里也不禁发抖。 众人也被小清的气势所慑,没再轻举妄动,魏无忌到晋鄙尸体前,从他手中取回虎符亮给众人说:“大王已给我虎符让我担任主帅,晋鄙不遵号令故而被诛杀,罪有应得。” 有副将过来查验,果然是大王虎符,又见晋鄙已死于非命,明白魏无忌是志在必得,如再有异议立即就会与晋鄙一样下场,便带领大家跪了下来喊:“谨遵大王旨意。” 魏无忌带兵打仗很有经验,他见收服了诸将,当即任命了几个军官,调整了帅营的防务,又害怕夜长梦多,接着下令各将军召集所部,明日一早出兵赵国,众将得令各自出帐召集部众。 有人要来抬走晋鄙的尸体,魏无忌看着晋鄙脖子上插着的箭,心想:“我是魏臣,为救赵国杀魏将虽是大罪,但毕竟是为了保全魏国,不过如果让人知道杀死晋鄙的是赵国人,不免更加说不清楚,搞不好会有叛国之嫌。”想着便伸手把晋鄙脖子上的箭拔了下来,将箭创擦了干净。军中仵作来验尸,看到晋鄙的头已经没了一半,也没有再细细查看,暗杀晋鄙的功劳落到了朱亥身上,从此人们只知晋鄙是被朱亥锤杀而不是被小清射杀,信陵君窃符救赵时真实诛杀主帅晋鄙的人就此被隐藏在历史的角落里,让人不禁唏嘘。 魏无忌看着小清心里暗自庆幸,原来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如此厉害,幸亏自己在路上没有失控,否则伤筋动骨恐怕还是轻的。他又想起什么突然问小清:“那晚潜到我府里送信的人就是你吧?” 小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魏无忌看了背后直冒冷汗,心里不由对赵胜好生钦佩,实不明白这等一流的人才他是怎么驾驭如此得当的,从此也不敢再对小清有非分之想。 第二日一早,魏无忌便率领部队开拔,小清已换回军装。向西走出十几里便看到赵胜的马车远远赶来,小清的部下也跟着赵胜赶了过来,赵胜见魏无忌已经控制了军队,喜不自胜的说:“感谢信陵君搭救,这支军队有多少人?” 魏无忌得意洋洋的说:“八万人。” 赵胜愕然问:“我听说邺下驻军十多万啊,怎么只带了八万?” 魏无忌说:“独子或家中幼子都没带。” 赵胜赞道:“信陵君果然仁义,名不虚传!” 魏无忌连声谦虚:“哪里哪里?” 长平之战已经结束,秦国已经携胜利之势包围了邯郸,赵胜通报了战况,两人带魏国大军向邯郸开进。 赵胜心想:“此间大事已了,无需在此耽搁,我若跟着回邯郸对战局无利,不如继续向南到楚国看看,不管是说服楚王派军队驰援邯郸还是攻武关以牵制秦国,都对赵国有利。”想到这儿便对魏无忌说:“信陵君带兵驰援邯郸,胜不胜信任,但如要包围邯郸,挫败强秦,帮手越多越好,胜想去楚国看看,楚国与秦国是世仇,如果能够说服楚王增援,对邯郸战局更有益处。” 魏无忌心想如果能把楚国拉进来会大大缓解自己的压力,让魏军少受损失,便表示支持赵胜的打算,赵胜随即带毛遂等门客赶赴楚国,小清觉得平原君那边需要人手护卫,便提出跟随,赵胜暗示她盯紧魏无忌,谨防他反悔。小清觉得有道理,自己又心系大伯大婶和陈家老小的安危,便跟随魏无忌继续行军增援邯郸,但是却命令部下护送赵胜赴楚,赵胜拗不过小清只好答应。毛遂借随平原君出使魏楚之机一辩成名在史书中留下佳话,只是他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一开始在信陵君府的那番慷慨陈词之所以被接受不是因为剑舞得好,它仅仅是个巧合,实是恰好信陵君看到小清之后想出调兵计策的缘故。一百多年后西汉太史公记述这段历史时,只记录了毛遂出使楚国的史实,太史公并不是没有看到毛遂使魏的记载,只是毛遂说服楚王时借鉴了在魏国成功的经验,使这两段出使极其类似,毛遂在魏劝信陵君,在楚劝国君,两者身边史官配置有上下之分,记录也是魏简楚细,太史公写《史记》时又已过去百年,期间中原地区又经历了秦灭六国和楚汉争霸的混乱局面,史料已然不全,所以太史公误将两件事当成了一件事,在《史记》中只写下了毛遂力荐楚王出兵的故事,致使部分史实从此尘封。但是无论如何记录,小清在赴魏求援中的这番功绩就这样被遮盖住了,不能不说历史在这里留下了遗憾。 赵胜走后,魏军营中只剩下小清一名赵国人,她心系邯郸,不断催促魏无忌进军,邺下离邯郸一百二十里,魏无忌害怕邯郸真的陷落,也一路加快行军。行了两日,来到磁县以北二十里扎营,这里距离邯郸不到四十里,疾驰的话,骑兵两个时辰,步兵不到一日便能赶到,这两天魏无忌不断派出探子侦查,知秦军虽在攻邯郸,但攻城势头并不强,邯郸还没有沦陷的迹象,便准备观望一下。小清见邯郸近在咫尺,魏军却停步不前,急来找魏无忌催促进兵。魏无忌打量着小清,心里又开始盘算:“秦军是虎狼之师,魏军要跟秦军对战结下仇怨还是小事,关键是打不打得过?秦军携长平大胜的余威,锐气正盛,真要扑上去让秦军掉转头来,这八万人能回去多少还真不好说,自己把部队偷着带出来已是对大王不忠,要真损失大了只怕将来都没有脸面回魏国。” 想到这里他对小清说:“陈将军,你请坐下,我有个计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四章是非善恶难评将 小清坐好,他接着说:“将军对赵国定是要效忠到底了?” 小清正色说:“是。” 魏无忌说:“那就好,赵国此番被坑杀四十万人,邯郸城想必已经空虚,现在只是在勉力维持而已,我此番也只带来八万人,咱们这点人再加上邯郸城里的恐怕不如秦军多。” 小清说:“秦军劳师远征,又征伐多日,已经人困马乏,魏军从后突袭秦军,赵军再杀出城来,两军前后夹击,秦军必败。” 魏无忌一抹冷汗心想:“这姑娘文韬武略,根本不是池中之物,自己当日居然想要收纳,真是自不量力。”既然不再对小清存男女之想,魏无忌突然又起了招贤之心,可是又想起她毕竟是赵国人,对赵国又如此忠心耿耿,这样一位拔尖儿的人物恐怕很难为己所用,但是如果自己用不了,也不能让别人用,别的不说,就说她这手出神入化,张手就来的箭术,将来若自己率军与赵军对上,非吃大亏不可。”这一念不过转瞬之间,魏无忌下了决心说:“将军所说不虚,可是将军有没有想过,秦国即使这次败走还有下次,本君总不能次次都窃符救赵吧。” 小清一拱手说:“信陵君对我赵国有再造之恩,秦国与我有刻骨的仇恨,有什么计较就请说出来吧,末将照办就是。” 魏无忌说:“秦军在长平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万,与赵国不共戴天,但是秦军有军队上百万,这仇平均下来每人也分不了多少。” 小清说:“秦军势大,这仇确不易报。” 魏无忌说:“滔天巨仇,当先诛首恶,秦军敢坑杀这么多人,两个人脱不了干系,一个是武安君白起,一个便是当今秦王,以将军的武艺本领,应当把报仇的重点放在这两个人身上。” 小清心想“对啊”,这段时间她遍思复仇之策,她虽聪颖,但毕竟当局者迷,一直不得其法,经魏无忌点拨,立即豁然开朗说:“正是,但白起身边有百万大军,秦王则人在深宫,想要诛杀谈何容易。” 魏无忌说:“这些对我们来说不易,却对姑娘不难。” 小清心中一凛,她对魏宫之行本就心存疑虑,隐约感到魏无忌一定是利用了自己,只是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好在结果尚佳,魏无忌当时的立场定然对赵国无害,便没有多想,可这时猛地听他对自己改了称呼,疑窦又生,脸上却不动声色,问:“还请指教。” 魏无忌说:“这两人一来护卫重重,二来戒心甚重,寻常刺客根本近不了身,但是姑娘却可以,以姑娘的身姿只是身着军装便风姿绰约,远胜宫中诸娥,如巧施粉黛必能国色天香,我们设下圈套,让秦军把你抓去,以我之见,他们决不敢亵渎,必定会一级级的献上去,无论最后献给白起,还是献给秦王,姑娘都有了接近的机会,两人对姑娘都不会有大的戒备,以姑娘的武艺,必可一击而中,这才是对秦军最致命的重创,届时秦军群龙无首,邯郸城围可解,秦军内部重新理顺不知得拖多少时日,赵国和我其他五国会有更多机会整军备战。”魏无忌盘算打得精明,把小清送进秦营,能刺杀秦王或白起固然是好,但是小清也决无生机,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炉火纯青。 小清听魏无忌要她刺杀秦王或白起热血沸腾,可一听到方法心里顿时凉了下来,低头沉思不语。魏无忌原本也没指望小清当即答应,便对小清说:“此法只是建议,决定还在姑娘,还请三思。”小清称是退出。 小清漫无目的的在魏营中乱转,心里思绪万千,她抬头看着高得没边又一望无垠的蓝天,只觉一阵眩晕,心想:“去还是不去?要去,这片自由的蓝天恐怕再也不属于自己,每天生活的地方见到的天就只会有巴掌大一块,更别说那辽阔的原野。”她去如姬住处时,觉得那里什么都好,雍容华贵,富足殷实,但是出来后仔细想想又不由替如姬和那些宫人不值,“大好的青春都被圈固在那片三丈之地,里面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只能看到同样的东西,应付同样的事情,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可是自己如果答应了魏无忌也只会是这个结局。”她又想到:“看如姬她们自己并不痛苦,莫不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有一种魔力,让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自己一介女流,总不能戎马一生,早晚要有归宿,那身居宫中又何尝不是其中一种选择?”想到归宿,她又想起邹水,心里一酸“与邹水毕竟还有一年之约,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日都会想起他,时间越长对他的思念就越强烈,可不知为何邹水的面容仿佛在一天天的模糊。”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打量邹水的模样,以至于这样思念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他。转念一想:“我此去秦国,不为定居,刺杀秦王或白起之后必定无生还的道理,一年之约怕是无法履行了,无论如何,临死之前我不决负邹水也就是了。”想明白这层,她决定答应魏无忌,然后回到自己帐中,找了块写军情用的布帛,取出笔墨给邹水写了一封信,信中告诉邹水自己的打算,让邹水不要再遵守一年之约等她,写完待墨水晾干,叠放整齐取出针线缝好了四边。放下针线她怅然若失,心中仿佛一下子放空一般,只是呆呆的坐着,不一会儿便混混的睡着了。 小清隐隐约约听见北方有大队马匹来回经过,她一个机灵翻身而起,走出帐门见天色已晚,她这几日在信陵君帐下备受尊重,众人都看在眼里,有人见她紧张,忙上前问道:“陈将军,有何吩咐?” 小清说:“大营北面有事情发生,你点一百个人随我同去看看。” 那人有些为难的说:“待我请示过信陵君。” 小清一皱眉头心想“到底不是自己的部下,使起来确实不顺手”,便说:“你快去请示,我先去看看,你们随后跟上来。”说完不再理他,回帐内取来弓箭和佩刀,这时已有人牵来战马,小清翻身上马驰出魏营。 小清仔细循着声音向北寻去,走了大约七八里,看到一支近百人的秦国骑兵在追一支不足二十人的赵国骑兵,两队不停有人下马射箭,所以跑的不敢一味的跑,追得又不敢肆无忌惮的追,像放风筝似的拉扯来拉扯去,但是赵军越来越见不敌。 小清不再迟疑,飞马上去,进入射程之后翻身下马,黑夜中顾不得瞄准秦将,张弓射箭,一名秦军倒下,又是一箭,又一名秦军倒下,她手弹连珠,一箭接一箭地射出,秦军中不停有人中箭倒下,赵军见有人救援,大喜之下,向小清这边靠拢。小清射了十几箭,射中了七八个人,开始觉得臂力吃紧,箭壶里的箭也不多了,秦军已看清了小清,有了防备也开始有人能够躲避来箭,秦军将领见只有一人战刀一挥,全队向小清冲来。 小清写完给邹水的信后,生念不旺,见秦军冲来,心想后事已了,索性战死便不躲闪,一箭又一箭的射出,眼见秦军马上要冲到小清跟前,突然见他们缰绳一勒,马头一转,掉向奔去。小清回头看,原来是信陵君领人赶到了。赵军中一人来到小清面前,感谢小清搭救,然后说:“我们将军受伤了,还望尽快医治。” 小清一听有人受伤连忙赶上前去,见那人胸口中箭,忙跪下施救,谁知她刚一扑到那人身前,就看那人缓慢的用手抓住了她的手说:“清儿,是我。” 小清光顾着施救,没有看那人的脸,听到叫她才发现竟然是大伯陈杨,只见陈杨满脸血污,已气若游丝。原来陈杨在赵军被围后率领一些部下从乱军中逃了出来,他想回邯郸救援,谁知邯郸附近到处都是秦军,转了十多天竟然没能靠上邯郸的边儿,这天被秦军盯上,一路逃一路打就到了这里,乱军中陈杨中了一箭。 魏军的医官上前给陈杨治疗,小清握着陈杨的手说:“大伯,大伯你逃出来了。” 陈杨说:“是,不只我逃出来了,听说有二十万兄弟逃出来了。” 小清一呆,这段时间脑子被秦军坑杀赵军四十万的话填满,乍一听大伯说竟然逃出来二十万人,一时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听大伯气若游丝地说:“清儿,有些赵军逃出来就回了邯郸,有些则在外面游荡,这个消息还是我们偷偷往邯郸城靠时无意中听秦军说的。” 小清对陈杨说:“大伯,你莫要说话,咱们回军营,信陵君会好好给你医治。” 陈杨挣扎着说:“信陵君?不,我打死也不去魏营,我是赵国人,怎么能去魏营苟活?” 小清见他说得坚决,不敢再坚持,只是默默的垂泪。陈杨对小清说:“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我心里都清楚,你让他们走远点,我还有话给你说。” 小清示意众人后退痛哭说:“大伯,咱们都让秦国人害了,我一定要杀光秦人,替你报仇!” 陈杨听后无力的歪歪嘴,小清见陈杨无力说话,便把耳朵附在了陈杨嘴边,就听陈杨说:“傻孩子,你想杀尽秦人,真是笑话,你不知道其实我们陈家祖上就是秦人。” 小清一呆,抬起头来看了看陈杨,见他表情凝重,知道这种情形不可能瞎说,忙又俯下头,就听陈杨接着说:“你曾祖陈圩当年随秦国公主出嫁来到赵国,我们已经在赵国生活了四代,但是要说根还是在秦国。”小清突然想起陈家灵堂中最高一排天祖陈林的牌位用的文字自己不认识,这段时间与秦国频繁交战,接触了一些秦文,陈杨一提醒,猛的反映过来原来灵牌上写的是秦国用的文字大篆,明白自己的曾祖陈圩来到赵国时天祖陈林已经过世,之后家谱便一代代的在赵国延续了下来,只是陈林在曾祖来赵国之前便已谢世,令牌早就写好,用的是秦国文字大篆,其他人的灵牌是后写的,所以用的是赵文,小清认识赵国文字,虽是由大篆演化而来,但毕竟不是大篆,所以没有陈林灵牌上的字当时没有认出,她在自家灵堂中察觉过有异,直到今日才被陈杨解惑。就听陈杨声音越来越弱:“清儿,当年蔺相如大人完璧归赵时之所以会派你爷爷将和氏璧提前送回赵国,还是源自你爷爷曾经在秦国生活过,熟悉路况的缘故,我们陈家能在赵国立足实乃仰仗了蔺大人,可惜你父亲却辜负了他,大王换将,蔺大人苦劝不听,气得吐血三升而亡,死不瞑目,你的父祖已经先去侍奉他了,我也要去了,只盼你能照顾好自己,善待你大婶和两个哥哥,若能归邯郸,把我和你父亲的灵牌放入咱家祠堂。”他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小清几乎将耳朵贴到他嘴上才勉强听清,这几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闭目而死。 小清见陈杨过世,悲从中来,趴在他的身上放声大哭,她失父离母,这三个月来孤身一人来到赵国,能够立足除了靠自己高强的本领以外,主要还是仰仗这位大伯,小清明白陈杨对自己另眼垂青,多番照顾,有母亲曾于两个堂哥有大恩的缘故,但是,小清更感到陈杨仁厚,对自己的喜欢垂怜发自内心,这份恩情不是一句“有恩”就能解释清楚的,自己隐约已经将陈杨当做了父亲,短短时间陈家两位壮年离世,两位堂哥又不经事,陈家的重担确是已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小清听到陈杨说蔺相如大人因为苦劝赵王不要换将吐血而亡,心中更是悲愤,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来在世上全靠了蔺相如的庇佑,心中对他好生感激,决心待眼前事毕一定要到蔺相如墓前哭祭。小清最后听到大伯让自己将父亲的灵牌归入陈家祠堂更是五味杂陈,想到终于替父亲得偿所愿,不免略感欣慰,悲情稍减。她心想:“大伯既然不愿意入魏营,那便就地安葬了吧。”他请陈杨部下帮忙,魏无忌却提议这里刚刚交战过,秦军随时会来,不如另选块地方。小清一想也是,带那十几个赵军抬着陈杨的遗体一路向东走了十里,这才掘地安葬。 已是寒冬,土地冻得极为结实,挖了半天才挖好墓穴。到处打仗,无处购置棺材,小清与赵军商量凑了四件军装,将陈杨包裹好埋入墓中。看着陈杨的身体一点点的被土掩埋,小清不禁再次悲从中来,几个赵军将她拖开,这才使陈杨入土为安。小清看着陈杨的坟头,连块墓碑都无法置办,心里好生惭愧,她好好记住了这个位置,下定决心将来一定来接走大伯葬回陈家祖坟,让他魂归故里。 小清坐在陈杨墓旁,想起陈杨死前的话,突然意识到:“赵括之所以要抓我杀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图我身上的《养氏箭法》,他肯定也知道我的身世,担心我知道自己身上的秦人血统后将这门神技带回秦国令双方实力此消彼长,这人有这等心机应该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之辈。”想到自己的秦国血统,她心中暗想:“再弑秦王便是大逆不道,但白起却罪恶滔天,决不能放过他,他俘获赵军四十万,既然要坑杀就该行事周全,居然还放跑了二十万人,可见此人百密一疏,定有破绽。” 想到这里,她带赵军回到魏营,只身见到魏无忌说:“我决心听从信陵君的建议。” 魏无忌大喜,小清从怀中掏出写给邹水的信交给他说:“还请信陵君将此信交给雁门郡的副将邹水将军。” 魏无忌接过信,见是一块儿布帛,叠得整整齐齐,外面用一层针线缝好无法查看内容,想到这样一个美人竟然牵挂别人,当下决定不帮她送信,但是口上却答应说:“姑娘放心,无忌定将此信亲手送到邹将军手中。” 小清说:“那也不必,派人转送即可。”说完回到自己帐中。 过了两日,一支几百人的赵军悄悄靠近了邯郸,在离邯郸不到十里的地方被秦军发觉,数千秦军涌过来,这支赵军一哄而散,却留下了几辆马车,马车前面的马都已经被牵走用于逃命去了,秦军围住了这些马车准备搜查,突然其中一辆马车中传来悠扬的琴声,都觉得奇怪,一名秦将走到车前,命令手下挑开了门帘,只见车厢中央端坐着一位明亮的少女正在抚琴,这位少女淡静优雅,仿佛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形,只是一心弹奏,外面的秦军被她的美貌和悠扬的琴声吸引,竟然都一动不动。过了片刻,一曲奏罢,少女抬起头来对为首的秦将说:“军爷一路辛苦,还请上车一叙。” 秦将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正在作战,眼前的这位少女虽像天仙下凡,但更可能是敌人,但要说下令屠戮一个这样美貌又毫无反抗能力的敌人,自己又怎么也下不去手,于是命令部下将马车拉回了军营。回营后秦将向上司禀报此事,上司来看过也觉得少女明艳动人,非凡间之物,不敢擅自做主,又向自己的上司禀报,结果少女坐在车里被送来送去,始终没有哪级将领敢决定如何处置,只能逐级汇报送往秦军主帅大帐。 马车中的少女就是小清,她与魏无忌商定,由魏军假扮赵国的溃军,护送一位赵国贵族少女回邯郸,遇到秦军一触即溃,只给秦军留下小清,魏无忌料定像小清这样姿色的女子,秦国哪级将领也不敢留给自己,只能一级级的送到秦军统帅面前。小清坐在车里,见自己的马车向着秦营中最高大的营帐走去,不由暗暗佩服信陵君料事如神,她可不知男人最看重的是权势和地位,有了宝物要懂得孝敬上司,这样才会官运鸿通,财源广进,有了权力和财富,寻常方式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战争中掠到的女子还是交给上司处理最妙。小清右手却抚在琴上,这琴正是邹水所赠,她极为爱惜,一直带在身边不曾丢失,邹水赠琴时带了一部琴谱,她闲来无事便照着谱子练习,自己天资聪颖,时间不长竟已能弹奏几首,今天阵中,她心情烦躁,弹了一曲,没想到还意外起到了震慑秦军的作用。她左手掀开窗帘露出一条缝隙,透过缝隙看去,发现越往中军行进,老幼士卒越多,甚至还发现了一些没有成年的孩子,暗想这场大战使秦国同样损失巨大,秦军看似强大,现在也只是外强中干,邯郸有人增援,秦军还真不一定打得下来。她既知道了自己的秦国血统,心中不免对秦军也生了悲悯之意。 正想着到了主帅营帐,有士兵拉开门帘请小清下车,小清进入营帐,看到里面没有旁人,只有中间帅位上坐着一位中年将军,右手拿着竹简在看,左手垂在身旁,心想:“这就是白起了,趁着没人正好要你的命。” 身后一人说:“王将军,姑娘带到。”小清一怔心想:“怎么不是白起?” 正想着便见那位将军抬起头,看到小清后站起身来说:“在下王龁,敢问姑娘芳名?”小清大奇心想:“怎么秦军又换帅了?”看到王龁左手垂着明白他没说谎,那只胳膊正是自己射坏的,心里一阵骄傲说:“小女子名叫陈秀。” 王龁笑着说:“陈秀?人如其名,姑娘请坐。”说着往旁边一张胡床一指,小清看大帐内除了帅位只有这一个能坐的地方,知道是专为自己所设,也不客套走过去坐下。 王龁问:“姑娘刚才说姓陈?” 小清说:“是。” 王龁问:“那不知姑娘要去邯郸城干什么?还带着那么多赵军?” 小清说:“两年前我去邺下外婆家玩,哪知突然打仗,便几年没有回家,前些日子听说家父去世,这才急回邯郸奔丧,路上遇到许多赵军,便一同回城,谁知道邯郸已经被围了,还请将军成全。” 王龁问:“你自己在一群赵军之中?” 小清说:“有人护送,家父也在赵国军中任职,所以我不怕赵军,你们一来,他们全都跑了。” 王龁心说难怪,下属报来小清不卑不亢,竟然还在阵中弹琴,他起了疑心,现在问得清楚,疑虑渐消,哈哈大笑问:“你父亲是谁?” 小清说:“先父陈杨。” 王龁大惊说:“你父亲是陈杨?那你祖父是陈锋?” 小清一听王龁居然认识自己的祖父、大伯,心里也是一惊,暗叫不好,他竟然如此知晓自家情况,怕要穿帮,但还是镇静的说:“将军认得我爷爷?” 王龁轻描淡写的说:“他随朝阳公主联姻到了赵国,之后便留在赵国,我幼时曾向他学过艺,哪知现在竟阴阳相隔。”说着眼眶不由红了。 小清不敢说话,只能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就听王龁又说:“你大伯还好吧?” 小清心想刚才不是说过陈杨了,怎么还问,突然想起陈家祠堂第五排唯一的一个灵牌,脱口而出问“您是说的陈松? ”王龁说:“是啊,他怎么样?” 小清黯然说:“我从来没见过他,只是在祠堂中见过他的牌位。” 王龁叹息一声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我小的时候整天和他一起玩儿,他是你爷爷第一个孩子,你爷爷去赵国时,他还小,就留在了咸阳,你奶奶留在家中照顾他,哪知有一年陈松突发高烧,脸色发青。” 小清问:“可是中了楚瘴?” 王龁惊奇地问:“这你也知道?” 小清说:“我的两个哥哥幼年时也得过楚瘴。” 王龁说:“有一年秦国派人出使赵国,我曾托人打听到此事,这才明白过来当年陈松得的确是楚瘴。”又叹声说:“你奶奶到处求医无用,便求到王宫,谁知无人理她,陈松最终不治身亡。你爷爷听到消息怪秦国王宫不通人情,一怒之下接走你奶奶,反了秦国。” 小清听到王龁所说,心中对自己身世最后一个疑惑解开:“跟随公主出嫁虽人已远离,但应该心系故国才对,按说很难得到别的国家信任,而祖父陈锋竟然深受赵国特别是蔺相如大人信任,最终竟做到军中高官,自己的大伯陈杨如此刻骨仇恨的敌视秦国,即使因父亲的事收到牵连也在所不惜地心系赵国并与秦国为敌,原来原因都在祠堂里那个只见过灵牌却从没有任何耳闻的真正的大伯陈松身上,大伯陈杨想是深受了爷爷的影响,父亲陈柳小些,这些事情爷爷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已离家出走,爷爷对儿子们抗秦满怀期望,谁知父亲因为儿女私情让自己对秦国的一腔怒火只发泄出一半,失望至极,这才终身不再认他。” 王龁又说:“你大伯死后,你爷爷以为取的名字不吉利,陈松,松太高洁,脆硬易折,这才给后来两个儿子起了杨柳二字,杨树、柳树最易成活,这里包含了你爷爷对他们的深情,也亏锋老就这三个儿子,再生的话恐怕梧字、槐字都要成名字了。” 小清始知父亲名字的由来,又听王龁尊称爷爷为“锋老”,知道确是故人,她本来还存着拿王龁给白起做替死鬼的念头,现在觉得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实在不能找王龁来算,当即决定罢手。 王龁听小清对陈锋家事如此清楚,对小清已经疑虑全消,对她说:“侄女,我虽是秦军主帅,邯郸城我是不能送你进去的,再说邯郸现在被我围得水泄不通,里面早已缺衣少粮,你进去也讨不了好去,你要祭父尽孝虽乃天伦,但无需拘泥于时间、地点,只要心中有先人,就不能算不孝。” 小清本来就没打算回邯郸,听了只是默默的点点头。王龁又说:“我送你去个地方,在那里你会平安地生活。”说完命士兵把小清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座营帐,小清抱着琴走了进去,士兵从外面关上了帐帘。小清见外面戒备森严有些气恼:“这王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是故人吗?把我关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其实小清错怪了王龁,王龁并没有囚禁她,只是觉得一个女子,放在军中容易扰乱军心,她又是敌国女子,怕有别的将领无端骚扰,故名作严管,实为保护。 过了几日,突然来了一辆马车,王龁来见小清,让小清上车,小清问:“王将军,您这是要送我去哪儿?” 王龁说:“我送你去华阳夫人那里。” 小清问:“华阳夫人?” 王龁说:“正是,华阳夫人是安国君的妻子,她母亲与我母亲是我堂妹,从小交好,她母亲早年嫁入秦国,生下了她,她长大后又嫁回秦国,算起来还得管我叫表哥,我这表妹与我很是亲近,你去找她,她定会周全你,只盼你能平安无忧。”说着催小清上车,小清心想也好,到了咸阳反而有助于找寻白起,便赶忙取了琴上车,马车出了军营一路向西奔去,王龁派二百名士兵护送。 小清上了车,车上竟然还有两名侍女,侍女连忙服侍她坐下,小清一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心里不由感慨王龁心细,竟然先调来两名侍女才动身,让自己路上有人照顾。长平战后,邯郸以西已无战事,小清一路平安进入秦境,这一日来到函谷关,看着这座雄浑巍峨的大关,心中感叹难怪秦国能雄霸天下,当年苏秦率六国军队打到函谷关,六国国力加起来远强于秦国,但在函谷关前竟然不能前进一步,这函谷关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关。函谷关的关防非常严格,好在小清有王龁亲笔手令,没过多时便过了关,这时已到名副其实的秦国关中之地,马车走在路上,小清向外望去,见虽已隆冬,但是路旁田里仍有百姓不知在耕作什么,路过村镇也见百姓都在劳作,没有闲人,暗暗感慨,赵之败,实在不能单纯归咎于赵括或者廉颇,实在是一场以军事失败为表现形式的全方位的惨败。 路上竟然碰上了过年,除夕中午,小清看天,距离邯郸还有四十里路,天黑前无论再怎么赶也到不了咸阳,便命令部队在一座山边扎营,车上的侍女和护军的士兵对小清非常尊重,这些天都是她说赶路就赶路,她说停下便停下,言听计从。她让士兵们四散射来一些猎物,傍晚时大家围在一起,升起篝火,烤起肉来,虽然肉不多,但是大家吃得香甜,吃完围起篝火又跳起舞来。小清看着大家载歌载舞,独自来到车上,看着那把琴心想:“再有一日,便到了咸阳,自己去咸阳是为了刺杀白起,带着这把琴反而碍事,这次九死一生,但是如果万一侥幸,别让这把琴失落在咸阳。”想着便把琴包好带上了山,她不愿让别人注意,走了十几丈便略微一寻,找到一块大石头,石头下有条缝隙,便将包好的琴塞了进去,随即回来。众人刚发现她不见要待寻找,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小清一笑,请大家继续,自己则老老实实的坐在火旁不再离开,现在她顾忌已除,明天就要到咸阳大干一场了。 正月初一一早赶路,下午时分进了咸阳,士兵们护送小清到安国君府门口,小清将王龁亲笔书信交于守门的卫士,卫士见是大将军写给华阳夫人的亲笔书信,不敢怠慢,立即禀报,不多会儿,府中便有人出来将小清引了进去,侍女不是安国君府中人,自行回家,二百名士兵各自回营。小清打量安国君府,发现较魏宫不甚华美,但是气势非常恢宏,心里不由一震,低着头跟着人一路来到了一处大屋,小清进入屋里,屋中间端坐着一个贵妇,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小清知是华阳夫人,便跪下行礼,华阳夫人示意免礼,有侍女搬来一把凳子,小清怯生生的坐到凳子上。 华阳夫人说:“王龁表哥信中说起你,说你聪明乖巧,又是故人之后,让我格外照顾你。” 小清说:“蒙王将军垂青,还请夫人垂怜。” 华阳夫人问:“你可知这是哪里?” 小清说:“这是安国君府。” 华阳夫人又问:“那你来有何打算?” 小清说:“没有什么打算,听凭夫人差遣。” 华阳夫人问:“当真?” 小清觉她问得奇怪,抬起头看华阳夫人,华阳夫人也在看她,那目光说不出的复杂,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在哪儿见过呢?电光火石之间,小清的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容,没错,这种表情就出自那张面容。 那是在魏宫,如姬见她时也有过类似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暗藏一股凶狠,她是女子,心思缜密,不由想到了邹水,这段时间对他思念之余想的最多的就是害怕他因自己不在身边而移情,每当想到这里心里说不出的焦虑愤恨,一再咬牙发狠,如果邹水变心了自己会对他怎样怎样,她想到这层,顿时明白了华阳夫人和如姬的心思,对魏无忌给如姬那封信的内容也隐约的猜了出来:“信陵君能让我以色事秦王,我便能吸引任何男人,华阳夫人是安国君的宠妻,纵使与王龁有亲戚之情,也会担心我争去了安国君的宠爱,眼见我年轻貌美,她已生了妒意。而当时信陵君给如姬的那封信里应该也有类似的意思,他写在信中,说赵国送我给魏王,可偏生将信给如姬看,还让她见到我,她见我漂亮,害怕夺走魏王宠爱,这才出手相助好将我打发走。”小清想得没错,信陵君给如姬的信中却是如此,信中先是奉承了魏王和如姬,列清赵国的礼单,最后还告诉魏王赵国送给他一名绝色的女子,这封信到了魏王那里作用不大,魏王照单全收也未必会出兵相救,但是给了如姬就是晴天霹雳,如姬见到信和小清,顿感危机,这才冒险盗出虎符,好在她留了心眼,给了信陵君只能使用一次的虎符,才让信陵君在解邯郸之围后不能再控制军队,魏军得以重归魏王,信陵君至此十几年不敢回国。 小清一瞬间全明白了,她想要杀白起,就要在安国君府立足,必须依靠这位身为秦国继承人夫人的华阳夫人,否则以现在秦国律制之严,自己若离开安国君府自行寻找白起,不出两日必然被捉,当即跪下说:“夫人明鉴,奴婢只求平安不图富贵,求夫人收留,今后定对夫人感恩戴德,决不敢负。” 华阳夫人听小清如此说,放下心来,眉头一展笑着说:“那你就留下吧,在我房中小心侍候。” 小清从此在安国君府中住了下来,她为人乖巧勤快,嘴巴又甜,哄得华阳夫人非常开心,因为是王龁推荐,华阳夫人对她非常信任,把她留在身边贴身侍候,小清明白华阳夫人对她的芥蒂,每次安国君要来都提前躲在房中决不出来,平日自己也决不踏出华阳夫人住处半步,以免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华阳夫人房中上下怕主人失宠殃及自己,均对外闭口不言,因此夫人房外,全府上下,竟再无人知道府之中已经住进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小清在这里生活倒也平静安详,华阳夫人有事她便去陪华阳夫人,无事时便躲在房间中练习绣工,久而久之竟然秀出好几块一男一女骑马驰骋的手帕,一日她选了自己最得意的一块,贴身放好,准备以后有机会送给邹水。她一心想打探白起的消息,可是房中没有人提起过白起,华阳夫人虽然得宠,安国君却来得并不多,想来是耽于政事的缘故。 小清既靠不上安国君,又从不听华阳夫人说起,时间便一天天过去了,春去夏至,夏走秋来,不知不知觉又到了秋天,九月初一那天,小清盘算着和邹水的一年之期快要到了,这个月再打探不到白起的消息也不等了,月底就回雁门郡找邹水。 她既存了走的念头便不再顾忌华阳夫人,在府中招摇起来,没两天,艳名竟然传播了出去,九月十五那天,秦王来到安国君府中与儿子儿媳共度团圆之日,小清还是照例未在席间侍候,三人用过晚膳后,秦王问安国君:“柱儿这里清新雅秀,到了秋天还是这样芳香。” 安国君不知道父王为什么说这句话,不解的看着他,就听秦王接着说:“莫不是这里暗藏春色?” 安国君还未反应过来,华阳夫人已全然明白,知道小清已被秦王知晓,便不敢再隐瞒,当即唤来小清。秦王见到小清目光发直,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安国君没有料到自己府中竟然有如此光彩照人的侍女,也是惊呆了,暗中恼怒华阳夫人之前没有将小清献给自己,看到父亲的眼神,明白这女子已与自己无缘。 华阳夫人对秦王说:“这是我的远方亲戚,叫陈秀,父母死了才投奔而来。”原来小清当日在秦营中对王龁谎称自己叫陈秀,名字便一直沿用至今。” 秦王“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安国君见状立即说:“儿子这里人手够多了,倒是父王年事已高,需人照顾,这姑娘看着乖巧伶俐,不如就随父王回宫,也算儿子的一番孝心。” 秦王哈哈大笑,安国君心如刀割,华阳夫人却如沐春风,心想小清既然已入秦宫,自然再也不会与自己争宠,她既已心安,便开始替自己打算起来:“看父王对小秀如此中意,她定然会得宠,不如趁着现在巴结好她。”她禀明父王要给小清置办些物品,拉着小清回到房间,拿出满满一匣子珠宝送给小清。 小清心想:“去秦王宫中也好,正好方便探听白起的信息。”她打定主意要去,嘴上却连称不舍,眼含泪光向华阳夫人跪拜告别。华阳夫人见小清如此重情尊礼,好不激动,心想“我不如再送她一个人情。”于是从深柜中取出一块令牌对小清说:“这是我的令牌,咸阳城、楚国都认得它,以后你或许能用得到,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拿出令牌让人去做。” 小清暗喜心想:“我将来出宫追杀白起正用得到,这可不是我要的,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以后出了事可不能怪我。”当即哽咽的双手捧了过去。 当夜小清并没有跟随秦王回到宫中,小清是秦王儿子府中的女子,秦王怕传出去让人耻笑,便让安国君第二日偷偷将小清送入宫中。小清本以为入宫后会立即见到秦王,哪知秦王公务繁忙竟然多日不见,这一等又是八天,到了第九天中午秦王突然下旨要小清到宣室侍驾,小清暗暗高兴:机会终于来了。 小清正在盘算是不是带一把匕首好挟持秦王,谁知秦王派人来服侍小清沐浴,小清沐浴后宫女又服侍更衣、梳妆打扮,小清穿的衣服、戴的头饰、用的物品都是秦王派人带来的,小清心中苦笑,秦王防备之心如此谨慎,别说带匕首,自己什么东西都带不去。 来到了宣室,小清被引入一处偏殿等候,可是一等就是三个时辰,这时已过酉时,她坐在榻上,端详四周,看到案几上放着一壶令箭,便拿起一支把玩,她看着令箭尖尖的一头出神,心念一动藏在袖中。过了一会儿殿门大开,就见秦王从外面走了进来,小清忙迎上前去扶住了秦王,秦王拉小清坐在榻上,不说话,也不看小清。小清莫名其妙地看着秦王,只觉得他眼眶发黑,眉头不展,似有心事,她不便说话只是静静等候。过了一会儿,就听秦王吩咐:“美人捶腿。”说罢往后一仰躺了下去, 小清虽觉不快,但心想秦王躺下正好下手,便用手轻轻的捶着秦王的左腿,捶了一会儿便听秦王起了鼾声,她暗喜,盘算起如何利用秦王迷糊之机套取白起的藏身之处来。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禀报:“启禀大王,丞相张禄求见。” 秦王听了,睁开眼睛,前方战事紧急,内政又不顺遂,他已连续操劳政事两天两夜,自己年事已高,甚感疲劳,否则以小清之美,安能让他坐怀不乱?秦王浑身无力,小清连忙扶他坐起,要待起身,秦王一摆手说:“让丞相到这里来议事。”那人退下,秦王又对小清说:“你到门口迎进丞相”。 过不多时一人走来,正是张禄,张禄原名范雎,本是魏国人,因受人陷害险些身死,这人极能忍耐,装死逃过一劫,后逃到秦国改名张禄,当今秦王本来并不得势,朝政由自己的母亲宣太后和舅舅穰侯魏冉把持,范雎敏锐的观察到秦国这个不正常的政治现象,帮助秦王从母亲和舅舅手中夺回了权力,这才因功拜相。他政治水平高超,在诸侯混战的乱世中提出“远交近攻”的策略,瓦解了六国的联合,为秦国拖垮六国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但是因早年在魏国的悲惨经历,此人又心胸狭窄,在历史上留下了睚眦必报的恶名,本文按照史学习惯不再称他张禄,而称范雎。范雎拿着一卷布帛走到殿门被侍卫一拦,侍卫搜了搜范雎的身上便让他进去了。小清见秦宫守卫如此森严,心中更是一凉,心想这等防卫任谁也取不了秦王性命。 范雎进殿,小清引他来到秦王塌前,然后站在秦王身边,范雎见小清不肯离去先是一愣,正犹豫是先请大王屏退她还是直接禀报政事,却听秦王说:“寡人连日累乏,留小秀在这里侍候,丞相不必介怀,寡人近日欲封她做八子。”接着让小清继续给自己捶腿。 小清一听“得,自己又升官了。”她混没在意,也就没有谢恩,范雎见小清并不领情微微有些奇怪,但听秦王说要封她位份,倒也不敢再坚持,对着小清一揖说:“恭喜八子!”然后又对秦王说:“赵国要献六座城池给秦国,请我们撤兵。” 秦王来了兴趣说:“哦?快拿上来给寡人看看。” 小清暗想:“赵王果然昏庸,秦国长平之战虽胜犹败,也是损失惨重,秦国军势若盛,就凭城里那些老弱士卒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若能打下邯郸早就打下来了,还用等你用区区六座城池来求和?”又想“魏军不是已驰援邯郸,平原君也已去楚国搬救兵,这些国家是干什么吃的?不会都只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等秦赵两国打残好乱中取利吧。” 又见范雎拿上一卷布帛,范雎一点点的在秦王面前展开,最后一副地图呈现出来。小清看了眼前一亮,脑中突然浮现出如何躲过秦宫防卫刺杀秦王的方法来,要是把匕首裹在地图中拿进来,门外侍卫搜查不到,再当着秦王展开,岂不是图穷匕见?随即又想到自己要杀秦王原本也用不到这些弯弯绕,就是不知道外面想刺杀秦王的人有没有这等智慧了。 秦王看完地图笑着对范雎问:“如何?” 范雎说:“以臣愚见,长平大战后就该停战,那时我军已极为疲敝,需要休整,也怕五国乘虚而入,然而大王韬略,继续攻打邯郸,五国非但不救,除了魏国的无忌小儿,反而争相讨好大王,才有赵国今日割城赔地之功,大王圣明!” 秦王哈哈大笑,小清不禁心下黯然,心想秦国有这样一位勤于政事又神机妙算的大王,六国恐怕真的不是对手。她知自己血统复杂,存有隔岸观火之心,虽然觉得秦王厉害,却没有起伤害秦王的念头。 秦王点点头问:“武安君怎么样了?” 小清一听秦王说起白起,来了精神,就听范雎说:“他已经收拾行李动身回老家郿县去了,我进宫前送的他,他只乘坐了一辆马车,带了三四个随从。” 小清一听大喜,找了这么久的仇人终于漏了行踪,身边还没有什么随从。 秦王问:“临走时他说什么没有?” 范雎说:“倒没说什么要紧的,就是闷闷不乐,发了些牢骚。” 小清已听出秦王对白起不满,范雎这话极其厉害,这么说不是要了白起的命嘛。她心中存了这些念头,手上不自觉的加了力,秦王感到异样,看了小清一眼对她说:“你回宫中等候,寡人晚些去找你。”小清听了如临大赦,向大王行了礼走出殿来。 小清心里非常高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仇人,赵国二十万大军英灵的大仇有望得报,想到这里她回到了自己房中,她尚没有位份,身边也就没有贴身宫女,倒也无人掣肘阻拦。房中女侍见她回来忙迎上来,小清支出她们,找出华阳夫人给的令牌,套上一身宫女的外衣,带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裹,来到秦宫大门,亮出令牌,说是华阳夫人唤自己出宫办事。小清来宫中时间尚短,又深居简出,卫士还不认识,见是华阳夫人令牌倒也诚惶诚恐,但是宫中有规矩,华阳夫人令牌无权让宫女出宫。 小清一愣,心想恐怕要费周折,突然胳膊碰到了自己在秦王偏殿中把玩并藏入袖中的令箭来,当即掏出令箭说是其实是秦王密令她出宫,卫士检验无误,还给她令箭,立即放行,小清大摇大摆的走出秦宫。 小清走出王宫,只觉心清气爽,自己在安国君府和秦王宫中呆了大半年,今日终于恢复自由,顿时产生一股鸟飞天空,鱼游大海的感觉,她来到一处城门,这时已是晚上,她怕露了行踪,不敢再亮出秦王令箭,而是出示华阳夫人的令牌,城门守将认得令牌,便对她恭恭敬敬。小清说:“夫人连夜派我去郿县,我走时匆忙,没有骑马,还请相借一匹。” 那人一看这么晚了华阳夫人派人出城定有急事,立即牵来一匹马,小清指着城门上的弓箭说:“这个也请给我防身。”那人立即照办,打开城门,小清问明白去郿县的路骑马飞奔出城。 奔出十里,来到一片树林边,小清下马,从包袱中取出男装换上继续赶路,又走出五六里,却见前方两里隐隐有一队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知道终于追上了白起,小清见那队人少说三十多个,不像范雎说的只有两三人的样子,心里微微奇怪,见他们较寻常车队稍快,当下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半里,又跟了二三里就见那队人马停了下来,骑兵都下了马,小清也忙下了马,把马一栓,跳入路边深沟,悄悄摸了过去。 小清猫着腰靠近车队,距离只有十几丈远时她悄悄的俯下身一点点爬了过去,突然听到有人朝沟边走来,吓得她一动不敢动,时至秋天,多日无雨,沟里的水已经干涸,沟底布满了枯草,就听两人站到了沟边,紧接着两股水柱落在小清前面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小清心想:“好险,刚才再多爬几下便要吃这二人的尿了。”水柱渐歇,就听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说:“干爹,大王真的只是让我们去申饬武安君?” 另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说:“就当是吧。” 小清听两人声音知道都是宦官,听他们说起白起,便打起精神,强忍住面前飘来的尿骚味继续听下去。两人一人年老,一人年轻,那名年轻的宦官接着说:“这武安君不是挺厉害嘛,又刚打了大胜仗,怎么这么快大王就不待见他了?” 年老宦官说:“人那,真是不知道哪一步就走了背字,武安君本来大胜赵军,大王对他是很赞赏的,赏给他不少宝贝,一来是奖励他大捷之功,二来督促他继续进军邯郸灭了赵国,谁知道武安君受了赏赐不思进取,一再上书罢兵回朝,请求不要再进攻赵国,大王一催再催,他竟开始称病,这才不得已又起用了王龁,那王龁上次挨了一箭,还没好利索呢。” 年轻宦官说:“这就是武安君的不对了,大王明明是主子,不听主子的还行?” 年老宦官说:“你能想清楚这一层,在这王宫里就能立足的下去,武安君官儿再大,功劳再大,说到底还不是大王的臣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抗命,大王恼他了。” 年轻宦官说:“人说武安君也是为了功成身退,立了大功,又掌握那么大的兵权,他也怕大王疑心他。” 年老宦官说:“这就是武安君的不对了,自古以来只有人君想要你退你再退才能保富贵平安的,大王还没用完你就想开溜,那不也是对大王不忠嘛。” 年轻宦官说:“干爹,要说武安君也挺不济的,打了一辈子的仗,到头来身边就剩那么几个人,想想也是,他杀了多少人?光在长平就杀了四十万。” 年老宦官哼了一声说:“你以为长平那四十万是武安君想杀的?那么多人武安君就敢做主杀?” 年轻宦官颤声问:“那是谁让杀的?” 年老宦官没有回答,小清听了像五雷轰顶一般:“什么?四十万赵军不是白起主张杀掉的?那是谁?”小清一转念便明白过来,如果白起做不了主,那能做主的人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秦王,这段时间她几次见到秦王,却实在无法把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与屠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的罪魁祸首联系到一起,原来最该杀的人就曾在自己面前,只可惜机会被永远错过去了,小清心不由一灰,又听年轻宦官说:“虽然不是武安君做主的,但是那些赵军毕竟是在他手被杀的,就凭这个,他也不该善终。” 年老宦官怒斥说:“你这是什么想法?赵国是敌国,你怎么替敌国鸣冤?” 年轻宦官忙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起以前武安君来见大王时对着咱们那样儿,心里就恨得牙根儿痒痒,还是张丞相好,对咱们总是和颜悦色的,还时不时塞我们金子。” 年老宦官说:“要说丞相确实比武安君够意思,不过咱们还都想错武安君了,你看他表面心狠手辣,动不动杀多少多少人,其实那都是大王的意思,大王虽然不明说,心里的想法武安君都知道,这才杀降,武安君按照大王的意思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想走?这些事情给大王传出去怎么办?别看武安君这次只是受申饬,估计没救了。” 年轻宦官说:“干爹是说大王要杀人灭~。”最后一个字硬是没敢说出来,但是年老宦官和小清都知道他要说的是“杀人灭口”。 年老宦官没接他的话说:“只是这次大王闹得出格了,四十万人啊,武安君实在不忍心了,这才在杀降时偷偷漏了几个口子,让赵军逃出来二十万人,可是这些赵军一逃出来接着就跑回邯郸了,他们帮着赵国守城,邯郸怎么都打不下来,大王才知道武安君耍滑头,要不是这二十万人,十个邯郸也给打下来了,武安君这次坏了大王的大事了,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出去别乱嚼舌头,小心脑袋!” 年轻宦官说:“干爹放心,儿子定然不给干爹添乱。”说完两个人又回到了车里,车队继续前行。 小清听两人说完,趴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所有的事情都颠倒了似的,先是自己认定的仇人竟不是罪魁祸首,进而知道白起虽然带兵屠杀了二十万降卒,但是也有意的放掉了二十万降卒,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残忍还是仁慈?白起在这件事上到底是赵国的大仇人还是大恩人。她失神的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那个车队已经走得没影了,小清站起身来心想:“忙活了好一通,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但千里追凶,好不容易靠近了正主儿怎么也要见上一见,听听他是怎么说的。”想着便寻回马匹翻身而上,向着车队的方向驰去。奔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远远见到了那个车队,一群人正围着一辆马车,不知道在干什么,透过人缝,她发现其中一个人仿佛在辩解什么,然后就见那群士兵围紧了一点,挡住了小清的视线,小清隐约瞧见那人仰起头仿佛在大笑,然后突然拔出了佩剑。 小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边流泪一边大喊:“白起你住手!你这人屠,你不能就这么便宜的死了!”一边扬起马鞭拼命催动。可距离太远,那人根本不可能听见,小清又见剑影一晃,众人散开,那人倒在了地上。 小清纵马奔到跟前,那队人已经准备离开,她扑倒在白起身边,拼命扶起白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仿佛有许多话要跟白起说,可这时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白起已经气犹若丝,微微睁眼看着小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我这一生杀人无数,如此结局也算善终。”说完闭目而死。 小清这段时间处心积虑要杀他,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又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她泪流满面的端详着白起,只觉得他的面貌越来越模糊,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脑中一乱突然癫狂起来,捡起白起的剑一剑刺进了他的尸身。那队人看到小清剑刺白起,知道是白起的仇人,便不再理会她,调转马头回咸阳了。 小清清醒过来时白起的奴仆已经跑得一干二净,他的行李也已被分光,白起身后除了衣服和自己手里的那把剑竟没有留下一样东西,她心想白起虽于赵国有仇,但也有恩,现在他人一死,恩仇便都应该随风而散,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在他死后还用剑刺他,心里不由惭愧,他毕竟是一代名将,不能死无葬身之地,当即用剑掘土,在路边挖了个坑,连同那把剑一起将白起埋在了里面。小清埋葬了白起,心里只觉得一阵轻松,考虑下一步的打算,心头一热决定回雁门郡找邹水。她突然想起邹水送自己的琴还藏在咸阳城外的一座山脚下,自己刚刚西出咸阳,因此应该东寻,便骑马原路返回,到咸阳后没有进城,绕过城池,找到了当年的来路,路上遇到几次盘查,她有华阳夫人的令牌,倒也无人阻拦。 第二日傍晚找到了藏琴的那座山,她回忆着找去,终于看到了那块大石头,这时虽已天黑,仍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大石头下拉出了那把琴,她看包琴的布已经破烂不堪,但是琴却完好无损,喜不自胜,忍不住欢快的“啊”了一声,谁知就听山那边有人喊道:“在这里了,快追。” 小清一听知道有人追来,忙舍弃马匹向山上爬去,只见后面星星点点的一百多个火把跟了过来,她拼命的跑进山里,那些人分散开来,有二十几人沿着小清的方向追来。那些人穷追不舍,小清一路上山,终于被一处悬崖挡住了去路,她心一灰停了下来,一看箭壶发现只有三四根箭,原来不少弓箭在她狂奔上山时从箭壶中颠了出来,小清面对逼近的二十多人毫无办法,她想起来咸阳前发的决不能对不起邹水的誓言,取出一支箭,对着脖子准备自杀,就听有人喊道:“是陈清吗?” 小清听到喊声望去,见为首一人走上前来,竟然是自己的朋友郝三。郝三因押运粮草有功又升官了,现在掌管五百名部下,这次押送完粮草回咸阳,突然有华阳夫人的下人来找他,说有人偷了华阳夫人的令牌,想托郝三带人去找。小清拿着华阳夫人的令牌到处招摇,很快便泄露了行踪,于是郝三跟了上来,他不知道要找的人是小清,发现她的行踪后对她穷追不舍,终于在悬崖边堵住了她。 郝三非常为难,他不清楚为什么小清会偷华阳夫人的令牌,一时不知所措,他想起小清射虎救己,想起自己身陷秦营小清不辞辛苦拼命搭救,想起在后方被她截住后她义放自己,这个相处时间不长的兄弟对自己实有大恩,又想起两人那晚一同烤蛙的快乐之情,心想自己的前途要从战场之上一刀一枪的拼,靠出卖朋友还算是人吗?想到这儿他与部下耳语了一番,又转身对小清说:“兄弟,你走吧。” 小清不敢相信,愣愣的看着郝三,郝三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我对你也下不去手。” 小清问:“三哥,放了我,你怎么办?” 郝三没接她的话说:“其实不只我这条命是你所救,后面大部分兄弟的命也都是你当日放的,刚才我问了他们,都同意放你。”回过头问:“你们愿意拿陈兄弟的命去换自己的富贵吗?” 只听后面众人齐声说:“愿遵将军号令。” 小清感激的看着他们,突然跪拜下去。郝三忙扶起小清说:“兄弟,事不宜迟,我们得撤,你在山里待上几日再出来,我在山脚下不起眼的地方给你留匹马。”说完从一人手中取过佩刀和箭壶,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小清说:“这是我的令牌,过函谷关时用得着,保重!” 他转身要走,却听小清说:“三哥且慢。” 郝三转过头来,小清把郝三拉到一边,从怀中掏出华阳夫人的令牌递给了她,又掏出一块手帕打开,里面绣着一男一女骑马狂奔,正是自己想要送给邹水的那块儿,她又在手帕上放上两枚精致的耳环,对他说:“你把令牌带给华阳夫人,说是在山里找到的,再把这手帕和耳环交给她,说是在这悬崖边找到的,必定大功一件。” 郝三问:“何以见得?” 小清说:“华阳夫人管理不善丢失令牌,她不一定敢对安国君说,否则不可能私下里找你们,你给她找回令牌等于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必定感激,再说我观华阳夫人,未必愿意让我回去。”说着扯落背对士兵一边的头发,露出了半边女子面貌。 郝三一看,几乎呆了。 小清挽回头发又说:“我若被你寻回,只会与她争宠,你告诉她我已失足坠崖而死,在她看来更是大功一件,她认识我的东西,会相信的。” 郝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小声说:“陈家小妹,真有你的,你这女子比十个男子还厉害!” 小清眼含热泪说:“三哥,就此别过,当日我斥责你叛国你可别怪我,现在看来你也许是对的,秦国大王勤政,不耽女色,大臣用心,将士用命,确是当世最强大的国家,我看六国国力不济又互相猜忌,国运恐怕不过三五十年,你留在秦军立功决不在话下,将来必定封侯拜爵,前途无量。” 郝三朗声说:“借你吉言,兄弟,就此告辞。”说着留下粮食和水袋,带人下了山。 小清只是说出一半,原来郝三之所以来找小清,是因为秦王发现小清不见,碍于王室脸面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找,只是暗中质问了安国君,安国君一无所知,回来跟华阳夫人说起此事,华阳夫人知道是小清坏了事,想起自己所赠的令牌,害怕起来,这才悄悄找到郝三的上司相求找小清,华阳夫人想到小清是从自己房中所出,如果真的找回审出什么,自己也逃不了干系,真是令牌丢失自己害怕,小清找回自己更害怕。正在发愁,没想到郝三给自己找回了令牌,还拿出小清的手帕和耳环,带回了小清已坠崖而死的消息,当即大喜,连声称赞他会办事,立即重重封赏,之后更是不断在安国君枕边说郝三的好话,郝三受华阳夫人庇护,一路平安升迁,后安国君继位为秦王,更是对他大加提拔,他是赵人,本做不得军中大官,后来竟也出任地方郡守,于秦二世元年善终。他的手下也跟着他加官进爵,那二十多人中有几人与小清没有交情,迫于秦律本来打算告发,没想到得郝三推荐,竟都得到华阳夫人的封赏,也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 小清又逗留了两日才下山,果然在山脚下找到了一匹马,马上也放着粮食和水袋,骑上马向东疾驰。她归心似箭,日夜赶路,只三日便来到了函谷关,函谷关关防查验了郝三交给小清的令牌后给小清放了行,小清长啸一声,回到了赵境,辨明了雁门郡的方向一路奔去。 到了夜里,小清还在赶路,只是现在她牵着马缓缓的行走,已是月底,月亮变得弯弯的,但天还算晴朗,月光照着小清和马匹,在她的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已是深秋,小清想起一年前也是一个同样的夜晚,自己从东面赶来,进而发生了一连串的奇遇,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从自己的脑海中浮现,不由感慨:“周平王动迁以来连年的诸侯征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这些国家通过联姻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实际上就是一家人的内斗,他们之间的连年征伐,实际上只是在上演不是女婿打丈人就是舅舅打外甥的闹剧。各国争霸,大部分百姓则身陷苦海,替少数人火中取栗。自己到底是哪国人已经真的不太好说了,从今之后决不再去参与诸侯征战就是了。”她想到雁门郡外还有匈奴出没,便又想:“既然不打诸侯,那就去打匈奴,邹水想让我婚后不再从军,他想得美。” 映着月光小清又看向四周,心情顿时又变得无比沉重起来,只见黑夜中的草原上到处都是残壁断辕,一派饿殍遍野的荒废景象,心想自己虽无忧,但世间人尚苦,正是: 兵火连三纪,千里无人家。寒月斜间照,枯骨映残沙。 (秦赵恩仇录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1 小清出了函谷关,辨明方向一路向雁门郡赶去,她骑在马上,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时而想去雁门郡,时而又想东归齐国探望母亲。她想起在秦国的经历恍如隔世,华阳夫人、秦王、范雎、白起、郝三,这些人像走马灯似的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她有时不由的后怕,自己居然在咸阳能待那么久,是什么力量在支撑她?是仇恨?好像是,好像又不是;是邹水?一定不是,在咸阳的日子里,每当想起邹水,她就特别想要离开,心就好像猫爪子挠着似的,又疼又痒。那又会是什么?小清想起一年前西去上党从军,那时好单纯,除了母亲一点牵挂也没有,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跳河,可以义无反顾的去追寻自己的朋友,可是为什么一年过去了,自己好像变弱了,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连去雁门郡还是回齐国这样的选择都要犹豫半天。想起邹水,她的心里一阵温暖,突然明白过来,是牵挂的力量支撑着她在咸阳孤独的奋斗,一想起牵挂,她的心又一疼,“自己离家一年了,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邹水就在那里,他跑不了,我还是先回家看看母亲吧,如果母亲愿意,我就把她接到雁门郡,相信邹水会接受她、善待她。”想到这里,她毅然决定转向东,回齐国接母亲。 远远来了一队秦军,大约有两千人,小清也不害怕,坦然的迎了上去。 “你是什么人?”秦军中有人见小清穿了秦军服装问。 “朝廷派给王龁将军送信的。”小清这几天面对盘查多了,说瞎话都不带打腹稿的,对方看了小清的衣服也不多心,只是说:“给王将军送信也不快点?” 小清说:“不是不想快,已经跑了快两个时辰了,人受得了马受不了。” 那人看了看小清的马问:“你这骑了匹什么马?送信不是有专门的道马?你怎么骑了匹戎马?”原来从前秦国有个特别会相马的人叫伯乐,他根据具体情况将马分六类,不同类型的马不同的用途,其中打仗用的马叫戎马,送信的马叫道马,小清骑的是郝三的马,自然是一匹戎马,对方看了出来。 小清为难的看看自己的马,搜刮断肠的找着理由,好不容易才非常艰难的说:“嘿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在前线不知道,家里让打仗拖的也都烂了,有匹马骑就不错,还顾得上戎马道马?不是步行或者骑匹驽马就很好了。” 那人一想不错,从打上党到现在过了五年时间,家里啥样自己不知道,但是赵国已经稀里哗啦自己却是亲眼所见,眼前的这位也就是给王龁传令,换了别人恐怕连马都不给配,直接步行就拉倒了。 那人准备走,就听小清问:“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了?” 那人说:“上面让撤军了,打不下去了,赵国是越打人越多,搞不明白了,明明坑了四十万,怎么又冒出来这么多?” 小清问:“因为这个就撤军了?” 那人说:“魏国的信陵君领着军队在外围帮着赵国扛了快一年,听说楚国的春申君也正带兵往这里来,这儿又不是函谷关,三家打咱们一家,不撤兵还能怎地?我们是先撤的,后面还有三四十万人呢。”说完便走了。 这支秦军走了过去,小清站在路旁给他们让路,只见队伍的后方,老幼士兵越来越多,知道这场战役已经触及到了秦国的极限,不由暗暗为赵国感到庆幸。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唱出了一首信天游: 湘君行行兮那个谁留沙洲, 美兮兮哎呦我乘桂舟。 江上急来江下安, 吹起萧来吾望君归。 飞龙龙那个北往洞庭, 薜荔作帘帘呦香荪为桨。 多情女那个发出感叹, 心灵飞扬哎呦无处安放。 小清听了不由一怔,只觉得这首信天游好耳熟,再一细想忍不住笑了,这不正是自己在邹水房间内看到的那首楚辞《湘君》嘛,怎么给改成信天游了? 她不禁向唱歌的人看去,只见那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正拿着戈吃力的走着,便走上前去问:“老丈,我有礼了,我怎么听您唱了首楚辞?” 那人奇道:“你能听出来?” 小清说:“愿闻其详。” 那人说:“那年我只有十几岁,跟着楚怀王来到秦国,当年大王年幼,秦国是宣太后当政,宣太后是楚国人,可不知怎地偏偏扣住了楚怀王,我便留了下来,一呆就是四十年。”小清问:“你一个楚国人,还是跟着楚王的,就这么当了秦国的兵?你不想回楚国了?” 那人说:“怎么能不想回去?可是不当兵还能干什么?人在秦国,还娶了妻,生了子,时间长了,对楚国也就淡了。” 小清觉得不可思议,对故国的思念怎么能淡?那人见小清发呆又说:“到了哪儿就在哪里踏实的过吧,我虽是楚人,可却是秦命。” 小清说:“可真是,你这口楚辞都念叨出秦味来了。”那人嘿嘿一笑说:“你居然能听出是楚辞,不简单,那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小清问:“除了屈原还能有谁?” 那人说:“正是屈大夫,屈大夫可是好人哪,可惜啊,怀王昏聩,把自己搞垮了不说,还连带着屈大夫含恨投江,我们楚人都怀念他,没几个不会念他的诗的。”说完摇摇头便去追赶部队了。 小清听了他的话却出了神,一直琢磨着自己刚刚说的“楚辞秦味”,总觉得和自己有点关联,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早已自认“齐人赵媳”了,看样子找邹水才是自己最想干的事情,再说东去还要遇到秦军,万一有人一时兴起引自己去见王龁,那就要穿帮了。至于母亲,待自己见过邹水自会去接她,说不定还会和邹水一起去呢,至于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那就听邹水的了。一想到邹水,她的心里像要炸了似的,当下决定转道向北,直接去雁门郡,她回头看了看刚过去的秦军,见已走远便打马改道北上而去。 小清一路向北,她骑着马一边走一边心想:“刚才的秦军说,魏国和楚国都来支援赵国了,但是魏国已经和秦国打了快一年,楚国却姗姗来迟,同样是君,春申君和信陵君没法比啊,可是差在什么地方呢?都是平原君去求援,都懂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有毛遂这样一位能言善辩、智勇双全的门客。”想到毛遂,突然想起他在信陵君府口若悬河、张牙舞爪的情形,心里一乐,哈哈一笑,又觉得好傻,偷偷往旁边瞄去,好在四周无人。 她抿起嘴想:“毛先生不会也会像在魏国时那样挥刀威胁春申君吧?只是当年还有我小清上前倒水给他解围,在楚国能有这种机缘?平原君和毛先生恐怕就是因为少了我这个福将才会用了这么长时间才说服春申君的吧?”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想起信陵君交给如姬的那封信来,脸一红不敢想下去了。 她知道邯郸之围已解,心里倒也放松,不再急切赶路,一人一马就这样走了半个多月,总算到了雁门郡城下,守城士兵有认识小清的,连忙高兴的打开关门接她进去,小清直接到了城守府,见到李牧,她放声大哭,一年来的离愁别绪、胆战心惊均融入在泪水之中。 李牧也感慨万千,赵军在长平大败,有的士兵逃到雁门郡投奔李牧,将白起坑杀降卒的事告诉了他,李牧悲愤异常,就要带兵赴邯郸勤王,可惜雁门郡最精锐的五百人已经让小清带走,剩下的几千守军守城都难,真是一步也走不开,那时偏偏又有情报说关外五六十里有匈奴骑兵出没,李牧更是脱不开身。再后来逃到雁门郡的赵国士兵越来越多,李牧情知有异,再一探寻,竟然发现各边郡均在收容败兵,知长平逃出来的赵军人数不少,便将这些人统一编队发往邯郸,助赵国守城。 李牧拿出一块羊皮给小清看,小清接过看到上面用赵文写着:“李将军亲鉴。大单于见到李将军的信非常感动,表示愿意与李将军交好,与赵国罢兵休战。我们这里有不少人都是从秦国、赵国、燕国逃难过来的,其中有人姓李,也许能与将军论上亲戚。我们大单于并不想与将军大动干戈,但时近冬天,草原上已下了大雪,冻死了不少牲畜,大单于的臣民也饿死了不少,奴隶更是不计其数,需要赵国支援一百万斤粮食,三十万匹布帛用于过冬。上次将军来信说要赵王想带着臣民来草原上住,大单于表示欢迎,但是草原这地儿真是没法住,年年闹雪灾,大单于说如果你们真要来,我们就给你们腾地方,你们赵人来牧马,我们去耕地,从此交好再无战事如何?” 小清看完信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对李牧说:“这是□□裸的威胁,是什么时间送来的?” 李牧说:“长平兵败不到一个月。” 小清说:“趁着咱们吃了败仗便欺负咱们!匈奴没有文字,用的是赵文,这信是逃过去的赵国人写的。” 李牧说:“是,中原地区长年战争,不少人忍受不了便投靠了匈奴。” 小清想到郝三便说:“这也难怪。” 李牧本来以为小清会痛斥这些叛国的人,没想到她竟然轻描淡写的理解了他们,有些惊奇,便问:“我这次看你,觉得变了不少,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吧?逃回来的士兵有你带去的,我却没有从中发现你,你这一年去哪儿了?” 小清将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牧,将自己的身世也和盘托出,还告诉了她在路上亲眼看到秦军撤军的消息。李牧听了愣了半晌说:“秦军从邯郸撤围是好事,但是赵国能守住邯郸还是靠了从长平逃回的二十万人,白起能变通秦王的命令放过二十万赵卒实属不易,再说他是人屠似乎有些牵强,这一年你为赵国立下大功,的确受苦了,但是你既投奔我李牧,就还认自己是赵臣,不能做任何对不起赵国的事情,否则我会很为难。” 小清说:“这是自然。 李牧问:“你这次回来有何打算?” 小清说:“中原的诸侯混战我是不想参加了,但是帮着将军打匈奴还是义不容辞,如有将令,请将军尽管差遣。近日我看并无战事,想先与邹水成亲。” 李牧心想:“你要成亲,以后还如何呆在军营?”虽然只是一想,脸色却微微有异,他知道小清和邹水两人的情意,心知不能阻止,便说:“你先去看看邹水也好。” 小清心细,察觉了李牧脸上一闪而过的异常,当下疑心起来:“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邹水还不来见我?我是李将军亲兵,又屡立战功,在雁门郡地位已然不低,雁门郡守军有不少人知道我俩交好,怎么都不去通报一声?”想着拜别了李牧,走出城守府。 小清直奔邹水家中而去,还没走到便听到那边锣鼓喧天,她驻足观望,好像有人在办喜事,便听旁边茶摊上一人说:“好热闹,这邹家公子娶媳妇果然动静不小。” 小清听了顿觉五雷轰顶,头脑中空白一片,那人再说的话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她失魂落魄的转过身往回走去,一边走一边想:“难怪李将军表情古怪,可是为什么邹水不遵守那一年之约呢?难道是看到了我托信陵君给他的信,死了心?还是知道了赵军在长平兵败,从逃回的士兵中找不到我,认为我已战死,父母催得又紧不得已另找她人成亲。”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记恨起平原君赵胜来:“赵丞相是知道我的内情的,他在楚国一呆就是将近一年,倘若能早些回国,总能传出一些关于我的消息,邹水要是耳闻了还能草草另娶她人?” 她不知道信陵君根本就没有给邹水送信,也不知道平原君一直在保持与邯郸的通信,只是小清当时请他不要外传自己是女子的事,她赴咸阳刺杀白起事关机密,信陵君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而当时魏军营中只有陈杨留下的十几个赵军,他们也不了解有关情况,所以关于小清的任何消息都没有从赵胜和魏无忌那里传出来。 小清一边想一边走,猛一抬头见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城门口,顿时一呆,心想:“这雁门郡我是待不下去了,本来就想与邹水成亲后去接我娘,现在邹水已经另娶她人,自己也该离开这里回齐国尽孝了。” 想着便回到城守府要与李牧告别,可还没到门口便远远看有士兵匆匆下马冲进门去,雁门郡城内不允许骑马,只有传递紧急军情的传令兵才有骑马的特权,小清一看知道来了军情,便立即进了城守府到了李牧的大堂。就看李牧正在读一份邸报,他听到有动静抬起头看,见是小清便笑着说:“咸阳方面有情报说武安君白起因病身故,秦王厚葬了他,给了他足够的身后哀荣。” 小清大奇问:“白起是病死的?他死的时候我就在身旁,是伏剑自刎,也不是厚葬,他的奴仆都跑光了,行李也都被分了,就剩下他自杀用的那把剑了,还是我用那把剑掘坑埋的他。” 李牧沉默半晌说:“秦王好手段,逼死白起,又不愿意背负寡恩的名声,在使者回禀后回过神来接着派人去收殓尸首,重新厚葬,这白起死前是秦王的一把利剑,死后还被他用来收买人心,这样一来不明真相的大臣岂不是对秦王更加死心塌地了?” 说完看着小清说:“早知道是这种结局,你也就不用千里迢迢的去追杀他了。” 小清心想:“这样也就不用眼睁睁的看着邹水另娶她人了,自己怎么就不能早回来一天?偏偏在路上耽误了这许多时日。” 就听李牧又说:“难得你如此执着,跟了他一年。”小清一听隐约觉得好像感悟到什么,李牧接着说:“你若听了那两个使者的话便放弃不再追赶他,白起真正的死因咱们哪能得知?” 小清满脑子都是邹水,听了李牧的话不自觉的把白起换成了邹水,突然明白过来:“我追白起就是这样,明知他于赵国有恩还是要追上他亲自问个究竟,那对邹水怎么就该轻易放弃呢?邹水别说是自己的心上人,就算是洪水猛兽能比秦王厉害?能比白起厉害?我人已到这里,怎么能不亲眼见见他就一走了之呢?” 想到这儿她反而不着急了,心想:“我且等上一等,现在邹家这么热闹,我去了不过让别人看我笑话,我偏不给他们看,等散了席,我就去拍门,邹水就算正在和新娘洞房,我也得把他叫出来。”她在华阳夫人房中待了大半年,已知晓男女之事,想到这里嘴上不由咧出一丝苦笑。 小清回自己的房间吃过了饭,歇过了晌,看着太阳已经西向,天已微微变暗,便来到邹水家门口,果然人已散去,府门已关,但是门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小清的眼不由得湿了,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她的心砰砰直跳,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挥起胳膊大声的拍门,一边拍一边哽咽的大喊:“邹水,你快出来,我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2 艳阳高照,秋高气爽,城内一户人家在为长子办喜事,院外吹吹打打,院内张灯结彩,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新郎的父母更是笑逐颜开,小两口款款下拜,更是喜得二老连连点头。人群中,新郎的后侧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是喜滋滋地看着光景,成亲礼毕,大家簇拥着二人进入了洞房,小伙子也笑着跟在后面。一众人涌进房内,小伙子却退出人群,站在院中抬头看天。已是深秋,轻易不见鸟雀,可也偶尔会有一两只孤雁飞向南方,一边扑扇翅膀,一边悲鸣。大雁南飞要迁徙数千里,非常依靠雁群,个雁力量渺小,一旦落单往往生死难卜,小伙子看着孤雁不由一阵神伤,他的目光射向天空,思绪也飞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知这些大雁能不能遇到清妹”,他脑中突然一阵眩晕,“傻瓜,她死了,早死了!”想到这儿眼中不由蓄满了泪水。 人们从洞房中退了出来,看到小伙子仰着头都是一愣,小伙子情知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好让人看到自己如此悲伤,索性也不低头,只是两行泪水已经挡不住从腮旁流淌下来。小伙子的父母看到了,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前院开宴,院子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几个女仆见状也纷纷回避,院中只剩下他自己。 新郎出来了,看到弟弟这样也是一怔,来到身边拉了拉他,准备带他去前院应酬,弟弟见是哥哥,慌忙擦干泪水,红着眼跟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大哥,对不住,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给你添堵了。” 大哥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不妨事。” 弟弟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心想,自己的事情大哥也都清楚,何必再去解释。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前厅,客人们见新郎来了,纷纷开始劝酒,弟弟陪在一旁,笑嘻嘻的跟众人斗智斗勇,可是大哥毕竟以少敌多,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被抬回房歇息去了,众人见没了对手,想要取闹弟弟。兄弟俩都是行伍出身,弟弟还是雁门郡的副将,雁门郡中的军官除了主帅李牧和值班军官正在守岗外几乎都来了,哪肯放过他,一个个嚷嚷着要灌酒,然而弟弟见大哥离开,也没了心情,勉强喝了两杯便离席回了后院。众人不由失笑,只见过嫁女时父亲失落的,没想到今天这家哥哥娶亲,弟弟也会不高兴,不过在场的小伙子军职最高,大家见他不开心也不敢唐突,喝闹了一会儿便纷纷离开了,院内渐渐恢复了平静。 下人忙着收拾,正厅中父母坐在上首,小伙子坐在下首,低着头不愿说话,母亲首先开口了:“今日佳儿的事办得不错。” 小伙子点点头说:“是。” 父亲看了一眼母亲,叹了口气,一捋胡子说:“你大哥能得此佳偶,也是咱们邹家的福气,你该代为欢喜才是。” 小伙子点点头说:“是。” 母亲小声说:“水儿,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 小伙子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问:“娘,你要说什么?” 母亲低下头不敢再言语,父亲却接过话来说:“我跟你母亲都知道你和那位姑娘的情意,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小伙子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拳头攥得紧紧的,像一头野兽似的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一阵阵嘶吼的声音,母亲见状连忙摇手示意父亲不要再说下去,父亲平静的点点头说:“若不说清楚,他便永远无法自拔。”接着转头对小伙子说:“你不好好想想,长平大战之后,各地均有败兵逃回,她若逃出能不回来找你?眼下一年都过去了~” 小伙子听到这儿霍的站起,自己的恋人女扮男装投身军营驰援长平战场后不久,赵军便被围惨败,秦军号称坑杀四十万赵卒,恋人想必无幸,父亲这番道理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从来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只觉得不相信,便还有一丝希望,现在猛地被父亲点出,内心的防线一下子坍塌了,他无力的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这样吗?” 他的心事只对大哥说过,当日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对旁人讲,没想到父亲居然还是知道了,这是大哥见弟弟如此痴情,怕出事,偷偷告诉了父母,虽是好意,小伙子一时之间思绪万千,迷糊之际并不领情,悲痛之余,居然恨起自己的哥哥来,他大吼一声,跳起身来奔向后院,一边跑一边喊:“大哥,你不讲信用!” 二老见状连忙呼唤下人拦住小伙子,可小伙子力大,又久在战场厮杀,寻常人哪是他的对手,几个不识相的被拍飞了出去,后来便无人敢拦,他一路奔到哥哥的房门,一脚踹开闯了进去,他登了堂便入了卧室,正要大喊,谁知还没看到烂醉在榻上呼呼大睡的哥哥,却先看见新嫂子满脸惊恐的站了起来,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才想起今日哥哥成亲,自己闯入了他和大嫂的婚房,一时羞愧万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母亲追了进来,命人把小伙子拉出房去,自己则留在房中安慰儿媳。 父亲候在门外,见他出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一边痛骂:“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小伙子自知理亏,也不分辨,跪下来对着父亲磕了个头,又转身面向堂屋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嫂子,弟弟鲁莽,还请见谅!” 父亲听了急忙捂住他的嘴小声说:“小点声。” 小伙子醒悟过来,就听父亲又说:“还不快滚!” 小伙子忙站起身来一路向前厅奔去,这时天色已暗,他一边走一边想:“横竖今晚是没脸留在家里了,索性就回军中罢。” 快奔到院门,突然听有人在大声砸门,一边砸一边还喊自己的名字。刚才小伙子一闹,门房的人都跑去后院了,没有下人给开门。小伙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自己心情还未平复,没有听清其他内容,害怕是来了军情,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抬起门栓打开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3 门一开,外面不是军汉,却是一个妙龄少女,正是小伙子相别许久的恋人。小伙子眼一花,还以为是看错了,定睛一瞧,真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喜得大喊一声:“清妹,你回来啦!”说完便要冲上前去。 少女却怒气冲冲,眼睛睁得又大又红,眉毛仿佛竖了起来,喝道:“邹水,你个负心的,我还没死,你就另娶旁人了!” 小伙子连忙摆手分辨说:“我没有!” 原来小伙子是邹水,少女是小清,小清长平大战后入秦刺杀白起,陷在秦国近一年的时间,今日刚回到雁门郡,谁知遇到邹家娶亲,也是她关心则乱,以为新郎是邹水,难受了半天,鼓足勇气来拍邹家的门,本以为邹水是新郎官,要见到他怎么也需费点周折,谁知他给开了门。家里办喜事,邹水跟着穿红挂彩非常喜庆,小清乍一见以为他穿的是新郎的衣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刷地一下抽出佩剑,便要刺去,一想不对,又举起佩剑作势要砍。 邹水见到了小清心花怒放,正要上前,却听出小清误会自己,待要解释,她却不给机会,剑都拔了出来。他素知小清本领,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何况也不能真的伤她,见她向自己砍来,怪叫一声“妈呀”,转身就跑。 小清以为他要逃避自己,本来不是真要砍邹水,这时却更加恼怒,提剑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大喊让他停下。邹水如何敢停,只顾得左奔右逃,这时已有家丁跟了出来,见自家公子被一名妙龄女子追砍,现下前院还未收拾妥当,还摆着不少案几,便纷纷抄起长几拦截救人。 小清受到阻拦,追击势头受挫,只能边追边躲,邹水害怕家丁伤到小清,来不及解释,连忙大喊:“不要伤她!”众人听了又是一怔,就这一晃神,小清脱离了家丁的围困。她见廊下挂着弓箭,便将佩剑还鞘,摘下弓箭,边跑边瞄准,邹水见她手里有了弓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再说什么,几个箭步窜到连接前后院的月门,还没进门,就听通的一声,一支箭射中了门上的牌匾,邹水松了口气,知道是小清手下留了情,就想站住跟小清解释,一回头看到她又抽出一支箭正在往弓上搭,后心一凉,觉得还是保命要紧,过会儿解释也无妨,便窜进了后院,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躲了进去。 小清刚才那一箭确是手下留情,本以为邹水能领悟到停下,谁知那混小子不领情,还是躲进后院之中,心中更是气恼,顾不上瞄准,把弓箭扔在地上,空手追了过去。这时邹父正走到院门口,见邹水慌慌张张的跑回院中,还自奇怪,他听前院有些糟乱,便想过去看看,小清正闯进来,两人在月门相遇,邹父一下子被她撞了个四脚朝天。 小清见撞倒的不是邹水,也没多想,抬眼望去,院中不见邹水。正在这时,邹母从儿媳房中出来,小清见那个房门布置与众不同,分外喜庆,以为是邹水的婚房,明白邹水八成是躲了进去,她心中一酸,向那间房奔去。邹母见她杀气腾腾,忙躲到一旁,小清踹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邹家大儿媳妇刚送婆母出门,正往卧室走去,就听屋门哐当一声被踹开,惊恐的回头去瞧。她见小清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小清见到她以为是邹水的新娘,心中又是凄苦,又是悲愤,问:“你良人呢?” 女子吓得说不出话来,小清猜出他们住在哪边,一个箭步冲到卧室门口,见一男子正躺在榻上,一把抽出佩剑大喝:“邹水,一年之期未到,你就敢负我?”说着就要走上前去与那人理论。就听后面有人大喊:“清妹不可!” 小清听声音像极了邹水,忙回头看,见他正站在门口,关切的望着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小清这时见情郎终于站定,满腔的愤恨化作绕指的柔肠,一年来的刻骨相思涌上心头,她张开双臂冲向邹水,邹水也踏进屋来,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小清被邹水抱在怀中,心中逐渐安定,开始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头,但还是有些迷糊,随口埋怨说:“水哥,你当真另娶她人了?” 邹水说:“怎么可能?房中是我的哥哥嫂嫂,今日是他们成亲。” 小清大惊失色,忙从邹水怀中脱出,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大嫂,刚要上前道歉,就听她颤声说道:“你别过来!” 小清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擎着佩剑,忙扔到地上,只听“咣当”一声,又吓得大嫂浑身一哆嗦。这时邹水的父母已进入房中,家中发生这样的事,邹父也已顾不得身上疼痛和男女礼防跟了进来,邹母见儿媳瘫在地上,忙上前去扶,可哪里扶的起来,这位新妇年不过二十,本就未经世事,又乍逢新婚之日,洞房之中,先有小叔贸然闯入,后有妯娌持剑杀入,本来应当燕尔旖旎的婚房变得刀光剑影、杀气腾腾,这如何让她经受得住,早已吓得呆若木鸡。 小清不知之前邹水闯入的事,还以为大婶这样全是拜她所赐,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她本想扭头逃走,可与情郎久别重逢,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他,只能皱着鼻子,咬着牙齿,低着头站在邹水的身边,两只眼珠提溜乱转,可就是想不出解围的办法。 邹母扶了大嫂好一会儿也没扶起来,邹水冲小清使了个眼色,小清恍然大悟,忙上前帮着搀扶,大嫂见是小清吓得直缩身子,小清觉得这么僵持不是办法,一边抓住她的肩膀一边说:“大嫂,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莽撞了,您快坐到榻上歇歇吧。” 大嫂本就惧她,一听她的声音,吓得一动不敢动,被她与邹母连拉带扶的搀到了榻边坐下,小清见大婶坐定忙回到邹水身边,这时邹水的大哥还没有酒醒,仍在呼呼大睡,邹母恼怒的戳了他一下,便坐到了大嫂的身边,对外屋人说:“别看热闹了,都出去吧。” 大家纷纷走出房门,邹水最后一个出门,他刚关好屋门,就听里面“呜”的一声,大嫂哭出声来,紧接着就听母亲在旁小声开导,这时外面又赶来几个女眷进屋劝慰去了。 邹父在前面走,邹水在后面跟着,小清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水,三人移步到了前厅。邹水见恋人安然无恙的归来,心花怒放,前面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小清这一通胡闹,把自己闹得提心吊胆,只怕邹父要赶她出家门,邹父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他已经知道小清与邹水的关系,明白儿子对她的情意,见儿子欣喜若狂,自己却矛盾不已,人说娶妻娶贤,可眼下这位真有点儿够呛,别的不说,单说她追着人满院砍,就真和贤惠沾不上边,这样的女子怎能是儿子的良配,可一来儿子喜欢,一年来对她思念得魂不守舍,二来她本领高强,在军中又有威信地位,实在不好惹啊。不过真让自己接受儿子将其娶进门,又实在不甘心,这该如何是好?眼下该如何打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4 邹父正在发愁,就听又有人在敲门,紧接着好些人走了进来,边走边有人喊:“邹将军,我们听说陈兄弟回来了,正在你家,是真的吗?” 邹水跳出厅去说:“是在这里,你们快来吧。” 一人埋怨:“既是在这里,陈兄弟自己怎么不出来?” 小清紧张的站起来,她是女子的事在军中还未公开,乍要摊牌总是有些为难。正难为情,那群人走了进来,见厅中除了邹家父子外只有一个女子,微微奇怪,众人见过邹父后有人问道:“陈兄弟人呢?” 邹水一指小清说:“就在那里。” 小清难为情的往前走了两步,笑着对大家说:“我就是你们的陈兄弟,你们不识得我了?” 众人一时无法接受,仔细打量,终于认了出来,轰然大笑起来,一人说:“陈兄弟,真有你的。” 又一人说:“现在哪还能叫陈兄弟,该叫陈姑娘了。” 一人看出了端倪又说:“不对,你刚回来就来邹家,我们不久怕是要改口叫弟妹了吧。” 小清被说得又羞又喜,忙说:“好你个高大哥,居然敢开我的玩笑,瞧我明天不撕烂你的嘴。”众人又是哄笑,小清心想未来公婆面前,自己总不好长时间与别的男人说笑,便冲大家一点头,退出了厅门。 她站在厅外,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就听老高在里面对邹水说:“兄弟,可真有你的,那陈姑娘女扮男装从军,论军功在咱们雁门郡那是头一份,论武功咱们都不是对手,论军职人家还是李将军亲兵,相貌品性都是一流,能花落你家你小子真是福气,打光棍还打出好来了。”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小清听了微微有些恼怒,心里不知为何却更觉得甜滋滋的,邹父听了则又是一番唏嘘,“这姑娘更是惹不起,她缠上了儿子,儿子恐怕是难以脱身的,不过看架势,混小子压根就不想脱身。”果然邹水听了这话,连忙吩咐家丁开酒席,要与大家一醉方休。 小清想与情郎好好叙话,谁知偏偏来了这帮兵痞缠着邹水,心中微觉不快,但是想到从此可以与邹水两厢厮守,倒也不在乎这一时,见邹水与自己重逢如此高兴,更是欢喜,心下倒也释然,正在犹豫待会儿是另找地方歇息,还是到席中与战友们把酒言欢,就听大门又开,这次来的是郡守府的传令兵,李牧传令,所有军官立即赶赴郡守府,有要事相商,不得有误。如此一来,众人酒席也顾不得吃了,连忙起身准备出发,小清也顾不得避嫌赶到厅中与大家汇合一同离开邹家。 刚出门口就见又一传令兵进了邹府,小清心中一凛,知道这不是李牧的传令兵,邹水的大哥邹佳这些年一直在燕赵边境统兵,显然这时也接到了将令,赵国这次怕是又要打大仗了,真不知道以现在的家底,还能不能撑得住。 众将不敢怠慢,飞奔入郡守府,李牧已然升帐,见属下迅速到齐,微微一笑,小清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换回军装,帐中其他人认出她,也发出阵阵惊叹,小清纵使胆壮,也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理直气壮,神采飞扬,只是偷偷躲在邹水身后。李牧不由好笑,捋着胡子对她和邹水说:“军情紧急,打扰你们团聚了。” 众将又是轰然,见主帅都打趣他们,便忍不住围了过去,小清羞得满脸通红却无处遁逃,有些相好的将领则抱住邹水不停拍打,邹水吃疼忍不住叫起来,小清见情郎吃亏情急之下一把推开他们,大声叫道:“你们干什么,不许欺负他。”众人更是起哄不已,闹了好半会儿才消停下来,笑嘻嘻的看着二人。 邹水站在原地直哼哼,小清已羞到了极点,她素知众人都是行伍出身,说话不怎么讲究,再闹下去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忙拱手对李牧大声说:“自然是国事为重!” 众人听了马上重新站好,就听李牧说:“接到线报,匈奴大军准备来袭。” 众人一听不是秦国来攻,顿时放下心来,老高大咧咧的说:“我倒是什么事,匈奴嘛,他们哪个月不来个一两回?” 李牧微笑不语看着小清,小清一个激灵,忙说:“恐怕这次没这么简单,秦国从邯郸撤军,赵国刚松口气,匈奴就闻着味儿来了,这次来的恐怕不是小数。” 李牧说:“确是如此,匈奴此次至少集结了五万骑兵。”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小清接着说:“不是来打秋风的,秦国自己打不下去了,便与匈奴暗通消息,他们撤了改由匈奴来攻,这明显是疲赵之计,只怕现下不只是匈奴,燕国、齐国恐怕也已经不安分起来了。” 李牧说:“正是,探子来报燕国也派了大军压境。” 邹水急道:“这该如何是好?” 李牧说:“要只是两面那还好说,这两家还是敌得过的,最怕秦军去而复返。” 小清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难,一来秦国大将白起刚死,军心恐不稳,二来白起一死,秦王缺少了一个制衡丞相张禄的人,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稳定内政,未必能腾出手来,三来长平大战,秦国也损失惨重,国内估计也都不想再战了。” 李牧凝眉说:“你说得有理,赵国与魏楚两国还在结盟状态,防秦的事还可以借助两国的力量,我们只需要对付匈奴和燕国就可以了。” 小清说:“李将军,雁门郡能有多少兵马可供调动?” 李牧低头沉吟不语。 小清知他不愿吐露实情以免动摇军心,不再催问。 半晌李牧抬起头来说:“燕国方面不需要我们操心,我们只需要对付匈奴就可以了。” 小清眼睛一亮说:“是啊,赵燕边境长年屯兵,自是有人抵挡,再说朝中毕竟还有一位百战名将呢。”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却插不上话,就听小清又说:“此时大王怕是要重新起用廉将军了。” 众人听了大喜,本来长平大战,廉颇老成持重,如有他主持,赵军本不应当惨败如斯,可是赵王耳根子软,居然听信谣言临阵换将,这才有了赵括冒失突进,惨遭围杀。长平兵败后,秦军围困邯郸,李牧受匈奴牵制根本无暇驰援邯郸,据传赵国守城就是靠着廉颇,这才在魏楚两国援助下成功逼退秦军,现在秦军退走,燕国来袭,廉将军怕是要重新领兵出征了。 李牧说:“匈奴、燕国夹攻,匈奴目标只是劫掠骚扰,燕国却是要攻城略地,因此匈奴之患只是疥癣之疾,无需过虑,我们的任务在于拖住他们,为廉将军破敌争取时间。以往匈奴来犯,我们据城而守也就罢了,可长平兵败,赵国疲敝,须尽快恢复元气,现在庄稼已经种下,若被抢去,于形势实在不利,决不能再龟缩不出,需派出骑兵抵挡,御敌于国境之外。” 众人情知主帅所言不虚,均凝立称是,就听李牧下令:“匈奴号称五万,那是算上了老弱妇孺,但两三万还是有的,我们全部守军加起来虽不过三四千人,但都是经历过大战洗礼的精锐,当能以一当十,这次除留下五百人守城外,其余全部随我出征,我们西征匈奴!明日正午,全军出击,请各自归建准备吧。” 众人见主帅决心已下,均领命外出,邹水和小清却被李牧留下。 李牧看着二人,和蔼的说:“看到你二人如此,很好。” 邹水和小清相视一笑,小清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李牧点头示意二人坐下,邹水不再扭捏,拉着小清坐在了下首,就听李牧又说:“白日听小清说在长平时曾率雁门郡骑兵偷袭秦军后方粮队,战果斐然。” 小清点点头说:“是,连抢带烧一百多车粮食,歼敌八百余人。” 邹水见到小清后还没有和她深谈过,听到她的战果惊得说不出话来。李牧又说:“咱们这次带着全部家底儿出去抵抗匈奴,不能用蛮力,还得讲究点策略,我想派你二人率三百骑兵今夜悄然出城,出城后先向西走,伺机北上,深入匈奴后方骚扰,减轻前线压力,若能成功,你二人是头功。” 小清说:“将军是让我们秘密行事?” 李牧说:“是,你们的行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三百骑兵我已经给你们挑好了,都是一人两马,换着骑乘,只是粮草不能多带。” 小清深以为然,说道:“这个自然,我们以战养战。只是我二人不随将军出征,将军如何保密?” 李牧笑着说:“我就说留你二人在城中成亲,想必他们也没有意见。” 小清脸红不再说话,邹水插不上话,脑袋一直跟着小清和李牧转来转去,听到李牧如此说,也是一呆,就听李牧又说:“我刚才说的守军数量把你们这三百人瞒下了,现在兵荒马乱,除了我这个主帅,没人知道城里到底有多少兵,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人通过军队数量推算出你们这支部队,咱们明日出征,今夜城中调动想必频繁,你们趁着乱劲出城,神不知鬼不觉。” 邹水听李牧和小清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把计划的核心商量明白了,长舒一口气说:“既然将军已筹划妥当,我二人遵令便是。” 李牧说:“你二人切记,到了匈奴腹地务必小心谨慎,作战以骚扰为主,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即使能打也不必强求战果,要注意保存实力,力争以尽可能小的代价争取尽可能长的时间。粮草不济,随时撤退;有被围可能,随时撤退;若一切顺利,两个月后返回。” 邹水和小清忙站起说:“遵令。” 李牧说:“你们久别重逢,本应该好好叙旧,没想到第一天就又要上阵杀敌了,本帅实在过意不去。” 邹水忙说:“当以国事为重。” 小清却说:“将军无需挂怀,好在还是与水哥在一起,纵是出征我也乐意,总之我再也不和他分开了。” 李牧哈哈大笑,邹水听得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小清能如此坦然的吐露心意,看着李牧说:“感谢将军成全,清妹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说完拉着小清拜别李牧准备去了。 邹水和小清的行装都在郡守府,小清当日率军增援邯郸时带走了不少行装,邹水思念她,有空便往她房间添置,因此倒也什么都不缺,倒是邹水需要回家拜别,邹水邀小清一同回家,小清难为情白天在邹家闹出的事端,不愿同去,邹水无奈,只好自己回家。小清知军情紧急,便帮邹水一同收拾行囊。过了好一会儿邹水才回来,小清已换回戎装,三百部下也集结完毕,两人上马,邹水是主将,他马鞭一挥,率军出了城。 这时虽已近子时,城里城外却因军队调动非常热闹,这支骑兵人数不多并不惹人注意,一出城便向西疾驰,雁门郡建于赵国北长城,长城以北是一片山地,向西却平坦不少,部队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邹水下令部队不再疾驰,而是缓缓转道向北。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小清落后他一个马头,其余人落后十余丈,夜间行军,部队点起了火把,映着火光,小清痴痴的看着邹水侧面,只觉得快一年没见,邹水瘦了,但是脸庞的棱角更加分明,这一年的出生入死、杀伐决断想必让他成长了不少,不变的也许只是他对自己的情意。正看着,突然邹水回过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小清见偷窥被发现,脸一红,神情有些不自然,邹水心里有事,还以为是自己的脸色让小清脸红的,他摆摆头,放慢点速度,与小清并肩而行。 小清的脸还在发烧,不敢看他,却听邹水说:“老天爷真会捉弄人,白天我还在羡慕大哥成亲,羡慕他和大嫂双宿双飞,感伤自己形单影只,谁知连一天都没过,我大哥就被军令叫走了,反倒是我又重新和你在一起了。” 小清心里早有准备说:“从你家走的时候看到又有传令兵来,没想到真是去叫大哥的。” 邹水说:“可怜大哥酒还没醒透,就被从洞房里叫出来了,我回去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行囊,你是没看到他那个不情愿啊,大嫂也泪眼汪汪,别提了。” 小清听了一笑说:“这也太不巧了,岂不是还没~”她话没说完,突然噎了回去,原来她接下来要说“圆房”二字,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那两个字岂从能自己一个姑娘家口中说出,暗暗后悔,在安国君府中待了大半年,见识该长的不该长的都长了不少,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她还在害羞,正在想找个什么话题掩盖过去,就听邹水不合时宜的发问:“还没什么?” 小清羞得满脸通红,还好是在夜里,没人看得清楚,情急之下,她灵机一动反问:“你的这个大嫂,就是上次说定的那个徐家嫡小姐吧?” 邹水说:“是啊,这你都记得?” 小清哼了一声说:“能记不得嘛,就是因为她才让咱么俩分开这么长时间的。” 邹水听小清话中有气,咽了口唾沫忙说:“你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嘛,快给我说说你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 小清说:“你别打岔,我问你,大嫂带来多少嫁妆?” 邹水心想:“女人果然小性,都快过去一年了,怎么还记得这些事?”便说:“我不知道,她带来多少嫁妆是她的,我大哥都不稀罕,我稀罕什么?我只稀罕你,只要你肯嫁到我们家来,什么不带都成。” 小清听了心中一甜,笑嘻嘻的说:“就是,好男儿原该如此,功名富贵就应该靠自己去争取,靠良人算什么本事?”说着就把自己是齐国公主的女儿,自己在娘家有一大片产业的事告诉了邹水。 邹水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说:“你竟有如此身世,靠你可比现在一刀一枪搏命容易多了,要不咱们回邯郸庄园算了,还打什么匈奴?” 小清扬起马鞭虚挥了一下,笑嘻嘻的说:“讨打,你若只会吃软饭,我要你做甚?我就喜欢你驰骋疆场的样子,水哥,好男儿志在天下,我觉得自己好幸运,能够遇到你,也能够像你一样上阵杀敌,还可以与你志同道合、并肩作战、建功立业,有了这些我就觉得足够了。” 邹水逗她说:“就是,那些产业不要也罢。” 小清眉毛一扬说:“谁说不要了,那是我陈家祖先拼命挣下的,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是留着吧,等咱们老了再去享用。” 邹水见小清神采飞扬,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只觉得这一年的思念、担心和等待都是值得的,他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小清的手,小清也不挣脱,两人就这样骑马走着,只盼望这路能够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才好。 小清是女子的事还没有在军中传开,后面的士兵见两位将军如此腻味,头皮不禁阵阵发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5 走出约莫十里,邹水下令在一片树林中休整,折腾了一宿,部队早已疲乏,当即下马休息,美美的睡了一大觉,日上三竿才向北疾驰而去。 赵军的马快,又是一人两匹换乘,只两日便进入匈奴境内,地势不再一望无垠,而是遍地长满了长草,时已深秋,草已枯黄,骑兵出没其中,倒也隐蔽,邹水下令不再白天赶路,而改为昼伏夜出,隐蔽身形,四处寻找战机。 说也奇怪,走了五六日,已越过了长城,连个匈奴影子都没有发现,白日派出的探子也是无一所获,不知匈奴人藏到了哪里。邹水心里发毛,找不到匈奴人自己是很安全,可是这样一来不正反衬了匈奴此次进攻是集结了全境之力,李牧主力若真与之对上,岂不是要吃大亏?清点粮草还够半月之用,邹水与小清商量,决定继续往北再行军五日,五日后若还找不到战机便向回扫荡,赶在粮草耗尽之前赶回赵境。 两人继续率军北上,依然找不到匈奴行踪,来到第五日,如若再发现不了敌人,便要回师向南了,这日白天,部队正在一片草丛休整,邹水和小清面面相觑,非常沮丧。邹水躺在地上说:“也不知李将军怎么样了,他和匈奴主力对上没有,万一这次李将军战果辉煌,咱们这里啥都没捞着可叫老高那些人笑话了。” 小清坐在他身边说:“这种深入敌境咱们本就第一次干,又无向导,能把部队平安带回去已属侥幸了,回去后好好总结一下,大不了以后再来就是了。” 邹水头枕双手看着天空,见飞起一群麻雀,忙说:“要说侦查,就没有比会飞的鸟儿更方便的,咱们要是像它们一样就好了。”说完怒了怒鼻子示意小清看麻雀。 小清顺着邹水的目光看去,果然天上飞起一群麻雀,她心念一动,咽了口唾沫,伏在邹水耳边悄声说:“这一大群麻雀是怎么飞起来的?” 邹水经她提醒虎躯一震,忙坐起来说:“有战机。”他悄声命令部队不得发出动静,派出人向周围探去。这片草丛虽然一眼望不到边,赵军所处位置向西、向南、向北草丛距离都不远,而派往这三个方向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只有东向的人一直没有回来,邹水和小清一对视,邹水一挥手,所有人站了起来,牵着马悄悄向东摸去,为了保持安静,每个人的嘴里都含着一块儿石头,每匹马的嘴也都被蒙住了,走了约莫二里,遇到了往回走的探子,他打手势告诉邹水,前方一里,有七八十名匈奴骑兵正在休息。邹水大喜,战机总算来了,他让探子带路,自己点起二百名骑兵一人一骑继续前进,又吩咐小清带一百名骑兵殿后,照看空下的马匹。 邹水带人又悄悄走了一小会儿,果然隐隐看到前面草丛中有人影,这时距离敌人已不足半里,骑上马顷刻便到,邹水顾不得隐蔽,命令部下上马,他抽出马刀一指,二百名骑兵风一般向匈奴人杀去。那帮匈奴人正在休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邹水带队左冲右撞,将他们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来不及反抗,这时还没有马镫,骑兵在马上无法高强度作战,但是赵国的骑兵已经可以简单的挥舞马刀砍杀敌人,虽然力道不足,但借着马势,仍压得匈奴人抬不起头来,不少匈奴人为躲避马刀站立不稳被撞倒在地。 邹水马术高超,刀法精湛,刀锋所指,敌人血溅当场,匈奴人害怕这个煞星,纷纷躲避,阵型更是乱成一团。小青远远的看着,不由痴了,想起去年在陈家营林对战三名秦国奸细时他还没有这么厉害,这一年来他身子更加壮实,武艺也更加高强,不由满心欢喜,眼见匈奴人毫无还手之力,她也没有命令部下冲锋,而是带队缓缓向战场靠近。 过不多时,赵军横冲直撞,连砍带踩,已杀死六十余名匈奴人,还有二十余人趁着乱劲骑上战马向北逃窜。邹水见有人逃走,顾不上打扫战场,忙带人追了过去。小清隐隐觉得不妥,但是来不及出声制止,心中微一沉思,也带着部下追了过去,她没有命令疾驰追赶,而是与邹水拉开了一段距离。 邹水看着漏网的匈奴人离自己只有十几丈远,可偏偏马上不能射箭,他发了狠一定要追上。两边儿的马一般快,双方一前一后不知不觉奔出二十多里。匈奴人的速度终于降了下来,邹水大喜,纵马赶了过去。谁知他们勒住了马,反而转过了身来。邹水正在纳闷,就见四周呼呼啦啦冒出来一大队匈奴骑兵,心中大骇:“坏了,中埋伏了。” 匆忙之中,邹水见匈奴只在自己的前方和两个侧翼出现,并没有断了自己的退路,刚想命令部队撤退,突然想起小清就在后面,如果原路返回,正好撞上,会引起踩踏,再说匈奴人多,箭法也高超,就这样后退非成了人家的活靶子不可,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索性率军向右翼冲去,他念头动得快,下手更快,马速基本没有下降,乍一冲击,居然将匈奴的东翼冲得一阵慌乱。 匈奴骑兵的战斗力也很强悍,东翼的指挥官迅速约束部队收拢,没有让邹水冲破口子,这时北翼和西翼的部队也贴了过来,将邹水团团围住。 邹水这一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冲出包围圈,而是与敌人贴在一起,防止匈奴放箭,他将部队集中在一起,在匈奴阵中拉扯,匈奴人一时之间拿他们没有办法。匈奴毕竟人多,将赵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匈奴将领看出这支赵军凶悍,一时之间吃不掉,便采取了疲敌之策,指挥部队轮番攻击。 赵军在邹水的带领下非常顽强,但打了小半个时辰,也开始露出疲像,匈奴将领见他们如此难对付,发了狠,他命令部队向内挤压,压缩赵军空间,有的匈奴人甚至以命换命,不惜拼着身死也要扑倒一名赵军,与之同归于尽。 随着匈奴的搏命,赵军体力越来越不支,不停有人倒下,邹水本来心中还有指望,觉得小清能来救他,可随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自己也越打越绝望,心想:“清妹在秦国耽误了一年,带兵打仗的本领荒疏了倒也正常,只是与她团聚的时间太短了,这该死的战争。” 他正自神伤,突然北边起了大火,火势借着北风烧了过来,外围的匈奴人先遭了秧,不少人和马身上先着了火,一下子乱了起来。战国时期骑兵在马上无法作战,只能下了马对战,因此战场上不只有人,还有不少战马,火势一起,数百匹战马顿时受了惊,纷纷避火向南逃窜。赵军的战马也不能幸免,也都跟着向南奔去,好在赵军本就缩成一团,有战马冲来外面的士兵用长矛抵住,捅死了好几匹,其余战马见有同类被杀,便本能的避开了赵军。匈奴人在外包围,站得不如赵军密,一经冲击,东、西、南三个方位的部队登时散了,赵军被围之势一下子被解开。草原上火势虽猛,但是燃烧物毕竟只是枯草,有草的地方火势固然很大,可是刚刚作战的地方草都已被踩到地上,根本烧不起大火,赵军有了准备,便构不成大的威胁,不一会儿火便绕到了赵军的后方。邹水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就见又有一支骑兵部队向自己冲来,战场上浓烟滚滚,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有三四百骑,邹水心灰意冷,这时战马都已失散,赵军毫无机动力,要打没了体力,要逃也失了速度,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邹水闭上眼睛准备引颈就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6 谁知这伙骑兵到了邹水阵前立即停住,邹水听到一声啼笑,睁开眼睛一瞧,就见小清笑颜如花的坐在马上,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邹水知道得救了,小清不仅带来了骑兵,还带来了换乘的马匹,所以骑兵规模才显得那么大,他命令部队立即上马,带领众人向北奔去。 这火正是小清放的,她见邹水贸然追了上去,害怕中了埋伏,便缓缓跟随,两支部队相距大约三四里。果然行不多时,便看到大队匈奴人冒了出来,将邹水团团围住。小清大急,本欲上前搭救,可她生性谨慎,跟随李牧又学了不少行军打仗的韬略,远远望去,见邹水还可勉力支撑,便冷静下来。她观察这支部队不像是埋伏,她和邹水出来得非常隐秘,这段时间又没有与匈奴接战,匈奴应该不知道有这样一支孤军,更不会去针对他们,这支匈奴部队是呼呼啦啦冒出来的,阵型也比较散乱,更像是行军至此正在休整,让邹水这个愣头青给莫名其妙的撞上了。 小清略一放心,如果不是针对他们的,对方就准备不足,邹水还有救。她观察这支敌军,约莫有□□百人,赵军全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人,硬拼根本不是对手,怎么办?冷静归冷静,可时间毕竟有限,不一会儿邹水便出了疲像,她心里也开始着急起来,一咬牙,想起自己与邹水的情意,就准备组织部队冲锋,虽然人数相差悬殊,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就算死也要和邹水死在一起。想到这里,她便准备下令进攻,突然心念一动,想起自己与邹水第一次指挥部队作战也是以三百人以少胜多大胜秦军,那次用的是火攻,现在秋深草枯,也正是放火的好时机。于是小清命令部队取出火石准备点火,就在这时,前面一片枯草划过脸颊,她大惊,连忙制止部众。时至深秋,刮得是北风,小清现在在南边,放火不起作用不说,还会烧着自己。小清命令部队向西北行军,绕过了战场,这一耽搁,邹水的情势更紧急了。小清一到位,便命令放火,果然火势一开,敌军溃散,千钧一发之刻救了邹水。 赵军一口气奔出十几里,突然小清勒住了马,吓得后面的部下也纷纷停下,一阵慌乱好歹没有撞到她,邹水不解的问:“逃命呢,怎么停下了?” 小清说:“不对,这里怎么突然会出现一支匈奴部队?” 邹水说:“这是匈奴老巢,遇到不是很正常?” 小清说:“现在大战在即,匈奴人集结在一起,怎么会突然另外出现一支成建制的匈奴部队?” 邹水眼冒精光的问:“你是说?” 小清说:“正是,很有可能匈奴的主力就在附近。” 邹水说:“那李将军岂不就在附近?” 小清说:“不见得,如果李将军已率主力到此,那么匈奴人不敢这样分兵。” 邹水说:“就算匈奴主力就在附近,咱们这点人能起什么作用?” 小清笑吟吟的说:“咱们是起不了作用,这不还有这么多枯草嘛。” 邹水:“不行,万一误烧了李将军怎么办?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 小清一嘟嘴说:“李将军就算探到了匈奴主力,也不会硬碰硬,他那些人马也不够匈奴人围的,放心吧,他就算在附近也是躲着,一定没事儿。” 邹水见小清如此兴致勃勃,不忍心坏了她的兴头,便答应下来,这时他们身处草地的东北部,依着小清的意思又往东走了二十里,这时天已微微暗了下来,邹水本想等到晚上再放火,可是小清说这时匈奴已知晓了自己,不能再等,拖得久了没准匈奴人就会跟上来。 邹水下令点燃火把,将身上没有伤势或只是受了轻伤的骑兵分别向东或向西派出,每隔十余丈放一把火,放火后分散向北撤退,在大草原的西北角汇合。白天战斗中,邹水部下二百人还剩一百一十余人,其中尚有近九十人能战,再加上小清手下一百人,近二百人撒出去,不一会儿功夫,草原上烧出了一条五六里长的火线,夜间北风更劲,火势蔓延更快,不一会儿便发展成一场漫天大火。小清和邹水收拢了部队,看了看映红了夜空的火光,觉得不宜久留,兵锋一指,向西撤退,准备绕道回雁门郡。 一路上小清不说话,邹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贸然开口。小清突然叹了口气,邹水心中又是一紧,就听小清说:“算起来,咱们这是第二次用火攻了吧。” 邹水说:“是,上次是打秦军。” 小清说:“每次用火攻都能取得大胜,上次打秦军是这样,这次打匈奴也是如此,白天也就罢了,敌人就在那里,也是为了救你,可晚上都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还是去放火,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造孽?我刚才没见烧到人,倒看到不少无辜的动物被烧死,它们招谁惹谁了?” 邹水一阵无语,小清这多愁善感的毛病已经发作过好多次了,一年来还是没有改变,忧郁的情绪说来就来,明明是一场胜仗,还在匈奴的地盘烧了一场大火,可还没等高兴,一瓢冷水就泼了下来。做都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难不成站在原地伸着脖子让人杀?可道理没错,要这么劝估计没效果,还容易火上浇油,想到这儿邹水便逗她开心说:“清妹,你知道吗?从小我娘也不让我玩火,说小孩儿玩火容易尿衣裳。” 小清听了扑哧一笑说:“谁知不玩则已,一玩惊人。” 邹水长舒一口气,听她说得有趣便问:“你这说得好有深意,是什么意思?” 小清说:“小时候听我娘说过,几十年前,齐国是齐威王做大王,他刚当大王时沉沦不堪,据说好几年都没有理过朝政,齐国局势岌岌可危,可他偏偏还不让人劝谏他,说谁劝谏他就杀死谁,之后还真杀了好几个劝谏的大臣,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可总有忧国忧民胜于忧患自身的大臣,有一天,又一个叫淳于髡的大臣出来劝谏,他对齐威王说:‘国家里有只大鸟,停驻在大王的庭院里,三年不飞又不鸣,大王知道这鸟是为什么吗?’齐威王说:‘这只鸟不飞则罢,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开始整顿朝纲,任用贤良,罢黜小人,一时之间齐国政治清明,诸侯中没有不服的。” 邹水笑了笑说:“原来你把我和齐威王比啊。” 小清一刮脸说:“羞也不羞?人家齐威王是治国平天下,你是玩火尿衣裳,有的比嘛。” 邹水说:“他治国平天下未必有我玩火尿衣裳痛快。” 小清脸色一板说:“水哥慎言,那可是我的曾外祖。” 邹水一吐舌头说:“是,可我是你的情郎,比较起来还是我更亲。” 小清脸一红,眉头一皱说:“你又在胡说了。” 邹水说:“没有胡说,这趟我一回去便要娶你过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7 小清心里一甜,不再说话。邹水心中咯噔一声,偷偷看了看小清,见她脸色平和,似有喜色,便放下心来。 两人害怕匈奴报复,日夜赶路,马不停蹄的向西走了两天,才转道向南,又走了四五天,终于回到了雁门郡,这时已人困马乏,粮食两天前已耗完,最后两天是靠着小清的箭法才坚持了下来。 李牧还没有回来,邹水派出骑兵四处打探,又过了三天,李牧终于回来了。 邹水和小清急来郡守府拜见,就见李牧喜气洋洋,邹水问李牧可是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李牧说:“十几天前找到了匈奴主力,足有三四万人,便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见他们也不进一步犯境,也没有上去打,可谁知有一天夜里,草原中突然起了大火,匈奴主力被火烧得人仰马翻,趁着乱劲,我率大军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也不动手,他们就已惊慌失措,匆忙撤军了,可惜匈奴驻扎在草原边缘,否则损失更大,不过这也已经损失了两三千人。” 邹水关切的问:“将军没有被火烧到吧?” 李牧说:“不妨事,我们驻扎在别地,光看热闹了。” 邹水和小清相视一笑,李牧见了心知有异,邹水便把那天的事一一告知,喜得李牧只搓手,李牧哈哈大笑说:“本来以为是我运气好,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小鬼头搞的事,不简单。” 小清问:“这样一来,匈奴还会再来吗?” 李牧嘿嘿一笑说:“短期内不会再来了,一来这场大火烧掉了他们不少的掩护,二来此次匈奴来犯还意在呼应燕国的进攻,咱们赵国是在长平输了仗,可是打燕国决不会不含糊,我们拖了匈奴一个月,算来赵燕之间也该有个结果了,燕国一退,匈奴之难更就解了。” 正说着有传令兵进来,李牧笑着说:“你看,说来就来,刚说到对燕国作战,前线邸报就来了。”说罢取过传令兵递过来的竹简,打开看起来,刚看时,他笑容满面,谁知看到最后笑容突然僵住了。 邹水和小清心中着急,问:“怎么了将军?是打输了?” 李牧瞪着眼睛僵僵的说:“廉将军在,怎么会输,是赢了,打赢了。” 邹水和小清更是一头雾水,看着李牧的样子一时都不敢说话,李牧愣了半天神才吐了一口气喃喃的说:“已经把燕国逼退了,只是~”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邹水一眼,接着说:“邹佳将军为国捐躯了。” 邹水听了如五雷轰顶,李牧将邸报递了过去,他失神落魄,一时竟想不起来去接,还是小清急忙接了过去,她打开一看,邸报最后赫然写着“代郡尉邹佳卒”几个字,看着这几个沉甸甸的字,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邹水说,只能红着眼睛看着他,邹水从小清的眼神中读出了绝望,失声大喊一声:“大哥!”哭倒在地。 小清想扶起邹水,谁知邹水如一摊烂泥一般,趴在地上只顾着哭,李牧上前帮忙也扶不起来,李牧喊来四个亲兵,这才将邹水搀了出去,小清本想跟着去安慰,可又想他刚得知大哥身死,怎么劝也是无用的,倒是查明白邹佳的死因给他一个交代才是正事,便留在了郡守府。 当夜郡守府中又来了两拨从代郡派来的传令兵,折腾了一晚上,小清才明白事情的大概,仗本来打得很顺利,情报有误,燕国本来便不是大举进攻,只是从蓟都方向派出一支两三万的部队远袭邯郸,廉将军指挥得当,调代郡副将邹佳为前锋于武垣迎敌,燕军见赵军来战便退军了,双方并无实质交锋,说来邹佳还是立了大功的,可谁知燕军撤退后当夜居然又发动了劫营,邹佳应对得当,打退了劫营,却在黑暗之中中了一支流箭,箭上涂了毒,就这样连伤带毒不治身亡。 小清得知真相后赶到了邹水住处,这时邹水已冷静下来,他眼红得可怕,不过还算冷静,他听了小清的陈述后久久没有说话,小清看着邹水,像不认识他一样,那双眼睛充满了怨毒,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邹水说:“燕国害死了我哥,我要去燕赵边境,我要为我哥报仇。” 小清点点头说:“我跟你去代郡,咱们一起为大哥报仇。” 邹水看着小清,突然抑制不住,眼泪流了下来,他不愿大声哭,想要忍住,小清看着心疼,一把将邹水的头搂了过来,说:“大哥的灵柩过几日便要运回,到时怎么办?” 邹水抬起头,擦干眼泪说:“正是。”他在家中以前有大哥庇护,现在没了大哥,突然觉得应该担起家族重担,管住自己,控制情绪。想到这里他说:“最要紧的是我爹娘,该怎么跟他们说呀?还有大嫂,她和大哥成婚不足月,在一起连一天都不到就守了寡,以后可该怎么过呀。” 小清说:“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 过了两日,邹佳的灵柩终于运到,邹府长子战死的事再也瞒不住了,邹父邹母得知消息悲痛欲绝,大嫂也不过十七八岁,更是接受不了,躲在房中不肯吃饭,只是哭泣,那时女子殉情之风尚行,小清怕她自寻短见,便日夜陪着她。邹水在外操办丧事。邹佳已做到朝廷任命的代郡副将,地位已然不低,邹水也是副将,但却只是李牧任命权代,并无朝廷认证,因此虽战功赫赫,地位却远不及大哥。赵国本来长平之战损失惨重,中高级将领损失大半,邹佳当时在守代郡,于长平幸免,可代郡郡守却在增援长平中阵亡,邹佳是以副将身份镇守代郡,前途可谓无量,他的阵亡无异让赵国军事形势雪上加霜,赵国王室也甚为痛惜,赵王派出近侍吊唁,给足了他身后哀荣,这也让邹家上下都略感欣慰。 小清一直陪着大嫂,大嫂一开始只是哭泣,慢慢的悲情稍减,也开始进食,小清只是小心陪护,可大嫂的脸始终阴得很,目光中甚至透出一丝怨毒。小清每次看到都感到一股寒意,可是一想大嫂刚失了夫君,年轻守寡,心情怎么会好,也就不以为意。 几日后邹佳终于入土为安,小清长舒一口气,这几日屋门都没怎么出过几步,甚是憋闷,下午服侍大嫂安歇后,她伸了伸懒腰,从房门中走出来,想到好几天没有见到邹水了,就想去找他。 她问明白邹水是在前厅之中,便向前院走去,谁知刚过月门,就隐约听到邹水似在与父母争吵,她不想去凑热闹,一皱眉头转身要走,就听邹水失声喊了一句:“我大哥的死跟清妹有什么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五章可怜月亏花易残8 小清大惊失色,就听邹母说:“怎么没有关系他俩新婚大喜之日,她带着凶器闯入洞房,这是大凶之兆,犯煞星了。” 邹水:“犯煞星的是清妹,要出事也该是我们出事才是,怎么偏偏是大哥出了事?” 邹母说:“她那么凶神恶煞的,神鬼谁敢去惹?只是苦了佳儿。” 邹水说:“要说那天我也进了洞房,真要冲撞煞星,也该有我的份才对。” 邹母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在没带兵器。” 小清听得心惊肉跳,突然明白了大嫂看自己的眼神,原来大嫂恨上了自己,将夫君阵亡的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来了。 先秦时期,人们迷信鬼神,洞房之中不兴带刀兵,否则便不吉利,邹水听母亲一说,虽然不服,倒也信了三分,不再争辩,便说:“那该怎么办?大哥总是回不来了。” 邹母恨恨的说:“人死不能复生,他也算入土为安,只是苦了徐家的姑娘,成亲不足一月便失了丈夫。” 邹水说:“她跟我大哥相处总共不超过一日,她要留在邹家我们好生相待,她要回徐家我们恭恭敬敬的送回去就是了。” 邹母说:“你说得倒轻巧,我们让徐家女儿守了寡,就这样给人家送回去人家能干?” 邹水一挺腰说:“那有什么办法?我大哥是为国捐躯,又不是不要她了,你们不会是怕了我大嫂娘家吧?” 邹母说:“她们家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就是觉得苦了那么好的闺女。佳儿死了一了百了,我们心疼也没法子,可是她怎么办?你大哥长年在代郡,你一年到头也难得在家,定亲这一年来蒙她多番探视,这日子才过得有劲儿,可这嫁也嫁过来了,现在却成了这样,她还小,你让她以后怎么过啊?” 邹水声调明显降了下来说:“这个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我大哥丧期还没有过呢,急着商量这个好吗?” 邹母说:“别的可以等,唯独这个不能等,看你和陈家姑娘的黏糊劲,等你大哥丧期过了,你是不是就要考虑娶她进门了?” 小清听居然说到了自己和邹水的婚事,更是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仔细的听,就听邹水说:“大哥刚走,怎么也得再等一段时间吧。” 邹母说:“要说你年龄也不小了,你想等我们还等不起呢。” 邹水笑着说:“那过几天我就把清妹娶进门来。” 邹母急说:“我说你傻不傻?你现在也是个大官儿了,找个什么样的不行非得找个这样的?” 小清听了一呆,就听邹水急着问:“清妹怎么不好了?” 邹母说:“你瞧她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一个姑娘家,整天混在男人堆里,在外面打打杀杀,去年就假扮成男子跟你回家来,她那是没安好心,借机来窥伺咱们家的情况的。” 邹水说:“去年还真不是人家要来的,是我死拖硬拽才肯来的,来了也没吃饭,不是一会儿就走了?第二天就去了长平。” 邹母说:“不说那次,就说前几天,她在你大哥大嫂成婚之日提着刀,拿着弓箭满院子的闯,哪像个姑娘家?这样的女子你若娶回家能降住?”邹母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认不得刀剑,把小清的佩剑认作了刀。 邹水说:“我就没想过要降住,娘,一个人一个眼光,你们喜欢大嫂那样的媳妇,可我就喜欢清妹那样的,她虽然不通女红,但是一直在学,再说咱们家下厨做饭原也用不到主母亲自动手吧,清妹她读书多,见识广,我们俩能聊到一起去,有说不完的话,我们一起上过战场,这份情意谁能取代?” 邹母说:“我们也承认,这姑娘有千般万般好,可是唯独不像个正常人家的媳妇,真娶进门还不得让邻居们笑话。” 邹水笑着说:“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过得好就行,你们二老放心,清妹嫁给我虽然不会像普通媳妇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孝顺公婆是绝对不会含糊的,再说了,除了她我还能找谁?满雁门郡也没有更合适的呀?这里兵荒马乱的,外面的姑娘更没有愿意嫁过来的。” 邹母说:“终于说到正点上了,谁说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眼下不就一位现成的?” 小清没听明白啥意思还在发愣,邹水却忽地站起身来说:“你们不是开玩笑吧?叔继兄嫂可是匈奴人的做法,咱们赵国人可没有这个规矩。” 小清恍然大悟,原来邹母绕了大半天,是想让邹水娶自己的大嫂,她关心则乱,正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就听邹父说:“的确是匈奴人的做法,可我们雁门郡世代接壤匈奴,先武灵王胡服骑射效法匈奴,早有不少人家接受了这样的风俗,从你这儿也不是开先例,你紧张什么?” 邹水说:“就不是风俗的事,我与清妹两情相悦,一年的分别也没有冲淡情意,我是非她不娶的。” 邹父说:“娶妻讲究门当户对,你是雁门郡邹府的嫡子,她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邹水自然知道小清的身世,可是明白一旦说出来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父亲。 邹父接着说:“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怎么配进我们邹家的门?” 小清听到这里全明白了,原来邹水的父母并不认可自己,在想方设法的拆散她和邹水。她叹了口气想:“本来以为回来与邹水团聚,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想到还要经历这么多磨难,自己想嫁给邹水怕是又要费许多周折,这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她便想离开邹府回郡守府,突然想到去年也是如此,自己听了邹父邹母一番定亲的话便赌气离开,这才导致自己与邹水分别一年,更险些永远错过了他,犯过的错何必再犯,想到这里她豁然一笑,转身出了院,没有回大嫂的房间,而是来到了邹水的书房。 邹水书房的布置一年来没有什么变化,她到案前坐下,顺手拿过一本竹简看起来,哪知眼中根本看不进文字,心中却浮想联翩:“我是非邹水不嫁了,是否能与他成亲全看他,他若坚持,我便坚持,他若放弃,我便离开雁门郡。”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安定下来,静静的看起书来。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外面脚步声匆匆而来,房门一开,邹水冲了进来,看小清坐在桌前看书,急促的说:“清妹,原来你没有回郡守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