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小娇娇》 第一章 下乡了 第二章 掉队了 第三章 这是小祖宗吧? 第四章 初来乍到第一餐 第五章 先走一步行不行 第六章 不是个好东西 第七章 打听 第八章 伙食费 第九章 上工第一天 第十章 眼不见心不烦 第十一章 瞎激动 第十二章 好看有个屁用 第十三章 三年级也是个男人 第十四章 甘拜下风 第十五章 有点羞耻 第十六章 欠收拾啊 第十七章 看上那小知青了 第十八章 学做饭 第十九章 口粮问题 第二十章 得有思想觉悟 第二十一章 献殷勤 第二十二章 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第二十三章 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第二十四章 分口粮啦 第二十五章 让温婉来家里搭伙 第二十六章 他不占小便宜 第二十七章 不分亲疏远近 第二十八章 不能亏待自己 第二十九章 我想跟你处对象 第三十章 爪子终于伸出去了 第三十一章 喜欢它控制不住啊 第三十二章 自己写的自己也不认识 第三十三章 有点苗头了 第三十四章 正追求着呢 第三十五章 打算洗一辈子的 第三十六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谁对谁好 第三十七章 想去县城 第三十八章 小丫头还没断奶啊 第三十九章 煮熟的鸭子它会飞 第四十章 好不好只凭运气 第四十一章 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第四十二章 陆东城回来啦 第四十三章 凑什么热闹 第四十四章 有对象了不起啊? 第四十五章 杀猪饭 第四十六章 办酒 第四十七章 告状她是很有经验的 第四十八章 管好自己的腿 第四十九章 结婚啦 第五十章 当他们一家是什么都不懂的棒槌 第五十一章 别着急上火 第五十二章 他们说的挺有道理 第五十三章 还是保持距离 第五十四章 怎么哄对象的 第五十五章 想办法给喊回来 第五十六章 马屁拍的毫不含糊 第五十七章 作业本 第五十八章 得配得上这份聪明才行 第五十九章 喜欢什么?喜欢你呀 第六十章 富足到淌油的 第六十一章 咬出血了 第六十二章 新年礼物 第六十三章 操心的命 第六十四章 睡觉不老实 第六十五章 看上人家闺女了 第六十六章 最低标准 第六十七章 家里来信了 第六十八章 想寄点什么回去 第六十九章 承受不起的重量 第七十章 嫌臊的慌 第七十一章 傻了吧唧的 第七十二章 知青到了 第七十三章 哥哥来了 第七十四章 矛盾初现 第七十五章 十八岁处个对象怎么了 第七十六章 吵起来了 第七十七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第七十八章 惹不起 第七十九章 发火了 第八十章 听墙根 第八十一章 好好谈谈 第八十二章 他的好,无人能及 第八十三章 处对象要认真一点 第八十四章 当我上辈子欠你的 第八十五章 第一节课 第八十六章 我们去,领证? 第八十七章 夏收之后 第八十八章 被拒绝 第八十九章 剪头发 第九十章 夏收之时 第九十一章 少一个人 第九十二章 黑咕隆咚的 第九十三章 被闩在门外面了 第九十四章 老温同志的来信 第九十五章 好好谈谈 第九十六章 写个保证书 第九十七章 成泥猴了 第九十八章 傻子 第九十九章 太可怕了 第一百章 心虚了 第一百零一章 放线,钓鱼 第一百零二章 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第一百零三章 娶个金疙瘩 第一百零四章 不怕人翻脸 第一百零五章 红艳艳的结婚证 第一百零六章 不是能盯着的事 第一百零七章 全部家当 第一百零八章 我是山里人 第一百零九章 一直记着呢 第一百一十章 挨打了 第一百一十章 挨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实心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实心眼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癞蛤蟆要吃到天鹅肉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癞蛤蟆要吃到天鹅肉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脸皮厚吃个够 第一百一十三章 脸皮厚吃个够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采蘑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采蘑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日子定下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日子定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要实事求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要实事求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提高要求 第一百一十七章 提高要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XIN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工农兵名额xiNSHuHaiGe.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工农兵名额 第一百二十章 扬眉吐气 第一百二十章 扬眉吐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得对得起一天两碗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置办嫁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要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激动的睡不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今天就要结婚啦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婚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吵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衣裳 第一百三十章 心病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手把手的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吵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些话不能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学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借钱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最不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什么都能干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格格不入 第一百四十章 人各有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搬弄是非 第一百四十二章 当小孩子太难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搬弄是非xin 第一百四十二章 当小孩子太难了xinshuhaige.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娶的媳妇不属于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可以暖和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姜汤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浆粑粑 第一百四十七章 要守夜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安理得的躲清闲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野鸭蛋 第一百五十章 吃亏才能长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要生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儿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提学习还是好嫂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暂时不要孩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初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做辣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手推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县城偶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定能把孩子养活的 第一百六十章 黏糊糊的小俩口 第一百六十一章 沾光 第一百六十二章 长虱子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前教子,人后教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告状 第一百六十六章 照照镜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想过就离婚 第一百六十八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表彰 第一百七十章 交任务猪 第一百七十一章 搞活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入冬(第三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事了(第四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坦白不从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念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拉偏架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念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安全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真害怕 第一百八十章 又怀上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杀年猪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人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杀猪这天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做无用功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开始扫盲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有想法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排练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家和万事兴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能惯着 第一百九十章 我也是会翻脸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看社火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变成了负责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到底咋想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红糖鸡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挑猪儿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出血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离婚分家二选一 第一百九十九章 疯魔了 第二百章 理发现场 第二百零一章 不愿意 第二百零二章 走运 第二百零三章 调动 第二百零四章 公社报道 第二百零五章 磨合 第二百零六章 推波助澜 第二百零七章 介绍对象 第二百零八章 有眉目了 第二百零九章 领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 还惦记着谁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小嫂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安抚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胆子太大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探亲 第二百一十六章 赶火车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再见老温 第二百一十八章 老温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回程 第二百二十章 事情一茬接一茬 第二百二十一章 归家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都喜欢爱说爱笑的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礼物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朱峰日记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亲口承认 周兰花是在朱峰走的第二天就发现这个笔记本的,里面夹了一点钱和票,大概是最后一点残存的良心,想弥补她,也或许是可怜她。周兰花觉得自己是个没骨气的人,要是有骨气,她不该要朱峰留下的这点东西的,但是她不止留了,还觉得他给少了。 至于笔记本,她是后面才看的,她小学毕业,也算是文化人,字还是认得的。 这一看,完全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生养她的地方以及生养她的人的认知。 她居然是个杂 种?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爹一手弄出来的?不,那不是她爹,喊了快二十年的爹不是她的爹啊!她周兰花就是个笑话,爹不是她爹,男人只是利用她,她就是一个傻子,被这样两个可耻的男人玩弄在手掌心里面。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娘一个人总是偷偷的哭,也明白了,为什么两个人总是打架,夫妻几十年,一动手半分情谊都没有,每次都那么狠毒。 周明清杀了周傻子这个事情,她想了好些天。 据说她爹不是周明清,是那个傻子。她该叫那个傻子一声爹的。 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情抖出来,上辈人不管怎么揪扯都跟她无关,她拿朱峰没办法,但是周明清的把柄就在她手上捏着。杀人是犯法的,是要挨枪子儿的。只要周明清没饿,那她娘就解脱了,她也解脱了。 周明清在陆东平眼里,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这个人有些精明狡猾,心眼子多,但是给人帮忙也从来不含糊。一把杀猪刀,全队的猪都得经他的手,却从没有人想过他会杀人,杀的还是周傻子。 要知道他养了周傻子这些年,给吊着一条命,队上不知道多少人说他仁义说他不容易。 他想到当时邓红娟被带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周明清这不只是杀了一个人,还害了邓红娟一辈子。 他对那个女知青没什么好感,但是也没什么仇怨。劳改啊,要知道,那个地方,进去走一圈,无论呆多久,出来之后这辈子也等于完了,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了头。 “这笔记本哪来的?” 周兰花道:“朱峰走的时候留下来的。” “这个事情我们是要去调查的,啥事情都得实事求是,朱峰已经回城了,就凭他这个笔记本一时半会儿不一定就能抓周明清给他判刑。” 周兰花愣了一下:“这还不算证据吗?我来举报了,还带着证据的,咋就不能抓他了?” 陆东平叹了口气,看她的眼神微微有些复杂:“周兰花,你好歹喊了他这么多年的爹,他到底把你养大了。这么多年,也没亏待过你,甚至于供你上学,还给你在队上找了最轻松的活干,你确定真的要举报他?” 周兰花整个人颓的跟随时都要散架了一样,眼睛通红的看着他:“你啥意思?你要包庇他?是,我以前觉得他是对我好,好的很,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想把我养成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把我举的高高的,再摔的重重的,这样才能报复才能解恨。” 陆东平道:“包庇到不会,我们武装部的人干什么想来实事求是,这个事情你先不要再外传,我们会尽快着手调查。” 不要外传这话只是说说而已,虽然在院子里的都是自己家里人,但是也保不准谁会一不小心说漏嘴。 所以,陆东平随即就去公社那边找林成海。 这真的是,下班了都不得消停。 隔了一年多,已经结过的案子又被翻了出来,仅凭一本日记,还真的不行。但是去找朱峰的话也不现实,这会儿人家已经在千里之外了,怎么去找? 林成海召集公社武装部的干事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 随即分头行动,他去上报,其他几个人协助陆东平尽快撬开周明清的口,取证。 这样,才能将人抓捕归案。 八月份的天依旧是昼长夜短,晒了一天,入夜的风都是凉的。 周兰花抱着周冬霜出现在堂屋门口,喊了周明清一声:“爹,你跟我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情。” 周明清找了张皱巴巴的草纸卷了晒干的烟叶子在里面,还没有来得及点着,被周兰花一喊,心里的火越发的压不住,冷声问她:“说啥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周兰花咧了咧嘴,看着是在笑,但是嘲讽之意十足。瞧瞧,就这样的,她以前是眼睛瞎了脑子瘸了才觉得他有多好。 “是,是朱峰走的时候跟我说的一些事情,我能在这里说吗?” 周明清往后面屋里看了看,儿子媳妇都进了屋,但是在这里说话确实不怎么保险。他把纸烟揣进兜里,起身跟在周兰花后面往院子外面走。到院子口上他就不耐烦了:“往哪去?有话赶紧说!” 周兰花转身看着他:“朱峰走的时候跟我说,家里的傻子是你弄死的,爹,是不是真的?” 周明清呼吸陡然急促,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拳头捏的咔咔响,半天才挤出来短短一句话:“兰花,你是疯了?” 字刚刚落音,后颈就传来一股剧痛,他晃了晃,想转身看看谁对他下了黑手,陆东平没给他机会,又给了他一下。 揍人这种技术活需要勤练,久了不练习,都生疏了,弄倒周明清他居然需要两下了。 周兰花不知道他们要把周明清弄哪里去,但是已经走到这步,她没退路了。 周明清杀过人,杀过一个就能弄死第二个,要是知道她去举报,那她就很危险。现在就只能尽可能的配合陆东平他们,希望他们能快点把什么证据拿到,早点把人弄走,然后就太平了。 陆东平和武装部另外几个人抬死猪一样抬着周明清去了后山。 几个人跟着陆东平嘻嘻哈哈的:“看不出来你还真的挺厉害,抬手就能把人砸晕过去,你是不是学过过啊,教教我呗!” 一个人开口,其他几个人都跟着瞎起哄,完全没在执行任务的严肃自觉。 陆东平嗤了一声:“行啊!教你,等任务完成,你和周明清在山上一起排排睡一晚咋样?” “咦,大晚上的别瞎求胡说。” 他们要去的是老鸦梁山后面。周傻子死的有点吓人,也没个棺材,周明清兄弟两弄了个门板抬去老鸦梁,直接挖了个坑埋了。 反正他也没家没后,也不会有人拜祭他,所以连个坟头都没有,直接夯实了,这会儿里面都烂成了肥料,外面直接长杂草了。 “行了,就这里!” 几个人得话,直接就将周明清丢了下去。 周明清被摔了一下,大概是硌在了石头上面,哼了一声,看着像是要醒。 陆东平给那个扮鬼的干事招招手,其他人就直接撤了。 很快,周明清就醒了,他的手动了动,摸到的是一湿漉漉的树叶子,后颈窝疼的不行,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里不是在床上。 他记得,是兰花喊他要说事情,说是朱峰走的时候跟她讲了什么事情。 到院子边上,兰花说什么来着,她说—— 周明清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周兰花说,朱峰走的时候跟她讲,说他杀了傻子?朱峰怎么知道的?朱峰知道为什么不去检举自己,为什么要走的时候才说出来? 也不对,朱峰都走了快半个月了,周兰花早知道的话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这些他都没时间弄明白,他先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这是在哪里?像是树林?自己怎么会到树林里面来的? 他缓了口气打算先坐起来,毕竟这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 结果,竟然没能坐的起来! 他的腿被什么东西抓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哥,我好疼啊!你打的我好疼——” 是那个傻子的声音!!! ———————— 周明清被逮捕的看似悄无声息的,但是队上依旧飞快的传开了,周明清杀了他那个傻子弟弟,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温婉好奇的问陆东平:“他真的亲口认了啊?他胆子不是很大吗?你们把人往埋周傻子的地方一扔他吓的什么都认了?” 陆东平轻笑:“我们民兵营有个小伙会模仿人的声音,他虽然没见过周傻子,但是他见过别的傻子啊!傻子说话什么强调他能学个十乘十。我先让周兰花跟他提了一嘴他杀了周傻子,然后再把他敲晕弄去了山里,再让那小伙抓着他的腿喊哥哥,他胆子再大杀人是事实,本身就做贼心虚,不吓尿裤子才怪了。当时,周明清刘朝兴他们都在附近蹲着呢,他说的那些狠话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说什么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你做人的时候老子就能弄死你,做鬼老子还能怕你——” 温婉听得一阵唏嘘:“他这得判刑?” 陆东平摇头:“谁知道呢!” 温婉道:“枪毙才好呢!他弄死他自己的弟弟,其中恩怨就不说了,还害的邓红娟去顶罪,就算这次报上去,把人给放出来,以后日子也会很难过。” 陆东平叹气,确实是这样,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一个命,他自己也是个普通人,没三头六臂,救不了每一个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欠下的她都还完了 周明清媳妇王盼儿还不知道自家男人杀人犯法被逮捕了。 她被周明清打了一顿,就在睡房里面,缓了大半天才缓过那口气爬到了床上去。 除了周兰花这个闺女,她跟周明清还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都成了家,小的十八,还没着落。这也算是儿女双全,一大家子人了,可她跟周明清打架的时候,连一个拉的人都没有,到现在,连一个看她的人都没有。 最小的周树冬那会儿在河里跑着呢,大的周树春和周树秋都清楚,是她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周明清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所以才总是会打架。之前还会劝劝,后来时间长了就懒得再劝,反正总不会打死就是了。 他们也是有女人的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女人那只能跟自己,要是跟了别人,他们怕是比周明清这个爹更恨更气。 王盼儿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根本就不知道周明清没进屋。一个床上睡着的都不知道,何况儿子儿媳。 唯一知道的就是周兰花,她半宿没睡就想着人被武装部的弄走就再也别回来才好。一直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才合的眼,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想着,这下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样,家里就太平了,她心里也太平了。 周明清被抓这个事情,是周明洪上门来说的。 周树春和周树秋兄弟俩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树冬就开始嚷嚷开了:“那傻子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杀人的是那个女知青,满队的人都知道,怎么这会儿了又成了我爹杀人了?我爹杀他干什么?要是想弄死他早弄死了,还需要留在跟前这么多年拖累人?” 听见他的声音,王盼儿拖着疼的要散架了一样的身体下地,到了门口。 周明洪不知道怎么开口,周明清跟周傻子之间的那些事情,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看了王盼儿一眼,他依稀记得,这个大嫂子年轻那会儿长的还挺好,只不过这几十年过去了,儿子都娶媳妇了,孙子都有了,到底老了。被生活磋磨,被他大哥磋磨,早就没有了原来的样子,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满头花白,满脸褶子和斑点,眼睛因为经常流泪的缘故迟成了风泪眼,迟早都是红的,就没干爽过,骨瘦如柴的,哪还有一点曾经的影子。 周明洪记得那会儿她进门的时候还没解放,日子难过的很,他们爹娘无能,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一大家子大冬天的裹着草帘子打哆嗦。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不出门的身上就裹着草席。 能说上媳妇,那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他那老不羞的死鬼爹还半真半假的说过,说实在说不上,干脆兄弟三个说一个算了,总比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来的强。起码的做回男人,总要知道女人是个什么味道。 当着几个儿子的面,这话简直混蛋到了极点。 周明洪这会儿想着,总觉得是那话埋下了祸根。 周傻子那会儿还不傻,兄弟三个里面他是最小的,大概就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是不是这样,周明洪这会儿也弄不清楚了,他看着周树春和周树秋道:“这是上辈人之间的事情,人证物证都有,他这回怕是出不来了。你们要是想去见他一面,我就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家里他穿的衣裳啥的也收拾一下,一起给送过去,这会儿人还在县公安局压着,回头应该就要送去市里头,到时候,想见一面就不容易了。” 当时邓红娟杀人和现在的周明清杀人那完全是两码事。 邓红娟那会儿说的是傻子对她动手,她只是正当反抗,不管上面信不信的,人死了,她得负责,所以判了刑。 而周明清,这就是蓄意杀害,先将人致残在先,然后在人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要了人的命,这不仅仅得判刑,周明清这个并没有多少文化的人也能想到,这怕是要枪毙了。 杀人偿命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王盼儿在那哆嗦了,一直哆嗦,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冤孽,这都是冤孽! 周树春想了半天才道:“那我跟树秋去一趟,看看他。”到底生养了他们一趟,好不好的,就算是杀人犯那也是他们的爹。 周明洪点点头:“行,我先回去,你们收拾好了过来喊我一声,我跟你们一起去。”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他几身换洗的衣裳,冬天夏天的,一共就那么几件,王盼儿给收拾的,还有他平时攒的那些钱和票,趁着人不注意,王盼儿给塞到了里面。 周树春在门口站了半天才问她:“你,去不去看他。可能,这辈子就见这么一回了。” 王盼儿摇着头:“他不会想看到我的。你要是能看见他,替我跟他说一声,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他,下辈子——”到底再说不出来那句下辈子做牛做马继续还他的话来。 这辈子还够了,她还够了。 当初,她也是不愿意的,但是她挣不过啊! 周树春冷眼看了她一眼,接过包袱转身就走了。 王盼儿愣愣的在门口站着,眼泪顺着皱巴巴的脸往下淌,她这辈子啊,是真的要把眼泪流干的。 哭着哭着,她就笑了。 不管周明清是劳改是枪毙,以后都不用再见了。 她该解脱了。 周明清前脚刚刚被逮捕,后脚王盼儿就死了。 自己找了根棕绳挂房梁上吊死的。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刚刚把凳子踢到周家两个媳妇就听见声音了,可愣是没人进去看一眼,等周兰花进去看她娘,人挂在绳子上跟荡秋千似的一晃一晃的,舌头吐的老长,都硬了。 温婉实在是想不明白,没周明清这个男人,儿女也都大了,王盼儿为什么还要上吊呢? 她甚至还拿着家里的绳子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把陆东平吓的不行:“你是不是傻了?怎么拿着绳子往脖子上套?” 温婉嬉笑:“我就是想知道勒脖子难道不难受吗?难道还没活着难受?周明清不在了,再没人打她。儿女都长大了,熬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为什么要上吊呢?”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来这也差不多快两年了,见到事情比她之前十多年见到的还要多。走投无路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先有陈秀萍一把老鼠药弄死了一大家子,如今又有王盼儿上吊自杀。 人命,有时候轻薄如纸,不堪一击。 陆东平叹气:“其实,她死了是好事。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赖活了快二十年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这却是被周明清钝刀子挫了这么多年。如今周明清被逮捕,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扯了出来,上面那块遮羞布被扯的一干二净,以后即便没周明清折磨她,她日子也难过。熬了这么多年,依旧看不到尽头,死了才是解脱。” 温婉捏了捏手里的针线,半响才道:“所以说,这过日子就不能将就,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都只有这么一次做人的机会,何必委屈自己。” 最关键的是,委屈也不一定能求全。 “陆东平,我现在发现,你们这里的人还真的是,有些可怕的。以前见识不足,把人心想的太过美好了。” 陆东平蹙眉:“怎么突然这样说?” 温婉认真的跟他掰扯:“陆长贵一家算计女知青,占了陈秀萍的便宜却把人当牲口一样的磋磨。周明清媳妇被人占了便宜想离又觉得离了之后不好找第二个,孩子没人带活没人干,就留着三天两头折磨着。还有,还有你们队上,对牛棚里面住着的张永民一家子,都说人家是坏/fz,可都清楚人家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情了吗?有真正做出什么损害集体或者他人利益的事情吗?人云亦云,跟在后面瞎起哄,以羞辱人为乐。” “我以前觉得这里就条件不好,日子清苦了点,但是现在——”好感一点点被磨灭。 尤其是张永民一家,情况和老温何其相似。她一看见队上这些人有事没事的把人弄去pd,干活也针对排挤,拿人不当人看,她就想起了老温,不知道他在高台会不会是这样子。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 善呢?为什么她看不到! 陆东平听着她的话心里有一瞬间乱,他有些不习惯温婉这样子。 伸手在她头上rua了一通:“别乱想。不管是陆长发家还是周明清家,最终都没个好下场的。可见,人心还是要向善,否则只能自食恶果。至于张永民一家,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眼下这时局就是这样,众人推墙倒。你不要过于的去关注他们,这对你不好。别人怎么样我管不了,但是以后开批斗大会,家里的人我会尽量的让他们,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站远一些。” 张永民一家的事情他大概知道一些,虽然不全,但是要比队上的社员清楚的多,张永民就是一大学的教授,他儿子也是老师,陆东平不知道教授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就是文人,拿着笔杆子的那种。 到底是怎么被下放的他不是太清楚,可是他觉得,一家子文化人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要真干了什么坏事,早该被拉去劳改枪毙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怀上了 八月底,队上逐渐就忙了起来,温婉也忙。 陆东平弄了点棉花送去弹花匠家里让帮忙弹了床新被子,拿回来之后温婉凑了点布给连了被里被面,这是要给陆春娥带去学校的。 她自己床上用的褥子,扒开晒了晒,缝缝补补的面子洗了之后被温婉给拆了重新连了一下包的整整齐齐的拿去学校用。原先盖的旧被子是要留在家里的,她跟陆东福不一样,她去县城读书,放礼拜能回来还是要回来的,也不能来回都背着铺盖卷。 月底,才三十号,高秀兰就忙起来,给陆东福准备铺盖卷,准备钱,准备饭票。 一直不放心的叮咛:“过去先看看,看看那边食堂跟咱们公社这边一样不一样,能不能从家里带粮过去花点钱蒸饭,要是不能那就想办法给你淘换粮票,一定要吃饱晓得不晓得?家里你就不用操心,有你爹跟你二哥在,饿不到。” “钱和票我给你带的充裕,也不用老想着往回来跑,坐车啥的不安全。钱和票都贴身装,千万不要往被子枕头下面塞,叫人摸去你就得饿肚子。也不要装一起,分开,万一丢了这里好歹还有那里——絮絮叨叨的,光那铺盖卷都拆了好几遍又卷了好几遍,看的陆东福鼻子发酸。 陆明海在外面门槛上坐着,实在听不下去了:“行啦! 我这耳朵都叫你叨叨出来茧子了。我都打听过了,明天从县城坐火车过去,三四个小时就能到市里,公社又不是就他一个人要去上学,约一块儿走,路上有个照应。十六的人了,是大小伙子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你把钱和票给他带充裕一些,再把厚衣裳棉鞋啥的都给装上。坐车啥的来回都不方便,放长假再回来也行。” 陆东福道:“都说好了的,明天一早去公社,那边的车把式会把我们送去火车站,老师也去,给我们买好票送我们上车。” 陆明海叹气:“真的不用我送你过去?” 陆东福咧嘴笑:“说的跟你坐过火车去过市里一样。不用,我这么大人了,我们几个人一起的,还能丢了?” 陆东海笑:“那可不能丢,丢了我跟你娘可就亏了,都养这么大了。” 养这么大都没离过身,这一下子就要去市里,陆明海这心里啊,也慌的不行,又难受,又骄傲。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高秀兰就起来给陆东福煮饭,擀了面条让他吃了,还煮了鸡蛋烙了饼给带着,将人送去公社,看着他上了拖拉机,走的都看不见了,两口子这才往回走。 这边陆东福一走,第二天就是九月一,陆春娥也要去县城读书了。 之前两个人在公社读书,也就下午回来,礼拜天在家,可现在这一走,总感觉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空荡荡的。 张红英尤其的不习惯。 陆春娥在家的时候给她干多少活啊,就算要上学,那下午回来喂猪煮饭,礼拜天扯猪草干啥的一样都不落下的,这一走,这些活就又重新落在她身上了。 九月初,正是掰春玉米的时候,算不得太忙,但是闲季也算是彻底的过去了。 天还没亮,各家各户就开始出动,麦场那边就热闹起来,胡秀娟早早的开了仓库门,让社员领农具做登记。 张红英跟高秀兰还是一起,领了掰玉米的筐子。至于胡青青,她背着初一,只能领把镰刀干那砍秸秆的活。春地的玉米长的是最好的,但是春地又留不了多少,不能因为一季玉米就连麦子也不种了。 领了竹筐,高秀兰就从胡青青的背上把初一给抱了下来:“给我放筐子里,等到了地里面你再背。” 胡青青“嗯”了一声,也不逞能。毕竟初一已经快一岁了,养的肉乎乎的,还是有些分量的。胡青青力气再大也就这么大个人,一天到晚的背在身上是真的吃不消。 没带子绑着自己了,初一开心的不得了,带着温婉给她做的太阳帽,拍着巴掌笑,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暂时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话。 张红英都她:“瓜女子,喊婆,婆!” 初一嘴里噗噗噗。 张红英跟在高秀兰后面边走边跟她闲谝:“这天热的,不行的话从家里拿个席子铺地里面,让初一在席子上爬也行,这背在身上干活,背都能捂烂,大人孩子都跟着遭罪。” 高秀兰道:“我也想,但是这小崽子马上一岁了,硬邦的很,虽然还不能走,但是能自己扶着东西站起来了,爬起来更快,转身就不见了,逮什么都往嘴里塞。”说着就就开始叹气:“就算是随她爹憨一点都行,千万别随她那个娘,不知孬好。” “那不能!”张红英宽慰她:“你以后就别跟她提李来英的事。人家都说谁养的随谁,你带大的还能随了别人?旁的不说,能养成青青这样的性子就挺好,这样的姑娘讨喜。” 突然被夸奖,胡青青乐呵呵的,开心的不得了。 到了地里面就更热闹了,周兰花还是在干她监工记工分的活,背着周冬霜站在地头,见了人热情的招呼着。 王明芳在那里跟陆明清抱怨:“记工分这么轻省的活现在哪还能给她干?她老子可是个杀人犯,她这样的就该被批斗,送牛棚里跟那一家坏fz住一起,还整这么自在。” 从周明清出事之后,她已经不是头一回说这话了,之前在家里说,陆明清根本就不搭理她,这会儿在地里,声音不大不小的,边上好些人都能听见,陆明清一下子就跟她翻脸了:“什么意思?你是队长我是队长?什么时候队上的事情你说了算了?现在是新社会,你还想像旧社会的时候搞连坐?是嫌家里日子太好过了?” 王明芳就不吱声了。 陆明清朝地头看了一眼再没说话,背着背篓开始忙,时不时的往自己媳妇那里瞅一眼,看着她背着筐子挺着肚子眉毛拧了又拧,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陆东临今年干的还是掰玉米的活,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妇女挤在一起,少不得被人拿着说笑。 “东临娃,干活好不好耍?” 陆东临笑呵呵:“好耍呀,咋不好耍,该干啥干啥就行,多安逸。” “安逸个锤子!你就是个猪脑壳。你看看你姐姐跟你大伯家的东福,人家这会儿都还在学校里面,风吹不到雨淋不到要多安逸有多安逸。再上这么两年,人家以后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了,比现在更安逸。” 陆东临哼哼:“那也不是谁都能成我姐跟东福哥,那天生就是个棒槌他也成不了精。人要有自知之明。” 天倒是争气,一连的出了好几个大太阳,等阴下来,队上的春玉米都收的差不多了。 随即,接连的几场秋雨,温度一下子就降下来。 温婉最怕的就是这个季节,每天要从家里到公社,一脚的烂泥一身的潮气。 不知道是不是又受凉的缘故,放了忙假这几天她都觉得昏昏沉沉的好像没睡够似的,哪怕天气好转太阳出来也没觉得舒坦一点,吃饭也没什么胃口,饭量原本就小,现在更是抬碗就饱,总觉得肚子里面有一股子气,往上窜又窜不上来,压却又压不下去。 陆东平在山上捉了只兔子回来,说是剥了之后炖了改善一下伙食,刚刚把兔子剥出来剁好拿进灶房,温婉看了一眼就捂着嘴往出跑,刚刚跑到茅坑那里,再被里面的味道一刺激,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张红英愣了半天,随即一拍大腿:“东平,你媳妇是不是怀上了?” 陆东平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他每次都很注意,都是撒外面的,怎么可能怀上——不过,他似乎也不能肯定,有几次是在半夜,太那什么了,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速度慢了点—— 莫名心虚! 随即端了水去给温婉漱口。 温婉吐完,觉得压在肚子里的那口气好歹散了不少,漱口之后靠着墙大口的喘气。 “下午我陪你去公社看看?” 温婉靠在那里不想动:“你要上工呢,怎么陪我去?我可能是受凉了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了,吐过了应该就没事了。” 张红英从灶房里风风火火的出来道:“这会儿离上工还得一阵子呢,让他带你去看看啊,这不舒服可不能耽搁,你这已经耽搁了几天了,我瞅着你这两天都没咋吃东西。” 温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适应她这么热情,就因为自己吐了? 到公社卫生院检查也就是给把个脉,卫生院的那个草药大夫到底是考过证的,那比队上卫生室的大夫厉害的不是一点半点的。 “月经什么时候来的?” 温婉说了时间,随即一愣:“这个月晚了一个多礼拜了,没来,我以为是前几天下雨受凉影响了。” “受凉是有影响,不过你这情况,明显是怀上了。” 说着,起身喊了陆东平去外面说了几句,没让温婉听见。 温婉坐在里面的板凳上,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肚子,这就怀上了?这里面揣着个孩子?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虽然她知道结了婚肯定会有孩子的,但是陆东平之前说这两年暂时不想要,所以她就没再想这个事情,就觉得眼下这样就挺好。谁知道突然就怀上了,虽然一点也看不出来肚子里面多了个东西,但是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开始悄悄的变化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忌口 等出了卫生院,温婉还是恍恍惚惚的。 陆东平,脑子里就更复杂了。 这就怀上了?自己要当爹了?想着刚才大夫跟他说的话,哪怕他脸皮够厚这会儿也有点发烫,那什么,他确实喜欢他媳妇那嫩嫩的软软的的身子,再忙那都是逮着机会都要折腾一下的。多半都是小丫头娇气,这样也疼那样也疼,他都不敢使大力。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晚上的时候她就特别的黏人,蹭啊蹭的,蹭的陆东平身体里面的邪火到处乱窜,可不就忍不住发疯了。 就这,也能被大夫看出来,这有点本事的人都太他娘的邪乎了。 伸手在脸上胡乱的搓了两下,掩盖因为这个事情脸上腾升的热度,一路走一路朝温婉肚子上瞟,满心的忧虑:“大夫说不能开药啊,你现在有没有哪里难受?想不想吃什么东西,我们刚刚应该去供销社看看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副食。哎,也不行,说是吃东西要注意。”这个可得记牢了,之前李来英那事闹的,不就是她贪吃管不住嘴闹出来的。这有了孩子真的是太闹心了。这才刚刚开始,才一个多月,要怀九个多月呢。到了时间要生,那更恼火。陆东平愁啊,完全没有一点要当爹的喜悦。 温婉抿着嘴没吭声,她现在难受的很,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头还晕沉沉的额,走路都想睡。偏偏陆东平跟个蚊子似的嗡嗡叫个不停,真的好烦人。 陆东平再叨叨,她就火了:“你烦不烦啊?能不能不要说话?不就怀了个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之前你还说暂时不要孩子就疼我一个呢!怎么就不见你这么贴心嘘寒问暖了?可见你说的那些都是哄人的鬼话!”温婉说着说着就破音了,往路边一蹲不走了,眼睛通红,抱着膝盖蹲那里。 陆东平嘶了一声,挠挠头凑过去哄:“怎么了这是?怎么就生气了?我这就是觉得太突然了,有些紧张。怎么就是鬼话了,我说的话那都是算数的,孩子算什么呀,我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 温婉也没想发脾气,就是那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吸了吸鼻子搓了把眼睛继续往回走,天阴沉沉的,闷热的不行,估计着还得来一场雨。 到家,家里的人已经去上工了,陆东平也不着急,推着人进屋关上门才好好的哄:“都没吃饭,肚子里面都吐空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点?” 温婉道:“这会儿不想吃,想吃我自己弄,你去忙,早都开工了。” 行,自己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替不了她。 “鸡蛋就在娘那屋抽屉里,你自己去拿,红糖记得不能放。难受了你就睡上一阵,晚些我回来煮饭,给你煮玉米浆浆。” 温婉应了,他这才出门。 到了地里,地里上工的人早就忙开了。他去跟陆明清说了一声才开始干活。 一露面,张红英就忙不迭的问他:“咋样?啥情况?是不是怀上了?” 陆东平绷着脸点点头。 张红英眼睛一亮,乐的嘴都咧耳根子上去了。 陆东平看了她一眼,实在是搞不懂,就是怀个崽,至于高兴成那样吗? 温婉一个人在家呆了半天才缓过来,心里面那毛毛躁躁的感觉提醒着她,她有孩子了,她也是要做妈妈的人了。她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她回想着自己小时候,朦朦胧胧的记忆里,她妈妈许如茵照顾她的样子,心里渐渐的踏实下来。 大忙的天,歇是没法歇的,圈里面还有两张嘴,少吃一口都不行,能叫唤的让你不得安宁。 陆东平弄回来的那只兔子,张红英上工前就炖在了锅里面,散发着阵阵肉香味儿。可这味道,让她越发的喘不过气来。强忍着进灶房掀开锅盖看了一眼,还缺点火候,又添了柴火进去,转身刚刚锁上门就是一阵呕。这吐了一回,身体里面这个呕吐的技能好像被点醒了一样,说吐就吐,肚子里面空荡荡的吐出来的全是发黄的苦水。 也就刚刚吐出来这会儿能舒坦点。 她背着筐子出了门,趁着没太阳打算去扯猪草。圈里面两头猪越长越能吃了,她能背动的筐子,一天要两趟才勉强够喂。今年不比往年,之前陆东临年纪小,没怎么正式下地,从学校回来就在山上,不停的往家划拉野果子,猪也跟着人沾光。今年不行,今年陆东临正式的挣工分了,完全没时间去山里折腾了,全靠猪草给猪填肚子。 她瞧着,两头猪还没去年那俩长的好,个头看着差不多,但是明显的没上膘,这样的猪也不压秤,别说提前了,年底能够秤交上去就不错了。 这会儿什么都黄了,鹅儿肠什么的又才刚刚冒头,并不多,就只能掐些小飞蓬刺根芽,野蒿。 扯完猪草回来她感觉乏的不行,也管不了家里忙还是不忙了,简单的洗了洗就进了屋,栽床上就睡着了。 张红英下工回来的时候,房檐下面多了一大堆猪草,堂屋门和灶房门是锁上的,只有新房那边门没挂锁,想来人应该是在屋里。她喊了一声:“婉婉!” 没反应,推门,也没推动。 趴在窗口又喊了声:“婉婉!” 温婉这才醒过来,感觉还是没睡够,眼皮重的不行。 应了一声,起身去开了门。张红英站在门口一脸的笑:“哎呀,钥匙给我就行,你去睡,接着睡,被子盖着啊,别弄凉着了。” 拿了钥匙,转身就走了。 温婉揉了揉眼睛,回屋又躺了回去,实在是不想动弹。 陆东平背完最后一趟玉米,将背篓交回仓库,片刻都没耽搁的就往回跑。 刚刚走到院子下面就被陆东临拦住了。 “哥,你带嫂子去卫生院看了,啥毛病啊?”不会是真的怀上了? 陆东临一想到怀孩子就想起李来英,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东平道:“没毛病,怀上了,你有侄子侄女了。” 陆东临听见他这样一说就开始磨牙了:“你说过不会让嫂子生孩子的。李来英生初一的时候就该叫你去窗户外面好好听听,那声音,跟拿刀子在戳一样的惨。哥,你说话不算数,你太过分了!你说喜欢她,拿她当宝呢,谁家的宝贝舍得去受那个疼。” 陆东平:——他倒也想算数来着,但是这不是没控制好。 他烦的很,懒得跟这小毛孩子纠缠,薅了他一把:“边上去,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陆东临捡起石头往他脚后跟上砸:“我也是大人了,我都挣八分工了。” 陆东平的声音传到后面去:“等你能挣十分工了再说你是大人。” 陆东临气的咆哮:“陆东平,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话落音,屁股就被重重的踹了一脚。 陆明江站在他身后黑着脸:“小兔崽子,你骂哪个狗日的王八蛋呢?” 陆东临捂着屁股爬起来就跑。 又是好一通鸡飞狗跳。 张红英从灶房出来骂道:“一天到晚的闹,消停一会儿会咋地?上工还不够累?不累都去自留地里,该干啥干啥去?吃饱了怕消化不了了还是咋回事。” 院子里静下来,她这才进灶房,把摘好的老豆角倒进锅里,跟兔子肉一起焖着,喊了陆明江过来给看火,然后在铁锅边上贴饼子。 老两口子灶台前后的围着,张红英这才跟他讲:“去卫生院看了,说是怀上了。怪不得这几天都不咋吃饭,这是已经开始害喜了。东平抓了这兔子回来原本说给大家补一下的,现在这东西她却是吃不成了。怀上的人不能吃这个,万一生个三瓣嘴出来可怎么得了?” 陆明江也是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怀上的人不能吃兔子不能吃狗。反正老一辈人的经验,宁可信其有。 “那就不吃,家里不是攒的有鸡蛋,顺手另外给她弄点,弄细粮好了,不吃东西也是不行的,铁打的也熬不住。回头等月份大了不闹腾了,想吃肉就把那老母鸡给杀了,也喂了几年了,下蛋也越来越少了,回头再逮鸡儿子来家喂。” “你倒是舍得!” 陆明江哼哼笑:“那当然得舍得,大人吃好了,孩子才长的好,以后生下来也好带一些。” 张红英道:“你说,我把檐沟后面收拾一下,到时候抓鸡儿子的时候多逮两只,养活了的话都养着行不行、不叫人晓得,就偷偷的养着。” 陆明江道:“还是别干那事了,那玩意儿又不是个死的,会乱叫唤,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说完,他往锅底塞了柴火,拿着火剪刨了刨又道:“这俩月就先紧着鸡蛋细粮吃着,过段时间不忙了,东平自己就会折腾,你别跟着瞎折腾添乱。” 这话张红英就不爱听了:“我咋就瞎折腾了,这还不是为了小的好。从现在到生下来做完月子差不多都要一年了,按着你说的那样那得多少东西,可不得提前打算着。” 这才刚开始呢,光想想她就觉得肉疼了。 陆明江却是想的开的很:“两个人都拿着工资和补贴呢,就她那跟吃猫饭似的还能不够吃?” 一说工资,张红英的思想又跑偏了:“哎,你说她这一点精神都没有,忙假结束到学校里面还能不能给人上课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折磨 陆东平也在担心这个问题,温婉这害喜害的,忙假还没出去,整个人面无血色,憔悴的不行。他从来不知道,怀孩子竟然是这样折磨人的事情,看着温婉在那里边吐边哭,他感觉心被揪成一坨然后再扯成一块一块,跟揪面疙瘩似的。 但是他也说不出不要这个孩子的话来,这是他和婉婉的孩子,在没有之前他并不想要,但是在有了之后,他总觉得不一样了。 他又想到李来英和周兰花小产,他没在跟前看着,但是那都是差不多要了半条命的。 温婉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她也听人说了,就头三个月恼火一些,过了三个月就不会恶心了。这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有一个来月,怎么也熬过去了。 至于这份工作,她是打算要继续干的。按着时间算,生的话是在明年六月份,大概就是那时候,七月初就考试了,到时候可以请假。坐月子刚好在暑假,热是热了些,但是刚好避开上学时间。等开学,她就没问题了。 毕竟条件就这样,队上的女人怀了孩子多得是下地上工的,她这个工作不用风吹日晒,也不用出力气,怎么着也比在家里呆着强。 她买了个崭新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吐了几次,是什么感觉,心里难受,她都写进了日记里。 她妈妈当年怀她的辛苦,她在这个时候通通的,彻彻底底的体会了一遍。其中的酸楚,谁怀谁知道。 就比如说工作的问题,她想的很好,但是想的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害喜这个事情真的是太恼火了。 早上起来刷牙吐,吃了东西随时会吐,闻见什么味道说吐就吐,肚子里面只要吃一点东西就得吐出来,呛的鼻子里面都是,肚子里面一天到晚基本没一点存货。 别说一个月,就半个月就被折腾的没人样了。上课还能行,毕竟是站在讲台上的,但是课间,就那十分钟她都能趴办公桌上面睡着。 陆东平托人弄了一兜苹果放在她办公室里面,饿的时候她能咬上两口。 早上陆东平给她送学校去,中午给打好饭送去办公室,吃完饭那剩下的个把小时,她能在后面床上睡上一觉。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过三个月,她瘦的都脱了形不说,陆东平也瘦了一圈。 到了腊月里,她才缓过来,五个月了,因为太瘦弱的缘故,那肚子看着竟然一点都不明显。她从家里带来的棉袄竟然也还能穿。 张红英愁的不行,整天唉声叹气的:“你说,咋肚子就不见长呢?我怀东平那会儿,那会儿条件那么差,别说细粮了,粗粮能吃个七八分饱就不错了,但是那五个月的时候肚子也好大了,我记得后来都要穿东平他爹的衣裳裤子了,自己的根本就穿不了。” “你瞅瞅她这个,饭量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多吃一点就嫌撑的晚上睡不着。这都五个多月了,看那脸,跟没怀似的,看那肚子,就跟两三个月似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我这心里一想到这个事情就慌的不行。” 高秀兰也没见过这样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安慰张红英:“这个事情别多想,多想无益。这人跟人是有区别的,就跟那小孩子似的,有人五六岁的时候就长个子,有人十几岁才长,还有的人都结婚了才猛往上窜,这都是一个道理。这才阳历元月份,还有四个月呢,长的时候还在后面,不着急。这年底分了口粮,又杀猪,两个人还有补贴,你看她喜欢吃什么,尽管给她弄,那到了要长的时候肚子跟吹气似的,说大就大起来了。”说是这么说,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温婉那肚子到还真长了些,但是比起队上那些怀孕的女人,她这个肚子—— 别人看着她肚子小,温婉自己却觉得肚子大的感觉随时要炸开了一样。 尤其是七个月之后,肚子里面开始有动静,越长动静越大,感觉孩子在肚子里面拳打脚踢,经常半夜肚子疼那么一下给疼醒。要不就是抽筋,还尿频,老是起夜。 温婉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难受的时候,孩子踢她她就踢陆东平。 就这,她能怎么长,长也就是长肚子,脸比原来还小,下巴尖尖,脸色蜡黄,一点颜色一点精神都没有。 这个孩子怀的,大概也就陆明江两口子心里欢喜了,几个小的就没一个不愁的,就连在县城上学的陆春娥都心神不宁的,天越热,她心里越不安稳,做梦都能梦见她嫂子生了,梦里简直乱了套。 至于陆东临,从温婉怀上之后就没给过陆东平好脸,活像是他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一样,说话的时候眼睛和鼻孔都是朝天冲的。 满打满算到了九个月,但是温婉肚子里面的孩子好像还没要出来的意思。 她怀相不算笨重,从满了三个月之后,精神稍微好一些了就开始给孩子做小衣裳,毯子,被子,样样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就连孩子的名字,她也早早的写信给了老温,老温取了两个字,男孩就是“康”,希望他健康成长,女孩就取“清”,他大概觉得自己的外孙女会和自己的女儿一样,会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孩子出生了,结果就等啊等,等过六月初,等到六月末,一家子吊着心等,孩子迟迟不出来。 温婉发作的时候是六月二十八,星期五。离期末考试没多少时间了,她的预产期是在六月二十左右,为了不耽搁班上孩子的学习,课程是早早的就上完了,然后抓重点进行总结复习。 早上最后一节课,她在往黑板上抄着新拟的复习题,题没抄完,肚子就往下坠了一下,疼了一下之后似乎又没事了。 她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才下课。 还有两道大题还没抄完。 随之,肚子又一次疼起来。 不像是孩子在肚子里面踢,而是那种下坠的疼。 她蹲下来,缓了口气,喊了班上一个孩子:“去,去帮老师跑一趟武装部那边,帮老师找一下陆东平陆干事,叫他过来。” “老师,你是不是要生了?” 温婉蹲在那抱着肚子点头,大口的吸气呼气。 是要生了,应该是要生了,之前肚子就没这么疼过。 缓过这口气,她又站起来,拿着粉笔开始往黑板上抄题。 她有些害怕,拿着粉笔的手都在抖,但是她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在那抱着肚子等她会更害怕。 教室里鸦雀无声,好些孩子都没有在抄题,而是坐在那里看着她。 陆东平一口气从公社大院那边跑到了学校,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温婉已经坚持不住了,坐在讲台那个洋灰台子上蜷成一坨,希望这样能别那么疼。 身上感觉热乎乎的,有东西在往下流了。 陆东平满头大汗的跑到教室门口喊了她一声:“婉婉!” 温婉抬脸看他,憋得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转。 陆东平进教室,抱起她就往外走。 温婉揪着他的衣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打哆嗦:“你跟校长说了没有?” “说了。” 随即又问她:“咋样了?是不是很疼?很疼的话你咬我掐我都行。” 温婉道:“你别说话,抱了两个呢,稳当点。送我到卫生院,你到办公室,我床头有个口袋,里面装的是孩子的衣裳和毯子,还有我买好的毛巾,纸。” 她就怕在学校里面发作,一直都准备着,还真的用上了。 卫生院并不远。 温婉这是已经发作了,陆东平直接将人抱里面的木板子床上面去。 就门板那么宽的床,上面铺着张席子,硬邦邦的。 卫生院里面有女大夫,陆东平刚刚把人送进去就被赶了出去:“孩子的东西呢?赶紧的,该准备的准备好,你留在这里也没用,没法帮她疼更没法帮她生。” 温婉也道:“你去,把东西给我拿来,再帮我去食堂打点饭,我饿了。” “对对,赶紧先去给你媳妇弄点吃的,生孩子是个力气活。” 陆东平回头看了她一眼,抬脚就出了屋,撒开腿就往食堂跑。 这会儿地里面上工的人也刚刚准备下工去家里做饭。 张红英跟着高秀兰一起背着筐子从玉米地里面出来往回头走,陆东临跟在后面,背上背着的筐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筐子猪草。 才刚刚走到房背后就听见下面有人在喊:“陆明江,陆明江家有人没有?你家媳妇要生了!” 张红英愣了一下,高秀兰推了她一把:“傻了?赶紧的,赶紧回去,你不是老早就准备着了?回去把东西拿着去公社!” 张红英小跑着从坡上下去,一把年纪了,这会儿倒是利索的很。 陆东临腿一软,差点一脚踩空了,也跟着往回跑,那背上背着的草就跟没重量似的。 一家子,也就陆明江还慢悠悠扛着锄头跟他老哥往回晃。倒不是他不急,他也着急担心,但是这儿媳妇生孩子,他急有什么用?只能回去,该喂猪喂猪,该煮饭煮饭,把后勤工作整好,等着大孙子回来。 第二百三十章 生产三两事 陆东平拿了钱和票,让学校食堂帮忙现做了一碗白面疙瘩,还窝了俩鸡蛋在里面,装了满满一饭盒,连同温婉说的那口袋一起拿去了卫生院。 温婉在床上躺了一阵,阵痛好像又有所缓解,那大夫说要起来走走生的快,她就起来忍着疼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 陆东平拿着东西进来:“怎么样?怎么样了?” 温婉摇摇头没说话,她这会儿非常不好,屋里还算凉快,可她依旧起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肚子一直疼,间隔性的往下坠,坠一下疼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陆东平扶着她坐下:“我让食堂现做的,这个吃了结实,有点烫,要慢点。” 温婉这会儿就感觉胃里面空荡荡的,急需要填满,感觉一碗饭下肚,好像没之前那么难受了似的。 她胃口可从没这么好过,一饭盒面疙瘩,连汤都喝了。 吃完饭,在桌子上趴了一阵,然后又站起来,捂着肚子咬牙在屋里走。 由始至终没叫唤一声,但是陆东平知道她疼,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一只在打颤,越抓越紧。 张红英和陆东临来公社的时候,陆东平已经在门外面了。傻愣愣的靠在墙上,里面也没听见温婉叫唤,静悄悄的。张红英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问他:“东平,你咋杵这里呢?婉婉呢?啥情况?” 陆东平摇头:“还没生。”那丫头倔强的很,死活不愿意叫他在里面陪着。 生孩子狼狈,哪怕温婉这是第一胎,到跟前也隐约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她不想让陆东平看见她那么狼狈那么丑的样子。 还有就是,陆东平一在面前她就打不起精神来,她觉得更疼,她就想哭想叫唤,想叫他哄自己。但是这会儿是生孩子呢,不是哄一下就不疼了孩子自己就能出来了的。她只能一个人在里面按着大夫给她说的,吸气吁气。 这会儿已经没法在走动了,宫口开了六指,羊水已经破了,已经能摸到孩子的头了。她听从大夫的话躺在了准备好的门板上,下面垫着布,光着下身,身上搭了条毯子。 “好,很好,继续呼吸用力。没事,现在太疼的话叫出声也没事了。” 用力,温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力了,她这会儿一身都湿透了,撕裂般的疼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死了算了。不用那大夫说她也忍不住了,喊叫出声,只觉得身下一沉,再喊那声音歇斯底里的吓的外面的陆东平拔腿就朝屋里跑。 张红英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这会儿还不能进去!” 陆东平一把甩开她的手就往里面跑,刚刚到门口,孩子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身后传来陆东临的吼声:“娘你说啥呢?那里面是他媳妇,生下来的是他的儿子你孙子,咋就晦气了?啥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穷讲究!” 张红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大夫在里面喊:“家属呢?准备的衣裳包被呢!” 看见陆东平,笑了笑:“恭喜啊,是个男娃,长的还挺壮实,等下洗个澡,把脐带盘好,包起来就能带回去了。” 陆东平就瞟了一眼,径自到了满是血腥味儿的木板子床边上,站在床边上看着温婉,她的两条腿还光溜溜的露在外面,身上就搭了一条他给带过来的薄毯子,下面垫着尿布,这会儿血水都浸透了。 “婉婉!” 陆东平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害怕过,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眼泪一滚就下来了。 温婉疼的意识都有些涣散了,眼皮抬了半天才睁开一条缝,随即又合上了:“生,生了吗?我听见孩子哭了。” “生了生了,已经生了。”陆东平捏着她的手,拿着边上准备好的卫生纸给她往屁股下面垫。 大夫熬了草药水给孩子洗了洗,然后在盘好的脐带上点了药,用兜兜裹住,张红英这才把啼哭不止的孩子接过去包好。 “瞧瞧,这头发黑的,这哭声带劲的——” 张红英自然知道这孩子长的真的足够好了,这几个月,她见着温婉那肚子就没长多少,愁的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这生下来了,还这么壮实,哭声这么响亮,她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 陆东平喊了那大夫一声:“有热水吗?麻烦给我整点热水,我给她收拾一下。” “有有!” 张红英抱了孩子,大夫就先出门去洗手,随即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来。 张红英抱着孩子凑过去道:“东平,你看,这孩子,跟你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来,你抱抱他,抱着,我来给她擦。”女人生孩子不干净,哪有男人这么早早进来的,沾了这些,是会走霉运的,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 还能有错?这一个个的小年轻咋就不知道忌讳呢? 陆东平却没接:“我还不会抱,你先帮我抱着,我给婉婉收拾一下,换身衣裳,收拾好了就得回去了,也不能一直呆在卫生院,这边跟医院不一样,不好一直住着。” 温婉这胎说起来还算是生的顺利,从发动到孩子落地也不过就两个多小时但是这两个多小时叫她简直吃尽了苦头。这会儿脱力睡过去倒是一件好事,起码感觉不到疼了。 下身撕裂的陆东平看了一眼就不敢在看第二眼,他擦洗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就感觉那血,跟流不尽似的,擦了还有擦了还有。 “大夫,大夫,她怎么一直在流血?” 大夫体会不到他此刻的心情,过来看了一眼:“这个血量正常。生的时候随着羊水胎盘流出来一部分血,子宫里面还有积血,后面会陆陆续续的排完,要注意一点个人卫生,头一胎撕裂的厉害,疼肯定疼,但是疼也得擦洗。” 这个疼,陆东平体会不到,但是能把昏睡的人给疼醒,他就已经知道了那种感觉。 等收拾妥当,绑好滑竿把人抬回去已经是下午了,太阳都快落山了。 陆东平把床收拾好,把人从滑竿上抱进屋放床上。 温婉半道上就醒了,就是不想睁眼,累,疼。走了一路,眼泪流了一路。 这会儿睁眼也难受,涩的不行。 张红英把孩子给她放边上,喊了陆东平:“这会儿还早,你把那鸡给逮了,摁着杀了,拾掇一下晚上她就能喝到汤了。” 陆东平应了一声,去了檐沟后面。 那里倒放着一个烂竹筐子,下面有东西咕咕唧唧的。 是陆东平前不久去县里黑市弄来的鸡,一共五只,三只公鸡两只母鸡,母鸡前两天还下了两个蛋。要不是不允许多喂,张红英还真舍不得让杀。不过,陆东平买来有买来的用途,杀不杀的,她说了也不算。 陆东平逮了只母鸡出来,利索的放了血。 这会儿也不用去上工了,陆东临在新房外探头看了一眼,背着背篓出门去扯猪草了。张红英就在灶房里面烧水烫毛。 陆东平把鸡交给她道:“炖的时候少放点盐,炖白汤,别的菜也别放,有的东西坐月子是不能吃的。” 张红英扫了他一眼:“知道知道,我生了你们三个难道还没你懂?该干啥干啥去,没事干去看看你媳妇看看你儿子。” 陆东平没直接进屋,就着热锅又加了点水,在锅里弄了两个荷包蛋,这回是加了点红糖的。他问过了,生了就能喝一点了,这东西活血,喝了身上能干净的快一些。 孩子没睡多会儿就醒了,应该是尿了,哇哇大哭。 温婉试图哄他,但是显然没能成功。 陆东平快步进屋,把碗放缝纫机上面:“你别动,你躺着,我来弄,可能是饿了或者尿了。”说着,手伸屁股下面,果然,尿布湿了。 换了尿布,还是哭。 温婉道:“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是不是要喂他?” 陆东平看了她一眼:“能行吗?疼的厉害的话就先不喂,我弄点别的东西喂他。” 疼肯定疼,但是也不能不喂孩子。 还没说出口张红英就从外面进来了,一手的水带着鸡毛味儿。 “那不能,得喂,现在就得喂,奶要孩子吸才能出来,就这会儿最容易下奶,要是不喂,过两天想喂就没有了。你要是不会,我教你。”说着就伸手去陆东平手上抱孩子。 陆东平嘶了一声:“你不是在烫鸡毛?这个我知道怎么弄,你去忙你的。” 张红英看了他一眼,没吱声,转身出去了。 不高兴,陆东平看出来了,但是没理会。 把孩子放下来,然后托着温婉让她微微侧了点,孩子趴她怀里,衣裳一掀起来,小东西本能的就张嘴了。 这会儿还没奶,温婉让他给吸的疼的连连倒吸冷气,差点一爪子给刨开。 太疼了。 陆东平干脆又给抱过来放她脚底下:“不喂了,家里不是有麦乳精,我去给他兑一点。” 刚刚遭那么大罪,这生下来了还要继续遭罪。 温婉道:“自己喂,带起来方便一点。” 陆东平没听她的,由着孩子嚎啕大哭,拿了枕头塞她身下:“你不管,我给你弄了糖水鸡蛋,你趁热喝一点,我问过大夫了,现在可以逐渐的见红糖了,这样身上干净的快,恢复的也快一些。”说着,把碗递到她手上急匆匆的出屋去灶房找了个小调羹,弄茶缸子冲了一点点麦乳精给喂。 倒是灵验的很,顿时消停了。 陆东平这才顾得上跟她说话:“不喂奶了,你好好将养身体。大伯家的初一没吃娘奶不也喂的挺好。你出了月子九月份还要回学校,总不能背着孩子去上课。现在遭半天的罪把奶给吸出来,到时候就得断奶,还得遭一回罪。” 温婉抿着嘴里带着药味儿的红糖水没吭声。 陆东平说的不是没道理,她倒是没想着非要给孩子喂奶,家里还有奶粉,喝麦乳精她也不是给喝不起。既然孩子爸都说不喂了,那就不喂。 真的太疼了。那么小小的一团,也不知道嘴上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感觉想要把人肉都吸下来,把血给吸出来一样。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吵起来 初一那是李来英不愿意要不愿意给喂。但是温婉这里情况不一样,她嫌疼,陆东平又舍不得再让她疼。但是在张红英那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听陆东平说要给喂麦乳精不喂奶了,当时就不愿意了。 锅里炖的鸡才刚刚煮起来,她手上的火剪一扔:“啥?不喂奶?喝麦乳精?我们老陆家还真的是祖坟埋错地了,进门的尽是妖精?走了一个李来英,她又来这套是不是?哪有孩子生下来就不给奶吃的,有这样当娘的?” 陆东平哪知道她平时挺好说话的一个人,这会儿自己才一开口就这么大动静。眉头一拧:“你悄悄的,那么激动干啥?怎么一张口就拿李来英说事,你拿温婉跟那个女人比,你怎么比的起来的?你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啊你拿她跟李来英比?不喂奶又不会把孩子饿死,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跟天塌了似的。我儿子我怎么喂还得跟你申请叫你批准?跟你说一下你就嚷嚷的声音往房顶上冲?那她坐完月子就到八月了,一眨眼就又得去学校上课。这会儿喂奶回头开学了怎么弄?弄根带子把孩子背学校里面去边给孩子上课边喂?合着我们家里都没人了还是怎么弄的,要没人了那样也行。” 他在队上名声不好,但是在自家,向来都是嬉皮笑脸的,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发火,倒是把张红英一下子给镇住了。随即回过神眼泪就叭叭的往下掉:“合着成了我的不是了,我这是为了谁?你当养孩子那么容易呢?奶孩子跟大人又不一样,撒泡尿就饿,饿了就得吃。不喂奶喂麦乳精,你穷烧的有钱给买你有多少时间给喂?生个娃儿日子就不过了,就围着娃儿媳妇转了?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我说啥干啥你都嫌的不得了。叫你不要往产房里面去,女人生孩子没收拾干净那最晦气,男人沾不得。你倒是好得很,自己儿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巴巴跑去给她擦洗,那是你能干的活吗?知道说你说了个城里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什么祖宗。” “生孩子,谁没生过孩子,我生了你们三个,我难道不知道生孩子疼?就她金贵!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呢,不就是嫌喂奶疼。那谁不是从大姑娘过来的,谁的肉不是肉长的,那我喂你们的时候肉都直接给吸掉了,那不还得喂?拿学校工作当借口,你娘除非是个二憨子!” 陆东平其实懒得跟她吵,一是知道她生养自己兄弟妹三个是真的不容易,再者,他这会儿是真的累。从学校的学生跑去武装部喊他说温婉要生了开始他的神经都是绷着的,从来没那么紧张过,就怕出个什么事情。等孩子生下来,把人弄回来,他手脚都有些发软,这会儿都还没彻底的缓过来。 但是一想到温婉那身下的血,想到她那撕裂不成样子的身体,想着她疼的一身汗的跟从大河里面捞上来似的样子,想着她那么娇气那么疼的时候也没喊叫一声,心里难受的就跟刀子戳似的,再听张红英在这里叨叨他就不耐烦听了。 “我懒得跟你掰扯,你生我们三个那是我们三个的事情,你有委屈你去找我爹,叫他给你做主,再不济你想打想骂都能行,跟婉婉没任何关系。孩子是我跟她的,我们想怎么弄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要是愿意就帮忙带一把,不愿意你就当没看见,大不了我上班带公社去,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了。她坐月子呢,你就是有意见也好好憋着,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冲我来,要是坐月子你还这那的给她脸色看,我这个心里不痛快咱们一家子就都别痛快了!” ———————————————————————— 娘俩在灶房里面动静不小,但是也隔着点距离,温婉这边坐月子,门窗都是关上的,听见声音也听不真切,倒是不知道这孩子才刚刚生下来,家里就先闹了起来。 刚刚生完孩子,身体亏的厉害,吃了点东西没一阵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醒,还是被孩子的哭声给弄醒的。 屋里黑咕隆咚的也看不见,她摸了半天才在边上摸到了手电。 陆东平把孩子给放她脚头去了,她想哄孩子还得起来。 但是,起不来啊,肚子疼,那里也疼,动一下简直要命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孩子给生下来的,想想都觉得好不可思议。 正当她坐起身挪到床脚把孩子抱起来的时候,门推开了,陆东平端着碗进屋。 “你手电呢?这黑乎乎的你小心点。” 陆东平道:“自家屋里,眯着眼都知道哪里高哪里低。” 说着,就着屋里手电的光把手里的碗放床头缝纫机上面,点了煤油灯,然后把孩子接了过去:“又尿了。我给他弄点喝的,你先趁热吃点。” 温婉端着滚热的碗道:“不然还是得喂奶,这样子我感觉挺麻烦,他这尿了就得吃。我这几天不太利索,你也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家里都挺忙。” 陆东平道:“没啥忙的额,地里的二道草差不多快完了,我明天一早去趟公社,跟林部长请几天假。” 这刚开始几天不请假肯定不行的,他娘那样子,看着对他进产房对他不让喂奶这件事情意见大的很,不一定就会愿意不去上工在家里伺候。就冲着先前那些话,他也不放心。 温婉看了他一眼:“要请假?能请的了吗?或者你走的时候给我把热水壶什么的都拿屋里来,我慢慢给他弄也行的。” “不用,我正好也歇歇,在家里好好陪陪你。”光想着给孩子弄了,自己呢?这几天还不能吃太多,只能吃点汤汤水水的,也不能跟正常人一样早晚两顿饭,那不得把人饿出个好歹来。 尿布换了,也吃了,果然也就不哭闹了。 陆东平把孩子放回去,温婉喊他:“你别放脚底下,放我边上,哭的时候哄起来方便。” 陆东平道:“床太窄,三个睡一头太挤。” “那你睡脚那头去。” 陆东平挑眉:“这才第一天,就打算只要儿子不要你男人了?” 温婉笑的不行:“对,不要你了,只要儿子。” 笑够了,她才道:“我想上厕所,还想洗一下。”垫在身下的卫生纸,她感觉早就浸透了。 “等一下,现在不能出去,我去给你拿盆来。” 家里是有尿桶的,但是那个味道,陆东平想想就觉得还是算了! 温婉也知道坐月子不能见风,尤其是前面半个月,更要注意,那在屋里就在屋里,小解在屋里,随时倒了,她也还能忍受。 陆东平扶着她下地,感觉疼的腿都迈不开,就在床边上脱了蹲下去,才出来一点,她就疼的一把抓着陆东平的手,原本就没有多少的手指甲狠狠的抓着陆东平,哭出声来:“疼啊,陆东平,我疼!” 疼,那也不能不尿了憋着啊! 陆东平代替不了她疼,也没法安慰她。 “忍着点,快一些尿出来,我拿干净水给你洗洗,缓缓就不疼了。” 就小解了一下,温婉疼的差点岔过气去。 陆东平绷着脸去兑水,拿了毛巾给她擦洗。 折腾了半天,又是一身汗,关键这会儿她还不能洗澡。 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她才道:“还有没有热水,帮我拧下毛巾,我想擦一下身上,擦一下就好,一身都是汗。” 陆东平应了一声,又去外面打水。 稍微收拾了一下,这才吹了油灯躺下来。 孩子到底还是放在了最里面,包裹着,眼下这个季节也不怕他冷着。 陆东平睡在边上,还是和以前一样,贴着她。 原本是想把孩子放中间,但是陆东平不愿意。他抱温婉抱习惯了,就怕半夜睡迷糊了,忘记自己有个儿子了,一个翻身把小东西给压死。 温婉白天睡的差不多了,身上又不舒服,小肚子闷着疼,这会儿也睡不着。 “陆东平。”她喊了一声。 陆东平合上的眼睛又睁开:“嗯?疼的厉害?” 温婉轻声应了一声:“嗯,疼的睡不着。” 陆东平侧身,伸手伸进她衣裳里面:“我给你揉揉,揉揉就没那么疼了。”像是在哄三岁的小孩。 温婉在他怀里蹭了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疼。我都不敢叫你在跟前陪着,其实我特别想你在我跟前的。但是你要是在的话,那我肯定会特别的难受,我会哭出来,会跟你说我不想生了。” 陆东平亲了亲她的额头:“嗯,我知道,咱们就要这一个,以后都不生了,再不让你遭这样的罪了。” “我才不信,你以前还说不要孩子,但是现在还是有孩子了。” 陆东平给她揉着肚子,无言以对。 “他们这辈有没有排字辈?我爸爸上回来信,说是男孩就叫“康”,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你觉得还要不要换?” 陆东平道:“不用换,康挺好的,我们下面这辈该是鸿字辈,那就叫陆鸿康,挺好。就是小名,是叫康康还是重新取一个?我听老一辈的人都说孩子生下来要取个不咋好听的小名,贱名好养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坐月子 温婉问他:“你小名叫什么?” 陆东平道:“就叫陆东平。”小时候都平娃子平娃子的喊,后来大了,他嫌难听,渐渐的也就没人那样喊了,多是连名带姓的叫。 “你都没小名啊!那你给他想一个,不然就喊康康了。” 陆东平觉得,就这样喊也行,不过,能有个小名,小时候喊着玩也不错。 “那你说叫什么好?石头,狗蛋?” 温婉想捶他,可惜这会儿并没多少精神和力气。 “怎么就非得加个狗字,就不能叫蛋蛋?” 陆东平意外的挑了一下眉毛:“蛋蛋?行啊!圆溜溜的,倒是挺好玩。” 两口子就这么随意的给陆鸿康小朋友取了这么个随便的小名。 又说了阵话,温婉才睡了过去。 只不过这觉睡的并不踏实,肚子还是隐隐的疼,胸口也胀的难受。实际上,早在生之前就开始胀了,老一辈说这是涨奶,只需要把孩子生下来,让孩子吸一吸,吸通了就不难受了。 但是,吸一吸啊,什么也没有,还疼的不行。 陆东平大概是今天紧张过度了,这会儿乏了,跟她说着话,说着说着就没动静了,搭在她肚子上的手也停了下来。 一直平躺着,她感觉腰很难受,轻轻将陆东平的手拿下来,然后动了动,侧着身子面对着墙。这样蜷着,倒是稍微舒服了一点。可惜的是眼睛才合上没多久,孩子就又有动静了,哼哼唧唧的。 温婉迷迷糊糊的,伸手把他往怀里一搂,掀开了衣裳。 等知道疼清醒过来,孩子已经吸上了。 温婉疼的想推开,但是又有些舍不得。 将孩子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抿了抿嘴又闭上眼睛。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办法倒是很有用,一晚上醒了两次,都被她搂在怀里用奶给哄着又睡了。有奶水了,吸通了,倒是没那种胀的感觉了,身上稍微轻松了一点,倒也让她跟着好好的睡了一觉,以至于孩子一晚上尿了几次她都不知道,只知道天快亮的时候,肚子疼醒的时候,手底下湿漉漉的。 这是尿布给弄透了,连同抱着孩子的小被子都给包不住了。 这会儿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她一动,陆东平就也跟着醒了,下意识的就往她肚子上摸,问她:“还疼的厉害?” “孩子尿了。” 陆东平一下子坐起来。 外面才见一点亮光,屋里还是黑漆漆的,他摸着把油灯点起来,然后才去把孩子抱过来。 这一抱,手上就是湿乎乎的。 “小东西,这么厉害,你水做的你,被子都能尿透,尿了也不吱个声!” 话才落音,襁褓里的小娃娃配合的哇哇大哭。 温婉抿了抿嘴没吭声,这是她的错。 迷迷糊糊的听见孩子哼哼直接喂奶,他哪还有机会哭。 就,没想起来孩子哼哼也不一定是要吃,还有可能是要尿。 被子是湿的,尿布是湿的,连身上的秋衣秋裤都是湿的。 陆东平折腾了半天才给收拾利索。 温婉就侧身托着腮帮子在那里看他:“你好厉害啊,这个你也会,我看着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就厉害了?春娥和东临小时候都是我带,春娥还好,从小就乖,陆东临那小崽子,简直淘神的不行,我见天的揍。” 说话间,利索的给换好衣裳。干干爽爽的,但是小家伙还在那闭着眼睛哭。 温婉伸手:“给我,估计还是要吃奶才能消停。” “我去给他弄点!” 温婉已经将孩子抱过去:“不用,半夜我迷迷糊糊的,他好像把奶给吸出来了,疼是疼了点,但是他一吸我没那么胀了,反而没之前那么难受了。”疼,忍着! 陆东平看着她掀开衣裳,拙笨的喂着孩子,在床边上站了半天,半天挠了挠头笑道:“行叭,喂!” 这会儿了,醒了也就不会再睡了。 也就孩子吃了奶又睡着了。 温婉等他睡了,才掀开被子下地:“想上厕所。” 她已经憋了半天了,想着那种疼,想想都打哆嗦。 等弄完妥当了,陆东平随即就将盆子端出去倒进茅坑里,拿水涮了涮进屋,问温婉:“早上是喝昨天的汤还是喝粥?” “汤有的话就喝汤,这个天,什么东西都放不住。” 说完,看了外面一眼:“还早啊,都还没怎么亮。你不睡了?不睡的话就先忙别的,我等会儿再吃。” 陆东平应了一声出屋,油灯却没吹。 天虽然还没完全亮,但是庄稼人不睡懒觉,早早的就起来了。 头天娘俩呛了几句,张红英晚些跟陆明江叨叨,被自己男人劝了劝,心中难平,但是到底还是能稳住。 不管怎么说,她坐月子都没受过谁的气,没道理儿媳妇坐月子要受气。自己儿子是个犟驴怨不得别人。 见新房门开着,屋里灯亮着,陆东平从屋里出来去挑水,她抬脚就进了屋。 温婉这会儿也没睡,在床头靠着看孩子呢! 见她进来招呼了一声:“娘!” 被她这么一喊,再看见孙子,张红英什么脾气都没了。 应了一声在床边上坐下来:“歇了一晚上,身上可好点了?有啥你别不好意思说,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到底是过来人,有些你不懂的你要说。” "晚上尿了几回啊?闹的厉害不厉害?按理说你这生了孩子我该住过来晚上照应着,东平那个犟驴,我是没办法。" 温婉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不太会弄,但是东平会。孩子也挺乖,哼哼的时候喂一下马上就不哭了,都不用起来的。” 张红英愣了一下:“喂奶啦?” “喂了喂了,半夜吸出来了。” 张红英就笑了,老头子说的对,自己这就是瞎操心。这女人呐,生孩子之前自己是个孩子,这孩子一生,不用人教,自己一点点的什么都能摸索会。 “你看,东平就为这个喂奶的事情还跟我吵,不是娘不心疼你,都是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哪个不晓得疼。但是再疼孩子也得喂好,这会儿小,又不能吃饭,什么好东西能有娘的奶好。再说,年轻人觉多,你要是给兑麦乳精,那一晚上净跟着他折腾,都不要睡了。喂奶多方便,往怀里一按,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你大伯娘家的初一,那是实在没办法,命不好,摊上那么个娘,才一口奶都吃不上。虽然养的也好,但是你想想你大伯娘这一年半载还有没有点人样。” 温婉道:“娘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他怎么还跟你吵,回头就收拾他。” 这么一说,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张红英通体都舒坦了。 “昨天的鸡汤还有,我这就得去地里,东平去公社得大天亮才去,让他给你弄口吃的,回头我早些回来,晌午我给你弄饭,就在床上躺着,再讲究,解手也不能去外面,坐月子是个大事情,不能见风。” 温婉应了,她这才起身去了外面。 愿意喂奶,她这纠结了一晚上的事情一下子就放下了,其他的,陆东平犟不犟的她都懒得搭理了。 刚刚出院子就遇上了高秀兰,知道温婉生了,还是个男娃,高秀兰也高兴的不行:“他三婶,咋样了?孩子咋样?我昨天就想来看看来着,又担心扰了婉婉休息。” 张红英眉开眼笑的开口道:“好,都好着呢!那会儿看着肚子不大,生下来孩子还挺扎实,五斤多点呢!跟东平小时候一模一,肉乎乎的。” “哟,这是自己没长,都长孩子身上去了。” 妯娌俩说说笑笑的往麦场走,陆明江跟在后面心情也不错,这么快就想开了,想开了好啊,家和万事兴嘛! 陆东平跑了两趟才把水缸添满,又跑了一趟,挑了水回来把衣裳尿布给洗了,天气好,早上洗下午就干了,不耽搁用。 弄完他才去给温婉弄饭。 鸡汤里面揪面片。 端着碗进屋,温婉坐起来了,抱着孩子坐在床边上给把尿。明显的,对于自己不想尿却非让尿,孩子都很抗拒。 温婉看着他一哭,马上用尿布给包起来:“好好不尿了不尿了,你别哭啊,不尿了。” 才刚刚说完,托着屁股的手就是一热。 不止尿了,还拉了,拉她手上了,虽然隔着一层尿布,但是温婉整个人都僵了。 陆东平来的简直就是及时雨。 把碗往边上一放,赶紧的去兑水,然后把孩子接过去,用尿布顺带的给擦了一下丢在边上,拿着温水给洗了屁股,重新给包了起来。 伺候完小的又伺候大的,哪怕手上一点都没沾到,还洗了,温婉始终觉得手上一股屎味儿,连带的看着碗里的鸡汤上面飘着的那一层黄灿灿的油她就忍不住浮想联翩的有些反胃。 “小东西,就差一点点,明明是要拉了还哭那么大声,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信他了。” 陆东平教她:“是了,孩子只要没拉没尿没饿,你就别怕他哭。别看才一点大,聪明着呢,你要是再来这么两回,他以后次次都不会乖乖的尿,非得回头弄身上。别看他这会儿什么都不懂,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哭有用,那以后次次都得给你来这招。我等下去公社,很快就回来,你吃完再睡一阵。” 温婉艰难的咽下去一口汤,端着碗给他:“吃不下去了。”看见那层油她就想到蛋蛋拉出来的粑粑。 陆东平蹙眉:“这才吃多少点啊?你要给他喂奶,不吃东西怎么行?” 温婉摇头:“躺着不动,感觉不到饿,你要是嫌弃我吃剩下的,那就放那,晌午再热了给我也是一样的。” “就会胡说,怎么就嫌弃你了。”陆东平接过碗,三两口就把饭刨进嘴里。他这是跟温婉一起坐月子了,回头说不定温婉还没补起来,先把他给补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样挺好 等他吃完,温婉才道:“不然你别去请假了,我在家里没什么问题,这会儿他拉了,等一阵我再给把把,又不需要下床走动,也不需要人一直在跟前守着。就肚子疼,你就是在家里守着,你也不能帮我疼。” 顶多,自己上厕所的时候疼极了掐他两把。 陆东平轻轻叹了口气:“别犟,我就耽搁今天一天,等你再歇一天,没那么疼了我就去忙自己的。” 温婉觉得,这样也行。 陆东平伸手捏捏她的脸,然后才走。 家里就剩下她自己了,不对,剩下她娘俩了。 孩子睡着,她醒着也没事干。之前陆东平给她买的毛线,她才起个头,这会儿一身提不起来劲也懒得做,往下缩了缩也合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的声响,她给吓了一跳,睁开眼坐起身喊了一声:“东平!” 陆东平应了一声:“是我!” 温婉这才轻轻松了口气,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过了。 孩子还睡着,这一觉倒是睡了老长时间。 陆东平一开门,就那么点响声他就醒了。 哼哼两声,温婉已经有点经验了,忙往床边上挪了挪,扒掉他屁股上的尿布,还没来得及把盆子勾到跟前,小麻雀一翘,水就呲了出去,撒的到处都是。 “嘿,小狗崽子,你这泡尿憋的。” 温婉松了口气:“这要是尿身上,又得湿的透透的,没弄盆子里,撒的到处都是,屋里回头该有味道了。” 那带孩子,尤其是这种随时拉随时尿的孩子,屋里有味道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知道她讲究,陆东平就没多话。 撒了一大泡尿,饿了,尿布还没裹好就又开始哭上了。 等这回再喂了奶,蛋蛋就不再睡了,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这看那看的。 陆东平说他还看不见,但是温婉觉得他好像能看见似的,这瞅那瞅的。 温婉给他哼歌儿听,他像是能听懂一样,嘴咧咧的。温婉稀罕的不行,喊陆东平:“东平东平,你快来看,他在笑哎,他都会笑了!” 陆东平过来什么也没看到,伸手揉她:“他才多大,刚刚见天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笑,怎么变的傻乎乎的了?” 温婉十分的不开心,她明明就看见蛋蛋笑了好! 张红英惦记着家里的大人孩子,下工急匆匆的就往家跑,连锄头都是陆明江给扛上的。惹得队上相熟的人都笑:“这有孙子的人就是不一样,走路脚底下都是带风的。” “说的你有孙子你走路不带风一样。” 几个婆娘在那嘀嘀咕咕边说边笑,听的陆明江开心的不行,嘴咧了又咧,他是有孙子的人了。 张红英才到房后就感觉不对,家里的烟囱咋在冒烟呢?有人在煮饭? 等到家,看着院子里晾着的被子衣裳尿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根本就没去公社,在家专门伺候媳妇了。 她倒是不知道,老陆家还出了这么个痴情种,真的是说个媳妇拿着当自己的命根子了。 随即,又叹气。 行叭,自己愿意伺候就自己伺候,老娘还省事了。 头天炖的鸡,一家子都没舍得吃,温婉又吃的不多,两条腿都够她两顿的。再热,这大热的天肯定是不行了。 陆东平直接加了水兑了大半锅,切了半盆洋芋倒进去煮着,然后贴了杂面饼子。 贴好了之后才把泡的红枣弄出来,放在锅里加小米,就着锅底的一点火慢慢熬着。 张红英回来就洗了个手直接进屋去伺候儿媳妇伺候孙子去了,灶房都没进,就陆明江,想看孙子,又不好往儿媳妇屋里去,就先进灶房。 在门边上搭个板凳坐下来,头往灶房里面甩了一下:“你这正事都不干了,专门跑回来伺候月子?” 陆东平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屋里出来,在他对面坐下来道:“这话说的,我这也是干正事好不好?武装部最近也没什么事情,林部长让我们看报学习,几个人在那边轮流呵欠连天。我在家读报不一样,不会的还能问婉婉,挺好。” 好个屁! 陆明江只想翻白眼。 “当爹的人了,干什么心里要有个数。” “知道,就这两天,她稍微利索一点了我就去公社。” 屋里面,蛋蛋这会儿醒着,精神头倒是好。温婉看着手表掐时间,一个小时给他把一次,竟然没尿身上。 张红英坐在边上逗他,他听见声音眼睛灵活的四处瞅。 “上回你说,起个什么名字来着?” 温婉道:“康,健康的康,东平说他们这一辈是鸿字辈,大名就叫陆鸿康。” “挺好挺好,那小名呢?就按大名这样叫着?” 温婉问她:“娘是什么意思?东平说贱名好养活,说叫狗蛋,也太难听了?叫蛋蛋?” 张红英笑骂:“狗蛋,亏他想的出来,他小时候我怎么没喊他狗蛋。就蛋蛋好了,大了,懂事一点肯定就不乐意咱们叫了,要叫大名了。”说完,趴在床沿上,粗糙的手把小被子往下拉了拉,欢喜的跟个孩子似的:“这醒了多久了?看着这精神头倒是挺大。” “有差不多两个钟头了,就东平回来的时候他就醒了,我给他唱歌他咧嘴笑呢,东平还不信,说这么大的孩子不会笑,说我傻。” “他才傻呢!孩子小,但是聪明,啥不懂啊!” “东平请假回来的?” 温婉应了一声:“我都跟他说了别请假,尿布给我放好,我能给换了,又跑回来。回来有什么用,又不能替我疼。” 张红英半天才又开腔:“他不回来在公社心里也不踏实,回来也好,伺候你几天,叫他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多不容易。等你身上利索点了,他工作也放心一些。” 温婉光笑不接话。 陆东平在外面喊了一声:“娘,吃饭了!” 张红英这才起身去了外面。 “东临呢?又跑的不见人影了?” 陆东平哪里知道:“不是跟你们一块下地了,这会儿都没见到人。” 说着,抬着碗进了屋。 中午是就着鸡汤一锅炖,盐放的淡,温婉也吃这个。 炖烂了的洋芋,绵软香甜,再喝上一点汤就差不多了。 陆东平看的直叹气:“以前老说你吃猫食,你现在是,连猫都比你吃的多。你一个人吃,养两个人,时间长了怎么弄?”别人生孩子那是肯定得胖一圈,她这个孩子生的,除了丰盈了一些的胸和还没有消下去的肚子,其余哪哪都比之前瘦。 “现在躺着不动,不消化。等出了月子肯定就比现在吃的多了。” 刚刚放碗,高秀兰就来了,可不是平时窜门那样空着手来的,拿了二十个鸡蛋和半斤红糖过来。 张红英可不能一下子接过来。现如今这边家家户户都只能喂两只鸡,天气渐热,鸡也不怎么下蛋了,她还有初一要喂,这二十个鸡蛋可不容易攒出来。 “你说你,都是自家屋里,怎么过来还提东西,这就不说了,意思到就行了,你咋拿这么多过来,初一不得吃?” 高秀兰道:“初一这都快两岁的孩子了,啥都能吃了。再说,家里的鸡天天都还下着呢,还能不够她吃?拿给婉婉吃的,你别跟我推来攘去的,再推我就要生气了。你嫂子我是那种做面子的人吗?提来的东西意思到了再自己提回去?” 张红英就只能收下,不过没拿自己屋里去,而是提去温婉屋里,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这是人家来看坐月子的人的,她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婆婆,贪这点红糖鸡蛋。反正没这些东西,家里的也没拿出来给少吃。高秀兰跟着她进屋,去看了温婉。 孩子玩了一早上,这会儿又睡了,温婉也在睡觉,刚刚眯着,听见说话声又坐起来。 高秀兰就看了一眼,忙不迭的摆手:“别起来别起来,赶紧躺着多睡睡好的快。”说着,就出了屋。 温婉还没爬起来又缩下去,眯上眼睛睡了过去。 高秀兰去了外面才跟张红英唠:“长的可真好,这才第二天,干干净净的跟长开了的孩子似的。那模样,净随婉婉和东平的优点长了。” 张红英的嘴角上扬,嘴里却道:“啥呀,才第二天,可看不出来,要出月子长开了就知道了。” “反正是不会丑,爹娘模样在那了。” “你这会儿过来了,初一呢?” 高秀兰道:“青青给铺了张席子,把屋里的被子弄出来,两个在房檐下一起打滚呢!不然我哪能离身。”她带大的缘故,初一这会儿会走了,依旧黏她黏的紧。晚上是一定要跟她睡的,白天要是看不见她那肯定哭,走哪跟哪。 张红英笑道:“青青那丫头,这说起来到了年底就能领证了,还跟孩子一样。” “那怎么弄,慢慢教呗,好的是听话,对初一也不赖。我要求也不高,年底领证,过个一年半载的有自己的孩子的话,初一也大点了。不求她拿着当亲生的一样,就现在这样就挺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过各的 高秀兰说了阵话回去,胡青青跟初一头抵着头就在房檐下面睡了。眼见就要到七月的天,大晌午的倒是不怕着凉,高秀兰也没管,进屋拿了鞋底子坐在门墩上纳。 看过孩子,她心里又多了一桩事。 陆东城比陆东平早结婚大半年呢,满打满算的这都好几年了,咋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这人又不在跟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一点都不了解。 陆东城比陆东平还要大一些,说起来今年也是二十八的人了。队上二十八的男人,孩子都能背着筐子扯猪草了,他这还没个动静,简直要把人愁死。 早先她还在劝说张红英,如今陆东平这算是妥当了,第一个就是男娃,后面不管咋生都行了,自家这真的是,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 地里面的草还没锄完,避开晌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太阳偏西一点就得继续去上工。早上起的老早,晌午这会儿太阳大的时候除了干点家里的活就是补一下觉。这会儿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午间睡觉的倒是少,女人们通常都会趁着这个时间洗洗刷刷缝缝补补,男人就去自留地里面拾掇。头伏萝卜二伏菜,播种了秋来才有收获。 就那么两三分的自留地,边边角角的年年开一点,愣是给刨宽了不少,自家喂了猪,垫圈也垫的勤,除了上交的粪,下面余下的还能铲上不少去垫自留地。自留地里面也种了好几行玉米,那是给春玉米锄草的时候匀下来的苗子,社员捡回来各自种在各家自留地里面,入秋的时候能吃个青穗尝个鲜,或者收回去多少也是点填补。 几行玉米中间栽了红苕,南瓜,黄瓜,辣椒,靠着坎子就是豆角扁豆丝瓜。原本是没这么多种类的,都是听说谁家有种,提前好久去打了招呼让帮忙留种,再拿东西去换,时间长了,这地里面物产也就丰富起来。 陆东临背着背篓满头大汗的从自留地边上的小路上下来,刚刚到跟前就被陆东平给喊住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了?” 陆东临脚步子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架势,背着背篓就要往回走。 他杵着锄把看着陆东临,面色不善:“陆东临我发现你最近一段时间皮松了,是不是需要我给你紧一下了?我问你话呢!” 从温婉怀孕开始,陆东临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陆东平知道他喜欢温婉,不想看温婉受罪,自己当哥哥的也不能因为这些小事情跟他一般见识。温婉受他弟弟妹妹喜欢他也很开心,毕竟来了这里,举目无亲,越有人喜欢她才会过的越自在。 但是,他觉得这狗崽子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主,给他三分好脸他就能上天了,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了。 就比如说现在,搁前两年上学的时候,他只要脸一沉,吓的陆东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但是现在,人家似乎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了,背着背篓看了他一眼直接走了。 陆明江“嘿”了一声:“这是什么情况?这狗日的不得了,要上天了!” 陆东平举起锄头一锄头挖下去道:“上工了,长本事了,感觉自己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了,所以就牛起来了。” 陆明江道:“长本事了?长啥本事了?翅膀还没硬老子还没死呢!” 陆东平点头:“去,好好收拾,现在不收拾,再过两年我估计你也整不成了。” 陆明江把锄头往地上一丢,气冲冲的就回去了。 陆东平摇摇头继续挖地。 他爹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年轻的时候脾气大,随着他们大了,越来越没脾气了,尤其是他有了工作之后,家里的日子好了一些,心更是宽的不行。以前是管不了他,现在是管不了陆东临。 陆东临背着背篓到家,靠墙往地上一坐。 张红英就问他:“这么大热的天,下工多久了,你咋这个时候才回来,你在山上跑什么名堂,这会儿长虫多蜂子也多,想倒霉了你。” 陆东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道:“我又不怕那些玩意儿。”说着,爬起来,伸手开始把背篓里面的猪草往外面掏,掏了没两下就掏出东西来。 是用几张桐子叶窜起来的兜兜,里面装满了雪白的泡儿。 他拿着去灶房,找了个大海碗,倒出来竟然有一大碗。 他探头出去正准备喊张红英,陆明江就回来了,气呼呼的。 张红英问他:“都弄完了?” “东平在弄,我回来有点事情。”说着就到了房檐下,喊了陆东临一声:“你给我过来!” 语气不太好,张红英打岔:“啥事情,才刚刚回来,饭都还没吃呢!” “你别管!” 陆东临把碗放回灶台上出了门,也没到跟前去,就靠着墙站在那里:“啥事?” “过来,我有话问你!” “有话你就说呗,我耳朵又不聋。”他又不是傻子,明显的来者不善,他怎么可能凑上去找揍。 陆明江拧巴着眉毛沉着脸道:“陆东临你个狗日的你现在咋回事?能挣几个工分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得了是不是?还是你觉得老子现在脾气好了多久没收拾你了你就能上天了?” 张红英一头雾水,看着他们爷俩:“不是,好端端的这是干啥呀?你声音小着点,婉婉在屋里歇着呢,蛋蛋也才刚刚睡。” 陆明江气不顺,但是到底声音小了好多:“干啥?他现在是能上天了,没大没小的,以前挺听话的一个孩子,越大越不像话,回来东平喊了他一声,问他咋这个时候回来,腔都不开,眼睛都翻到头顶上去了。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还有没有个大小了?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他的是哪个?给他弄吃弄喝的又是哪个?简直就是个讨债鬼,一不留神就歪的不成样子了。弄半天,还养出个白眼狼来不成了。我也不是因为今天这一回我就借题发挥,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这个,张红英也不是没发现,这大半年,哥俩一直不怎么对付,以前陆东平一吭声,他跑的贼溜快,现在是肉刺一样,怎么拔都不行。 搁以前,陆东平早收拾他多少回了,现在么,有了媳妇,心思就放在了媳妇身上,根本不管他。 张红英看陆东临杵门口喊了他一声:“你过来,到这边来,跟我和你爹说说看你心里一天到晚的在想啥。” 陆东临肚子饿的有些不耐烦了:“没啥,有啥啊?就是饿了,饿的不想开口说话了,不说话也犯错?” 陆明江眼睛一瞪:“你少跟老子胡扯,老子眼又没瞎,看不出来,你跟你哥到底什么情况?我跟你讲,你今年也是十六的人了,搁以前,十六都是要说媳妇的人了,现在不兴那么早了,但是也没两年了。是大人了,该懂事知道好歹了,再找着挨揍就没意思了。你一天牛哄哄的,要是搁以前,不用我开腔,你哥早就收拾你了,知道他现在为什么没整你吗?因为你大了,再有两年一有媳妇,你是你的家他是他的家了,各过各的日子,以后各是一家人了,所以他觉得没必要再敲敲打打的管你,但是你自己得有个数?” 陆东临抿了抿嘴,半天才道:“我才十六,说啥媳妇呀!” 陆明海哼了一声:“那是迟早的事情,但是现在我要说的不是你说不说媳妇的事情,而是叫你知道,什么都要有个差不多,太过了,别看你这两年个头窜的快,快有你哥高了,不是我看不起你,他要是收拾你,你还真没犟的。这么大的人了,再挨打可就不好看了。” 陆东临道:“我晓得了。”心里却不服气的哼哼,转身进了灶房去吃饭。 吃完饭他才问张红英:“娘,我在山上摘了好多泡儿,嫂子能不能吃?” 张红英看了看他晒的黑不溜秋的脸:“可别,瞎胡闹呢,你嫂子现在地都不能下,只能喝汤,还能吃泡儿?” 说到这个,陆东临心里就又不舒坦了:“生孩子这么恼火,为什么还要生?” 张红英抬眼看他:“你是个猪脑壳?这么大了咋还问这种问题。那要像你这样,因为疼就不生,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还有没有我们这一家子,还有没有你?那我要是嫌疼我就生你哥一个,没你也没春娥,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她说的陆东临都懂,但是钻牛角尖里面去了,哪是那么容易出来的。 晚些两口子躺下来,陆明江就直叹气:“春娥是个争气的,以后能顺当的找份工作,再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我也就不用操心了。东平这,从小就能耐,我就没给他操过心,如今也是有媳妇孩子的人了,更没有什么要我担心的了。就陆东临这个小兔崽子,实在叫人劳神的很,小时候就是淘气机灵,怎么就越长越扯淡了呢?” “我跟大哥,这一辈子两个人就没起什么龌龊,但是你看,跟二哥——东平和东临就哥俩,我是想让他们跟我们一样,兄弟都互帮互助和和气气的。我们俩,总是要早走的,陪不到他们一辈子。但是这狗日的,怎么越大就越不听话了呢?东平跟现在不一样了,以前没结婚,那跟他是兄弟,是一家人,现在结婚了,那肯定是自己媳妇孩子重要了,回头等他再一结婚,那真的就是两家人了。” 张红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他说的都在理,但是这个事情,想的再好它不跟着你想法来,愁也是没用的,张红英伸手拍拍他:“别想了,睡!”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木轮车 早上,天刚刚见一点亮,沉睡了一整夜的小山村陆续苏醒。 陆东临照常背着背篓拿着锄头出门。 大概也就一个礼拜多点的活了,地里面的草就锄的差不多了,再长,玉米苗子高了,也不怕它荒了。 旁边的屋门已经开了,他看了一眼,里面隐约传来温婉说话的声音。 出了院子,才刚刚下坎子,还没能到下面路上他就顿住了步子,前面,陆东平站在那里看着他,手抄在裤兜里,一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架势。 陆东平喊了他一声:“我们,谝一下?” 陆东临觉得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大清早的,谝个什么鬼。 “我要去地里了。” 陆东平不给他溜走的机会,上前一把揪着他往边上竹林里面拽:“去地里面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陆东临拳打脚踢:“你干嘛你干嘛?你给我撒手!” 陆东平冷笑,揪着他就进了竹林:“使劲喊,我不介意把臭袜子脱了给你堵上。” 陆东临闭嘴了,这事他哥能干出来。 他都忘了,这个季节大家都穿着草鞋,哪里来的臭袜子。 “你到底想咋样?” 陆东平手一松,他没站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陆东平俯身,两只手撑着膝盖看着他:“你说呢?就你这出息,还想跟我对着干,别说你翅膀还没硬,就是硬了我也能给你打断!” “今年都十六的人了,再过上两年,娘该给你张罗着找对象了,我要是再揍你,是不是有点难看?不过我是不会感觉到不好意思的,尤其是你这种三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的人。” “说,你这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嗯?把话一次性说清楚了,这么大的人了,别让爹娘再跟在后面操心。” 陆东临憋了半天才道:“你,你说话不算数,我没你这样的哥!” 说实在话,哪有什么意见,起初是因为温婉怀孕,他觉得陆东平说话不算数,后来么,那就是陆东平说的那样,蹬鼻子上脸,看着自己这样也没人管,习惯成自然了。 天生反骨,就是欠收拾。 陆东平嗤笑一声,站直了身子,舌头顶着后槽牙笑了笑:“我说话不算数?哪桩哪件啊?我咋就不知道自己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 “你说的,不会跟我嫂子生孩子的。” 陆东平愣了一下,半天才嗤了一声:“陆东临,你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我跟你嫂子,那是两口子。结了婚,那要孩子是迟早的事情。之前说不要,那是因为觉得你嫂子年纪还太小,生孩子太危险。而且,我喜欢她,就想跟她两个人,没想过多个孩子出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两口子在一块,除非两人其中哪个有毛病,不然的话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没孩子。这个孩子来的有些意外,早了点,但我也不可能不要他。” “我们两口子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老大不小了,不要把自己当小孩子,谁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小孩子。你要是觉得怀孩子恼火,生孩子危险,等你以后有了媳妇 ,自己管好自己。该说的我就说到这里,别整天阴阳怪气的,拿着这个事情当由头纵着自己,过分了,我是真的会揍人的,不会管你大还是你小。” 说完便不再管他,抬脚出了竹林。 在床上一连躺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温婉总算是能下地走动了。 还是有些难受,不过比起刚刚生的那会儿可要好太多。尤其是这会儿身上也差不多干净了,恢复起来就更快了。 许青铭就是这会儿,她能下地了,才上的门。 晌午饭才刚刚进肚子,温婉就听见张红英的声音:“哟,青铭来啦!吃饭了没有?” 许青铭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吃过了。” “哟,这是个啥名堂?” 许青铭扛了个,带轮子的木头车子来,样子看着很轻巧,也不是多大,两边都有一尺来宽的台面,中间看着也就五六十公分的间距,但是里面加上外面台面占的面积,还是很宽敞。 他将车子放在了房檐下面阴凉处道:“给孩子做了个车子。老早就开始弄了,有点麻烦,现在才弄好。” 温婉肚子大起来的时候他就开始琢磨了,他又没学过这个,不过是以前见过人用过这个东西有点印象,就凭着那点印象画出来,就是个四不像,那图他改了又改,折腾了好长时间总算有个大概的样子了。又跟人打听了西河大队这边手艺最好的木匠,拿着图去找人磨合了半天,悄悄的使了点钱,才把这木轮车子给弄了出来。 张红英扒着车子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赞不绝口:“不然说是文化人呢,你咋就这么能呢?这脑瓜子聪明的,我们这,别说见,想都没想起过还能给孩子弄这么个东西出来。” 许青铭自诩脸够厚,也叫她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的夸的不好意思了 “婉婉这两天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他还是刚刚生的那天去公社接的人,这几天都没过来。 张红英道:“好啦好多啦,已经能自个儿下地了,你去她那屋,那边也凉快,你们兄妹俩说说话。她这在屋里这么几天,除了逗孩子也不能出门,我琢磨着憋的狠了。” 许青铭笑着点头:“可不是,她什么时候在屋里躺过这么长时间。那,表婶你忙着,我去看看她。” 刚刚坐下有起身,去了温婉那屋。 两间相连的屋子,只要关着门,不透风进来,温婉可以在屋里随意的走动。 早几天在床上躺着,行动不方便,都是陆东平在家里伺候她,就是坐月子,刷牙洗脸擦身也一样都不少。这会儿自己能下地了,收拾的更妥当。 除了头发不能洗,辫着辫子油叽叽的,其他都还好。 许青铭瞅了她两眼,孩子一生,除了脸色有些发黄,其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温婉刚刚把孩子哄睡,招呼他在外面屋里坐下道:“盯着我看什么?生了个孩子我丑了?老了?” 许青铭失笑:“没,就是看看你好不好。看了一下,还行,陆东平照顾的应该不错。” 说完,从兜里面拿出个信封递了过去:“大伯那边寄来的,给你的。” 温婉没接:“怎么这会儿了,还给我寄东西。他们家里负担不轻,还有二舅舅和三舅舅那边都难,给我做什么,我日子过的好着呢!” “总归,是大伯和大伯母的一番心意。” 温婉还是没接:“那心意我收到了,我知道你在攒东西给三舅舅那边寄,这个你留着,回头给外公外婆也好给舅舅们也行。” 许青铭就没再勉强,又收了起来。 “行,不收,不收我就收下了,谁让我穷呢!” 说着,站起身:“我给康康做了个车子,我去拿进来教你怎么用。” 温婉眼睛一亮:“还真做出来了呀!”这个她是知道的,从知道她怀上了开始,许青铭就在说,说她短胳膊短腿的,二两重的东西都没拿过,孩子生下来怎么抱的大,要给弄个小车子。” 许青铭从外面把车子给搬进来道:“我许老七想干的事情就没干不成的。看到没有,成了,这里还有档,三下,可以给放平让孩子躺着,等大一点的时候这里挂上可以坐着,后面就是靠背。” “七哥,厉害啊。我记得以前我在大院里面见过一回这东西,做的哪有这个好啊!” 许青铭浓眉一挑:“那是,你也不看看我花了多少心思,我这几个月不上工就在琢磨这玩意儿。” 张红英也跟着进来看稀奇,看了半天,忍不住夸赞:“青铭这孩子,是真的厉害,聪明有想法不说,还耐心,你要是让东平去弄,他肯定耐不下心花这么长时间去弄这个。”花心思最多的,大概就是说这个媳妇了,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上头了。 “娘,你快别夸了,再夸他骄傲的出门就找不到方向了。” 许青铭嗤笑,他见过拆台最快的就是温婉这丫头了,转脸变。 三个人说笑一阵,张红英又进去看了一眼孩子,出来就跟温婉讲:“这孩子是个主贵的,这一觉总能睡老长时间,我刚刚去摸了,屁股下面还是干着的,就这样,出月子之后肯定好带。” 说完,看了许青铭一眼道:“你跟婉婉说话,我去忙了。” 许青铭点点头,等她走了,回头又坐下来叮嘱温婉:“知道你讲究,但是月子里,多听过来人的话,不要见风,不要见冷水,该注意的都要注意。要是落下什么病根,那是真的治不好,觉得不痛快的时候你想想姑姑。” 温婉想说,那不一样,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叮咛,总归是他的一番心意。 随即便应下来。 “你现在自己带着,等开学,学校那边的工作怎么办?”他是不赞成有了孩子就不要工作的。教书这份工作在这种环境下对于温婉而言是再合适不过的。 温婉根本就没想太多:“什么怎么办?该工作就工作呗,孩子我带学校去,你这个车子可做的太合适了,把车子弄学校去,就放讲台边上,我边上课边带孩子。”又不是不能这样,她可是听说了,之前就有女老师生孩子之后背着去学校上课的,还有寄在学校边上老乡家里,给人掏钱的,她这样不要太省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东城 陆东平大晌午的热的一脑门子汗从公社跑回来,却没有进院子,而是从左手边去了一墙之隔的陆明海家里。 陆明海两口子这会儿刚刚放下碗,高秀兰在屋里刷锅,胡青青就在柱头后面剁猪草,陆明海带着初一,陆东财正在堂屋门口的木头墩子上坐着,在弄一双草鞋。 画面安详又美满。 他突然有些迈不动步子。 陆明海一抬眼就看见他站在院子口上,喊他:“东平,你小子,回来了杵那里干啥?三伏天的太阳晒起来安逸?” 陆东平叹气,抬脚就朝房檐下的阴凉处走去。 “咋这个时候回来了?” 陆东平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抿了抿干涸的唇道:“我回来跟你和大伯娘说点事情。”高闻声从灶房里出来:“啥事啊?值当你这么大太阳从公社跑回来。” 陆东平道:“东城哥来电报了,我回来给你们说一声。” 高秀兰愣了一下:“咋回事,咋还拍电报啊,瞎糟蹋钱,啥事情不能写信,电报多贵啊!” “就是,他受伤了,现在转到市区医院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陆明海两口子瞬间愣在了那里。 半响,高秀兰才回魂:“咋,咋就突然他就,他就受伤了?” “他是军人,随时都会有任务,受伤在所难免。” 高秀兰就没再吭声了,只是那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陆明海这才出声:“咋说的,伤的狠不狠?”嘴上这样问,其实心里也有谱了,军人,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一星半点的小伤,咋可能拍电报回来叫他们去探望。 “电报就那么几个字,就说受伤在市区医院,让你们去探望。” 院子里静悄悄的,胡青青停下手里的刀,就连初一也察觉到了大人们的不对劲,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敢再吱声。 静了半响,陆明海才道:“那就收拾收拾,下午就去,下午就去。”多一夜他都等不了。电报就那么几个字,说的不清不楚的,他这会儿表面上还算镇定,但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乱的不行。 “那行,那收拾一下,我去公社借一下拖拉机,送你们去县里买票。” “行,行!”陆明海没拒绝,脑子里面乱的很,其他都想不到了。 陆东平这才往家里去,刚刚走到院子口上他就听见了高秀兰的哭声。 陆东城受伤,无异于是一家子的脊梁柱坍塌。 他进了院子,张红英刚刚将猪食倒进石槽里面:“咋这个时候回来了?我刚刚眼睛一花,还以为看错了呢!” 陆东平吁了口气:“有点事,还有饭没?” “还没吃饭?给婉婉煮的小米还有,不多,你先喝点。” 陆东平进了屋,温婉正在屋里织毛衣,蛋蛋这会儿醒着,躺在床上不时的裹着嘴,眼睛瞟来瞟去。实在是个再省心不过的孩子。 “怎么弄这个,小心眼睛。” 温婉将手里的活放下起身:“不会,我就闲的没事戳两针,这东西不用眼睛看我都能弄。” “这么大太阳,饭没吃就从公社跑回来?” 陆东平去逗了下孩子,然后站直身子道:“东城哥那边拍了电报到公社,我回来给大伯带个信,所以就没在食堂吃。” 温婉没问什么事情,催促他:“那赶紧去弄点吃一口。” 陆东平应了一声,去了灶房将剩饭端出来。大热的天,饭半天了都还是温的,压根不需要热,吃起来正好,哧溜呲溜的几口就扒进肚子,然后去水缸里面舀了一瓢凉水灌进肚子。 这才跟陆明江两口子说:“东城哥那边拍电报拍到公社那边,说是受了伤,现在转到了市医院,让家里人过去探望。” 两口子都是一愣:“啥情况?东城受伤了?” 陆东平“嗯”了一声:“已经跟大伯说了,说是简单收拾一下,下午就走。” 说完,又低声道:“怕是伤的不清,不然这么多年,出过多少任务,也没见之前哪一回拍电报来让家里人去探望的。” 陆明江半天才道:“你大伯和大伯娘那么大年纪了,县城都没去过几回,这突然要去市里面,还有东城,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情况。” “我马上就去公社,跟那边借一下拖拉机,送他们去县城火车站,票我给买好,实在不行我送他们过去。” 张红英道:“前个礼拜你刚刚耽搁了,又请假,人家会不会有意见?” 陆东平还没吭声,陆明江已经起身朝隔壁去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总要去问问,宽慰几句,不管是人还是钱,只要有能帮到的地方,总要帮一把的。亲兄弟,亲侄子,都不是外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初一咿咿呀呀的跟着胡青青说话的声音。 陆明海和高秀兰都在屋里面,高秀兰在收拾东西,收拾两个人换洗的衣裳,一人拿上一身就行了。陆东财去了陆明清家里去开条子,然后去大队开介绍信。 陆明海道:“把钱都拿上,万一要用的上,其他的就不用带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不用陆明海说高秀兰也知道。 陆明江站在堂屋门口喊了声:“大哥!” 陆明海听见声音从睡房里面出来。 “大哥!”陆明江站在门口又喊了一声:“我听东平提了一嘴,你们要去市里,我来看看,能帮上啥忙不。” 陆明海道:“这两天地里也算是忙的差不多了,就两头猪,还有些杂碎的活,东财自个儿在家就能行。就是初一,白天青青带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是这晚上,习惯了跟她奶睡,怕是要闹,回头不行得让红英过来帮着看着点,不然这走了你大嫂肯定是放心不了的。” “那钱啥的趁手不?东城也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出门在外,钱要带宽裕点,才不难为人。” 陆明海点头:“知道,够啦够啦,不够我肯定朝你张腔,都不肖你说。帮我把家里照看一下就能成。” 陆明江点头,行,就这样。 等他们收拾好,陆东财拿着生产队的批条也回来了,又检查了一遍姓李,跟着他们一起往公社去,顺道去大队开证明。 一路上,一家子都极其沉默。 一直到公社,有陆东平开着拖拉机送两口子去县火车站买票,他这才折身往回走。 他心里其实也慌的很,也不知道陆东城到底伤的咋样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去看看,但是他也知道,那不大现实,家里不行,所以他就没吭声。 胡青青这会儿抱着初一还在门墩上坐着,那会儿高秀兰走,初一撵路,哭的跟什么似的,长这么大很少这么哭过,这会儿哭够了,哭累了这会儿睡了,睡着了还呼哧呼哧的抽泣着。 胡青青坐在门墩上抱着她,也没把她放进屋里的意思,心里有些茫然。这个事情出的有些突然,甚至于都没有人跟她讲一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就大概的串联着猜想,是陆东财的大哥出事了,还很严重的事情。 她来陆家的日子也不短了一年多了,家里什么情况她也有个大致的了解,也只仅限于陆东城是陆东财的哥哥,说是在部队上,那是个很有出息很厉害的人。 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 心里突然就七上八下的。 等初一睡熟了,她站起身将人抱进屋,抱她跟陆东财住的那屋放下,出门捡起之前放下的猪草刀继续剁那堆没剁完的猪草。 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了,陆东财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啦!” 她张张嘴想问,但是最终就这么一句话。 陆东财点头,上了檐坎在堂屋门口坐下来,伸手抹了一把鼻子,在那坐着,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胡青青凑上去,在他边上蹲下来看着他:“你别难过,虽然我不知道咋回事,但是我觉得一定不会有事的,过几天爹娘就回回来,大哥,大哥也不会有事的。” 陆东平抬眼,伸手在她头上rua了一下:“你说的对,大哥不会有事的,他是那么厉害的人。” “我们一大家子,除了两个姐姐,他最大,但是比我也就大有限,小时候他,还有东平哥,还有我,我们三个是一直凑在一块的。他跟东平都淘气,两个人鬼点子最多,我就不行,有些笨,所以干啥都跟在他们俩后面,他们对我,一直都很照顾。我们家,我爷爷奶奶都是烈士,那年有来征兵的,我大哥就去了。我没见过部队是啥样的,也不晓得都干些啥,但是我能想到,那肯定比我们在家种地挣工分还要辛苦。虽然现在解放了,不需要打鬼子了,但是也不是处处都太平。每个月都寄钱回来,不辛苦哪来的那些钱。” “爹娘也是,一直都觉得很骄傲,觉得他有本事,但是我也知道,他们一直都惦记着。要不是大哥想要去部队,他们宁愿人一直在家里,像我一样,稳稳当当的说个媳妇生孩子,在队上好好干活,也不会缺口吃的,起码人在眼前,不需要牵肠挂肚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一样 初一还是挺乖的,晌午哭了一场,然后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太阳落山。 等她醒了,胡青青给她洗了脸,关门带她去隔壁找温婉玩。 太阳一落山,屋子里就不是很亮堂了,温婉也就不再去折腾那些毛线,去了床上和孩子一起玩。 蛋蛋月子里长的快,一天一个样子,已经彻底没有刚刚生下来的那种粉,脸上的一点点小毛毛也因为长开了一些基本上看不见了,葡萄一样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带着光亮,一笑嘴一咧,眼睛就成了一对月牙儿,那小模样和温婉一模一样。 一逗就笑,温婉是特别喜欢他这小模样的。反正坐月子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只要他醒着,那逗孩子就是最主要的事情。 张红英他们趁着太阳阴下去都去忙,胡青青抱着初一过来在门口喊了一声:“嫂子!” 听见她的声音,温婉下地套上鞋子去了外屋:“进来进来。” 招呼着她进屋才道:“快把初一放下来,这么热的天,抱着她你不热?” “热肯定热,她长这么大大都是娘在带着,这么一走,哭的喉咙都哑了,睡了一觉起来又到处找,我这除了抱着她哄她还真没别的办法。” 温婉招呼她坐下,拿了茶缸子给她倒水。 胡青青忙不迭的制止她:“你别忙活,我也不口渴,你这坐月子呢,好好歇着。” 温婉就不跟她再客气,转而去逗弄初一:“来,初一,到伯娘这里来,来,抱一下,抱你去看弟弟。” 她抱着初一去床边,就见着蛋蛋穿着秋裤,夹着尿布,两条小短腿就在那里蹬啊蹬。 胡青青问她:“嫂子,孩子这么小,这样能行吗?不要把腿给绑起来吗?” 温婉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要把腿绑起来啊?” 胡青青道:“好像是说,怕孩子以后腿长不直,要给绑直,免得罗圈腿。我们那都是这样子弄的,我家里弟弟妹妹也是那样。” “那倒是没听说过,但是好好的腿不就是用来动的吗?那要是给绑着动不了,那得很难受?” “那就不晓得了。”这么多年了,她早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凑过去看蛋蛋,忍不住惊叹:“感觉他长的好快,我每次过来看他都觉得他长的不一样了,又长了一点点。嫂子,他长的好像你哦,以后大了肯定很好看。” 被夸,温婉心里乐滋滋的。 胡青青将初一抱过来:“她挺沉了,你坐下来歇一歇。” “没事,这都十来天了,好多了。” 胡青青又将她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道:“嫂子,你可真不像个坐月子的。” 温婉笑着问她:“哪里不像?” “人家生了孩子肚子都会很大,脸都是肿的,一身脏兮兮乱七八糟的。说不能见风,不能见水,必须得一个月以后才行。但是也有的,没有几天就下地了,连孩子一起背着,脸黄的跟被黄鼠狼吸过血似的。” 温婉伸手摸了一下头发:“看到没有,十几天没洗了,油的都能闻见味儿了,要是真的一点水不见,那不直接嗖了?注意点,不要见风不要见冷水就好,该忌口的忌口,但是该收拾的还是要收拾,不能拿做月子当做自己邋遢的借口。收拾妥当了,别人看着也舒坦,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也舒坦。” 胡青青赞同的点头。 随即又问她:“春娥是不是要放暑假了?” 温婉还没来得及回她,蛋蛋在床上就哼哼唧唧不乐意了。 温婉忙不迭的将人抱起来到门后面的小墩子上坐着给把尿,摆好了姿势才回答胡青青的话:“应该就是这两天,算起来,东福也该回来了。这家里少了他们俩,就跟少了老些人一样,空荡荡的。” 胡青青点头表示赞同:“等她回来了,我们就能一起上山下河了。” 温婉打趣她:“没有春娥还有东财,你想上山还是想下河他都会陪着你的。” 胡青青有些不好意思:“那不一样。”男人能跟小姐妹一样吗? 陆东财是挺好,就是老管着人,她感觉他们俩不像两口子,反正她看人家两口子就不是他们那样。 温婉问她:“哪不一样?” 胡青青也说不上来,就是老不许她这不许她那,晚上热了踢被子也不行,偶尔还动手呼她屁股。她都这么大人了,被人,被自己男人打屁股,简直了。 但是这些似乎又不能跟别说,她觉得好丢人。 晚上就他们两个人,胡青青就早早的熬了点粥晾在那里,炒了点盐菜,给初一捂了个鸡蛋。 等吃完饭,天也不算早了,初一开始闹着找婆婆了。 胡青青喊陆东财:“我们去河坝里,带她去转一圈,白天睡久了,这会儿我估摸着她是睡不了,在家就得哭。” 陆东财虽然也常带初一,但是对于哄孩子他并没有什么经验。原来高秀兰在家,他只觉得初一真的很乖很听话,但是这突然一走,就闹起来,还是哄不住的那种,叫人觉得真的头疼。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满脑子的忧虑,不知道陆东城到底怎么样了,再听见小孩子没完没了的哼哼唧唧,心里就有些火气。 “不去河坝,在院子里呆一阵就行了,不能惯着她,这会儿她能听懂话了,该凶一点还是要凶一点的。小孩子一直惯着,大人就别过了。” 胡青青就没吭声。 她来陆家时间也不算短了,之前有些不懂的现在也懂一些了。她知道自己是后娘,听人家说后娘最难当。自己的孩子不听话就能骂就能揍,但是别人的不行,就只能对着好点,一点不好就得被人说的不像样子。 来到陆家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很幸福,唯一她一直把握不好的就是初一。 不过,陆东财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下午一直哄着没什么效果,这会儿两个人坐在石坎子上没理那小东西,自己半天哼哼两声,半天哼哼两声,见着没人理会竟然自己停下来,重新一头扎进胡青青的怀里。 “初一瞌睡了没有?” 初一又开始瘪嘴:“要婆婆。” 陆东财起身进了灶房,舀了水出来给她洗手洗脸:“听话一点,不要闹,爷爷和婆婆有事,你睡一觉,明天他们就回来了。” 胡青青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问他:“明天就能回来吗?回不来?那你这不是在哄她?” 陆东财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胡青青发现他平时也没什么脾气,但是初一这小崽子就是怕他。洗脸洗手一声不吭,洗完之后解个手,然后就被拎去了屋里丢在了床上。 三个人睡一头有点挤,胡青青翻了个身戳了陆东财一下:“换一下,我睡床边上。”夹在中间要热死,压根就没踢被子的机会。 陆东财倒是很好说话,伸手把她往床跟前一薅,然后从上面翻了过去。 人是经不住念叨的,第二天都还没到晌午饭的时候,陆春娥就背着自己的铺盖卷到家了。 她是头一天考完试的,本来是打算下午就往回走,但是县城离公社有点远,一起的同学也没愿意当天就回来的,她一个人有些不敢,所以就又过了一夜,第二天天才麻麻亮就出发,到家也不过才十点不到的样子。 温婉的预产期在六月中旬,那会儿她跑回来了一趟,但是没生,她估摸着这会儿肯定生了。 到家,家里人都还没回来,倒是温婉那边的屋门没挂锁,她把行礼放堂屋门口,喊了一声:“嫂子,我回来啦!” 温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春娥?” 声音刚刚落下,门就开了,陆春娥嗖的一下钻进屋关门:“你出来干什么?不是不能见风?赶紧去床上躺着。” 温婉道:“这都十好几天了,哪还需要一直在床上躺着,真是不经念叨,昨天还跟青青在说你该回来了,这才过了一晚上,人就在跟前了。” “我昨天下午考完试就想回来的,但是有点晚了,她们都不想那么急,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往回跑了。” 说着,进了睡房去看孩子:“哎,比我上礼拜回来又变了不少哎!长肉了,这小脸圆嘟嘟的,好可爱。”说着就想上手去捏一下,但是又不敢,害怕给弄醒了要哭。 可爱的蛋蛋这会儿睡着,并不知道他姑姑有多稀罕他。 看了孩子,陆春娥又看大人,把温婉打量了一遍道:“嫂子,蛋蛋倒是长了不少,你咋就不长呢?感觉比没孩子前还瘦了。” 温婉下意识的打量了自己一眼:“没有,没瘦,我感觉我腰比以前粗,我现在一天得吃三顿饭,又不出屋,感觉都不怎么消化。” 陆春娥问她:“那你晌午想吃什么?我去煮饭。” “什么都行,我正常吃饭的。”天越来越热,就给她一个人弄一口也不是那么方便,最多就是早上有一碗小米粥或者红糖鸡蛋,下午陆东平回来给她重新弄点,中午一直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 煮点肉杀个鸡,她一顿就只能吃那么点,家里人舍不得吃,第二天就有味儿了。 还在机场猫着,争取晚上再来一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要个孩子吧 陆春娥一回来,温婉就有口福了,中午给她一个人擀了面条,用鸡蛋和半熟的西红柿炒了臊子浇在上面,十分的可口。 温婉赞不绝口:“我发现春娥你做饭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陆春娥抱着碗趴在桌子上笑:“你喜欢就好了,我跟学校食堂师傅学的呢!” 她性格好,聪明又踏实,在学校里面没多久就跟食堂的师傅熟悉了,然后放学就会去食堂帮忙干活。这样的话,能吃好,还能省不少。 也学到了不少,对于做饭,她还是很喜欢的。 温婉觉得自己有点撑,靠在那缓了缓才问她:“这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再有一年就毕业了,有没有想过,毕业之后做什么?” 这个,陆春娥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过的:“我们很多同学都想进城,去当工人。” 他们高中毕业,男同学厉害点的进厂就能当个技术工,女同学能去办公室做一些轻松的活。 “还有一些比较有想法的,家里有关系的,想进,想进政府部门去。” 说完,伸手轻轻的在头上挠了一下:“我原来是想的去纺织厂,但是很多人去啊,我听说是要考试,要是进不了,那就看看能不能跟你一样,当个老师也是很好的。” 县城就那么大地方,就一个钢厂和一个纺织厂,里面原本就有不少人,招收的人也是有限的。虽然说学校包分配,但是真正能分配的岗位并没有多少。 温婉点头:“那也得想好,明确了目标,然后再想办法去争取,达到目的。你要是想好了,可以跟你哥说说,我觉得,他应该会给你一些比较有用的建议。” 陆春娥点头应下来,缓了缓才问她:“我听娘说的,说东城哥住院了,大伯大伯娘都去了。” “嗯,具体什么情况现在还不知道,昨天才去的,希望人没事。” 吃过饭,陆东临就又往大河里面跑,陆春娥喊他:“这么大太阳,你上哪去你?”这才七月的天,晒的黝黑黝黑的简直没眼看了都。 “去河坝里面捉鱼啊,小鱼,那个炖成白汤,我听说坐月子的人喝了最补。”这几天地里面的草忙清了,一些零碎的活一般都是早上干,吃过饭就不用去了,他不是上山逮鸟就是下河捉鱼,收获还是不小的。 说完,还问了陆春娥一声:“你去不去?” 陆春娥摆手:“你去,注意着点,我把蛋蛋的尿布洗了,趁着太阳好给晾起来。” 陆东临一溜烟的就跑了。 陆春娥收拾了一下,蛋蛋的尿布和她自己带回来的衣裳装进筐子里面去了竹林里。 陆明江在门墩上坐着编草鞋,心里七上八下的,喊了媳妇一声:“东平他娘,我这,眼皮从大早上都跳的厉害的不行,你说东城他。” “呸呸呸,可不能胡说。东城年轻轻的大小伙子,受了伤恢复的快,那城里大医院的大夫厉害着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明江叹气:“对,你说的对。”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陆明江两口子回来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了,军用的大吉普车将人送到队上,就拖拉机来回拉公粮的地方,离麦场不算太远,除了陆明海两口子,陆东城和盛夏,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穿着军装,面色肃穆,身形笔直。 是陆东城在部队的好友,有些背景的年轻人,关系好,加上陆东城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请了假专门送他回来。 车子刚刚到西河上面的大路上就有人注意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生产队家家户户都知道,陆明海家老大回来了,还是大汽车给送回来的,看着很威风的样子,都暗暗猜测是不是升官了。 陆家院子里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样的热闹温婉是瞧不见的,隔着门窗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话,就感觉氛围有些不一样了。 陆东临一头冒汗的从外面跑进来,站在睡房门口跟她说话:“嫂子,东城哥回来了!”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温婉对陆东城的印象不深,也就七一年年底陆东城和盛夏回来结婚的时候她见过几回,即便这样,听见人回来了还是十分的开心。 “人怎么样?” 陆东临道:“看不出来啥情况,大汽车给送到队上的,他还自己走回来的,我就打了个招呼,一起的还有客人,我就没好一直往跟前凑,也不好到家就张口问他。” “那倒是不急,既然人能走回来,想来应该好多了,等客人走了再说。” 陆东临应了一声:“嫂子你好好休息。”说完,人就风风火火的又跑了。 陆东城回来陆东平是不知道的,一直到下午,从武装部回来一到队上才知道人回来了,自家都没回,先去了隔壁。 送陆东城回来的人在这边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简单的吃了顿饭就走了,这一走,院子里就再度安静下来。 陆东城在屋里歇息,盛夏则在忙忙碌碌的收拾着带回来的行李。带回来的东西不少,都是他们在驻地这几年陆陆续续置办的,能带回来的全部带回来了,毕竟就陆东城眼下的情况,就算是养好了也没法再回驻地了。 陆东平招呼了声:“大嫂!” 盛夏起身对着浅笑着点头:“回来了。”随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床上躺着的陆东城:“你跟东城说话,我去给你倒点水。” 陆东平摆手:“不了不了,我跟大哥说阵话,嫂子你歇着。” 盛夏也没跟他客气,抬脚出了屋,把地方留给他们兄弟俩。 陆东城也没睡,半靠在床头看着他。 这一次受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对于陆东城来说都是一次重创,但是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刚毅不见任何的颓废之色。 陆东平扯了条板凳在他床边上坐下来看着他:“伤哪了?” 陆东城伸手指了指胸口:“也算是命大,不过,以后部队是没法回去了。这个位置,恢复的再好,都没法参加训练了。” “不能转文职吗?” 陆东城道:“这个倒是有几分希望,应该是会转业到地方的,不过等确定还要段时间,我在医院也待不住,干脆就回来了。” “那就好,不管怎么说,能回来是件好事。至于以后在哪里,那是以后的事情。部队离家太远,也没个自由,三五年回不来都是常事,时不时的要执行任务,大伯他们一把年纪了,操心着家里还得牵挂着你,现在回来了,要是在近处挂个文职,也是挺好的。” 陆东城点头:“你不用安慰我,这些我都知道,是挺好的。我当时以为自己是会死的,没死掉还回来了,见到了爹娘,赚了!” 陆东平轻笑出声:“见到你这样,我真的是,挺高兴。” 陆东城挑眉:“怎么?你觉得我是那种,因为受伤了,回不了部队了,就要死要活觉得日子就过不下去的人?” 陆东平点头:“我之前一直担心这个。你,去了那么多年了,那里跟你的家没什么区别了。” 陆东城叹气:“是啊,十多年了。但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的很清楚了,十来年也算是差不多了。除了部队,我还有爹娘,还有媳妇,还有别的责任。”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陆东城轻笑:“谢谢陆干事特意来宽慰我!” 陆东平哼哼两声:“谢的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这一回来,自家门都没进就跑你这来了。” “那等我好了,请你喝酒。我这贵重的,都排你媳妇儿子前面了,这可不得好好谢谢你。” 温婉生了个儿子,还在坐月子,这些他都知道,这几天在医院里面,高秀兰絮絮叨叨的,家里大事小事都给他说了一遍。 说实在话,他是真的羡慕陆东平啊!当初他有提过让陆东平跟他一起去参军,他是觉得,这小子跟人混的无法无天的,在部队能被好好管教一下,再加上他身手灵活,又会那么几下子,说不定能混个好前途出来。但是陆东平有主见的很,说是弟弟妹妹还小,坚决不离家,所以就不了了之。 现在,有合适的工作,有自己喜欢的女人,还有个大胖儿子,人生圆满莫过于此了。 而自己—— 折腾一天,夜幕总算是来临,吃过饭,盛夏打了水进屋。 陆东城缓缓起身坐在床沿上,盛夏蹲在边上拧了毛巾,他接过去擦脸,然后漱口洗脚。 半响,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屋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直到收拾妥当,盛夏在床边上躺下吹了油灯。 陆东城这才开口:“我这个情况就是这样了,部队是没可能回去了,你,我知道你热爱的是文工团那边的工作,如果跟着我,文工团你也呆不了。不行,不行就离婚,以你的条件,能找个好的。”这个事情他已经想了好几天了,想着就觉得很难,但是现在开口,似乎没想象的那么难。 他跟盛夏相识好多年,很好的一姑娘,他是很喜欢的。结婚后,盛夏有工作,他也总要出任务,聚少离多的,他没尽到当丈夫的责任,也没孩子。盛夏跟他,算不得幸福。 话落音,屋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半响,盛夏才抱住他的胳膊声音有些沙哑:“我们,等你好了,要个孩子!” 回家了,可以正常更新了,不容易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满月 天黑了,但是这会儿蛋蛋是没睡觉的意思的,穿着秋裤,身上裹着毯子,肉乎乎的小脚不安分的蹬来踢去。温婉带孩子也跟这边带孩子不一样,大热的天她不喜欢把孩子用毯子裹住,然后用布带子扎的跟个棒槌似的。张红英虽然觉得她这样带孩子以后孩子说不定得长残,但是说了两回她不听也就只能作罢。孩子生下来就没绑,这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再绑的话他得哭死。 他不睡,温婉也睡不成,就怕自己一睡过去他又尿身上。 两口子靠在那说话。 温婉出不去,陆东平就捡一些外面的有意思的事情说给她听,说了陆东城,然后又掰着指头开始算:“还有八天,就出月子了。” “对,还有八天,我就能解放了,我感觉整个人都馊了,得好好洗洗才行。” 陆东平低头乱嗅:“哪馊了?香的。” 热气乱冲,温婉笑着伸手推他:“别乱动,痒!” 陆东平的手不规矩的乱跑,呼吸逐渐加重:“安宝,我们很久都没有那样了,我要憋死了。” “那也得先憋着,还没,没满月。” 没满月这个陆东平当然知道,但是这不妨碍他这样那样的讨回来一点点,只不过到最后难受的依旧是他自己,自讨苦吃罢了。 第二天早上陆东平刚走没一阵,盛夏就拿了东西上门。 结婚那会儿温婉送了她一条丝巾,之后也没能还上礼,这会儿回来了,刚好温婉生了孩子,赶上没满月,她肯定是要表示一下的。 “回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和孩子准备什么礼物,这布软和,你手艺好,可以给他做两身小衣裳。还有这块大红的的确良,你做件衬衫穿应该会很好看。” 温婉是不好意思收的,连连推脱:“这不行,你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客气,这红色的的确良衬你,我还记得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绾的红花,衬的你特别好看。当然,你本来就好看。” 盛夏就笑她:“还能有你好看?你看你这,孩子都有了,跟那会儿没啥区别,这脸蛋,嫩的伸手都能掐出水来。” 笑过了之后又道:“你别跟我推来攘去,你喊我一声姐姐,蛋蛋喊我伯娘,这是一点心意,我知道你可能不缺,但是你也不能嫌弃。” 行,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脱就不是客气而是矫情了。 收了东西,她才转回头来继续跟盛夏说话:“还是那年结婚的时候你在家里住了几天,年底,天寒地冻的。这回回来天热,天热的时候山里有山里的好处,全当给自己放假了。大伯和大伯娘,不需要我说你也知道,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性子好,好说话。东财家的,早先你见过的那个离了,这一个年纪小些,今年年底才能扯证,是个很能干脾气很不错的姑娘,你们应该能相处的很不错。” 盛夏点头:“我知道。看你这样,不也过的挺好的。我其实想的很开,只要他对我不变,他在哪我就在哪。已经结婚这么久了,结婚,那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这一辈子福气就那么多,遇到了就得珍惜,错过了,你就再没可能遇到第二个对你那么好的人。” 她已经想好了,别说陆东城养好了之后会转业有工作安排,就是没有,回家里来种地挣工分,那她也认了。女人这辈子就是这么回事,有时候不认命真的不行。 在温婉那边坐了阵,看了大人孩子她就回去了。 陆东财和陆明海一早就去地里面了,胡青青去山里扯猪草,高秀兰在家里带着初一,顺便的做些零散的活。 盛夏从外面回来,高秀兰正在房檐下面剁猪草顺便的逗初一:“婆出去了几天,初一在家里乖不乖?” 初一穿着开裆裤撅着屁股拿着草叶子在那里揪了又揪,听见她问忙道:“乖,初一乖。” 高秀兰道:“我可是听你爹说了,说你不乖,天天哭,你娘都把你哄不住。” 初一坚决不承认:“初一乖!” 高秀兰呵呵笑:“行,你乖,我们初一最乖了。” 盛夏进院子喊了一声:“娘,剁猪草呢,我来!” 高秀兰没让:“我弄就行了,难得糊你一手,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回来了,安稳的歇几天。” 盛夏在边上扯了板凳坐下来,喊初一:“来,到伯娘这来,给你洗手。” 初一跟她不熟,就看了她一眼,拿着屁股对着她。 高秀兰喊初一:“喊大伯娘。” 初一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继续自娱自乐,拿根草都能玩出一朵花来。 “嘿,小东西,刚刚还跟婆说你乖呢!不喊伯娘婆要生气了。” 初一人小,但是懂的不少,大人说什么她都懂。听高秀兰这样一说,她忙不迭的转身喊盛夏:“伯凉。” 九二年十月份生的,这会儿一岁半多,走路是利索了,但是说话还不利索。说的清楚的除了单个的字也就她自个儿的名字了。 盛夏看着她笑,对着她伸手:“抱一下,伯娘这里有糖吃。” 这个倒是挺灵验小丫头把手里的猪草一丢起身就往她跟前跑。 盛夏哄着她把手洗干净,去屋里拿了糖给她。 然后才坐回去跟高秀兰说话。 “我给婉婉拿了两块布,也不多,就够她自己做件衣裳给孩子也能做一身那样。还准备了一份,跟那个一样的,是直接给东财媳妇吗?” 高秀兰道:“总归是你的一点心意,等她回来你给她就行了。不过,以后就别这样了,布这东西精贵,有合适的你自己留着,你跟东城都得用,要是再有了孩子,用到的就更多了。” 说了阵话,高秀兰拌了猪食喂猪,刚刚弄好陆东城就从屋里出来了。 他躺不住,但是走的话又很吃力。 昨天他从麦场那边坚持着自己走回来就不行了,歇了这一晚上稍微好一点了他又躺不住了。 一出屋门就被高秀兰好一通叨叨:“怎么又起来了?赶紧躺回去,多睡睡才好的块。快三十的人了,还要老娘媳妇盯着你,咋就这么不省心的。” 陆东城道:“我就在院子里走动一下,顺便解个手。” 又不是真的一点都不能动弹了,几十岁的人,总不能大小便都在屋里解决? 盛夏去扶他,他没让,自己去了茅房。 高秀兰在外面叨叨:“就是个犟驴,从小都这样,犟有什么好处,疼的不还是自己。” 陆东城听见也假装没听见,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才回屋。 躺下之后才问盛夏:“去看过东平媳妇了?” 盛夏应了一声:“去看过了,跟之前没啥区别,养的好着呢。孩子也养的好,还没满月呢,白白胖胖的,可爱的不行。” 陆东城靠在那里瞅她:“喜欢孩子?” 盛夏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陆东城就笑了,喜欢就好。 没隔两天,陆东福也放假回来了,家里就更热闹了。 七月二十八,蛋蛋满月,温婉也总算是能出月子了。 头一天下午,陆东平就给烧了一大锅水,把家里洗衣裳的大木盆给弄屋里去,让她好好的洗了个澡。一个月都没见水的头发,温婉觉得头上虱子都搭窝了,换了几盆水,洗发膏抹了好几次才算罢休,只不过这洗了一回,那头发掉的,感觉整个脑袋都是轻飘飘的了,盆子里,梳子上,毛巾上,到处都是。 陆东平把水弄出去,屋里收拾好她头发也擦的差不多了。 接过毛巾伺候她,然后才跟她说办满月的事情。 “之前你不是记了个账在本子上?本来是说不办满月酒,到时候就大伯娘他们和我们自家,一起凑一块吃个饭,就是这么个意思就行了,但是娘的意思是,拿着东西来看过你的还是要都请一下的,来不来的都要请一下,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都行啊,是明天吗?来得及吗?” “来得及,等下我出去跑一圈就行,菜也就那些菜,算起来也就那么几桌,家里的腊肉今天晚上收拾好,明天一大早煮都来得及。” 本来也不忙,二十八一大早外面就热闹起来。 温婉坐月子晚起习惯了,这么早被吵醒浑身都不舒服,在床上滚了两下又继续睡。 陆东平早上还是要去武装部的,晌午的时候会回来,公社那边几个玩的好的老早就说好了要过来喝酒,到时候大概是要一起过来的。 之前家里攒的黄豆,月子里给温婉弄了几回豆浆还剩下一些,门前边路边上种了两行,入秋看着也能收个十来斤的样子,张红英头天晚上泡了两碗,一大早就起来去隔壁用手磨给磨了浆,过滤之后烧豆浆点豆腐。 黄豆这东西,都知道是好东西,但是产量太低,队上大集体的地里面是不会种这个的,各户的自留地也有限,最多的就是家前屋后边边角角点上一点,多少收一点回来,逢年过节的点点豆腐吃个稀罕。 高秀兰带着两个儿媳妇一大早就过来给帮忙,烧的烧火,切的切菜,陆春娥和胡青青则提着篮子去自留地里面把能吃的都弄了回来。至于陆东临和陆东福,早早的就上了山,这个季节出菌子,捡一些回来现炒了也是一道下饭菜。 第二百四十章 满月酒 豆浆一起来,张红英就先舀了两碗起来,然后才把浆水倒进去。 放了一点糖,一碗分成两半,陆春娥端了半碗去给温婉,剩下半碗给初一另外半碗让盛夏端回去给了陆东城。 早上饭就是点过豆腐的水,放了一点碎米和玉米碴子熬的粥,炒了咸菜,就着辣椒,一人一碗的端在手里解决了。 温婉那里,张红英给拌了点白面疙瘩鸡蛋汤。虽然满月了,但是在喂奶,人又瘦弱,就怕吃的不对一下子回奶了就麻烦了。 今天,温婉是能出门的了。 昨天洗了澡,早上是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都换了。 格子的娃娃领衬衫,藏青色裤子,梳了大辫子。一个月没出屋,脸蛋捂的真的是白嫩的能掐出水来。虽然看着瘦弱,但是脸色白里透粉,没有一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蛋蛋今天也正式的穿了小衣裳,除了滚床的秋衣秋裤,外面还穿了橙红色的外衣和裤子,脚上穿的是温婉用毛线给他勾的小鞋子,头上戴着帽子,从头红到脚,喜气的不行。 吃了早饭,温婉出屋了,蛋蛋也被陆春娥给抱了出来。 没一阵功夫,陆春燕和陆春梅姐妹俩就带着小的回来了,本队的像是月子里来看过温婉的周美英,王彩英,王明芳这些也都过来了,不止自己来,还把不常走动的儿媳妇都给带了过来。 比如周美英家的儿媳妇胡秀娟,再比如王明芳家的六妹,都带着孩子一起跟过来凑热闹。 老一辈的有老一辈的圈子,年轻一辈有年轻一辈的圈子。 温婉没在外面呆多长时间就回了屋,蛋蛋今天抱的人太多了,除了要吃奶,基本不用她沾手。 她在屋里招待胡秀娟她们几个年轻媳妇,盛夏跟她一起,算是混个脸熟,以后陆东城不管是在公社还是县里,那离家都近了,她是免不了要跟左邻右舍打交道的。 温婉屋里,六妹是不止一次来了,她喜欢认字,有不会的时候她会跑来问温婉,跟温婉算是很熟了。胡秀娟就不行,说起来她跟温婉还都是知青,又在一个生产队,但是基本上没什么来往。她这还是第一次到陆家来,更是第一次进温婉的屋。 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她心里就忍不住冒酸。 在温婉没来之前,她是知青里面嫁的最好,过的最舒坦的,就是在整个陆家咀那也是头一份。 她有文化,模样也不差,刘大全喜欢她,对她死心塌地的,还在队上给她找了个看管仓库农具的活,她完全不用跟别的女人一样去地里面风吹日晒,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 可自从温婉来了之后,这个被羡慕的人就从她变成了温婉。 嫁了个她没看上的陆东平,从此真的被当成了宝贝。 这屋里,没有哪一样不是新的,别人家都是挤着住,她倒好,两口子住着两间大瓦房,虽然没分家,可门一关,跟独门独户有什么区别,最是干脆利落不过。 再看看她这个月子坐的,这气色,似乎比原先还好了几分。办满月,虽然不是大办,却也是这几年生产队独一份。 虽然知道一个人一个命,但是胡秀娟心里还是忍不住冒酸水。 “温老师,你这要喂孩子,开学了可咋办?要把孩子给带上吗?那样会不会影响给班上的学生上课?” 温婉看了她一眼,脸上浅笑不变:“怎么会?那女老师带着孩子去上课不多的是。再说,现在还不一定呢,不忙的时候肯定是放在家里让娘看着,我早上给喂了中午尽量再回来。现在不是离开学还有一个来月,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总归是拿了工资就要对得起那份工资才行。” 盛夏把话接过去:“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没到跟前想那么多做什么,累的慌。” 胡秀娟点头:“说的到也是。”说完,又问盛夏:“我听说部队上都忙的很,你们这是请假回来探亲的?” 盛夏道:“是啊,有几年没回来了,回来看看。” 她不太喜欢刘家这个媳妇,看着是在正常说话,但是仔细一想就能品出来话里面藏着针挖着坑。陆东城受伤这个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转业也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迟早都会叫人知道,但是这会儿她就是不想说,不想跟这个女人说。说出来,谁知道她脑子里又会给改成什么模样。 胡秀娟笑道:“那可是真的不容易,趁着机会,要在家里好好歇歇。”最好是歇一辈子。 队上谁不知道陆东城受伤了,不行了,部队给送回来了,还在那假装,假装个什么啊! 温婉看着她脸上的假笑就觉得,特别的累,心累。 她其实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盛夏,胡青青,她们妯娌几个关系都不错,就算是跟刘六妹,相处起来也很轻松。但是就胡秀娟,在她来陆家咀的时候见第一回她觉得就融洽了那一回,再接触,就不怎么喜欢,总觉得她不能跟人正常说话,每句话都带着别样的意味。 好在,住的有点距离,倒也不用隔三差五的打交道,这么几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呢! 好在也没在一块坐多久,都带着孩子呢孩子要拉要尿还闹,可不就得去外面了。 温婉这才松了口气。 陆春娥抱着蛋蛋进来:“嫂子,青铭哥过来了。” 温婉将孩子接过来道:“那我去招呼一声,你哥还没回来,院子里面都是女同志,我估计他一个人要不自在。”说着就朝外走。 陆春娥跟着她道:“那倒也不至于,东城哥和东财哥都在呢!” 许青铭就过来跟张红英他们打了个招呼,院子里确实是,都是妇女,不过陆东城在,直接招呼他去了陆明海家那边。 温婉抱着蛋蛋过去喊他:“七哥!” 随即又招呼了陆东城和陆东财。 陆东财拿了板凳放在房檐下给她坐,温婉也不与他客气,坐下来问陆东城:“我一直没能出门,大哥现在好些了吗?” 陆东城道:“好多了,暂时还不敢吃劲,到处走动是没问题了。当然,我也就院里院外的晃悠一下,就这,还得被娘一天叨叨。” 温婉道:“叨叨你那不是挺正常,这回真的是,大伯和大伯娘真的被吓到了。” 陆东城摸了摸头:“确实。” 许青铭伸手:“来,给我抱一下。” 温婉有点不放心他:“你会不会呀?手要托着他,现在还太软了,腰上没什么劲。” “小瞧人是不是?不会我可以学。”好,其实还是有点紧张,哪怕满月了,还是小,就那么一点点,又没包被子,好像一不小心就要从手里掉下去似的,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温婉看着就想笑,想了想还是得忍住。 许青铭跟陆东平不一样,陆东平以前带过弟弟妹妹,许青铭就是许家最小的一个,也就温婉这个表妹比他小那么一丢丢,他带过谁啊?带温婉玩的时候温婉都能到处跑了。 抱了三五分钟他都感觉不行了,赶紧把孩子往温婉怀里一塞。 温婉接过来道:“满院子的大姑娘小媳妇,东平又不在,我怕你不自在,不过大哥跟东财在的话就好了,我不管你了,蛋蛋怕是要睡了。” 许青铭点头:“别操心我,你带孩子回去,今天刚刚出月子,你都多久没见太阳了,这入伏了太阳一出来就火辣辣的,小心头疼。” 温婉也不跟他客气,跟陆东城哥俩招呼了一声抱着孩子就走了。 去了院子外面,先蹲在路边上给蛋蛋把了泡尿,然后才回屋。 顺带的将屋门关了起来。 孩子该喂奶了。 陆东平是三点过才回来的,一起来的还有武装部的两个干事,林成海没来,但是给塞了红包。 说是简单的自家吃个饭,但是人也不少,本家的,走的近的,来的还不会都只来一个,坐了五桌人。 饭菜也都简单,都是自留地里面的东西,老早煮的腊肉,跟干菜豆腐什么的焖了一大锅,一桌一盆。烙的杂面饼子,煮了碴子粥,炒的是陆东福和陆东临哥俩一大早去山上采的蘑菇,再来点盐菜,两样卷着饼里面,一口碴子粥一口饼。 说是酒席,其实就是比平时吃饭多了那么点荤腥,然后多了酒。 吃完饭太阳就偏下去了,除了陆东平他们那桌,其余的都各回各家。 院子里总算是清静了一大截。 桌子上,也就陆东城没抬杯,陆东财这个不怎么喝酒的都上脸了。 再有就是陆明海跟陆明江老哥俩,喝的有点多,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先是说陆东城受伤的事情,说着就扯远了,扯到了远在县城的陆明旺。 陆明海说着说着还动手,哐哐的捶着桌子拍陆明江:“老三,我们兄弟三,三个,现在就剩下我们俩了。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陆明旺一个男人,还不如嫁出去的大姑娘。” “早先,我就觉得,他会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出息的一个,聪明,仁义,性情都没得挑,谁知道这一去城里,就歪了,一直歪一直歪,我掰不直了,我连掰正他的机会都没有。你说,等我,等我一闭眼,下去见早死的老两口,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怪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家长里短 老哥俩开始说胡话,酒桌子上基本就算是散场了,陆东平带来的两个武装部的干事和陆东城在讲话,余下的许青铭就靠在房檐下的柱子上静静的听着他们交流。 陆春娥从灶房里面出来,看了他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俯身,喊了他一声:“青铭哥,你要喝水吗?” 许青铭喝的有点上头,这会儿脑袋有点晕乎,听见声音缓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喝,谢谢!” “嗯,青铭哥,我能跟你请教点事情吗?” 许青铭又看了她一眼,突然失笑出声:“你这小丫头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这么客气了?” 陆春娥被他这么一笑,弄的怪不好意思,脸上火烧火燎的。 转身扯了板凳在他边上坐下来道:“也不是跟你客气。嗯,其实也是想客气一下的,有事情请教你嘛!”说着,就觉得自己跟在绕口令一样,自己都笑了。 许青铭伸手揉了揉额头问她:“你要问什么?” “就是关于工作的事情,我嫂子上天问我了,这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明年不到这个时候我就得从学校里面出来了,前段时间我嫂子也问过我出了学校打算干什么,我其实心里不是太有谱。原来我是想进纺织厂,但是纺织厂需要的人就那么些,好的岗位也不多,我怕我竞争不来。然后我又想着或者我可以跟我嫂子一样,去学校做个代课老师。就,就这心里挺矛盾,拿不定主意。” 说正事呢,许青铭就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微微坐直了点道:“其实这个事情,别人只能是建议,关键还在于你自己。你也说了,还有一年时间,这个其实不着急,一年的时间,足够你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什么是自己最缺最想要的,想好了,那就朝着那个目标去努力奋斗就好了。竞争,干什么都是有竞争的,那只要你想要,那就必须去努力的竞争,想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去达成。如果完全努力了最后依旧达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没什么好遗憾的。” 陆春娥好像懂了点,但又没全懂,想再问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总之就先把他的话记着再说了。 几个男人喝的都有点多,也没等到天黑就散了,陆东平送武装部的同事,许青铭跟他一起走了。 盛夏,胡青青还在这边,帮着把锅碗都给收拾干净,然后陆东财和陆东福陆东临把借来的桌椅板凳和碗筷挨个的给还回去。 温婉在屋里把许青铭弄的那辆木轮车给收拾好,里面铺了小被子,蛋蛋醒了的时候就可以给放车子里面推外面来玩,大人在一边看着不哭就行了,还能忙点手头的事情,简直太省心了。 天还没完全黑透,草丛里面的青蛙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叫唤起来,萤火虫也凑热闹跑了出来,热闹的不行。 收拾妥当了,高秀兰回去喂了猪和鸡,这会儿又跑过来,坐在磨台上妯娌俩说着闲话。 说的也无非就是队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今年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美英就不说了,面子功夫向来是做的很好的,对胡秀娟这个儿媳妇,叫外人看着挑不出半分错来,王明芳就邪了门了,以前队上大小事情都是她在跑,家里她也是一把手,她说喝稀的家里就吃不了干的,这今年不晓得是咋了,不太出趟了,队上谁家需要帮忙也都是六妹去,话也少了。” 高秀兰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她性格再要强,那到了跟前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虽然她跟陆长发也有二十个年头了,但是陆明清总归不是她亲生的,进门的时候孩子又啥都懂了,能这样就不错了。六妹生了儿子,在家里算是彻底的站住了脚。小媳妇性情又好,两口子过着过着感情越来越好,陆明清以前是只要自己有口吃的,谁都不管,也别想管他。现在有媳妇有孩子了,说立起来就立起来了。王明芳又没有儿子,以后总是要靠他的,我听说六妹刚刚进门的时候王明芳卡着粮不给吃饱,怀上了之后还是那样,陆明清在家里发了一回脾气,说要带着媳妇分出去单过,惹的陆长发那么老实的人都火了,闹挺厉害,从那之后王明芳就消停了。” “你说,她也不知道什么命,要强大半辈子,一连生两个都是姑娘,生完三丫之后就再没动静了,这要是生个儿子——” 张红英的话还没说完高秀兰就笑了:“可省省,她那狗脾气,幸好没生儿子,要是生个儿子不得叫她惯上天?你看看翠翠子就知道了,那么大的姑娘了,一点样子都没有。她娘掐尖要强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她娘过日子的精明利索是半点没学到,长了一身的懒骨头。这个小的送去学校念书了,希望以后能是个好的,不然她这辈子,真的是,难过!” “说起来,翠翠子也不小了,我记得年龄早就够了?没听见风声说跟人相看啊?” 高秀兰道:“相看,早就开始相看了,什么时候大姑娘都没剩的,但是王明芳挑的很,不想把姑娘嫁远了,又要找个家里条件好的。她就觉得自己闺女哪哪都好,她也不想想,人家找媳妇回去就是过日子的,姑娘家总要有两样能拿上手的,不然你凭啥去挑对方啊!” 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知孬好,明是非,会过日子,就王明芳那个闺女,一个队上的,这么些年了,还真看不出来她到底占哪样。 上了年纪没那么早的瞌睡,这会儿凉快就在外面东拉西扯的说闲话,小年轻却是早早的都回了屋上了床。 也没合眼,打了蚊子之后躺在床上,陆东城问盛夏:“是想在公社还是去县里?” 盛夏愣了一下:“有消息了吗?” 陆东城“嗯”了一声:“在文件还没下来之前,可以活动一下的。” 盛夏也不知道:“我对这边不熟,我其实不是太想呆在公社,离队上太近了。当然,我不是说不想离家近,家里挺好的,爹娘都挺好,就是,我觉得队上这些人心眼子挺多,开口就给人挖坑,相处起来感觉累人的很。” “你这才回来几天了解的就这么深了?哪里都一样,总是要跟人打交道,不过你要真的不想呆公社,那咱们就去县城,离家也不算远。” 盛夏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么一说,这哪是我们想去哪就去哪的,要是自己能选,那也得选对你有利的。”她跟陆东城不一样,她不过是文工团里面的小干事,转业回来,不管是到县城还是公社,都没有什么好位置,能分配到工作还是倚仗了陆东城这边。她以前很珍惜在文工团的工作,现在也是这样,但是她不是那种一条道非得走到黑的人,她从来都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当初在家里她想要吃饱穿暖,文工团来选人选中她之后她拼命的努力的在里面学习站稳脚跟,提干之后她想要一个可靠体贴的男人,这些她都一点点的实现了。 她没什么不满足的。 就算是现在,陆东城受伤不得不转业,她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这是她的男人,有人的地方才有家。 耳边传来陆东城的低笑:“行,那我就看着弄了,我尽可能的不委屈你。”说着,手就不规矩了,长腿一翻就将盛夏的两条腿勾住压着。 夏天,本身就穿的轻薄,几乎没什么遮挡。 算起来他们也是很久没亲热了,之前他出任务走了两个月,回来就在医院抢救,这又折腾了这么久。 盛夏被他撩拨的很快就融化了,但是理智尚存,还记着他是个伤员。 “没喝酒你发什么疯呢?身上还没好,你别乱动。” 箭在弦上,哪能不发呢?伤都好很多了,又不是快要死了。他现在是,憋的快要死了。 “行,我不乱动,你动——” 出了月子,一见阳光一见风,蛋蛋的变化就越发的明显起来,眼神活泛了,似乎也一天天的硬邦起来,是个很好养又爱笑的小可爱。那张脸,完全随了温婉,脸不大,但是肉嘟嘟的,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 温婉讲究,带孩子也带的讲究,早晚的洗脸洗手都要给弄几遍,身上穿的,除了张红英给准备的白家被和百家衣,其余都是崭新的。干干净净的,完全不像山里的孩子,泥糊糊的。 这会儿闲天,都不忙,就连张红英晌午不是纳鞋底子就是睡觉,家里的活都有人做,完全用不到她。 她除了照看孩子就是做针线,孩子的,陆东平的,张红英帮她纳了几双鞋底子,她弄好鞋面上上去,让陆东平跑了趟县里寄去了北边,给老温的,还有许家老爷子老太太的。 一晃就到了开学的时候,一开学也就意味着秋收开始了。 温婉让陆东平把木头车子弄去了学校里面。 早上的时候她去学校,陆东平去武装部的时候把孩子一起给带过去,上课的时候就放车子里面,放讲台边上照看着。 蛋蛋是很乖的,上课的时候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只要不拉不尿都不怎么哭,啊啊哦哦的蹬着腿自娱自乐。下课,下课班上的学生争先恐后的去逗他啊,不要太开心。 温婉倒是没有什么压力。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霜降前后,天彻底冷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喂不了了 过了立冬之后,温婉发现自己好像没奶了。 蛋蛋还不到半岁,虽然现在也不完全靠吃奶,吃饭也相当厉害了,但是早中晚的跟仪式一样都要吃奶,半夜醒了也要抱着扒拉一下,不一定能吃几口,但是必须要。 但是,现在大半天不吃,她胸口也不胀了,蛋蛋揪着吮也吮不出来,直接上牙咬了,疼的她差点尖叫出声。 随即蛋蛋就开始哭起来。 温婉也顾不上自己,先给他塞车子里面,兑了麦乳精给他,然后才关上门去办公室最里面自己检查了一下。 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没有那种涨奶的感觉,但是因为忙,蛋蛋时不时的还在吃着,她也没在意,这回说没就彻底没了,挤都挤不出来的那种,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就这样没了算了,正好省后面断奶难受了,还是去看一看? 恍恍惚惚的捱到中午放学,陆东平去食堂打了饭送过来,她先吃了一点,等不那么烫了才开始喂蛋蛋。 蛋蛋平时还是很乖的,跟她在学校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已经算是有规律,正常是不闹的,但是今天没能吃到奶,一直不高兴,前半天也没睡觉,坐在那里想着想着就开始瘪嘴,可怜的不行。 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很乖的。 温婉要上课,要带孩子,整个人比生孩子之前还瘦,加上蛋蛋也要吃饭,陆东平每天晌午这一顿都是在食堂挑好的打,但是,孩子倒是喂得圆墩墩的跟白面包子似的,媳妇却没喂起来。 温婉边给蛋蛋喂饭边跟他讲:“东平,我没奶了。” 陆东平抱着饭盒愣了一下,随即就道:“没有就没有了,他现在不也能大吃饭了,再加点米糊糊和麦乳精,吃不了亏。”说完,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回了也好,他不揪你,你也能把自己养养,一天吃那么点东西,还不够给他吃的。” 温婉纠结了一早上,这会儿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平静下来:“从开始吃饭,他就吃不了多少,但是完全没有了他好像特别难受,一早上都在哼唧,眼泪吊着,看的我难受的不行,我还说实在不行明天请假去县医院看看,看看还能不能再有奶。” “别!”陆东平饭都不吃了,捏着筷子看着她道:“回头我去卫生院问问大夫回奶对身体有没有影响,没影响就行了。他现在就是有瘾,就跟那些抽烟的人一样,过两天就好了。” 天越来越冷,孩子也越来越大了,这会儿因为回奶断了奶陆东平内心里甚至觉得还是一件好事情,不需要吃奶的话就不用再往学校里面带了,马上入九了,会越来越冷的。 家里闲下来,孩子放在家里最合适不过了,这样自己媳妇也能轻松一点。 被他一通安慰,温婉也平静下来,后半天蛋蛋一直哼唧,陆东平那边闲着,就将孩子带去了武装部。 温婉这边四点多放学,放了学她没着急着批改作业备课,去了武装部接孩子,过去的时候瞅着蛋蛋在车子里面睡着,小脸红扑扑的,手也暖和着,她就在门口找了把椅子,从口袋里面把收上来的课堂作业拿出来,趴椅子上开始批改。 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她只要做了就会非常认真的去做。 冬天白天短晚上长,她不习惯照着煤油灯看字,都是尽可能的趁着天没黑把工作完成了,不然等到家就差不多看不到了。 林成海推着自行车从大院子外面进来就看见她在武装部门边上蹲着,很认真的样子。 放好车子到了门口招呼了一声:“温老师,在批改作业?怎么不进去?屋里暖和一些。” 说着,朝里面看了一眼,陆东平有事情出去了,孩子在屋里,怪不得她守在外面。要是陆东平在,怎么着也不会让她蹲在外面受冻。 温婉站起来,蹲的腿有点麻,动了一下才道:“谢谢林部长啦,我在这里就行了。”里面是人家武装部办公的地方,孩子放里面就不错了,她再进去像个什么样子。回头叫人知道了说不定又得写信去举报。 她在学校带个孩子都被人举报过,说她带着孩子上课,根本就是在混日子,教不好学生了。 林成海也没多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在办公室里面呆着,空着也是空着,武装部也好,学校也好,都是为人民服务,用一下地方也没什么。 他知道上回因为带孩子的事情温婉被人举报了,她现在很注意,就没再多说。 陆东平是去搞民兵训练的事情,孩子在办公室睡着,他没在外面多呆,安排的差不多时间也差不多了,急匆匆的就赶了回来。 温婉跟着他招招手,然后把东西收拾好。 “忙完了吗?” 陆东平道:“完了,我收拾一下咱们就能回去了。” 说着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了一下她的手,暖和着,就再没说什么,进屋跟林成海简单的汇报了一下,然后把孩子包起来,拿带子绑在背上出了门。 出了大院过了岔路口,陆东平才道:“婉婉,没奶了的话,孩子就可以放在家里让娘帮着带一下了,天越来越冷,老早把他从被窝里面挖出来跟我们一起也挺恼火的。” 温婉愣了一下:“我再带两天再说,刚刚没了奶,再不带他,他得哭死。我在学校里面也不安心。” 陆东平向来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身的狗脾气在她面前一点都不会有。她这么说,陆东平就不再提。 家里这会儿到了傍晚就已经烤上火了,不然冷冰冰的根本就坐不住人。 蛋蛋在半路上就醒了,还往身上尿了一泡。 到家,温婉倒是能松口气,张红英把孩子接过去,给烤了尿布和裤子换掉。 温婉去屋里拿了盆子出来兑了热水给蛋蛋洗脸洗手,又顺便的把他外面穿着的罩衣扯下来换了。 张红英看的一个头两个大:“吃了饭就睡了,这会儿又换又洗,你歇歇啊,在学校忙了一天了,歇歇。” 温婉就见不得一点脏,家里一家子都算是干净的了,张红英把家里收拾的也很利索,但是有时候她还是觉得有点受不了。别人怎么着她管不了,自己的孩子那是能干净一定要干净的,不然她都没法下手抱。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把自己也擦了擦才拧了毛巾把水弄出去倒了。 张红英抱着蛋蛋坐在火边上道:“哪个孩子不是泥巴里面滚大的,他现在小,还不能下地走你还能给他收拾,等到能到处跑了,你这样以后得累死。也就是现在条件好了,你有工作,能有时间讲究,那要是在队上上工,忙的饭都吃不到嘴里,哪还有时间管孩子脏不脏,能养活就行了。” 温婉不赞同她的话却也没反驳,进屋坐下来道:“这不是有时间么,没时间挤也能挤出时间来,太脏了都抱不上手。” 张红英也不好多说:“我也没旁的意思,就是叫你能歇歇就歇歇,别人生完孩子身体都要发一发,你看你,瘦成啥样了,你还得喂孩子,不注意点自己得吃不消。”虽然儿媳妇肚子争气,第一个就是男娃,但是她也希望身体能养好后面再多生几个,家里孩子多了才热闹,到她这个年纪,谁不盼着家里人丁兴旺。 温婉还在想怎么说回奶这个事情张红英就提到喂奶,灶房里也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喂孩子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她干脆说了:“没法喂了,这段时间蛋蛋吃的少了,今天是彻底的回了。” 张红英愣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一直到吃完饭回屋她都没再说一句话。 温婉能感觉出来她不高兴,但是不明白她生哪门子气,没奶也不是自己想没的。孩子是她自己的,她还能不疼? 大概是因为没吃奶的缘故,蛋蛋晚上吃饭胃口出奇的好,吃完饭也不睡,陆东临抱着他,他踩在小叔叔的膝盖上用力的蹬着,在车子里面躺了一天,这会儿有人带他这么玩他开心的不得了。 陆东平等鼎锅里面的水开了,兑了盆水,把尿湿的裤子和尿布罩衣给洗了去外面晾起来。 张红英跟他在外面说话:“说你们又不高兴,这天三五天出一个太阳,洗了又干不了,尿了拿烘笼子放火上烤一烤就行了,洗了挂这里多久都干不了。” 人家家里三五个孩子也没自家这一个这么淘神的,哪个不是尿了烤烤继续穿继续用。布那么难得,哪有那么多衣裳尿布换,洗来洗去,孩子还没长大布先洗缕了。 儿媳妇穷讲究,儿子也跟着不省心。 陆东平道:“又没让你洗,瞎操心。” 那尿了不洗直接烤干,硬邦邦的怎么用,那股尿骚味,能把人熏死,温婉能愿意才奇怪了。 温婉在灶房里面洗脸洗脚,张红英的话她听见了,但是她没吭声,心里就憋着火,她憋太久了,憋的觉得自己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陆明江咳嗽了一声道:“你娘那个嘴,闲了就知道瞎叨叨,你别管她,想咋弄咋弄就行了。” 温婉笑了笑,笑意完全没到眼底。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病难治 晚上到了睡觉的时候蛋蛋开始闹,这会儿是吃奶的时候,没奶,温婉不敢让他碰,他已经长牙了,吸不出奶水他会咬,白天那种疼温婉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饿是不饿的,刚刚才吃了饭,还吃了不少,就陆东平说的,有瘾。 温婉一抱他,他就往怀里钻,两只小爪子扒拉着秋衣找吃的。 陆东平从温婉身上翻过去,大手一挥将小崽子捞怀里,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伸手在他屁股上面拍了一巴掌:“赶紧睡再哭老子要收拾人了。” 蛋蛋也听不懂,就知道没法吃奶了,这会儿娘也没了。原本还哼哼唧唧的,这会儿彻底释放,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陆东平简直要被他烦死,恨不得拎起来给丢出去。 等他哭闹够了要睡了,又尿了,还放屁,温婉觉得他晚上吃的有点多,半夜怕是要拉,起身给收拾,陆东平没让,自己爬起来抱着去盆子那边把尿,对于刚刚尿过的蛋蛋来说这个姿势他非常的抗拒,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脸都憋红了,没滴几滴水,反而憋了泡屎出来。 陆东平把他伺候好塞进被窝整个人都冻的没一点温度了。 温婉困的不行,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他一上来,身上的寒气一下子就把人给彻底的弄醒了。 陆东平把人往怀里一拉,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睡,没奶就没奶了,别想那么多。” “娘好像不太高兴。” 感觉到身上一点回暖,陆东平长长的叹了口气:“她高兴不高兴的你不用管她,孩子是自己的,还能不想喂?谁又不是故意的。现在算是断奶了,你要是放心就把孩子放家里,反正入冬除了开荒也没多少事情,都是吃了早饭才下地,大伯娘家的初一不也是那样带的?要是不放心那就带着,我在那边要是没任务不需要下队那我也能帮忙看着。” 温婉窝在他怀里嘟囔:“那我要说不放心你会不会生气?” 陆东平身上没那么凉了,伸手就拍在了她屁股上:“我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我就是心疼你,觉得你太辛苦了,你看这,细的我都不敢用力,就怕一用力就跟掐断了。”说着,粗糙的大手还真格的探进去握了握,腰肢细的他真能握住。 这一握就不可收拾了。 半夜,蛋蛋又醒了一次,温婉起身给把尿,陆东平爬起来给兑了点麦乳精,这原本都是温婉的口粮,有了孩子之后她就不怎么喝了,都留着,搭着给他喝。倒不是喝不起,而是奶粉麦乳精这些东西太难弄了,拿着钱也不一定能买的到。 结果,就抿了两口,就又睡了。 所以,这就是习惯,睡之前吃饱了晚上他就不饿。 第二天一早,和往常一样,两口子起身洗漱了之后就将蛋蛋裹住,然后用带子绑在背上。 学校上课比较早,六点四十要上早操,越近深冬,天亮的越晚,每天早上都要摸黑。最惨的还是陆东平,武装部那边是不需要这么早的,早先温婉没去公社的时候他是天天一大早上才去公社,有时候还能在家里吃个早饭的。后来就不行了,尤其是冬天,他根本不放心温婉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往公社走,如今再加上个孩子,那就更不行了。 刚刚下坎子没多远,就看见一个人影晃了一下,陆东平拿着手电照了下,看清楚了人脸,是许青铭。 “七哥,你这么早?” 许青铭嗯了一声:“睡不着,起来跑步。” 温婉叹气:“有福都不会想,黑更半夜的爬起来跑步,什么毛病?”说完就冲他摆手:“不跟你说了,我们先走了。” 许青铭隔着清晨未散的暮色跟陆东平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开口:“去!” 说完,慢吞吞的朝知青点走去。 陆东平边走边问温婉:“我听你以前说过,你七哥在部队里面呆过?” 温婉点头:“我外公是军人,我大舅也是,我们表哥他们从小就是被训着长大的,许七也是。” 在部队里面呆过,怪不得适应能力那么强,早上不睡觉,爬起来跑,这事情他也干过,自己干过,和陆东城一起干过,只不过现在么,有了媳妇就堕落了。 比起晨跑,睡不着的话他可以做点比晨跑更有意义的事情。 许青铭回了知青点,屋里的人还睡着,鼾声此起彼伏。 他轻轻的掩上门,去了灶房里面生火。 火坑里面的火燃起来,暖意瞬间就升上来将周围的寒气驱散。 但是他心里依旧冰冷。 他刚刚从牛棚回来。 张永民快不行了。 张家一家四口是从省城过来的,原本跟他并没有什么交集,就头年,队上几个孩子一起朝张家那个小孩子扔石头,都砸出血了,大概是大人一次又一次叮嘱过,那孩子蜷缩在坎子边上哭都不敢大声,他看不下去了,打了个岔,把人送回了牛棚,之后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也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一家子都是高级知识份子,因为言论不当被人举报捋了下来,然后送到这边来接受再教育。 张永民教书育人几十年,也算是桃李满天下,却走到这一步,不说生活上,就是精神上也承受不住。 到这边不久就病了,然后就一直没能好。 队上没谁敢跟他们走太近,张怀庆去找过陆东平一次,求他帮忙给带点药回来。这种事情,陆东平不会拒绝,给买了药,但是张永民的病不止是身上的病,最重的还是心病。 再加上牛棚那个地方,坏境实在太恶劣,病歪歪的熬了这么久已经算是相当的不容易。 张怀庆悄悄告诉他,说已经在想办法了,就年前年后的事情,有希望回去的,但是张永民似乎是等不到了。 许青铭跟他们一家只算是熟悉,并没有多少交情,他只是看着这一家子想到自家,离的太远了,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最大的愿望不是回城,而是一家子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行,一家子整整齐齐,但是这个愿望似乎已经实现不了了。 张永民死在腊月里,小学期末考试的头一天。 牛棚里面的人特殊,成分不好,哪怕来队上时间不算短,依旧没有人敢凑上去接触,就像是病菌一样,就怕沾染到自己身上。所以张永民病重没有人知道,死也没有人知道,毕竟他来了之后就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 张怀庆找了陆明清。 他轻易不敢麻烦队上的人,但是自己父亲去世了,总要入土为安的。 也没有过多的讲究,陆明清和陆东平他们几个去牛棚不远的山头上找了地方,棺材什么的就不想了,张怀庆找了一身洗的发白的中山装给张永民穿上,那是他最好的一身衣裳了,在学校教书的时候穿的,穿了很多年的。 张永民的老伴刘慧英是跟张永民前后脚走的,这边才刚刚下葬,当天晚上就上吊了。 温婉知道张永民死了,还不知道刘慧英竟然也这么决绝的跟着一起去了,和当初王盼儿一样刚烈的死法。 期末考试,她没带蛋蛋,进了腊月,家里都闲了,她将孩子放在了家里。 从蛋蛋出生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跟他分开,虽然轻松不少,但是一整天心里都是空荡荡的,站在教室里面监考总是隐隐的听见孩子在哭一样。 虽然只考语文和算术两门,但是工作量也不小,因为考试的题都是要一点点的抄到黑板上然后等学生抄到自己本子上再开始做题,所以两门课也是早晚的考了一天,不过下午考数学,板书的工程量没有那么大,所以结束也才三点半。 温婉把收上来的本子整理了一下,学生打扫卫生她也要收拾办公室。 这学期算是结束了,一个礼拜之后要发通知书,布置点作业,还有成绩汇总,办公室里面该带回去的东西都要带回去,比如里面那张床上铺着的被褥,都要拿回去,被里被面和床单要趁着天气好的时候洗一下,再浆一下那就更好了。 收拾好,她看了一下,也拿不动,锁门去了武装部。 陆东平下班还早,她不放心蛋蛋在家里,打算先走,把钥匙给了陆东平,跟他讲了一下要带什么东西回去。 天有点阴冷,温婉用围巾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一走路就有点不透气。在岔路口,她遇到了周明洪家的周冬梅。 看见她,周冬梅远远的就开始招手:“温老师!” 温婉应了一声在那边等了她一下。 温婉原来是教过周冬梅的,大概是家里大人识字的缘故,这姑娘底子很好,也很聪明,就是有点浮躁,成绩好但是一直不怎么稳定,上上下下的,但凡考好一次必然就得差一次。 “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有的人呢?” 周冬梅道:“周建民今年不愿意上了,刘大安他们应该是还没考完,还没放学。” 这边就这样,对于孩子上学,上不上都很放纵,多的就是想识几个字,会算账,能认得钱和票,会写自己的名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周建民本来就捣蛋,心没放在学习上,淘气起来和陆东临不相上下,不上学是迟早的事情,温婉并不觉得意外。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发火 “那你学习咋样啊?好好学,明年下半年就能到公社上初中了,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作伴了。” 周冬梅笑了:“我上天还跟我爹这样说呢,我觉得自己能考上初中,我爹说只要我能考上就让我上。”上学多好,在学校里面还能玩,在家里除了干活就是干活。 “那敢情好,还是要多读书的,你挺聪明,稳着点争取考上高中,以后想办法找找门路弄个工作,会轻松一些。”中专是包分配,高中不一样,高中竞争大,都是要去岗位竞争的。温婉觉得周明洪这个人还是有点头脑远见的,但凡孩子争气,他定然不会跟着拖后腿。 周冬梅道:“哪那么容易啊,我们队上这些年也就考出去过个陆东福和陆春娥,我现在才五年级,但是我已经十五了,再上完初中十七八,也就差不多该说婆家了,我就想着能上个初中,然后能在队上找个轻省活,现在上初中的女娃儿也不多,上出来总能让人高看一眼的。” 不用别人,温婉现在就能高看她好几眼。 她觉得周冬梅这个姑娘真的好成熟哦,十五岁,她十五岁的时候懂什么,什么都没想过,还有陆春娥,那会儿除了学习就还是学习。 周冬梅是个性格很开朗的姑娘,温婉教过她,又在一个队上,哪怕现在不教她了,依旧熟络的很,一路上嘴巴叭叭的都没停过,说完学习的事情又开始说生产队里面的那些琐事。 温婉在公社教书,早晚两头跑,放假也很少出门,队上那些事情只偶尔从张红英和高秀兰闲谈中听一些,很多她都不太清楚。 比如周兰花,从周明清出事之后她统共也没见到几回,倒是她那个孩子,周冬霜现在大了,能到处跑了,她见到几次,骨瘦伶仃的,从来都没见干净过,就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突兀。 周兰花,温婉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破旧却很干净的衣裳,梳着整整齐齐的辫子拿着本子站在地头上记工分,声音软软的,脸上总是挂着柔和的笑意,那大概是温婉见过的,她最好的样子了。 周冬梅还在说:“我大伯大伯娘没了,她又是结过婚的,跟我堂哥他们分开的,但是好歹还在一个院子里面,我大堂嫂来找了我娘几回,说是在别的大队找了死了女人的鳏夫,条件也还好,能让她带着丫儿一起过去,她死活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了,那愿意守着就守着,可她又不安分,整天跟队上的那些男人眉来眼去,还有人看见她跟东头的二流子钻过草垛子,真的是不要脸,我爹都快被她给气死了。” 温婉没接话,她想不出来周兰花会干那样的事情。 到了队上,就看见许青铭和刘常青拿着洋镐从山上下来。 温婉喊了一声:“七哥!”待两个人都停下来,她又招呼了一声刘常青。 “没去山上吗?”队上已经分完口粮开始猫冬了,但是劳力都还是不得闲,都得上山去砍柴,依旧是早出晚归。 许青铭道:"队上有点事情,我们提前回来了。今天是不是期末考试了?" 温婉点头:“考完了。” 许青铭就笑了:“考完了就好,你也能放假了,省得天天天不亮就得往公社跑。行了,赶紧还回去,我回头来找你说话。” 温婉跟他挥挥手走了。 到了岔路口,周冬梅招呼她:“温老师,我先回去啦,回头我来找你玩。” “行,我都在呢!” 刚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孩子的哭声,那声音,直接都劈开了。 这会儿已经分了口粮,开始猫冬了,干的都是砍柴扯猪草的活,今天因为温婉没带孩子,张红英就没下地,专门在家带孙子,就这也没能带了。 蛋蛋跟温婉呆习惯了,学校里面还有好多孩子老逗他,热闹,在家里完全不习惯,四下找找不到他妈妈,早饭过去没一阵就开始闹,然后哭 ,哭了一晌午,愣是哭睡着的,睡醒了之后撒了尿,肚子饿了,四处找温婉都找不到,小嘴瘪着,继续哭。 张红英生了三个,陆东平最省心,下面两个小的就是大的帮着带,不饿着冷着就行了,真的是觉得三个加一起都没这一个这么难带。 就早晚喂了两回猪外加去了一趟自留地,剩下的时间全部花在他身上了。 看见温婉到了院子口上,不由自主的就狠狠的松了口气:“可别哭了,看看,看,这不是回来了?” 蛋蛋的眼睛都是红的,看着温婉朝她伸手却哭的越发的可怜越发的来劲了,把温婉给心疼的,忙不迭的给抱了过来。 张红英简直叫这小东西给气笑了,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就中午睡了那会儿消停了一阵,哼哼唧唧一整天,这是你带习惯了依赖上你了。” 温婉把孩子往上托了托道:“那就带着好了,今天考完试了,就还领个通知书。” 张红英去屋里找了个盆子到房檐下面削萝卜,边忙活边道:“年前年后倒是还好,开春之后就那个车子他都不一定能坐住了,回头一一转身他就能从里面翻出来,再大一点会到处跑了,一转眼就没影了。所以这会儿不能他一哭你就疼,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一点,起码白天的时候让他跟着谁都行,不然后面咋弄。” 温婉没想那么远:“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反正还有段时间呢!”说着,把蛋蛋塞进车子里,打算去兑水给他洗一下脸摸点雪花膏,哭的跟花猫似的。 蛋蛋抓着她死活不松手,就像是一松手她就又不见了似的,抓的她疼的嘶嘶的倒吸冷气。 张红英刚刚坐下去又站起来:“这个小崽子,今天还真是来劲了,你抱他一会儿,要干什么我去给你弄。” “娘你帮我兑点水我给他洗下脸,抹点雪花膏,我怕他脸裂了。” 张红英就拿着盆子进屋,很快就端了水出来。 温婉给洗了脸,然后进屋抹了雪花膏,抱着他去院子口上蹲那里把尿。 对于尿尿这个事情,蛋蛋现在已经很坦然了,只要把他就尿,反正也拗不过。 张红英把萝卜削好喊温婉:“进屋去,太阳一落山就冷飕飕的。” 温婉抱着蛋蛋进了屋,张红英把车子给弄进去:“还是给放着叫他靠在车子里面,有些分量了,这么一直抱着吃不消。” 蛋蛋怎么也不撒手,勾住温婉的头发头皮差点都给拽掉了,温婉就来气了,直接将他塞进车子里面去。 好家伙,那声音,好像被割肉了似的,外面大路上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温婉不是不心疼他,是真的觉得心累的不行。 从蛋蛋出生她就没能睡个安稳觉,虽然一开始晚上都是在喂奶,也不需要起来给弄吃的,但是晚上总怕他尿床,一晚上少说也要醒那么三五次,白天带着,上课担心 他闹,下课要伺候他吃喝拉撒。也就今天,家里有人闲着,她要去给学生抄题考试留了这么一天,这一回来就撒泼似的不撒手,她压了许久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将孩子硬给塞车里,手在前面的台面上拍了拍,脸绷着:“别哭了,再哭真不要你了!” 少见她这么严肃的说话,别说蛋蛋,就连张红英也给她整的懵了一下。 大人懵孩子就更懵了。 蛋蛋像是察觉出来她生气了一样,嘴巴瘪着,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转,小声的哼哼,再不敢哭出声来了。 张红英正想说两句,见状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有效,看来还是要收拾,不然真的要上天了。这男娃儿还是从小知道怕人才行不然大一点就无法无天了。 见他收敛了,温婉才轻轻松了口气,她真的是,被拽的疼死了。 张红英开始煮饭,萝卜和白菜炖了大半锅,再放点猪油在里面添个味道。年底了,油罐子也见底了。 蛋蛋消停了,温婉就去灶台后面帮着烧火,这才听张红英讲:“牛棚那个,姓张的媳妇昨天晚上死了。” 温婉捏着柴火的手顿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张永民有病,她,没听说她也有病啊?” 张红英道:“牛棚那种地方,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再好的人都能给整出毛病来。这一天天的,看不到尽头,加上老伴走了,她又不能下地,觉得活着也是拖累儿子孙子,就跟王盼儿一样,大半夜的人都睡了,她扯了裤腰带吊死了。” “她这个还麻烦,他们一家子是下来改造的,生病病死了还好说,她这自己想不开,回头要是叫人知道了还当是她对那什么不满有抵触情绪,说不得还得连累张怀庆和那个孩子。” 她要是不说,温婉还不知道人没了还有这样的后患:“那,那就不能,不能上报的时候直接报病故吗?” 张红英叹气:“这谁知道呢,我也不懂,我也就是早先见过这样的事情。报不报的,那是陆明清的事情,我们能做什么。” 温婉跟牛棚那边的人不熟,但是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心上一样,张怀庆和那个孩子如今的处境已经够难了,要再雪上加霜,这还能熬的下去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 风向 陆东平回来的有些晚,饭都好了老一会儿了,外面都看不到了,温婉出去看了好几次。 顶着一身的寒气进屋,张红英就问他:“今天怎么到了这个时候?” 陆东平在火坑跟前坐了,烤了一下道:“有点事情耽搁了。”却没具体的说什么事情,手烤暖和了,伸手在蛋蛋脸上轻轻捏了下,张红英就吵他:“管不住手是不是?捏了回头要流口水。” 陆东平不以为然:“哪个孩子小时候长牙不流口水,瞎忌讳。”说完,又轻轻的戳了下温婉,嘴里却在逗蛋蛋:“今天在家里乖不乖?” 蛋蛋哪里会回答他,手里拿着陆东临给他磨的小木棒在车子边缘哐哐哐的敲,朝着他咧嘴笑,口水直流。 温婉道:“这会儿像模像样了,白天就差没把房给哭塌了,回来还跟我撒火,扒拉着我不撒手,我厕所都去不了,叫他给薅了好几下。” 陆东平转脸瞅了一眼,温婉脖子那里真的好长一道红印子。 回头挑眉看着什么也不知道的蛋蛋磨牙:“小崽子,欠收拾啊!”这要是旁人把他媳妇给挠那样,他非把人剁了不可,但是这个他还真没辙,整哭了回头还得他媳妇来哄。 所以,儿子什么的都是讨债鬼。 吃完饭又说了阵闲话,洗漱烤暖和了各自回屋。 躺下来温婉才问陆东平:“我听娘说,牛棚那边昨天夜里又没了一个。” “嗯!”陆东平侧身贴着她。 “我听娘说,他们这个cf不好的,病逝没多大关系,但是自杀——” 陆东平叹了口气:“我也听说过,到底会不会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你七哥去找了陆明清,拜托了他,让他打报告的时候写成病逝。” 温婉愣了一下,随即眉头拧起来:“他怎么会帮牛棚里面的人说话?”她也知道那一家人可怜,那个孩子,她还偷偷给了几回吃的,但是那都是避开人前,明目张胆的她连话都不敢多说,许七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察觉出来她的紧张,陆东平伸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在她嘴上亲了亲:“别担心,他有分寸。最近几个月好像突然松动下来,我听说别的地方有人平反了,回去了。到底是真是假我还不清楚。你七哥跟首都那边,你舅舅那边一直有联系,风向他比我们都清楚,他虽然大你不了多少,但是一直很稳妥,这样做定然有这样做的道理。” 温婉还是不放心:“明天我去问问他。” “那到明天再说明天的话,现在我们先说说我们自己。” 温婉没明白过来:“说,说什么?”什么都不用说,嘴就被堵上,剩下的只有从嘴角断断续续溢出的声音。 温婉不是个存不住事情的人,但是牛棚里面的人实在是太特殊了,她不放心。 不过,不等她去知青点找许青铭,许青铭就先上了门。 他砍柴的时候抓了只兔子,特别肥,四五斤的老兔子。得了这样的东西他是不会拿去知青点,会直接提到陆家来,跟这边搭个伙。 这会儿还早,家里人砍柴的砍柴扯猪草的扯猪草,就温婉和蛋蛋在家里。 温婉在给陆东平补衣裳,蛋蛋坐在车子里,拿着小棒槌敲着陆东平托人弄回来的小羊皮鼓,一遍敲着一边啊啊的叫,猖狂的不得了。 怕惹人注意,许青铭扛着柴火直接到门上的,喊了他一声:“婉婉!” 温婉抬头,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迎去了院子口上:“今天在老鸦梁砍柴了?” 许青铭将兔子给她:“慢点,还没死透,你找个筐子罩着,我把柴火扛回去就过来收拾。” 温婉接过去,兔子一蹬腿她差点没抓住。 许青铭没跟她说两句就扛着柴火走了,去的快来的也快。 在灶房门口磨了刀之后开始剥兔子皮。 温婉拿了板凳给他,说是在一边搭手,其实什么也用不到她做。 “我听东平说你帮张家人去找了陆明清?” 许青铭“嗯”了一声,手底下的动作却没停:“最近半年,局势没那么紧张了,张永民夫妇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张怀庆也是个有本事的,要是能再坚持一年半载,说不定平反也未可知,可惜了——” 温婉问他:“我还是几个月前接到我爸爸的来信,信里面一句话也没提首都那边。” 许青铭道:“你也说几个月了,咱们离京城太远,局势瞬息万变,等风吹到咱们这里,那差不多大江南北都吹遍了。” 说完,不等温婉再问他就道:“我上个月接到大伯的信,说我爹那边,应该是能回去了,差不多也就是年前年后这段时间。现在没有前几年那么紧了,家里有门路的都在想办法往回走了。张家这个事情,不过是结个善缘,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你也不用过于小心翼翼。” 温婉听的愣了一下,继而就欢喜起来:“三舅舅可以回去了?”这对于她来说是件喜事,对比之下,张家的事情可以忽略不提了。 “那,七哥,你是不是也能回去了?” 许青铭转脸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在这里呆着挺好。”只要能回去,终有一天他定然是要回去的,但是绝对不是现在,他要等,等大家都回去,团团圆圆的。 说话间,一整张兔子皮就被他全部的剥了下来,血淋淋的,温婉忙兑水给他洗手。 许青铭叫她找了斧头,就着一手的血把兔子给剁成块丢盆子里才去洗手,蹲在那里问她:“婉婉,我问你个事情。” “啊?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姑父从农场回首都了,咱们这些知青也都能回城了,你,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去?” 温婉愣了一下,目光慢慢的落在了蛋蛋身上,回去吗?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那里有她的爸爸,她的亲人。可是这里,这里也是她的家,有她的男人,孩子。 她久久没能回答上来,许青铭就不再提,洗了手之后道:“还早,我还得去山上,你看着收拾。” 温婉回神:“行啊,那你傍晚过来吃饭,我就不去喊你了。” 许青铭应了一声,拿着柴刀走了。 温婉的心里就乱了下来。 如果真的大家都回去了,那自己回去吗? 她想回去,但是又舍不得回去。 还没到跟前,想想都觉得好为难。 当初她年纪小,因为家里那些事情,她负气离家,打定额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的。后来渐渐的,那口气散下去,再加上如今有了孩子,更能理解做父母的不易。 陆东平经常半夜三更起来给蛋蛋把尿,大冷天的尿布都是他在洗,那自己小时候,老温也是这样没差了。 养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尤其是,他结了婚又离了,如今年纪也不轻了,又是一个人。 但是她回去,陆东平怎么办?蛋蛋怎么办? 想了半天没个头绪,回头一看,蛋蛋靠在车子上都睡着了。 她也不把人往床上放,就把车子靠背放下来推去了灶房,把火坑里面的火生起来,再给盖着小被子,这样也很暖和。 回不回去的那事,她不想了,现在不过是假设,为假设的事情烦恼,不值当。真有那么一天了再说! 兔子肉在水里泡了阵,去了血水,温婉还是烧开水焯了一下。家里的猪油已经见底了,她也没放,就加水,放了盐和一点酱油,生姜什么的一并焖在锅里,等见香味儿了,才把切好的半盆萝卜倒进锅里。 刚刚盖上锅盖,外面就有动静了,她以为是张红英回来了,出门一看,却是背着铺盖卷的陆春娥。 “春娥,你考完试了?” 说着,忙不迭的上前去把她背上背着的东西拿下来。 “考完了,晌午考完最后一门,我收拾了一下就回来了。”按着阳历算,陆春娥今年十八的大姑娘了,上高中之后她猛窜了一截,比温婉还高一头,虽然不胖,脸上也没什么肉,但是气色很好。 身上穿的很朴素,但是被温婉这两年给带的,很会收拾自己。再说当下,哪个不朴素,就她这样的,已经算是条件相当好的了。毕竟温婉舍得,她去县城上高中,就没穿过带补丁的衣裳。 在学校里面,很是出挑,有不少男同学偷偷给她写诗,写信,这些她不说,家里都不知道。 温婉把她的铺盖卷抱进屋,然后出屋道:“我就想着你也就这两天就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倒是赶巧了,七哥今天在山上抓了兔子,你有口福了。” 走了几个小时的路,陆春娥脸上红扑扑的:“那到真的是叫我给赶上了。都考完了,我在学校也没事,回来还能在家里干点啥,帮你带下蛋蛋。”说着就往屋里走,进屋脱了身上的衣裳,换了以前的旧棉袄。 这棉袄还是温婉过门头一年给做的,当时往大了给做的,这会儿穿上竟然有点小了。 温婉在灶房里面往灶台里添火,看着她换了衣裳出来道:“一回来就脱衣裳,你当心受凉了。” 陆春娥在火边上坐下来,扒拉着车子看了看熟睡的蛋蛋道:“不会,火边上暖和着呢!我感觉小家伙又长了点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都回去了 “没那么快,穿的厚而已。” 陆春娥烤了一下手起身去给她帮忙,到灶台跟前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嫂子,你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温婉失笑:“肉啊,能不香吗?” 陆春娥去帮她往灶腔里面添柴:“那要煮干饭吗?”半锅肉,干饭泡肉汤才是绝配。 温婉点头:“米我都泡上老半天了,就等时间差不多了就烧水下锅。” 家里干饭不常做,而且每次煮都是几样杂粮掺一起,很是考验技术,温婉也是才刚刚掌握不久。 玉米粒要硬一些,要先泡先下锅,煮的发起来了再下米,等米变长了就用捞罩开始滤水,把米汤都滤盆子里面,将提前切好的红苕倒进锅里,然后再将米倒在上面。锅里的火不能断,等着水汽冲上来,锅里听见米粒蹦起来的响声,然后再把火撤掉。 张红英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倒是陆东平回来了,许青铭和他一起的。 陆春娥坐在灶台后面,灶腔里面的火将她的脸蛋照的通红,像三月的桃花一样明艳。 起身喊了一声:“哥,青铭哥!” 陆东平点头招呼许青铭坐,许青铭坐下来扭头看陆春娥:“考完试了?” 陆春娥点头应了一声。 再要说别的,蛋蛋醒了。 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眼皮抖抖的,半天才发出声音,他要尿。 陆东平麻溜的把他弄出来抱去了外面,温婉跟身就跑出去:“别弄凉了。” 灶房里面就剩下陆春娥和许青铭两个人。 许青铭问她:“之前你说的工作的事情,现在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我还是想进纺织厂那边人事部和宣传部都在招干事,我打算去试一试。”当老师也好,但是厂里的工资更高一些,逢年过节的补贴也多。 陆春娥一直很理智,她知道家里供她上学不容易,不管学习好与不好,整个西河大队的姑娘能上到高中的就她一个。她是个姑娘家,虽然现在她还没打算处对象嫁人,但是那是迟早的事情,她就想好好赚几年钱,在自己没成家之前好好回报家里。 许青铭点头:“可以,跟家里说了没有?” “没,我这才刚刚到,过几天说。左右也得等到开年五六月份,还有几个月呢!”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陆东临的声音,三个人是一起回来的,陆东临和陆明江都扛了柴回来,张红英背着背篓,里面捞了松毛,上面也架着她捡的干柴。 陆春娥起身道:“青铭哥你坐着,我出去看看。”说着,就出了门。 一大家子都在外面,许青铭也不好坐着,也跟了出去。 陆明江拍了拍身上沾的树叶子招呼他:“青铭来啦!” 许青铭笑着点头。 陆春娥道:“青铭哥砍柴的时候抓了一只兔子,好肥,炖了半锅,咱们今天又有口福了。” 张红英闻言一脸的笑:“这一年到头的不知道得沾你多少光。” 许青铭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陆东临就把话给接了过去:“这不是沾青铭哥的光,这是沾嫂子的光。”要不是温婉成了陆家人,人许青铭认得他们是谁啊! 一顿饭,有菜有肉又是难得煮一回的干饭,一家子吃的分外满足。 吃完饭,许青铭也没着急着回知青点,坐在火坑边上跟陆东平闲聊。 先是陆东临起的头问陆明江:“爹,我姐放假了,我们是不是该杀猪了?” “东福不是还没回来?大概就这几天,等他回来了,人齐了,再给你东城哥捎个信,看看他们两口子有没有时间回来吃泡汤,然后再说。” 张红英道:“我听说养猪场那边,上个月下了一窝,该是满月了,要是最近两天就杀的话,得空你们爷俩去瞅瞅,有合适的抓两个回来。这猪一杀,哪哪都是油,刷锅水都糟蹋了,烂菜叶子什么的都得沤粪。” 陆明江没应:“那也不要那么着急,一年到头的扯猪草喂猪,杀猪了稍微缓一缓,我得抽时间把圈里面的粪都弄出来,重新收拾一下,外面的木桩子都朽了,石板感觉也不稳当了,收拾妥当了再说。” 他是一家之主,逮年猪这种事情算是家里一年到头为数不多的大事情,自然是他说了算。 市区那边中专跟县城这边放假时间差不多,就是路程远一点,陆东福坐车到了县城,又去了陆东城那一趟,然后大包小包的到了家。 这一放假,一大家子多了两个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晚上吃了饭陆明海跑过来窜门,陆东福也就跟着跑过来。 陆明海跟陆东平说杀猪的事情,老哥俩订好时间,就腊月十五杀,那天刚好是礼拜天,陆东平也好陆东城也好都耽搁不了。不过还得麻烦陆东平,看看公社有没有人去县里,得给陆东城带个信。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陆东福的工作问题上。 中专跟高中不一样吗,高中两年,中专是两年半,但是这一晃一年半都过去了,出来干啥还是个问题。 中专好的是包分配,但是分配到哪都还是个未知数。 陆明江问侄子:“毕业以后想干啥?” 陆东福初心不改:“我要当官。” 他是打算回县里来的,再不行公社也行,反正他是打算进政府部门,他不打算去当什么工人。万一进不了,他去当老师,中专生就是在县城教书也是能行的。 “那春娥呢!” 陆春娥跟陆东福的目标相反:“我打算进纺织厂的,纺织厂那边待遇好,我一直在注意着,等那边招人的时候过去考试试一下看看。” 陆东平没吭声,他觉得工作这个事情还是要好好研究一下的,等陆东城回来少不得要麻烦他,看看陆春娥到底是想竞争什么岗位,提前做点准备。 考试这个东西,大有可为。 特意挑了礼拜天杀猪为的就是让陆东城他们两口子能回来过一天。 陆东城在县公安局那边,盛夏去了县政府那边,虽然只是一个干事,但是这已经是组织上看在陆东城原先的职位和那回受伤立下的功劳上特别的照顾了。 两个人不在一块上班,但是作息的步调是一致的,听公社这边带了口信说礼拜天要杀猪,礼拜六下午两个人就骑着自行车赶了回来。 给陆明海两口子买的副食营养品前两天陆东福回来的时候已经给带回来了,这回回来倒是没带旁的,就打了几斤散酒打算第二天杀猪的时候好喝。 除了结婚那一年,陆家很久没这么整齐过了。 陆东城虽然不在部队了,但是两口子现在都在城里工作,也算是队上独一份的体面,再加上腊月里陆东财跟胡青青领了证,这一家真的是整整齐齐了。 七四年就这么转眼间过去了,一直到七五年下半年,温婉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许青铭所谓的风向,因为张怀庆真的平反了,可以回城了。 随之,老温的信再一次送到了陆家咀,送到了温婉的手里。 信里提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回去了,虽然没有住在以前的地方,但是离那也不远。 没有说要温婉回去的话,只说自己现在很好,勿念,却又把现在的新家描写的十分的详细,详细到温婉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那是个什么样子的。 除了这件事情,陆家这边也有喜事陆陆续续的发生,盛夏和胡青青先后怀上了,陆春娥去了纺织厂宣传部,去了没两个月就提干了,陆东福中专毕业如愿以偿的回了新溪县进了县委,虽然只是办公室里面端茶送水的秘书,但是他年纪都不到二十,能进那个地方,真的是陆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从七五年到七六年,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先是许三舅舅回城,接着是老温,到了七六年年末,许二舅舅也回去了。 温婉远在陆家咀,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来自首都那边的消息,开心的同时,思乡之情也在心里悄无声息的荡漾开来。 队上的知青,但凡家里能找到门路的,也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 到了七七年春,除了在陆家咀安家落户的几名知青,知青点就剩下个许青铭和黄万成,周国平以及徐文芳。 蛋蛋也快三岁了,小家伙长的皮实的很,刚刚满周岁就能自个儿撒手迈步,这会儿已经利索的很了。 男孩子本来就长的壮实,跟在比他大了差不多两岁的初一身后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差了两岁。 正值花红柳绿的好时节,礼拜天,温婉也不会在家里闲着,背了竹篓带着孩子去了下面不远的麦田边上。 不止带着蛋蛋,初一也跟着,胡青青头年夏天的时候生了,生了个男娃,叫陆鸿章,盛夏生了个女娃,叫陆佳华,两个先后就错开两个月,高秀兰是伺候完这个儿媳妇又得伺候那个。出了月子,陆青青就自己带孩子,上工也是两口子轮流带着,家里两个小娃儿,对初一难免也就没先前那么上心了。好在初一今年也四岁多了,只要不渴不饿自己到处跑着玩完全没问题了。阴凉的时候跟着下地,但是只要温婉在家她就过来不愿意去,温婉也不介意,反正孩子都大了,也不需要她背着抱着,就是操心看着别到处乱跑,碰了摔了的,带着就带着,带着俩孩子就跟放羊似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何必留到现在 初一提着个小篮子,那是陆东财专门编了放种子的,她提着玩大小倒是很合适。 带着蛋蛋,实在是没法去麦田,这小崽子根本就看不住,完全没有初一那么听话,让在田坎上呆着她就老老实实在田坎上呆着,转身他就下田爪子麻溜的开始薅麦苗。 温婉只能转移地方,带着他跟初一去小河沟,让两人在河边的乱石堆里面玩,自己就在边上,猪草这东西,能扯多少就扯多少好了。 刚刚到小河边上就遇到了洗衣裳的徐文芳。 温婉招呼了一声:“徐老师。” 徐文芳转身对着她笑了笑:“带着两个还能扯猪草?” 温婉教初一和蛋蛋跟人打招呼,听见她这话笑道:“什么都干不成,但是也不能一直在家里窝着,天气好就出来转转,带个家什,能扯一点有一点。” 徐文芳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不管是初一还是蛋蛋,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初一的长相随了陆家人,浓眉大眼,头发用头绳绑了两个小揪揪,身上的衣裳是用大人的旧衣裳改的虽然破旧,却很合身。 对比之下,蛋蛋就穿的好很多了,他的衣裳几乎都是一路长温婉一路给做的,当然也不都是全新的,有用旧衣裳改的。但是依旧洋气的不行,就是城里,没有一定的条件也不能像他那样见天的换衣裳。 对于这个事情,张红英很有意见,她觉得温婉真的是太不会过日子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长的快,只要不冷着冻着就行了,弄那么讲究简直就是败家,说了好几回,温婉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来想想这才第一个,衣裳穿不坏放那里,等后面再生还能继续穿,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过的真快,一晃眼就这么大了。” 她手上一手的水,停下来转身看着不远处在石头上面乱扒拉的两个孩子,温婉也就在她不远处找了块看着稍微干净点的石头坐下来道:“是呀,时间过的,一晃一天一晃一年快的很。我七一年冬天来的,在这里呆了整整五年多了。” “我也比你晚不了多久,真的是,刚来那会儿一天天难熬的,我都怀疑自己坚持不下去,没想到竟然能在这边呆这么久。” 温婉笑了笑:“呆时间长了,是不是觉得这里其实还不错?” 徐文芳点了点头:“还行,我们比大多数人都幸运,都轻松。” 温婉跟徐文芳在一个生产队呆着,一个在公社教初中,一个在大队教小学,平时遇见的次数并不多,偶尔她去知青点找许青铭的时候会遇到,彼此点点头笑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 倒是很少像今天这样,遇见了,还能坐在一起说几句。 以前没在一起说过多少话,偶然碰到一起坐下来还是能聊开的,毕竟都是老师,还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比如学校里面的学生,再比如队上一些事情,尤其是这一年断断续续的很多人都回去了,她们还留在这里,难免惺惺相惜。 徐文芳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两个人说起来没多深的交情,来往也几乎没有,只限于彼此认识,突然问年龄,有些突兀。 徐文芳问出声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温婉倒是不在意:“今年二十三了。” “二十三啊,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她比温婉还大一点,但是温婉在这边有家,孩子都满地跑了,她还是一个人。 “你说,我是不是该认命了,在这边找个差不多的嫁了算了。再蹉跎下去,我真的就要老了。”女人这辈子,大好年华就那么短,一晃就过去了。规定十八岁领证结婚,她这个年纪已经大的不能再大了。 “我以前就想着,只要我好好表现,我是迟早能回去的。后来大家都回不去,我心里也挺安稳的,但是现在能回去的都回去了,我大概是要永远留在这里了,一个人的日子,其实挺难过的。”她们家虽然在城里,但是家庭条件一般的不能再一般了,父母原来都是工人,她们兄妹四个,早两年嫂子进门顶替了她妈妈的工作,一家人如今还挤在筒子楼里面艰难度日。早两年她还寄钱回去,中间还请假回去过一次,但是那个家已经不是儿时记忆里的那个家了,她已经有两年没回去了,也没再往家里寄过一分钱。 所以,别人都是家里走关系给弄回去的,她是没指望了。 她声音淡淡的,但是温婉却听出来了浓浓的伤感。 “要是,真的打算一辈子扎根在这里了,就好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有文化有工作,长的也不差,只要你想,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反正人这一辈子,不可能跟爸妈一辈子,都要长大,都会有自己的家的,或早或晚而已。既然迟早都要离家嫁人,那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 徐文芳眼眶有点发红,看着她道:“你,你之前打算跟陆东平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吗?你已经决定了,不回去了吗?” 温婉扯了一根草在手里搓了搓,看着远处刚刚吐绿的杨柳道:“回去,也最多就是看看长辈,但是我的家在这里,这有我的男人,有我的孩子,我回哪去呢?回首都,也不可能就在爸爸跟前做一辈子的老姑娘,还是要工作,要结婚。我抛夫弃子的跑回去就为了把自己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吗?不同的地方,看似同样的路,第二遍走未必就不会比第一遍顺畅。这里就是穷了点,落后了点,可是这里人也有好的,人一辈子能遇到的好人有限。” 徐文芳苦笑:“我要是能像你这样,什么事情都看的这么通透就好了。” 温婉抿嘴笑:“也不是通透,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比较自私,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不管到哪里,在什么环境下,怎么能舒坦我就做什么选择。我也没想过要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就是图个舒心,陆东平对我挺好,他们一家人都还行,要是对我不好,我早就走了,何必留到现在。” 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从蛋蛋身上挪开,小家伙和初一在那撅着屁股搬石头,玩了一阵大概是失去兴致了,脚蹒跚的往水边跑了,又开始暗戳戳的准备搞事情了。 温婉就没法再坐在那里跟人闲聊了,过去将人给拎边上去,随即才招呼徐文芳:“我带他们往下边去转转,你忙啊!要是得闲也能到家里来找我,说说话什么的。” 徐文芳笑着点点头,等她领孩子背着筐子走远,才伸手擦了擦潮湿的眼角。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向哪里,她找不到方向。她从内心里是羡慕温婉的,可她也清楚,自己不是温婉,没有她那样的条件也做不到她那样的豁达,自然也不会有她那样的人生。 那就不想了。现在起码的有工作,有工资,日子也算是再好过不过了,其余的顺其自然,真有合适的,那就嫁了,在哪不是过日子,在哪结婚不是结婚呢? 春天的时候草多,哪怕一心二用,跑了一圈温婉还是把筐子给塞满了。 这会儿跟她刚开的那时候不一样了,虽然她不经常干活,但是力气还是大了不少,也有可能是抱孩子给练出来了。 背着猪草带着孩子回去,缓了口气才给两个小家伙弄了水洗手,带着去路边上尿了,然后给弄床上去。 蛋蛋不管冬夏,中午这会儿是都要睡一会儿的,初一睡不着,温婉前脚刚刚出门她就睁开了眼睛,翻过身爬在床上看了看沾床就睡的蛋蛋,觉得十分的无趣,随即就从被子里面钻出来,抓住床头趴着滑下床,鞋都没穿,光着脚丫子就往外跑。 这会儿才三点多,时间还早,温婉打算趁着两个孩子睡着了自己去趟自留地里面,把出出来的蒜薹都挑了弄回来。 这个活最费工夫,平时不得闲去弄,再长的话就老了,没法吃了。 才刚刚找好篮子,拿着小板凳锁门,初一就光着脚丫子从屋里跑出来:“伯娘,不想睡。” 温婉看着她光脚踩在地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提起来的篮子又放下,喊了她:“鞋子呢、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初一麻溜的又往回跑,袜子上面沾的都是地上的泥灰。 温婉找了板凳坐下来,把她脚底的灰拍了拍,然后才给套上布鞋。 “伯娘去地里摘菜,你去不去?” 初一忙不迭的点头:“去,要去。” 温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干脆把这边房门也锁上,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初一出了院子,刚刚到外面,不经意间往下面一瞟,就隐约的瞧见有几个人朝自家这边走过来。 她也没在意,牵着初一就去了旁边一路之隔的自留地,刚刚到地里蹲下去,蒜薹还没剥出来两根就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人没到跟前,却是在问:“这位女同志,请问这边就是陆东平同志的家吗?” 找陆东平的? 温婉回头正准备说是,看见来人就是一愣。 第二百四十八章 想没想过回去 她蹲在那里,扭头看着来人一脸的不敢置信,愣在那里半响还是温世华先开口:“怎么,不认得爸爸了?” 温婉只觉得脸上一热,慢吞吞站起来,伸手掐了自己一下,眼睛一直没离开温世华的脸,抬脚往他跟前走了几步:“我感觉我好像在做梦,这么远,你怎么来了呀!”话到后半句,声音止不住的哑了,眼里有些发热,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老温。 头发,似乎比上回见又白了些,但是气色比之前好,精神气也足,没有穿军装,穿的还是她那年买的华达呢给做的那身中山装,到底比以前瘦了,衣裳穿在身上略显空旷,到也能撑的起来毕竟架子在那里了。 温世华看着她,距离上一次相见又是好几年了,好像变了点,又好像没怎么变。身上穿的还是当时走的时候带走的衣裳,算算,也有好几年了。带着个孩子还在地里忙,他家的小姑娘从小就养的精细,封封来信都只说自己过得好,可老温知道,这个好到底还是受了委屈的。 但是人这辈子哪能一点委屈都不受呢?总要长大的。 “来看看你,你在这边在做什么?” “今天礼拜天,不用去学校,我在家带孩子也没旁的事情,想把蒜薹剥出来,再不弄就老了,要糟蹋了。” 温世华笑笑,几年不见,之前那个五谷不分的小丫头是什么都懂了,农村,的确是个磨砺人的地方。 温婉提起篮子牵着初一招呼着他跟身后的警卫员,然后往家里走:“我们回家,回家再说。”初一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出来就又要回去,看了看温婉又扭头看跟在后面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她都没见过。 到了家里,温婉把篮子放在檐坎上,开了堂屋门和自己那边的房门,招呼温世华:“爸爸,在屋里坐还是外面?” 温世华道:“外面,这会儿人天气好,坐外面视线也好,舒坦。” 温婉从屋里拿了两个板凳出来,招呼和他一起来的,穿着军装很是精神的小伙子坐下。 温世华跟她介绍:“这是现在的警卫员,姓张,叫张前锋。” 温婉点头笑了笑,对着他行了个很是标准的军礼,然后招呼了一声:“张前锋同志你好,坐,坐下歇歇!” 对方回礼,然后道了声谢,这才坐下来。 温世华满是风霜的脸上沾染着笑,连那深邃的眼里也带着斑驳的光芒,目光一直在温婉身上,就没离开过。 初一有些怕生,温婉一撒手她就跑开了,没出院子温婉也不管她,拿了板凳来在一边坐下,刚刚坐下又站起来:“我给你们倒点开水。” 温世华也不阻止她,由着她忙碌。 温婉进屋打开写字台柜子,从里面拿了一对印着“为人名服务”的搪瓷缸子出来去了灶房,把缸子反复洗了几遍,然后放了一点点茶叶在里面拿开水冲好端了出去。 缸子是她得奖领回来的,一直都没用,茶叶是她跟陆东平上山的时候摘的,跟人学着自己炒出来的。 温世华挑眉:“还有茶叶?” 温婉坐下来道:“爸尝尝看,这是我跟东平俩自己炒的。这是前不久上山弄的,算是今年的新茶。”也不多,算是家里难得的好东西,这个还是陆春娥在纺织厂那边跟人学的,回来教的她。时下这边不兴喝这个,都觉得苦涩,温婉却是很喜欢,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泡着喝,很提神。再者,家里要是来人了泡上一点,总比给人弄白开水要好看的多。 温世华乐呵呵的:“真的是厉害了,都会自己炒茶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是喜欢的,一学就会,不喜欢的,家里让学,也能学的像模像样。 温婉笑了笑,先前激动的有些澎湃的心情微微缓了缓,这会儿才找到点真实的感觉,刚刚在自留地那里,她觉得自己简直跟做梦一般。 “这么远,爸爸怎么会来这边。” 温世华抿了一口茶,然后把茶缸子放边上缓缓开口道:“到西南军区这边视察,想着也算是离你比较近了,难得的机会,所以过来看看。”太远了,除非哪天他干不动了退下来时间多了能到处走走,不然,这一回之后就再难过来看一眼。女儿嫁人了,有孩子了,他总不能这辈子连她婆家人什么样,家里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虽然也时常通信,可纸上写的哪有自己亲眼看的来的真实。 “那,那能在这边呆多久?” 温世华看着自家姑娘那希冀的目光,半响才道:“后天就回去,直接回首都。” 温婉轻轻垂眸,随即点点头:“那还好,明天还有一天,我还能和你说说话,陪你好好在这边转转。” “明天礼拜一,该要工作的?” “我请假!”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太难了,这次见着,下一回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再重要的工作也没这重要。 温世华却没同意:“工作就要好好工作,哪能因为个人问题就随便请假,明天,嗯,爸爸跟你一起去学校,看看你上课认真不认真。” 温婉微微一怔,继而俏皮的跟他行军礼:‘欢迎首长前来检阅!’ 温世华笑出声,甚至忍不住抬手指了指她:“你呀你,还是个小孩子样。” 惹得一旁的警卫员也笑了。 闲聊一阵,知道彼此的近况,温世华才问:“礼拜天,东平不去武装部?去上工了?” 温婉点头:“这几天还没到真正忙的时候,但是地里面也少不了活干,暖和了,都不会在家闲着。” “孩子呢?”问这话的时候温世华的目光又落在了初一身上,小丫头弄了根棍子,正在檐沟里面卖力的戳着。 “在屋里睡着呢,这个,这是隔壁大伯家的,我今天刚好在家,她就没跟去地里,挺听话的小姑娘,跟蛋蛋倒是能玩到一起去。” 正说着话,陆东平手里提着个麻袋出现在了院子口上,看着檐坎上坐着的人就是一愣,和温婉先前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婉看见他喊了一声:“东平?你没去地里呀?”早上是跟家里人一起出门的,她还当是去地里面上工了。 陆东平大步进了院子,边走边道:“没,今天有点事情,去了县城一趟。”说着,走到檐坎跟前笑着喊了温世华一声:“爸!”,随即又道:“这么大老远的,辛苦你了。”真的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这么远,他是真的没想过温婉的爸爸回到这边来。 除了震惊,还有些紧张,甚至内心里还有些慌乱。 他见过温世华,也就见过那么一回,在北边的农场,那会儿温世华下放到农场改造,过的甚至不如他们这边,所以那回见面,他心里一点都不慌,而这次,不一样。 他这位老丈人据说早就回了首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职位,但是一定不会低,两家家境相差之大,让他一想都觉得有些抬不起头。 温世华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对他的态度很是和蔼,笑着应了声:“也不是专门过来,刚好在这边有点工作,顺道的走一趟看看你们,毕竟机会难得。” 陆东平把口袋提到堂屋里,里面是他从黑市淘换来的细粮,这段时间春玉米已经点下去了,刚刚不过一两寸长,除草还早,麦子没收,秋玉米也要过段时间才点,地里并不是太忙,他得闲基本没去上过工,都在林子里窜,得了东西就弄去县城,早出晚归时间没个准。 今天完事的早,所以他顺带的弄了点东西带回来,家里从过完年到现在都没吃肉,再加上细粮也不多,所以要弄点,倒是没想到一到家就遇到这么个惊喜。 出来之后舀水洗了手,然后才坐下来跟温世华说话。 他知道自己老丈人从农场回首都了,但是没想到他会千里迢迢到这边来。 温世华一脸和蔼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比早两年似乎更稳重一些了,但是又没有上回见面那么大方了,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温世华微微挑眉,自己这是上门走亲戚,这小伙子紧张什么,难不成过了这么些时间自己面相变恶了? 温世华跟他寒暄几句之后才道:“时候还早,陪我去转转?” 陆东平点头:“行!”站起来正要走,随即想了想又喊温婉:“婉婉,你要不,带爸在队上转转,我在家里收拾。”时候也不早了,这会儿煮肉应该还能赶得上晚上吃,再晚就不行了。 温婉往屋里看了一眼:“蛋蛋还没醒呢!” “没事,我在家里呢!” 这样说,温婉就不跟他客气了,张前锋留着给陆东平帮忙,她带着温世华出了院子,沿着麦田中间的小路朝知青点那边走去。 看看陆家咀是一方面,顺带的也得去看看许青铭,温世华来了,他总是要过来作陪的。 到了下边麦田跟前走了一段,温世华才开口:“在这边也呆了好几年了,有没有想过,回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老丈人来了 温婉的脚步停下来,转脸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温世华就笑了:“不着急,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跟爸爸讲,只要我在,那永远都是你的家,任何时候你只要想回去,都可以。” 温婉轻轻的松了口气,吸了吸鼻子道:“其实,也想过很多次了,我知道我想回去很容易,可是我走了,东平和孩子呢?爸爸,我做不来那种抛夫弃子的事情。婚姻是我愿意的,自己选的,我不能不负责任。他对我很好,我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想回去吗?想的。哪怕她在这里呆了差不多五年,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但是她内心里还是惦记着那边,尤其是最近两年,队上的知青陆陆续续的都回去了,想回去的念头就如破土的种子,不受控制的在心底生根发芽。 但是回去,又岂是说回去就回去那么简单。 如果她跟徐文芳一样,在这边没有安家落户,那她早就回去了。 但是,她在这边,有家了啊! 她舍不下陆东平,也舍不下孩子。 她要回去,那得陆东平也跟她去才行。 粮食关系在这边,农村转入城市很难,最关键的是,粮食关系转过去,落在哪里?落在他们家,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上门女婿,陆东平愿意不愿意她不知道,陆家人是肯定不会愿意的。 还有,落户之后,陆东平能做什么?他没有文凭,在 这边他在武装部如鱼得水,再不济回家种地赚工分也行,但是去了首都,他能干什么? 温世华看出来她的犹豫,再不提这个话。 他心里很矛盾,又很欣慰。 矛盾在于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家了,他既想将人留在身边,又想放手让她自己去飞。欣慰在于,他的安宝,是个守诺重情之人,这样挺好。 “上次你来信,说你到公社教初中了?” 温婉点头:“对呀,教初中了,我的学生个子都比我还高了。” “你高中毕业,教初中会不会吃力?” 温婉浅笑着摇头:“怎么会,我高中毕业呢!刚开始有点生疏,但是我抽时间把初中高中的知识都重新温习了几遍,熟悉了就好了。教小学我能被评为优秀教师,初中也一样。我会不断学习不断进步的。” 初中的学生,最喜欢上的就是她的课,她教初一年纪的语文和音乐,偶尔还教他们点俄语。 温世华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温婉抬脚往前走:“走走,带你去知青点看看,顺便去等我七哥,让他下工了一起去家里吃饭。” 温世华跟在她身后问她:“青铭没跟这边的老乡一起搭伙?” 温婉摇头:“没,一直在知青点吃饭,逢年过节的东平会去喊他,他喜欢在山里窜,得了什么东西就拿过来到家里来搭伙。” 说完,转脸看了温世华一眼:“我听他说的,二舅舅和三舅舅都回去了,那他也能回去了?问他也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在队上名声很好,喜欢帮忙,脑子又灵活,整天给这个那个出主意,跟队上的队长关系也不错,前年有工农兵大学名额给他,他竟然不要,我都不知道他脑子里面装的什么。” 温世华道:“回头我问问他,他今年也二十四了,老大不小的了。”说完,眉头拧了一下:“你七哥他,在这边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啊?”温婉被他这句话给弄的懵了一下:“没,没有?没见他跟哪个女同志走的近啊,也没见他提起过。” 她这样说了,温世华就不再说这个了。 这会儿也不早了,五点半不到六点的样子就会下工,陆东平把从肉联厂弄出来的猪杂件拿去竹林那边洗了,连同割的那一斤多煮肉一起在锅里焯了个水开始收拾。 还没开始弄,初一就跑来灶房门口:“大伯,蛋蛋,醒了。” 他擦了擦手,出灶房去了对面屋里。 小家伙醒了,从床上溜下来,光着脚,提着鞋,在屋里尿了一泡,脚丫子还在上面啪啪踩。 陆东平磨牙,伸手将人拎起来对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你倒是挺会玩啊?脏不脏?尿你也踩?你是不是个傻子?” 蛋蛋醒了找不到大人没哭,倒是被他这一巴掌给揍哭了。 陆东平才不怕他哭,拎小鸡似的给弄出去,弄热水洗了手和脚,换了袜子套上鞋子,然后由着他在那里继续哼哼,拿着俩小板凳放灶房门口喊初一:“过来跟弟弟坐这边,我煮肉给你们吃。” 说完,进屋之前又不放心的警告了一下他自个儿的小狗崽子:“给老子乖乖坐着,到处跑还得揍!” 蛋蛋原本哼哼唧唧都快收住了,被他这么一弄嘴巴一瘪又开始哭了。 陆东平才不理会他,陆东临小时候比这难缠多了,他都能搞定,还搞不定这个?咋可能越活越回去了。 张前锋给他搭手烧火,他烧了水泡米,米泡上之后一个锅炖那个心肺顺带煮那块煮肉,另外一口锅炒了点糖放了酱油,把焯过水的肠肚猪肝丢了进去。 张前锋看着他,目光里面满是意外,倒是没想到这个人干这些活这么的利索,手艺看起来还很不错的样子。 他也是农村人,他们那里,做饭带孩子都是女人干的事情,男人是很少有伸手的,他算是比较勤快的了,弟弟妹妹他都带,做饭也能行,但是跟首长这个女婿还真没法比。 陆东平做饭的手艺先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后来是因为温婉喜欢,他在外面的时候遇见没见过的好东西都要琢磨一下怎么做,能学会的他就能回来给做,不能学会的那就只能买了,学会了才能省钱。 猪下水这东西,难弄,杀年猪的时候自家的洗一洗挂房梁上熏上十天半个月,那个烟熏味儿就将原本的气味给掩盖住了。但是平时是不会有人去弄那个的,费事不说,没有油水不说,那个味道没有几个人能收拾好。 肉联厂那边,真的是几毛钱就能买一大堆。 陆东平是个健谈的,饭还没弄熟,跟张前锋就熟了。 正说着话,地里面的人下工了。 隔着门都听见陆东临的声音:“蛋,蛋蛋,我回来啦!” 迫于他老子威力,老实巴交坐在板凳上的蛋蛋看见他伸手一把抹了眼泪就往他跟前跑,嘴里喊着:“叔,叔叔,抱!” 十八岁已经不能再用少年来形容了,已经长成了高高大大的大小伙子了,是可以说对象成家的大人了。 身量拔高结实了,人也稳重了不少,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爱说爱笑,但是遇事的时候总归是不一样了。 这会儿他两只手黢黑,由着蛋蛋抱着他的腿,到房檐下抄水洗了手,然后才将小崽子抱起来,也不忘去逗一下初一:“初一今天乖不乖,在家都干啥了?” 初一稚声稚气的开口道:“乖,跟伯娘去扯猪草了。” “哟,这么厉害。”说着,吸了吸鼻子往灶房里面看了一眼:“哥,你回来这么早啊,煮肉了?我老远都闻见香味儿了。”说着,就到了门口,看着灶台后面坐着的人微微一愣:“这是哪个?” 张前锋站起来给他敬了个礼,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你好,我姓张,叫张前锋,是警卫连——” 陆东临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没听懂。 不对,前半截懂了,这个穿着军装,看着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叫张前锋,后半句,真的没懂。 陆东平道:“你嫂子家里来人了,她爸爸过来了,这是他身边的警卫员。” 说完,又跟张前锋介绍:“我弟弟,陆东临。” 张前锋笑着跟他打招呼,陆东临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应了一下,随即就急匆匆的问陆东平:“我嫂子家里来人了,人呢?” “去外面转了,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陆东临抿了抿嘴,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东平把锅盖盖上出屋道:“趁着这会儿天黑还要一会儿,你得帮我跑一趟公社。” “啥事啊?买酒?” “不是。”陆东平进了对面那屋,拿了钥匙出来:“你去学校里面,到你嫂子办公室里面,把被子拿回来,盖的拿回来就行,褥子就不要动了。” 陆东临应了一声,接过钥匙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跟他前后脚的功夫,张红英高秀兰她们也回来了。 高秀兰和胡青青背上还背着孩子,到家门口就先到这边来领初一。 看着高秀兰招手,初一今天有些不想回去,手指头放在嘴巴里面抿了抿,犹豫半天才挪步朝院子口上走。 陆东平也跟着过去招呼了一声:“大伯娘,晚些不烧饭了,跟大伯一起过来吃!”末了,不等高秀兰开口又主动添了一句:“婉婉家里来人了。” 高秀兰一愣,张红英进院子又退了出来。 “你说啥?” 拔高声音又觉得不妥,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见着人,想来是在屋里,随即又压低声音问:“婉婉家里来人了?来的谁?” 陆东平道:“她爸爸,我老丈人。” 妯娌俩对视一眼,张红英的心里不由自主的跳起来。 第二百五十章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高秀兰反应过来笑了笑道:“这是好事啊,结了这么远的亲,大老远的过来一趟可不容易,是要好好招待,回头我跟你大伯过来,你也不用招呼我们,招呼好人家就行了。” 说着就领着初一先走了。 张红英问陆东平:“人呢?在屋里?我是不是得先去跟人打个招呼?” 陆东平看了她一眼:“婉婉带着出去转了,大概是去知青点了。”说着先进了灶房,锅里还炒着菜呢! 张红英弄水把手洗了洗,伸手去抱蛋蛋:“来来,婆抱,抱咱们家的小崽崽去溜一圈去。” 竟是连屋都没进,高秀兰前脚刚刚走,她后脚就抱着孩子跟了过去。 家里上工的人都回来了,沉寂了一天的陆家院子又热闹起来。 高秀兰把背上的孩子放下来。 陆佳华是头年刚刚入秋生的,阳历九月中旬的时候,盛夏有工作,高秀兰要上工,惦记着家里,也不能去县城专门带孩子,就吃了三个月的奶就给断了,她在家里给带着。 还好初一已经能到处跑了,四岁多马上五岁了,不然家里一下子又添两个孩子还真转不过来。 只不过,到底还是亏欠了陆东财两口子,陆青青生的这个得自己带着了。 好在,她是个看得开的。 张红英抱着孩子过来,高秀兰招呼她:“咋过来了呢?你不在家招呼着?” “没在家,说是出去转了,我招呼,我也招呼不来,大嫂,我这心里突突的乱跳,心慌的不行。你说这么远,她家里咋说来就来了,是不是要把人带回去还是咋地。你看我们队上这两年,来的知青都在往回走了,连牛棚子里面住的也都回去了。” 佳华哼唧了几声尿了,高秀兰把她重新包好,然后才道:“胡思乱想啥呢?这结了亲还能不走动了?婉婉是东平正大光明娶回来的,办的也不比谁家差,又不是偷偷摸摸拐骗过来的,你怕个啥?再说了,这过日子是他们俩过日子,只要她心在东平身上,谁来那也是带不走的。要是心不在了,不用家里来人,你也留不住。” 张红英叹气,理她是知道的,可是心里就是不安稳。 屁股刚刚挨板凳就又站起来:“我先回去看看。” 这边都下工了,许青铭扛着锄头往回走,还没到知青点呢,老远就看见好像是温婉,不由得加快脚步。 温婉也看见他了,抬手给温世华指:“下工了,回来了!” 温世华抬眼看着几个扛着农具的年轻人朝这边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许青铭。 好几年没见了,原来还有些稚嫩的小伙子如今是真的长成大人了。 眼看就要到跟前了,许青铭步子一顿,后面的两人都不知道他在干啥,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看着知青点院子口上站着的人他喊了一声:“姑父!” 温世华笑着招手:“好几年没见到了,是真的长成大人了。”都长大了,他也老了。 “姑父,真的是你啊?你咋来了?这么远!” 说着,不由自主的看了温婉一眼。 温世华道:“刚好到这边来有点工作顺便来看看你跟婉婉。” 温婉也道:“七哥,你去把锄头还了,洗个手,晚上去家里吃饭。” 许青铭应了一声,都忘了跟一起的知青做个介绍,扛着锄头就跑了。 后面的周国平和黄万成招呼了温世华一声,也不着急去还农具,热络的跟温世华打招呼。 “温,温伯伯,你好,我叫周国平,是跟许青铭同志一起过来的知青。” “温伯伯,我叫黄万成,我们都是七二年一起来的知青。” 不客气不行,早就听说温婉和许青铭的家里在首都那边都是有权有势的,这两年知青点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兄妹俩一直没动静,他们就觉得应该是谣传,哪想到这人竟然从千里之外到了陆家咀。 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拉拢关系那也是必须的。虽然他们也清楚,一面之缘,借不上什么力,但是该使力的还得使力。 温世华点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你们都是好样的。” 周国平和黄万成也算是健谈,温世华怜他们在这边不容易,能答的自然就会回答,气氛倒是很融洽。不过统共也没说几句话,因为许青铭的速度实在是快,还了农具然后洗了脸,甚至还换了身衣裳也没耽搁太久。 “姑父,婉婉,我好了,我们走!”说着,又跟周国平二人打了招呼:“我晚上去陆家吃饭,不要煮我的了。” 二人应下,目送他们三个人沿着麦田远去。 “许青铭,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黄万成叹息一声:“应该是要回去了,知青点以后就剩下我们俩了。” 周国平道:“还有徐文芳呢!” 黄万成摇摇头:“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在这边有工作,就算是回城,也不一定就能比在这边好。” 周国平没吭声,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悄悄在心里滋长。 温婉走在前面,温世华走中间,许青铭走在最后,两人边走边聊。说的也无非就是家里如今的现状。 “我来这边是临时决定的,走之前也没跟你爸爸讲,但是我想他应该是希望你回去的,给你来过信的?” 许青铭点点头:“几个月前的信,提到过。” “你怎么想的?今年可都二十四了。” 许青铭没回答,硬生生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姑父你来这边能呆几天?” “明天一天,后天就得返程。” 许青铭微微挑眉:“那也行,明天在这边好好转转,这边跟首都那边不一样。” 温世华转脸问他:“这里好还是首都好?” “那怎么能比嘛!”许青铭笑道:“家在哪自然就是哪好。单看地方,那是各有各的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温世华笑着点头,倒是再没说别的。 一上院子,院子里这会儿就热闹了,下工了,陆明江回来了,陆明海也在这边。 温婉跟他介绍:“这是东平他爸,这边这是他大伯。” 陆明江喊了声“亲家”,然后招呼他:“来来,坐,坐下歇歇,这么远过来一趟,可是不容易呀!” 温世华从善如流的坐过去道:“确实远,要不是有工作在这边,要来一趟,这一趟走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完,看了一眼回家就进了灶房的温婉道:“婉婉这丫头,从小娇惯,主意又大,到这边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哎,这是哪里的话。婉婉那孩子,最是懂事不过,勤快又能干,聪明又孝顺,我们家是烧了棒槌壮的高香才有这么个姑娘看上。” 这话说的,温世华实在没忍住,笑了。 陆明海也笑了。 他这个弟弟,从小嘴巴就厉害,不吃亏,后来有了媳妇,渐渐的收敛了,他都快忘了这其实是个能说的。 听见外面的笑声,温婉微微松了口气,在灶房里面跟张红英说话。 “明天呆一天,后天就得走,晚上要住下的。” 张红英道:“那不是应该的,这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别说两晚上,住多久我都乐意。” 陆东平插了一句:“我让东临去公社了,把你宿舍里面的被子拿回来用一下。” 张红英转脸看他,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才道:“这么费事干啥,我打算去跟你大伯娘说一声,东城他们屋里的被子是闲着的,拿过来用一下就成了。” “这个我有安排,你就别管了。” 张红英垂眸,不管就不管,她省心又省事,多好。 也是巧了,陆东平今天去了县城,腊肉没煮,家里的饭却丰盛的很。 一大锅杂粮干饭,蒜薹炒肉,炒了猪肝猪大肠,还有一大锅心肺汤,香气四溢。 菜摆上桌,陆明江就喊陆东平:“东平去拿酒,我要跟婉婉她爸好好喝上一杯,你也得好好敬你老丈人一杯,没有他就没有婉婉,哪来你一家人。” 陆明海在一边符合:“对,就是这么个理。”说完,看着温世华道:“那什么,亲家,是能喝点的?” 温世华道:“很久不喝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咱们有那个意思就行了,点到为止好不好?” “行行,那咱们好歹也意思意思。这远了起来,见一面不容易啊!说实话,东平跟婉婉相互喜欢的那会儿,我们就该上门走动的,但是这实在是没办法。” 温世华点头:“理解理解。”一副非常好说话的样子。 陆东平拿了酒过来,给几个人满上,问张红英:“娘,你跟大伯娘也喝点?” 张红英道:“你招呼婉婉她爸,我们你就别管了。” 陆明江道:“给你娘和大伯娘都满上,会不会喝的,好歹是这么个意思。” 一桌子人说说笑笑的都是围着温世华在转,气氛融洽的不得了。 说实话,温世华是有些意外的。 他本就出身农村,农村里面的人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温婉每次写信回来都是写的各种好,让他勿念,可他总觉得这丫头就是报喜不报忧,哪里能真的不念。 现在亲自来看了看,这陆家确实是有些不一样,起码表面上来说,在当地,真的已经算是很殷实很好了,处事看着也挺大方,不想他先前见过的那些农村里面的人,做什么事情畏手畏脚,看见城里来的就一脸谄媚。至于内地里怎么样,他不好评判,但是他觉得自家姑娘能在这里过这些年,想必还是可以的。 真的抱歉了各位小可爱,原定的五月双更可能实现不了了,家里妈妈眼睛看不见了,初步诊断是脑肿瘤,良性还是恶性还没确诊,总之是很糟糕,加更是没精力了,我尽力不要断更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说点到为止那真的是点到为止,喝的有两三分酒气就停下,吃完饭之后张红英喊了陆东平去把陆春娥那屋收拾了一下回头他跟温婉暂住,新房收拾一下给温世华,至于张前锋,跟陆东临一屋。 温世华也不做过多的客套,搭了板凳坐在院子里和温婉许青铭闲聊。 短暂的相聚来之不易,温婉是恨不得晚上都别睡,一直这样说话才好。然而这终归是不现实的。 温世华是不讲究的,没去睡小两口的新房,去堂屋后面陆春娥住的那间屋歇了。 温婉上床,蛋蛋已经抱着脑袋在里面睡了。 躺下熄了灯,陆东平问她:“明天我去学校帮你请个假,你跟爸在家里好好说说话?” “不用,他说要跟我去学校旁听,想看看我是怎么教书的。” 陆东平轻轻的捋着她的头发:“也行。这么远,来一趟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温婉伸手环着他精壮的腰闷声道:“是啊,这一回见着,下一回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我有兄弟姐妹还好,可惜我没有,他回去,就又是一个人了,年纪一天一天的大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比起那年去看他,你看他头发又白了好些。” 陆东平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在她头上轻轻的揉着。 “东平!” 温婉喊了他一声。 “嗯?” 温婉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即便是如果她开口也开的好艰难。明知道自己问的问题陆东平难以给自己满意的答复,可她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问问。 “如果,我回首都,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揽住她腰肢的手陡然缩紧,抚着她头顶的手一瞬间僵住。 半响,才传来陆东平微哑的声音:“你,要走吗?” 温婉吸了吸鼻子:“不走,就问问。” 陆东平却是不信的,他知道,这话既然说出来,就说明是从心里过了一圈的。 半响才道:“农村去城里落户很难,就算是想办法落了户,我没文化,除了一把力气会种点地其他什么也不会,难道要一辈子靠你养着?” 温婉轻笑:“咱们处对象那会儿你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的,要是我愿意嫁你,那就好好对我,要是我想回去,你就跟了我去做上门女婿。” 陆东平抿了抿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话他说过,他记得。 那会儿他就想着,只要这个小丫头跟了自己,就是叫自己立刻去死他也愿意。 “婉婉,不回去,就在这里不好吗?等爸到了年纪退下来,你想回去看他我就陪你回去,或者把他接来这边,我们一起照顾他。” 温婉轻声道:“没说要回去,就是假设了一下,你不用往心里去。”说完,就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再没说一句话。 夜,突然就这么静下来,静的陆东平觉得有一股子窒息感。 知青点却很热闹。 已经不早了,周国平和黄万成在屋里躺着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门外传来手电的光亮,随即便有响动,是许青铭回来了。 在旁边的棚子里面舀水洗漱之后,他这才进屋,周国平的声音传来:“回来啦!” 许青铭挑眉:“还没睡?” “没睡,还不困。” 他们不困许青铭可困了,不管上不上工他都习惯早起,上工一整天,不乏是不可能的,早起那自然得早睡。 刚刚躺下,黄万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青铭,你姑父这回来,是要接你们回去的吗?” 许青铭闭上的眼睛又睁开,看了看黑漆漆的屋顶道:“不是。” 黑暗中传来一声怅然若失的叹息:“你家庭条件好,门路多,即便这回不走迟早还是要走的。” 许青铭半响才道:“那是以后的事情,起码现在是不走的。” 一夜的时间很短暂,不过闭眼又睁眼。 四月份的天,天已经亮的很早了。 上工的人这会儿都不在家里吃饭,早早的起身去仓库领农具下地。 温婉要去学校,蛋蛋原本是要带着下地的,但是温世华稀罕外孙,要带着一起去学校,这样张红英倒是省心了。 学校七点多开始上课,温婉却是六点半不到就得从家里出发的。 今天倒是热闹的很,陆东平也早早的跟她一起,又有温世华和张前锋,再带着蛋蛋,一路上温世华跟陆东平说话,蛋蛋也不甘示弱的在张前锋怀里扭来转去,看见什么都要说:“蝴蝶,妈妈蝴蝶。” “妈妈,花花,蛋蛋,花花!” 温婉在路边揪了野花给他,他玩不到三两分钟就给揉了个稀巴烂,然后看这看那,小嘴叭叭叭的问:“妈妈,这什么?那是什么?” 两只小脚踩在张前锋满是茧子的手上,屁股撅着趴在他肩膀上,一刻也闲不住。 好在有人帮忙抱他,不然就温婉自己,是那那份力气带着他走到公社的。 到了公社,温婉先去了学校,温世华跟陆东平去公社大院那边转了一圈。 回头等上课,温世华才过来,张前锋带着蛋蛋去公社那边四处溜达了。 甘岭公社的初中人数并不多,一个班四十几个人,一共两个班。 上初中的最低也是十五六的年纪,这个年纪在生产队都能拿全工分了,能让家里孩子这个年纪还读书的在山里面当真是少之又少。 温婉是初一一班的班主任,但是她主要教语文,算是两个班的语文老师。 早上的课相对来说多一点,早读课一开始,讲桌上面就是厚厚的几沓作业本,两个班礼拜天的作业都堆积在上面了。 能从小学考上初中的,都是品学不错的学生,能继续上初中,都非常的珍惜用功,拖欠作业这种事情几乎是没有的,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这方面比起在小学的时候,倒是要轻松很多。 温世华还没过来,温婉就先坐在讲台上开始批改作业,顺带的监督班上的学生早读。 早读课下了之后就是早操时间,和小学没区别,早操什么的这边都没人会做,温婉倒是会,但是她做的早操在这边施行不起来,早操就是集合整队,然后在操场上面跑圈圈。 跑完早操,温婉去了办公室,等着上课铃响,这才抱着课本进教室,温世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已经在教室后面坐着了。 她眼里腾升一点笑意,喊了声上课,满教室的学生齐刷刷站起来给她鞠躬:“老师好!” 温世华竟也跟班上的学生一样,起来做着同样的动作,温婉大囧,随即又将那一点窘迫强行打散。 爸爸是来看自己讲课的,这一回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回,还有没有下一回,她总不能叫他失望。 想及此处,她打气精神,翻开了课本。 温世华坐在教室最后面,看着自家姑娘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拿着书本,口若悬河,眼睛微微发热。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啊! 孩子大了,他也老了。 他再怎么舍不得,也终究是要先走一步的,陪不了她一辈子。 所以,现在这样就挺好。 她过的挺好,那就挺好了。 放学之前,温婉去了趟教务处请了一天假。 明天温世华就要走,她又怎么可能不去送。 温世华这回来没带什么东西,除了给蛋蛋的一对儿镯子,就是一个大大的红包,既是给蛋蛋的,也是给温婉的。 温婉看着那厚度当时就红的眼睛,鼻子酸的几乎忍不住。 “我那会儿走的时候不懂事,心里就想着跟你置气,将你身上的钱几乎全部带走了,妈妈也给我留下不少,你这又是做什么,都给了我,你又怎么办。” 温世华笑道:“我每个月都有津贴,还能饿着不成?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挣的不都是给你的?来的时候匆忙,我也没给你给蛋蛋,还有东平家买什么东西,回头你得闲去供销社看看,看看他们家的人都喜欢什么,买一点,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温婉眼里的泪珠儿打了好几个转转,终是忍不住落下来,她带着浓浓的鼻音点头:“我知道,你一个人,不要总省着,我有钱的,我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你也不要亏待了自己才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温世华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我这么几年,在农场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没道理回了军区大院还不好了。好了,别哭了,明天才走,都当妈妈了,是大人了,好好的,跟东平,都好好的。” 说着,又叮嘱道:“既然走了教书育人这条路,那就得好好走,我看你办公室里面有不少的书,笔记也做了不少,说明你真的是一直没放下学习,爸爸很欣慰。我虽然文化不高,却也知道学海无涯,不管什么时候知识都没有尽头,有空就多看看书,好好学学。等我回去,去找一些适合你的书,给你寄来,前进没有捷径,只有学习才不会倒退。” 若是以前,这样的说教温婉说不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可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温世华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会牢牢的记着,毕竟父女俩这样坐着说话的机会,说这些话的机会,真的是太难得了。 夜已深,陆家的人都歇下了,只有旁边的屋里还有隐隐的亮光。 温婉伸手擦了擦眼睛道:“不早了,我给你弄水,洗漱了就歇着!”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作风不正的职工 温世华第二天要走,温婉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张红英和她一样早。 昨天晚上她就想问温婉,看看走的时候给带点啥东西走,但是父女俩一直在说话,她也不好打搅。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得出手送人的,除了腊肉,就她头年给陆明江和陆东平做的鞋子。 这爷俩的脚差不多大,鞋子大小也是差不多的,她也不知道温世华能不能穿,只知道温婉也没有多少时间去纳鞋底子,一年到头也难得能做出来一双鞋。 “你爸穿多大的鞋,跟东平的脚大小差多少?我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鞋子是年初做好的,都还没上脚,你拿去,就当是你给做的。” 温婉没跟她客气:“谢谢娘,这个我是真的没准备,他的脚跟东平差不多,早先在水里泡坏了,皮鞋什么的还穿不住,就喜欢穿千层底的布鞋。” “腊肉拿一些,你家那边不是没这个。” 温婉点头:“行,回头家里缺肉我去割新鲜的。” “你这孩子,咋一下就这么见外了。” 温婉笑,笑着笑着鼻子就发酸。 张红英给她帮忙,把腊肉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她把自己炒的茶叶,年前晒的山货,都包起来。 用那年她下乡的时候背的背包,塞的满当当的。 温世华看着她塞的鼓鼓囊囊的背包忍不住挑眉:“装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温婉道:“没多少,就是头年山里捡的菌子什么的,晒干了也占地方。” 张红英也道:“都是山里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你别嫌弃就行,就是吃个稀罕。” 温世华轻笑:“山里的东西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拿钱买都买不到,我哪能嫌弃。”说话间看了温婉一眼道:“婉婉,就麻烦你了,她娘去的早,我就这么一个姑娘,养的娇了些,有什么不对的,亲家一定要教,年轻人,总有不会不周到的地方,教她她才能懂。” 张红英哪有不应的,她现在看温世华就跟看瘟神一样,生怕家里人说错一句话人家就撂脸直接把闺女给带走。 她这会儿连上工都不想去上,就想着把人送走,送走了她心里就稳当了。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温世华催促温婉:“不早了,你要迟到了。” 温婉看了他一眼:“今天不去学校,我请假了,我送你去县城火车站。” 张红英心里咯噔一下:“那咋去?走路啊?东平呢?跟他说了没有,有没有提前跟公社车把式说去县城,拖拉机到底比两条腿走起来强一点。” 陆东平从屋里出来道:“昨天就打问好了,坐拖拉机过去。” 不止他跟温婉,许青铭今天也请假了。 温世华哭笑不得:“来的时候我们咋来的,走的时候咋走就行了,又不是找不到路,还要你们耽误工作又耽搁上工来送我。” 许青铭笑道:“姑父你不知道,我从来这边,风里雨里的,就从来没请过假,县城也很少去,今天是沾了你的光,不然哪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偷懒。” 温世华笑出声:“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以前一样皮。”说完,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去个信,跟家里说一声。” 许青铭点头:“我知道了。” 温世华想再说什么的,看了温婉一眼又闭了嘴,捡了轻松的话题,一路随着拖拉机哐哐哐的,抖的到了后来,插科打诨的许青铭也没精神说话了。 温婉一路都没说一句话,直到到了火车站,看着张前锋去买票,看着火车来,看着温世华上车,突然就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陆东平蹲下来,拿了手绢给她擦脸。 此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和亲人分别的是温婉,不是他。 火车走了很久,温婉在月台上蹲了很久,蹲的腿都麻了才站起来,她眼睛通红的看着陆东平,嘴上没有说一个字心里却在默默的喊:“陆东平,以后我就只有你和蛋蛋了,你要是对我不好,我真的就回去了。” 等她哭够了站起来了,许青铭才开口跟陆东平讲话:“你要赶回公社去上班吗?” 陆东平道:“我暂时不回公社,我得去办点事。”说着,看着许青铭:“你这会儿就回队上吗?不回的话,带婉婉去城里逛逛。” “行啊!反正假都请了,这会儿回去干什么,你说是婉婉?” 温婉吸了吸鼻子点头,看着陆东平道:“你去忙你的,我跟七哥去转转,我爸临走的时候交代了,他来的时候是临时决定的,也没买什么东西,给了钱和票,让给家里爹娘都买点东西,我去百货大楼看看。” 陆东平想说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去,回头我办完事,就在百货大楼那边等你们。”他琢磨着,去逛逛,买买东西,可能会把离别的伤感冲淡一些。花钱能高兴的话那就花钱好了。 许青铭插在口袋里面的手拿出来,轻轻扯了温婉一下:“走啦,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温婉抬脚就踢了过去,这回是实打实的:“要你管!” 许青铭怎么可能让她踢上,笑着跑远了。 不年不节的,又不是厂里发津贴福利的时候,百货大楼冷清的很。 温婉喊许青铭:“你要买什么?” 许青铭道:“我是个穷鬼我能买什么,看着你买就行了。不是要给陆东平家的人买东西?去,买了哥哥帮你提,够意思?” 温婉哼哼:“这还差不多。”离别的伤感被她压在了心底,面上一点不剩。 时下最紧俏的就是布,张红英高秀兰那里给买成布就行了,至于陆明江陆明海,一人两瓶高粱酒,那就很好了。旁人她就不管了,一大家子多少人,总不能各个都顾及到,她爸爸挣钱也很不容易的。 至于陆东平,老温给的东西有点重,是一张自行车票和足够的工业券。 有了票和券,这东西买起来也不便宜,回头她得跟陆东平说一声,什么时候买他说了算。买完东西,许青铭提着,温婉才道:“难得来一趟县城,我想去看看春娥。” 许青铭这会儿对她有求必应,耐心的不得了:“行,去看春娥。”他知道陆春娥在线纺织厂宣传部当干事,小姑娘能耐了。 纺织厂就在县城南边,不算太远。 陆春娥住宿舍,轻易不会出来。 温婉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中午饭店了,打算去纺织厂宿舍里找人,哪知道还没有到厂门口就看见了陆春娥,她边上还跟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衬衫的男同志,两个人在那里拉拉扯扯,气氛好像不是怎么愉快。 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就见那男的去拉陆春娥,被陆春娥给甩开还不死心。 温婉眉头一拧,许青铭比她还快,拎着东西大步就到了跟前,一把就将那只锲而不舍往前伸的手挥开,冷眼看着那个比他矮半个头,带着副眼镜一脸斯文举动却半点都不斯文的男人。 “你做什么?” “青铭哥!” 那人倒是厉害的很:“你谁啊?我跟我对象说话干你什么事情!” 许青铭眯了眯眼,就觉得他可能不止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大好,陆春娥都喊自己了,居然还问自己是谁。 “你对象?” 他看了陆春娥一眼。 小姑娘一脸通红,怒目瞪着那眼镜男:“你别胡说,谁是你对象!” 温婉到跟前喊了陆春娥一声:“春娥!” 陆春娥又恼怒又窘迫,喊了声嫂子。 那眼睛男看着温婉眸子一闪,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温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看着陆春娥道:“下班了吗?下午几点又上班?” 陆春娥道:“刚刚下班,吃饭俩小时呢。” “那你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带你去吃饭。” 陆春娥道:“原本是要去吃饭的,但是被耽搁了一下,嫂子你跟青铭哥难得来看我,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啊!” 许青铭笑道:“行啊,春娥现在出息了,这个饭肯定得吃。” 温婉拉着陆春娥:“走走,来找你就是吃饭。”全程连那个带眼镜的男人看都没看一眼,更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拉着人就走。 那个男人“哎”了一声,喊了一声“春娥”,许青铭猛然转身,看着他:“春娥跟你不熟,麻烦你以后喊她陆春娥同志。还有,再叫我知道你对她动手动脚的,我就去找你们领导,问问他管不管这种作风不正的职工。” 说完,大步跟了上去。 离开纺织厂,温婉才问陆春娥:“刚刚那人是谁?你们是处对象?” “没有没有!”陆春娥忙不迭的否认:“他不是我们纺织厂的,他在钢厂上班,原来算是同学,在学校里面就只能算是认识,他给我写过几回信我没理。后来出了学校,他去了钢厂我在纺织厂,本来也没什么交集了。谁知道年前纺织厂跟钢厂搞了个什么联谊活动,然后就又遇见了,隔三差五的过来找我。” 温婉问她:“那,你在厂里,有喜欢的人吗?” 陆春娥刚刚冷却下来的脸又热起来:“没,没有。” “哎呀,你别不好意思,你今年也十九快二十了,前几天娘还在说,说要托人给你和东临介绍对象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着急找对象 “啊?”陆春娥愣了一下,转脸往后看了一眼,不期然与许青铭的目光对上,随即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咻一下就转了回去,步子快了一点,走了几步,随即又慢下来才道:“她就是瞎操心,她操心东临就好了,操心我做什么?我现在还不想找对象。” 温婉瞅了她一眼:“不小了,可以找了,你要是觉得娘找人给你介绍的你看不上,你可以自己看看,要是真的遇到合适的,也可以处处了。” 陆春娥知道这个年纪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的,胡乱的应了两声。 她暂时还没那个想法,她现在有工资有补助,想给家里多少就给多少,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要是有了对象,嫁到人家里,她的人成了别人家的,啥啥都是别人家的,那她图个啥,家里生养她一趟又图了个啥。 像她家里这样的,她嫂子这样自己的工资自己拽着的真的少之又少。 所以对象这个事情,她一点也不着急,她得慢慢遇慢慢挑。 还没到国营饭店,快到百货大楼的时候,就看见陆东平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哥也来了?” 温婉“嗯”了一声,快步朝陆东平走过去:“东平!” “你来多久了?” 陆东平看着她咧嘴笑:“刚来没一会儿,去找春娥了?” 温婉点头:“好久没来县城了,也没去看过她,刚巧碰见她下班,喊她出来吃个饭。” 说话间,陆春娥就到跟前来了:“哥 ,今天不是上班吗?你们咋都到县城来了呀?” 陆东平没回答温婉替他回答的:“我爸爸来这边看我,今天回去,我们来送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陆东平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着她脸上并没有先前那种难过的神情,这才微微放心。 陆春娥惊讶的看着她:“你,温伯伯这么远来看你啊?我都没在家里,也没能见到。” 温婉笑道:“以后会有机会的。”话是这么说,这么远,温世华年纪也那么大了,还有没有下一回真的不好说。 陆东平开口将话题岔开:“不是说要去吃饭?走走走!” 四个人朝国营饭店走去。 这会儿正是饭点,哪怕现如今经济萧条,这会儿吃饭的人还是不少的。有出来谈工作的,出来谈对象的,总要有个地方坐坐,当下就国营饭店这么一个地方,自然都得往这边凑。 陆东平是想过难得来城里一趟,吃了饭去陆东城那里看看,倒是没想到在国营饭店来吃饭竟然给碰上了。 新溪县的县城,还真的是不大。 陆东城应该是出来跟人谈事情的,一桌就四个人,除了他穿着警服,对面还有个穿着中山装的,这个天,到了晌午已经开始热了,但是他那衣裳扣子扣的整整齐齐,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 陆东平没往跟前去,远远的冲着陆东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在门口跟人拼了个桌。 桌子上就两个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等他们这边饭端上来,那边就能下桌的样子。 陆春娥有些时候没回家了,在县城看见他们特别的高兴,说请吃饭就请吃饭,跟勤劳的小蜜蜂一样,看着写着菜单的小黑板,要了红烧肉,还有一条鱼,两斤猪肉饺子。 许青铭看着端上来的东西挑眉:“你不会把你这个月的饭钱都拿出来让我们一顿吃了吧?”这些可不止是要钱,还要票的。 “哪能,这不是你们难得来一趟,有时候来了我又不凑巧见不到。” 陆东平抬眼看了她一眼,快二十的姑娘,已经彻底长开了。就是吧,以前在家的时候条件那么差,一天到晚的又要上学又要干活片刻不消停那脸也是圆圆的,现在大了,进了厂反而倒是瘦了下来。 “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也不要太省,该吃还是要吃,家里又不缺吃喝,不要你操心。” 陆春娥点头:“我知道,赶紧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就得回去,这个礼拜要是没事我就回去。” 饭吃了一半,陆东城那边结束了,将人送去门外,随即又倒回来在他们桌子上坐下来,带着一身的酒气。 “今天怎么都到城里来了?” 礼拜二,该上课的得上课,该上班的上班,这都一起跑来县城了,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陆东平道:“我老丈人来了,今天走,我们送他去车站的。” 陆东城挑眉看了温婉一眼:“这真的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礼拜天 耽搁了没能回去,这倒是难得来一回,面都没能见到。” 温婉还是先前那句话:“以后也不是没机会。” 在这边碰上了,陆东平也就不必刻意上门了,反正两口子只要没耽搁礼拜天都是会回去的,毕竟孩子在家里。 回去时间还早,许青铭没去上工,温婉也没去学校。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劲。 知道她心里难受,陆东平也没去武装部,反正请了假的,去县城把林成海交代的事情也都办了。 家里就他们两个。 到家,陆东平就跟个癞皮狗似的把人给黏上了,掐着她的腰推着她进屋,问她:“累不累,难得忙里偷闲,去歇歇。” 温婉其实不想歇,有人的时候说说话,做点事情她还没那么难受,这会儿都各回各家各忙各的了,她心里又不得劲了。 可这会儿让她干点什么,她又提不起来劲头。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心里这到底是怎么了。当初她下乡的时候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天边,这辈子都不回去,可是现在……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多愁善感了吗? 陆东平推着她进屋脚顺带的把门一勾,屋子里就暗了一些。 她被拥着,微微动了动,趴在他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渐渐安稳下来。 她活了二十来年,结婚五年,从来没这么荒唐过。 陆东平就是故意的,极尽耐心的撩拨,撩的她软成了一滩 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难过不难过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末了,两条腿瘫软的跟面条一样,眼睛也睁不开,擦洗了之后蜷在被子里面睡了,迷迷糊糊的还感觉陆东平在亲她。 这一觉睡的,外面太阳落山,屋里彻底的暗下来。地里的人下工,蛋蛋在外面咿咿呀呀的喊着妈妈,也不推门进来,在外面扶着门推开又关上,关上又推开。 温婉扶着酸疼的腰坐起来,浑身上下光溜溜的,身上深深浅浅的印子提醒着她,跟陆东平大白天的关门在屋里干了多荒唐的事情。 那男人,狠起来简直不叫人,温婉有一瞬间在想,他是不是想这样把自己弄死在床上,然后自己就再也不会有想家的念头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会儿她心里已经没那么重了。 穿戴整齐下地出屋,蛋蛋跟花猫似的伸手:“妈妈,抱!” 温婉嫌弃的“咦”了一声,拉着他黑乎乎的爪子道:“洗手,不洗白白不抱。” 蛋蛋就咧嘴笑:“洗白白,抱!” 陆东平已经煮好了饭,连猪都喂过了,院子里的棕绳上挂着的衣裳还没干,是他下午洗的。 温婉睡着了他就出屋 干着干那,片刻都没停 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精神头,跟毛驴子似的不知道累。 她跟张红英说了一声:“娘,我去一下大伯娘那里。” 张红英从堂屋里面出来道:“咋了?” “给买了点东西。” 张红 英这才反应过来,昨天温世华给温婉钱虽然没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却也是在院子里,叫他们都注意到的。 “都买了啥?你爸给你的,你留着就行了,他也不容易。” 温婉道:“我知道,没买什么,给大伯买了两瓶高粱酒,给大伯娘扯了块布。给几个孩子买了点副食。” 这还叫没买啥?真的是一家老小都顾及到了。 温婉先拿着买的东西去了隔壁高秀兰那一趟,推来攘去废了半天的口舌总算是把东西送了出去,然后才把给张红英和陆明江买的东西拿去给了他们。 张红英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擦了擦手把东西接了过去,那是一床大红色印着牡丹花的被面,算不上好,但是在这里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东西。 “这,给我买这干啥 这个买了你留着就好了,家里谁用不是用 你们年轻人该用这些颜色鲜亮的,我们,这一把年纪了,有用的就行了。” 温婉道:“哪能这样说,有就用,留着只能把布留坏了,也不能长利息,一床变成两床。你要是真的舍不得,留着也行,不是说要给东临说对象,要是成了,结婚的时候这个给他用也行。” 张红英转过弯来了:“对对,这个买了也退不回去,留着给东临结婚的时候,啊,不对,留着给春娥结婚的时候用,她比东临大两岁呢!这说起来也是二十的人了。” “结婚啊?”温婉想起陆春娥跟她说的 :“娘打听到了合适的人了吗?” 张红英就开始叹气:“我能打听到个啥啊,她现在有正式工作,在队上找那就不可能,我上天跟盛夏说了,叫她在县城那边帮忙留意着。” 温婉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把陆春娥的意思给表达了一下:“我今天去县城去她厂里看她了,我也跟她说了找对象这个事情,但是她说这个不要我们操心,她要自己谈自己找。春娥是大姑娘了,找对象是要过一辈子的,不能着急。”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0279783.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033489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033489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五十四章 陆东临相亲记 张红英愁啊:“都二十了,再不找就成老姑娘了,年纪再大一点,那可就更难找了。” 温婉不太赞同:“那也不能随便将就,起码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结婚是大事情,一定得彼此了解好了觉得合适才行。春娥高中文凭,在厂里又提了干,过的别提有多好,再找个好的对象,那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情,要是一个不注意遇到个不好的,就贪图她的工作她的钱,那就真的麻烦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张红英觉得还真的是这么回事,自家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文凭有文凭,自然得挑好的找。 “那春娥就慢慢看着,得先给东临相看。说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还上蹿下跳的一点都不省心,我是管不了了,得找个媳妇好好治治他。” 温婉:——这都是咋想的,爹娘从小管到大的都管不好,后来的媳妇就能管好了? 张红英对给陆东临找对象这个事情十分的上心,简直就是广撒网,很快,就打听到了一户她觉得比较合适的人家合适的姑娘。 得知家里给自己在相看对象,陆东临一蹦三尺高:“开什么玩笑,我才多大你就开始给我找对象?” 张红英看见他这反应就气不打一处来:“多大,都十八了,你当你还小的很!早先十五六就要挑家里担子养活一家老小了,也就是这几年日子好过了,啥都不要你操心,十八的人了你还拿自己当三岁小孩呢! 今年这都过去一半了 ,过完年你就十九,先打听着哪家有合适的姑娘相看着,再处处,呼啦一下就二十了,刚好就能领证,哪里早了?” 陆东临抱着碗往嘴里扒饭 跟本就不理会她。 吃完饭碗一丢就跑的没影了。 找对象?那不行,他才十八,又不是二十八。 除非这会儿遇到个像他嫂子那样的,他二话不说,马上就结婚。 但是那也没可能啊! 所以,为什么要想不开找个人回来一天到晚在耳边瞎叨叨。 张红英愁的不行,跟陆明江吐苦水:“这一天天的,就没有省心的时候。这都十八的人了,还拿自己当小孩。我跟他说对象的事情,他听本就不往耳朵里面去,除了白天吃饭晚上睡觉,你看看,压根就看不见人,就连一个地里面上工都躲额远远的。我这是为了谁?我操心操的还成了瘟神了。” 陆明江叹气,他也不晓得那狗日的脑壳里面一天到晚的在想啥,十八岁了,跟队上那群大老爷们一起,啥话都说,荤素不忌,又不是不懂。难道他就不好奇,不想?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思来想去的半天才道:“可能还没到醒事的时候?东平那会儿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你给他操心对象的事情不也是不耐烦的很,回头自己看见了中意的你看看,那个折腾劲。” 张红英叹气:“那还不是看上人姑娘的脸了,要是婉婉不下乡,他遇不到那么好看 的,他能愿意?他那就是走了狗屎运,不能他那样东临也那样吧!不是我偏心哪一个说不公道的话,他们兄弟俩,都没念出来学,都是识几个字勉强能算个账的水平,但是东临比起东平真的差太远了。现在没成家跟我们在过,以后成家了迟早那得各过各,就他那样,半点成算也没有的混日子,能不能把日子过起来都难说。你说我们当爹娘的不给操心着,找个稳妥的能过日子的,由着他来,那不家败吗?” 困意上头,陆明江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睡,睡吧,这不是你想一下能成就能成的,回头我说说他。不管咋说,要真的有合适的,该相看就相看,万一有他一眼就相中了的呢?” 陆明江答应媳妇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含糊的,尤其是这事情还跟儿子有关。 第二天在地里面上工,他逮着机会就喊住了陆东临。 “你娘昨天跟我说,托人给你相看了个姑娘,长的挺好,人也勤快,回头约个时间,你跟你娘去看一眼。中意不中意,看了再说。” “不去!”陆东临就这两个字。 陆明江嗤了一声,手底下的动作一直就没停,洋芋地里面的草在他的锄头下面不停的倒:“老子是跟你说一声,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相看这个事情,又不是一锤子买卖,看上了最好,看不上那就是看不上,总不能一直不相看,那万一有你能看上的,就这么错 过了,你自己想想,就说可惜不可惜?” 陆东临压根就不想去相对象,但是也不能否认他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 陆家,在陆家咀乃至西河大队现在都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家境殷实的。 不说陆明海家出了个大专生,在县政府工作,陆明海家老大两口子也都在城里,就单独说陆明江这一家子,老大陆东平在武装部当干事,大儿媳在公社教初中,两口子都是吃公家的饭,姑娘又在城里当工人,就这个最小的,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是陆家兄弟姐妹那样貌真的是都没得说,人也算是本分踏实。陆东临有些调皮捣蛋,但是上工什么的从来不偷奸耍滑,就这点,名声比他哥陆东平当初在生产队的名声好多了。 所以,不管是陆明江家的姑娘还是儿子放出风声出去说是想相对象,还是很好找的。 尤其是陆春娥,中意她的人太多,可惜的是张红英并不打算在这边给找。 给陆东临找的一个是西河大队王家梁那边的,还有个是靠近公社那边的,还有个也是冒儿岭那边深山里面的,跟胡青青情况差不多,家里孩子太多负担太重,打算拿着姑娘跟人换点粮食好给儿子说媳妇的。 当然,还有更绝的,想拿自己家的姑娘换陆家姑娘的,让自家姑娘嫁到陆家,再把陆春娥说回去给自家儿子。 农村里面这种叫调换亲,也不是没有,但是张红英还是气的不行 ,她是姑娘嫁不出去还是儿子歪瓜裂枣说不到媳妇,需要跟人换? 从麦收之后陆东临就开始了自己的相对象之旅,一直到八月底闲天马上结束,他被张红英弄着一共相看了五六个。时下跟旧社会不一样,跟刚解放的那会儿也不一样已经不时兴那种盲婚哑嫁,终身大事,不管是男女都要相看一下,除非是那种养不起的姑娘的,只要对方给粮食给钱,不管是缺胳膊还是少腿都能把人给出去。又或者是家里条件太差,那种完全说不到媳妇的,那只要是个女的,能睡觉能生娃,能传宗接代那也能要。 陆明江家条件好,陆东临样貌在那里了,自然是要挑一挑。 也不是那么明目张胆的,就两家通气约个时间,假装串门,在别人家打个照面,彼此能看清楚对方长啥样,这就行了。 说实话,看上陆东临的还真不少,关键是陆东临,没有他能看上的。 不是嫌人矮了就是嫌人瘦了,要不就是嫌人太黑脸上有麻子了,反正净是挑剔。 最好的那个,张红英是在喜欢,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笑起来跟温婉有点像,嘴角两侧一对梨涡,很好看的姑娘。她知道这些男人的劣根性,就喜欢脸蛋好看的,这个也算是真的很好看了,到家一脸期待的看着陆东临:“咋样?这个总能成吧?” 陆东临看着她抿了抿嘴轻轻的摇摇头。 张红英气的简直都要跳起来了:“ 陆东临你啥意思,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这一副应付差事的架势你糊弄哪个呢?高的不行矮的不行,胖了不行瘦了不行,眼睛小了不行嘴巴大了不行,你还有啥不行的?你撒泡尿去照照自己,你有多能耐你这么挑三拣四的?我跟你说,人别挑太过火,挑来挑去到最后,你自己就是人挑剩下的,你还想找个什么好的?这闺女哪不好了?王家梁,离咱们这也近,我还特意叫你春梅姐去给打听了,就家庭条件不好,长的多俊,你又抽哪门子疯,咋还看不上。” 陆东临叹气:“长的倒是还行,但是我觉得她可能不太会过日子不咋讲究,你看那个头发,整的跟鸡窝似的,我琢磨上面都有虮子窝了。哪个大姑娘是那样的,那么邋遢,日子咋过?可别说弄回来慢慢教,我找媳妇的,又不是找闺女。” 张红英气的,抄起扫把就往他身上招呼:“就你是个人,就你会挑三拣四,你有本事你给老娘找个天仙回来!” 陆东临跑出去老远,跟她拉开自觉安全的距离才道:“你看你看,我都说了不相看,你非要,随你意了,你又非得让看中。这到底是给我相看的还是给你相看的,我还不能发表一下我的意见了?” 张红英气的不行,她给陆东平挑了半天的媳妇没挑成,这轮到小的,又挑不成,心里总觉得意难平。 别人家里大都是爹娘说啥是啥,终身 大事那都是爹娘说了算,到她这里,生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总是反着来。 一家子就这么因为些许小事情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过了闲季又过了个忙季,一晃就到了七七年十月底,平静无波的小山村被突如其来的高考恢复的消息炸翻了天。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033489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044001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044001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五十五章 高考这个事儿 先是公社的各个领导去县里面开会,随即就是公社干部开会,学校老师开会,下面各个大队开会,收音机大喇叭此起彼伏的都响了起来,宣布着这个好消息。 “高考恢复了,可以考大学了!” 对于考大学这个事情,文化贫瘠的山村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大学这个东西,离他们太遥远了。他们想的最多的就是天气争气一些,收成高一些,要是上交的公粮能少一些,那就更好了,春秋两季大丰收除了储备粮,分到的粮食多了,肚子也就能吃的饱一些了。 也就是张红英叹息了几声:“这要是早两年叫考大学,说不定咱们家也能出个大学生呢!” 陆明江嘿嘿笑:“有个高中生我就知足了,大学生,没想过,不敢想。” 现在的日子就挺好,他还能干的动,有工分拿,儿子媳妇姑娘都有工作,不说工资,就是逢年过节领的补贴都够顶大用了,谁家有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好日子是他早些年受尽苦难的时候想都想不来的,他知足的很。 队上的社员对考大学这个事情关注的不多,但是队上的知青却兴奋的炸了。 能参加高考,人人都能考,这就等于给他们开了一可以回城的鑫光大道。 知青点的几个知青还好,最要命的是在这边跟当地人结了婚的知青,原本已经歇了回去 心思,打算此生扎根此处,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心里塌了方。 能回去,谁想留在这里。 城里和农村,那是没可比性的。尤其是这一回是考大学,要是以大学生的身份回去,那不只是面上有光光宗耀祖的好事,还有一份好前程摆在那里。 但是高考真的那么容易考吗?就那么容易就能考上了吗?没有人去考虑这个问题,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队上的知青开始请假,学校里面的老师也开始请假,工厂里面还有工人也在请假,一个个用仅剩的时间疯狂的汲取着书本上的知识,不管原来是初中的还是高中的,都是这样。县城无人问津的废品收购站人来人往,一堆堆被老鼠啃过残缺不全的书本被一群知识青年翻来覆去的翻。 陆春娥也请了假回了陆家咀,她回陆家咀的时候,刘朝兴家里正闹的鸡飞狗跳。 因为胡秀娟要去参加高考。 胡秀娟这个人,心里盘算比较多,但是刘大全实在,对她也算是死心塌地。在这之前,她是打算在这边扎根一辈子的,毕竟她在原本的家里可有可无,想指望家里找关系接她回去根本不可能,所以她才会挑一个家境看着不错,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 先后生了两个,头一个女娃和初一差不多大小,小的那个是个男娃两岁,一儿一女刚好凑成好字,日子也算是幸福美满了。 这辈子她都认命了打算这么过了,谁知道峰回路转传来这么个好消息。 回家的念头瞬间滋长,像是一股子龙卷风似的把她脑子里其余的东西全部卷走了。家,男人,孩子,她都顾不得了,她要参加高考,她要回城! 孩子都两个了,要去考大学,这个事情听着简直就跟笑话一样。不说考上考不上的问题,周美英清楚,这个儿媳妇心野了,心不在这个家里了。 她虽然没文化,但是她会打听,上大学粮食关系就会跟着一起转走,那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胡秀娟哪里管她允许不允许,就只使出浑身解数去哄刘大全,哪知道平时对她百依百顺的刘大全在事关自己家庭上,难得的不好说话,结婚这么些年第一次翻脸发火。 两个人大吵了一架,当天胡秀娟收拾了衣裳和铺盖卷就走了,去了知青点,男人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她要学习,要复习,要考大学,要回城。 刘大全到知青点去接人都接不回去,周美英把两个孩子弄去知青点一起闹,队上的人都跟看唱大戏的似的看热闹。 看着看着,刘朝兴家的火悄无声息的就烧到了陆明江家。 毕竟,他们家也有个知青儿媳妇。 周美英在地里跟找到知音似的抓着张红英不撒手:“你说说看,我们这都是什么命,生出这么不省心的东西来。十里八乡的,还挑不出个对象,非得喜欢城里来的,喜欢有文化的。这城里的文化人主意多心又野,用得上的时候巴着你比谁都贴,这用完了,一脚就踢开。这么多年了,大全拿她当眼珠子一样的疼,我们一家子没亏过她半点,她就这么狠心,男人不要了,自己生的娃儿也不要了。就是猫猫狗狗,这么多年捂一窝也该焐热了,咋就捂不热她呢!” 张红英被她这哭天抹泪的一番话说的心里焦躁的不行。 温婉虽然没闹,但是架不住她也是城里来的知青,一群人不管结过婚还是没结过婚的都在嚷嚷着考大学,跟疯了似的,难保她不会跟着心动。 心动,温婉是有些心动的,但是心动归心动,她并没有付诸行动。 在高考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甘岭这边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许青铭给她带来的消息。 许家那边给许青铭发了电报随即写了信。 许青铭九月初的时候跟她说了一嘴,等消息传遍了的时候又上陆家来找她。 打着来借书的名义,陆春娥有整套的初中课本,她进了纺织厂之后,这套课本就被温婉拿去在用。 这会儿队上的社员还没下工,但是许青铭却没去上工,知青点那边的知青都不上工了,都在想办法找高中的课本,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都在找书看。 他没在那边凑热闹,而是直接找上了温婉。 队上最近几天的情况温婉也清楚,招呼他进屋坐了,给他倒了水,然后才问他:“这回,你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回去了吗?” 许青铭看了她好几眼,半响才点头:“我,过完年就二十五了,安宝,我没法在这边陪你一辈子。当初我来这边,一个原因是首都风向不对,许家要自觉的后退一步,我必须得下乡。另外一个原因是得了爷爷奶奶还有我爸的嘱咐,来这边看着你,不要让你吃亏。如果许家不倒,等时间到了,好好的把你带回去。” 温婉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他,半响说不出来话。 许青铭一声苦笑:“我对农村没有什么偏见,如果我爸在这边,家里人都在这边 ,我留在这里安家落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我的家,我的亲人都在那边,我得回去。” “原先我一直在看一直在等,一直在想。看陆家人陆东平是不是真的对你好,等你后悔想要回去的那一天,直到上回姑父过来,我算是明白了,你要留在这里,不会回去了对不对?” 温婉心里有些难受迟缓的点点头:“对不起,七哥。”很难做决定,但是她已经做了,就不想再动摇。 许青铭嗤笑一声:“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们谁也陪不了你一辈子,你选的才是最重要的。”说着,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姑父走的时候问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其实那会儿我心里挺迷茫的。我在想,我这样子回去能做什么,进部队,错过了最好的年纪,即便能走动关系有别的安排,高不成低不就。如今才算是明确了目标,我要回去,不是凭借家里的力量,我要考回去,借着这次机会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屋子里面静了一瞬,蛋蛋就外面跑进来,胆大的抓了只虫子在手心里面给温婉看:“妈妈,虫,虫。” 温婉有些发涩的眼稍稍缓解了些,抓着他的手道:“快丢了,要咬手,疼哦!” 见她一脸严肃不像作假,蛋蛋赶紧跑出去将已经被他捏断气,屎都给挤出来的虫子丢掉。 温婉弄水给 他洗了手,然后才跟许青铭继续说话:“七哥,你能这样决定,其实挺好。二十五了,不该再蹉跎了。我们都是大人了,总归各有各的生活。你也看见了,我在这边过的挺好,首都那边条件是好,但是也未必有在这边过的这么舒心。再说,就算是远了些,政策越来越好,以后想回去看你们也不是不行。” 温婉起身进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沓书:“这都是春娥的,我整理了一下,除了她之前做的笔记我后来学习的时候也做了一些。现在这股风刚刚刮开,一个个跟疯了似的,我估计书也难弄,你就看这个好了。” 许青铭没接:“书我有,家里来电报之后我就在准备了,去县城废品站翻了一整套出来。好歹高中也是上完了的,再熟悉熟悉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这下,温婉就有些不明白他来这边的目的了,跟自己告别?还没到考试的时候呢,再说,就算是真的考取了,那回首都也是年底的事了,现在告别,是不是太早了? 许青铭主动的给她解开了疑惑:“我来是想跟你说,就算是你不回去,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去参加一下高考。” 温婉不解的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青铭继续道:“以前我们上学,高中就到头了,那会儿高中生那就是最高文凭了。可是现在突然又能考大学了,不管是早先的高中生还是初中生,都要去试一下,像是闯关似的闯一把,全国多少知识青年,以后大学才是最高文凭。等以后大学生多了,高中生就不吃香了。你现在从事教育工作也该明白,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人是得进步的,不进步就得退步,落后就得挨打。” “实在放不下陆东平和孩子,考个离这边近点的大学,放假就能回来,也挺好。今年头一年,知识青年的水平参差不齐,我估摸着不会太难,等以后上大学的多了,我觉得肯定会越来越难。再者,你现在年龄不大,这一年一年的,要是不求上进,等以后就更难再进一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吵起来 不得不说,许青铭说的很有道理,温婉心动了。 她之所以选择留在这边是再三的权衡过利弊的。陆家人相处起来还算行,小毛病有,但是想法也比较单纯,只要好好过日子,什么都好说。陆东平就更不用说了,什么都以她为先,再有就是工作。虽然她在农村,但她也是有工作的人,不用在地里面风吹日晒的刨食。 高考,她不是没心动过,心动之后又被理智压住,她是决定了不回去的,那参加高考就没有必要。 但是许青铭这话却是点醒了她,不回首都留在这边,那就得好好的干现在这份工作。 以前不能高考,高中就是最高学历,高中生就十分的吃香,但是如今能考了,可以想象,以后大学生会越来越多,高中生算什么。如果不随大流往上走,原地不动势必被后面更多的人超越,然后甩在后面。 那既然要考,肯定得早早的考,就跟吃面一个道理,头汤面肯定是最好吃的,但是想吃就得早早的。 许青铭离开之后她好好的想了想,打算参加考试。 但是这个事情,她需要跟陆东平好好说说,跟他家里也要交代一下,毕竟是两口子,一家子。 只不过,还没等她跟陆东平讲,陆春娥就回来了。 陆春娥是下班之后从县城回来的,等到家天都要黑了。 一家子刚刚吃过饭,初一跑过来跟蛋蛋两个撅着屁股拿着根棍子在那戳泥巴,天都看不太清楚了还不回去。 陆春娥挎着口袋提着东西到院子口上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张红英从屋里出来:“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厂里放假了?” 陆春娥到院子里,上了檐坎,把东西提进堂屋:“没,我有点事情,请假回来的。” 东西放完,出屋,四下看了看:“咦,我嫂子呢?” 张红英还没来得及回答,温婉就从屋里出来了:“我听着声音就是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陆春娥笑道:“回来有事。” “有啥事啊?不好好工作请了假瞎胡跑。” 陆春娥嘟囔道:“我今天是下班之后才回来的,就请了明天一天,又不耽搁啥,我们厂里好些年轻人都请假了。” 张红英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这不跟队上一样的情况吗?社员还好,没几个有文化的,但是知青现在没一个去上工的,知青点就那么几个人,天天抱着书本子啃。 “不是,春娥,你这是要干啥?我给你讲,有工作就好好干着,可别一天到晚的学那些人瞎胡弄。” 说着,陆东平也从外面回来,问了一声:“啥瞎胡弄?” 陆春娥没回答他,而是看了张红英一眼道:“咋就叫瞎胡弄了?谁不想当人上人,考大学怎么就瞎胡弄了?” 陆东平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你想考大学?” 陆春娥点头:“我想试一下,我刚刚出学校没两年,学的东西也都还记得,也不占用上班的时间,下班了看看书复习一下,我想着到时候去考一下,万一考上了那不是挺好,考不上我又工作在也没什么损失。” 陆东临和陆明江从隔壁回来,看见陆春娥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她这番话,一家子都静下来,似乎在想这个事情到底可行还是不可行。 温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掂了掂,开口道:“我觉得春娥有这想法是挺好的,就像她说的,左右不会有什么损失,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早先不让考,高中就了不得了,现在让考了,以后大学生多了,高中生就不吃香了,虽然现在有工作,但是不进步迟早会被人挤下来。我听说考上大学现在是有补助的,不需要家里花钱。” 一瞬间,明江几个人都觉得照她这样说的话还真的是可以试一试的,但是她下一句话瞬间就将几人浇清醒了。 她说:“我也打算试一试的。” 就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张红英就反应过来:“你?不行!蛋蛋都这么大了你考什么大学?”要命了,白天的时候周美英跟她哭的时候她就在担心温婉会有这个想法,但是她又安慰自己,考大学这个事情已经闹了好几天了,没见温婉有什么动静,应该是不打算考。没想到,这天才黑,就要她开始做噩梦了。 温婉眉头一拧,看了她一眼:“这跟蛋蛋大小有什么关系?我说过了,以后大学生会越来越多,我们现在有工作不代表以后就一直会有,不努力进步那是迟早要被挤下去的。我就是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也是个人,不是奴隶,跟任何人都捆绑不到一起。” 她本来是想趁着一家人都在,好好说一下自己的规划,到时候填报的时候就填省城这边,那样只要放假她就能回来,哪知道话才起了个头陆东平他娘反应就这么大。这会儿她反而懒得解释了,心里升起来的火气到处乱窜。 她跟陆东平结婚都五年了,五年还不能成为一家人还不能有一点信任吗?她就说去参加高考,怎么就不行了?她又不是要回去,她要是想回去早就回去了,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什么时候她的事情得由着别人来决定行不行的了? “我跟春娥是一样的,准备高考耽搁不了现在的工作,但是考肯定是要考的,考不上的话没什么影响,考上的话,蛋蛋你要是不愿意帮着带,我带着也行。” 这话一出,彻底就捅了马蜂窝了。 张红英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就从板凳上站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不带你就把蛋蛋一起带去,这是我陆家的人,你要把他带哪去?温婉你有没有良心?你来的时候是啥样的?路都走不稳,要不是东平护着你照顾你,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温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说的话弄的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站起身:“你说的这话就好笑了,什么叫蛋蛋是你陆家的人我不能带走,我肚子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时候成你们陆家的人了?我愿意他是陆家的他才能是陆家的,我不愿意,他可以是张家的李家的,谁家的都能成。我没有良心,我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我就没良心了?合着我跟陆东平结婚五年还是外人?” 陆东平喊了她一声:“婉婉!” “你闭嘴!”温婉斥了他一声,喊屁啊喊,早干什么去了。温婉这会儿就觉得特别的恼火,她怎么就觉得陆东平好的,关键时候人家不还是一家人吗?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不然凭什么他娘叭叭叭的咄咄逼人的时候他不吭声,自己一说话他就喊。 “我还不知道我到这边来沾了你们这么大的光,我没有陆东平我就没有今天的好日子,我要不是因为陆东平我至于在这里呆到现在?我自己爸爸我都不要了,家不要了,守在你们家占你们便宜了?我是不是该三叩九拜的谢谢啊?谢谢你们让我过好日子,我这辈子要不是陆东平,要不是你们一家,我就没好日子过!” 说完,转身就朝屋里面走,她真的是,从来就没这么生气过。 之前她觉得陆东平一家子挺好 些许小毛病无伤大雅都能接受,这会儿她算是清楚了,这种好那是有目的的。 听话了,按着他们的意思来了那就什么都好了,一旦不按他们的意思来,那什么都不是。 她拿这里当自己的家 可人家却拿她当外人。 一厢情愿的自己 ,简直可笑! 张红英被她这叽里呱啦一通发作整的懵了一下 随即看着她要走,本能的就去伸手去拽她:“你啥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我们一家子哪点对不住你了?我拿当你是个好的,跟那些知青不一样,我这半辈子看人到你身上还看走眼了。我们一家子就不说了,东平哪点对你不好,男人有了孩子有了你还要去考大学,你良心被狗吃了!” 温婉被拽住,气的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狠狠地一甩将她的手甩开 。 没想到她突然发狠这么大力气,张红英差点没站稳,也还好陆东临反应的快扶了一把 。 陆东平提高声音吼了一声:“温婉!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温婉转脸,定定的看着他:“你吼我?” 突然眼眶就包不住里面的东西 瞬间泛滥。 陆东平狠吸了一口气没说话。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说好的留下来呢,他老丈人亲自来都没跟着回去,怎么这会儿又要去参加高考。 高考,只要温婉有心,他没觉得会考不上。 考上了她就得走,就要把自己撇下了。 蛋蛋被大人们忽高忽低的声音给吓到了 也不敢乱跑了,坐在小板凳上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陆东临喊了她一声:“嫂子,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一直没吭声的陆明江也开口了:“婉婉,这个事情,咱们好好想想,你娘也没说别的,孩子这么大了,你跟东平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 这样不好吗?咱们不想那些有没有的。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不是那种为了回城不要男人孩子的人,但是高考这个事情,咱们就不提了行不行?你不去,春娥也不去,以前咋过咱们以后还咋过。” 温婉的眼睛里有眼泪不断地往外用 半响没说一句话, 随即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朝屋里走去。 陆东平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没跟上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只想走的远远的 洗漱之后,温婉上了床,裹着被子靠着床头静静的流眼泪。蛋蛋她也没管,家里这么多人,爱管不管,不管拉倒! 蛋蛋还不懂大人们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吵起来,天黑了,他也玩不起劲了,这会儿本就是该睡觉的时候,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陆东平去兑了水,给他洗手洗脸。 张红英在一边扬着声音把陆春娥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供你上了高中你还想上大学,你咋补上天?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还是咋地了,好好的纺织厂把你搁不下,非要回来祸害一家不得安宁。” 陆春娥气的不行:“我咋了我,我想进步我还有错了?别能考我咋就不能考,我嫂子咋就不能考?我知道你担心啥,担心她考了大学就回城里,不要我哥跟孩子了。可她要是不想要我哥跟蛋蛋,会等到现在吗?她想回城需要等到现在吗?这个高考考不考跟她回城不回城有什么关系?咋你们心底里把人就想的这么坏,咋就想不到人点好了?” 陆春娥气的掉眼泪。她的本意,跑这一趟一个是回来拿书,现在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县城根本就找不到书,还好她家里有一套。另外她就是想问问她嫂子想不想考,刚好一起有个伴。 至于万一考上了温婉会不会把她哥给扔了,这个她压根就没想过。 她承认这件事情是自己欠考虑,但是她没想过她娘反应这么激烈,简直说翻脸就翻脸,口不择言。 张红英说不过她,气的抄起墙边上的棍子就往她身上砸,陆东临伸手一把捏住张红英的手道:“娘,别闹腾了行不行?本来啥事都没有,被你这一闹,啥事都有了,你再闹是要把这家闹散吗?” 陆东临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他心里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娘可能是最近几天被队上这些知青给刺激到了,脑子不好使了,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先这么说着,考试,那不是还有几个月,那么激动干什么? 这闹的,他琢磨着,他嫂子原本只有五分想法现在也变成十分了。 说实话,他不觉得他嫂子会回城,要回去早回去了,没必要等到现在,也不知道咋想的,这么一闹也没法问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万一他嫂子有那个回城的意思,那就更不能闹,闹了只会起反作用。 张红英哪能想到这一茬,被他拽住,火气没地方发,声音更大了。 “我闹腾,我闹腾啥了?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她说的啥?孩子她想叫姓啥就姓啥,我陆家的孩子她要弄去跟别人姓,还要不要脸……” “砰”的一声响,打断了她的声音,陆东平手里的木盆被他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还要闹多久你才能闹够!没完没了了是?” 外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是蛋蛋的哭声,像是被吓着了。 张红英的声音随后跟着响起来:“我闹,我闹啥了?好好的日子,是我要闹腾吗?你们一个两个都厉害,都厉害的很,脑壳叫鬼给摸了还是咋滴,十里八乡给你介绍了多少,你喜欢好看的,喜欢有文化的,你跟我犟着找什么糟心玩意儿,跟祖宗似的供着还供不好……” “娘!”陆东临气的伸手去捂她的嘴,推攘着把她往屋里弄,张红英哪怵他,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陆东临哪知道她能疯这样,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一巴掌不偏不倚的扇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撒手,喊了陆明江一声:“爹,你的婆娘你还知不知道管了?你要是想这个家散了你就继续在那里看热闹好了!” 隔着一扇窗,外面的动静温婉听的清清楚楚,哭着哭着她就想笑了。 山里人是什么样她不是不清楚,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遇到的陆家跟别人家不一样,现在她才算是明白了。没什么不一样,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陆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欢迎自己,不过是陆东平喜欢,所以不得不喜欢。 真的是委屈他们了。 门吱呀一声响,她伸手一把抹了脸上的眼泪,往下一缩,将被子全部裹在身上,靠墙蜷成一坨。 蛋蛋打着哈欠喊妈妈,她差点就想转身过去给抱过来,最终却还是忍住没动。 陆东平先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才给蛋蛋脱。 蛋蛋之前一直是靠着墙睡的。 这回地方被温婉霸占了,明摆的表态,她不想搭理陆东平。 陆东平抿了抿嘴,抱着蛋蛋上床,将人放在了床边上。 等屋里彻底没了光线,温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气的,抬脚一脚就踹了过去。陆东平也不躲,也不像往常那样夹着她的腿逗她,就那么抱着她不撒手由着她踹。 温婉突然就觉得好无力。 想着先前他一语不发,由着他娘跟自己吵,温婉心里就一阵悲凉。 离家千里,放弃回城,她图什么? 最终没再动,她背对着陆东平在那继续流眼泪,陆东平也没有说话,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轻轻的拍着她,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乱的很。 他觉得温婉不会离开,但是又害怕,万一她是想离开。 明明下午还好好的,她喊自己的名字,看着自己暖暖的笑,让他觉得心都化了,一转眼她就要说去高考。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闹开了。 恶语伤人。 要说之前他还有点把握觉得温婉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会儿他完全不确定了。 结婚快五年,蛋蛋都这么大了,他们从来没有红过脸。温婉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会挂在脸上,跟他撒娇跟他闹,像现在这样抗拒着他,漠视他,还是头一遭。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人没再哭了,呼吸平顺了,是真的睡熟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揽过来,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温婉想回去,自己该不该放手叫她走。 不放手,那就不可能消停,她也不会开心,可是放手,他不想啊,他做不到。 夜已经很深了,他还是睡不着,夜色掩盖下,一双眼睛通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困极了睡过去的,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有动静他醒了,怀里已经空了,心里陡然一惊彻底清醒,看着温婉已经坐起身在穿衣裳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婉婉!” 他喊了一声。 温婉微微顿了一下,却没理会他,穿戴好了下床默默去梳洗,弄完之后开了衣柜收拾了两身衣裳,她的和蛋蛋的都有。 蛋蛋还在睡着,她拿了毯子,将孩子给裹起来,拿了好久不用的背带把孩子给捆了起来。 由始至终她没跟陆东平说话,一句话也不想说。 高考,她是一定要去考的。 她这个人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好说好商量,谁要跟她硬着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陆东平就站在那看着,看着她收拾,看着她去裹蛋蛋。 半响上前从身后抱着她:“不闹了好不好?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你要是觉得家里还是太清贫,我再努力一些。” 温婉靠着他,闭着眼睛,心里那口气老半天才自己理顺。 “陆东平!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懂我的,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懂。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家里对我的好,建立在你之上,你对我的好,建立在我死心塌地的留在这里之上。我只要流露出一点点有可能要走的意思,你的那些喜欢那些好就能随时散开。” “以前,不论什么情况,你都会无条件的站在我这边,但是这一回,你甚至都没问我一句,就默许你你娘指着我鼻子骂跟着我揪扯。” “陆东平,抛开你爹娘对我真正的态度不提,但凡昨天你能像以前一样问我一句,帮我说一句话,不让我一个人跟着你娘吵,我也不会这么难过。” “我离家这么远,除了你我能倚靠谁?” 说完,手底下的动作越发的麻利,陆东平的嘴唇哆嗦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只能看着她收拾好,将蛋蛋背在身上,背包挂在胸口,像极了当年第一次见的时候她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负重前行的模样。 张红英就等着他们起来好把蛋蛋背起来去地里,门一开,看着温婉背着孩子挂着包出来瞬间就炸了。 伸手就去拽蛋蛋:“你啥意思,你要把他带哪去?” 温婉背着孩子挂着包,行动没那么利索,没躲开,被她给拽住了。 还没开口,陆东平就从屋里出来了:“松开!” 张红英死死的看着温婉:“你这个丧良心的女人,你要把我孙子带哪去?” 陆东平三两步到跟前伸手一把把她扯开:“叫你放开你没听见?她自己的娃儿她想带哪去就带哪去,让她去!” 张红英被他拽着挣脱不开,瞬间就大哭出声:“陆东平,你这个小畜生,有了媳妇你就不要娘了,我这是为了谁,你这个丧良心的……” 温婉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朝院子外面走去。 只觉得那声音,刺耳极了,她只想走的远远的,越远越好,再也不想听见。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抱怨 温婉前脚走,陆东平后脚就跟了上去,留张红英在那里一个人闹。陆春娥心里有气,陆东临昨天被她呼了一巴掌心里也不痛快,陆明江的意思跟她差不多,别的事情都好说,就高考这个事情绝对不行,所以就由着她闹。 高秀兰背着孩子领着初一正准备下地,出院子就听见她在那唱大戏似的哭骂,眉头拧了拧,喊了一声:“红英你这大清早的这是在干啥?”问完,不等张红英接腔就看见了在房檐下站着的陆春娥:“哟,春娥,你啥时候回来的?放假啦?” 陆春娥强装笑脸喊了一声;‘大伯娘!’ 还没来得及去招呼别人,张红英就骂起来:“放假放啥假,她就是回来讨债的!” 陆春娥脸一沉,转身就进了屋,东西昨天晚上她就收拾好了,回来就是为了拿书,东西拿好了,谁愿意在家受她莫名其妙的发神经。 高秀兰蹙眉:“你这啥情况啊,都那么大姑娘了,可不兴骂这么难听,有啥大不了的事情,要跟孩子过不去。啥事都得想法过去,骂也起不了作用。” 正劝说着,陆春娥气冲冲的从屋里挎着口袋就出来了,看着张红英道:“你使劲骂,你自己生的想骂你就骂,想打你就打,可家里还有不是你自己生的呢!恶语伤人六月寒,张口闭口人丧良心,自己好好想想,人家哪点对不起咱们一家子了,是拿着咱们家的粮送给娘家了,还 是少给你吃少给你穿少孝敬你了。我哥要是没了媳妇,那就是你闹没的!”说完,气呼呼的就走了,她今天请了一天的假,也不着急去县城,但是闹这样她也不想在家里,她去公社,温婉把蛋蛋带学校去了,能跑的孩子,怕是不好带,她得去看看,顺便劝劝,宽宽心。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她挑起来的,她有责任。 “哎,春娥!” 高秀兰喊她也没能喊住。 张红英继续在那叨叨:“喊她干啥?叫她走,翅膀硬了,能耐了,谁都能给我脸色了,要走都走,走了就别回来。” 陆东临刚刚去仓库那边领农具过来,听见她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蹬鼻子上脸越劝越来劲了。 当下就没能忍,呛道:“使劲闹,嫌声音不够大我去大队找赵平安给你整个大喇叭来,你去麦场好好喊几嗓子,叫整个生产队晓得才好。巧了,昨天你才看过人热闹,今天就轮到人看你的了。” 说完,扛着锄头就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顺便拽了陆明海一把,陆明海冷不防他来这么一下,差点被他给拽翻,怒骂道:“陆东临你个狗日的,发的啥疯?” 一口气跑到自留地跟前,陆东临才停下来道:“我这是拯救你,你在那听我娘又哭又骂的你就不烦?” 烦不烦的陆明海没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朝沟里面走,边走边问他:“你娘这是啥情况?大清早的。”说实话,几十 年了,还是早先年轻的时候跟队上的妇女干仗的时候他见过张红英撒泼,后来孩子大了,陆东平主意又大,两口子管不了不说还被压着,好久没闹腾过了。 陆东临叹气:“哎!说来话长!” 陆明海不客气的拿锄把戳了他一下:“给老子好好说!肚子里没几两墨水还在老子面前装!” “就高考那事,我姐从厂里跑回来拿书,说要边工作边复习想参加高考,试试看能不能考上。” 就这事? “这是好事啊!春娥挺上进的。那现在让考了,要是能考上,那陆家有大学生了,那才是祖坟上面冒青烟了。” 陆东临叹气:“关键是,正商量着这个事情呢,我嫂子来了一句,她也想去试试!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了。我娘当时就说不行,反应非常激烈,然后还没说两句就呛起来。” 陆明海满是褶子的脸这会儿皱成了一朵菊花:“怪不得你娘气那样?她,这是想回城?” 陆东临嗤了一声:“回啥城啊回城,她要真不愿意要我哥,想回去啥时候不能回去,需要费事吧啦的去高考?不就是看现在时兴考大学了,也想随大流去考一考,免得落在人后面。偏偏我娘激动的不行,一开口就闹起来。我哥也不知道脑壳里面是不是塞了草,以往我嫂子干啥他都护着,这回任由我娘在那闹,愣是屁都不放一个。” “这下好了,一生气啥都往外面讲,我估计我 嫂子那样的人,这辈子就没听过什么难听话,早上起来直接带着孩子去学校了,那架势好像都不乐意回来了一样,偏偏我娘还一口一个丧良心,一句比一句难听。我琢磨着,我哥这回麻烦了。”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落后两步的陆明海道:“大伯,你回头得拿出老大的气势出来,好好说说我爹,怎么能由着自己婆娘胡来不管的。好好的家,要是整散了,那肯定是被我娘那张嘴给整散的。吵吵能解决个啥问题,我嫂子要真想走,拍个电报马上就有人来接,原本没走的心思,被她这么一整保不准就有了。” 他现在老大不小了,要是以前小的时候,那死皮赖脸的哪怕抱大腿也得帮他哥把人留下来,但是现在这不是没法了么? 离他们不远,高秀兰一边照看着初一一边跟着张红英往沟里面走,边走边劝她:“我也不怕你生气,我看你就是被刘朝兴家的事情给刺激了,她就提了一嘴要高考,你咋就闹开了。咱们先不说她咋想的,就说她提说这个想高考的事情,她越想去你就得越劝着她点,男人孩子有了,好好过日子就好了,要是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心平气和的,和以前一样,能顺着就顺着,你这么一闹,我琢磨着,她怕是真的有想法了。” 张红英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情有错:“我还顺着她,当真拿她当祖宗供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从跟东平定下来就没下过地。人家家里儿媳妇进门都是有一分钱都要交出来,她倒好,她那工作还是东平给找的,钱拽在自己手里,三六九进城,回回进城都不空手。别人一件衣裳巴身上穿,她三天两头一身不重样。不止她自己,还控着东平,当我不知道他们两口子的花花肠子,早我就知道东平工资涨了,涨两回了,就是不跟我讲,生怕我跟他多要。” “怀上孩子就没吃过粗粮,顿顿白米白面煮鸡蛋,孩子生下来也没亏待过她,说回奶就回奶,主意大的很。” “远的不多说,就说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还要去参加高考,这不是有外心这是什么?我陆家太小,搁不下她这种大地方来的?我还要咋去将就她?我就说了一句不许去考,她就来劲了,说必须去,孩子我不给带她就带走,还说她的孩子她想让跟着谁姓就跟谁姓,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这口气我能忍?” 高秀兰被她这些话整的也有些烦躁,劝都不知道怎么劝了。半天才道:“你是当娘的人,岁数比他们小年轻大,该包容的就得包容,吵吵闹闹最容易离心,她要真想回去不要东平了,你这么吵能把人吵回心转意?” 张红英冷哼:“想回去?她做梦!她粮食关系在我们家,我不同意,陆明清敢给她开证明试试!” “你糊涂了?你忘了她爹是干什么的了?人家 家里本来条件就好,爹又是当官的,还在乎一个生产队长的开的条子?” 张红英愣了一下:“那,那这咋弄?你说她会不会直接给家里通信叫来接她?” 高秀兰哪知道。 谁能晓得下午还好好的,一晚上的功夫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就闹成这样。 温婉这会儿还没想去留的事情,心里难受肯定难受,但是有工作要做,有孩子要带,今天礼拜一,她值日。 陆东平跟了她一路,半路上要帮她背孩子被她甩开了,两个人一路都没说一句话。 陆东临一路跟着她进学校,看着她进办公室,在外面站了半天才去的武装部。 蛋蛋还睡着,温婉把他放在办公室里面的床上。 这床上铺的是她下乡的时候拿来的被子,为的就是夏天的时候,中午歇个午觉,倒是派上了用场。 将孩子放下之后,她收拾了一下出门。 各处都有学生在打扫卫生,她转额一圈,然后掐着时间去打铃。 早读课的时候蛋蛋醒了,她打了开水过来给小家伙洗漱了,冲了麦乳精泡饼干给他吃。 吃饱了,大手牵小手,带着蛋蛋去了教室。 边走边叮嘱他:“妈妈等会儿要给很多哥哥姐姐上课,蛋蛋跟他们一起排排坐不说话好不好?” 蛋蛋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咧嘴笑着点头。 教室最后面有一个男同学单独坐了一条板凳,用了个桌子,温婉把蛋蛋送过去,让他在边上坐了,又叮嘱了一遍,回 头给他拿了支铅笔,写了1和2在上面。 这两个数字蛋蛋会写,趴在那认真的 不得了。 看着班上的学生大声的读书,他趴了一会儿就坐不住,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然后悄悄从板凳上溜下来,跑这边瞅瞅,跑那边瞅瞅。 圆墩墩虎头虎脑的可爱的不行,班上的学生哪还有心思读书嘴里发着声音,眼角的余光都在往他身上瞟。 <hr class=authorwords author=素衫清韵 /> 我是不是对男主太狠了点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065286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074200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0742000,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五十九章 把想法说出来 蛋蛋是乖,但是也够捣蛋,在家里的时候跟初一在一块片刻都闲不住,温婉一直担心在学校里面边工作边带他会带不住。但是担心归担心,现在她只能这样,她是不打算让家里再给带孩子的,她不打算再回去的。 好在,蛋蛋在学校里面难得的听话,上课的时候跟着人坐一个板凳,坐的端端正正的,好像温婉讲什么他能听懂似的。温婉让班上的同学举手起来回答问题,他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然后把自己的小爪子也举起来,惹的班上学生哄堂大笑。 下课,陆春娥就挎着口袋等在外面了。 温婉带着蛋蛋出教室,看见她轻轻一愣。 “嫂子!”陆春娥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温婉应了一声:“不着急回厂里吗?不着急的话去办公室!” 陆春娥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 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温婉给她倒了半缸子水给她:“坐。” 陆春娥就依言坐了下来,反复看了她几回才开口:“嫂子,对不起!” 温婉就笑了,坐在那里翻看着收上来的作业,顺带的回她:“说什么胡话,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我来这边这么几年,你一直都在照顾着我,说起来你比我还小那么多。” “嫂子,我娘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以前你也是知道的,有些小毛病,但是对你还是很好的。她就是最近,那个刘朝兴家里的儿媳妇闹的厉害,她吓着了,所以说话过激了些。你生气也是该的,我听着就觉得好气,但是我哥,你别跟我哥生气好不好?他不是故意看着你跟娘吵不劝阻的,他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虽然你们感情一直很好,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很害怕你离开。” 批改作业是批改不下去了。 温婉把刚刚拿起的笔放下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不用为任何人来解释来道歉,高考这个事情,你好好去做准备,我也要考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至于我回不回去,春娥,我离家五年了,后半辈子还很长,我需要好好考虑,是不是要把后面许多年压在这么个地方。” 不管回不回首都,陆家咀她是不打算回去了,既然已经生了龌龊,覆水难收。 张红英说的那些话她能听出来是气话还是真心话,也不知道在心里憋多久了。 她觉得在一起彼此迁就过日子委屈,人家更委屈,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理想中的儿媳妇。 陆春娥本来是来劝她的,结果反而被她给劝了,留了两节课,不等放学就走了。 中午放学,温婉带着蛋蛋去食堂打饭。 打饭这个事情,向来都是陆东平在干,之前放学温婉都是回办公室办公,他给打饭送过来,两个人在一起吃,今天也是一样,陆东平下班就朝中学这边来,结果刚刚走到半道就遇上了大手牵小手的娘俩。 蛋蛋看见他高兴的不得了,喊了声“爸爸”迈着小短腿就朝陆东平跑过去。 陆东平笑了笑,伸手把他抱起来,看着温婉。 温婉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拿着饭盒自顾的走了。 陆东平抱着蛋蛋跟着她一路去了食堂,打了饭又跟去了办公室。 温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见人就有说有笑的打招呼,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不跟他说话。 一顿饭吃的安静极了。 蛋蛋好像也察觉了到了什么,扭头仰着小脸看看这个又回头看看那个。 吃完饭,哄着蛋蛋睡了,陆东平才伸手拉住温婉:“婉婉,你别这样子,你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 温婉鼻子一酸,转脸看着他:“你这会儿问我的想法了?”两个人过了这么久,浓情蜜意的,她原以为可以一辈子的,但是事到临头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根本就没信过自己。 “想法,我要高考,我要回去,这就是我的想法。” 回去两个字从温婉嘴里切切实实的说出来像是炸弹在陆东平脑子里炸开一样。 半响,他才艰难的开口:“婉婉,你,你之前说过,你不回去的。” 温婉眼睛通红,鼻子也是通红:“你也说了是之前。你之前还说了,要是我不愿意呆这里你跟我一起回去当上门女婿呢,你之前还说了,要一辈子护着我对我好呢!陆东平你跟我说了那么多,保证了那么多,哪一样能做到底的?这辈子还长着,我们才过了五年就变成了这样,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我图什么?图跟你才能过上的好日子?”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意思。 陆东平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温婉这话说出来就不可能再回头了,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一切回到之前那样,什么都没改变的时候。 他紧紧的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碎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就怎么也不可能分开了。 下午,他没再去学校找温婉,而是直接回了队上,去了知青点找许青铭。 知青点这会儿学习气氛很浓,屋里光线不好白天的时候几个人都捧着书蹲在外面坐在房檐下的木头墩子上读书。 他们几个人,底子最好的大概就是许青铭,剩下的,周国平上了高中黄万成和徐文芳还有胡秀娟都是初中毕业,高中的课程碰都没碰过,没有老师,全靠自学,要一点点的自己啃,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会儿都阳历十月底了,别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不清楚,新溪县这边的高考时间定在十二月初,时间真的是特别的紧迫。 陆东平来的时候,许青铭正在给黄万成讲题,剩下三个人都凑在一起,听的特别的认真。 陆东平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等许青铭把应下来的题讲完,才合上书夹在腋窝里起身朝他走过去。 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问了一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有事?” 陆东平狠狠的叹了口气,转脸看着他:“考完,是不是就要走了?” 许青铭道:“没那么快,十月二考试,考完填报,之后得等通知书。全国这么多知识青年,大学录取也是有分数线的,也不是说去考了就能上的。不过这是个机会,既然允许考了,以后大学生就会越来越多,想要不被挤下去,就得考,要考,那就趁早考。”他还不知道温婉跟家里已经说了,已经闹开了,想着先前他跟温婉说的那些话,这会儿陆东平来了,刚好问起了,他也不介意浪费点时间旁敲侧骨的跟他先沟通沟通。 “婉婉说,她也要去参加高考,你知道不知道?” 许青铭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现在知道了。挺好啊,有进步意识。这个我觉得你应该支持她,毕竟她现在教书育人,首先自己的文化水平得过硬才行。你别看现在高中生吃香,那是中间那么多年都不能考,现在让考了,哪个不想去考,等大学生多了,高中生算个什么,不说肚子里面墨水多少,文凭上就差人一大截,有什么机会都得往后排一排一点优势也没有了。” 说着,打量着陆东平的脸色又继续道:“你也别想太多,你家里要是有什么意见你得帮着去做一下思想工作,高考就是等于回城不假,但是她不是没打算回去吗?就是考那也是考就近的大学,放假什么的回来也方便。” 陆东平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她,她会是这么打算的吗?” 许青铭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东平道:“她说她要高考,她要回去。” 温婉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许青铭几乎是转念间就猜到了,肯定是发生什么龌龊了。 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陆东平道:“她说要回去?哦,回去好啊!”他求之不得。 陆东平定定的看着他:“你,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她想去考试能行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不回去,考就近的大学,我没意见的。” 一个大男人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可怜极了,偏偏许青铭就是个铁石心肠,半点不为所动,他已经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心里只有冷笑。 “劝什么?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自己的媳妇不是该自己去哄,怎么找我这里来了?当初,她一意孤行要跟你,我就没劝过,因为她愿意。如今她要是真决定回去,我也不会劝,因为她愿意。我们家的姑娘,从来都是捧在手心里宠的,早在你们还没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配不上她,除了对她好,你有什么值得她喜欢值得她把一辈子搭这里的。这话,大概你就没记在心上,这会儿又来找我,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自己的妹妹自己不帮,反而去帮外人。 他回去,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温婉,要是温婉下定决心要回去,那简直太好不过。 今天三更哟 第二百六十章 微微动容 离开知青点,陆东平没直接回去,他去了小河沟里面,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 在那吹了半天的冷风,天都快黑了他才起身往回走。 屋顶之上,炊烟袅袅。 院子里没有蛋蛋咿咿呀呀的声音,屋里也没有温婉,安静的让人觉得好压抑。 陆东临也跑的不见人影了,张红英在灶房煮饭,陆明江在柱头后面剁猪草。 见他回来问了一声:“今天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婉婉和孩子呢?” 陆东平没吭声,转身进了屋。 张红英从灶房里撵出来,撵到新房门口喊他:“东平,她啥意思?现在就不回来了?你就这么由着她?” 陆东平从里面出来看了她一眼:“那怎么弄,我去骂她一顿,再打她一顿,把人强行弄回来?” 张红英哑声了:“那我去,我去学校找她,我去给她赔礼,我给她好好说说,咱都好好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好好的过,不想那些有没有的。” 陆东平把屋里收拾了一下道:“不用了,你别再闹比什么都强。这个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张红英嘶了一声:“怎么叫我闹,这不是她,她也没好好说啊,这话撵话的……” “那你还打算去学校找她?去学校她能给你好脸色?不行再在那闹一场,闹的她在学校也呆不成,直接也不用去高考了,一个电报家里自然有人来把她接走。” “那,那现在到底怎么弄,她是不是铁了心要去弄那个什么高考。” 陆东平叹气:“她原本就没想过要走,想去考试,大概也只是为了以后工作起来更顺利。我问过了,考完试会根据自己的意愿报考学校,她大概想在这边上大学,上学和家里两不耽误。所以,她才会半点没顾忌的说出来,结果我们都想左了。” 这是许青铭跟他说的,他细细的掰开想了想,没法否认,还是很有道理的。 是他想左了,钻进死胡同,以为温婉要走。 是了,她要走,什么时候都行,考不考大学她都能走。 她要考,总归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可是自己,没问她,也没有人问她,就这么吵了一架。 现在,他没法肯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弥补这件事情,不知道如果温婉真的要走,他该怎么办。 强行将人留下,温婉不会高兴,他也没那本事把人强行留下,就这么让她走,陆东平觉得,自己又办不到。 草草吃了一点饭,拿着收拾好的口袋就出了门,张红英在后面撵着喊:“天都黑了你又上哪?” 陆东平没理会,很快就下了坎子没了人影。 这会儿已经看不见路了,他身上揣着手电,手里提着个布口袋,里面装的是温婉常用的那些东西。早上走的时候温婉只收拾了她跟蛋蛋换洗的衣裳,其他都 没带,陆东平跟自己讲,要给她送去。 还有手电,家里两个手电都在屋里放着,温婉没拿,宿舍里面黑灯瞎火的没有一点亮,娘俩要怎么弄,蛋蛋夜间要尿的时候怎么弄? 他给自己找了诸多借口和理由,两只脚飞快的挪动朝公社那边走。 温婉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甘岭公社下面好几个大队,还有大山里面的,远的远近的近,也有少数学生在学校住宿的,食堂下午还开,拿着钱和票不愁没饭吃。 吃完饭,批改完作业天都还没黑带着蛋蛋玩了一阵差不多看不见的时候就进屋歇下了。 又带孩子又工作,一天消耗极大,大到她没工夫去多想别的,沾床就睡了过去。 陆东平到公社的时候已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公社大院前面的门已经锁上了,他从后面绕过去,去了初中的教师办公室。 依旧很静,静的他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婉婉!”他敲门喊了几声,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睡着了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理自己,干脆的,也不敲了,就在门口的泥坎子上坐下来。 他心里乱的很,到现在都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温婉刚刚睡着就被他敲门的声音惊醒,外面起初还有点光亮晃动,随即就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乏还是很乏,眼睛争起来又合上,强行的驱散了一点点睡意,微微回笼的意识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人还在外面吗?起来给开门还是不开? 要说她气消了那是完全没可能的。 可要说因为这一回就真的跟这个男人一刀两断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检讨了一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这个男人如此的不信任,以至于一开口就觉得自己要走。多少次机会啊,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开她都放弃了,放弃回去选择了他,却没想到这样也不能让他给予自己丝毫的信任。 他是什么都没说,可他纵着他娘对着自己骂,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拉扯就已经足够了,他沉默就跟刀子一样桶进了自己的心窝子。 想着想着,也忘了开门这回事,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见亮,只不过屋里还没什么光亮,她习惯性的摸手电看时间,伸手却摸了个空,意识这才回笼,慢吞吞的坐了起来,手上忙着往身上套衣裳,脑子也跟着一起转动起来。 她记得,昨天晚上天都黑透了,陆东平还来了,敲门喊她,她没给开门—— 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急匆匆套上鞋子去开了办公室的门,门一开,靠在门上的人一个趔趄就朝后面倒过来,虽然抓住门框没倒下来,还是吓了她一跳。 这是一晚上没回去? 陆东平是在外面呆了一晚上,从没有哪个晚上叫他觉得如此的漫长过。 这会儿温婉开了门,他就提着口袋进了屋,顺手将门掩上,喊了一声“婉婉”伸手就将人拽了过去。 比力气,温婉跟他根本就没得比,但是不妨碍她拳打脚踢狠狠的发泄一通。 陆东平也不撒手,就任由她打,半响,等她消停了才问她:“消气了吗?” 温婉想推开他,使出吃奶的劲都没能撼动他半分,眼睛突然就红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说着,声音在后面就劈了叉,哭出声来。 陆东平一手禁锢着她,嘴唇在她额头上轻吻,声音微哑:“没欺负你,不会欺负你,我怎么可能舍得欺负你。昨天是我不好。” “你要考就去考,想回去也行,回去看看,陪陪爸爸,我跟蛋蛋在这边等你,等你毕业。”他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都没能下定决心,却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他的小媳妇该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他不想让她哭。 此刻,他就像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拿着后半生在赌,赌的就是温婉对他的感情对他的不忍心对孩子的不舍得。 赢了,他就是等几年,输了,他认了! 说完这话,他松了手,转身出了屋。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又想后悔。 温婉站在那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微微松动。 随即狠狠的摇摇头,不,她决定了的,不会再改变了。陆家,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 许青铭虽然嘴上说不掺和温婉和陆东平的事情,但是隔了两天,还是在晌午的时候来了公社一趟。 温婉才刚刚吃完饭。 “七哥,你怎么来了?” 许青铭站在办公室外面往里面瞅了瞅:“我听说你离家出走了,所以来看看。” 温婉难得的没跟他杠,招呼他进了屋。 办公室格局跟小学那边差不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许青铭还没来过中学这边,也是第一次进这边的办公室,打量了一下,看着倒是不错。 “不是说你连孩子一起带出来了,人呢?” 温婉倒了开水给他:“陆东平带去武装部了。” 许青铭坐下来,看了她一眼:“又好了?” 温婉言简意赅:“没,难好。”她仔细的想了想,她跟陆东平一家子确确实实一直存在着矛盾,一开始处的时候,她自己没把握到底能不能成,陆东平他爹娘对自己就很有意见,后来面上也算是很照顾很不错,但是那不过是拗不过陆东平不得不为之。 再后来,不管是怀孕前还是生蛋蛋之后,多多少少都有龌龊,但是陆东平在那和稀泥,哄着她,劝着他家里父母,倒也暂时的相安无事,而今,就因为高考这个事情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存在着问题,不是和稀泥就能糊弄过去的,迟早出问题,早晚而已,即便没有这回高考以后也会有别的事情。 她知道弄成这样陆东平难受,他难受自己难道就不难受吗? 长这么大,别说挨骂揪扯,就是重话也不曾有人说过她一句。她是被人当宝一样宠大的,做什么要巴巴送上门叫人作践。 结过婚有孩子又怎么了,她一样不会委屈自己。 不否认,陆东平之前那番话让她心里微微动容了,但是,也只是动容而已。 第二百六十一章 录取通知书 许青铭打量了她几眼:“真的决定回去了?” 温婉点点头“嗯”了一声:“考上了就回去。” 许青铭也点了点头:“行,你想好就行,回去也挺好的。奶奶一直念叨你,她年纪大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你能回去,她肯定很开心。” 温婉面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眉头拧在一起看着他:“什么意思?” 许青铭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叫,叫她一个人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许青铭愣了一下,垂眸一瞬敛去眼中不该有的情绪:“爷爷他年纪大了,从许家出事开始身体一直就不好,早几年就走了。” 温婉只觉得脑子里面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七哥你在说什么?外公,走了?几年了?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没人跟我说过?”不提许青铭跟她在一个生产队,就说首都那边,无论是温世华还是许家那边,这些年她的书信就没断过,但是老爷子走了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跟她提过。 许青铭看着她煞白的脸和哆哆嗦嗦的身子半响才道:“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那年,我们回去了一趟,你去了高台,我去了大伯那边,就那会儿,他病重,都那样了,他还赶着我叫我早些回新溪县这边来,我跟他保证过,不跟你说。他说怕你知道了要哭鼻子,说不定还会不管不顾的又从队上跑回去。人老了,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也算是许家的血脉,许家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出个样子坚持到底,而不是当半路逃兵。至于别人为什么没告诉你,那我就不清楚了。到队上不久,家里就来信,说人没了,就我上火车不久的事情。 ——” 温婉想起来了,那年她个陆东平打算去高台看老温,走之前根本就没听许青铭说要回去,没想到出发的时候竟然一起了。后来约定好返程的时间,许青铭迟迟不出现,等了大半天才来,蓬头垢面的狼狈到不行。 那会儿她根本就没多想,就被许青铭几句话给搪塞过去了。 之后她写信,信中总是要问一遍,问外公外婆身体是否康泰,回信都只说好。 老爷子戎马一生,性格耿直刚烈,训起儿子孙子毫不手软,唯独对许如茵这个女儿,视若掌珠,连带的对温婉,也当宝贝疙瘩一样。 可是,他病重的时候自己却没能在身边,没能看到他最后一面,甚至于连他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 当年年幼,一时负气走了这么远,选了这么个家庭安家落户,甚至打算一辈子都不再回去,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她失去的,是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 许青铭看着她在那崩溃的失声痛哭再次垂眸,敛去眼中的暗芒。 老爷子去世这件事情之所以没跟温婉讲,一个是老爷子临终的嘱咐,另外一个是他自己的私心,他想把这件事情压着,以防万一,说不定哪一天能用上。 如果陆家真的是好的,温婉没有回去的念头,那这个事情他会烂在肚子里,等他回城之后再慢慢想法子跟她说这个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回去之前竟然真的用上了。 他早就想过了,只要温婉生了回去的念头,他是一定要将人带回去的,绝对不会将她一个人留在这边受委屈。 他坚信,老爷子的死,会让温婉摇摆不定的心彻底的坚定下来。 温婉哪知道他心里竟然这么多弯弯绕绕,心思竟然这样的深,当真是走一步看十步,这样的事情也能拿来算计。她只知道老爷子没了,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少了一个。就如许青铭所说,就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了,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她爸爸,她的舅舅们,一个个都相继老了,那都是疼爱她看着她长大的至亲之人,难道她要因为陆家这么一家子,陆东平这个男人弃这些最亲的人于不顾吗? 不可能! 新溪县这边高考是十二月九号和十号这两天,一共五门,语文,数学,政治,和史地。 县高中的高考考场关闭了十年,终于迎来了一大群满怀希望且为了希望一往无前的知识青年。 高考的头一天,温婉回了陆家,陆东平送她过去,蛋蛋是要留在家里的。 对于她执意要参加高考,甚至不惜在外面住了两个月这个事情,陆明江两口子意见大的很。有陆东平压着,嘴上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但是总归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家里气氛压抑的很,也就陆东临还嫂子长嫂子短的喊着。 不过,温婉并没有放在心上。 左右她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她请了两天假,考完她就会回公社继续上课。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两口子就起身穿戴的严严实实的往公社去,除了他们,各大队的知青,还有个别的当地的知识份子,人不在少数。 满当当的一拖拉机人,哐当哐当的摇着去了县城。 她跟陆春娥没在一个考场,但是下午考完她不回去,在县城住招待所,两个人碰了个面,简单的对了下答案。 陆春娥唏嘘不已:“完了,我有好几道题都拿不准,有两道跟你的答案还不一样。” 温婉安慰她:“我做的也不一定都对,说不定就是我错了你对了。” 陆春娥并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愁了:“我听说考完试就要填表,嫂子你想好填哪个学校了吗?” 这个是得好好考虑的,万一填了,分数不够,就录取不了。 温婉看了陆东平一眼道:“我报首都那边的,华大或者京师范。” 陆春娥抿了抿嘴,看了看许青铭,半响才鼓足勇气问他:“青铭哥呢?跟嫂子一样吗?” 许青铭微微挑眉:“不太一样,我准备报考首都那边的华大或者医学院。”说完,看着她道:“光在问我们,你呢?想好没有?报哪里?” 陆春娥揪了揪搭在身前的辫子道:“还没想好,考完再说。” 三个人站在那里讨论着,陆东平就在不远处站着,和这边格格不入,几步路,好像隔了整个世界。 明天还要考,晚上温婉没打算回去,送了陆春娥回纺织厂的宿舍,然后去国营旅社开了房。 安顿好了,陆东平才出去,去了陆东城家里喝酒。 陆东城和盛夏住县公安局家属院里面,打通的里外两间屋,不算大,但是两个人住起来也很宽敞了。 外面收拾了待客,吃饭,里面就是睡房然后整理了一角可以办公。 吃饭是不吃了,盛夏给弄了点花生米,拌了个萝卜丝给两人下酒。 喝了两杯,陆东平就不再喝了:“我等下还得回旅社去,明天还要考,不能喝多了。” 陆东城嗤了声:“说的跟你要去参加高考似的。” 说着,看了陆东平一眼道:“你比我还小,你瞅瞅你现在这样子,比我老一大截。”脸颊深陷,眼下乌青,眼里都是血丝。 陆东平哼了一声:“你别强调这个事情了,这辈子你都不可能比我年轻。” 陆东城不以为然的笑笑:“行,我老,你还年轻着。”说着叹息一声:“你真的,决定了,让她回去?” 陆东平点点头:“决定了,回去!她走了我难受,可她留在这里,她不开心,我也难受。反正都要难受,那就让她开心点好了。” 陆东城深深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好了就行,左右你还年轻,有工作,过个一年半载,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再找一个也是一样的,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这个世上,谁离了谁这日子都要继续过下去的。” 陆东平轻笑了一声,满眼苦涩。 在遇到温婉之前他没喜欢过谁,也没想过成家,他这辈子就动心过这么一回。日子艰难,说情情爱爱未免羞耻些,但是爱了就是爱了。没了温婉,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有人能让他再爱。 考完试,填完志愿,接着就是等,等录取通知书寄过来。 温婉考完就直接回了公社,天冷了,队上也不忙了,蛋蛋就留在了家里。 甘岭这边,今年的天不算好,一冬天没见几个太阳,寒风簌簌的刮。温婉来了几年,只觉得今冬的天格外的冷。 等学校考完试,寒假正式来临,她也没法再在学校住了,食堂那边都关了 吃饭是个大问题。 考完试的那一天 ,陆东平踩着厚厚的积雪来接她。 东西有点多,除了她平时换洗的衣裳用的一些零碎东西,还铺盖卷。 大雪铺天盖地的一连下了好几天,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录取通知书来的时候,陆家正在杀猪。前几年杀猪许青铭都是会去蹭个饭啥的,今年没去,和几个知青在棚子里面生了一堆火,埋了堆红薯在里面,几个人高谈阔论也热闹的很。 公社那边的邮递员鼻子冻的通红,推着自行车到了陆家咀麦场边的知青点,一个个的喊着名字:“许青铭,徐文芳,该有那谁,黄万城,你们的信!” 知青点的几个人齐刷刷的从屋里跑出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心疼孩子 外面热闹的很,但是这份热闹跟温婉没什么关系,屋里放了个炭盆,盆子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怕闷着了,窗户开了半扇,有寒风徐徐渗进来。 今天杀猪,比过年还要热闹,盛夏陆春娥她们都回来了,在灶房里面帮着煮饭,她没去。 她在缝衣裳,从放寒假就开始了,没有必要很少出门。手头上的布票她都用了,蛋蛋和陆东平的,薄的厚的,里面的外面的,衣裳裤子做了不少。 首都离这边远,回来一趟不容易,她走了,陆东平饿不到,蛋蛋也不会给饿到,就穿的,肯定是会受委屈,所以她就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来准备这些了。 高考成绩早就出来了,十年来的第一次高考,考生参差不齐,题量不大也不是多难,五百分的总分,她考了四百六十三,陆春娥稍微次一点也考了四百二,而许青铭比她竟然还高了几分,之前报考的学校大概是能上了,就是不知道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能寄过来,毕竟路远,这边天还不好。 许青铭来的时候院子里起的那堆火燃的正旺,陆东平坐在火跟前在教陆东临收拾猪大肠。往年这个活一直都是他在弄,今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逮着陆东临就不撒手。 陆东临显然没他那份耐心,收拾好了吃倒是比谁都下手快,这会儿翻那带着屎的肠肚,一张俊秀的脸皱巴的让人无法直视。 其他人倒是没看见,隔壁说话声不断,应该是在那边。 他喊了陆东平一声,陆东平站起身招呼他:“来了!” 昨天他去喊了,让许青铭今天过来吃饭,许青铭拒绝了,也没跟他客气,只道:“如今,你们家除了你,大概没人待见我,我就不去给大家添堵了。”高考这个事情影响有些大,这么几个月了,温婉跟陆东平爹娘还别扭着不说话这个时候他再上门,那就是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许青铭又上了门。 许青铭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找婉婉。” 陆东平点头,抬脚朝新房走去,进屋道:“婉婉,你七哥来了。” 温婉刚好结束最后一针,麻利的打了个结剪了线,把衣裳堆放在缝纫机平面上去,起身去了外屋。 “七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从她跟陆家闹的不愉快,许青铭就再没登过门。 许青铭道:“通知书到了,我拿来给你。” 温婉微微一怔继而就笑了,伸手接过来,是两个信封,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春娥的,她没着急先看,问许青铭:“七哥你的到了没有?考取了哪里?”嘴上这样问,心里却是已经知道答案,不过是想听许青铭亲口说,再确认一下。 “华大!” 温婉眼里顿时迸射出绚烂夺目的光彩来:“太好了!那,知青点那几位,大家都到了没有,考的咋样?” “都到了。远近不一的,最早的前天就到了,我们的今天才到,除了周国平估分估高了没到达报考的学校的分数线,其他都是还好,最次也有两百六七十分,回去上学还是没有问题。” 陆东平没进屋也没走远,就站在门边上靠着墙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听着温婉欢喜的声音吐了口热气,化作白雾。 他觉得,这个冬天真冷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能放晴。 许青铭没在屋里多呆,跟温婉说了几句就要走,出门正巧遇见从灶房里面出来的张红英,他招呼了一声:“表婶!”面上带着浅笑,与往常并无二致。 张红英脸上却不大自然,挤出一点笑意招呼他:“青铭过来了呀!进屋去烤火。” “不了,我来找婉婉有点事情,这就回去了。” “这天寒地冻的回去也没啥事情,就在这边,这边热闹。” 许青铭笑着摇摇头拒绝了,目光落在从灶房刚刚出来的陆春娥身上:“恭喜呀!” 陆春娥不知道自己喜从何来,和张红英一样开口留他吃饭,却依旧被他拒绝了麻溜的出了院子离开了。 若是温婉不走,只是寻常口角,那他自然不用这样,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说不得还得规劝两句。但是现在么,他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温婉也一样,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现在谁说得准呢! 所以,能不往一起凑就不往一起凑,徒增尴尬。 等人走了张红英才嘟囔:“这不得了,要回城了跟以前到底不一样了,这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了。” “娘,你悄悄的,一天到晚的哪来那么多话。”陆春娥怼了她一句就朝新房那边去。 说实在的,陆春娥实在不明白她娘到底咋想的,也不是个什么糊涂人,但是到她哥这里就跟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似的。先不说之前闹的不愉快,就后来这几个月,从得知她嫂子确实要回去之后待人就没个好脸,说话阴阳怪气的,经常就是跟别人有说有笑,转脸看着她嫂子就耷拉下来脸。 既然回去已经成了定局,最后这几个月不该对人好点吗?起码让人走了也有个想头,上完学,说不定还能念着她哥和蛋蛋,再回这边来。 可看看现如今这家里,别说她嫂子,就是她自己,也不想在这多呆。 张红英正要骂人,抬眼就对上陆东平那双冷冰冰的眼,满腔的不满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余下的只化作一句:“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讨债鬼!” 温婉在屋里看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陆春娥在门口探头喊了一声:“嫂子!” 温婉应了一声:“进来,春娥,你的通知书到了。” 陆春娥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进了屋,拿过温婉递给她的信封,激动的都不行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拆开,而是询问温婉:“嫂子,你的也来了对不对,是不是华大?” 她听人说华大是首都最好的学校之一,录取分数线肯定也不低,但是她嫂子的分数她知道,挺高,她琢磨着能上。 温婉点点头:“华大,看看你的。” 陆春娥拆了信封,眼里激动的亮闪闪的,差点要蹦起来了。 首都医科大学,她真的被录取了! “嫂子,我也能去首都了!”就算不在一个学校,却在一座城市,也不算太远。 温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是真的替陆春娥高兴。 高中和大学,到底是不一样的。 念完大学,人生就会走向另外的方向。 陆春娥考上大学的事情很快一大家子都知道了,欢喜是欢喜的,但是也没能欢喜多大一阵,因为温婉也考取了。 这意味着,她是真的要走了。温婉没上桌,假装没发现一大家子异样的神色和频频打量,接过陆东平递给她的碗拉着蛋蛋就回了屋。 陆东城哥几个找着别的话题岔过去,酒桌子上暂时活跃起来,然而陆东平的话依旧不多,只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 想醉,谁知道是不是酒量太大的缘故,竟然醉不了,头晕沉沉的,却什么都清楚。 高秀兰看着人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去了温婉屋里。 温婉在收拾缝纫机上面的东西。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婉婉!”等温婉回头她才进屋,眼睛瞅着她手上叠起来的衣裳道:“这是,给东平的?” 温婉点头:“东平和蛋蛋的都有,薄的厚的都做了。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起来每年都有寒暑假,尤其是暑假时间很长,倒是有时间回来看看,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到底回不回得来我也不知道。东平自己几十岁的人了,饿是饿不到,蛋蛋有他照顾也不会受委屈,” “就是这针线,他到底是个男人家,我总要给准备着。” 说完,这才反应过来招呼高秀兰坐下。 高秀兰也没跟她客气,坐下来跟她讲:“我听春娥说你跟你七哥都考取了,考的还是最好的大学,你们都是有出息的,跟我们不一样。东福今年没参加,但是我看他看着你们都考上了大概也有想法。我们这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当了一辈子的睁眼瞎,自然是希望后辈人多读书,吃上轻省的饭。” “东平他爹娘是脑子钻进死胡同了,你不要放心上。人是顶好的人,就是脑子没转过来,想着你走了,东平就又是一个人了,这是心疼孩子。话说回来,谁的孩子自己不疼,你也是疼蛋蛋疼到心坎里了对不对?” 温婉笑笑没说话。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但是她也知道,陆东平的爹娘不只是心疼陆东平,最重要的是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意见。 要是自己不走,在这边过着,只要陆东平愿意宠着,那他们就压着心里的不满,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如果有一天,陆东平厌烦了,不想再护着自己宠着自己了,那翻脸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舍不得陆东平和蛋蛋,但是她不会因为舍不得他们而留在这里让别人作践。 何况,她温婉,过的好不好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不会把将来前部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越来越远 因为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吃泡汤吃的不算太尽兴,吃完饭,女人在灶房收拾锅碗,陆东城就招呼着陆明江和陆东平上家里去烤火。 陆东平坐在那里没动弹,摆摆手道:“你们去,别招呼我,我有点上头,想歇一会儿。” 知道他心里不舒坦,倒是没人勉强他,陆明海道:“上头就去屋里眯一会儿去,搁外面冷飕飕的。” 陆东平应了一声,起身脚步虚浮的朝屋里走去。 温婉看着一身酒气的男人,上前扶了他一把,让他在床上坐下来,靠稳当了才嘟囔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喝成这样,明天早上起来头要疼了,我去给你泡点茶,醒醒酒。” 说着,正要去外面,却被一只大手拽住,拉扯着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一下子坐在了陆东平腿上,那酒的味道熏的她脑子都跟着迷糊了,伸手去摸了摸陆东平的脑袋道:“不喝茶么?” “现在不喝,等下想喝了我自己去冲,你别离开,跟我说说话。” “行,我不离开,想说什么?” 陆东平垂眸看着她,嘴唇翕合着,半响才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温婉道:“我得问问我七哥,看看他什么时候走,可能要跟他一起。”她是想年后走的,但是她觉得许青铭可能等不到那时候,五年了,终于可以回去跟家人团聚,可以团年了,想必这会儿归心似箭。 陆东平伸手揉另外揉她的头,长长叹息一声,声音微不可闻:“我明天就去找陆明清,开了条子去大队批了,然后再去公社,将你的粮食关系转走。” 温婉没吭声,趴在他胸口听他絮絮叨叨。 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才伸手环住他的腰道:“你别这样,我只是去上学,等放暑假我就回来,回来看你跟蛋蛋。只是粮食关系转走,也没说去城里上学就必须离婚对不对?” 陆东平知道,她不会离婚。可是他也知道,温婉从这里离开,就再也不一样了。 她家庭条件好,样貌好,又是大学生,未来可期。自己呢,家里条件就这样,他又是个连小学都没能上完的,比文盲好不了哪里去。 温婉只需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了,而他,就是拍马也跟不上,无法和她并肩而行。 越想心里就越慌。 但是再怎么发慌他也清楚,这已经没法更改。 第二天陆东平抽空去了陆明清那一趟开条子,陆明清看着他欲言又止,半天到底没憋住:“真同意她回城啊?” 陆东平嘴角挑了挑,似笑非笑:“不然呢?总不能拿根绳子绑着她,绑一辈子。” 陆明清叹气:“你,倒是看的挺开。刘朝兴家要是能像你这样看的开就好了,整的鸡飞狗跳的。” 这通知书没来之前就闹过好几回,通知书一来,胡秀娟就要找他开条子去大队办手续,结果前脚刚到跟前,周美英和六大全后脚就来了,娘俩对一个小媳妇,胡秀娟哪能占到便宜,愣是没弄成。 要他说这有什么好闹的,胡秀娟那是明显的不想在这边过了,总不能把人打断腿拴起来。 闹来闹去,什么好也得不到。 这帮子知青心眼子多着呢,刘大全那老实巴交的哪是对手。 陆东平素来不喜欢管闲事,尤其是现在,他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楚,更不可能去关注别人。 两三天的时间,将该办的都给办了。 温婉那头也去学校,打了辞职报告,然后去找许青铭商议了回城的时间。 她想的没差,许青铭是打算腊月底就走的。 在这里耗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回家和亲人团聚,他自然是不会再耗下去。 何况,在这边过年,这个年也不一定能过的好。 陆东平坐在火坑边上,在跟陆明江说温婉的事情:“回城需要的手续都办妥当了,腊月二十六走。” 陆明江皱眉:“这么急?年都不在家里过?” 陆东平好没来得及开口,张红英手里的刷耙就在灶台上砸的砰砰响:“我们家这小门小户,哪装的下人家这种大仙?” 陆东平转脸扫了她一眼:“你要是不能好好说话你就别说话,她不愿意在这过年到底是为啥你心里没数?过年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你这个态度能不能消化?” 张红英一下子火了,手里的刷耙一下子就飞了过来:“老娘不会说话,老娘活了大半辈子需要你来教说话?咋了?嫌我说话不好听,你咋不说她做事难看。结婚几年,一家子拿她当祖宗供着,孩子都这么大了说要走就要走。我就没见过她这么狠心的女人!” 陆东平伸手一把就给接住了,顺手就丢进了火里面:“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她就是去上学,我们不离婚。你要觉得我们还差张离婚证现在就得去办了,那你就使劲闹!” 说完起身就去了外面,身后传来张红英的哭声,他也没回头,只觉得脑袋突突的疼。这日子,怎么过着过着就成了这样了呢? 陆明江在火边上长长的叹气:“你说说你,都这么久了,多大的气也该散了。” 张红英坐在灶台后面呜呜的哭:“散,我怎么散,你也说都这么久了,你看看她把这个家当家没有,在外面住了那么久,回来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这是生儿子生错了,我还得倒回头去给她磕头忏悔赔罪?” “不离婚,说的好听。跑回去这么远的路,要是在那边找一个谁能晓得。东平这就是被猪肉蒙了心,这种鬼话也信。” 陆明江道:“那不信又怎么弄,吵吵闹闹她就不走了?” 张红英眼睛通红:“小讨债的瞎眼种,怎么就鬼迷心窍喜欢上这样的女人。早知道这样,我怎么也不能答应。” 陆明江没吭声,答应不答应的,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到了年底,时间过的跟飞一样,往年这个时候,家里要磨豆腐,煮灰菜,蒸馒头,浓浓的年味儿,今年却没人动。 陆春娥是拿到通知书就回厂里打的辞职报告,腊月二十一就回来了。 二十六,她是要跟着一起走的。 考上大学这事,那真的是整个陆家咀独一份,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要不是温婉要回城,家里少不得要热闹庆祝一番,然而此刻却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二十五温婉就开始收拾行李,也没多带,就当季的衣裳从里到外的带了一整套,还有春夏的衣裳带了两身。 还有的,就是陆东平的一身换洗衣裳。 陆东平要送她回去。 温婉想了想,也行。 上一次回去,直接去了高台,陆东平连她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这回回去倒是刚刚好,顺带的,还能一起去她上学的地方看看。 知道她在哪里,或许他的心里就能安稳些。 现在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蛋蛋,她是想把孩子给带回去的,但是陆东平不同意,至于家里其他人,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同意。 陆东临拎着蛋蛋从外面进来,就在外屋喊了一声:“嫂子!” 温婉起身从里面出去,她从放假就很少出门,离开这间房,她觉得外面的一切都是压抑的。 陆东临把蛋蛋放在地上没转身出去,而是站在外屋看着她:“嫂子,你上完学还会回来的对不对?不会不要我哥跟蛋蛋的对不对?”这话,在他心里憋老久了,一直想问又不敢问,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也到了该处对象的年纪。他能看见温婉的优秀温婉的美,也能看到他哥跟温婉的差距。 两个人能走到一起,这是他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人都是贪婪的所以他贪婪的想着,希望他哥的福分能长长久久的。 温婉笑了笑:“只要你哥对我的心不变,我不会不要他的。至于蛋蛋,”她蹲下来,伸手将孩子抱住:“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怎么会不要他。” 陆东临就笑了,满是朝气的年纪,俊秀的面庞,笑起来像清晨初露的太阳。 “嫂子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你去上学好了,家里我会看着,不会让哥操心太多,蛋蛋我也会好好照顾的。” 温婉笑了,这是她这么久以来面对着陆家人第一次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的笑:“好,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这个家也不是没可取之处,不管陆东平他爹娘对自己意见有多大,陆东平对自己是好的,陆春娥和陆东临也一样。从来这里,两个人就对自己很照顾,这么几年,一直都没有变过。 舍不得归舍不得,但是学还是要上的,家还是要回的,至于毕业之后她还会不会回陆家咀来,她现在也不好说,以后的事情现在谁知道呢! 就像当初来陆家咀,谁知道她会在这边安家落户哦,就像早先,那么多知识分子背井离乡在外颠沛流离,谁能想到还会再让高考,给他们这样一个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机会。 拖拉机突突突的冒着黑烟远去,载着一群终于可以归家的人与这片土地越来越远。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到家了 腊月份的天,车厢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睡着都能把人冷醒。 到了年底,火车上比平时都要拥挤,比起那年陆东平陪温婉回去,乱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买到座位票,买的是站票,就在火车中间靠近厕所的位置,坐在包袱上面。 虽然是冬天但是厕所里面的味道依旧有些刺鼻,车子一路走走停停,一到站,下面就涌上来一大批人,有真的要坐车的,还有没票趁乱挤上来逃票的,还有趁着混乱偷鸡摸狗干坏事的。 不止会抢乘客的行李,甚至会连人都一起抢。推推嚷嚷乱作一团,特别混乱的时候,还能听见枪声。 陆东平和许青铭两个人一起护着温婉和陆春娥,就这样,还被人有机可乘差点偷走行李。陆东平拉着温婉都还有在他手底下来拽人的,当然,他也没客气就是了。 坚持了两站,等火车重新跑起来,许青铭让陆东平照看着:“我去找列车员,加钱看看能不能买到卧铺,我很快就回来。你看好她们俩,行李丢就丢了,人一定要看好了。” “你去。” 陆东平言简意赅,脚上拨动了一下,将行李弄到车厢的死角,然后将温婉和陆春娥挡在后面。 这会儿车子跑起来那是真的好太多了,入口这一段虽然拥挤,但是大家都各自看护着自己的行李或站或坐,没有先前那么拥挤惊险。 也有不时的从别的车厢 跑过来的,那就不是什么安全分子,要么人本身有问题,要么就是想避开车上的乘务员,想逃票。不管哪一样,陆东平都很警惕,就跟看家护院的大狼狗一样警惕的看着来往的人。 一个穿着花棉袄,头裹着红围巾的女人从旁边车厢挎着个破破烂烂的布口袋低着头急匆匆的走过来,不小心撞了陆东平一下,随即抬头一瞬又赶紧低头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管陆东平应声没应声,急匆匆的就走了。 陆东平眉毛拧了一下,疑惑的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许青铭倒是很快,竟然真的弄了四张卧铺票。 早先在车站买都买不到,还当卧铺坐满了人,没想到上车之后竟然还可以倒票。 陆东平只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 到了卧铺车厢里面,瞬间就空旷起来。 陆东平和许青铭睡了下床,让温婉和陆春娥睡上面。 安顿下来之后陆东平才问许青铭:“一共补了多少钱?” 许青铭抬手比划了一下,陆东平就明白了,怪不得这里面这么空,这个票价跟外面的座位票差太多了。但是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站票也和座位票一个价格,这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根本就是按人头来的人头票。 火车一路况且况且的走走停停,即便是睡在卧铺上,也依旧不是那么舒坦。 陆春娥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精神比温婉 要好很多,大概是带着对未来的向往,一路上都爬在车窗边上看风景,不同于甘岭那边起伏的山峦,越走离山越远,一马平川的土地,起起落落的房屋,就连火车道边上远逝的白杨树都是稀罕的。 看不见的时候,她就爬在床边上跟许青铭说话,刚开始还不好意思,生怕许青铭嫌她话多笑话她,结果一聊开就滔滔不绝止不住了。 原本她就觉得许青铭懂的特别多,这一路上再一聊天,就越发的敬佩了。 光听许青铭描述,她脑子里面就已经有了首都的模样。 陆东平和温婉相对来说就安静很多,偶尔温婉下来和他坐一起,两人依靠着低声细语的旁人也听不见说什么,许青铭和陆春娥也不会去打扰。 摇摇晃晃一路,总算是到了地方。 已经是大年初二,车站没有多少人,一出车站,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就是一哆嗦,首都位于北方,比起陆家咀那边可是要冷多了。 与上次来的时候不同,确定好回去的时间,许青铭是给家里拍了电报的,出了站就看见有人举着牌子写着他跟温婉的名字来接站。 这还是个他们都认识的,温世华跟前的那个警卫员,张前锋。 许青铭穿着军大衣,带着火车头帽子,脖子上还缠着围巾,就留了两只眼睛在外面,其他三个人也是,这样哪能认出来。 温婉扯了脸上的围巾朝着张前锋招手:“这里,我们回来啦!” 张前 锋也看见他们了,冲着他们招招手。 然后帮着把行李提着出了火车站。 取了围巾,张嘴都冒白烟。 温婉搓着手道:“首都这个天,怎么感觉比以前还冷了 ” 张前锋笑道:“陆家咀算是西南地区,比这边暖和,你在那边呆了几年习惯了,突然一回来肯定得要个适应过程。” 上了车,许青铭坐在了副驾驶上,张前锋开车缓缓向前驶去。 温婉跟陆春娥陆东平坐在后排座上,问张前锋:“你在这等多久了啊?” 张前锋道:“首长知道你们哪天上火车,算着时间呢,早上就让我过来了。” 算着时间也不敢掐着时间来,得早早的过来等着。 火车站离军区大院挺远,几乎得绕半个城。 陆春娥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封闭式的汽车,有点不习惯,上车没一会儿就晕车了,还好张前锋停车停的及时,不然得吐一车。 车子从宽阔平坦的大道上驶过,两边高高低低的楼房在窗户外面飞快的倒退,陆东平突然就紧张起来。 就算他之前陪温婉回来过一次,那也只是路过,而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去温婉的家里。 车子从城区驶过在一处白墙铁栅栏门前面停下来。 陆东平透过车窗朝外面看了一眼,看着门口身姿挺拔的警卫轻轻的抿了抿嘴。 这么一走神,车子已经开了进去。 这处军区大院是老院子,但是在当时新建的军区家属院来讲,这里算是最好的,没有 一定的身份是万万住不进来的。 后来,又新修了几处,但是老一辈都念旧,从下面回来之后还是选择住在了这里。 比如之前的许家,比如温家。 当然,虽然都住在一个军区大院里面,但是距离还是有的。 里面道挺宽,来回两辆车并行是没问题的,路边隔着一段距离就种了白杨树,笔直的枝干像极了门口站岗的警卫。 道路两边是两排三层的楼房。 再往里,绕过一处洋灰板坝子就是一处处独立的二层或三层的小楼。 那坝子挺宽敞,有好些半大的孩子在上面打闹。 这是一个和他原本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也是他的婉婉出生长大的地方。他和她从一开始就有着天壤之别。 车子在一处三层的小楼前停下来,温婉下车喊许青铭:“先一起进去坐坐还是先送你回去?” 许青铭道:“我进去跟姑父打个招呼,张前锋把我一次性送回去,你们也累了,到家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回头再聚。”说着,帮忙把行李提下来,跟在温婉后面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大概十来个平方的样子,两边都种着菜,还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下面有石头打磨的桌凳。 门半掩着,温婉推门进去,客厅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还是她当时走的时候的老样子。 沙发,茶几,吊灯,壁画。 茶几上面放着的玻璃瓶子里面,插着一支半开的腊梅花,火红火红 的。有饭菜的香味儿从厨房里面飘出来,不用想温婉就知道,自己今天回来了,老温肯定在家里大显身手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温世华就从厨房出来了,今天没穿军装,在家里,就穿了件假领子的深灰色羊毛衫,身上还穿着格子布的围裙和袖套,温婉记得,这围裙可有些年头了,还是她妈妈在的时候给做的。家里有煮饭的阿姨,温世华不常下厨,用的也少,这么久了,他还留着。 “爸爸!” 温世华眨巴眨巴眼睛,“哎”了一声:“回来了,回来了就好,爸爸在做饭,你们赶紧歇歇,温婉你招呼着东平,还有这——” 温婉道:“这是东平的妹妹,春娥,跟我一块来这边上学的。” 温世华笑着点头:“春娥,对,你招呼她们先歇歇,饭菜马上好,青铭也留下,吃完饭让小张再送你们回去。 ” 许青铭道:“我就不了,我先回去,回头收拾妥当了再过这边来蹭饭。” 走了几年的人了,要不是他要去接温婉,许家那边也会直接去车站接人,将人留在这里不好。 “行,那就不留你,你先回去,你奶奶都念叨好久了,回去休息一下。人都回来了,吃饭的机会多得是。” 许青铭笑着应了声,温婉刚刚进来又送他出门,看着他上车走了这才回去,进屋温世华已经进了厨房,陆东平和陆春娥还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温婉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我们先把东西拿上楼,然后你们休息一下?” 陆东平点点头,一个人两只手将最大的两个包提起来跟着她上了楼。 二楼,除了温婉的卧室和琴室就是两间客房。 卧室里面已经给收拾过了,温婉叫陆东平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带着陆春娥去了琴室边上的客房。 温世华让阿姨早早的就收拾过了,里面除了陈设简单,空间小一点,剩下的全部都是比照温婉那边来的。 粉色印着秋收图案的床单,白色里子红色牡丹花缎子被面的被子,靠窗户的位置有个原木色的写字台,就是少了个衣柜。 “春娥,就先在这里住着?少了什么的话要跟我讲,这里跟那边家里一样,我爸爸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拘束。” 陆春娥点点头:“我们要不要下去给文伯伯帮忙?” “不用,你歇歇,等下就能吃饭了,我等下喊你。” 安顿好了陆春娥,温婉这才和陆东平回了自己的卧室。 陆东平一直在打量,这就是婉婉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他全然陌生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到的世界。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107584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120867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20867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六十五章 那年她唱过的那首歌 屋里和屋外明显是两个世界,就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穿这样就觉得不行了。 温婉脱了棉衣和棉裤,就穿了毛衣和毛裤,外面套了条灯芯绒的背带裤,这裤子还是她去陆家咀的时候从家里带过去的,如今又带了回来。 陆东平只脱了外面的军大衣,他本来就抗冻,穿的也不多,看着温婉整个的剥了一层,伸手捏了捏她潮湿的手道:“别一下脱那么多,小心凉着了。” “不会,家里暖和着呢!”温婉把脱下来的衣裳整理好,推攘着他出门:“走吧,下去看看。” 温世华还在厨房里面忙活。 今天大年初二,知道温婉参加的高考要回来,一进腊月他就开始准备了。除了工作,大部分都在家里折腾。楼顶和阳台上的花早先就重新种了起来,早先那些,许如茵留下的花花草草因为他下放没人照看,死的都差不多了,就院子里面的葡萄架还在。 还腌渍了咸肉,灌了香肠,门上还贴了对联,福字,看着倒是很有过年的气氛。 他也没准备旁的,就蒸了香肠,烧了豆汁,这是温婉的最爱。还包了饺子,烧了条二斤重的鱼应景,还有他一大早就出去买回来的烤鸭,时间有点长了,外面的皮再热过之后就没那么好了,但是也很香。 大年三十吃团年饭,但是对于温世华来说,初二这顿饭才算团圆。 陆东平还好,陆春娥拘束的不行,她知道自家嫂子家 庭条件好,但是没想到竟然好成这样,楼房啊! 水泥地面抹的光堂的,她都不敢下脚,还有床上的被子,叠的比她用刀切的豆腐还要方正,床单捋的一点印子都没有,她都不敢坐。 姑娘回来了,温世华开心的不行,一顿饭一直乐呵呵的,招呼着陆春娥跟陆东平,也没忘记温婉,全照顾三个小辈了,他自己压根就没吃多少。 吃完饭,陆春娥抢着帮忙收拾碗筷,张前锋就没了用武之地。 温婉干脆和陆春娥一起去了厨房,带她一带,让她尽快熟悉起来融入这里。 客厅里面,就剩下了翁婿二人。 温世华是真的没想到,陆东平会答应温婉参加高考,放心她回来,还亲自将人送回来。 就凭这点,他就能高看这小伙子一眼。 毕竟当时他接到许青铭的电报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陆家不放人,他无论如何都得徇私一回。 他的闺女,当时他去接都不愿意走,要不是在陆家受了委屈,不可能出尔反尔又要回来。 “一路上坐车不容易吧?” 陆东平道:“挺乱,在那边没买到座位票,还好后来在车上弄了卧铺。” 温世华点点头:“在这边能呆几天?” “呆不了多久,最迟出五就得走,蛋蛋在家里,我不放心。” 提起外孙,温世华长长的叹了口气:“东平啊,婉婉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也是从山里来的,年轻那会儿还不如你。你是个好孩子, 你对婉婉什么样,我不在跟前,但是我心里也清楚。能让那丫头心甘情愿跟你,你肯定是优秀的。”他就算不信别人,但是自己闺女的眼光和秉性他还是相信还是清楚的。 “咱们也难得见面,更难得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我也算是你长辈,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个,陆东平对着他答不上来。 难道他这会儿要跟温世华说,等你闺女毕业,我再把人拐回去? 那显然不合适。 大学得好几年,虽然温婉一直都在说以后会回去,但是陆东平心里没谱。 这段时间他不过是一直在哄着自己罢了,方向,他这会儿一点方向也没有。也不是没想过来首都,但是当下户口在农村,粮食关系什么的都在农村,想进城不容易。就算是老丈人能想办法把自己的粮食关系转过来,又该往哪里挂。 转过来之后呢?要干些什么,要怎么生活?他是个男人,男人养女人那是天经地义的,总不能来了这里事事都靠着温婉。 半响他才道:“我想等婉婉毕业再说。” 温世华脸上还是挂着和煦的笑,说话声音非常轻缓:“上学这个事情,到底上多久这个还真的不好说。就说她这个大学,上完大概也得四年,之后要是再往上考,怕是还得好几年。华大是我们国家的最高学府,她能考上,相当的不容易,要是在里面上个几年学,再跟你回那边去不继 续往上考了,这几年的功夫,嗯,让人觉得有些惋惜。当然,现在说这个都言之过早。这些事情,你们是夫妻,你们商量,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参与,现在就是吃完饭没事跟你说点闲话。” 陆东平应了一声:“我知道。爸你说,我听着呢!我没多少文化,见识也有限,你多跟我说说我会记着的。” 温世华就继续跟他讲:“你刚刚来,按理说我不该拉扯着你说这么多,但是你在这边呆的时间有限,我又不得不说。明天让婉婉带你出去转转,你好好感觉一下,这边跟你们那边有什么不同。这路上一来一回就得半个月,这么远,不管是你过来一趟还是婉婉回去都不容易,孩子才那么点大,丢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你们又还年轻,也不能老是分开。婉婉喜欢你,我也喜欢,我拿你当自己孩子一样,不然也不能跟你说这么多闲话。以后的日子还长,你是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该怎么过,要好好想想。” 这不是什么格外的话,反而是再中肯不过。 温婉在厨房跟陆春娥磨磨唧唧的在那里收拾着。 “春娥我说真的,你不用拘束,以后也不用争抢着做这些。我刚刚回来,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跟以前一样有阿姨做饭,回头问一下,你不要争抢着做这些,我家跟你家是一样的。医科大学那边离这边也不是太远,你住这边也可以,要是想住校 也行,但是放假要回这边来,跟以前在陆家咀那边一样。” 陆春娥点头:“我知道,我就是,就是刚来,有些不习惯。这边跟我们那边真的是,真的是没法比。”说着,悄悄的看了温婉一眼,从下火车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嫂子不一样了,眼睛就像刚到陆家咀那会儿似的,亮闪闪的,带着光。 温家的条件是真的好啊。以前她就觉得,她哥娶了温婉,那是烧了棒槌那么粗的高香了。这会儿她更是这么觉得。就这样的家庭,哪怕他们家结婚的时候给起了两间瓦房又算得了什么啊? 温婉笑道:“也是,到了新地方总要有个适应过程,等安顿下来歇歇,我们先去学校那边看看,然后再带你好好转转。” 陆春娥觉得转转是要转的,但是现在也不着急,她哥在这边呆不了多久,这几天她还是不要打扰这两个人的比较好。 厨房里面就那点活,弄完,温婉带着陆春娥在家里转了一圈,让她大概熟悉了一下,然后就提着茶壶上楼。 洗了把脸,然后兑水在木盆里面喊陆东平:“泡个脚?” 陆东平点头,从背包里面取了双新棉鞋出来。 洗漱之后两个人相拥着倒在床上。 陆东平抱着温婉就像抱着一件珍宝,爱不释手,不时的亲她。 自从温婉提出要参加高考开始,之前那种蜜里调油的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先是温婉搬去学校办公室,后来放假回来之后 家里气氛又不对,陆东平心里压着事情,两口子之间就不是那么和谐。 这会儿已经这样了,心里的霾倒是彻底的散开了。 想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就还有这么一点,恨不得粘在一起不要分开,但是又顾忌着这是在温婉家里,不敢肆意妄为。 温婉却一点都不觉得,反正大白天干荒唐事又不是没干过,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勾人的就跟饿狼眼里的小绵羊一样。 陆东平看了一眼反锁的卧室门,伸手将人再往怀里揽了揽,低头堵住她的嘴,手就从裤腰边沿探了进去。 像是做贼一样完成了一场欢愉,原本就只是想点到为止暂解燃眉之渴,却不想被刺激的一发不可收拾,酣畅淋漓。 简单收拾了一下,屋里弥漫着一股子靡靡的味道,半天都散不了。重新躺回床上,温婉趴在他身上,隔着被子被他用手紧紧的压着。 气息依旧不匀。 “婉婉,我五号就要回去了。” 温婉“嗯”了一声,脸埋在他颈窝,欢愉还没有完全褪去鼻子就开始发酸。 “你会想我的对不对?”不等温婉回答,陆东平又道:“可是我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日子还很长,他一天都不想跟这个女人分开,但是却又不得不分开。 温婉吸了鼻子道:“我跟春娥一起呢,她在这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等放假,我就跟她一起回去,回去看你跟蛋蛋。” 陆东平轻轻rua着她的头 发道:“不用,你要听话,我回头也会嘱咐春娥,不要回去,我想你了,就来看你,回头我带着蛋蛋一起。”路上不安全,两个女的更不安全,他不想冒那样的险。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给我唱过的那首歌?我真的是太笨了,听了很久,听了无数遍都学不会唱不好,你要是不嫌弃,我唱给你听好不好?”以后,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他没学好,但是这会儿也想唱出来跟他的婉婉听。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120867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131074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31074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乱点鸳鸯谱 温婉从未听过陆东平唱歌,哪怕他说要学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只是让温婉帮着将歌词抄写下来,不懂的字熟悉一二,又跟着温婉鹦鹉学舌似的学了几遍俄文,随即就不了了之,也不是没听过收音机,但是温婉真的没想过他真的会去学这个。 声音带着男人独有的淳厚轻缓的像是在哼着催眠曲一样,刚开始有些生硬放不开,慢慢的似乎找到了感觉,渐入佳境。 个别地方有些跑调,却不影响整体,听着别有味道。 若是温婉没高考,没回城,还在陆家咀,此时此刻该是浓情蜜意无比美好的时刻。可现在,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很快就要面临着分别,这样的歌声听着,温婉只觉得心里揪着疼。 后悔回来吗?她不后悔,这里是她的根,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就像当初她跟了这个男人一样,走到今天,乃至未来她也不会后悔。 她就是难受,人长大了就会遇到很多的人和事,总是要逼迫着自己不情愿的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到底怎样才能两全呢? 一首歌唱完,她伏在陆东平肩膀上泣不成声:“东平,不走了好不好?你以前说过的,我要是不在陆家咀了你就跟我来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陆东平笑着给她擦眼泪什么都没说。 要说说话不算数,谁都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比如温婉,说好的不回首都呢,结果说回来就又要回来。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一开始就存在,不过是一开始心里所想尽是美好。 现在或许要分开,但是他不会让彼此分开时间太久的,他会努力的。 温婉说完这话之后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尚且不愿意背井离乡,何况陆东平。他是家里的长子,父母健在,哪能说走就走。 离开陆家咀来首都,那不是说来了就能行的。 心里明白归明白,可那眼泪就是不听话,一想到马上要分开,之后会很久都不在一起,再想到远在陆家咀的蛋蛋,从出生就是她带着,哪怕现在能到处跑了,晚上也要抱着她的脖子才肯睡,她都离开了一个礼拜了,也不知道哭没有哭,好不好哄——想到这些,眼泪就就不停的往外窜。 压抑了几个月,走的时候都没哭这会儿心里的雾霾散开,跟洪水决堤似的憋都憋不住也不想憋着。 “我在陆家咀等你,我会在武装部好好表现,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等你上完学,以后也不需要回陆家咀,我们去县城,像东城哥他们一样,就我们一家三口过日子。” 温婉抽泣着,哽咽着“嗯”了一声。 “你记着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你写,太远了,我不一定会随时过来,但是你要记着,你的男人和孩子在陆家咀等着你。我没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可是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努力的去争取,我也会为了我们的以后竭尽所能的去努力。温婉,你不要辜负我。” “我等你四年,也不需要你放寒暑假就回去。我就等你四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重新找个女人,让蛋蛋喊她娘,把对你的好都给她,我会把你忘的干干净净!” 温婉红着眼睛捂他的嘴也没能阻止他把话说完,气的狠狠的掐他的脖子还咬了他一口,末了,哭的更厉害了:“陆东平你这个混蛋,现在就想着以后找别的女人了。” 陆东平哭笑不得,自己说了半天她到底听进去没有?就听进去了自己要找别人? 这个女人到底长心没有? 该说的也都说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他不想这短暂的时间温婉就这么哭着过。 在外面冻的有些凉的手重新钻进被子,翻身就将人压在床上。 再不给她张嘴的机会。 初二,是该走亲戚的时候。 温世华没亲人,早先那个说是他儿子,但是从他要下放,就搬出去再没来往了。他回来之后来过一回,但是大院的大门都没能进。 亲戚也就是许家那边,再加上一起同生共死的一群老伙计。 按理说初二就该走走了,不过温婉回来了,走亲戚的事情就要往后面挪一挪。 陆东平初五走,初三四他得带着去各家走动一下。至于身份,和温婉配不配的他并不在意,姑娘喜欢就行了,还年轻,日子还长,他当年还不如陆东平,还不是一步步的爬上来。 他也不会去刻意的拉扯,且看这人日后。 新春时节,各处都热闹的很,忙碌了一年,都趁着这个时候欢聚一堂,许家也不例外。 除了已经去了几年的老爷子,许家还有兄弟三个。老大许战国比温世华还年长,快六十的人了,膝下三子一女,最大的那个都三十多岁了,孩子都十来岁了。老二许国华两口子都在医院工作,比老大也就小三岁,也没几年时间就要退下来了,老三和两个哥哥的年纪差距稍微大一点,也四十多。 许青铭在兄弟中行七,算是最小的,这还不算许家的几位姑娘。 不管年长年幼,现如今他是这辈里面唯一的光棍。 分别五年,一到家许青铭就受到了全家人热情的欢迎,被糙养着长大的许家儿子有些受宠若惊,极为的 不习惯。 好在,这份欢迎他回来,嘘寒问暖把他当做宝贝疙瘩一样的热情就维持了一顿饭时间。 吃过饭,几位堂嫂姐姐七手八脚的将饭厅收拾好,许青铭就将老太太扶着去了边上客厅的沙发上坐了。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道:“回来了就好啊,这一晃又是一年,你这今年都二十五了,安宝也二十四了,回来了,家里也能给你们操心操心终身大事了。” 许青铭自动的忽略了自己,抬眼无声的询问自家老爹和大伯二伯。这什么意思?这是真的没跟老太太讲安宝在那边结婚的事情? 许安民轻咳一声转脸假装没看见儿子的眼神。说怎么可能不说,但是老太太要选择性的遗忘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许青铭无语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家能否吭个声跟自己通个气啊,那要这样搞,万一自己说错话可别怪罪啊! “奶奶,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十几号我就要去学校报到,我现在还是个学生呢!” 老太太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好好说话,怎么出个门回来就不正常了一样,又不是小姑娘。”说着,缓了缓又道:“学生咋了,人家还有背着孩子去上学的呢!” “我上回就跟朋友说过了,大院这边有好几个年龄跟你合适的,回头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二十五的人了,也别挑剔过火了。至于安宝,我瞅着周守纪家的那小伙子就不错,虽然大了几岁,可那孩子从小就喜欢找安宝一起,在部队这么多年也没成家,也是缘分,今年也回来了,回头得找个机会叫他们见见面。” 许青铭嘶了一声,真的是要命了。 自己就不说了,温婉那是结了婚有男人有孩子的,老太太怎么乱点鸳鸯谱。 找了借口从老太太身边开溜,然后才拽了他老子跟大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悄悄话。 “什么情况啊?安宝的事情我在信上都写的很清楚了,没人跟老太太讲?” 许战国道:“讲了,怎么没讲,前面讲后面就忘。也没办法,年纪大了,你爷爷走了之后精神就越发的不好,除了哄着她由着她,还能怎么样?” 许青铭拧巴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别的事情能成,我的也能成,安宝的终身大事也能这样?到底是她老糊涂了还是你们老糊涂了?安宝结婚都五年了,孩子都满地跑了,到处知青回城都闹的不可开交,她回城对方是支持的,主动给办的手续,还亲自把人送回来的,也没离婚,人这会儿还在温家住着,明天大概就要过来走动,然后老太太当着人的面再给安宝张罗对象?” 许安民嘶了一声,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过来一趟不容易,也不能说不让人过来,这个事情要怎么圆? 许青铭才不管这些,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了,作为孙子,他也不是不能哄着,但是这种哄不可能没有底线。 他这会儿还没有对象,顺着老太太的意思相个亲啥的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温婉不一样。 她姓温! 她的终身大事就连温世华都要妥协由着她自己说了算,自家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年龄大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这样的事情也得顺着,就为了哄着老太太开心就得随着她乱点鸳鸯谱搭上人一辈子? 越想气越不顺,抬脚就朝外面走。 身后传来许安民的声音:“刚刚回来你又往哪里跑?” “我出去转转。”许青铭头都没有回就走远了,他觉得自己得出去透透气。 留下许战国和许安民兄弟两个在院子里面顶着寒风面面相觑。 半响,许战国才开口:“这个事情到底要怎么弄?”事关老太太,许战国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稍微一步顺心就闹脾气,一生气就生病就得往医院里面送。打了半辈子的仗,许战国觉得自己老娘才是无法攻破的堡垒。 许安民叹气:“还能怎么弄?这个事情要好好跟她说说,这么由着也确实不是个事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着,语气顿了下:“我去说好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团聚 陆东平是习惯了早起的,尤其是初来乍到到了新地方更不可能晚起。 巧了,温世华也是这样,几十年的习惯,就是不在部队也会五更天起床,在大院这边跑上两圈,热乎乎的回来刚好赶上煮早饭的时间。 翁婿俩一块出的门,一路上倒是遇上了不少熟人。 在这边住的都是军区重量级别的人,习惯了军队里面的生活,不管是在职还是已经退下来的都有晨跑锻炼的习惯。 温世华一直慢跑没停,顺便的把陆东平介绍给相熟的人,跑了两圈之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相信不需要他再带着女婿去窜门,不出半天功夫整个军区大院的人差不多都能知道了。知道的是温家那个小丫头回来了,还在乡下嫁人了,两个人一起回来的。 早饭简单,但是对于陆东平来说却相当的不简单。水煮鸡蛋,白面包子,一人一碗豆汁。 温世华给温婉加了糖,然后跟陆东平讲:“她从小就喜欢这个,但是一定得加糖,不加糖不喝。”糖是白色的砂糖,陆东平没见过,陆家咀那边能买到的都是方糖红糖粉,甜是很甜, 却又带着一股子药味儿。 陆东平想起她生蛋蛋坐月子那段时间,家里泡的黄豆磨的豆浆,红糖放进去味道不太好,放了一次她就不愿意放了,就那样没什么味道直接灌进肚子里面。 温世华问他:“你要不要来点?” 陆东平没拒绝,舀了糖在碗里搅了搅,喝了一口,很甜,却不是红糖的那种甜。 吃完早饭,他去收拾碗筷,温婉喊了陆春娥:“春娥,我们等下要去我大舅家,一起去?”这边是军区大院,住的是许国安一家子,许国平和许国梁都不在这边住,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在这边,所以逢年过节的要在这边团年。 陆春娥摇头:“我就不去了。”她都不认识,大过年的贸贸然跑人家家里去总觉得有些不太好。 温婉没勉强她:“我七哥你不是很熟,不过去看看?” 陆春娥笑了笑:“那也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我总觉得大过年的往人那跑不太好。” “那你就自己呆家里啊?不然让张前锋开车带你出去转转?” 陆春娥摆手:“不用不用,我想转自己出去转就行了,我没打算出去,坐了这么久的车我还没缓过来呢,晚上睡觉的时候耳朵里面都是车轮子碾轨道的声音,轰轰轰的。” 这样的话,温婉就带着她去厨房交代了她一下。 家里用的有煤球炉,也有煤气炉,他们中午大概是不回来的,张前锋是要跟着温世华的,一个人在家总要吃饭。 交代好了,温婉才上楼去收拾,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就是加了件驼色的大衣,带了顶帽子,围了围巾。 外面的天还是很冷的。 陆东平来的时候穿了件旧军大衣,带了一身温婉用华达呢给做的中山装,毛衣外面就穿这么个,温婉看着都觉得冷,但是陆东平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就是穿的这个。 这会儿也再加一条围巾,几个人提着温世华老早就买好的年礼走路去了许国安家。 两家隔着半个军区大院,迁就着温婉的速度走了一二十分钟的样子。 许家门口热闹的很,昨天聚过了之后大人都回去了,孩子却都还留在这边,一大早爬起来也不嫌冷,在院子外面的大道上你追我赶。 屋里,许青铭还在哄老太太给她做最后的思想工作。 “奶奶我跟你说,安宝跟她爱人感情很好,两个人的感情很深,你一会儿不能为难人家知道不知道?不然安宝要难过了,到时候会哭鼻子。” 老太太绷着脸:“说的我就是个恶婆子!”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生活疾苦,就只知道看脸。 许青铭在那悄悄翻白眼,说个忤逆不孝的话,老太太现在还真的有那种“恶婆子”的派头。他别的不求,就希望今天好好的,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个团圆饭。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许国安招呼着温世华进了客厅。 温婉和陆东平一起,边走边给他介绍许家的人,然后再介绍回去,一一跟着打招呼。 到了客厅,许青铭先站起来招呼了一声:“姑父,你们过来啦!坐!” 温世华看着老太太,喊了声“妈,安宝回来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浑浊的双眼看着温婉,缓缓的变红。 温婉喊了一声“外婆,”老太太就颤颤巍巍的往起站,温婉忙不迭的上前扶着她:“外婆,我回来了!” “安宝啊!我的心肝啊!”一开口,老太太就哭了起来:“你这个丫头,受了委屈为什么不来找外婆,自己不声不响的跑出去,温家没你的地方,许家有啊!一走这么多年,我这日夜盼着,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温世华没吭声。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 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大人之间的这些揪扯,看了两眼就又悄悄的推推嚷嚷的跑了,剩下的大人就尴尬了。 老太太不待见温世华这个女婿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许如茵死了之后她看温世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尤其是温世华再婚温婉离家之后这种不待见已经到了极点,就差没拿拐棍直接往温世华身上敲了。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大过年的,人家带着女儿女婿过来,老太太还能这样下人家的脸。 要知道,温世华如今可不是当年的温世华了,根本不需要仰人鼻息。 许国安喊了一声:“妈,安宝回来这是好事,咋还哭上了。你这一哭,惹的她也跟着难受。” 他开口,许大舅妈周萍也跟着劝:“就是,这不是回来了?以后离的近,来回就是抬脚的功夫。”说着,才将温婉从她怀里给扒拉开。 快八十的人了,身体一直不好,这会儿倒是劲大的很,就跟有人要来跟她抢怀里的宝贝似的。 温婉轻轻松了口气,拿着手绢给老太太擦了擦眼,然后才跟她讲:“外婆,那是我爱人,陆东平!” 老太太擦着眼角看都没看一眼,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陆东平也跟着喊了声“外婆。” 老太太这才打量他。 长的,倒还算是勉强能配得上她的安宝,但是——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陆东平老老实实的回答:“家里都是贫下中农,就种地,挣点工分。” 许青铭给他补充了两句:“他爷爷奶奶都是烈士,他自己在武装部那边工作。”陆东平怕是不了解,现在虽说贫下中农的身份最好,但是老太太这里就吃不开了。 周萍看着一屋人都站着,轻轻的扯了许国安一下,许国安这才回神:“啊,坐,坐下说话,世华,东平,你们坐,站着干什么?东平你不要拘束,拿这跟自己家里一样。”说着,周萍已经将一套印着红梅的白瓷杯拿了出来,泡茶待客。 陆东平道了声谢,挨着温世华坐了下来。 然而心里却不敢松懈半分,紧张的不行。拿这跟自己家一样?在温家他都做不到,何况这边。他不傻,他能看出来,温婉的外婆不待见自己,似乎也不怎么待见他老丈人。 安抚好了老太太,温婉这才跟周萍说话:“大舅妈身体好不好?”周萍今年也五十五了,早先温婉走的时候她还很精神,那会儿烫着头,很有气质。但是几年没见,头上都有白头发了,比以前微微发福一些,精神气却反而没以前那么足了。 周萍挨着她坐下来道:“好,好着呢!”实际上又能有多好。 前几年儿女相继下放,许国平跟许国梁也跟着下去,老爷子老太太都跟着他们去了军区,在那边思虑过甚,身体一直不好,加上儿媳妇又生了,她得忙工作,得照顾老人,还得照看孩子,一天到晚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后来把老爷子送走,她也病了一回。 歇,那是不可能真的歇的。 老爷子走的时候,就许国安在,许国平和许国梁都没能回来,更别说下面几个小的,那会儿正是许家风雨飘摇的时候,老爷子可以说,走的极为不安心。 他前脚刚刚离开老太太就倒下了,周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照顾着她,后来老太太身体好些了,脾气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古怪。 这几年是她跟了许国安这辈子最难熬的几年,早年不太平她都没这种感觉,就觉得被家里的这些琐事压的随时都会断气。 “你这丫头,回来了就好。”早先她也觉得温婉是被惯坏了,主意也太大了些,可随即她就又觉得,温婉这一走反而是好事。自愿下乡的总比强制性下放要好的多,好在大家都熬过去了,回来了。 这边周萍带着温婉陪着老太太,许国安就和温世华闲聊,顺便的也没冷着陆东平。两个都是在部队里面摸爬滚打多年的,陆东平虽然没到那种地方去过,但是他从小就跟队上那个老猎户混在一起,身手不错,又在武装部呆了这些年,还是能找到共同话题的。 没有老太太的冷脸,不去刻意的想,再加上许青铭插科打诨,气氛很是和谐。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分别 没坐多大一会儿,许国平和许国梁来了,许青铭几个堂哥姐姐也齐全了,大年初一就聚过,知道许青铭回来了,温婉也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的。 陆东平跟许国安说了阵话,这会儿已经稍微放开了些了。他本来生的就俊朗,也不是那种不会来事的人,往许青峰兄弟几个中间一站并没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要说有,也就是出身差点,但是出生这个事情谁能自己决定?往上数几代,有几个不是从农村出来的。 这什么年代了,人人平等,谁还要按出生把人分三六九等那就是想犯错误。 许家的男人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至于老太太不待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老太太不待见的不止自己,也不待见他老丈人。进门没说两句话,可就这两句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老太太大概是因为见到了温婉的缘故,心情不错,精神也好,拉着温婉问东问西,一个劲儿的说她受苦了。 周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昨天下午老太太愣是要叫她家老大许青锋去人周家约周守纪的孙子周明礼今天过许家来。两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姻亲,但是周明礼也得喊周萍一声姑姑,跟许青锋他们兄弟几个关系也不错,许青锋要真去喊还真能把人喊过来。 平时走动到无妨,但是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家里哪个不知道,周萍愣是没让,老太太气闹了半天才消停 。 今天把这茬揭过,在一起开开心心吃个饭,然后把人送走就算是真的消停了。 有温婉陪着老太太,周萍松了口气,起身去外面招呼别人。 温婉拉着老太太那干枯的手轻轻的搓着,声音软软的,一如当年还小的时候。 “外婆,真没受什么罪。我这个性格您最清楚,我是半点亏半点苦都不愿意吃的人。那会儿不懂事,说走就走了,但是细想起来也不会后悔,陆家咀那边就是离首都这边远了些,我想您了,见一面也不方便,不然我还真舍不得回来。” 老太太没好气的点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知道你不声不响的一个人跑那么远,我跟你外公差点气坏了,你倒好,还不想回来了。那边都是山,你过去走路估计都走不利索,你还能干什么?” 温婉笑嘻嘻的抱着她手臂撒娇:“怎么会,我可能干了,才不是您说的那么没出息。” 老太太哼哼表示不信,眼里却带着罕见的笑容。 温婉继续道:“我一到那里就遇到陆东平,他是那边武装部干事,刚好就把我接过去了,安顿下来之后我就在他们家搭伙,后来处对象了,他就没舍得让我再下地,托了关系让我去学校代课,放忙假别人都要下地呢,我就从来都没去过。他们家里的人都挺好,对我很照顾。所以真没吃苦,挺好的。” 她说的轻松,脸上也不似作假,但是老太太却是半点都不信 。 她年纪大了,但还没糊涂到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份上。 她的安宝,那是在蜜罐子里面养大的,才情,样貌,别说陆家咀那样的大山里面就是首都这边那也是独一份的。姓陆的那小崽子,分明就是见色起意。至于那家人,安宝这样的姑娘到他们家,他们不宠着,岂能留得住? 家里人都哄着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也听说了,这丫头在那边处了对象,条件很不错,对她很好,好的温世华亲自去接都不愿意回来。结果呢,就前后脚的功夫,自个儿跑回来了。这要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这么个小犟驴,怎么可能回来。 中午,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许国安兄弟三个都准备了红包,陆东平这算是第一次上门,又是过年,给了红包才算是认下这个小辈。 至于老太太,只要她不闹腾,给不给的没人去理会。 出了许家,温婉轻轻的松了口气。 温世华轻笑:“累了?” 温婉边走边点头,和陆东平对视了一眼,随即又分开。 “以前小,不懂事,就觉得一到外公外婆那里,所有人都哄着自己,自己干什么都行,说什么他们都高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觉得,有点累。”主要就是怕那边对陆东平有什么看法,给他难堪,心里一直提着,直到从大门走出来提起的心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去。 温世华道:“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所看到的想到的会 面临的问题都不一样。不过,有爸爸在,你不需要太累。好好的去上学,还是跟以前一样,怎么轻松怎么来。”说着,似感叹一般:“人这一辈子啊,长长短短的谁也说不准,有条件的时候,按着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就挺好,不必苛求。” 温婉笑笑没说话,这些她都懂,努力吧! 即将分别,时间过的总是很快。 初四,张前锋开车,温婉和陆东平还有陆春娥一起去转了一圈,去首都广场看升旗仪式,然后在外面吃了早饭,去华大那边看了又去了陆春娥即将要去的首都医科大。 临别前的一晚上,两个人都很平静。温婉拿了存折给陆东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我知道你身上有点钱,但是这个你还是得拿着。你给我的,每个月的工资都在这里面,拿着,回去万一要用的话方便。” 陆东平笑了笑没接:“你留着,我每个月有工资呢,饿不到。家里用钱的地方也不多,你自己在这边,用钱的时候更多一些,需要买什么就去买,这个钱不用省着。”省着,他反而不安心。他一个男人,本就是该养着自己媳妇的。 温婉也不跟他坚持,将那张当时温世华去的时候给的自行车票和工业券给他,又将头天许家那边给的,温世华给的红包里面的钱都给他,也有好几十块。 “这个,是爸爸那回去的时候给的,本来那会儿就打算买的,后 来耽搁了,就一直留到现在。你老往县城跑,有辆车子方便一些。” 陆东平问她:“你呢?学校离这边还挺远,有车子更方便一些。” “我用不着,这么远我也不乐意骑车。” 那边,还有一处房子,那是她妈妈跟她爸爸结婚前置办的,算是许家给的嫁妆,院子不大,但是她自己住的话却是足够了。 到时候看情况,看看到底是住校还是去那边。 陆东平就收了起来。 熄灯之后,两个人相拥着谁也没再说话,可是谁也没睡着。 第二天,陆东平没能跟温世华一起去晨跑,早早的在家里煮了早饭吃了,张前锋开车,将他送去火车站。 温婉一路都没吭声,抿着嘴,眼睛通红。陆东平嘱咐了陆春娥一番,对她却再没说一句话,只在下车前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带着行李踏上了回乡的列车。 该说的,他都说了,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为了以后,他愿意努力,但是给不给机会,全看温婉。 陆东平知道,真的差太远了,两间泥瓦墙的房子他家里就觉得他娶温婉废了大功夫,可温婉稀罕吗?不稀罕。 人家住的是楼房,踩的是水泥地,吃的是细粮,走的是柏油马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都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景。 当年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一时冲动下乡,如今回来,再回那边还有可能吗?陆东平问自己,却也没得到任何的答案。 温婉就站在 那看着,看着他进站,看着他和人群融合在一处,再也看不见。 像是在那里生了根一样,挪不了步子。 “嫂子,我们回去吧!” “啊?哦!回去!” 温婉这才回神,转身和陆春娥出了火车站。 外面是真的好冷啊,太阳惨白惨白的一点都不暖和,寒风刺骨,叫人恨不得把整个脸都藏起来。 温婉搓了搓自己的脸,陆东平走了啊! 在一起这么几年,哪怕就是回来前夕两个人闹矛盾,也是每天都能看得见。 如今却是不一样,是真的走了,是她不回头的话,再也不能见的了。 习惯了这个男人在身边的日子,突然的分开,她有些无所适从,整个人好像都被掏空了一样。 在家里颓废了两天之后,许青铭跟他原来那些朋友终于聚完了,跑过来要带她们去什刹海玩。 搁以前,温婉肯定兴奋的不得了,这会儿却打不起什么精神。 许青铭没好气的看着她:“怎么回事?陆东平回陆家咀把你三魂七魄都带走了?出息!早先要考试的时候那股子魄力呢?” 温婉叹气:“喂了狗了!我昨天晚上做梦都梦见蛋蛋在哭。七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不应该把孩子放那边自己回来的?” 许青铭轻嗤一声:“后悔了?” 温婉没摇头也没点头,半响都没吭声。她自己也不知道,就觉得矛盾的很。 最后到底还是被弄出了门,再窝在家里,许青铭觉得她会憋出问题 。 温世华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家里就她跟陆春娥,她不愿意出门陆春娥肯定也不愿意去,来这边好几天了,陆春娥还没出去过呢!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147673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153249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53249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六十九章 报道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七十年代小娇娇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小时候,温婉最喜欢的就是和许青铭一起,被哥哥姐姐带去什刹海溜冰。这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她最期盼的事情。</p> 然而现在到了这里,时间不对,溜冰是不能了,她也没那份心境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那都是过去了。</p> “七哥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p> 许青铭把手插在口袋里,擦的瞠亮的皮鞋肆无忌惮的在路上的枯叶上碾来碾去,二十多岁的男人了,这会儿幼稚的简直没眼看。温婉瞅了他两眼,觉得这人一回来就放飞了,跟在陆家咀的时候判若两人,那会儿的沉稳矜持全都喂狗了。</p> 温婉问他话,他没回答,而是看了温婉一眼,眼神奇奇怪怪的。</p> 温婉蹙眉:“你那什么眼神?”</p> “看傻子的眼神。”</p> 温婉:——好想捡个石头砸死他,可惜周围都没有。</p> 许青铭幽幽开口:“温婉,你现在脑子里面是不是除了陆东平和蛋蛋其他什么东西都装不了了?比如我爸爸是干什么的,我家住哪里?”</p> 温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问了句废话,她三舅许国梁就是华大教授,许青铭自个儿家就在华大职工家属院那边,不过是因为老太太住在军区大院,所以才三六九的往这边跑。</p> 所以,人家家就住华大,什么时候去都行。</p> 只有陆春娥还一头雾水。</p> 温婉跟她低声解释了一下:“我小舅舅是华大的教授,我小舅妈也是从事教育工作的,他们家就在学校的职工家属院里面。”</p> 刚刚说完,许青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爸我妈让我来问一下你,到时候住我们家去?”</p> 温婉果断摇头:“我打算住校来着。”</p> “嗯,一开始我是打算把那边的院子给收拾出来,然后住过去,但是我想了一下还是住校比较好。你知道的,我以前,小时候整天就是学这个学那个,很少有出去玩的时候,除了你们也没几个朋友,现在回来,跟我年龄差不多的都各自成家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既然要上学,那就等于重新开始,我想要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圈子。”</p> 许青铭点头:“行,住校有住校的好,还有几天,该准备的也能准备起来了,春娥也是,差什么说一声,我给你们想办法弄。”</p> 离开学还有几天,这个倒是不着急。</p> 温婉想的是,趁着稍微暖和一点了,她想去八宝山拜祭一下外公。</p> 她把自己的意思跟许青铭说了一下,许青铭毫不犹豫的答应了。</p> 初四的时候他去过一回,知道在什么地方,带温婉却正合适,也就不需要麻烦惊动别人了。</p> 等拜祭完许老爷子,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温婉带着陆春娥出门。马上要开学,她们俩差的东西还不少,毕竟来的时候太远,带太多东不怎么方便,除了衣裳就是铺盖卷,别的是打算过来能将就就将就,不行就想办法再置办的。</p> 陆春娥在纺织厂上了两年的班,手上有点积蓄,置办一些日常还是绰绰有余。</p> 一开春,倒是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起码太阳一出来能感觉到了一丝暖和的气息。</p> 两个人从外面回来两手不空,因为走路的缘故身上热乎乎的,围巾围着都觉得有些累赘。</p> 温婉将手里的东西放地上扯了下围巾缓了口气道:“早知道,早上不该跟我爸爸客气,让张前锋开车来接我们的。”</p> 陆春娥看着她手里的搪瓷盆和热水壶道:“嫂子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先回去一趟再来接你?”</p> 温婉缓了缓:“那就不用了,也不远了,东西就这么点又不重,就是我高估了我走路的能力。”</p> 感觉下车离大院这边就近了,所以也没搭人力车,打算带着陆春娥走走好好熟悉一下,结果怎么走也不到走也不到。以前没走过这段,就觉得坐车嗖的一下就到了。</p> 大道的尽头就是大院里面的运动场,有人在打球,还有小孩子在里面滚铁环,倒是很热闹。</p> 提着东西重新迈步,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温婉轻轻扯了陆春娥一下两人一起往路边靠了靠,虽然这主道本来就很宽,让路什么的实属不必要,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做了。</p> 可没想到那车竟然在旁边停下来了,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俊逸非凡的脸,这脸的主人正含笑的看着她:“小丫头,这是打哪来啊?”</p> 温婉看着车里面的人张了张嘴:“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半天都没想起来名字,知道是谁,就是想不起来名字。</p> 周明礼好笑的看着她:“怎么?不认识了?”</p> 温婉轻嗤了一声:“怎么会,你不是那谁。”</p> “那谁?”</p> 温婉拍拍脑门:“周明礼!”</p> 周明礼轻笑:“不容易啊,难为温大小姐还能想起我。这是上哪去了?捎你们一截?”</p> 温婉很有骨气的拒绝了:“谢谢,没多远,很快就到了。”</p> 周明礼倒也没坚持,笑了笑道:“行啊!既然回来了,回头和许七一起到家里来玩啊!”</p> 温婉朝他挥挥手,目送车子走远。</p> 然后边走边跟陆春娥介绍:“也算是以前小时候的小伙伴,姓周,叫周明礼,跟我大舅妈沾点亲,又同住在大院里,大我两岁,跟我七哥他们关系不错,然后又是一个学校,高我一级。上完高中就入伍了,就再没见过,刚刚半天我都没想起来名字,我这个记性现在真的是不行了。”</p> 车子早就没影了,陆春娥却还是朝道路尽头看了一眼。</p> 正月十五一过,各个学校就相继开学。</p> 温世华提前准备的,要送她们俩去学校,在家吃了早饭,温婉就上楼将行李从楼上提了下来。</p> 温世华看的直叹气:“真要住校啊!不住校也行的,之前说要配个司机,但是我想着家里就我一个人,出行都有小张跟着就没让,你住家里,咱们再要个司机,专门接你跟春娥。”</p> 温婉忙不迭的摆手:“那不用不用,爸爸你要是觉得需要就要个司机,不行再找个阿姨帮着收拾一下房子做饭什么的,我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住校方便一些,还能认识更多的人,礼拜天的话我就回来,跟春娥一起。”</p> 她决定了,温世华虽然想让她住在家里却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帮着把东西提上车,然后张前锋开车拉着四个人先去了医科大。</p> 温婉陪着陆春娥去报到,然后送她去宿舍安顿好已经过了小半天的功夫,等她去华大报道已经是晌午之后的事情了。</p> 十年没高考,这所历史悠久的最高学府却没因此跟着沉寂,而今不过是更加的热闹罢了。</p> 许青铭进了华大的法学院,而温婉则进了经济管理学院。这和他们之前所钟爱所喜欢的半点也搭不上边,但是能考上这所大学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事情,总是要珍惜的。</p> 许青铭算着时间在学校门口等着,这几天他在学校里面逛了两回,能去的地方差不多都摸遍了,也不需要再问路,带着温婉跑了一圈把手续办了,然后车子可以直接开进学校,将人送到宿舍楼下面。</p> 经济管理学院这边的宿舍是跟学校职工宿舍在几年前一起新建,环境清幽,宿舍算是很宽敞,上下铺一共八个床位,这会儿人都还没能完全入住。</p> 温婉打头进去,宿舍里面只有两个人坐在下床。</p> 温婉带着礼貌的浅笑跟她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温婉!”</p> 坐在窗户边上那张床的的女同学看着年纪不大,瘦弱的有些可怜,正在整理东西,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着回应:“你好,我叫李来雨。”</p> 边上那位圆脸的女同学眉眼弯弯,像是很开朗的样子:“你好,我叫胡双双!”</p> 彼此交换了姓名就算是认识了。温婉这才开始找自己的床位。</p> 床位也不是自由选择,每张床上面都贴了名字,温婉的位置在门口上床。</p> 温世华对这个位置颇有意见:“这么高,万一睡觉掉下来怎么办?”</p> 温婉哭笑不得:“不会,边上不是有护栏?再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p> 说着,将手里的盆子暂时放床底,然后麻溜的爬上去,接过许青铭手里提着的铺盖卷将床先收拾好。</p> 弄整齐之后那位叫胡双双的圆脸姑娘指了指窗户边上:“那边有柜子,能放一点点私人物品,不过得自己买锁。”</p> 温婉应了声:“谢谢!我先放着,等下出去就买回来。”</p> 也没带多少东西,就里面穿的带了两身,毛衣毛裤还有外套带了一身换洗,有时间她就打算回大院那边的。</p> 宿舍里面收拾好,温世华就得走了,耽搁这么大半天已经是极限。</p> 温婉将他送到学校门口,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脸看了看学校里面那宽阔的大道以及两边的树木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还是得弄辆自行车学着骑一下,这靠着两条腿每天走,实在要命。”</p> 许青铭道:“有出息一点,有想着去摔跤学自行车,不如想想去学开汽车,然后弄一辆?”</p> 温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觉得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自行车买起来有得钱又得票,还汽车,怎么那么敢想的?</p> 许青铭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喊了她道:“走了,我带你去转转,然后去我家,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喊你过去吃饭。”</p> 七十年代小娇娇最新章节地址:</p> 七十年代小娇娇全文地址:</p> 七十年代小娇娇txt下载地址:</p> 七十年代小娇娇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二百六十九章 报道)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七十年代小娇娇》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二百七十章 带着孩子上大学 许国梁是华大的教授,爱人王梦芳之前在京师范,随着他一起下放之后回来才安排在了一起。华大的教职工宿舍是新修的,竣工也不过三年的时间,三层的楼,一门一户的格局,因为两个人都在华大工作,分到的房子相对宽敞,两室一厅,有单独的厨房和厕所,房间算是比较大,收拾的时候又隔了一小间当做书房办公用。 许国梁四十多岁,满身的书卷气,眉目间的儒雅盖过了年轻时那股子风流倜傥的气息。 王梦芳是南方人,个子算是比较娇小,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气息,说话细声细气的,性格特别好。 温婉到的时候离晚饭还有一会儿,许国梁难得的大显身手在厨房准备饭菜要招待外甥女。 许青铭扬眉:“瞧瞧,想让我爸从书堆里面爬出来进厨房,还得你来,我跟我妈都得沾你的光。” 温婉探头往厨房瞅了一眼,许国梁正在当大厨,王梦芳在一旁给打下手,男的高大女的娇小,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王梦芳脸上全是笑,画面温馨又和谐。 就看了一眼她就回了客厅,然后才继续跟许青铭打嘴仗。 王梦芳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刚出锅的零嘴儿,是许国梁做的花生糖。 看着温婉道:“你看看,你一来家里就热闹了。你舅舅是一回家就往书房钻,青铭是回来一天到晚的也见不到人,屋里一天到晚安静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温 婉笑嘻嘻的开口道:“反正舅妈只要不嫌弃我闹腾,我肯定见天的往这边来蹭饭。” 王梦芳将手里的盘子放桌子上道:“闹腾才好,闹腾才像个家的样子。这会儿到这边来上学了,过来就方便了。” 许青铭看着放桌子上的花生糖伸手去捏,王梦芳不客气的拍了他一巴掌:“洗手了吗?怎么不先招呼妹妹!” “不是,安宝也不需要我招呼啊!” 温婉站在一边看着,看着许青铭变回许七岁。 饭后,温婉并没有着急着回去,而是坐在沙发上跟许国梁说自己专业的事情:“报考的时候了解的也不太多,就想着这算是最好的大学,舅舅也在这边,七哥也报这所学校,所以就报了。我当时想的是上完大学然后继续教书,但是没想到会被经济管理录取。” 许国梁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不喜欢现在被录取的专业?” 温婉抿了抿嘴:“也不能说不喜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学好。学了这个之后又能干些什么。”字面意思,经济管理,这个她懂,但是往深了探究,她完全不懂。 许国梁道:“你以前学舞蹈乐器,但是华大没有相关的音乐专业,以后或许有,但是你是赶不上了。但是华大是全国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考却进不来的学校,如果因为专业问题换学校,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王梦芳在一旁道:“其实就我觉得也不错,国家日新月异变化快 ,经济肯定是要狠抓的,眼下刚刚起步谁也看不透,只能边走边看。也不是说你被这个学院录取了就只学这个,学校图书馆藏书很多,学校要求的自选课又不止一种,真正想学到东西在这边都能,就是要下功夫。当然,这些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也可以缓一缓之后想办法转个专业,不过这个你得确定好。” 要说当下最受欢迎的,还是文史哲,数理化等基础学科。但是王梦芳觉得,温婉阴差阳错被录取的这个专业,还是很适合她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国家在进步在改革,谁也说不准以后是什么样子。 温婉觉得,自己是真的得好好再想想,或者先学一段时间再说? 等回寝室,已经不早了,寝室里面的灯已经亮了,门半掩着,温婉提着口袋进去,里面说话的声音停了一瞬,温婉飞快的扫了一眼,床位都满了,都来了。 她重新跟大家打了招呼:“你们好,我叫温婉,经济管理学院的。” 随着她的主动招呼,寝室里面的人一一热情的都再一次的又介绍了一遍自己。 八个人,年龄最大的二十六,最小的居然还没满十八岁! 就是那个叫做李来雨的女学生。 温婉忍不住又打量了她一眼,怪不得看着那么小那么单薄,原来是真的小啊! 除了李来雨还有胡双双,还有林秋梅,郭雪,李静,汪春林,齐腊月。 年纪最大的就是齐腊月,二十六 ,她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娘俩看着情况都不太好,骨瘦如柴,在灯光的映衬之下脸色特别的难看。 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看见了陌生的人,那小女孩显得格外的局促不安,齐腊月坐在床边,她就躲在她身后。 不期然对上温婉的目光,温婉朝她善意的笑笑,她就愣愣的看着温婉。 将买来的锁拿出来把一号柜子上了锁,她问寝室里面的人:“你们下午出去转了吗?” 同在上床,跟她挨着一起的汪春林道:“转了,不过还是没转完,学校好大啊!” 温婉笑道:“那没事,以后时间多的是,慢慢转。我要去打点热水,你们谁去?” 这会儿天还冷,晚上不烫一下脚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暖和的。 汪春林看着外面已经朦朦胧胧的天道:“打过了,这会儿不去了,锅炉房离宿舍这边老远呢。” 斜对面下床的胡双双道:“我跟你去吧,反正这会儿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温婉眉眼弯弯应道:“行啊,走,一块去。” 她们的宿舍楼在三楼,312。 楼道的尽头一左一右都有楼梯,中间位置一分为二是水池子,可以打水,可以洗衣裳洗漱。 两个人从楼上下去,胡双双才问她:“温婉同学,你是哪里的人?” 温婉道:“我家就在这边,你呢?” 胡双双眼睛一亮:“你是本地的啊?我家是南边的,海边,离这边老远。” “海边?羊城那边 的?” 胡双双点点头:“是啊是啊!” 温婉这才注意到她的口音,是不太一样,普通话里面夹带了点不一样的音色,因为她没去过南边没接触过那边的人所以刚才没辨别出来。 温婉有些好奇:“你们那边,是不是特别好玩,靠着大海,有很多很多的各种各样的鱼?” 王双双笑道:“可不止是鱼,还有别的很多的好东西。” 打了壶开水,两个人到算是熟了。 提着开水进宿舍,外面的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温婉先给自己晾了点开水,她习惯睡之前喝上一点。然后才去洗漱泡脚。 宿舍里面的人都躺下了,但是到了心地方,一切都那么新奇,没一个能睡的着。 温婉把水倒掉爬上床,下床的李静问了声:“你们还有谁要起来吗?不起我就关灯了。” 灯绳在门口,她睡在下床和对面的齐腊月最方便,但是她想着齐腊月带着孩子,爬起来总归不如自己方便。 “关吧关吧,都躺下了,开灯太浪费。” 随着附和声,开关轻响,屋里漆黑一片。 屋里突然没了光线,齐腊月带着的那小姑娘喊了声“娘”,随即就小声哭起来。 齐腊月心里慌的不行,宿舍里面不止她一个,却只有她一个带孩子来上学的,她怕别人有意见。 她轻轻的拍打着孩子的背哄着,也不敢大声。 跟她挨着一起的胡双双问她:“齐腊月同学,孩子多大了啊?叫什么名字呀?” 齐腊 月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孩子回答她:“五岁了,叫齐春雪。她平时挺乖的,就是一路坐车晕车不习惯,今天报道又跟着我四处跑,到的都是陌生的地方。不好意思啊 吵到你们了。” 她上床的女学生叫郭雪,听见她这话道:“没事,这会儿还早,也睡不着。你家是哪里的?怎么带着孩子一起来学校了?这会儿能行,上课的时候咋办?要带教室里面去吗?” 齐腊月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带教室里面去,不行就让她呆在宿舍里面。” 胡双双道:“她一个人,会害怕吧?太小了。你家里人呢?没人能帮你带一下吗?” 说完,宿舍里面就是一静,胡双双自知失言,道了一声:“对不起啊!”她这个脑子,但凡家里人管,也不至于带着孩子来上学。 这年头,对女人本来就不公,能来上大学的女人那不止得有条件还得有大毅力。 齐腊月轻笑一声道:“没事,不用说对不起。我家是鄂省的,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早些年家庭成分不好,都下乡了,在西北山区,在那边成家生了孩子。这个是女孩,他们不稀罕,我就带走了。” 她走的极其艰难,家里父母都不在了,兄嫂没人欢迎她回去,夫家不同意她离开,那段时间无休止的吵闹几乎将她逼疯,她是求了干部悄悄转了粮食关系带着孩子跑了的。 那个地方,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至于欠 下的人情,希望以后有机会还吧!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159171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160006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60006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七十一章 陆东平只有一个 温婉躺在床上听着孩子低低的抽泣声心口闷闷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的她好像不在首都,好像又回到陆家咀了。 蛋蛋还小,圆墩墩的,光溜溜的,穿着她给缝的小兜兜在竹席上面滚来滚去,咯咯咯的笑。 陆东平从外面进来去抱他,刚刚抱起来他就嗤了泡尿出来,浇的陆东平满身都是。 梦醒了的时候温婉还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身处何地,手在身边摸了摸,没有陆东平也没有蛋蛋。 脸上湿湿的,她睁开眼睛又闭上,想继续做那个梦, 可惜,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没一会儿功夫外面已经见亮,屋子里面也有了动静。 都不是喜欢睡懒觉的人,但是也没开灯,就摸着穿上衣裳窸窸窣窣的起了身。 温婉躺在那里没动,听着齐腊月在那软声细雨的哄着齐春雪,再想到那个梦,只觉得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等宿舍里面的人都起了,她才坐起来,穿上衣裳将被子整理好下地。 胡双双是宿舍里面性格最开朗的,跟谁都能说上话,见温婉起来了就问她:“明天才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倒不是询问温婉的意见,纯粹就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好歹宿舍里面几个人已经彼此知道对方的姓名,在一块睡了一晚上了,也算是都认识了,出去一起走,觉得好一些。 温婉这会儿还没洗漱,加上那个梦,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等会儿出去转转,先弄清楚饭堂啊,图书馆啊,我们要去的教室在什么地方,省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说着就拿了杯子和盆子去了外面的水池子那边洗漱。 一层楼二十个房间,很多都习惯早起,倒是很热闹。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打个招呼:“同学你好啊!” 温婉也回过去:“同学,你好!” 等把头发梳好,开始往脸上抹雪花膏的时候,心里面的那股子郁气已经彻底的散开了。 胡双双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床边上,两条腿不消停的在地上晃来晃去,盯着温婉看:“你抹的那什么呀?好香。” “雪花膏。” 胡双双吸吸鼻子:“这玩意儿不便宜?我们那很少有人舍得用这个,都用哈喇油。”果然,大城市里面的人就是有钱啊,长的好,穿的好,用的也好。 温婉搓了搓脸,将盒子收起来,全部锁进柜子里,然后才道:“也不算贵,毕竟就早晚抹一下,脸上就这么大块地方。”至于身上,她洗澡之后也要抹,但是就没必要再这里说了。 一旁的李来雨坐在那依旧不吭声,不过却看了她好几眼。 温婉又一次和她的目光对上了,她也不躲闪,还难得的笑了笑。 收拾妥当,她就挎了军绿色的帆布包在身上,朝着齐春雪笑了笑:“走咯,我们出发咯!” 李静问了一声:“你们要不要带饭盒啊?等会走的差不多了我们可以直接去饭堂,不然还得往回来跑一趟。” 马上就有人附和:“那要拿上,这学校太大了,转一圈还得往回来跑一趟,麻烦。”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 齐腊月走的慢一些,下楼的时候她抱着孩子,等下去之后就将人放在地上,牵着她的手跟在温婉她们后面。 正月份的华大,早上的时候还有一股子刺骨的寒意,温婉嘶嘶的,伸手把围巾又往上面扯了扯,裹着围巾带着帽子,就留下一双大眼睛在外面。 “我们是不是起来太早了?” 也不算早,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不时的有同学从宿舍楼走下来。 几个人呼吸间嘴巴前面都冒着白烟。 “也不早了,原来在下面的时候这会儿也早就起了。” “走,我们从哪边走?” 自然是随大流了,哪边有人走就跟着走。 等找到经济管理系常去的几个教室,找到华大的图书馆,齐春雪就走不动了。 走的路不少了,太阳都出来了。 一群人去了饭堂。 学校里面的饭堂倒是很大,好多个窗口,每个窗口前面都放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应。 到了饭堂温婉就跟几个人散开了。 她去打了一份豆汁,要了一个包子。 在这边窗口打饭的真的是少之又少。一碗豆汁三分钱,一个茶叶蛋一毛钱,包子也是一毛一个,还需要粮票,一顿早饭算是相当的奢侈,没多少人舍得来花这个钱。大多都是五分钱买两个杂粮面头,再花二分钱要一勺菜加一份的汤,就能吃的饱饱的。 让人觉得意外的是李来雨,小丫头年纪不大,一身暗红色的衣裳洗的发白,就连床上用的被子也满是补丁,但是温婉没想到她会跟自己去同一个窗口打饭,而且,打的还不少。 一份豆汁,两个包子,还有两个茶叶蛋。 学校食堂的包子可不小,有她们喝水的茶缸子口那么大,里面的馅鼓鼓囊囊的感觉都要把包子皮撑破。 温婉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看。吃什么,吃多少,那是个人的自由,与旁人没有关系。 李来雨也没在意,就在她对面大大咧咧的坐下了。吃东西的速度倒是很快,但是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优雅,让温婉怔了怔。 等都吃完了,一起去水池子洗饭盒,温婉才问:“李来雨同学,你家是哪里的?” 李来雨道:“西南地区,川省那边。你呢?” 温婉道:“我就是这里的,不过之前下乡,我也去了西南那边,离川省很近的。” “是吗?那倒是很巧。” 说话间,饭盒洗好了,两个人在那等了一会儿,寝室的几个都弄好了。 胡双双问她们:“你们现在往哪边逛?” 还逛? 齐腊月道:“我就不逛了,春雪走不动了,回头我还得背着她,我带她回宿舍。” 温婉也道:“我也不去了。” 就她们俩不想去了,其他人都兴致盎然,打算把学校逛个差不多再去学校外面看看。 迁就着孩子的速度,温婉和 齐腊月一起慢慢往宿舍走。 齐春雪这会儿比昨天刚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被妈妈牵着手,怯生生的透透打量着温婉。 温婉一看她,她又往齐腊月身后躲,温婉觉得怪有意思,就伸手去摸她。 孩子大概是营养不良的缘故,特别的瘦弱,蜡黄的小脸没有一点肉,说是皮白骨也不过。一双眼睛格外的突兀,连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也显得很突兀。 看见她,温婉就想起蛋蛋。 “春雪今年几岁了?” 齐春雪看着她不说话,还将手指头塞进嘴巴里面。 温婉从口袋里面摸出一颗奶糖来:“跟阿姨说说你几岁了,阿姨把糖给你好不好?” 齐春雪缩了缩脖子,对她所谓的糖带着好奇,却只是看了两眼,因为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温婉也不强求,将她的小爪子从嘴巴里面拿了出来,把糖纸剥了,递到她嘴边上:“来,啊,尝尝,这个很甜的。” 齐春雪愣愣的看着她,半天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 齐腊月的鼻子和眼睛都有些发红,她没阻止齐春雪,也没跟温婉客气,而是鼓励孩子:“阿姨给你好吃的东西,你吃,然后跟阿姨说谢谢!” 齐春雪这才张嘴,咬住那颗糖,陌生的从未有过的甜味儿带着奶的香气一下子充斥满她整个嘴巴。 她开心极了,欢喜极了,看着温婉不由自主的就笑了,含糊不清的跟温婉说:“谢谢!” 温婉开心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拉着她的另外一只手和齐腊月一起往宿舍走。 走了几步,齐腊月吸了吸鼻子才道:“温婉同学,谢谢你!” 温婉轻笑:“就一颗糖,谢什么。” 齐腊月垂眸一瞬又抬眼,看着远处怅然的叹气:“我是个没出息的,春雪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吃过糖。” 温婉抿了抿嘴道:“别说这样的话,我觉得,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能考上华大,能带着孩子走到这里,没抛弃她,你很了不起。”说完,也轻轻吁了口气道:“大学每个月都有补助,你跟孩子可能有点紧,但是也能活下来。等她再大一点,可以送去上学,你就轻松一些了,想办法先找个事情做,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最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没道理走到这一步以后还会差。 齐腊月笑了笑:“谢谢!”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宿舍的楼梯那。 一前一后的走着,温婉才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 齐腊月的步子顿了一下,转脸看着她:“你都有孩子了?我当你还没结婚!” 温婉乐了:“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年轻?” “对,看着还是个姑娘的样子。” “那你可看走眼了,我马上二十四了,早年下乡去了西南那边,在那边找了对象,有个孩子,是个男孩,跟春雪差不多大,” 齐寒月张张嘴,大概是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温婉挥挥手:“走,别那样看着我。我跟你情况不太一样。” 边走她边道:“我,跟我爱人感情很好。当时参加高考的时候他家里人也是不同意,他其实也不同意,但是他见不得我难过,心里不高兴还是给我办了各种手续,然后送我回来。” 在宿舍床上坐下来,齐腊月才道:“大学要四年,这么远,他能等这么久吗?你毕业,还要回去吗?”那上学上了半天不是等于白上了? 温婉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不会跟他离婚的。”天底下的男人很多,但是陆东平,只有一个。 第二百七十二章多 离那一步还多远 到了宿舍,她就去了窗户跟前,那里有一张方桌,是宿舍里面的人公用的。 她将吸好墨水的钢笔拿出来,摊开信纸开始给陆东平写信。 要怎么写,她握着钢笔在那里枯坐半天都不知道如何下笔。除了想他们就是想他们,不知道走到这一步如何才能两全。她想让陆东平和蛋蛋来首都,很想,却又不愿意为难陆东平,那就只能等,等陆东平想通的那一天。只要他愿意来,不用麻烦老温,她自己都能给安顿下来。 都正月十六了啊,她和陆东平分开第十一天了,他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在武装部在忙,队上这个时候应该栽洋芋了,蛋蛋应该也在地里面,这会儿能干什么,跟初一一起玩泥巴? 这到了六月就四岁了,走之前都能写好几个字了,现在没人教了,怕是又要忘完了。 她摩挲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心里难受的不行,说是不后悔,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四年啊,才这么些天她就已经难受的不行,四年真的好久啊!再过四年,蛋蛋就八岁了,等自己毕业,他怕是都不认识自己了。 她在想陆东平,然而陆东平这会儿根本就还没到家。正月十五已经过了,按着时间算早就该回来了,毕竟那个介绍信就只有半个月时间,时间超了旅社住不了,车票买不了,吃饭都成问题。陆明江两口子焦虑的不行,太远了,听说路上还不安全,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情况,明明说好把人送过去就回来的,怎么算也该回来了。 离太远,温婉家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上回温婉爸爸来这边,看着人倒是还挺客气,但是这回陆东平是去人家里啊,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为难。 偏偏队上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问张红英:“你们家东平咋还没回来?该不是不回来了到老丈人家当上门女婿了?” 张红英心里那个火气,别提有多大了。 陆东平是正月二十夜里回来的。 大半夜,背着口袋,一张脸憔悴的没有样子,头发乱七八糟的,嘴唇上面干涸的全是口子,眼睛里面都是血丝。 夜色浓,刚好遮挡着,再狼狈也看不见。 到家他也没惊动谁,自己拿钥匙开了自己的房门,也没洗漱,倒过去就睡了。 回来的这一路不是多太平,到省城大站的时候停的有点久,那叫一个乱,上面混上了人贩子把人孩子抱跑了,他跟着撵下去追,人倒是给追回来了,但是车却错过了。 在外面耽搁了几天,介绍信也过期了,这还不算,回来的路上好不容易搭上一辆拉东西的车,又摊上事。要不是他拳头够硬,回不回得来都不好说。 一路惊心动魄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到家了,实在再坚持不住了,沾床就睡了过去。 醒来是被张红英的声音给吵醒的。 正月份的天还是冷,但是队上已经开工,早上自然得早早的起来。 屋里人起来的时候倒是没注意边上的门,等吃了饭外面天大亮了才注意到,原来挂上面的锁开了。 张红英吓了一跳,随即又回过神,喊了一声:“东平,是不是你回来了?” 连续的喊了几声,陆东平才有回应。 张红英已经进了屋絮絮叨叨的抱怨:“咋这会儿才回来?啥时候倒到的,咋没喊我们?” 陆东平躺那里没起身,回了一声:“半夜到的,是要去上工了吗?那蛋蛋留家里,我带着。” “带啥带,半夜才到,你赶紧歇歇,我下地了。”说着,转身出了屋。 陆东平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想着该起来收拾一下去武装部了,这已经迟了这么久了,那边真的不好说,没想到又睡了过去。 等睡醒,太阳都老高了。 他起来换了身衣裳,煮饭顺便的烧水洗了个头,刮了胡子,看了看镜子里面的人他微微叹了口气。 家里少了一个人,好像整个世界都改变了。 他这回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到武装部免不了被林成海一顿训,不仅仅挨训,还要写检讨,后面这大半年他都没有礼拜天,都要去武装部值班。 林成海公事公办,一点都不带放水的。 完事之后下班的时候才喊了陆东平,喊了,却又没多说,只是无奈的指了指他:“你小子!”真的,说不服不行。谈对象的时候谈的千辛万苦,这一回头,说撒手就撒手,不声不响的把该办的都给办了,还把人送到地方,换做自己,林成海觉得自己怕是做不到。这虽然还有一张结婚证在那里,可首都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甘岭这边能比的?没离婚,人走了,离那一步又能有多远。 陆东平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不想再提,笑着把话岔开了:“林部长,年前我就听说你好事将近,啥时候喝你喜酒?” 林成海离婚这么多年了,唯一的孩子也大了,都上初中了。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这拖了这么久,总算是订下来了。 林成海笑了笑道:“快了,总归不会少了你的酒喝。” 陆东平笑着出了门,到了外面,就再也笑不出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随手揪了根草在手里捏着,看着湛蓝的天,思绪飘的老远老远。 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这才刚刚回家他就有些受不了了,感觉家里没了那个人,好像一切都没了盼头。 收到温婉的信已经是农历二月中旬,阳历三月底,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和起来,到了晌午,棉袄都穿不住了,出汗。 陆东平在公社,收信什么的比队上方便多了。 温婉的信,写了好几天,絮絮叨叨的,华大有哪些好看的地方,宿舍里面有哪些人,甚至于写信之前她去食堂吃了什么都写在上面,絮絮叨叨的全是琐事。她提到了宿舍里面那个叫春雪的孩子,她问陆东平,等自己毕业,蛋蛋会不会早就忘了还有她这么个妈妈了。 让陆东平去首都,这话在两个人僵持生气的时候温婉提过一回,陆东平没给确切的答复,温婉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就再没提过。 陆东平有陆东平的家,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就像自己一样。 那封信被陆东平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几页信纸,密密麻麻的字,沉甸甸的压在他心里,仿佛有千斤重。 天一暖和,冬季的棉衣就退了下来,学校里面的女同学就成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 温婉周末回去了一趟,把厚衣裳带回去。 吃完饭,和温世华一起出去散步,温婉想了一路,等到了运动场那边才开口喊了温世华一声:“爸爸,我想跟你商量一点事情。” 温世华停下脚步,转脸看着她:“什么事情你说就行了,爸爸听着呢!” 温婉垂眸,看着脚下刚刚焕发生机的野草,半响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东平愿意带孩子来这边,我想让他落户在我妈妈留下的那套小院子那里。” 她知道只要陆东平愿意来,她爸爸有的是办法把人安顿好。但是这个事情,她想自己来。 陆东平过来的话没有工作,粮食关系不好转,落户不好落,只能落在温家。但是他们那边的思想,落户到了温家就等于入赘。 温婉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房子。 那处院子是她妈妈许如茵的,户主也是她,但是因为过世多年,户口都销了,所以那房子上面没户,一旦陆东平落户,那他就会成为户主,她不怕陆东平当陈世美昧了那套房,她就担心温世华不愿意。 温世华到没说不愿意,反正他就温婉这么一个孩子,不管是他的还是许如茵的,最后都是温婉的。 他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意见,那得看东平自己怎么想,他得愿意过来才行。” “说实话,爸爸对他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很欢迎他来这边。他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识字,又在武装部干。我现在还在任上,他来了,还能给他安排一二,就是得看他的意思,看看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够不够让他背井离乡来这么远的地方,这跟你当初下乡和他在那边结合的性质那是不一样的。” 温婉知道不一样,不过有温世华这话她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那房子,离华大不远,就隔着两条街,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有三间正房,一间厨房,就是没有厕所。 这一片是解放前的老房子了,一大片人住一起,厕所在外面巷子里,公共的。 房子早之前就是租出去的,温婉既然想要用,那就得跟人打招呼,叫人早些找好房子搬出去。 温婉也不急,她只是在做准备,万一陆东平想通了愿意来了,她不能让他连个安顿的地方都没有。 大院那边也不是不能住,但是三口之家总会更舒坦些。 房子的事情还没弄好,许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就到了。 第二百厢七十三章 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老太太的生日在四月中旬,温婉琢磨着,八十是整寿,她要好好的给老太太准备一份礼物才行。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给做身衣裳。 礼拜六没课,她不打算一直在学校蹲着,想去许家看看老太太,然后再去一趟百货商场,看看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布。 许青铭也要去大院那边,两个人约好了时间,温婉回宿舍收拾了一下正准备走,李来雨喊住了她:“温婉你这会儿就要回去了吗?” 温婉回头看了她一眼:“是啊,怎么了?” 李来雨挥挥手:“算了,没事,回头再说。”她是想在外面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她不想住宿舍,总觉得不方便。出来上大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方便?再挤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她对这边不熟,也出去了几趟,逛的没头没尾的,次次都是无功而返。温婉是本地的,她想问问来着,但是人家有事,那就回头再说吧,反正着急也不在这一两天。 温婉就没在意,跟宿舍里面的其他人说了声再见,还摸了摸春雪的头,出了宿舍。 张前锋开车来接的。 温婉出去的时候许青铭已经在车上了。 副驾驶空着,温婉也没去前面坐,而是坐在了后排,跟许青铭一起。上车之后看了看手表,然后问张前锋:“我爸爸这会儿还在忙?” 张前锋点头:“在忙着。” “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去一趟医科大?我想去看看春 娥,问问她有没有时间,课业不忙刚好接她回去一起呆两天。” 张前锋应下来。 “春娥最近都没去大院那边?” 温婉靠在座子上“嗯”了一声:“我去看了她一次,她也过来过,明天想去百货商场,带她一起,看看她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虽然之前她跟陆春娥说过,周末都回大院去,但是陆春娥今年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有自己的自由,有自己的圈子,不可能跟孩子一样什么都听她的,偶尔看看,说说话,知道她好着就行了。 “陆东平给你回信没有?” 温婉抿了抿嘴,回答的有些无力:“没有,我不知道我的信他有没有收到。我好几次都在想,要不要拍个电报给他问问,但是又不想拍。” 从开学到现在,她一共写了三封信寄去甘岭那边,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许青铭轻笑:“挺好,不想拍就不拍,要学会有志气一点。” 温婉哼哼:“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再跟我说“志气”这两个字。”说完,眼珠子一动,嘴角轻轻一勾。转脸看了他一眼:“七哥,我听说外婆和三舅妈最近都在跟你安排相亲,怎么样了?” 许青铭嗤了一声,不客气的伸手敲了她一下:“把你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收起来,别跟着瞎掺和。” 温婉轻笑,刚刚因为陆东平而升起的闷气这么一打岔倒是散去不少。 果然,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互相伤害一下的。 医科大离华大有些距离,市内开车不会太快,到那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车子停下来,许青铭道:“我去找她,你在这边等一下?” “不用,我跟你一起,我怕你进不了宿舍楼。” 许青铭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跟着下了车进了医科大。 温婉不知道陆春娥今天课多不多,她直接去宿舍找人。 但是运气实在不错,刚刚到宿舍楼下面,就看见了和同学一起有说有笑并肩而来的陆春娥。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用在陆春娥身上再合适不过。 上学那会儿到纺织厂变化了一次,从陆家咀到医科大又变了一次。 脸比在家的时候更要白皙些了,身段似乎又长开了一些,依旧绑着两个辫子,身上穿着白色的娃娃领衬衫,下身一条深蓝色的裤子,配着一双黑色的浅口皮鞋,在同学中间,很是耀眼。 温婉喊了一声:“春娥!” 陆春娥也看见她了,眼睛一亮,跟同学说了声,疾步朝他们走过来:“嫂子,青铭哥!” 许青铭手插在口袋里冲着她笑了笑,陆春娥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将视线全部落在温婉身上:“嫂子你们那边不忙吗?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打算回去的,明天出门去逛逛,来看看你有没有时间,咱们一起。” 陆春娥毫不犹豫的点头:“行,但是我后天得早点过来。” “那有什么问题,早点过来就行了。” 陆春娥又飞快的看了 许青铭一眼道:“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一趟宿舍。” 温婉点头,她就飞快的进了宿舍楼。 也没耽搁太久,三个人就出了校园。 上车的时候,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许青铭突然道:“春娥坐前面副驾驶吧,把窗户开一点,这样不会晕车。” 陆春娥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拒绝。 上车之后,她才伸出冰冷的手搓了搓自己悄悄滚烫的脸。 知道她晕车,车里温婉也没跟她说话,倒是跟许青铭,一直在说着学校里面的事情,一直到了家门口。 下车,许青铭也跟了进去。 温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七哥你这会儿不回去?” “我打算在这边蹭个饭,尝尝姑父的手艺。”每次温婉回来,温世华总是会做一桌子的菜,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实际上,他是不想过去,打算晚上都在这边住的。回自个儿家,要听他妈唠叨,三句话不离谈对象,到老太太这边,更是。所以他就找借口说要来老太太这边,但是这会儿可以不过去,明天早上过去露个脸就行了。 他这会儿是无比羡慕温婉和陆春娥,可以住校,多自由啊! 他一个二十五岁的人了,整天被叨叨,耳朵都生茧子了。 许青铭进温家跟进自己家似的,熟稔的把外衣往门口一挂,三两步就到了沙发跟前坐下去,毫无形象的瘫在那里。 温婉带着陆春娥上楼放东西,陆春娥鬼使神差的又往沙发那里看了 一眼,然后默默的收回目光。 温婉进屋很快又出屋,去了隔壁琴室。 那里原来是她练琴跳舞的地方,原本有一架花了大力气弄回来的钢琴,由于某些原因现在已经没有了,说是琴室,也不过是装了镜子和栏杆,地面光滑一些的屋子,空荡荡的。 温婉叹了口气,转身下楼,跟许青铭坐在一起道:“七哥,我打算把华大附近那处房子收回来,重新收拾一下,然后先弄点什么。” 许青铭没明白她的意思:“要弄什么?” 温婉道:“我想重新刷一下,然后,买台缝纫机,我还得好好想想。”她想试着做做衣裳,不对,她是想试着赚钱。虽然她手里有钱,但是金山银山也有花完的那一天。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不是一个人了,总要做一些别的打算。以前她在陆家咀,她能依靠陆东平,如今陆东平真的过来的话,她不想陆东平有太大的压力。但是这个她不想现在就让人知道。 许青铭收起原先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家里,姑姑的缝纫机不能用了?还是说你要搬学校外面去住?” 温婉漫不经心的回了他一句:“能用,就是暂时有那么个想法。” 许青铭眼睛眨了眨:“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你可是个坐拥房产的小富婆。那房子要是收拾出来了租我一半呗?”温婉想不想的他不知道,他想搬出去住了。到不是想占便 宜,最近他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了。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呆在那群人眼皮子下面,整天跟这个相亲跟那个相亲,好像一拒绝就是忤逆不孝,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温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许青铭咂舌:“冷漠无情的小东西!” 说了阵话,温婉才有重新上楼,陆春娥一直没下来打搅他们,而是上了三楼给楼顶的花浇水。 楼上的花养的很好,这个季节该抽枝吐绿的,该开花的,争先恐后的展示着自己妖娆的身姿。 风华正茂的姑娘俯身站在那里,侧脸看着,当真是人比花娇。 “春娥!” 温婉喊了一声,陆春娥站直了身子。 “在学校里忙不忙,还习惯吗?” 陆春娥眨巴眨巴眼睛:“挺好啊,忙是有点忙,但是也还好。” 温婉看着她忍不住笑,探头过去,轻声问她:“那,有没有男同学给你写信?” 陆春娥闻言,一张脸突然通红:“嫂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温婉看着她这会儿的样子就觉得好玩:“不能问啊?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事情,大姑娘了,又这么好看,有人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真的遇到喜欢的,处一处也挺好的。” 陆春娥脸上的热度渐渐散下来。 医科大不缺优秀的男同学,也不是没人追求她,可她不喜欢啊! 她喜欢的人,不会喜欢她,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执念。 等,等时间长了,执念散了,或许 她就会喜欢别人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31209388/55177365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31209388%2F55187051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87051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31209388","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 第二百七十四章执 老太太的执拗 她不回答,温婉也不好再问,岔开话题问家里:“你给家里写信了吗?” 陆春娥点头:“写了,前后寄两回了。” “那,家里有回信吗?” 陆春娥摇头:“爹娘又不识字,陆东临倒是认得几个字,我琢磨着能把信读全乎就不错了,指望他回信是指望不上的,至于我哥。”提起陆东平她笑了笑:“我哥我也没见他写过信,要是写,那也得先给你回信才对。” 温婉轻笑,眉目间满是柔色。 两个人在楼顶说会儿话,再下去,温世华已经回来了,温婉进厨房给帮忙,温世华也没拒绝,但是也没让她干多少事情,就剥了个葱和蒜,然后就在门口站着,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张前锋不在,客厅里面就剩下陆春娥和许青铭两个人。 许青铭问陆春娥:“课是不是很重?” 陆春娥点头:“嗯,挺重,我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所以得比别人花更多的功夫才行。” “那也要张弛有度,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说这话的时候陆春娥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在陆家咀的时候。 算起来,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今年第六年了,可她似乎,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 不管是谁,只要是认识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但是许青铭不行。 越接触,越能发现他各种不同,然后…… 吃完饭,许青铭还真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温世华喊他去院子里下棋,他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温婉上了楼,去了空着的琴室拉了拉筋。 好几年没练了,身体的韧性大不如从前,拉的有些痛苦,一身的汗。 陆春娥帮着把厨房收拾了,又把客厅仔细的擦了一遍,然后去院子里面看两个人下棋。她也不懂这个,看不出个什么名堂,干脆就出了院子打算去外面走一走。 这会儿晌午间太阳出来的时候挺热,早晚还是凉,她没往外面套衣裳,风吹着冷飕飕的,却也不想回去。 运动场里面有人在打球,还有孩子在上面你追我赶,倒是很热闹,她走过去,在一边的台阶上坐下来,屁股下面还没焐热,一个不明物体就飞过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她头上。 —— 院子里,温世华跟许青铭你来我往的互不相让,在棋盘上杀的难分难舍的时候,被打断了。 张前锋看着到门口的人,边开门边道:“这是怎么了这是?” 许青铭抬眼,看见陆春娥被扶着,自己的手捂了捂脑袋。 扶她的还是个熟人,周明礼。 后面还跟了一群小萝卜头看热闹,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约摸十岁左右的样子,抱着球一脸心虚。 周明礼招呼了温世华一声:“温叔叔!” 陆春娥忙不迭的借机离他远了点。 她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从来没出去转过,一出门脑袋就被砸了。 许青铭招呼了一声:“周明礼,这什么情况啊?”随即转脸看着陆春娥,看着她头上的红印子放缓了声音:“怎么弄的?” “没事没事,就是被球砸了一下,没事,就这位,这位同志太紧张了,没事。” 周明礼跟温世华道歉:“真的不好意思,文谦他们几个混小子玩疯了,砸到了陆春娥同志,真的是很抱歉。” 陆春娥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客气:“真没事,就是砸了一下,缓缓就好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没事了没事了。”要不是怕失礼,她这会儿就想进屋了。就猝不及防的被砸了一下,把她给砸懵了,然后就跟怎么样了一样,一路给扶回来,好像缺胳膊断腿了似的,重要的是也不认识,真的太尴尬了。 温婉从楼上一头汗的跑下来及时解救了她,跟周明礼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陆春娥:“走了,进去,赶紧的,我弄冷水给你敷敷,不然肿起来就麻烦了。” 说着,就拉了她进屋。 “嫂子,我没事。” 温婉不由分说的拿冷水给她敷脸,然后两个人才靠在沙发上说话,没再提起周明礼,本来这也是个意外,没什么好提的。 第二天,在这边吃了早饭,许青铭就去了那边看老太太的,温婉没去,和陆春娥一起搭了张前锋的车去了百货商场那边。 “春娥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我好像也不缺什么,我看看再说。”实际上她就是陪温婉出来转的,她哥不在这边,有机会她当然得和温婉出来走走。 温婉想看布,还想再看看缝纫机。 家里有一台,那是她妈妈的,在家里用是没问题,但是她不能搬去别处,那是她妈妈留下的东西,不止是留给她的还是留给温世华的,那是一份念想。 温婉挑挑捡捡的,买了两块白底兰花的的确良。 上面的蓝色小花不大,她打算给老太太做件盘扣的对襟短袖,夏天最热的时候可以穿。 余下的,她看了看陆春娥,这个颜色做成泡泡袖的衬衫也挺好。 刚刚买好了布,一转身竟然遇到了熟人。 “李来雨?” 陆春娥听见声音看了她一眼:“嫂子,认识啊?” 温婉“嗯”了声:“同系的,还一个宿舍。” 李来雨也看见她了,快步朝她走过来:“温婉!” 随即又看了陆春娥一眼。 温婉跟她介绍:“这是我妹妹,嗯,小姑子,在医科大。” 李来雨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你一个人过来的?” 李来雨点头:“我过来看看布。” 温婉看了看时间,还早:“那一起,人多热闹。” 李来雨没拒绝,其实她不太喜欢人多,但是她找温婉还有事情,刚好碰见了,等会儿找个地方坐坐也好。 首都这边的百货大楼跟新溪县那边不一样,到底是首都,物资什么的都比其他地方要丰富的多,但是李来雨转了一圈,在卖布的那里看了半天都没选到自己想要的,她以为首都这边跟他们那边不一样,现在看着确实不一样,但是又大同小异。 温婉看了她半天,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想做什么样的衣裳,这边新到的有的确良,我刚刚买了一点,夏天穿的话还是挺好的。” 李来雨想了想,买了两尺白色的的确良,买了四尺白棉布。 陆春娥不解的看着她:“李来雨同学喜欢白色?” 李来雨轻声答了一句:“嗯,这个颜色方便。”回头自己想要什么颜色就能弄成什么颜色。 出了百货大楼,李来雨难得主动开口:“今天回学校吗?” 温婉摇头:“明天下午回去。” 说完又问她:“你,昨天下午喊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来雨叹了口气:“我想找个房子,从宿舍里面搬出去。” “你不喜欢住校?” “嗯,人多,太闹,不喜欢。”主要也不方便。 温婉点头:“那行,我知道哪里有比较合适的房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外出租的,回头到学校,我陪你去看看。” 李来雨跟她道了谢,然后也没久留,直接走了。 陆春娥问温婉:“嫂子,你跟你们宿舍里面的人关系怎么样?” “挺好啊!”反正她觉得还不错。 陆春娥若有所思,想着刚才的李来雨,完全不像自己宿舍里面的那些同学,感觉好冷漠啊,哪怕笑,眼里的眼神也是冰冷的。 到许家看老太太的时候,许青铭早就不在了,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 虽然是周末,但是家里人都各有各的事情,除了煮饭的阿姨就是老太太自己。 之前,早晚的时候还会拄着拐杖去外面溜达,后来老爷子死了,住了两次院,精神气大不如从前,就很少再出门。 温婉来看她,她就特别的开心,要温婉陪她去外面走走。 这点都不算要求的要求,温婉怎么可能不答应,扶着她就一起出了门。 也没走多远,就在门前的小路上走了一段,然后在路边的石头椅子上坐下来。 老太太气有点喘,坐在那里还拄着拐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上面:“安宝你还记不记得你周爷爷家那个孙子?” “周明礼?”巧了,昨天才见过。 老太太听她一口就喊出了名字,开心的不行:“对对,就是明礼那孩子。以前小时候你们不是玩的挺好?” “也没有挺好啊,他跟我七哥玩的好?我都不经常出门。” 老太太乐呵呵的:“我就记得你小时候他经常带你玩,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早年不是去部队了,现在回来那什么,进修,也上学。回头我让青铭喊他,你们在一块处处?” 温婉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外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在一起处处?” “就是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处处啊,处处才有感情。” 温婉的脸沉下来:“外婆,我有爱人,有孩子,孩子没给您看过,但是上回过年的时候,我爱人来看过您。您忘了没关系,我再跟您说一遍。” “安宝,你要听外婆的话,外婆这么疼你,还能害了你?你在乡下日子不好过,找个依靠这没什么,但是回来了就不能再这样了。你年轻轻的,你在这边,他在那边,相隔几千里,你们能这样多久?好好的年纪,就这么白白耽搁?” 温婉在她边上坐着看着她道:“但是我喜欢呀,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外婆您是不是不疼我了,不然我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你都不喜欢,还把我跟不喜欢的人往一起凑?” 老太太的执拗她不懂,从小到大她只要一撒娇老太太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但是这一回,似乎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