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贵厨》 第一章 冬末初春时节，郊外盛开着大片大片油菜花，如同盛夏的草原，如同夕阳照耀的海面。即使在网纱般的薄雾中，金黄色的菜花也耀人夺目。这是片富饶的土地，是蜀郡的一部分。远道而来的养蜂人早已扎好帐篷，驻扎在道路旁。然而此时，他们的帐篷空空，是被请到了镇上去做客。 在黄色花海的边缘，出现了一个红点。接着红点逐渐延伸成红线。游离的丝丝唢呐声也响亮厚实起来。这只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光是吹奏乐器的小厮也有二十余人。抬轿汉子们虽摇晃着一身壮实肌肉，花轿内却四平八稳。出发前，老爷可吩咐过的，姑娘年轻，没出过远门，受不惯车马疲顿。若是新娘面不红气不喘地被平安送到府上，抬轿汉子们人手一个大红包封赏。即使不为这额外的红包，只拿工钱，这些糙汉子们也会怜香惜玉，不让娇嫩新娘遭受车马颠沛之苦。 花轿是精心装饰过的。轿顶四角悬挂着大红色流苏，在料峭春风中悠然飘扬。林英云抬起秀手，右手食指轻轻撩开窗帘一角，好奇而又羞怯地借着小块空隙向外偷窥。满眼的水雾迷离，满心的期待与忐忑。尚未谋面的夫君，未知善恶的婆婆，一切未知都强过自己的闺阁。毕竟，新的生活在向她招手。英云抬起脖子眺望远方，一轮红日正悬垂于平野之上，火红如嫁衣。心脏噗噗跳动，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欣赏到如此壮丽的景色。世界正是此刻才开始在林英云眼前展开。 早在太阳尚未从东方升起时，清水镇已经锣鼓声声震天响。居民们放下手中的活，兴高采烈地参与到这场喜事中。贺喜的，张罗婚礼现场的，打杂的，你推我我挤你，好不热闹。就连宴请居民的流水席都摆满了整整一条街。 今日，是镇上第一大户人家谢氏迎亲之日。清水镇上，无人不晓有个谢府。谢府世代勤勤恳恳靠经商累积了一笔显赫财富。又因常常救济穷人，施粥修路，颇得民心。 站在东门等候的管家谢允远远听见了奏乐声，忙吩咐小厮骑着快马通报谢府。东大街很快让出一条路，凑热闹的孩子们被父母拉着站在马路两旁，纷纷探出头望向花轿。 林英云早放下帘子，双手垂于膝上，轻微颤抖。谁来挑开盖头，谁来解开衣衫？ 她刚跨入谢家门槛，鞭炮声噼里啪啦突然爆响，被吓得差点尖叫的英云下意识抓紧嫁衣，咬紧牙关，她告诉自己，要沉稳，我不再是父母的掌中宝了，不再是孩子。而是，谢夫人。 林英云并非谢家原配。听说谢家老爷一年前休了原配张夫人，至于缘故，众说纷纭。不过庆幸的是，谢老爷仅仅年长林英云十岁，模样也慈善。 跪拜天地时，林英云透过红纱，隐约看见老爷模样，比她想象中的年轻许多。所以之后她被挑开盖头时，并未太惊讶。 老爷待英云十分温柔和善，英云甚至在他身上发现了父亲的影子。这是已亡父亲在保佑她吗？ 英云按耐不住好奇心，问起原配的事，老爷沉默不答。英云从此不曾问过此事，老爷以及家中的下人也不曾在老爷面前谈起原来的张夫人。 时隔七年后，林英云依然记得那日微颤的双手，盛开着牡丹的绣花鞋。以及，初生的红太阳和油菜花海。灿烂锦绣的开始。 不过，时光总以颠覆人类的认知为乐趣。当日红红火火的谢府，此时鸦雀无声，阴风阵阵。 谢老爷卧床已达三月之久。他已经病入膏肓，不过一张枯黄的皮包裹在骨头上。当日神采奕奕的新郎官哪里去了？林英云着一身藏青色长衫，面色憔悴地坐在床前，一汤匙一汤匙地伺候着谢老爷喝汤喝药。一回想起当初的谢老爷，眼泪扑簌簌地直落。 谢老爷费劲地抬起右手，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着，他正打算拭去他心爱的英云的泪水时，五岁大的谢青林踉跄着跑进屋子。张婆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嘴里嚷着“少爷，您慢点！别跌倒了。” 林英云立即回过头，厉声喝道，“青林，站住。怎么到处乱跑，这不是院子里。没点规矩。” 就快触碰到英云微红的脸蛋时，谢老爷垂下了手。 “娘，爹爹的眼睛怎么不动了？”谢青林站在床前三步远的地方，手背在身后，张着双大眼睛问道。他不敢动，不能违背娘的命令。 听到这句话的林英云转过身去，一看病榻上的尸体盯着自己，不禁站起身尖叫了一声，手中的汤碗应声而落，摔得粉碎。 小小年纪的谢青林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母亲的反应，聪慧的他也猜出来了。林英云此时瑟瑟发抖，青林忙上前抱住母亲，试图使母亲心情平复。然而，贴着母亲身体的青林感应到了母亲的心碎，也不由自主地哭泣起来。 五十多岁的张婆早慌慌张张跑出房间，将此事报告给了管家谢允。 “你干了什么？”母子俩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谢依依来到房间，“上午我来请安的时候，我爹只不过气色不太好。怎么这才到了下午，人就，，”谢依依从怀里掏出雪白手绢擦了眼泪，恨自己不争气，才说了两句话便哭了。很快她就恢复，接着气势汹汹地指着林英云鼻子呵斥道，“说，我爹临终前留了什么话？我爹快咽气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让人通知我来？因为你，我连爹爹生前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听到！” 忽然，谢依依低头注意到了打碎的汤碗，不禁眉头一皱，纳闷起疑，“是不是你逼着我爹喝药，我爹不肯，争执之间碗就掉在地上碎了？” 谢依依的话散在空中，仿佛不曾存在。林英云和谢青林继续抱头痛哭，根本不理会谢家大小姐，气得谢依依差点跺脚。不过，视线一转移到床上，丧父之痛便再次折磨谢依依，使她暂时忘掉了与后母林英云斗气。她扑到谢老爷身上哭个不停，棉被上一团湿润。此时谢老爷尚有余温。 闻知消息后，谢允第一时间带着一帮小厮跑进了房间，请出谢夫人以及谢家公子后，拿出管家的老练，吩咐手下抬出早预备好的上等棺材，通知各大亲戚，着手准备丧事。 “大小姐，”谢允站在床边注视谢依依抖动的身体，她是如此娇弱无力，需要一个肩膀。她和老爷抱得紧紧的，真不忍心分开他们。但是，已经阴阳两隔的人何必不分开呢？谢允甩了个眼神示意张婆上前拉开大小姐，如此才方便他们将老爷放进棺材。 张婆心知小姐痛苦万分，此时去无异于虎口拔须。但迫于管家威力，仍颤颤巍巍走到谢依依身后。 “你干什么？”谢依依甩开了张婆的手，“我爹还活着，”她哭着嚷嚷，甚至有些吐字不清了，“他的脸还是温的。不许动他！” 就在众小厮和管家的目光集中在榻前的大小姐身上时，一个身影杵在门口许久了。 “依依。”众人忙回头屈膝行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谢府丧礼初相见 谢依依抬头望向门口，她的白净脸蛋哭成了花脸，描好的翠眉已磨花，凌乱发丝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起来！让你爹安心走罢。”林英云此时的口吻不同往日的温婉柔和，夹杂一股硬气，让一贯欺凌后母的谢依依不禁打了个寒颤。后母突然的变化让她不适应，不过依依倒真的撒开了双手，起身前最后一次拥抱了爹爹。 谢允松了一口气，不过紧跟着心中产生一股不安。自打林英云入了谢府，一贯贤良淑德，从不打骂吓人，也未曾呵斥谢大小姐。甚至还默默忍受大小姐对她发脾气。好几次谢依依做得过分，比如剪了谢夫人的绣鞋，故意打碎她从娘家带来的古董花瓶然而谢夫人从未在老爷面前说过半个不是，至少，没有传言声称夫人在老爷面前打大小姐的小报告。这股难见的隐忍，让谢允着实佩服。今日老爷刚去世，谢夫人便说话严厉强硬，还是冲大小姐谢依依。她一定是欲树立威严了，这对自己着实不利。谁能判定下一个被开刀的不是管家呢？ 张婆也深感意外，这种语气，她只在夫人教训少爷时耳闻过。她不是一贯纵容小姐，从来不肯对她说重话吗？这是为了避嫌，后妈虐待小姐这事虽然常见，但传出去可损害名声了。 谢依依泪痕未干，迈着玲珑小步走向门口，丧父的悲痛让她来不及思量后母有何打算。 嫁入谢府时，谢依依芳龄十一。林英云也算看着她如何从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出落成水灵灵的谢家大小姐。好比是欣赏了一朵枝头的花骨朵从花蕾到曼妙绽放的全过程。多像英云自己当年的豆蔻年华。 谢夫人站在门口，等这朵粉嫩花朵走过来时，她向依依递出了手绢。谢依依没有领情，心里暗骂林英云假惺惺作态，侧脸恨了她一眼，随后拉着一旁谢青林的小手朝后院走去。林英云忙收回尴尬的右手，远远地跟在姐弟俩身后走着。 谢允的年纪同老爷不相伯仲，管理谢府多年，经验丰富。曾料理过谢老爷母亲也就是谢老夫人的丧事。所以关于丧事，谢夫人林英云只是蜻蜓点水似的过问一番，并未细究，全权交由谢允打理。 英云则负责照顾姐弟俩。已经十六的谢依依选择自理，她可不想麻烦后母，即使遇到不懂之事，她宁肯找年长的张婆。这倒是让谢夫人省心了。可谢青林却哭闹着不肯穿上丧服，张婆没法子，只得请示谢夫人。没想到谢夫人走进房，从背后亮出了鸡毛掸子，青林一看吓坏了，只得住嘴，乖乖穿上他不喜欢的白衣服。 当晚，谢府挂满了白灯笼，下人们通宵熬夜，赶着预备丧礼所需。 翌日清晨，远近亲戚纷纷前来吊唁。三姑妈六大姨如何前来哭丧不必赘述。唯有九王爷不可落下。 九王爷虽贵为皇室血脉，却喜交朋友。并常常四处游玩，王土之内，恐怕没有哪个郡没有他的朋友。谢老爷生前同九王爷也算有缘相识，九王爷自然肯赏脸前来。 虽然谢府有这么一位贵人，然而因为男女有别，所以谢老爷在世时林英云未曾与九王爷说过许多话，只是打过招呼而已。得知王爷亲自来，她忙命谢允好生准备，自己则带着谢家小姐少爷在厅堂等候。 “报，王爷到了！”一位小厮从街口跑到谢府大门口通报，谢府上下的闲杂人等早已避让，让出一条直达厅堂的大路等候王爷。 这就是王爷？一直束缚于闺阁之内的谢依依从未见过九王爷正脸，只是从窗缝里偷窥过，然而只看到了王爷的侧脸。料想和爹爹是朋友的话，年龄自然不下三十。然今日所见王爷，面目俊秀白嫩，最多二十五的样子。 九王爷一身素服，更显眉目清秀，从大门口到厅堂的短短距离内，不少弯着腰站在一旁的亲戚偷偷打量这位青少年。 而九王爷则目不斜视，走上厅堂烧香后，他双手作揖，彬彬有礼地问候谢夫人，“夫人节哀顺变。想必这位就是贵府千金了？”林英云未出嫁时，也是村里一枝花，虽然如今生了孩子，年纪也二十好几，但美人底子仍在，并添了几分为人妇后的独特风韵。她脸上的几滴淡淡泪痕与哀愁，让九王爷情不自已，但终究克制住了替她擦泪的冲动。 谢依依羞涩低头应答，为遮掩自己的失态，她忙拍了弟弟的肩膀，示意谢青林问候远道而来的九王爷。 依依虽处妙龄，到底有几分青涩，在九王爷眼里，这是个可怜的丧父的女孩。谢青林问候王爷的声音幼稚可爱，九王爷笑着拧了他柔软雪白的脸蛋，谢青林咧嘴傻笑。 “谢夫人，这少爷着实可爱。今日您也有诸多事务要忙，少爷年纪小，不用一直跪在厅堂。不如我带着少爷出去玩会，半个时辰后完璧归赵，您看如何？” 九王爷这番话来得唐突，谢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原以为九王爷吊唁后就会离开，这下可添了许多麻烦。“怎敢劳烦王爷？若王爷执意如此，那不如我派个平日跟着他的阿婆一起如何？” 九王爷拒绝了，直接抱起谢青林径直来到谢府后院。 “我要守着爹爹。”谢青林眼中仍波光粼粼，他抽动鼻子，挥动胳膊腿，试图挣脱九王爷牢固如铁的双手，“娘！”奈何此时谢夫人正在门口迎接一位重要的亲戚，无暇顾及谢青林。准确来说，是根本没有听到她儿子的声音。 九王爷使用蛮力捂住谢青林的嘴巴，并用腹腔发声恐吓他，“再哭再闹，我把你扔出门外去喂狗！”谢青林一听喂狗便被吓住了，他知道猎狗撕咬鸡肉的凶悍劲。九王爷看上去也不够凶狠，谢青林这才停下哭泣。 一直恭候在厅堂外的管家谢允，忙吩咐人照看后院，不许外人擅入。张婆在夫人的吩咐下也去了后院，不过她一直藏在后院的隐蔽角落里，以防少爷闹脾气好上前调解。此外，张婆还受指示需要执行另外一项任务。 待他们走后，谢依依捂着肚子称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回房休息。谢夫人没多想就答应了。 九王爷之后，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平日谢夫人未曾见过的亲戚，多亏了谢允在一旁指点，她才在前厅应付自如。然而她根本不知道雅静风清的后院此刻正暗潮汹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后院风波（上） 从前厅通往后院的是一条曲折绵长的走廊。而夫人小姐们的住房便正对着这片后花园。时值初秋，院里的梧桐叶虽被吹得枯黄，然而尚未凋零，几处菊花刚绽开金黄的花骨朵，绿油油的菊叶衬得菊花如同一轮向日葵，如同晴日的大太阳。 九王爷牵着谢青林的小手在后院兜兜转转。他们在石子路上边散步边随意采些小花，王爷还不时附在谢青林耳旁说些悄悄话，逗得谢少爷哈哈大笑。 这小少爷今日倒是服服帖帖，和九王爷说说笑笑，到底是我这个老婆子好欺负啊，躲在墙角盯梢的张婆叹了一口气。今日阳光微醺，张婆不住地打哈欠，不一会竟眯着眼坐在冰凉的地上困觉了。 突然，张婆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因受惊“哎呦”了一声。她拍着胸脯，一边顺气一边指着来人说道，“原来是你这个胡子没长全的毛头小子。吓我一跳。” “张婆，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刘姓小厮忙上前作揖赔笑，圆滑地继续说道，“有急事。夫人吩咐你去她房里取样东西。半路上谢管家拦住我，让我告诉你，老老实实取东西，别多拿了什么。”倒油般顺滑地说完这些话后，刘福没等张婆应声就拔腿跑向前厅了。 “嗬，现在的下人都比不得我们那一辈老实了。瞧他一脸滑头。”张婆嘀咕着站起身，捶打发麻的双脚。随后蹒跚着双腿缓缓走向夫人房间。 在后院的西南角，一扇窗户上被戳了个洞。谢依依立在窗后，透过小指头大小的孔向庭院内张望着。九王爷飘逸的身影在依依眸子里闪烁，她不觉看呆了。 此时一只蜻蜓在院内飞来飞去，九王爷追在它身后怎么也捉不住。蜻蜓在九王爷面前飞飞停停，像是在故意挑逗他似的。跟在王爷身后跑的谢青林，往斜前方一跃身一跳，想要扑住蜻蜓。 然而只听“噗通”一声，一直呆在窗前窥视后院的谢依依忙提起裙子，迈着大步子奔向后院。 谢青林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倒在地，染上灰尘的双唇间爆发出哇哇的哭声。一双白嫩的小手沾满了灰扑扑的泥土，下巴也因跌倒时没注意磕在地上，擦破了外皮。 谢依依赶到后院中间时，九王爷已经扶起谢青林，他嘴里劝着谢青林别哭，双手则去揽起他的裤腿，看有没有伤到膝盖。 “怎么这么不小心？”谢依依情急之下忘记了问候王爷，直接蹲在谢青林身旁，蹙着眉头，温柔地揽起另一只裤腿。 谢少爷原本白皙的膝盖上，留下了两团青紫色淤青。左膝盖伤势更为严重，殷红的血从破伤的皮肤下渗出。看见伤口流血后，谢少爷愈加使劲地哭喊叫疼，并用小手抹眼泪，在脸蛋上留下了脏乎乎的痕迹。 谢依依虽然一直对林英云怀恨在心，且这种恨只是单纯的恨，单纯得没有理由可讲，如同父母应当爱儿女，所以身为她应当恨后母，有时候，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对这位温柔的后母不讲理。似乎冥冥之中有着人控制着她的思想，让她心存恶念。但是，谢青林是无辜的。谢依依是亲眼见证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何从一个丑宝宝到学会走路的，她陪伴着他成长，在他换牙时抱着他，在他被后母罚站时悄悄塞给他糖她想，可能是因为他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所以俩姐弟亲昵得如同一个母亲养育的孩子。 眼见弟弟受伤，哭得做姐姐的也心颤，她一个劲地冲着弟弟膝盖吹热气，边拍打谢青林身上的尘土边安慰道“乖，不疼不疼”谢青林在姐姐的安抚下终于消停了点，没有再嚎啕大哭，只是间歇性抽泣。 一旁默默蹲着的九王爷说话了，“谢小姐，”一听到九王爷叫自己，依依耳根子忽然红了热了。她不自然地理理耳边垂下的情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不知哪里能取得些跌打损伤散？”九王爷注视着眼前十分爱护弟弟的谢依依，徐徐说道，“我想先为少爷服药再将他送回房间休养。”因为和自己玩的缘故而受伤了，九王爷也心有愧疚，亲手抹去谢青林的泪珠。 谢依依刚起身准备去取药时，听闻消息的管家谢允正巧从前厅匆匆赶来。问候王爷后，他径直来到少爷面前仔细查看伤口，“怎么了？伤得这么厉害。跌打散去药房买可能花费时间比较长，而且今日府上的佣人们也都忙着办丧事，没个小厮能走得开，”说完停顿片刻后，他侧身面向谢小姐继续说道，“我记得夫人常备着一罐跌打散，以防万一小少爷跌倒好取来。只是小的不方便进夫人的房间。不知，小姐可否代劳？” 就谢依依所知，女婢们确实都在前厅忙着端茶倒水，实在走不开。那只能这样了，谢依依点头应道，“行，我马上去。青林乖，姐姐马上回来。” 谢依依转身一走，小少爷就闹腾起来，两只小手开始捶打谢允的胸脯，“我要娘，我要娘来！”谢青林带着哭腔冲谢允大声喊道，平时受伤他都是由娘亲自在身旁服侍的。 小少爷的拳头一个接一个砸在谢允胸口，虽然小孩力气不大，但是拳头如此接踵而至还是让谢允有些不快，然而他只得受着，不能抱怨。 谢允轻轻握住少爷的拳头，面楼为难之色，“少爷乖，今日夫人在前面忙着呢，很辛苦。少爷也得体谅一下夫人不是？”说完后谢允转向王爷，并说道，“王爷今日也辛苦了。我马上派人来伺候少爷。还请王爷移步前厅，稍作休息。” 九王爷仍旧在替谢青林擦拭眼泪，“好，等下人来了我再去前厅向夫人配个不是。今日若不是我，少爷也不会跌倒，哭得让人心疼。若是你们夫人责怪起我来，那也是我应当承受的” 谢允谦卑地伸出左手，做出请的姿势，用一副讨好的语气说道，“哪里哪里。王爷无需自责，您也是一片好心。这是少爷爱调皮捣蛋，自食其果。他得个教训也好。”他暗自称叹，这谢府的管家懂为人处世，也能说会道，看来日后谢夫人操持家事不用过于费心。 见两个女婢来到后院，九王爷才起身同管家朝前厅走去。临走前他摘下了平日贴身佩戴的玉环，“来，摊开双手。” 谢青林不再嚷嚷，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面前的这位陪玩陪哭的好叔叔。 一枚青翠透亮的玉环卧在谢青林的小手中，谢青林拿起玉环放在眼前，乖巧地说道，“谢谢九王爷。” “如果夫人责怪我坏得你跌倒了，小青林会不会跟着瞎掺和说我的不是啊？”九王爷笑着说。 谢青林低下头作思考状，良久后回答到，“用这么漂亮的玉环收买我，那我肯定会说您的好话的。况且，”谢青林眼珠子骨碌一转，“本来就是我自己追蜻蜓跌倒的。不是王爷的错。” 九王爷用扇子拍拍谢青林脑袋，大笑，“哟，有灵气，那这件事我就仰仗你了。”说完九王爷揉了揉谢少爷的红脸蛋，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威胁到，“咱们承诺在先，要是这事不妥，这玉环我可是会收回来的。” 谢少爷嘿嘿一笑，亮出大拇指，并示意九王爷也亮出拇指，“来，盖章了咱们的合约就生效。” 话说谢小姐匆忙跑进了夫人房里翻箱倒柜也有一会了，就连梳妆台上的胭脂瓶也仔细搜查过，并没有见到所谓的“跌倒散”。整间房里视线以内的瓶瓶罐罐几乎都在梳妆台上，她一个个揭开盖，看过闻过，都是日常用的胭脂水粉一类，没有任何散发药味的瓶子。 想到弟弟在等着药用，谢依依心一急，也不管跌打散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凡是遮着掩着的地方一并撩开搜个仔细。首饰盒，装衣物的大铁箱，都没逃出谢依依的追寻，她还一直自言自语，在哪里呢哪里呢。 最后，她竟跑到了夫人床上翻弄床被。这一翻可不得了，床单下，没有，枕头下，等等，谢依依看着枕头下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她久久盯着从枕头下取出的东西，因为生气脸变得绯红，她咬着牙齿说道，“好啊，原来你藏着这个玩意儿！” 这下终于证实了长久以来谢依依对林英云的猜想。她捏着东西径直走出房门，甚至忘记本来目的是找寻跌打散。这件事，应该对谁说呢？应该昭告天下！ 走出房门后，她路过后院，瞥见了院子里的管家和弟弟，这才想起跌打散的事，“允叔，你吩咐下人买跌打散去。你看我在这堂堂谢夫人的房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说完她亮出了手里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后院风波（下） 谢青林语气稚嫩，“姐姐，这个小娃娃好丑。我不喜欢。” 原来谢依依手中握着的是个施咒语用的小人，手掌大小，裹一层白布，上面用针缝着谢老爷的字。当谢依依一眼瞥见此物时，她立即联想到了那日打碎的碗，加之谢老爷尸骨未寒，平日对林英云多猜忌，怨气一股脑地全涌上来堵在谢依依喉间，她甚至忘记如何理智思考了，只想寻一个人一吐为快，再惩治林英云一番。 谢青林小，不懂得这么一件小物可能闹得一家人天翻地覆。年长的谢允却深知此事的重要性。 “小姐，请随老夫来。”谢允上前作揖，两眼直视谢依依，暗示她跟着他选择一个便利的地方进一步说话。 谢青林已被女婢们送回房内休息。谢允则将谢依依带到了偏僻的假山下，他接过小人仔细瞧了瞧，“小姐确定这是在夫人房中找到的？” “怎么不是，我难道撒谎吗？”谢依依仍在气头上，说话时气冲冲的。她身为大小姐，平日虽与林英云不和，但没有卑劣到去栽赃嫁祸。如果她想修理林英云，那她应该在谢老爷在世时下手，何必等到现在爹爹这座靠山去世了才去折腾？ “允叔，”谢依依忽然想起谢允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也是管家，说不定能帮忙，“现在老爷不在，又出了这事儿，您得主持一下公道。” 谢允没想到谢依依竟然央求自己，忙接上小姐的话接着问道，“小姐的意思是，将小人拿出去当堂质问夫人？” “不然呢？”谢依依反问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我劝小姐以大局为重，”谢允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前家中老爷丧事未毕，仍需要夫人应酬争论，您若和夫人就此事争论，丧礼现场必定一场混乱。而且家里进进出出如此多的亲戚，若都知晓了这桩丑事，那谢府今后有何颜面再继续呆在清水镇呢？小姐也懂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吧。等丧礼结束了再来质问夫人也不迟。” “况且，若是夫人不承认，”谢允顿了顿，上前一步附在小姐耳旁，“指责你诬陷她怎么办？证据在你手里，又不在她屋里。”末尾这两句话谢允说得轻飘飘的，像在暗示什么。 谢允一番话让谢依依如醍醐灌顶，她双手一拍说道，“允叔，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拿在手里的话，她若反过来说是我做的小人那我岂不冤枉？不一定我说是从她房里拿的她就会乖乖承认的。我应将此物放回她的屋里，再来个当场捉赃。” 这天晚上，忙碌一天后的谢夫人拖着疲倦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回房休息便来到了儿子的房间。 “青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上床休息了？刚才娘才得知你跌倒的事。”林英云缓缓走向床边坐下，温柔而宠溺地问道。谢青林还在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娘亲柔软的嗓音，揉着双眼从床上坐起。此时谢夫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不再是夫人，不再需要招呼来客，不再需要圆滑地周旋在形形色色的客人中间，不再需要端庄地站着或跪着，她仅仅身为眼前这个健康可爱孩子的母亲而已。 劳累一直啃噬着她的身体，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她本打算就在厅堂的椅子上先小憩一下，没想到谢允却告诉自己少爷跌倒了，不过没有大碍，已经卧床休息了。她不放心，忙起身，椅子仍是凉的。 “娘今日太忙，青林会不会生气呀？”谢夫人摸着青林红润的脸蛋，亲了一口。以后她要习惯一个人陪在青林床前了，她要坚强起来。没有父亲的孩子必须要有强大的母亲。 谢青林摇摇头，“不会的。娘才辛苦呢。”他十分懂事地伸出手搂住母亲的脖子，谢夫人这两日操劳过度，面色憔悴，“我很乖的。” 谢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撩开被单，“来，给娘看看伤口怎样了。”小少爷膝盖上的瘀伤淡去许多了，不过这份痛楚仍让做娘的林英云感同身受。她忙吩咐一旁侍奉的女婢去取来热水。 替谢少爷热敷膝盖时，谢青林随意地歪头问道，“娘，姐姐在你房间里发现一个丑娃娃，那是做给我玩儿的吗？” 谢夫人疑惑不解，并心生不祥之感，追问道，“什么丑娃娃？” 谢青林便将跌到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娘亲，他发现在听自己说话的时候，娘亲的脸越来越苍白，像是感染了风寒。谢夫人听得愣住不动，似乎被神仙施了咒语成为一根石柱子了，手中的湿毛巾也忘记拧了，水滴在盆中，滴答滴答。 这个突然的消息仿佛一阵闪电击在林英云身上，她努力回想自己做过的针线活，除了绣花鞋c衣服c鞋垫，并无其他。且自从谢老爷出世，为了亲自照看孩子，她也极少花时间和精力做女红。娃娃？她敢百分之百确定她没有做过。那这就奇怪了。林英云继续思考，照儿子的说法，娃娃上还绣着字，只是他年纪太小还不识字。那十有是有人打算诬陷她什么了。她进府这七年，待人处世问心无愧，甚至没有打骂过下人，对谢依依也尽量忍让，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谢青林购置新衣服绝对不会少了谢依依的，连桌上夹菜也会优先夹给依依，虽然依依对自己仍不满意，但是林英云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只能靠水滴穿石，逐渐感化她。 那么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多出一个小人？且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老爷刚没了，想到这里，一团酸涩的东西哽咽在喉，她才二十多岁，前几天还是受老爷宠爱的夫人，如今却必须上厅堂必须管理家务，成了一辛劳的寡妇耳。 “娘！”谢青林趴到谢夫人耳边大叫一声，谢夫人这才回过神来。 谢青林见母亲的眼睛周围发红，突然想起九王爷的话。“娘，你是不是想爹爹了？我也想。” 谢夫人抱紧了谢青林，抚摸着他的头发，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只要一张嘴，眼泪会比言语更快涌出。于是，她闭眼沉默了。 这情景果然和九王爷说的分毫不差，谢青林仰头看着母亲的脸，“九王爷说，我们是从银河掉下来的星星。爹爹现在是回到天上继续当星星了。他在天空看着我们呢。不能哭的，如果哭了，九王爷说爹爹就会变成眼泪打在地上然后消失的。” 谢夫人将谢青林抱得更紧，如同她抱着的是疼爱自己的谢老爷。谢青林有些呼吸急促，他感受到了母亲的胸膛正大幅度起伏。 不行，谢夫人两眼望着上方，使眼泪倒回眼眶，不能让他看见我哭。我是榜样。 谢夫人起身准备离开，她想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哭一场，她还不能适应没有老爷护着爱着的生活。心脏拍打得越来越沉重，她快忍不住了。必须马上离开。没料到此时谢青林一把按住了母亲的手，神秘兮兮地说道，“娘，闭上眼。”其实为了避免眼泪流下，谢夫人尚未睁眼。 一块冰凉顺滑的东西落入她的掌心，谢青林松开捂住母亲的手，兴奋地说道，“快看！”他希望母亲能喜欢这份小礼物。 谢夫人眨巴眨巴眼睛，一些小泪珠仍挂在眼睫毛上，只要没有掉落下来就好。 她十分意外，芊芊细手拿起碧绿玉环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么上等的好玉？” “你猜猜？”谢青林调皮地说道。 谢夫人捏着谢青林的鼻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会是从哪个抽屉偷拿的吧？虽然是自己家的东西，但是不经过大人允许擅自拿走就算偷的哦！” 因为母亲没有猜对，谢青林得意洋洋，“没有。娘，再猜一次吧。” “难不成，”谢夫人故作停顿，她要逗逗儿子。今天消沉一天了，也该放松一下了。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越在悲痛时分，越想取乐。因乐更显哀而已。 谢青林果然睁着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答复。 “难不成，”谢夫人重复了一遍，折磨着谢青林的好奇心。 谢青林拉扯谢夫人的衣袖，撒娇道，“娘，快说快说嘛。” 既然已经吊足胃口了，谢夫人便公布了自己的答案，“九王爷对吧？娘猜中了是不是。” “恩。娘好厉害！这块玉环归娘了。”谢青林慷慨大方地说道。在他看来，收到礼物是件欢欣雀跃的事，娘肯定也会开心起来的。 “青林，这不行。娘亲心领了。但是别人送你的礼物不可以转送给别人。九王爷知道了岂不伤心。日后问起这玉环去哪里了，你怎么回答？” 受挫的谢青林反驳道，“送我就是我的了，我想送谁就送谁啊。” 林英云揪着谢青林的耳朵，宠溺地说道，“儿子乖，不如，你把这玉环当做娘转送给你的吧。看见这玉环就要想起娘亲哦。”谢青林的蛮横思维让谢夫人有些担忧，如果成人之后仍旧如此霸道，那会祸害一方的。 谢夫人突然起身，“青林早点睡，娘走了。”即使青林口中恳求娘再陪着他这个小病人一会儿，但是谢夫人执意要走，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捉迷藏 这夜，谢夫人房间的烛光直到半夜才熄灭。谢夫人端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支撑着一团糟的脑袋。镜中的人儿面色枯黄，失魂落魄。 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如此冥思苦想无异于建造空中楼阁，没有证据就没有根基，根本没有迹象表明或暗示是谁在捉弄她。如今也不能再像以前，对老爷撒娇他就会解决一切问题。如果这确实是施咒所用的小人，还被证明就是她林英云做的，那自己肯定会从谢府中被驱逐出去。到时候，自己的骨肉恐怕也会被连累。想想就头大，谢夫人揉着太阳穴，今天劳累了一天，早精疲力竭，一想这些复杂且没有头绪的事，简直让她抓狂。 她要主动反击，便吩咐贴身侍婢林静搜查自己房间，不能放过任何一处可以藏起小东西的地方。她已经做好打算，有两套方案：如果找不出小人，那接下来的日子，林静必须守在房中寸步不离，防止小人再次作怪，如果找出小人，那就毁尸灭迹。 谢依依好几次假装路过夫人房间时，都欲将小人放回原处。无奈每次都撞见夫人的亲信一一林静，她只能摸摸怀里的小人，不甘心地折回自己房间。 难不成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她谢依依可不答应，一定要揭开林英云的假面，将她的虚伪邪恶暴露在青天下。只是，时机难等。 谢府的丧事在一派静穆气氛中结束了，颇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姨母同情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谢夫人，她们当面抹鼻涕，安慰谢夫人节哀顺变，无聊的时候去她们那里坐坐，聊聊家常打发时间。 几日后，谢府依旧风平浪静，谢允不禁皱眉，难不成小姐放过夫人了？此事他不便直接过问小姐，便故意去后院绕了两圈。原来是夫人养了条狗防贼，谢允捏紧拳头，虽路过时对林静佯装微笑了，但是却暗地里恨着这小姑娘。看来夫人并不是绣花枕头，现在不拔掉这颗小草，日后长成大树再来可更麻烦了。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日，交代好侍女林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谢夫人上车往北去寺庙，准备为逝去的谢老爷念经吃斋。 谢青林呆在房间里看书，夫人临走前交代过他好好念三字经。仿佛凳子下有火烤似的，坐了不到一个时辰，谢青林的眼睛早跳到窗外去，外面鸟飞鱼跃，好不热闹。索性将书弃于案上，屁颠屁颠地推开房门往后院跑去。 正巧谢依依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一双纤纤玉手中握着一束淡黄色菊花，两眼如水，凝视着不远处的假山。 谢青林见姐姐发呆出神，如他屋里的柱子一般，便起了玩心。他踮起脚尖，猫手猫脚地绕到谢依依身后。 脖子后突然痒痒，谢依依伸手去挠，既不是小虫子也没有其他东西。怪了，谢依依虽心中嘀咕着，但心思仍停留在手里的菊花。 谢青林见姐姐反应太小，没满足他的玩心，干脆拿起狗尾巴草从谢依依的脖子往下塞，这下谢依依猛地一回头，发现原来是调皮作怪的弟弟。谢依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谢青林早拔腿开始跑了。 谢依依可不能作罢，她也提上粉裙，全然忘记自己还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在弟弟身后紧追不舍，嘴里还喊着：“谢青林，给我站住，姐姐太久没收拾你了是不是？胆子跟着体重一起长了！” 虽然谢依依比谢青林大了十一岁，但平日从未剧烈运动，突然快跑起来心脏不太能适应。她那张秀白面孔突然粉嫩如桃花，胸口颇有起伏，步伐根本追不上年仅五岁的谢青林。 哈哈，谢青林笑着朝谢夫人房间跑去，他回头瞥见姐姐力不从心的样子，冲着姐姐做了鬼脸，一副十分得逞的坏小孩样子。 林静正在门口绣花呢，突然一个人影撞上她，绣花针差点刺进食指，正准备骂是哪个家伙如此鲁莽，结果定眼一看，是小少爷，他跑得太匆匆，似乎刚捅了一窝马蜂被蜂王追着。 谢少爷伏在林静背上，小声地撒娇道，“静姨，一会姐姐来问我跑哪里去了，你就说往前面去了。”说完谢少爷便转身往屋里躲去，藏在了柜子里。 “少爷哪儿哪儿去了？”谢依依抚摸着胸口，因为快跑的缘故，她现在气喘吁吁，一句话也得分成几次才能说完。 林静照少爷的吩咐说了，然而谢依依不信，执意要进屋里搜寻一番才肯作罢，“难不成你担心我偷夫人的东西不成？” “哪敢。”林静赔笑，既然小姐这样说话，她一个小小的侍女怎敢拦住她呢。但依然心有不甘地站起身做出请的姿势，“小姐请进。” 藏起来的谢青林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扑通扑通打着胸膛，似乎要跳出去。可是又不敢打开柜子门，万一正巧撞见姐姐走过来，他可是会被挠痒痒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偶然 谢依依迈进屋后，四下打量整个房间，只有衣柜和床下能藏得了谢青林。她一步步靠近柜子，谢青林的心跳急剧加速，他只得从里面将柜子按住，希望姐姐来时会因为柜子紧闭着而放弃搜寻柜子的念头。他躲在一片黑暗中，听着姐姐的脚步声越来越重。 突然，脚步声停了，谢青林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难道姐姐会转身离开？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安全躲过一劫。 谢依依走着走着，突然想起小布人就放在她的袖口里，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只是，林静一直跟在她身后，如一只眼光锐利的猫咪，紧守在她后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肯放松，使她无法下手。她本来打算将娃娃放进衣柜，但是林静日后必会出来指证她曾打开过衣柜，那风险岂不转移到她自己手上？谢依依做出此番思考时，双手在抚摸光垂在自己肩膀上的光滑油亮的发丝。这怎么办怎么办？ 谢夫人的木床靠墙立着，床上雕刻着大朵的繁盛牡丹，及其雍容典雅。牡丹并非林英云最爱的花，是老爷喜欢象征富贵的牡丹，他也希望自己的夫人如牡丹般娇艳大气。林英云实则更偏爱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安静地亭亭独立，如同佛前的玉女。这也是为何梳妆台上的花案全是莲花。 谢依依绕到床前，扑在被套上，嘴里嚷着：“弟弟，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由于背对着林静，谢依依在假装扑倒谢青林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里掏出一直未离身的布娃娃，顺势用被套盖住小人，林静在小姐身后不清楚小姐在干什么，又不能太逼近小姐否则会被小姐骂的。谢依依一直以来就不待见她，因为她也是从林家来的，并非谢家人。她已经够招谢家小姐厌烦了。 “原来你不在这里，看我不把你揪出来！要不你自己出来也行。”谢依依转身看向柜子，她不敢直视林静。虽然平时她出于单纯的厌恶林家人而给颜色给这可怜的奴婢，然而此时做事鬼鬼祟祟的毕竟不是身份低微的林静，确是大家闺秀谢依依自己。她怕撞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林静的眼波单纯得如同能看见溪底卵石的溪水。谢依依也是第一次尝试偷鸡摸狗的滋味，不过她在心底拒不承认自己是做坏事。她不停地自我安慰，“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还原事情真相，揭开林英云这狐狸精的真面目而已。” 脚步声再次逼近柜子，谢青林在一片黑暗中听得真切。他忙深呼吸，在胸腔内憋着一口气，随即屏住呼吸。 我是不是做错了？谢依依走向柜子时，心中却迟疑了。自己偷偷摸摸干事确是心有愧疚。即使如此赶出林英云，那这手段是否太隐蔽太卑鄙了？她应该拿着小人同林英云当面对质，她甚至想起两个成语一光明正大c光明磊落。想着想着，谢依依放慢了步子，打算走向木床取回小人。可是刚走到床前，谢依依瞬间怀念起爹爹，一想到疼爱自己的爹爹和心肠歹毒的林英云在这床上同床共枕，一股恶心的味道从她胃里翻滚而出。她掩住口鼻，跑出了房间，一路跑到后院的大树下。她蹲在树下，全身抽动，默默哭其。树上栖息的一群鸟儿闻声动情，竟挥翅飞去，不忍再听这伤心的呜咽。 藏在柜子里经历了几次心惊胆战后，谢青林终于从柜子里跳出。他听到了姐姐跑出房门的声音也就放心了。不过，姐姐为何中途放弃惩治他这个调皮的弟弟了呢？青林觉察事情怪异，顺着林静指着后院的方向奔去。 从走廊望去，根本看不见姐姐的身影。青林顺着后院中间的石子路朝院子边上寻去，小路两旁的花花草草遮住了大部分视线，青林想，姐姐兴许不会到如此偏僻静谧的地方来，这里多冷清。他正打算回头走时，忽然瞥见斜前方的大树根部逶迤着一缕粉红色丝带，那不正是姐姐的衣服吗？然而青林尚不敢走得过近，如果姐姐发现他近在咫尺，说不定直接上前挠他痒痒，好一报前仇。 此时谢青林才注意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哭得他也心疼。那天在房间里，母亲抱着他也是这么哭的。他知道，哭到这种程度时，已经泪如泉涌，不是立刻能止住的。出于本能，谢青林从背后抱住了姐姐，她比秋日即将凋零的残花还脆弱，她颤颤巍巍的身影仿佛是冬日无家可归，在风雪里打冷颤的小鸟。也许他抱住她，能让姐姐感受到温暖。她一定是和他一样，想起了爹爹。他俩已经许久没同爹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了。 谢依依被突然抱住时，正处于伤心欲绝之时，虽然没有回头，凭压在背上的感觉她也能猜出这个贴心小背心一定是弟弟，没有枉费她疼爱他一场。弟弟瘦小的胳膊如同捆绑伤心的两条绳索，谢依依的心情逐渐平缓，有弟弟同她一起分享眼泪，本来一人份的伤心也就打五折了。 恰巧此时，谢夫人的轿子刚停在谢府朱门前，替老爷念佛超度也是重温同老爷渡过的温情岁月的一种缅怀方式。她相信，老爷不希望自己以一副暗淡寡妇的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老爷欣赏的是她的红润脸蛋，是她偶尔豪放的笑声。擦干眼泪后，她才撩开车帘徐徐下车。抬头望见“谢府”两个大字时，当初嫁入谢府的那一幕幕喜庆的场面c略带腼腆的新婚夫妇c亲朋好友声声贺喜都如此时刮过谢府的一阵风吹入她的脑海，她的发髻里藏着数不清的岁月，数不清的温暖滴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林英云立在门前，痴痴地看着门内却不肯踏门而入，她沉浸在回忆深海，差点忘记了呼吸。 众小厮见夫人如此石像模样，也不敢擅自上前惊扰夫人的一番沉默，只得在一旁垂手站立。抬轿的车夫也不敢枉自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危机 谢夫人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伫立门口凝思神游的这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会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谢依依将弟弟哄回房间后，路过后院时恰巧碰到了张婆。早就看见小姐迎面而来的张婆，让行到一边给小姐问好。 “允叔哪里去了？” 张婆见小姐泪光粼粼，脸上胭脂花了也没有补妆，心中猜想定是出了事才如此着急，如此仓促地出了房间。她立马起了八卦之心，但因为自己只是卑微的下人而已，不便多问。“他刚从账房出来，此时应该在自己房中。” 刚答完，谢依依便提着裙摆急匆匆朝前面走去。一说到管家，张婆才想起，上次他吩咐她做的事没有后文了。按理说不应该了无风声，但是谢府此时确实是风平浪静。罢了，自己一把老骨头，能保住在谢府的几口饭养老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至于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 谢允坐在木桌前，缓缓倒上一杯热茶。他自打十几岁便被卖到谢府，花了几十年光阴，从看门小厮爬到了清流镇第一大户谢府的管家地位，也算是他所在职业圈的杰出代表了。由于兢兢业业，他得到过不少老爷和夫人的赏赐，加上他不菲的工资，早够他将房间装扮一番。然而他的房内，一桌床c四椅，别无其他。房内并无任何装饰品，就连木桌上那一把茶壶，都是几十年前老爷娶亲（第一任妻子张夕巧）时赏赐给他的。老爷其他的赏赐，他都送往老母亲家中，自己不曾留下任何亮闪闪的宝贝。谢允的房间，怎么看也不像红尘俗子所居住的，倒有几番禅房的韵味。谢老爷在世时，实在看不惯谢允房间的清冷，劝他娶个媳妇。如此一来，他的房间必定会有人间烟火味了。老爷甚至热心地替他物色了一位，容貌不差，性子好，能吃苦。无奈谢允婉拒了。老爷可不相信世间有不好女人的男子，想必是他对自己挑选的这位比较陌生罢了。后来他又在张夕巧的丫鬟里选中了一位，这可是和谢允日日见面的，本以为能成，怎奈又竹篮打水了。等谢夫人林英云嫁入谢府，老爷已经不愿折腾了，看管家自己一个人也逍遥自在。林英云闲得无聊也替谢允说过一门亲事，模样好，人也老实。谢允还是摇头拒绝了。 时间一晃过了几十年，谢允端起茶杯陷入沉思。 忽然房门的阳光被一个身影挡住，他的房间瞬间变得阴暗狭小。不用想，这个兀自走进房间的不懂礼貌的人，一定是谢家大小姐。真是奇怪，直到老爷去世，他才突然意识到依依已经不再是五岁的小女孩，而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自己真是宠坏了这小姑娘，谢允可是看着谢依依长大的。 “允叔，我将小人放在她房间了。”谢依依坐到允叔对面，喝了口允叔刚替她斟的茶。如今谢府上下，能商量个事儿的人只有允叔了。从小到大，允叔都是自己坚强的后盾。在被老爷责骂的时候，她会逃到允叔房里，允叔会自己掏钱让她买糖果去。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自己爹爹不允许的，只要敲响允叔的房门，允叔必定会替她买来。长大后，允叔也常常从街上替她捎来最新样式的荷包，以及新来的小吃。她早在心中将允叔认作干爹了。老爷已去世，她能依靠的肩膀只有面前这位管家了。 “小姐的意思是？需要我为小姐主持公道吗？”到底是老姜，谢允一下猜中了小姐的心思。他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尽量不让小姐看出来，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恩。可是，”谢依依捏紧了手绢，“我总觉得我像是坏人，偷偷摸摸将小人放进她房里，跟作贼似的。” 已经是过来人的谢允，明白谢依依的灵魂仍旧稚嫩纯真。但，他张口说道，“这本来就是在她房间里发现的。小姐不需要有心理负担。”顿了顿之后，他继续盯着谢依依说道，“况且，如果老爷在天之灵得知这件事，我们不揭穿她的真面目又何以慰藉老爷呢？” 这番话正好说到了谢依依心里去，老爷待林英云不薄，可以说是疼爱有加，然林英云作出这等对不起老爷的事，竟敢用这等下三滥的邪门歪道诅咒老爷，真可谓蛇蝎心肠，不可以放过。 然而，谢依依仍旧有所顾虑。她想到弟弟如果知道自己母亲是这等人，那他所受的打击比她的母亲离开谢府更沉重吧。 有几十年处世经验的谢允，已经练就火眼晶晶，察言观色是他的看家本领。一看谢依依眉头紧锁，又清楚平日她对弟弟爱护有加，便知道她仍在犹豫，担心自己做错事，给谢青林造成无已修复的心理伤害。 “我们只是给她一个教训，我知道小姐心善，放不下弟弟，”谢允边说边替小姐添茶，“至于少爷，我想只能靠小姐去安慰去保护了。做事必须有所牺牲，试图保全，是无事可成的。” “那，”谢依依一咬牙，狠下心，决定给林英云这坏女人一个颜色瞧瞧，“全靠允叔你了。” 得到小姐的指示，谢允底气更足，他立马差人前去打探夫人此时身在何方。得知夫人就在门口时，谢允请小姐回房去。他担心小姐受不了良心的质问，万一出来直言说一一小人是在谢夫人房里发现的，是她发现的。那，对小姐不利。小姐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刻，以老爷亲女儿以谢姐大小姐的身份站出来就可以了。 谢允走向前厅，果真远远看见一尊美女石像立在门前，便上前请安说道：“外面风大，夫人还是快进屋才好。免得车马疲顿加之受凉，病了就不好了。” 谢夫人点点头，轻轻挪步移往府内。她毫不知情即将面临怎样一番质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庙中相逢 谢夫人不得不承认，在回忆老爷时，思绪的爪子不受控制得伸向今日的寺庙之行。 谢夫人前去的寺庙，名曰妙音寺。建在清水镇外的西北小山上，也有一百年的历史了。隔着老远，还在山脚下时，庙里念佛之音隐隐约约传入了谢夫人耳朵里，这所谓的梵音，谢夫人在爷爷去世时曾听过。这大概是佛陀的喃喃细语，凡人虽听不出背后高远之意，然而能被音乐感化，能在这密密麻麻的咒语空隙里找到心灵平静的法宝。出家人听出慈悲，寻常如谢夫人能领悟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听梵音时，思绪被音乐引领，绕于佛堂，飘向高空，嘴巴里也不自觉得跟着默默哼起啊弥陀佛来。 刚在平地时，谢夫人坐得稳稳当当，放佛坐在自家椅子上，安稳舒适得她快合眼打瞌睡了。此时开始登山，四位轿夫老练，轿子内起伏平缓，谢夫人并无不适。只是，她在透过车窗张望山上一片秀绿树木时，突然注意到前面轿夫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再加之佛音入耳，不禁生了慈悲心，忙命轿夫停下，自己下轿走上庙里去。 轿夫们以为是抬轿不妥，颠簸了夫人，忙赔不是，说接下来抬轿定会妥妥的，还请夫人不要意气用事，会劳累她的身子骨的。 谢夫人一听便笑了，一片好心被误会了。这是四位老实可爱的人，回去定会封个赏钱。 “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想下车走走，”谢夫人站在轿外眺望远方，“你们也着实辛苦一番了，回去有赏。”说完后，谢夫人注意到面前有几株野花开得正盛，便捡了朵明黄色的摘下。这颜色，像极了她出嫁那年的油菜花。那年，她乘的是花轿，而今，想到此处，悲从中来，谢夫人提起裙裾缓缓往山上走去。 轿夫们平日哪找这么心善的主顾，还能体贴自己，不禁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这是他们从业几十年来没有过的事。倒是刁钻的主顾遇到过不少，即使山再陡，那些小姐少爷也不肯脏了绣花鞋，即使前方有沟渠挡道不便抬轿，那些夫人们也只会命令他们小心抬，不会下轿走走。 如今几生有幸遇上了谢夫人，不等他们张口便亲自下车来。一股久违的温暖流过这群糙汉子心田。他们抬着轿，小心走在谢夫人身后。虽然他们抬过无数次花轿，见过众多新娘c少妇c名妓，但此时此刻，没有谁比谢夫人更美。一心情畅快，他们开口吼起了民谣，粗犷的嗓音沉淀在寺庙梵音之下，沉重而缓慢得流淌。 刚沉浸在回忆里的谢夫人，听到民谣后减了几分伤感。她觉得，似乎这四位汉子同她一起分担了那份悲伤，他们是她的守卫，她只需大步迈前，毋须顾虑太多。 他们脚下的石梯依山而建，时而陡峭如蹬天梯，时而缓和如履平地。在山脚望见妙音寺时，还以为山不高。谁知走在其中，方知自我的渺小，方知山只是远观矮小，实则高大宽广。 许久后，谢夫人有些后悔下轿了，现如今她双脚如钳，重如铁块。她在心中暗暗鼓励自己，快了，马上就到半腰了。半腰有亭子，他们可以歇息。 又这样坚持了一会，谢夫人再抬头，亭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忙抬轿上前。 不料，庭中有人。 那不正是？谢夫人心一惊，不想此时能在此地遇见他。只见他背对着她，也许只是背影相像并非本人呢。还是上前一探究竟为好。 他听见了脚步声，此细密轻柔的脚步声，定是位女子。他一回头，果真不然，是她。 谢夫人立即屈膝行礼，气喘吁吁得说道，“九王爷好。” 哪知谢夫人因爬山而过度使用腿脚，此时脚站稳都略显困难，一弯曲，直接重心不稳往一旁倒去。九王爷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住谢夫人。还好他即使挽住谢夫人的细腰，谢夫人这才没有在王爷面前丢脸。 不过，她脸红了。待谢夫人站稳，九王爷收回手，一见面前女子脸上绯红如三月桃花，不禁喜然。 谢夫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感觉脸蛋滚烫发红，只得低头向九王爷道谢。九王爷更觉谢夫人可爱了。 只是突然，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微妙，有些许尴尬。 “为何你不乘轿？”九王爷开口了，伸手邀谢夫人坐在亭中央的石凳上。 “轿夫抬着我上山太辛苦了。顺便，我也想走走，欣赏下山景。”谢夫人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如果不是她偶尔将目光移向九王爷，旁人一定误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而非对他说话。 “夫人真一副菩萨心肠。”这话并非客套，与九王爷相处过的人都清楚，他极少夸奖他人，故此话定真心实意地赞扬谢夫人。居然贵为谢夫人而没有养出娇生惯养的富贵病，着实难得。 谢夫人扫视了亭子四周，纳闷道，“为何九王爷孤身一人在此？难不成保护您的侍卫都被你遣到远些的地方保护着您？” 九王爷摇摇头，笑道，“非也。我平日不爱有随从跟行。一人一扇自由自在，有他们在，仿佛我还被关在自己府上，何谈自由呢？” 谢夫人不便多说话，回报以微笑作答。 九王爷继续说道，“夫人不必以”您”相称。第一，我是老爷的朋友，第二，我虽是老爷的朋友，实则年龄和夫人差不了多少，用”您”倒显得我老了。” 听罢后，谢夫人点头答是，看来贵为王爷的他并不拿架子，这份亲民使谢夫人对他心生好感。虽然她之前还在私下责怪这王爷鲁莽，否则怎么青林跟他玩就跌倒受伤了呢？定是他大意。而此时的王爷所展示出的风度以及言谈举止，都如此和蔼亲切。 “莫非王爷你也是上妙音寺去？”谢夫人仍旧不习惯直接称呼王爷为“你”，非得加上王爷二字再说你，似乎这样显得比较符合她和他的身份。 “等夫人稍作歇息，我们一起上去吧。”九王爷体贴地回答到。 “我们，”谢夫人回过神来，嘴角不自觉得荡漾一抹微笑。虽老爷去世而缺失的心，似乎被九王爷口中的“我们”填补了一部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谢夫人？ 谢夫人刚走进前厅，突然心中一阵不详预感，下意识垂下眼皮扫视前厅左右。的确，自自己从庙里回来，谢府冷清许多了。往日在前厅总有两个丫鬟打扫卫生，或是候着，万没有像今日这般空无一人。谢夫人本想问问管家，反正他就在身后，然而，她此时身体不适，只想回到房间休息，也就毫不在意地忽略了。 等谢夫人打从前门走过，来到后院时，她被面前场景震惊了。 家中所有小厮c丫鬟c厨娘都聚集在后院中间的空地上，全齐刷刷站得整整齐齐。 “如此大的阵势，这是要？”谢夫人回头看向谢允，眼中一百个不解。虽然心中已经乱套，但她必须在家丁面前保持稳重，毕竟老爷去世后，府中的威望全靠她一妇道人家。 谢夫人的语气已不似当年刚嫁入谢府那般稚嫩娇羞，颇有几分严厉。谢允自然吃惊于夫人的突然变化，但她还不足以让处事老道的谢允打退堂鼓。 “夫人，”谢允谦恭地请示道，“今日有人密报，这件事关系夫人，且这消息不知真假。” 谢夫人瞥了一眼谢允，这老家话说话遮遮掩掩，她不由得心紧，仍故作一家之主的样子说道，“既然如此，你应私下告诉我以免走漏消息，也便于核实真假。召集所有人在这里，那府内的活岂不耽搁了？” 这话明显在责怪谢允，但谢允继续说道，“老夫在谢府当差几十年，一心护主，自然不会庇护对不住老爷的人。但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所以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件事。” 谢夫人心知自己行得正何必坐不端，况且她临走有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林静守住屋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才是。 “你不必兜圈子，直说。” 终于等到此刻，谢允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缓缓直起腰，语气坚定得仿佛他说的事必定是真的一般，“有人举报，在夫人房里发现诅咒老爷的不详之物。因不知真假，故我现在不会说出这人是谁。” 谢夫人瞬间眼瞳放大，绝不会听错。她在面前一片黑压压人群中寻找林静，这丫鬟并不在这里。她该怎么办，谢夫人使劲掐手腕，她已经胸闷，但是不能晕倒，“胡说，”这句话谢夫人说得理直气壮，可似乎这两个字用尽了她的力气，随后的话便似三月初发杨柳般柔软无劲，“什么什么诅咒之物？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谢夫人脸色惨淡如葬礼上的白花，谢允低头阴险一笑，仍不放过谢夫人，继续说，“既然夫人没有做，何不差人搜寻一番已证清白？否则，这密报迟早成为谣言，在谢府内阴魂不散，扰得大家鸡犬不宁。” 此时谢夫人才后悔，平日没有培养几个贴己用人，一到关键时刻，林静一消失，也没有可以使唤的人。谢允话说道这份上，她不让他搜查是不可能的了。府内的所有人都看着她，目光里有质疑，有半信半疑，有信任，有事不关己的冷漠，谢夫人往这些人的瞳孔里一一瞧去，随即意识到自己孤独无依，他们都是陌生的。自己与他们朝夕相处了也有六七年，待他们不薄，甚至是她开了先例，谢府才在每年的除夕夜赏赐所有下人压岁钱和年货。是谁密报呢？看看这些呆滞无知的眼睛，谢夫人心酸也无用，到底养出了白眼狼。 一行人随即来到谢夫人房间，谢夫人同谢允站在门口，两三个丫鬟在房内翻箱倒柜。此时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早就将谢府当做自己的家，如今却遭到背叛。被仆人们怀疑，连房间这隐秘之地都被曝光。林静定是因为避嫌被关在某处了。既然之前有人藏过小人在房间里，那这人再藏一次也是有可能的。万一，谢夫人强迫自己想下去，万一找出那小人，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是这个吗？”一细眼丫鬟在床边大声叫到，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惊讶，她手中拿着的，正是之前谢青林看见的小人。小人身上，用针绣着老爷的名字，在小人的胸膛上，还扎着针。 这也是谢夫人第一次亲眼见这祸害，“这什么东西？”她不是明知故问，只是出于本能，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这小人并非她所缝制，更别谈她想诅咒老爷了。 “那么请夫人解释一下这小人为何会出现在您的房中？”谢允故意将“您”字发音拔高，一副得逞的样子，这才能嘲讽堂堂谢夫人。 “这绝对是有人诬陷我！我有何动机需要诅咒老爷？”谢夫人不清楚自己的反驳是否有力，然而她除了空口辩护，也别无他法。突然，灵光一现，她反驳道，“那凭什么证明这东西一定就是我做的？有人偷偷潜进我房间将它藏在我床上也说不定。” “这确有可能。”谢允发现谢夫人不好忽悠，居然抓住这漏洞反问他，“将小人拿来。” 谢允仔细闻了闻小人，“这小人上面有夫人专用的薰衣草香味。” “香味能证明什么？”谢夫人其实怕了，这件子虚乌有的事闹得太大，谢允不依不挠缠紧了她，她只能故作坚强地说道，“这也能在外面香铺买到。”是何人如此胆大，竟敢栽赃她，谢夫人额头已经渗出冷汗来。 “那这想要诬陷夫人的人实在太聪明了。”谢允毫不减弱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好让众人能听出他是在指责夫人精于狡辩，暗示下人们谢夫人是在为自己开脱。 谢依依不知何时出现在谢夫人身后。她冷笑了两声，引得谢夫人回头看她。本就心神不宁的谢夫人听到这冷笑，心中霎时冰凉一片。 “我告诉你林英云，”这是谢依依第一次直呼谢夫人本名，“是我，是我放进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林英云（上） 谢夫人死死盯着谢依依，没有言语。她突然结巴，似乎有人用针刺穿了喉咙，随后缝上她的上下唇。她身为后母，却不曾虐待过谢家小姐。青林有的糖果，她谢依依绝不会少。她单纯地认为，她没有理由憎恨原配的女儿。她如此年纪轻轻，又面貌可爱，谢夫人心疼这没有亲妈的孩子。她自问，做了什么让谢依依一才十六七的少女干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她心脏噗噗直跳，她无非想问“为什么”三个字而已，然而她凝固在房门口，谢依依应该会给出解释。 不过她没有力气询问，此时她呼吸困难，难受得仿佛即将昏厥过去。 谢依依见林英云不言语，认为这是默认她做的好事了。故底气更足得大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放进去吗？” 本已心碎的谢夫人见谢依依还来反问她，这无异于在她碎掉的心脏上践踏，她不知何故自己受到如此对待。脸上毫无表情的谢夫人，无力地摇头已作回答。 谢依依双手叉腰，为即将宣布的她认为的真相而激动，不由得身体发热脸颊发红，嗓子里似乎都冒着滚滚热气，“因为，我是在你的房间发现这小人的的。我拿出来准备当堂质问然而允叔制止了我，我才“完璧归赵”。”说完这句话，谢依依顿感全身冰凉。怎会有冰冷的感觉，她不是应该觉得大快人心吗？为何现在浑身无力？同林英云共同渡过的六七年光阴，一一在她脑海中翻来翻去，突然一瓶墨水打翻，使得所有记忆模糊不清，湿哒哒粘成一片，林英云这人的过往，暂时性在她的记忆空间中格式化。 “依依，”谢夫人放软了语气，仿佛是亲生母亲面对误会自己的女儿那般无可奈何，“这小人真不是我做的。”她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希望谢依依念起往日她的好，至少，想起她不是肯做这下流手段的人。虽然希望渺小，但眼下，儿子不在身边，亲身侍女不知何处，自己口水无凭，要想让大伙放下对她的怀疑，可能只能靠谢家大小姐了。 最为重要的是，谢夫人不会背黑锅。然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黑锅毕竟是谢依依给扣上的。她不相信豆蔻年华的谢依依是一副歹毒心肠，她怎能狠下心来撒谎？或者，谢夫人皱皱眉头，她被利用了？谢夫人虽知道有只黑手从背后伸向自己，将她捏在手中无法喘息，但是，是谁呢？ “如果不是你绣的这小人，那你说是谁？”谢依依今日定要揭穿林英云，“当时，我是进屋里去替弟弟取些跌打撒，无意中发现了这小人。” 站在夫人门外看热闹的小人们一片哗然，纷纷猜测谢夫人是何居心，为何平日他们竟然没有发现谢夫人是这等表里不一的坏心肠？大家伙交头接耳起来，却又不敢说得太大声。这些碎碎念传到谢夫人耳朵，如同蜂蜜嗡嗡响，扰得她有些晕头转向。 “我平日是什么人，大家不清楚吗？我没做过，”谢夫人扯着嗓子说道，“绝不承认！” 佣人们一听，有几位立即点头说，“是啊，夫人平日里对我们都不错，难道对老爷还能差？”然也有几位年纪大的下人，颇有人生经验似的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不是做出来给我们瞧的？”“这种人最可怕，一肚子坏水，还要充菩萨善相” “难不成我撒谎？”谢依依立即反驳。但是反驳有用吗？ 一听谢家大小姐发言，众人突然不言语了。如果说他们对谢夫人的信任是靠谢夫人平日的贤惠，那对谢家大下姐的毋庸置疑，则是因为她身上趟着逝去老爷的血。如果定要从两人中选择一位，问这帮佣人们更愿意相信谁说的是真话，那必定是大小姐。他们不会推理，但有信仰。日日夜夜在谢府生活干活，他们早将谢字奉若堂上供果，只需要恭敬得对待，只需要百分百的相信就好了。 完全成为孤家寡人的谢夫人，死咬着嘴唇，切身体验了何为“人善被人欺”，何为“百口莫辩”。 “我发誓，”谢夫人逼得没有办法，只能靠诅咒自己来证明清白，每个字似乎都是从她紧咬的牙缝里说出，“这小人觉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否则，天打雷劈，我不得好死。” 佣人们毫无自己的主见，一听谢夫人发誓，用性命来担保她的清白，一时竟不知该相信谁了。他们犹豫着，没有足够的才智判断真真假假。不过他们的判断，实则也微不足道，丝毫不能影响大局。 在一旁看小姐和夫人辩论的谢允，终于忍不住了，“夫人，我相信小姐是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人的。如果您没做，那小姐也不是会撒谎的人，那您得解释为何这小人出现在您的房间。如果您做了，您得向老爷小姐道歉，这事也就了结了。”谢允尽量使自己语气听上去公正，并无偏颇哪一方，甚至义正言辞得继续道，“小人在谢府几十年，不敢说和老爷有什么交情，但对老爷的忠心天地可鉴。有任何人做对不起老爷的事，我虽只是管家，但也不会放过这件事不管的。” 谢允以为自己一番暗藏威胁的话能让谢夫人知难而退，能让她认错了事。但，凡是经历过大悲的人，都会有大勇。谢夫人早在老爷去世时，伤心过度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能让此时的她害怕吗？ “我说过不是我。”谢夫人话不多说，她无需用些辞藻来装饰自己的话语，那样显得遮遮掩掩，倒像是居心不良的人说了一大桌话来衬托那可坏心。 “林英云，”谢依依坚信她是嘴硬而已，便铁了心肠要给这女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我亲眼发现的这小人，你不承认不代表就不是你做的！”谢依依转身面向众人，“我父亲去世，谢夫人形迹可疑，现在无人替谢府做主，我虽年轻，但希望大家支持我的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林英云（下） “决定”两字如当头一棍砸向谢夫人天灵盖，依依这次不是和她玩玩的，而是认真的。她本想打断依依说话，要求再自我辩护一番，然而谢依依根本无视林英云的眼色，仿佛此刻，十六岁的谢依依已然成为了一家之主，她郑重其事地宣布道，“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谢夫人。”谢依依毫不知情，她短短一句话，改写了林英云的一生，使林英云偏离了守寡的道路，这是悲是喜？ 谢夫人，不，林英云扶住房门，骨头被软化了似的瘫痪了。 “你什么意思？”林英云这五个字飘若柳絮，轻如羽毛，说得有气无力。她的嘴唇已失去血色，手脚冰凉，似乎刚被推下冰冷的深井，她望向井口，那里是谢依依决绝的眼睛。 这话无异于一个被抛掷到佣人中间的手榴弹，瞬间炸开。谢府这两个月经历了两次巨变，一是老爷逝世，而是夫人被小姐休了。他们过惯了平静的生活，一时难以适应谢府大环境的变化。其实，他们中大部分人仍旧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他们扫地c劈柴c擦灰不过这些大事成了他们饭后的下酒菜而已，议论老爷c小姐c夫人三者的关系是他们唠嗑的主题。 纵使下人中有受过夫人恩惠的，心中替她抱打不平的，也缺乏勇气站出来替夫人辩驳。毕竟，他们可丢不起这碗饭。清水镇上别的人家请他们做工也出不了如此高的工钱，他们家中老母c少妻c孩子，皆是沉甸甸的负担。 “你，”林英云喘口气后，揉揉胸口这才能继续说道，“你有何权利处置我？” “夫人，”一旁观戏的谢允此时不再沉默，用碾压的口吻插嘴道，“小姐流着老爷的血，就凭这点，她也有权利处置谢府上下所有人。你们说是吗？”谢允转向房间外候着的佣人们问道。 “是！”见管家发问，众人没有不应的，这声应答便是林英云得到的生硬冰冷的答案。她不是被谢依依一人驱逐而已，是谢府全体人员，她已经不再拥有一统谢府的威望。她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既然如此，这无情无义之地，她也不打算继续呆下去。 她嫁入谢府时，本以为谢府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家，即使老爷去世，这也是她日后养老之地。她从未想过离开谢府。 离开谢府，这意味着什么呢？林英云沉思时眺望远方的晚霞，不禁自问，我归向何处？路在何方？前途一片渺茫，她甚至连明天做什么也不清楚了。 “少爷呢？我要见青林。”林英云突然意识到，自打和老狐狸谢允从前厅进府，她就不曾看见谢青林的身影。意识到可能青林被他们安排在某个地方，毫不知情母亲发生了什么，林英云的心脏就如同被八爪鱼缠绕，几乎窒息。 处事老道的谢允在去前厅面见林英云时，便让小姐将少爷谢青林交付给张婆，让张婆带着少爷出门游玩去，不到晚上不用回来。谢依依同意了，毕竟在她看来这是个保护谢青林的法子，便马上照办了。 “弟弟留在谢府我会照顾他。”谢依依口吻强硬地剥夺了林英云生为人母养育孩子的权利，可是，就算是一只刚生下狗仔的母狗，见了陌生人也会汪汪大叫。更何况她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谢府？”林英云虽然知道谢依依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她仍有几分不信，事发突然，她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去接受谢依依的一系列处置。 “哼，”谢依依冷笑道，“不用明知故问。你难道不觉得你做了对不起老爷的事，如果还在谢府住着，晚上不会做噩梦吗？你能心安地呆在谢府吗？”将林英云赶出谢府是毋庸置疑的，她要替爹爹讨个公道。谢依依相信，唯有如此，才能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 谢允听了这话倒有些受惊，毕竟，指示张婆趁机在林英云房间里放小人的，正是他本人。不过，现在达到目的了，谢允才不信神鬼，才不信报应说。他心安理得得站在小姐身后，以观看谢夫人的无助为快乐。 林英云已经被谢依依气昏了，她不甘心自己被诬陷，但这又如何？老爷也不能死而复生来护着她，府中没有其他人能帮助她。她不过渔网中的一条小鱼，任人摆布。 不过林英云的骨气仍在，她要堂堂正正地走出谢府。 “好，我走。没了你们谢府，我林英云还是林英云！”林英云说完就朝管家谢允要回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林静，此时她孤独无依，需要她的陪伴。 林静被带上来，她一直被关在柴房，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此刻见了主人，忙叫了声，“夫人”。这一激动她差点哭了。林英云上前抱住虚弱的林静，抚摸她的背部，温柔而凄惨地说道，“以后我不再是谢夫人。现在我们去打包行李准备回娘家。” 林静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夫人的话，但是夫人将她拖入房中，动手整理起衣服，她这才相信夫人不是在开玩笑。林静是陪着林英云长大的，她清楚夫人的性格，虽然柔弱，但是也倔强不肯受委屈。她不清楚她被关在柴房里时府上发生了什么，但不便询问小姐。她也想起了少爷，但此刻气氛压抑，将她的话活活堵在喉咙上。 这是谢依依预想的结局。她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地赶出林英云。在林英云进屋收拾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的背影，黯然神伤地回到自己闺房。刚才的气势汹汹盛气凌人，抽空了她体内的精气，此时她只想回床上躺着。她在自问：我是否成为了坏女孩？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没寻觅到答案。或许，成长并非是一个人变好，而是开始做些不能直接归为好或者坏一类事的时候。成长，总和复杂挂钩。 管家谢允解散佣人后，回到房间继续喝茶。他一边喝，一边大声笑了。猛地，一个身影闯入他的记忆，他哭了，悄悄地从怀里拿出多年前的手绢擦拭眼泪。关于一个女人的记忆覆盖在他此刻颤抖的灵魂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翘首以盼” 这晚，林静提着包袱，低头跟在林英云身后。两人从谢府大门缓步走出，仆人们在各自岗位干活。唯有一小厮平日唤作谢达的，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林英云拖着疲惫身躯，脑袋里模糊不清，只是机械般地抬起两脚在地上移动。走出府门时，她甚至也不曾回头看一眼，这藏了她多年记忆的府邸。一切，都印在她的记忆中了，牢固清晰，她缺乏勇气回头看，谁知道到时候眼泪是否能止住呢？林静见小姐走路时身体微微左右晃荡，忙上前搀扶。 直到两人走下谢府门前的大理石阶梯，谢达才转身回府。当年他身为看门小厮时，林英云曾关切地命他们以后不必全站在骄阳下候着，他们可没仙人掌耐热，只需一人在前门阴凉处守着便好。他们共四位看门小厮，对于宅心仁厚的林英云感激不尽。他们以为自己同门前的石狮子一样没有生命，日日夜夜风吹雨打都得立着。现在承蒙林英云的恩泽，他们得到了关怀，得到了关注。至于谢达，林英云还曾私下赏他钱去医治老母亲。他虽欠缺几分勇气去为谢夫人辩护，然而他仍拗不过良心，至少要亲自送谢夫人她们出门。毕竟，有生之年他们是否有缘相见还很难说。 林静扶林英云在谢府大院外墙处的一棵树下小憩。微风习习，林英云舒服些了。 “咱们就呆在这里，青林一会回来时，我得带他一起走。”林英云下定了决心要夺回孩子。怀胎十月的孩子，日日夜夜同她说笑的孩子，早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是哪一天没看见青林，林英云便魂不守舍，脖子拉得老长盼着青林突然如春天的鲜花般出现在她面前，为她带去愉悦的色彩和温暖的拥抱。 林静亦不舍得少爷，她将少爷当做亲生儿子般疼爱，还曾撅着嘴跟要帮她张罗亲事的林英云赌气，嚷嚷着：“我不嫁，我要守着夫人和少爷哪儿也不去。遇到个糙汉子不如不要嫁呢。青林，你说是不是？”每次她都将问题扔给懵懂的谢青林，青林当然不舍得疼爱自己的静姨离他而去，也舍不得糙汉子打骂她。便坚定地点点头，看得林英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作罢。 林英云被今日逐出谢府一事搅得头昏脑涨，暂时性丧失了逻辑能力。只是干巴巴站在树下，沉默地盯着谢府门口。仿佛一只卧在桌下等主人丢骨头的小狗。 林静到底比林英云大五岁，她尚能保持点冷静。她劝小姐（林）躲到谢府斜对面隐蔽些的小巷中间，便于藏身和观察。她们此时所处的位置，会暴露她们，若少爷回府时有人眼尖瞥见了他们，那她们想要见到少爷的希望就没了。 一团东西堵在林英云胸口，她脑袋又发闷，林静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便被林静扶着躲进了阴森黑暗的小巷去，两人如同两只企图进入谢府盗窃的小偷一般，监视着门口的一举一动，好伺机而动。 一个时辰后，天色一如墨水汁浓黑，左等右等也不见张婆带着少爷回府。林英云不言语，呆呆地眼睛也不肯眨一下地监视谢府，仿佛世界地方所有地方都陷于黑暗，唯有谢府一处保有火种。林静一直陪在林英云身边，想到今晚她同小姐还没用过晚餐，便请示小姐她将去买些糕点，两人总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呆在这里。况且天这么黑了，他们也需要住宿的地方。 林英云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其他身体部位早已瘫痪。她木讷地点头答应着，其实林静所有话在她听来都是模糊的，她根本不知道林静说了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等着她的宝贝儿子出现在谢府。 林静花了盘缠在谢府附近以自己安置亲戚的名义租了房间，她真担心客栈老板知道谢夫人已经被赶出谢府后不再接待她，或者嚼舌根c八卦林英云的事。她和小姐可受不了这些聒噪的人。 待林静买了两个菜包赶回小巷口时，她没看到本该张望的小姐，一心急，她差点想喊叫小姐，但觉不妥，便朝巷子里走，想着小姐不会离开这里才对。突然她被绊倒，脚下踢到柔软的躯体，不禁一惊，浑身发毛，汗毛直竖，猜想这横躺在地上的不会正是小姐吧？小巷里几乎没有光线可以照清这人的脸庞，林静费劲地将人往外拖一点，借助巷外的灯光勉强看清了这人的写，这双绣着牡丹的绣花鞋，不正是小姐在闺房为出嫁而苦苦绣了一个月的那双婚鞋吗？她想不通小姐为何穿着这双十几年前的旧鞋出来，而且鞋面针线已经磨损一部分，昔日鲜艳的牡丹已不再盛开明媚的容颜，一如不再年轻的林英云。 林静没有时间可以耽搁，她得立马将小姐挪回客栈房间休息。估计夫人被赶出去这件事在清水镇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清水镇又无人不识谢家夫人，她上哪儿去找个愿意帮忙的人呢？ 正在她苦恼的时候，一个身影从谢府门口跑过来，她下意识地要保护小姐，忙使劲全身力气打算能将小姐移多远就移多远，不要再被谢家那群人欺凌。 那个人见林静拖着昔日的谢夫人走路十分吃力，但林静又像怕坏人一样朝前跑去，他忙叫了一声，“林静，等一下。” 林静一听，似乎来人是谢达。回头仔细一瞧，果真是。 谢达跑上前，边喘气便将林英云沉重的身躯挪到肩膀上，“我来，夫人暂时住哪里？”在谢达的词典里，林英云永远是他的谢夫人，这口他可能改不了了。 林静没想到谢府还有这重情义的汉子，肯来帮忙。其实她不知道，谢达值晚班时注意到这边巷口有人，只不过夜色苍苍没有看清。等林静来了他才知道是夫人在此盼着少爷回府。 靠林静在前方带路，谢达拖着夫人的躯体终于走到客栈。小二上前来招呼客人，林静挡住小姐的脸，解释这是喝酒喝多了的远亲，急匆匆将小姐搬到床上歇着。还好平日她懂一些急救，立即按住小姐人中，在太阳穴抹上清凉油，不一会小姐就醒来了。喝点稀粥后，林英云脸色红润了些。 “刚才谢达告诉我，少爷，”林静转过身子不愿直视小姐，但她终将得说出口，“少爷已经回到府上，是悄悄从后门进去的。咱们空守了一晚的前门。” 听到噩耗的林英云紧闭双眼，直直躺在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不如归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林静就骨碌爬下床将细软仔细收拾了一番，林英云还在床上熟睡，昨天受的打击过于沉重，她需要好好睡一晚修复。也许，她在梦里不希望醒来。 昨晚林静已托谢达去租了辆马车，清水镇这地方对小姐太沉重，风言风语地，吹不倒大树但能摧毁人心。她准备劝小姐一起回到清水镇东边的宝山镇，回到娘家去。 清晨，清水镇静谧无声，马车驶来的声响一下吵醒了英云。她睁开迷蒙双眼，见床边空着，林静早收拾好包袱在一旁梳发了。她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了小姐。 “怎么这么早？”英云虽然知道林静习惯早起，但昨晚摊开的包袱一大早就收拾妥当，总难免让她猜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睡了一晚后，林英云脆弱的神经得到修复，她虽仍不能接受离开谢府的现实，但她明白这就是现实，她反抗不了。谢府的大门永久性地关上，禁止她入内。而且，就谢府在清水镇的影响来看，恐怕，清水镇她也是呆不下去的。谁不受谢府待见，必不受清水镇百姓欢迎。与其受闲言碎语的碾压，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呆着。只是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她的骨肉一一一谢青林。 她心心念念的青林，此时正在屋里睡懒觉。全谢府的人一起守着一个谎言，说他的母亲出远门去为爹爹吃斋念佛，得四五年才能回家。青林哭闹了一会，躺在谢依依的怀里也就睡着了。 “小姐，”林静很快能转换对林英云的称呼，毕竟对她来说，“小姐”的历史比“夫人”长，叫小姐更习惯，更亲近。 不习惯的，是林英云。她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姐不是指谢依依，而是自己。 林静接着说道，“咱们回宝山镇去吧。” “还能去哪儿呢？”这句话轻飘飘地，林静分不清小姐是对自己还是对她说。林英云也没有选择，目前为止，她住过的地方除了娘家就是谢府。不过，她还有一去处一一一一妙音寺。上次老爷去世后她去寺庙中拜访过主持，听说可以做居士。不过，英云很快否决了这条选择，她想家了。 “现在动身？”林英云问道，她没想过这么快离开她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 “小姐愿意什么时候起身？”林静上前服侍小姐穿衣，问道，“我托谢达租了一架马车，已经到楼下了。” 英云有些疑惑，“谢达是谁？那看门小厮？”她记不太清府内下人的姓名。 “对，高高瘦瘦的那个。”林静一说完，英云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是他。他倒是个重情义的好人。我平时都没好好对他。” 林静捂嘴笑道，“哪有，小姐平日可好了。他家里人生病还是小姐资助的呢。要不然他怎么会冒着风险为咱们租车去？昨晚还是他扶着夫人回这里的呢。” 英云冲林静傻笑，一副我想起来了的样子。然后痛苦地问道，“青林怎么办？我不能一个人走” 林静最担心的就是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想离开少爷，然而，谢府必定铁了心不准再放她们进去的。 “小姐，你自己得保护好自己这尊泥菩萨，”林静开始替英云梳头，记得小姐出嫁前也是她梳的。这头发，比当年少了些许而已，还同样黑亮油滑。这是因为英云在府内做谢夫人，饮食起居照顾的好，也没操心。所以发质仍然好。“我说这话不是说没有考虑少爷。但我总觉得，依依小姐还是挺疼爱少爷的。我们先回娘家去，避避风头。等这风头一过，咱们再来清水镇上找少爷也不迟。” 英云虽知道林静说得在理，回娘家在目前看来也是最为可行的办法，但，她就是想看看少爷，她的宝贝。 林静见夫人并不言语，心知夫人定是舍不得离去。 “咱们迟一天走好不？”英云同林静商量道，按说，她完全可以以小姐的身份独裁决定的，但是她从小没有耍弄身份的习惯，况且，林静如同她的姐妹一般，有些事她还是会听听林静的意见的。 “小姐，一天都不行。”长痛不如短痛，只是林静的处事原则之一，“一天，已经足够满城风雨。再想平安出城门就难咯！” 林英云清楚老爷生前的威望，因为救济过几次百姓，在本地也不张扬跋扈所以深得民心。她被诬陷诅咒老爷的事一旦被这群质朴百姓知道，被砸鸡蛋是小事，被卸车轮都可能发生。在清水镇，她得夹起尾巴做人。林静说得挺对，避避风头再说。于是她点点头，两人很快下楼上了马车。 一路上，英云仍在回想小人的事，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她仍相信谢依依是被人利用才做出这种事的。依依虽然蛮横，但是单纯，不会诬陷她，也正因如此，英云才敢放下青林回娘家去，依依对青林尽到了姐姐的责任。只是谢允，英云想到这摇了摇头，这人城府深不可测。老爷在世时，他对她从没有过顶撞，一直都温顺忠实。然而老爷一去世，他就脱掉羊皮露出狼爪，可恶！英云往车上突然一锤，吓坏了林静。 车夫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下车察看，林静解释说英云不舒服，不小心撞上了车窗，车夫这才上马继续赶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 重回宝山镇 待林英云心情平复些后，林静递给她一块芝麻糕。英云仍没有胃口，接过一小块芝麻糕后，咬了半口就不吃了。 林静默默担心着，小姐脸色蜡黄，这两天折腾得下巴都尖了。今早也不曾碰过饭菜，虽走得匆匆，但是她也吩咐厨房提前为她们预备下了饭菜的。最后只有自己和车夫吃了大半。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车夫粗犷的嗓音传到林英云耳朵里，“夫人嘞，出城门啰！”这吆喝声十分畅快，大概车夫觉得他已经驶完一半路程，心情格外欢乐。 坐在夫人对面的林静，终于松开了纠缠如麻花的眉毛。为了让夫人散散心，她拉开窗帘，阳光顺势滑到车内，照亮了林英云的脸庞。 似乎窗外有神灵在召唤她似的，林英云抬起双眸，朝窗户外看去。 这条回娘家的路陌生吗？如何不陌生，一年就一两次回家看望爹娘和哥哥嫂子。哪一次相见没有泪流满面？而这条路，有轿夫代劳，她无需记路，只是偶尔看看风景才顺便看看路。路的始尾她清楚，然而这条路有几个弯c被河流拦截过几次c经过几个村庄林英云一概不知。 这条回娘家的路熟悉吗？怎能不熟悉，平日难得出趟远门的她，除了清水镇，最熟悉的路便是这条回家路。路的那头，是林家，是锁着童年记忆的城堡。路的这头，则锁尽了她的青春，还关着她的骨肉。叫她如何不熟悉这连接她两端生命的桥梁般的路呢？ 已经是三月春了。这是油菜花在田间织锦的季节。 看样子还是那条花轿抬着她进入清水镇的路。盛开的油菜花，同七年前相比仿佛没有任何改变。而我呢？英云默默想到，物是人非，桃花人面。她用七年光阴，又回到了。然而，在时光流逝中，并不存在真正的“回到”。此绝不是七年亲的。 虽说谢老爷去世时，林家双亲因年老体迈经不起一路折腾，但是林英云的哥哥曾来吊唁。不过，因林家也有事走不开，他也就当天匆匆赶回去了。 所以，林家还不曾知晓这嫁出去的闺女又乘轿归来了。 毕竟不是光鲜事，林英云有些担心，如此灰溜溜地回到家，恐怕关于她诅咒老爷被休的传闻谣言也会跟在她们身后传到宝山镇。毕竟，两镇相隔也就十多里路而已。 恐怕不是恐怕，迟早会传到镇上的。林静眼中也晃荡着迷茫。她清楚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林家世代都是宝山镇数得上名号的厨子，并在镇上有两家食府一一一一宝英楼和林家食府。林家食府由林家父母掌管，而宝英楼则由英云的哥哥林英松负责管理。 车轮的声音咕噜咕噜，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林英云知道，这是马车已经驶到镇上的石板路了，那么，家就近在眼前了。可是，林英云的心噗噗直跳，她不是想回家吗？多少个夜晚，尤其是老爷去世的晚上，她孤独无依时，不是时时刻刻盼着回到娘家被爹娘抱抱吗？ 然而，她握了握手中的丝巾，她怕回家。怕即将面临的无数个问题：怎么回家了？还回谢府吗？她要如何向父母解释呢？她看了一眼林静，林静也正看着小姐，这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体谅。 “孥！”车夫停车的命令雄浑有力，两匹马立即停下脚步了。 林英云还没缓过神来，她还没思考出如何应答。然而，没有时间顾虑如此多了。 这时，她有一种冲动一一一躲在车内不要下车。这样她既不用看那谢府也不用管爹娘，一个人被丢弃在车上，虽然难受，但不用去回应质问。既然我已经被抛弃了，那还管我作甚？！此时林英云真有破罐子破摔干脆逃离这有熟人的地方的冲动。 “小姐。”林静见英云久久不动，车夫也不好意思催她们下车，便叫了声英云。这才将林英云拉回现实。对哦，我不是夫人了，是林家小姐。 林英云深吸一口气，在林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抬头，“林家食府”四大红楷书映入眼帘。这字红得如此火热以至于刺得林英云眼疼，她忍不住快淌下泪。 几分欣慰，几分惆怅。毕竟到家了。林英云缓缓走入厅堂。 林家食府也算得上宝山镇排前三的食馆，装饰华贵典雅。林家食府共两层：第一层是宴会大厅。林林立立竖着二三十张大圆桌，靠窗户的位置则是供四人就餐的小长方桌。第二层则是十个包间。每间房间有自己的装饰特色，有典雅的c富贵的c素雅的 林英云脚下铺着红地毯，此时林家食府内却没有一个客人。已经九点了。 并非林家食府的菜肴口感不好，而是因为林家的菜实在好吃，大家都乐意上食府就餐。而且，价格公道，环境优雅。所以她们家一到中午晚上饭点，门前的顾客就络绎不绝。 只是，林家食府有条怪癖的规则：营业时间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 如此以来，林家非但没有食客流失，反而因为这规矩更加受欢迎。大家都以在食府内成功预约订餐为美。 一小厮迎上前说道，“客官请稍等再来，我们还没开始正式开门。还请见谅。”餐馆内正擦拭饭桌的小厮是新进才请的，所以并不知这面前的贵妇是谁。 虽然林英云清楚他不认识自己，所以说了“客”，本来不知者无罪，然而她却心里凉飕飕的，一时哽咽，喉咙黏在一起无法开口。 林静见小姐眼圈红了，忙呵斥道，“没有一点眼水。还不去请夫人老爷出来，告诉他们小姐回来了。” 如晴空霹雳，小厮没想到这么快就得罪了林家的掌上明珠。忙答应着往后退去。 正在监管厨房的林母得知消息后，忙跑出来。 母女二人一见面就热情相拥，林母胖乎乎的身体压着英云，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况且刚憋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如夏季雷雨，瞬间倾盆而下，浇湿了林英云憔悴的脸蛋。 “我的宝贝女儿哟，”林母拉着英云走到厨房后的庭院里坐着。见女儿泪眼朦胧，她心头颤颤得疼，掏出手绢替她擦去眼泪。 林英云早泣不成声，连叫声“娘”也含糊不清。她根本没有心情向母亲解释自己回娘家的原有。被诬陷的委屈也一时难以倾诉。她终于能大哭一场了。她倒在母亲肩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尽情地哭。而母亲，会轻轻拍打她的脊背，也不会询问为什么，她怜爱自己的女儿，看她面黄肌瘦，定是过得不如意。 林静则提着细软回到小姐以前的房间，吩咐下人立马将房屋收拾出来，将灰尘擦干净。这一住，可能再也不走了。 林父听说女儿回家了，急忙经挑菜的活扔给新收的徒弟，自己则急匆匆从菜市场赶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 家宴 “怎么今天回来了？”一踏进门槛，林父就迫不及待地逼问林英云，“不好好守着谢府，此时回家不让人说闲话吗？”林父不仅没有因为见到多日不见的女儿而开心，反而胸中藏着怒气。 正躲在娘亲怀抱里抽泣的林英云，听到爹爹的训斥后哭得更加厉害了。 “你这老头子，”林母白了一眼林父，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仿佛护着小鸡躲避老鹰的母鸡。“没看见女儿在哭吗？” 林父才不管英云哭得天崩地裂的，只是神色严肃地继续追问道，“说，一定出事了。” 林母用眼神示意林父一会再问，现在安慰受委屈的女儿要紧。 英云渐渐止住了哭泣，仿佛海水开始退潮，她汹涌澎湃的满腹委屈之情缓缓从口中吐出，将自己被诬陷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听毕，林母擦了擦眼角，可怜自己女儿受如此大的委屈，可惜自己当时不再她身边替她辩护。她可爱善良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意思是你被赶出谢府了？”林父不太敢相信这是事实，英云微微点头，林父这才仰天叹气。 忽然门外一个人影跑来，气喘吁吁得站在英云面前。是位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因常年做菜而面孔有些油腻，他穿着一身麻色衣服，上面渗着一两层油污。 他还没缓过气来，然而还是急切地开口想知道怎么回事，“妹妹，怎么了？” 待英云讲了一半关于藏在她房间里的小人的故事时，一婀娜人影从院子另一端缓缓走来，这妖艳的身影，英云不用细看也知道，定是爱打扮又臭美的嫂子。 “哟，”嫂子提高音量仿佛老鸨见到老主顾似的佯装诧异，听得英云好不自在。“这不妹妹吗？被谢府赶回来了？” “怎么说话的？”林英松的口气如同从山坡上滚落的石头，沉重地碾压了刚嫂子那声媚叫。他实在不懂，妹妹难得在家，和她从无过节，她这是哪里来的毛病，非要和他亲妹妹过不去？女人，真难养。 “你妹妹回家就不准我说话了？！”嫂子浓妆艳抹的脸蛋扭曲地如同小丑脸，她恨恨地咬了大红唇，从白齿间吐出几个字，“还能叫你谢夫人吗？”真没想到攀了高枝的林家大小姐被赶出谢府，这下凤凰变麻雀，夫人成弃妇了。 她实在幸灾乐祸，本来嫁给一个厨子就让她觉得降低了身价，这英云成了清水镇第一大户的夫人后，她更是嫉妒烧心，在房间里数落过好几次自己的丈夫，“看看人家嫁的是什么？你再看看我。”这时林英松也不吭声，他不会反驳，他认为做厨师是自己的本行，脚踏实地干好本职工作就是个男子汉了。况且，他也喜欢做菜，也能靠这技能养活一大家满足妻子对金银首饰的需求。女人，就是不知道满足，不像林英松，他只要在厨房就觉得快乐了。 一旁保持沉默的林父终于开口了，吼道，“闭嘴！”她只能识趣地砸砸嘴唇以示不满，将一肚子刚准备好泼的坏话憋在锦绣衣衫里。 中午，林英松亲手烧了一桌好菜，当作是欢迎妹妹回家。 饭桌上，林父一直闷闷不乐坐在椅子上，像赌气的小孩。吃饭的氛围十分压抑，林英松觉得该说点什么，几次端起酒杯又放下。林母并不作声，因为她见英云的脸还未放晴，仍是一副哭相。当母亲的也心疼，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次次默默替英云夹菜。 这桌菜，都是英云十分喜欢的：麻婆豆腐c蚂蚁上树c开水白菜c凉拌鸡英云低头扒拉米饭，除了母亲夹的菜，她不曾动手夹过其他菜。一门心思想着回娘家后该如何打算。 一大桌菜上，独独没有回锅肉。这可是林英松媳妇最爱吃的菜。平日里每隔一天英松就会做一份给她吃。今日，本来应该有回锅肉的。定是因自己说话得罪了妹妹，他才故意不做这道菜来给我脸色。 英云偶尔抬头瞥了一眼，见嫂子脸色不好，也不怎么夹菜，一个劲夹米饭，一颗一颗夹起来吃。她也无心理会无心去照顾嫂子的情绪了，只想等爹爹指示可以下桌，她好回房休息去。 林父饮了两杯酒，老黄的脸上也映着红潮。正打算喝第三杯时，林母将酒杯抢过来，吩咐人盛米饭。老是吃酒伤胃，得吃米饭才行。 这顿奇怪的安静的午饭悄悄延续着，谁也不敢离开，谁也不敢放下筷子。就算不像吃也得装作在吃，一筷子菜能吃三四口。如此磨时间的意义何在？ 谁也不知道。他们以为林父知道。其实他还没明白怎么嫁出去的女儿又回来了。这在宝山镇可是史无前例。他应该如何处理这事？也没有前人提供范本。但他知道这不光鲜的事在宝山镇传开后，可能直接影响他的生意。 突然阴天里响起雷声。“你在家里先呆几天。” 全都愣了，仿佛等着林父对这句话做进一步阐释。英云的右手不禁颤抖，筷子差点掉在桌上。她默默想到，几天？难不成父亲不打算让自己长住吗？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只迷路的小狗，找到家便能找到避难所。然而，家，也只是暂时的收容所吗？ 她可怜地看看母亲，母亲没有说话。家里做主的，毕竟是父亲。父亲执拗，他决定的事，没人敢否决。平日里，母亲只能就些小事做主或发言，她心想，也许过几日丈夫气消了，她也就能劝劝他了，毕竟，英云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女儿。 英松不理解父亲如此做的缘故，不过他心疼妹妹，默默在心里打定了注意，如果妹妹被爹爹赶出来，他一定会负起哥哥的责任。 林大嫂子虽然不敢表现出来，但她确实偷偷乐着。林家大小姐又如何？泼出去的水到底已经脏了，收不回来了。谅你为亲身女儿也没法。 饭菜虽可口，然而和着眼泪着实难以下咽，英云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流泪，可她没能控制住，两滴晶莹的泪水滴在米饭上。 林父见女儿流泪，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然而一想到她是被赶出来的，心中刚平复些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神秘客人 “都散了。”林父声音疲惫，像是刚做了几十桌菜似的劳累乏力，他不知该如何安顿女儿。对英云，他有几分怜爱。然而众人看待林家的眼光会直接影响到他家的生意和名誉，毕竟，他是一家之主，他不能让这个家被宝山镇其他人看不起，更不能影响他要成为宝山第一大厨的绊脚石。 桌上的菜总共没动几筷子，林母便让小厮们不必另外做饭，将就着这桌饭菜吃了午饭。这家子谁也没吃饱，肚内明明空空如也，每个人却像不知道饥饿的滋味：林母自然是为父女不和气而郁结在心；林英松则掂量着如何才能说服爹爹善待妹妹；林嫂子的胃里倒是装满了得意和幸灾乐祸；英云，她已是两天没有怎么吃饭的人，即使吃到嘴里，她也不知滋味，无法分辨米饭同菜，只能依靠齿舌机械运动将饭菜嚼碎。 回房后，英云刚躺下，突然有人来请，说是有客人求见林家大小姐。 林英云纳闷了，谁会来见自己？不过既然有人来见，她赶紧涂抹胭脂，稍作打扮，使菜黄的脸色看上去红润些。尽管自己处于悲伤，然而无需别人来为自己脸色买单。待客的礼节她也是要遵守的。 林静上前打算搀扶着小姐进入大厅见客，然英云拒绝了。她还没有丧失所有体力，尚能勉强支撑。她还年轻，让人搀扶着见客怎么想也不合适。于是林静只得作罢，垂首跟在小姐身后。 此时正午正是林家食府生意最好的时间段。大厅一楼满满地都是坐着的食客。林英云不动声色地全场张望，并没有发现熟人。 在前带路的小厮回头看向小姐，谦恭地说道：“那位客人在二楼等候小姐。” 会是谁呢？林英云和林静的好奇心都被挑逗起来，脚步越走越快。 到了二楼，小厮将小姐引到一素雅包间后连忙退出，只留下客人和小姐在内，林静守在门外。 刚一揭开包间的帘子，只见包间内的小桌旁坐着一白净男子，身穿浅蓝色衣衫，正端着一碗茶品味。 只凭这侧影，林英云已经十分诧异，忙要行礼。那不正是九王爷吗？尽管心中有百个不解，然而她无法寻出答案。这算，第二次“偶遇”九王爷了吗？ 偶遇？林英云有些质疑，这也太巧合了，没道理这丧礼过后一个月内与高高在上的九王爷偶遇两次才对。 余光瞥到有人打帘而入，九王爷嘴角上扬，想必是她来了。见她要行礼，忙上前扶起她。在英云起身时，她往上偷看了一眼王爷，哪知道王爷正眼光如水地也看着她。那一刹那，这两眼对视，如同月光遇上湖水，湖水荡漾着月辉，月光在湖水上轻轻抚摸。 英云忙从九王爷宽大的手掌中撤回双手，恭恭敬敬地说道，“鄙府荣幸，九王爷大驾光临让寒舍蓬” 寒暄还没说完，九王爷就打断了她。一手捂住了林英云嘴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嘴唇上，“嘘！”九王爷神秘地笑道，把林英云强行按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英云不知这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是王爷，自己也只得从命，乖乖地坐在九王爷对面。 “我是微服私访。别告诉别人我是王爷。”九王爷说完后见林英云愣愣地，如被点穴了不能动弹。这王爷怎么如此奇怪。 哐当。九王爷拿起筷子在林英云面前的瓷碗边上敲打，这声响将林英云拉回现实。 她注视这桌上放的三盘菜，明显不是为一个人准备的。而她身前平放着一副碗筷。难不成是？英云也不敢自作多情。犹豫着要不要否决自己的猜想，犹豫着是否应该拿起筷子。 九王爷看出了英云的迟疑，他此次前来不正是为了同她吃顿饭吗。可是英云不动筷子。 “来，吃。”九王爷就吐出两个简单的字。若这话从朋友口中说出那是诚挚的邀请，但是从王爷口中说出，便是不容分辨需要遵守的命令。 但是，英云仍旧没有胃口，也不想勉强自己，“回王爷，我已经吃过了。还请王爷独自享用。” 九王爷听这话顿感失落。为了上林家食府见她一面，他动用权势从当地一官员手中抢来了今日预定的包间，甚至饿着肚子坚持等到林英云前来才开吃。不过，他看出了她的憔悴，虽然她脸色红润，然而手却黄白，刚才碰到她手时他就注意到，英云双手冰凉，身体定有不适。 也是，还没从丧夫之痛中恢复过来就再次遭受被赶出家门的打击，林英云没有因此疯癫没有因此太过于消沉就已经在他意料之外了。若在勉强她吃饭岂不太为难她了？但是不强迫她吃饭，她这纤弱身体会生病的。 “那陪在下再吃点。”王爷打定了主意要让林英云吃些东西，“一个人吃饭太冷清。” 听到九王爷用在下称呼自己，林英云着实吃了一惊，王爷肯如此放下架子，她也不表现得太冷淡了才是。至少也得夹一两筷子菜，这才是待客之道。 九王爷早饿了，等林英云一开始吃饭，他两三下就扒拉完一碗米饭，嘴里还啧啧称叹林家食府饭菜可口。 哪知道九王爷真不想让林英云消停。 “还请你帮我盛饭可好？”九王爷笑着对林英云说道。 林英云不太高兴了，她怎么能帮夫君和家人以外的人盛饭呢？这事不该使唤小厮吗？但迫于九王爷的身份，她无法拒绝这蛮横的要求，只在心里骂九王爷，真是死皮赖脸。 九王爷如同欣赏唱戏的一样，专注地看着林英云为他盛饭。英云站起身，温柔地揭开盖子，米饭热气腾腾的蒸汽如同五期环绕着英云的脸，使她看起来如同下凡的仙女。 隔着热气，林英云的脸不能再烫了。她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脸上便火辣辣的。这九王爷，要什么时候才肯消失在她面前？莫名其妙地他就出现在她的世界，可她还没完全走出谢老爷的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春光好似一湖水 林英云生气是应该的。一是九王爷一旦出现她就心神不宁，她不知道这是心动，只想赶走这奇怪的感觉。二是她不知如何面对九王爷。他一高高在上的王爷，对平民身份的林英云来说，是不可触碰只能供奉神堂的带着神圣光环的人物。她当然会有压力，也会诚惶诚恐。 九王爷面色平静地从英云手中接过碗，心中却暗自得意。如同自己在路边遇见一只可爱的小狗仔，而它又肯对他这么一个陌生人摇摇尾巴。他也不管狗狗是对他一见钟情呢，还是因为他手里拿着肉。总之，他就是高兴，这种愉悦是见到阳光时会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情感。有光则喜，无光则倦。林英云，便是那道一扫他心中雾霾的光。 英云递碗给王爷时，虽矜持地垂下眼睛，但还是没忍住再撇了一眼王爷。如果说已逝去的谢老爷是宽厚的肩膀，能让她放心依靠，生活无忧无虑，那九王爷，便是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新鲜有活力，散发着活生生的气息。也许，这是因为九王爷与英云年纪相仿的缘故。 若将人的一生比作四季，那无疑这两人处于万物茂盛阳光炙热的夏季。而谢老爷，尽管处于丰收的秋季，到底同林英云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时差，只是谢老爷温暖的胸膛让林英云一直误以为，这就是爱情。谢老爷的爱，是怜爱。 林英云此时能敏锐地觉察出自己对谢老爷和九王爷的不同感情。她感激细心照顾包容他的谢老爷，他一直如同慈父般保护着她。然，对于九王爷，在林英云的认知里，他是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特别”的男性。不可否认，他长得比谢老爷俊俏得多，皮肤也同她的一样光滑白皙。他身上潜藏着一块磁铁，吸引着她。她对他产生了好奇心，甚至，想对九王爷有进一步了解。 可是，当她偶尔回忆起庙前偶遇的九王爷那段片段时，谢老爷慈善的模样一次次从脑海中蹿出来打断她。不过，谢老爷的模样已经越来越模糊，仿佛一张放久了的照片，逐渐染上时间流失的米黄色，抹去了眉眼抹去了笑容。于是，谢老爷在林英云的记忆中，退化成一团朦胧的影子，只剩下“谢老爷”三个字为这团影子标注。 倒是九王爷的面孔越加清晰。自打九王爷迈着步伐潇洒地走出包间后，林英云发现自己发呆时，会情不自禁想起九王爷：乌黑剑眉下流淌着两汪泉水，含情脉脉地看向她，水润得能打湿她的睫毛。 “小姐，”林静突然从身后拍了林英云肩膀，吓得林英云赶紧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哈哈，小姐想谁呢？”林静豪放地大笑，羞得英云双手遮脸。 待林静扳开林英云双手后，英云才腼腆得开口，“你说，九王爷是不是怪怪的？老爷一去世后，他老是出现。不过一想到他，我就仿佛看到花开。你懂这种感觉吗？为什么我老是想见到他呢？我知道想念老爷是应该的，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可是九王爷” 听到如此幼稚的问题从小姐口中问出，林静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不笑。这当真是已经嫁为人妇还育有一子的曾经的谢夫人吗？ “傻姑娘，”林静这话一出口，却突然一阵心酸。小姐最靓丽的一段青春年华耗在了一段朽木上，纵然朽木也提供了些养分，但是却扼杀了这段年华本该闪耀的可能性。如果小姐嫁给了一位仅仅大她五岁的男人，那小姐也会得到更多，能同丈夫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英云听到林静骂她傻，随手将绣花手帕捂在林静嘴上。 林静一转脸，笑着继续说道，“要我说啊，小姐一定是喜欢上王爷了。” “喜欢？”林英云不解，“我喜欢过玉镯子，喜欢吃苹果，喜欢天气晴朗和湖上泛舟。但是，我好像没有喜欢过人。人，也是可以喜欢的吗？那这样，人不就和那些东西一样了吗？” “扑哧”，林静真被英云逗得无法停下大笑了。但是她也没法怪小姐不懂人事，毕竟小姐嫁到谢府中去是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老爷又爱护着她，她也没接触过别的男性，也没想过男女之事。她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呢？她只知道孝敬父母，相夫教子。这些是她肩上的责任，她日复一日为了为人妻为人母而活，偏偏不曾为自己活。 “小姐觉得哪里不一样吗？”林静想逗逗情窦初开的小姐。也想听听她的见解。林静自己没喜欢过谁，然而却听那些大妈聊天说过。 “喜欢花的话我会摘下来，喜欢衣服的话我会让老爷买，但是对于王爷，”英云一说到“王爷”二字就红上脸颊，“喜欢和他在一起。见到他，会忘记别人。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和他。” 林静一手叉腰一手放在英云肩上，调皮地说道，“这就是咯！一定是的。小姐是不是没见到他就会想见他啊？” “哼，你明知故问。”英云赌气地转过身去，正巧对着窗口，奇怪，地上平铺着一团影子。黑影仿佛觉察到了她转身，忙从窗前匆匆开溜。 “是谁？”英云心一紧，不知这是何人，不知那人有没有听到她同林静的对话。她这一叫，影子消失地更快了。 英云从窗户外探头出去，人早就消失不见，只见墙角转弯处留有一丝裙边。那至少能断定是府上的某位女仆。 靠近房门的林静拔腿跑出去想要看看到底是谁。但等她赶到墙角，裙边早溜走了。那就只能祈祷这不是哪位爱打小报告的女婢了。 经历过“小人事件”的英云产生了不详预感，恐惧感抓紧了她的心脏。她，已浅尝人心冷暖，却不知人心险恶的底线有多低。不过，今日闲谈的内容也不能让人怎么小题大做吧。英云安慰自己，不用如此小心翼翼。这没多大点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落井下石 一进包间，林父早已端坐在席。 “怎么？英云不来？”刘福东再次提起林英云，他今天铁了心要给师兄不愉快。当初师傅偏爱林父，他早记下这笔仇了。 林父并不回答，直接拿起筷子，也不招呼刘福东吃菜。 刘福东一直在等回答，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干脆也拿起面前的竹筷。 “她这时候还在房里休息，”林母见林父给刘福东脸色看，心中偷乐，但是这尴尬的气氛总需要人出来化解。“一会我去看看，若是她休息好了我叫她前来见你。” 受挫的刘福东一肚子气，只能闷头吃饭。不一会，他再次张口，这次说话应该林父会搭理他了。 “英云这次回娘家住多久？”刘福东佯装极关切的样子问道，“我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闻，肯定是流言。怎么值得信。英云一定是要再回到谢府的吧？” 这颗重磅炸弹无声无息地摧毁了林父林母最后一道防线。果然这人是为了英云回娘家的事来八卦的。 林父真不清楚自己是倒了多大的霉才遇到这落井下石的同门师弟，毫无点道德心，专在伤疤上撒盐。既然敢当面来询问，那不知刘福东在背后已经说过多少关于英云的坏话了。可恶，林父的怒火熊熊燃烧。 林母生怕林父一生气，直接将刘福东赶出去。这就不太好看了。 她立即往刘福东碗里夹上菜，接着说到，“来，吃菜。别提这桩事了。尝尝这青椒肉丝。英云这事就不牢师弟操心了，我们会处理的。” 刘福东嘴里嚼着青椒肉丝，得意地欣赏这对夫妻为难的表情。心里还继续暗自盘算着如何让林父颜面扫地。 “我在清水镇的亲戚说，英云，唉，师兄你不要多想，”刘福东挤眉弄眼，好像他是真心关切林英云的未来，装出语重心长的长者模样说道，“英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我是不信的。”其实他巴不得这事真是林英云干的，最好有许多证人。 林父沉默不语，一个劲夹面前的凉拌鱼腥草吃。 “一定有什么误会。”刘福东抑扬顿挫地说话，好像在朗诵诗歌。“不管怎么说，被人赶出来这说法对师兄你不好。现在宝山镇” 刘福东正说在劲头上，还没有滔滔不绝完就被林父的筷子声打断了。 “吃饭吃饭。”林母连假笑也不给刘福东看了，语气也不再温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近两日，宝山镇关于他们女儿的传闻已经丰富得耳朵装不下了。“虐待谢家小姐”“听说林英云毒死了老爷”“胡说，明明是用巫术”总之一句话，林英云是坏女人，所以才被德高望重的谢府家赶出来。 宝山镇上几位平日常来林家食府吃饭的顾客也不再来得那么频繁，大家商量好了似的要故意冷落林家。不过林家食府的生意仍是不错，毕竟他家的厨艺大家没得说。但是部分流失的顾客，对林父来说也是一笔损失。 “吃饭就不要说话。师傅教过的，难道忘了吗？”林父生气地说道，他可受不了刘福东这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其实刘福东是第一位当林父面谈起林英云问题的人，之前林父在大街小巷隐隐约约听得只言片语，大家一见林父走近就假装说别的。今天，多亏了刘福东，他终于将闲言碎语拼凑在一起。事态的发展果然和预想的同样糟糕。 林父并非铁石心肠不心疼女儿，只不过女儿这次的回门，实在太丢脸了。他在宝山镇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能让这种不光彩的事在自己身上发生。别人纷纷议论，嘲讽林父的教育。好一个林家女子，干出背后诅咒这等卑贱之事！可见林家的家教门风多差。林父无法坦然面对他人质疑他嫌弃他瞧不起他的目光。他一堂堂七尺男儿，硬是因为女儿的事在大家面前成了人尽可欺的矮子。 听到林父语气坚硬，多次碰壁还迎头直上的刘福东终于肯埋下头一心一意吃饭。无论如何，他已经将林父激怒，若接着说他刘福东可能真被丢出去。算了，反正已经达到目的了，刘福东夹起蒜泥白肉，他不得不承认，师兄的手艺看来快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和师傅的是差不了多少了。今日有口福，吃到师兄拿手菜。一般上林家师傅预约的人，只能吃到林家徒弟做的菜。那菜能好吃？看来大众要求很低很容易满足。 这顿饭也不知何时结束的，等林父缓过神来，林母已经送刘福东出门归来了。有这第一个上头拉屎的，说不定会有第二个。头疼得快要炸裂，林父揉揉太阳穴缓解疼痛。他看着这一桌亲手做的菜，几乎都被刘福东那小人吃光了。他自己可没尝几口。回想刘福东的话，他恨不得当初林母没有怀上这女儿。 林母知道今日林父状态不佳，被刘福东这一奚落，更是难受。也不清楚他会怎么发泄这股愤懑。她小心翼翼地来到包间，轻缓地扶起老爷下楼。 林静早探到消息说刘福东来拜访老爷了，以为中午能吃到点剩菜，好歹是老爷亲手炒的。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传小姐去吃饭。 林英云流着泪吃完了蛋炒饭，这是母亲命人为她准备的。蛋炒饭中加了酸菜，不仅能开胃，也中和了鸡蛋的油腻。 英云这下才肯确定爹爹对自己不待见。以前刘叔来她们一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饭。但是现在，爹爹根本不打算让她入席，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林英云已经不再是林家的那朵拿得出手的花，而是，林英云擦擦眼泪，藏在屋里的小丑。 这日子，要怎么过呢？难不成一直在家受气吗？ 其实被禁足在家的林英云尚不知晓宝山镇流传着多少不入耳的谣言。她以为自己在家够难受了，但是如果出门去，她才能体会什么是身败名裂，什么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师兄弟相见 翌日清晨，林家食府刚打开门，几个小伙麻利地打扫干净门前一块地。才扫上水，便遥遥望见街的远处有个黑影朝着林家食府缓缓移动。待那团大黑影逐渐靠近，那人也清晰地展现在清晨干净的街道上。 其中一机灵小伙，见状早拔腿朝屋内跑去。按照惯例，林父早起之后便会前往林家食府最重要的地方一一一厨房巡视一番，为的是检查食材是否新鲜确保厨房干净卫生，并决定今日需要补充哪种食材或推出哪种特色菜。 见主人正在嗅各种调料，这小伙不敢直接上前禀告。林父觉察到有人在身后，便问道：“大清早的，怎么了？” 小伙应答道，“刘来了。” 一听刘字，林父立即清楚是谁了。这宝山镇上姓刘又同他有瓜葛的人，除了刘福东那家伙还有谁？哼，他来干什么？这只黄鼠狼来拜年定没有好事。 这刘福东何许人也？他同林父拜在同一位师傅门下学厨。要论厨艺，林父比刘福东确实更胜一筹，只不过也没到天差地别的地步。只是这细微的差别，非专业食客是品不出的。因此在宝山镇上的百姓眼中，林家和刘家的菜肴不相上下。然而刘福东，林父想到这就不屑地哼了下鼻子，挺会玩小花样的。隔三差五来个“送汤”或者推个“特价菜”。林父可不想如此折腾，免费或打折是对菜肴不自信的表现，林家的菜不需要打折，林家的菜值得起这个价。 刘福东晃动肥胖身体，蹒跚着走进门，不等林父出来迎客便自顾自地寻了把椅子坐在一边，大口喘着热气。 林父沉着脸出来面见刘福东，这小子上门就不会有好事。 “哟，师兄好久不见呐。”刘福东瘫在椅子上摸着大肚皮笑着说。见林父一张臭脸，他倒没觉得热脸贴冷屁股，却暗自高兴着。这林父越不得意，他刘福东越幸灾乐祸 “师弟今日登门有何贵干？”林父着实不乐意待见刘福东，然而同出一师门，师傅也叮嘱过两人不可产生隔阂不可老死不相来往，所以为了师傅，林父也不屑与刘福东闹僵。况且刘福东并未犯大错，不过那副滑头的样子，林父确实厌恶。 “你看这是什么？”刘福东高高举着一壶酒，兴奋地说道，“闻知英云回娘家，我想咱们也是师兄师弟的，也该做顿饭聚聚才是。” 一块乌云笼着林父的脸，他刘福东什么意思，来落井下石吗？林父窝了一肚子火，两眼恨恨地盯着刘福东，像要把刘福东给咬碎似的。 林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林母迈着细步从里屋出来了。她一见刘福东和老爷不说话，便识相地打算打声招呼就回房去。 “你去哪儿？”林父声音里有几根冷刺，林母听着着实不舒服。“你去吩咐邓艾上街买菜，我们今天中午款待刘师弟。” 林母点点头便转身去找林父门下的大徒弟一一邓艾。 “师兄你太客气了。”刘福东压在椅子上，客气道。他脸上的双眼早已眯成一条缝。谅林父也不敢赶他出门。只要他们的师傅还在宝山镇一天，他姓林的就必须接见他。 看着刘福东一脸横肉，林父不想多说话，并感到一阵压迫感。仿佛刘福东油腻腻的脸蒙住了他的呼吸道，让他呼吸困难。 林父可不想陪着刘福东坐在大厅，“我去厨房看看。”丢下这句话，林父便离开大厅，留下刘福东一人。 怎么还是这么倔。刘福东轻蔑一笑，厨房有什么好看的，交给徒弟负责不省事吗？他刘福东早就将厨房全权交付徒弟，落得轻松一身。要不，当年和林父一样瘦削的他怎么会长到如今这么肥硕？而且，这林父也太不会变通了。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嘛。就开两家店，还没有任何活动。全仗着他家手艺好，他家客人才络绎不绝。 邓艾买菜从后门回林家师傅时，刚巧碰见他的师傅林父。 林父道了声“我来掌勺。” 邓艾平日里孝敬师傅，哪敢劳累林父亲自动手，“师傅歇着吧，这一桌子菜徒弟我还是能搞定的。”唉，想到师傅近来因小姐回家而不高兴，这师傅看不顺眼的刘福东又前来乱搅一通，他就替师傅心疼。 “那姓刘的东西，嘴可尖了。”林父摇摇头，“若是你们炒菜，顶多糊弄糊弄普通客人。他可是学过厨的，虽说手艺不如我，但是舌头的敏锐度还是高过一般人。我得做一锅好菜让让他无可挑剔。免得他走出林家师傅后到处说我们坏话。” 林父一番话让邓艾自行惭愧，本以为身为林父最器重的弟子，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也本以为今日刘福东前来，是他一展厨艺的机会。如果刘福东都认可他的菜，那他可谓学厨有成。毕竟平日里一般都是他掌勺。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厨艺仍有更大的进步空间。离师傅的手艺还差得太远。 邓艾红着脸跟在林父身后，若不能亲自掌勺，那他也得给师傅打下手，帮忙洗菜切菜。这让他想起六年前他来林家食府拜师。那时，他便是从最基本的切菜做起。 刘福东在大厅百无聊赖，干脆两只肥手往桌上一放，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快到正午了，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碰噼里啪啦响，蒜味c辣椒味c肉味c青椒味等种种味道混成一股烟火从烟囱里升出。 刘福东被一阵香味唤醒了。迷迷糊糊醒来的那一刹那，他以为身在师傅家。定神后才记起自己这是来到师兄馆子了。趁没人注意，他赶紧擦擦睡觉流下的口水。 “也不至于馋到流口水吧？”林母突然出现在刘福东身后说道。 刘福东尴尬地红着脸，辩解到，“不要误会，这是睡觉弄上的。”他才不会承认他确实想吃师兄做的菜，毕竟林父得到了真传。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不适合当厨子，做生意更适合他。 “我是来请你去楼上包间的。”林母在前带路，将刘福东引到楼上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怒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林英云回家好几天了，但还未踏出门槛半步。刚吃完一份蛋炒饭，她打算出门去消食。毕竟这是阳春三月，青柳依依，芳草萋萋，正是踏春好时节。在未出闺阁前，林英云也会偶尔趁父亲不注意往山上溜去。正好，也可以去散散心。 林父窝着一肚子火从大厅往后院走，刘福东一席话在他脑中滚来滚去，叫停不停。 突然他一抬头，刚好撞见林英云往后门走去。 多年听人使唤看人脸色的经验赋予了林静天然的直觉。跟在英云身后的她忙扯了下小姐的衣衫。 “嗯？”英云纳闷道，转身看着林静，余光不经意间扫向四周。 “给我站住！”还没等英云给爹爹请安，林父气势汹汹地吼道，这女儿成何体统？被赶回娘家不说，现在她居然还敢偷偷往外溜？这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真是一点也不知羞耻，不知躲避下风头。这是嫌扣他脑门上的屎盆太小了又要给他惹点事儿才肯罢休吗？我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女儿！ 林父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两眼鼓鼓地瞪着英云。 英云着实被父亲那句话吓了一跳，心脏已经加速，她低着头不敢言语。只能暗自祈祷让哥哥或者母亲赶紧赶往这案发现场，好解救她。林静本想去报告夫人，然而林父黑沉着脸，加之林父站在庭院入口处，她若想去林母房中必须经过林父跟前。考量了一会，林静只得乖乖赔小姐站在老爷面前听审。 “你还想往外跑？小心唾沫星子淹死你我可不会救！”林父甩了下袖子以示愤怒，他盯着面前的女儿。他从没想过泼出去的水还真能收回来，不过，这已经是废水了。在女儿没出嫁前，他曾在多少人面前接受过别人对他聪明伶俐秀气水灵的女儿的称赞。这是同一个林英云吗？林父想不透，一个都争着相亲，另一个大家争着避开。他身为父亲，想躲也躲不开。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偏偏春风不做好事，将林父的怒火吹得更旺，旺到林大嫂也浑身燥热。林大嫂路过庭院时瞥见林父训斥林英云，暗自心中叫好，巴不得林父给上林英云几巴掌才解气才应景。见林父只不过动动嘴，林大嫂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需要她上场了。 “爹爹好。”林大嫂走上前爹哩嗲气地请安。这股娇嗔看得林静直恶心想吐。 “你看我哪里好了？”林父回头给林大嫂一句重话，今日是事事不顺心，无论遇见谁都让他心中不乐意。“你看看你妹妹，啊，”林父不屑地指着英云教训道，“才回娘家又要出门，像什么？” 林大嫂笑笑，“爹别生气，爹是担心妹妹以后无法再嫁吗？” “嫁不嫁是她的事，我懒得管了！”林父咬牙切齿，不说狠话不够宣泄一腔愤懑。英云倒是眼红了，她没想过父亲放任她不管。 林大嫂忍住不笑，皱着眉头柔声说道，“我听说小姐有喜欢的人了，何不趁此促成一段姻缘，那妹妹也能再觅夫君” 这嫂子，英云内心暗自叫苦，爱干雪上加霜事的本性还没改。“我哪里喜欢别人了？”林英云反驳道。 这正好应了外面的传闻一一听说是勾搭上别人才毒害老爷的，林父一听这话从儿媳口中说出，虽说他平日知道儿媳喜欢八卦多嚼舌根，但被怒火蒙住眼睛了的林父却立即不加判断地将此话当真了。 “好啊你，”林父扬起手来往英云脸上打去，啪一声震天响地，“居然背着谢老爷那么好的人偷腥？还有没有良心？” 英云咬紧嘴唇，并不去摸脸上鲜红的手印，倔强得站着。她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火烧的感觉透过皮肤往里渗去，牙齿也疼，心更疼。如一团火掉在她白皙皮肤上，烧伤了表皮，灼伤了内里。父亲什么时候打过他？就是骂她也是自这次被谢府赶出门回家才有的事。虽说父亲还比不上哥哥疼爱她，然而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曾对她动手。况且，她出嫁时还看出来父亲的依依不舍。那时红着眼圈的父亲，去哪儿了？因这一巴掌而极度震惊的林英云，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连她的眼泪也吓得不敢动弹，晶莹剔透地悬挂在乌黑的下睫毛上，困窘地不知是否该落下。 立在英云身后的林静窥见小姐双手在打颤，像受了恶犬恐吓的小鸡颤颤巍巍急需保护。但她却迫于老爷在场的淫威不敢上前，无奈地看着小姐受苦，她也难受却毫无办法。看来这林嫂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她得提醒小姐堤防点儿。想必那日在窗户下偷听谈话的，要么是林大嫂本人，要么就是她的贴身走狗。 其实林大嫂也畏惧老爷，不敢当着林父的面开怀一笑。但她着实觉得痛快，便假装低头，暗自咧嘴笑着。仿佛憋了许久却不通的一口气突然顺畅。她抿着大红唇偷乐，看你林英云日后在家中如何处。你哥哥还偏爱你，为了你给我气受。我这结发妻子还比不得你一个妹妹？哼，我看受爹爹一巴掌后，你在林家还算个什么东西？ 后悔？林父摧残了亲自培养的小花后反思道，这是他第一次打英云，也许应该同她讲道理也不该打人的。原来打女儿并不解气。看着英云红扑扑的脸蛋，林父略微心疼，好生生的面孔就这样挂彩了。但打人后又去安慰这不像话啊！林父始终跨不过面子的底线，不肯安慰女儿。谁又来安慰他自己？林父受了别人的白眼与奚落，却无人相慰。他真不知晓明日是否有刘福东以外的家伙上前给他补一刀。 这对父女，一个不言一个不语。如此相像的倔强如出一辙。 四人如同石像般岿然不动。 风缓缓吹过庭院，撩起四人衣衫的下摆。现在他们才听到风吹过花朵和杨柳的声音，才觉察到难堪的安静。须有人来解救此时尴尬的氛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春风谢落英，海棠枝上红 林母见林父迟迟没有回房，不禁捏了一把汗。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吧？不行，我不放心得出去看看。 走到后院，一看林父红黑色的脸和女儿脸庞上五根手指印，林母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提起裙摆心急地走过去。 “你来得好啊？”林父见林母来了脾气更大，一把怒火烧了林英云还来燃林母，“你教的什么女儿？整天想往外跑。” 林母只道，“老爷消消气，这孩子也是憋得慌。”说着她靠近英云，心疼地摸了摸她火烫的脸颊。看来老爷今日动怒不比以往，此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连劝说老爷的念头都得打消。谁去招惹盛怒之中的林父，谁就难保全尸。可是，该如何是好呢？ 片刻后，林父想了想，说出他的决定，不，是命令：“从今以后，你就在家一心一意做女红。哪儿都别去。” 这句话犹如一把锁，锁住了所有通向外界的通道。英云只能被迫接受林父无理的请求。她只能无奈地咬着嘴唇，以示自己的不甘，却又担心爹爹看见后更加生气。 这决定在林母看来已经算仁慈了，只是做做女红而已，这本就是女子的本分，称不上过分的责罚。 过后，英云耷着脑袋回到闺房。她瘫坐在绣床上，痴痴地看向正正方方的窗户。这小方块蓝天就是她的透气孔么？呵，自己竟然成了金丝雀。 林静心知小姐是最不乐意做女红的。尚在闺阁之中时，小姐每次递给林母林父看的刺绣成品几乎都是林静代劳的。唯一小姐亲手一针一线绣的，只有那双出嫁穿的绣鞋。 “静，怎么办？”英云苦恼着，头倚在手上闷闷地问道，“你知道我不喜欢绣花。这又得劳累你了。” 林静温柔得回答道，“哪里的话，为小姐代劳也是我的荣幸。” 自此，林静每日针线不离手，有空便为小姐赶制绣帕鞋垫扇坠等玩意儿，一双好不容易在谢府养嫩了些的手又再次粗糙干燥起来。英云看着有些心疼，劝林静绣慢点，父亲不可能真要她绣多少出来的，不用如此赶。 不过，得找个法子打发时间才是。静儿倒是每日刺绣量布打格子，过得充实忙碌。林英云替鸟笼里一边添水一边想，自己同这笼中的鸟儿何时才能冲破束缚？ 此时林母正兴冲冲地往女儿房间走去，她带着一个好消息，如果英云知道了定会一展愁眉露出笑颜。 英云早听到这匆忙的脚步声了，必定是母亲。父亲自那日在后门捉住她以来，不曾到过她的房间来看她。只有母亲，每日下午忙完饭馆中没什么顾客时，就会上她房间聊聊天。偶尔也会带上些玩意儿让她惊喜，比如这只鸟便是母亲送个她的宠物。 “娘，”英云叫了一声，甜腻腻地。在林母听来这嗓音却分明是蕴藏着苦味。 “你猜我来干嘛了？”林母将英云从走廊拉向房间内。 “看娘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了。”英云不敢妄想，但还是继续试探，“爹爹准许我出门去了？”不过这怎么可能，英云其实在内心否定了刚才的说法，爹爹那头倔驴，除非他夺得宝山镇第一大厨的称号，否则如何会大赦天下宽赦她？ 林母见英云没有猜中，更加故作神秘，“错啦。快换件衣服。我的云儿啊，怎么这脸色比秋天的落叶还黄了？”确实心疼，林母见女儿一脸菜色，打从心眼里担心女儿生病。不过她所带来的消息，也许正好可以治愈英云的心病。 “好端端换衣服干嘛？我这身衣服昨天才换上的。”英云执拗得不肯动。 自打被父亲打入“冷宫”，她有几分心灰意冷。饭吃不下，水也懒得喝。每日以逗鸟为唯一消遣，她觉得，逗鸟就是在嘲弄自己。这是唯一较有意思的事了。女红有什么做头，翻过来覆过去，除了线还是线，就那么一块破布，得眯着眼辛辛苦苦绣上半个月才能绣好一朵花，与其将时间穿在针眼上，不如发呆。还免得脖子酸痛，还能保护视力。 林母急切地想将好消息告诉女儿，可是又现在说太早了。若不说，女儿又不肯动。也不能让外面的客人老是等着她。怠慢客人可不合礼数。 林母铁了心不肯透露，“那我卖个关子，” 英云没想到母亲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便撒娇，“娘，告诉我嘛，告诉我我就换衣服去。” 林母捂嘴笑着说，“有客来访，你一定会开心的。相信娘，快去换衣服。再不去，你会后悔的。” 一听客人二字，英云微微脸红了。林静憋住不笑，她想小姐一定是以为日思夜念的九王爷再次来访了，所以一脸害羞得红如海棠。 英云果然乖乖进屋换衣服了。她心中暗自窃喜，当真是九王爷来了吗？除了他也没有别人肯来名声受损的林家见这歹毒人称“破鞋”的她。那，穿哪件衣衫好呢？ 林静跟在英云身后，替小姐取出一件鹅黄色的春衫。“这鹅黄可适合春天了。”林静边挑边说，“而且适合二十多岁的小姐，一定啊，”林静靠向英云的耳朵悄声说道，“让九王爷眼前一亮春心荡漾。” 英云顺势捂住林静的嘴，还好，母亲正在门口候着她，没有注意到林静说话。英云威胁道，“看我一会不撕了你的嘴。”林静也不回答，见小姐脸和猴子屁股有得一比她便乐不可支了。 待着装后，英云走到林母面前。 “不错，我女儿就是美。”林母边替英云整理衣带，边夸赞，“谁比我女儿还好看？不过你这脸色不是太好，还是让静儿帮你抹点胭脂。” 这到底见谁还需要浓妆艳抹，英云心内嘀咕道，定是九王爷不错了。 “我这还需要替小姐抹胭脂？”林静站在梳妆镜台打趣道，“小姐的脸蛋够红润了。” 英云听了这话，往镜中向林静翻了个白眼，林静心领神会地笑了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云起遇青林，他乡逢佳肴 与其说英云扶着林母往大厅走去，不如说她是在提着她的娘亲，她迫不及待了。林母被英云拖着走，有些气喘吁吁，不过她能理解女儿的心情，故也并不责怪英云不体会她老人家年老体迈。 倒是林静担忧得提醒小姐步子放慢点，夫人跟不上。英云这才放缓了步子，可心早极速飞往前厅了。 刚绕过厨房走到前厅，一矮小的影子映入眼帘，英云不敢相信，兀得松开了林母的胳膊，往那矮小的躯体奔去。英云一双小脚跑起来不够快，眼泪已经先脚一步滴落了。 她猛地扑向儿子，将谢青林紧紧抱住。 青林差点被英云按到在地。他许久没见到娘亲，但仍记得那声亲昵的称呼，“娘。”吐出这词时仍有几分生疏，牙齿不够利落地才发出声音，似乎在犹豫不敢确定“娘”字的发音，怕说错娘不答应自己，怕说对了心中空得更厉害。娘一走，他的心中便被拔走了一半，空留下空窟窿，黑漆漆怪瘆人却无人填补。今日，终于如愿。 此刻听到儿子声音的英云哭得更厉害了，仿佛夏日止不住的暴雨，滴答滴答湿润了胭脂。几个月不见青林，没想到儿子如雨后春笋，已经拔了一个脑袋高。英云鸟啄般在青林脸上亲来亲去，还不忘温柔地抚摸青林的脑袋瓜子。这头发也长长了许多。可惜，自己并没有陪伴着青林一起长大，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儿子成长的每一时刻。 英云将额头贴在青林额头上，愧疚之情随着泪水涓涓流个不停。陪伴的缺位，是永远补不回来的遗憾。 “咳咳，”一嘶哑男低音响起，提醒英云此刻还有别人在场。 只是这声音，英云睁开雾蒙蒙的双眼寻声而去。即使泪水迷眶，即使朦胧如雾里看花，英云也看出了那是谁。 除了九王爷，还有谁？英云傻傻地冲九王爷一笑，接着回头捏青林脸蛋。 “青林，”英云说话时不忘替宝贝儿子擦泪，“娘对不起你。” 青林年幼，不知如何回答这过于沉重的“对不起”三个字。他根本没法说“没关系”，事实相反，太有关系了。然而他并不责怪娘亲，他相信娘亲，无条件地相信娘亲不过躲在某一角落默默看着他成长。或许，这就是血缘相融骨肉相亲天生的信赖。 林静转过身轻轻拭去泪水，小姐得偿所愿了。她是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小姐哪天不想念少爷，哪日不默默算着青林的生日还有多远，最令侍女林静动情的，是小姐口上说讨厌刺绣，却悄悄替少爷做衣服。不过由于没让林静插手，衣服到现在还没完工。 “来，坐着吧。”在一旁默默无言的九王爷开口了，将英云扶在旁边椅子上坐着。 “谢谢，九”真是一哭就犯傻，九王爷忙摇手示意别暴露他的身份。他可不想别人大张旗鼓地将他当做神般供奉起来，那样连说话都会变得假惺惺。 英云忙改口，“谢谢公子。” 林母靠近九王爷，说道：“刚才失礼了，还没请教公子，不知如何称呼。你能将青林带来见英云，真是活菩萨转世。” “伯母如此说，会折寿的。”九王爷笑笑，“我可担不起活菩萨。我姓陈。” 林母连忙吩咐林静去厨房看看饭菜是否准备好了，顺便去请老爷来吃饭。 林静得了命令后，以雀跃的心情走向厨房。 英云有一大箩话问青林，“姐姐怎样？”“书学到哪里了？”“没和私塾里别的孩子闹别扭吧？”青林一一作答。 林母在一旁也对九王爷问东问西，“你看上去年纪不大，有妻室吗？”“家在哪里？”“是在哪里做官？”九王爷尽管对这种问题极不耐烦，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回答伯母。他猜测林母是否要替他物色对象替他说桩好媒。 过了会，林静脸色难看地回到大厅，附在林母耳旁说话。 “怎么了？”英云望着母亲，希望没出什么岔子。 林母将英云唤到一边避开九王爷，“你爹，死活不肯下来一起吃饭。看来他气头还没消。” “要不”英云说道，“我去道歉，请爹爹来吃饭。” “傻姑娘，”林母直接否定了英云的提议，“你去了你爹气更大，怒火一烧，不把这房子烧个精光才怪。” 那可如何是好，林母和英云都头疼这问题。饭桌上自然应有一家之主，两个妇道人家也不能陪陈公子喝酒。而林英松又在林家另一酒楼宝英楼做事此刻正忙不得抽身。 林静忽然灵光一现，“老爷不是喜欢少爷吗，让少爷去请他就不好意思拒绝吧？” 这主意马上被同意。林静拉着青林的小手往老爷房中走去。林母也转身去厨房看做菜进度。 只剩林英云同九王爷单独呆在大厅。这已不是第一次两人独处一室，故英云比上次在包间中更楚楚大方。 “不知该如何道谢。”英云诚挚地说道，“我从未向王爷提起青林的事。王爷却为我着想，化解了我的思儿之痛。” “还请不要客气。我们也相遇多次，也算缘分。”九王爷与英云对视着说道，“对了，以后别叫我王爷了。” “难不成你被皇上赶出族谱了？”英云调侃道，“从王爷的枝头飞下来变平民了？” “别想入非非了，”王爷不甘示弱地回敬，“我行走江湖，另有名号一一一一一陈一山。” 英云跟着念道，“陈一山？行，以后我就称呼阁下陈公子了。” 王爷会心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王爷肚子咕咕叫，“还没请出林老爷？说实话，我已经闻到饭菜的香馋得流口水了。” “陈公子，难不成我家的菜比你们皇族的还做得好吃？”英云认为王爷说这句话是客套而已，岂有皇家的甚过贫民的道理？ “当然，”九王爷摆出一副童叟无欺的天真模样说道，“我真想请把我家的厨子派到你们这里来学艺。” 话刚说完，英云还没来得及答话，林母一行人已走入大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倔父饿肚皮 少年初试酒 林母立即招呼陈公子入座，拉着他坐到自己左边，而她的右边则坐着林英云。 刚入座，伙计们便依次端来了片片鱼c夫妻肺片c凉拌鸡c宫保鸡丁c蚂蚁上树c回锅肉c蒜泥白肉等等。摆满了一桌的特色川菜，香味扑鼻，让人直流口水，恨不得立即动筷子吃起来。 这股强烈的麻辣鲜香的味道勾得九王爷肚子咕咕叫。英云消失了许久的食欲也再次被唤醒，舌头上自然地分泌出液体，她想起了遥远的时光，那时她日日吃爹爹的菜，总是吃不腻。 不过，他们得忍着，再馋嘴也得憋着。因为林父还未入座，谁也不能动筷。 房间外，青林站在门槛上，甜甜地叫了声“外公”。外公似乎比以往憔悴了，连背影都比上一次瘦。 林父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出现幻听。十分不确定地回过头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面的那调皮捣蛋的外孙。他忙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把抱住青林，“哟，林儿长这么壮了。想外公了吗？” 青林晃动肉呼呼的脸回道：“想。外公，外婆让你下去吃饭。”他说话是热乎乎的气息吹在林父脸上。 林父蹙眉，转移话题说，“青林来看看外公买的宝贝。”说完林父从抽屉找出一个风筝，是只展开灰色翅膀的老鹰。这是他特意拖镇上的手艺人做的。 青林一看喜欢得不得了，伸手就要玩儿，林父假装不给，拿着风筝逗青林在房间里追赶他。 两人一前一后，正跑得不亦乐乎时，立在边上的林静着急了，外面九王爷还等着吃饭。便悄悄提醒青林，他是来请外公去一起吃饭，不是来玩的。 青林便拉着外公油滑的手撒娇道：“外公，走嘛走嘛去吃饭。” 尽管林父被青林晃动着胳膊，但他同英云赌气的决心去没被动摇。不过外孙正在长身体不能耽搁，便说道：“林儿去吃，外公还不饿，今日就不陪林儿了。” 虽然林父的语气听上去温柔中带着恳求，但青林仍旧不肯罢休，嚷嚷道，“外公去嘛，你不去，那我也不吃了。”小小年纪的青林已经懂得将外公的慈爱转化成他的砝码了，撒娇可是他的特权。 林父坚决摇摇头，同时用眼神示意等候门外的林静将青林拉去吃饭。“青林乖，吃了饭外公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青林这才肯点点头，拉上静姨的手往大厅包间走去。 林母没想到老爷还是那么孩子气，倔强得不肯挪一步出来待客。没有法子，她只得吩咐人去请林家收的大徒弟邓艾来。还特意嘱咐邓艾换身干净衣裳洗把脸再来吃饭。 见林家一家之主还没前来，九王爷虽然生气了却并没表现出来，这家人如此傲慢，居然敢怠慢他堂堂一个王爷。不过，九王爷仍保持理智，我并未告诉他们身份，不知者不罪。他其实挺好奇林父是什么模样，是否好相处。毕竟他是英云的爹爹。日后他必与林父还有更多接触。 “陈公子好。”邓艾乐呵呵说道，他一上来就热情招呼陈一山，这倒让九王爷立马提起精神，回道，“听说这一桌子菜都是您做的，色香俱全。味嘛，我还没开始吃，不过肯定不赖。” “哪里哪里，”邓艾谦虚地说道，“看陈公子面貌，我们应该不相伯仲，就称呼我小邓吧。可惜，你还没吃到我师父做的菜，那才叫一个绝！”提起师父，邓艾脸上就泛红，林父可是邓艾的榜样，不仅是他所敬重的厨艺精湛的师傅更是是他努力想要超越的人。 到底没读过书，才十二三就来林家拜师了，林母为邓艾不经意间提起“师父”而不快。这是又一次提醒陈公子林父不肯前来与他们一起吃饭的事实。看来以后，林母还需在待人接物方面多教教邓艾。 话不多说，九王爷早饿了，提起筷子开始吃。第一口吃的是麻辣鲜香的片片鱼，鱼肉滑嫩多汁，入口一呡即化，辣椒的香味c花椒的麻味还停留在唇齿间熏着口舌。九王爷被这份片片鱼征服了，一口不过瘾c再来一口更上瘾。 林母见陈公子老是吃他面前那盆片片鱼，心想难道是照顾不周让他生气了或者他过于腼腆不惯与这么一桌子陌生人吃饭，故只夹鱼肉入口？ “来来来，陈公子，”林母站起身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回锅肉，“尝尝这个，这可是小邓最拿手的菜。” 九王爷也站起身，端起碗接住那片回锅肉。“谢谢伯母。”看来林家的人也挺好客，除了未谋面的林父。 邓艾坐在陈公子身旁，尽职尽责地负责招呼着陈公子。“来，喝，”邓艾端起一杯白干劝道。 九王爷豪爽地干了半杯，“这酒不错。是高粱酒？” 邓艾哈哈笑着，微红着脸蛋回答道，“看来陈公子也是爱酒之人，这是我们自家酿造的高粱酒。师父爱酒，种了几亩地的高粱。来多喝几杯！” 说话同时，邓艾余光瞥向英云。在他看来，大小姐永远都是他的大小姐。美丽聪慧，安安静静地如一枝花盛开在一方光阴下。虽然无缘采撷，但能嗅嗅隐隐花香就够他乐上几天了。连英云吃饭的有些傻乎乎的样子，在邓艾眼中，都是极可爱的。不过他清楚，自己不过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林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在谢府呆的这几年，邓艾已经从连胡须都没有长出的愣头青成了一能说会道的青年，虽说他仍有点鲁莽，但现在能看出来是棵好苗子。 这自家酿造的高粱酒不仅口感醇厚，而且芳香醉人，九王爷有些许不胜酒力，整张白俊的脸都涨红了。看得一旁的英云偷偷笑。 “我也要喝。”青林突然站起身，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为什么他没有酒喝。 英云含着笑解释说，“青林乖，你还小。等长到邓叔叔和陈叔叔那么大，我就让你喝好不好？” 九王爷才不管那么多，端起自己的酒杯将青林拉向自己旁边，“来，叔叔给你尝一口。”他没有理会英云责怪的眼神。 噗，青林一口喷出来，带着哭腔说道，“好难喝。” “哈哈”。一桌人都被这小家伙逗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鹰飞天高远 线断人相连 青林惦记着外公房里的那只老鹰，故一顿饭吃得马马虎虎，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两碗米饭。外公家的饭菜十分可口，但青林狼吞虎咽，并未尝出许多滋味。只知道用两个字来说一一好吃！ “怎么吃这么急？”做母亲的见青林一副饿狼相，担忧地问道，“来喝点汤别噎着了。” 青林接过母亲递来的一碗汤，两口下肚后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我吃饱了，我想去找外公。” 见儿子和爹爹相处融洽，英云顿感欣慰，正准备答应儿子，没想到九王爷拦住了他，“青林，多坐一会儿，你娘许久没见你，过一会去找外公好不好？” 看来九王爷真知我心，英云微微一笑，青林点头应道，“好。”口气中有几分不情愿，又有几分开心。正好他可以黏在母亲身旁。 这几个月来，每次他想见娘便偷偷跑去姐姐谢依依的房间，问姐姐他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姐姐含糊其辞，不肯直言，总是说“你娘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我也不清楚。”“一段”的概念几乎等同于“永远”了，青林私下里哭过几次，可是又没人肯带他去见娘。直到九王爷来访，说是带他去见一个人，他才得以扑向娘亲的怀抱。 半个时辰后，林静再次领着青林去房间，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才将比牛还倔的林父请出房间。青林一脸天真地拉着黑着脸的林父，两人走在前面。林母c英云c九王爷c邓艾c林静都跟在二人身后。一行人徐徐缓缓往屋后走去，那有一片空地。 此时春风吹动路两旁的柳树枝桠，柔软的枝条上发着繁密的细长柳叶，看得一行人春光满面。英云多日以来的愁绪也在春风中被吹散了些。她同娘亲许久没有如此悠闲地边散步边讲些体己话了。这一日，两人说过的话胜过前几天。英云仿佛还是那未出闺阁的林家大小姐，被林母护再怀里。 邓艾同九王爷并排走着，闲聊着天。九王爷对厨艺及其感兴趣，问邓艾拜师几年，拿手菜有哪些，酸菜鱼具体做法是如何的 走在最前面，是小跑着的青林。他一直挂念着何时才能飞起风筝，时不时便问道，“外公，这里行吗？”“不行，前面树多，咱们再走一会。”“这里这里呢？”“别急” 林父一手牵着青林，一手拿着风筝。不知不觉间，将对女儿的怨气释放了些。一张黑着的脸也在春光下慢慢明媚。 一步一步，一行人步行到了郊外一开阔平原上，田垄纵横，房屋林立。宁静而不失活泼，简朴而不失层次感。 “来，”终于走到了合适的地点，林父似乎比青林更迫不及待。他立马拉开风筝线，吩咐高兴地蹦来蹦去的青林拿着转轮，自己则在后面举着老鹰，跑得如同少年。谁都忘了，林父已经五十岁了。 林母在一旁毫不厌烦地反复提醒道，“跑慢点跑慢点，别扭着脚摔了！”她可真担心老伴这身体经不起多跑。 果不其然，刚刚松开老鹰让其在蓝天下越升越高，林父就气喘吁吁，瘫在一片绿草上休息。林母上前替他按摩背部，帮助林父恢复正常频率的呼吸。 青林也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不多一会，他也直喊累，额头上满是大汗。邓艾便上前接过风筝，由他代劳，让小少爷在一旁歇歇。 忽然一阵狂猛春风吹来，风筝被刮得偏离正常航道，邓艾连忙收线，放得太高不利于他控制风筝。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突然风筝线被一棵树的高丫给绊住，邓艾使劲一扯，线断了，然而风筝却被树虏获。 青林不高兴地看着邓叔叔，居然弄坏了他喜欢的风筝。 英云见状，也不责怪谁，而是提脚往那棵树走去。 “你干嘛去？”林父终于肯对英云开口说话了，不过语气里仍保留着一副“你太任性”的意思。 “我捡风筝去。” “我也去。她不方便爬树。”九王爷冲着大伙说了一声就屁颠屁颠去追英云。 与英云形影不离的林静偷笑着对小姐说，“你看，那九王爷又跟上来了。”英云装作啥也没听到，不理会林静，直直往前方走去。她心里暗有几分自得。 没想到英云一女子，走路还挺快，九王爷不太能赶得上，便晃动双腿跑起来，嘴里还喊着林小姐，让她等等，英云这才肯放慢脚步。 到了树前，英云才知自己刚才鲁莽，她根本无法爬上这么高的树去拿下风筝。对她来讲，这只比摘星星容易一点点。还好有九王爷。 常年在外游山玩水的九王爷，爬树过河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很快他便爬上了树顶，捉住了那只“老鹰”。因为拿着风筝下树不方便，他索性将老鹰往地下丢去，自己再顺着凹凸不平的树干落地。 快了，快了，还有两米高就到地面了。九王爷灵机一动，假装没踩稳，全身啪地一声跌落在地面。 英云此时正在捡那只老鹰，被这天下突然掉下的不知名的黑块头吓得尖叫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移到一边，九王爷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林英云脚旁。 如被人打落的飞鸟般瘫在地上，九王爷还不忘哀鸣了一声，“哎哟。”手还不忘去摸摸肿胀的脚踝处，一碰就疼，看来伤得不清。 英云刚开始怀疑这九王爷是否是故意摔下博她同情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摔倒？能爬上去还不能爬下来？但是一看他肿起来青紫的脚踝，英云便想自己真小心眼，哪有人会假装跌倒还伤得这么重的。 九王爷心里叫苦不迭，这和他预想中的场景完全不一样。预想中，他的脚只不过轻微扭伤，毕竟，他是从两米高的树枝上跳下来而已。哪里会想脚会现在这般，肿得高高的，他绝对将皮肤下的筋也扭伤了。这下可，假戏真做了。九王爷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下至少五天得躺着，想想不能四处去游玩了他就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不爱功名榜 唯乐烟火味 还好只摔了右脚，九王爷还能勉强站起来，但是走路却难。英云一是没有力气扶着九王爷，而是男女授受不亲，她也不便扶着这么一男子走。虽然郊外人烟稀少，只有几个老汉在田里种菜。 不过，九王爷这伤势还是不能拖。想来想去，英云还是决定先扶着九王爷，能走一会算一会，另一边她又打发林静前去让邓艾来帮忙。 林静虽不太放心丢下小姐这么一瘦弱女子和九王爷在这，但是她不去请人帮忙又谁去呢？正好，这下给了两人说悄悄话的机会了。 林静纤细的背影在道路上越走越远，渐渐只剩模糊的黑影。 九王爷确定周围没人偷听没人偷看后，张嘴说道，“英云，”他有些迟疑，不知此时此景是否恰当。 “恩？”英云应道，她不仅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似乎还能听见九王爷胸腔内心脏搏动的声音一一一噗通c（停三秒）噗通。 九王爷半倚在英云胳膊上，双目里映着路边繁星点点般的黄色野花，鼓起勇气说道，“我，我”突然九王爷舌头打结，不知如何说是好，他窘迫的神情并未逃过英云的眼睛。 他通红的脸和脖子，他垂下的羞怯的双眼，他不肯大步挪动的步伐，英云都瞧在眼里。她可不敢取笑九王爷，因她也是红着脸，只敢偷偷用余光撇下九王爷，脚步越来越慢，似乎两人都在等待双脚停下的那一刻，似乎那时候，彼此会说一句重要的话。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两人顿时忘掉躯体的存在，只剩思绪在路上游荡。九王爷清楚他该说什么，他想或许英云知道他会说什么。 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走南闯北习惯了的九王爷居然还有害怕的事，他嘲笑自己，原来他也是一遇上美人就胆怯的懦夫。 “我，好像喜欢你。”说出这六个字，排空了九王爷的灵魂。他空着大脑，等待这句话的回音。 这六个字，一字一窟窿，打在两人中间一直以来隔着的那层纸上。英云得以窥见九王爷的心。原来，正如她所想。 英云红着脸点点头，大胆地与九王爷对视，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是。” 女人，一旦确定了一件事，往往是决绝不回头的。要知道，作为女人，尝尝会在各种事前犹豫不决，好不容易遇上一件能确定的事，那便要铁了心地做下去。这时的不理智的疯狂，就叫爱情。 恰巧此时邓艾跑入两人视野中。邓艾一看英云红着脸，本就白嫩的皮肤显得更娇嫩。他以为英云是太累了，忙接过九王爷的胳膊，一个下蹲便将九王爷放在背上。 “兄弟，谢了。”九王爷道谢。 “没事。不过陈公子，你怎么摔的？”将九王爷抗在背上对于体格强壮的邓艾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故他还能气息平缓地与九王爷对话。 九王爷推说自己不小心摔了，邓艾听后哈哈大笑。“陈公子想必不像我们，是山里长大的野孩子，也做惯了活。你平日都是在家看书写字吧？” “我看你不是想知道我平日干嘛，不过是变着法子骂我四体不勤吧？”九王爷假装恼怒，实则明白邓艾是与自己开玩笑呢。 英云听着两人斗嘴，提起袖子遮嘴笑了。 英云c邓艾c九王爷c林静四人先回镇上去，好让九王爷先看看医生。青林和外公外婆仍旧在田间踏青。 “你想干什么？！”英云嘴张开得能塞住一颗鸡蛋，她没听明白九王爷的意思。 邓艾倒是显得淡定极了，以兄弟的方式拍拍九王爷肩膀，“兄弟，这事儿我帮你给我师傅说如何？他挺通情达理的。” 九王爷冲着邓艾点头微笑。 “小邓，你先出去一下。”英云压着嗓子对邓艾命令道，邓艾不解，但既然是小姐的吩咐，他照做便是，不问缘故。 “你可是王爷诶！”英云还是不敢相信九王爷刚才的决定，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 “英云，你听我说，”九王爷一副正经的样子，将缘故一一道来，“首先，王爷这个身份生下来就挂在我头顶，也没问过我乐意不乐意，哪知道我现在还就不乐意了，当王爷有什么意思？那些要务自有人抢着干，让他们争去斗去，我就爱游山玩水，两袖清风。其次，学厨肯定有意思。说来惭愧，我吃过那么多佳肴，却不能自己做一道。谁说学厨是下等人干的事？只要我喜欢，我就乐意去做。第三，你不懂吗？我可以借此赖在你家啊。”九王爷一说完嘿嘿地笑，笑得英云又气又高兴。气的是九王爷太任性，她不敢确保日后他能生出什么变故，高兴的自然是他将自己挂在心上。 有人敲门，英云打开一看，是爹爹回来了。他身后站着邓艾，想必邓艾已将九王爷学厨的事告诉爹爹了。 “陈公子，你想学厨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林父平日已经够严肃，一谈起关于做菜的事那更是庄严的表情，“你当真想好了？学厨可不容易，我虽然不知读书写字有多难，但是凭我几十年的功夫，还是能确定地告诉你，学厨很难，需吃得了苦，有恒心有毅力，还得有天赋。” 九王爷一听，并没被林父一席话吓软，坚决地表示，“伯父，别看我从小读书写字，我对那些书面上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倒是这做菜，比较有意思。” 有人将做菜看得比读书还高级，林父自然是喜欢的，但是收徒弟哪有那么容易的？他得考验下这个小伙子，看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想学。 “那，”林父思量道，“你先呆在我家中养伤，过几日腿脚利索了，你再来厨房看看。” “谢谢师傅！”九王爷兴奋地真想蹦起来，只可惜腿伤了。 “还不能叫我师傅。”林父可不喜欢年轻人这么“灵性”，“等通过我的考验了，你才能叫我师傅。” 林父一说完就走了，邓艾却留在房中，他可不太放心小姐和九王爷单处一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称兄道弟真近乎 赶子送儿假狠心 “以后我叫你邓师兄了！”邓艾一进屋，九王爷就迫不及待地热情招呼他。然而邓艾隐约觉得面前的陈公子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尤其是林家大小姐刚才单独对他讲过什么，他一无所知。不过他不知道这其中隐藏了嫉妒，谁说男的就不会嫉妒了？不过还好，邓艾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依旧将陈公子当作兄弟。 “别，先叫我小邓就好了。师傅都还没准你入门，我哪敢收你为师弟？”邓艾可不会被一句师兄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他是个守本分的人，“告诉你，师傅可不喜欢滑头的人。你可别想油嘴滑舌。老老实实学厨，脚踏实地，不偷懒不耍滑头师傅就会收你入门了。”邓艾倾心将他的经验传授给陈公子。多个陈公子这般的俊秀与他一起学厨，想必也是件乐事。 九王爷一听，原来林父是这等不爱阿谀之词的人，心中暗暗敬佩。毕竟他所接触到的达官显贵，哪一个听了赞美之词奉承之语不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认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林父这种人，那更好相处，不用去揣摩心思，不用担心哪句话莫名其妙就伤了谁。九王爷也就放心了。 “那行，谢谢小邓。怎么说你今个背我一趟，也算是兄弟。”九王爷示意邓艾坐在自己旁边来，“谢谢你的指点。” 平日里在厨房呆习惯了的邓艾难得像今日这么悠闲，故一坐下来便开始滔滔不绝：“不客气，告诉你，以后要学到东西多着呢” 见他俩谈得来，英云将两人留在房内，自己一人悄悄抽身离开。 青林仍在林父房间里。两人屈膝对坐，中间立着一张木桌，上摆着一副木制的象棋。已经下了半个时辰了，林父虽有故意让着外孙，但好歹自己是外公，不能输给毛头小子，所以棋面上看来，林父这方有轻微优势。但以青林下棋的年纪来说，他还尚不能将这微弱的优势打破。 英云在门口迟疑，不知此时进去是否会扰了二人的性质，然而她又急切地想多看青林几眼。她边想边在门口徘徊起来，从东走到西，又再走回来。 青林正对门坐着，见门前有黑影晃动，好奇地问道，“外公，你看外面，”青林抬起右手指向门的方向，“那有人。有点像娘。” 林父扭头过去，从门上看过去，英云的侧影如一副剪影。 “别分心。来，我们继续下棋。”林父清楚那确实是女儿的身形，但那口气至今仍憋在他胸腔内，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消散。 青林倒是没法集中注意力认真下棋了。才将“马”跳了日字，就抬起来看看，等移了下“士”，眼神又飘向门口，像是门口有块磁铁在狠狠地吸引他。 林父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青林敷衍的态度让他难受，他便责怪道，“青林，别三心二意。注意力放在棋盘上。我都块将你的王了！” 青林哪里听得进去，不过应付得点点头。他在猜测门口那是不是娘，为何不进来呢？为何在门前走来走去呢？ 算了算了，林父扭身朝门口的方向严肃说道，“还不进来，在外面当门神呐？我家也不缺柱子。” 看来爹爹还是有些生气，英云怀着忐忑的心轻轻推开房门，请了安后坐在一旁看两人下棋。因为是女儿身，林父从未交过英云下棋。不过哥哥倒是跟着林父下过几年，那几年，她好生羡慕哥哥不用做女红。小时候，哥哥下棋，她在穿线，长大后，哥哥学厨，她在描眉。哥哥总跟父亲呆在一起，而英云则和母亲黏在一块。她以为她天生就该描眉学针，想想都可怕，如果一生都拿着针线活到离开尘世那天。 所以对于面前这盘胜负早定的棋，英云完全看不懂。自然，她也不敢询问。君子者，观棋不语，这她还是听哥哥讲过的。 想曹操曹操就到。 林英松直接推门而入站在他们面前。他一忙完宝英楼道事就连忙赶过来，他许久没见过外甥了。 “我的小外甥，”青松说着就抱起青林，“长得可真沉，哎哟，还长高了。” “舅舅舅舅，娘，舅舅用胡子扎我。”青林被困在英松敦实的胳膊内动弹不得，无法躲避舅舅的胡渣，只能向娘亲求救。 英云笑笑，站起身要从青松手中接过青林。哪知道青松不肯放手，“我这舅舅还没抱够呢。” 英云只得作罢。想想哥哥也是可怜，这么多年，嫂子未给哥哥生个一儿半女，故哥哥一直将青林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爱。这也好，正好他，没有爹了，英云想到这胸口猛地往里塌陷，放佛谁往她的心脏重重地击打了一拳。 还坐着的林父可不乐意了，他和外孙一盘棋下得好好的，突然冒出两个人来搅局，这种不爽的感觉就仿佛是他正拿着锅爆炒，突然火熄了。停下来的话菜还没炒熟，接着炒吧，火又不够炒不出那个味儿了。 邓艾这时也匆匆跑来林父房间，“陈公子让我来转告小姐，他得派人将少爷送回谢府了。” “什么？这么快？不能在这里歇一会吗？”林青松抗议道，他还没抱够外甥怎么就要送走了？再说，林家也算是青林的家，难道不可以住上一两晚吗？ 邓艾也不知如何回答，青松干脆要去找陈公子讲理。英云同他一起走去陈公子房间。 青松还是第一次见陈公子，一看竟是位白净书生模样的青年。口气自然缓和了些，“陈公子，不知可否留青林在林家住上一个晚上？你也知道，他的娘亲好久没见过他了。做个好人吧。” “林兄，”九王爷躺在床上直起身回答道，“我也知道林家小姐思儿心切。不过，”他看向英云，那一双红润润的眼睛着实令他心疼，“我但应了谢家小姐，要今晚之前亲自送还青林。不然以后她都不放心让我带着青林出门去玩了。”说后半句话时，九王爷一直看着英云，满脸的温柔，希望英云能理解他。英云以一脸无奈相对，她了解九王爷的难处，可谁来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呢？可她自己又能拿这现实如何？ “干嘛还送回去？”青松生气了，“林家还养不了自己的孩子吗？以后我们来养青林！” “哥，”英云没料到哥哥一生气思维比她还单线条，“这怎么行。青林还是要谢家来养。”论财力，林家不缺钱但绝对比不上谢府，论人脉，林家结交的大部分是同行厨师c镇上的有钱人家而已，哪里能像谢府那般时常接待南来北往的大商人，连九王爷如此身份尊贵的人他们也能请到。青林若要像谢老爷给他取的名字一般成长为青葱树林，必须要在谢府的大环境下长大，才能增长见识，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过这道理，相信哥哥现在也听不进去。英云只能曲线救国，委婉说道，“青林在谢府还有书要念，你看咱家哪有念书的地方？哪像念书的地方？连书房里都全是菜谱。” 青松见英云居然不想留下青林，甚是不解，“妹，你怎么想的？这都不会变通了？我们再购置些他们读书人用的书不就行？” “那老师呢？” “请！” “你觉得咱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适合读书吗？” “你是不是看不起咱家？”青松不仅是不解，而是恼怒了，“你是不是林儿他亲娘？居然想着赶他走？！”青松话说完就摔门而出，真是想不通妹妹怎么打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兄误玲珑心 儿谅拳拳意 英云被哥哥这一摔门，刺激得鼻头一酸，眼眶里泪漪涟涟，心如拧皱的毛巾。连如此要好的哥哥也不能理解自己，看来，到底还没有为人父。英云虽然伤心无人理解她的苦衷，但她坚信自己是对的，就算不被认同她也不会改变的。不吃点苦，怎能结出甜果呢？ 九王爷见英云呆在原地，知她定是被青松的怒气吓到了，吓得他心疼的英云全身微微打颤，仿佛很冷似的。如果现在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唉，偏偏此时腿给摔了。 因腿伤九王爷不便下床，确定见四周没人后，轻声说了句，“冷就来我床上吧。” 这句暧昧的话让英云突然回过来神，她转身回头瞪眼，两颗眼珠子还湿嗒嗒没干，泛着泪光。看得九王爷心都融化掉了。这时候适合不正经吗？！英云直瞪着一脸讨好的九王爷，一副“你是认真的你就滚”的表情。 九王爷邪魅地笑了笑，扬扬手中的白绢，“诺，过来。” 英云走过去一把从九王爷手中抢过手绢，走到一边自己擦起眼泪。这九王爷还挺暖心。 九王爷本想抢下手绢替她擦可是他又走不动，只能说些温暖的话来捂热英云的心，“乖，都是娘了还哭。” 英云一下笑了，九王爷说得有理，自己可是娘，要给青林作个好榜样。泪水也慢慢止住，泪痕也快干透。 “快去找青林。我安排了马车，一会天黑前将他送回谢府去。”九王爷提醒林英云快去陪儿子，虽然就私心来说，他更希望此时此刻英云能坐在他的身旁。不过以后林英云陪在他身边的日子多得是，不必急在这一时。对于母亲来说，此时还是应该和青林呆在一起。 英云认为王爷说得有理，便起身准备走。刚打开门，她回过头问道，“我能上车陪青林到谢府吗？” “这，”九王爷作为难状，他担心英云控制不住，会越留越舍不得。到时候更离别之觞更撕心裂肺。“你还是别去的好，万一被眼尖的小厮看出来，下次我可没法私带你家林儿出逃了。” 英云也不接话，径直关上房门去找青林。陪着聊了会儿天，九王爷吩咐的马车果然停在了林家食府门前。 英云同青林一起登上马车，放下帘子前，她嘱咐林静别告诉九王爷她也一同去谢府了。没想到林静也劝英云别送，哪知英云倔，放下帘子就命车夫快走。林静只能无奈地进屋。 并排坐在车上，英云让青林脱下布鞋来，将鞋底的旧鞋垫抽出，放入她新做好的鞋垫。虽然针脚毛躁，一看便知是不常绣花的人所为，但一针一线，都是英云心血。 因为几个月没见，青林长高了不少，而英云做好的鞋垫显得短了一个小拇指。本来她估摸着青林会长高，所以做得比以前的长了一点，可没想到还是短了。不知下一双鞋做多长合适呢？惆怅此时趁虚而入，罩住马车。 青林套上鞋后，两只小手有力得抱住娘亲的腰，死死地圈着仿佛一只螃蟹抓住猎物后不肯松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你这次是要回家了吧？” 英云这才明白为何九王爷不让她送儿子回家，大概是为了避免回答这个问题吧。正准备回答问题，哪知道喉咙酸肿鼻头堵塞，噎住了心里话，泪水倒是像开了闸似的涓涓不止。 青林见娘成了泪人，他一双圆溜溜眼睛也立即留下泪水，沾湿了英云衣衫，凉透了英云的心。英云伸手拭去青林的泪水，往青林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林儿，在家乖乖的。以后娘”说到这，“娘”字瞬间成了效果极佳的催泪剂，英云的两只眼睛犹如两汪活泉，往外滚动着晶莹泪水，源源不绝。 青林赶紧直身保证道，“我会乖的。”他以为，说出这句话，娘亲那句未出口的话，便是“娘以后不离开你了。” “娘以后再回家，”英云抚摸青林的头发说道，温柔地泼灭了青林的希望之火，青林的脊柱瞬间软化弯了下去。 “对了，”英云不想继续这伤感的话题，每多说一句都无异于一把刀砍在母子的胸口和记忆中。她和青林都经不起如此摧残，离别既伤，何故又来频频提起让人清醒地意识到这冷漠事实呢？ “对，娘还给你做了一套衣服，只是还要再等上几日。下次娘就拿给你好不好？”这表面上看是在转移话题，但事实上恐怕怎么都无法转移离别情绪，只不过是在伤感留恋之上盖上一层薄莎。藏在下面的离别，两人都能清清楚楚看见。还因这层薄莎，离别更显凄凄。 英云摸着儿子的脸柔声说道，“青林要多吃饭，长得更高。”青林乖巧地点头表示会做到，他不知娘为何不回家，可是娘似乎不愿意再谈这问题。大人总有事不会告诉孩子，所以他要快快长大才行。 “记住了，如果有人问起鞋垫的事，你就说是九王爷买来送你的。”英林突然意识到不能暴露出青林去过林家见到她的事实，十分警惕地嘱咐道。 “恩。他不是九王爷。”青林一本正经地对娘亲解释道，“他说他是陈叔叔，让我以后别叫他王爷了。”语气严肃得仿佛娘亲也该这样做才对。至于娘亲的嘱咐，娘说什么都对，难得听到一次娘的叮咛，他一定好好珍惜好好遵从。 马车一颠一簸，奔往那熟悉的府邸，奔往英云的伤心深渊，奔往在英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道路上。 谁说时间是等量的？若在林家房间苦熬，半个时辰缓若一日，而和心爱的儿子在一起，半个时辰不过眨眼之间。 “少爷，请下车。”车夫抽了一鞭后停下车，撩起车帘请示道。 青林嘟着嘴，赖在英云膝盖上，可怜兮兮地哀求母亲，“娘，” 话还没说完，英云捂住他的嘴，附在青林耳朵悄声道，“嘘！想让娘亲下次见你，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你见过娘，包括你姐姐。娘也舍不得青林，会来看你的。” 到底是个小孩子，青林就要哇哇大哭。英云果断将青林塞到车夫手中命令道，“将少爷抱去门口。” 青林才不肯撒手，他拽住英云衣服不放。英云再次亲了青林一口，她的泪水留在青林睫毛上。“回去吧林儿。” 咬住嘴唇，青林终于松开英云衣袖，被车夫从背后拦腰强行抱走。可他的脸一直别向马车这边，看着露在帘子外的两双泪眼。娘为何不回来？谁也不曾向青林解释过原因，他默默吞着这苦果，等待有一天，娘亲微笑着搂他入怀，向他解释一切。 直到青林进入府内，英云才放下车帘。被刚点燃的红灯笼照着的“谢府”二字实在明亮刺眼，鬼魅阴森。她不忍再接着看下去，虚弱无力地命车夫赶回宝山镇去。 车夫得令，一路疾奔，他还得回九王爷一声呢。 说来也奇怪，回程路上英云并没似来时那般哀愁柔弱，叹气不绝，而是像一朵久旱快枯死的花朵遇到了甘泉，浑身突然有了力气，脑袋也清醒许多，几个月来的萎靡之气被马车甩在身后。 她内心某种力量觉醒了，在这离开清水镇的黄昏。就是此时，她才看见了道路，虽是隐隐约约的但到底有了方向。英云看向车窗外的黄昏，如同看到了黎明初生的太阳。还染着血，刚破羊水似的娇嫩红润的夕阳，是那么富有力量和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房中左右顾盼 灶前上下打量 自打摔断腿，陈一山就公子死皮赖脸躺在林家床上，绝口不提是否通知家里人一声或者是否先回家养伤的事。他铁了心要在林父住下，一面陪着英云，一面学厨。 林母时不时会前来照看一下，同他聊上几句。英云则为了避开耳目，尤其是爱说闲话的嫂子，每隔一天才上陈公子房间走一趟。并且一定带上林静来放哨站岗。两人幽会时，陈公子喜欢讲些他旅游的趣闻给英云听，听得英云心口痒痒，想立即出门去到处游山玩水增长见识。 而王府那边，陈公子早交待管家他出门远游，短期不归。故落得个自在逍遥，在林家食府内安心享受着饭来张口美人在侧的待遇。 在陈公子跌倒的四日后，林父终于来看望陈公子。 问道病情如何了，陈公子笑着说，“能下路走动了。”他巴不得此时此刻林父就准许他前去厨房看看。那肯定和王府上他自家的厨房差别甚大，正因此，他无比好奇，如何神奇的地方才能烹饪出那么美味的菜肴？一想到日后自己能在林父手把手带领下做出那般佳肴，陈公子无比开心，这腿摔得值！ 林父点点头，以长者嘱咐幼者的口吻说道，“恩，那你再休息两日。担待下我们照顾不周。” 嗯？按照剧情发展不应该说“嗯，你现在就可以去厨房开始接受考验了吗？”陈公子皱着眉头，脸色不大好看地点头应到，“行。不过伯父，我现在就可以接受考验的。”他想争取下机会，把学厨时间提前。毕竟他能走动了，在林家呆着也没事可干。 “那不行，”林父摇摇头坚决不给陈公子机会，“要么过两日你来厨房，要么你现在可以回家。反正你都腿脚利落了。”这话一听挺像是下的逐客令。 啊？陈公子将大大的感叹号打在心底，林父为何偏得再等两日？不过听林父的口吻不像是开玩笑逗他，而是一本正经地通知他。这林父的话哪是选择题，明明是命令。 陈公子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答道，“好。”想学徒，语气自然低师父一等。尽管陈公子不满林父的安排，但不敢公然说出，否则他的打算都泡汤了。算了算了，不过两日的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陈公子如此自我安慰。 原来林父考验徒弟，向来有自己的一套标准。第一条便是不可急躁。他故意要磨平陈公子一心像立马学厨的冲动。而大多数别的厨师并不这般，他们收徒弟都趁徒弟正在行头上，利用学徒的好奇心而引导他们入门。林父并不赞成这套说法。新鲜感迟早是会消失的，真正学厨靠的可不是一时冲动和三分钟热度，而是热情加上毅力，厨师需要的是长久的好奇心与探索欲，如此方能在学厨路上有所长进。 如果陈公子现在都熬不过这两日等待就想放弃的话，那林父正好少了一桩麻烦事。如果熬过了，那至少说明一个问题一一一陈公子是诚心愿学厨。如此才能态度端正地继续后面的学厨事宜。 林父交待完后走出房门，并不同陈公子摆龙门阵。陈公子略微担心，是否伯父不满意他，所以来看他话也不多？ 等英云来看他时，他的疑惑才被解答，“我爹沉默寡言，哪天他话多你才得注意，看你是不是犯傻了” 英云一说他也就放心了。可是英云却不放心他，毕竟是王爷，不知能否吃得下爹爹给他安排的苦。林父向来严肃，尤其是对徒弟，她真为锦衣玉食里长大的九王爷捏了一把汗。说不定他就是为了好玩，如果一遇到挫折，极有可能撂担子说一句“我不干了”就走人。她不指望这娇生惯养长大的王爷能过得了林父的考验。 两日后的清晨，陈公子如愿被叫到厨房去，一路上，他路兴奋得暗自嘀咕要学会做哪几道好吃的菜，盘算着一定要学会林父的招牌菜好回去卖弄一番。 然而一到门口，他就傻眼了。他原本以为王府的厨房都够大了，没想到林家的厨房更阔。 厨房东侧并列两灶台，上各有两只炒锅一只负责煮炖的砂锅。中间是一张三米长一米宽的木案几，上面共摆着六砧板，每边各三个大的圆形铁木砧板；砧板旁分别放着不同用处的刀具：切蔬菜的c切骨头的c切鱼片的这块大案几，是专门负责切菜的。在案几两旁，靠北的地方分为两块，一边是水池，负责清洗蔬菜和肉类，另一边则置放今日需要清洗用来烹饪的菜类。案几靠南一侧则堆放着一堆堆备用的菜，土豆c南瓜c冬瓜等，这些蔬菜不易搁坏，能长期存放。而在天花板上则悬挂着不同的腌肉制品：板鸭c板兔c熏猪头c腌火腿（猪腿）c熏鸡c香肠等等。在厨房西侧则单独安放了一张工作台，上面也放着砧板与刀，不过木板上还陈列着众多调味品：盐c醋c酱油c辣椒油c花椒油c辣椒粉末c花椒粉末c八角c切碎的小米椒等。这是专门用来拌凉菜的工作台。 林父领着陈公子在厨房顺时针转了一圈，一一为他详细解释厨房的构造以及平日里厨房的伙计的工作任务。陈公子兴致勃勃地听着，看来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比游山玩水还要好玩。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林父也打算给陈公子一个表现机会，将其带在灶台前停下。并将放在灶台上的一件深色衣服递给陈公子，示意他穿在身上。 陈公子穿衣服同时还不忘兴奋地猜测，难不成让我来炒道菜，看看我有没有天赋？话说我还没有亲自下过厨，看来处女菜要牺牲在这里了。也不知道炒菜是先放菜还是先放油呢？那个白色颗粒是什么？那木质的长把的家伙似乎是用来 “你先学烧火。”林父故意忽视掉他在陈公子双眼中看见的星星点点的亮光，凡是初学厨的人第一次来厨房的，都会将惊讶反映在目光中。 冷不防林父说出这句话，隔空打断了陈公子的打算。在陈公子心里熊熊燃烧的兴趣之火似乎遇到突然刮来的暴风雪，那股热情被毁得尸骨无存，只剩灰烬。他万万没想到得学厨得从烧火做起，毕竟他是抱着学做菜的初衷。 “烧火？”陈公子质疑道，林父这次真没跟他开玩笑？他是来学厨的，不应该是学如何炒菜如何放调料吗？这和烧火有什么关系？烧火不应该由烧火匠来做吗？ 果然是公子哥，林父嗤之以鼻，这陈公子竟然一听烧火两字就面露难色，似乎烧火和学厨没有关系一样，岂不知这是学厨非常重要的一步。看样子这读书惯了的陈公子是坚持不到几天就会打退堂鼓的，说不定今天他就会放弃学厨的念头了。走了也罢，带徒弟也是累人的活。 林父不想多费唇舌做过多解释，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陈一山。留陈一山在那里呆若木鸡，自己却挥挥袖子走出门外。 陈公子也不敢上前拉住林父询问他需要烧多久的火，一天？两天？他不可能一直当个烧火的小伙计吧？回答他问题的是林父远去的背影和空无一人的偌大的厨房。 站在半米多高的灶台前，陈公子耸耸肩膀，很快接受了林父的任命。反正自己在野外也生火烤过鱼啊鸡的，也算是有经验的，那用灶台烧火应该不会太难。于是选了一灶台坐下等有厨师来炒菜他好生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男儿羞为火计 女子乐在探视 在灶台前苦苦等候，过了一会儿门口光线里终于闪过一人影，这身材轮廓有些熟悉，陈公子一看不禁欢喜地叫到，“邓兄弟！” “陈公子，恭喜你啊，终于进到这厨房了！”邓艾上前贺喜道。 陈一山却一脸愁苦地说道，“伯父让我来烧火。” “那又怎么了？”邓艾不解，学厨不正是从烧火开始吗？这有什么不乐意的？ 看邓艾回答如此自然，陈一山清楚自己唐突了，看来烧火在他们看来确实是学厨的第一步，“没事，我以为没事儿。” “那你先烧一锅水，我焯坨五花肉。”邓艾马上给了无所事事的陈一山活干。陈一山像得了宝贝似的高兴地拿起柴火。 他看着一堆木柴发呆，仿佛那木柴上有妖怪吓到了他似的。 “怎么了？陈公子不会是吗？我来教你。”邓艾热情地问道。 “会会会，这个我当然会了。”陈公子自信地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好歹自己也看过自己的贴身仆人如何生火的。对了，陈公子自以为烤肉的经验并不包括生火，他只是负责转动烤肉串而已。所以对于生火这项技能，陈公子还真的一无所知。 可是他不甘心一开始因为什么都不会做被看扁，故非得假称自己会。 他拿起一块木柴扔在灶台的入口里，长条木块溅起一层灰，扑了些在陈公子白净细腻的脸上。 “哈哈。”不小心瞥到此景的邓艾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陈一山脸涨得紫红，他恨不得自己马上钻进灶台去，丢脸丢大发了。 “哎，”见邓艾不肯停下对自己的嘲笑，陈一山生气了，“别笑了。” 然而不知陈一山真实身份是九王爷的邓艾，笑得弯腰了。“来来来，让我来教你好了。”邓艾再次提出帮忙的建议。 “我一一会！”陈一山继续撒谎，固执地不肯接受帮忙，我还就不信了，不就生个火，能比写奏折还难？ 不过，陈一山冷静后接着想到，用什么引燃火呢？往日他的奴仆皆是生好火再叫王爷的，故陈一山只见过如何往火堆里添柴火，没见过火是如何平白无故在空地上燃起来的。 邓艾站在水池旁洗肉时，不时回头偷瞄抓耳挠腮的陈一山，抿嘴偷笑。这陈公子，真如林父所说，是个啥都不会的公子哥。 邓艾已经洗好肉，将肉放在砧板上切成三大块后，陈一山还在拿着一根木块仔细观察，似乎有人将藏宝图刻在了木块上需要被破解似的。可惜他久久折腾不出如何生火的办法。 将肉放在锅里盖上木质圆锅盖后，邓艾也不问陈一山火升得如何，转身就去将今日菜市场买的新鲜菜同别的伙计一起搬进厨房案板上。他倒要看看这陈公子能憋到什么时候才肯问他，有意思。 陈一山左试右试，就是擦不出丁点火花。他只能十分无奈地投降。“邓兄，”陈一山大声叫到，他怕门外的邓艾听不清楚他在叫他。 邓艾明明听到了，却假装没听见，继续将菜挪到厨房。 “邓兄，”陈一山再次厚着脸皮吼道，邓艾再不来帮他，估计到中午这肉都没法焯出来。 邓艾这才优哉游哉地答道，“来了！”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陈一山面前。 陈一山指指灶台的烧火口，他不好意思说出“你帮我生火”。 邓艾明知故问，故意逗这陈公子，“叫我干嘛？什么意思我不懂。” 陈一山拎起一块柴火做出要打人状，邓艾这才肯服帖地蹲下来，认真教娇生惯养的陈公子如何生火，如何添柴。 “咳咳，”突然一声音在门口响起，穿过呛人的烟味传到灶前的两人耳中。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邓艾敏捷地站起身拍拍脏手招呼道，仿佛大小姐是来厨房的客人，好像这厨房是邓艾的私人地盘似的。 “我来看看新来的伙计。”林英云打趣道，不过隔着灶前的烟雾，她隐隐约约能看见陈一山的模样。陈一山羞得不愿马上见英云，他得等脸上的红潮退掉。 邓艾扔下灶前的陈一山，将大小姐领到案板前看看今日购置的蔬菜肉类，并解释了下今日要定下的特色菜是回锅肉邓艾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给小姐听才好，他平日里接触的皆是炒菜买菜洗菜切菜，故只能讲些厨房这块小天地的事儿。希望小姐不要腻烦才好。 虽看上去英云在打量案板，实际上她也用余光扫视灶台，她可真好奇穿上厨师衣服的九王爷是如何一番模样。 “邓兄，锅里在煮东西？”英云故意将话题引到灶台，这样就可引到陈一山身上去了。 “恩，今日特色菜是回锅肉，所以我吩咐陈公子烧水焯肉。”邓艾答道，并陪同小姐走向灶台。 陈一山此时坐着对英云不尊重，站起身面对英云也觉得一身脏感到害臊，正左右为难。 英云一个快步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见铁锅四周已经聚集了一圈小水泡，三块新鲜的五花肉表面上已经泛白，说明肉已经下锅一会了。看样子，锅已经热了许久。 邓艾移到灶台前，拿起锅铲翻动五花肉。因为火势过猛，五花肉接触锅底的一面生锅了，锅底粘上了一层肉末。邓艾嘱咐道，“陈公子，烧火进步很大，只是火势有些过猛，稍微放慢点加柴火就行了。” 英云一本正经地接着邓艾的话说道，“陈公子，没想到你还挺会生火的嘛。”对于英云的话，陈一山分不清这是在夸奖他还是在嘲笑他。人一旦陷入窘态，智商也会跟着掉线。 灶台烧火口透出火红的光，映得陈一山的脸滚烫发红。 见陈一山没有答话，英云猜想他肯定是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在取笑他。便说道，“来，让我试一试。” 话一出口邓艾便阻拦道，“大小姐还是别试了，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弄坏了。”堂堂林家大小姐，怎么可以来厨房这油烟及重的地方烧火呢？她只用坐在桌前等着饭菜上桌就好了。 林英云坚决要试一试，便说道，“你在旁边看着不会出问题的。”听小姐如此看重信任他，邓艾心里乐开花了。忙点头说道，“好，不过小姐还是注意点好。” 陈一山只得站起身让英云坐在自己刚捂热的石凳上生火。英云一见穿着深色工作服陈一山就乐了，“陈公子穿上我家的厨师服，还蛮像一个厨师。”可不是么，厨师服在陈一山身上服服帖帖，仿佛天生就是为他而作。不过那张白俊的脸，怎么看也不像厨师。 陈一山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林家大小姐的夸奖，骄傲地回答道，“那当然。” 大哥不说二哥，其实英云也是第一次生火，并不知道如何该如何做。还好邓艾在一旁指挥，“放一根柴火在火的正上方，搭在别的柴火上。对，就是这样” “火好像变小了诶，这怎么办？”英云靠近烧火口，脸颊烤得通红地问道。 “吹口气就行了。”陈一山抢在邓艾回答前说道。 邓艾还没来得及提醒小姐，英云已经凑近柴火吹了口气。“噗”，因这口气，火势迅猛扑向烧火口外，火苗与英云的眉毛擦肩而过。 “哈哈，”这次终于轮到陈一山看别人的窘态哈哈大笑了。邓艾也忍不住跟着笑道。 英云反应过来陈一山在捉弄她，抄起手边的柴火对准陈一山身上扔过去。陈一山灵敏地一闪，成功躲过了英云的攻击武器。 可没想到，这柴火却砸中了从门口悄声走来的另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林家女调皮惹祸 烧火僧虚心求教 英云立马起身垂手站在一旁，陈一山同邓艾虽背对门口，没能看清来者，但是从英云严肃的表情也猜出大概，马上两人停止了取笑，缓缓转向门口，不敢言语。 原来是林父，他立在门口，三月春光从他身后照来，为他剪下黑森森的影子。他浅灰色长衫的大腿处，一块黑渍格外显眼。不消说，这自然是英云砸的。那块可怜兮兮脱离群体的小柴火乖乖地躺在林父脚前。 厨房的空气凝重呆滞，闷闷地让人喘不过气。大家都默契地保持沉默等待林父发话。英云更是根本不敢正视父亲，光靠脑补她也能猜出林父此时的脸色不止是难看而已。这几日她在林父面前的表现不尽人意，林父似乎对她已经失望透顶了。 本是来查看下陈公子烧火烧得如何，没想到刚一进房门就被一黑色不明物体砸中大腿，林父仔细一看，那能掷出柴火的方向只有林英云坐着的那方。无疑，是女儿亲自扔的。不过她还算知错，能站起身等着他来训话。 “你怎么在这里？”林父站在原地不挪动一步，怎么老跑出房门往外面跑。这厨房又不是绣房，是女儿该来厮混的地方吗？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英云依旧呼吸困难，憋着一口气难受。故小心翼翼地回答父亲的问题，“我从这里经过时顺便进来看看。”英云结结巴巴地回答完父亲，细小密集的汗珠从额头表层渗出，真不知林父会如何处置她。 “顺便？厨房是玩的地方吗？”林父全然已忘本意是来看看陈一山的，他被英云擅自闯入厨房的举动给气坏了，一心一意要批林英云。尤其是得现在当着邓艾与陈一山的面批评，让她记住，厨房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一直没吭声的邓艾为小姐担心着，老爷从前对小姐不曾如此严肃过。自打小姐从谢府回来后，老爷对小姐的态度就恶劣了。看师傅这么凶，邓艾替小姐担忧。 “师傅，”英云还没张口就被邓艾抢先了，“那块柴火是我扔的。” 英云愣在原地，仿佛不认识邓艾似的，痴痴地望着邓艾，如同邓艾突然拔高，需要她的仰视。他为何无故替我背黑锅？他不清楚他这么做林父会如何惩罚他这个徒弟吗？邓艾这也太莽撞了。英云不愿欠谁人情不愿心怀愧疚，忙接着补充道，“邓兄你别开玩笑，爹，这明明是我自己扔的，你处置我吧。” 大小姐居然不领情，邓艾差点急得跺脚。万一师傅听进他的话，也就不会拿大小姐怎么样了。最近师傅正在气头上，如果知道是小姐扔的木块，那惩罚小姐的力度肯定比惩罚他这个徒弟大，这是何苦？哎。邓艾干叹了一口气。 这还有意思，争着承认谁砸的？林父双手背在身后，看向他头发蓬松的女儿。许久没有正眼好好打量亲生女儿了，几根细发垂在英云额前，她脸色憔悴，身体比刚回林家时还苗条。孱弱得楚楚可怜。 “你出去！”最终林父只是说出这句狠话，震耳欲聋，他并没用其他方式惩罚英云。英云得到这话如得到赦令一般提起裙子灰头灰脸地走出了厨房，还好泪水争气是在跨出房门后才流下的。每次父亲大声嚷嚷的时候，她都吓得和只小兔般，神经紧绷战战兢兢。 刚在一旁看了一出英雄救美戏的陈一山此时捏紧了拳头，刚才他本也打算替英云扛下黑锅，然而邓艾眼疾手快先下一手。凭男人的直觉，他知道邓艾也对小姐有保护欲，八成是暗恋小姐。不过邓兄是老实人，应该不会和他抢英云。 哎，徒弟也是年轻，林父不忍心当面拆穿邓艾的谎言，林父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正对厨门方向坐着的只有英云，离柴火最近的也是英云。站在灶台旁背对房门的邓艾怎么可能扔出柴火砸中他？不过邓艾居然肯替女儿背黑锅，这是？林父想到这不肯往下追究了，算了算了，看看公子哥这半日进展如何。 “你们记住了，厨房不是玩耍之地，不可如此嬉戏。”林父教训道，在他心中，厨房是庄严神圣之地，不容一群孩子亵渎。“更何况乱扔柴火，如果木柴上有火星引发火灾，你们说怎么办？” “师傅教训得是。”邓艾与陈一山老老实实地异口同声说道。 林父走向灶台。灶台烧火口前，地上掉了一堆灰烬。灶里的火苗以微弱之势勉强维持着。“还不添火？”林父一说出口，陈一山迅速蹲下开始继续烧火，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添火的技巧。 “你也烧了半日火，有何体会？”没想到林父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陈一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不过就学了如何烧火而已，这哪里有什么心得体会呢？林父这问题真有些为难读过书的陈一山了。不过他索性临时发挥，编了一段话应付林父，“烧火时要专注，火苗微弱时记得加木块，火苗过大则需减木块” 看来还是没有用心体会他的用意，林父摇摇头，陈一山的答案根本不能让他满意，他答的都不过是些表面。朽木矣。 “你再继续烧一个月的火。到时候我再听听你的感悟。满意了你就不用再烧火了。”林父甩给愣在原地的陈一山一个潇洒的背影。 陈一山不解，待林父走远，回头问邓艾他的回答哪里出错了。 “你可知锅里煮的肉是用来做什么菜的？”邓艾反问，在他看来，读过书的陈公子应该悟性比他高，肯定能应答林父的问题，因此他没有提前告诉陈公子林父会来这一招。 “回锅肉，可这又怎么了？”陈一山边添柴火边看向邓艾。 “你知道焯水时火的温度应控制在哪种大小吗？肉需要焯多久？水开之后的火候应该把控在哪种地步？”邓艾一咕噜的问题从他嘴里滚出。 陈一山茫然地摇摇头。在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时，无论对方给出多少个问题，实际上和提出一个问题没太大区别。因为陈一山都不知道。他以为一心烧火，让火不熄就是他的职责了。原来铁锅里的东西也归他管，他也需要控制火候以便肉能煮成需要的生熟程度。 “邓兄，下次你都提前告诉我行吗？”陈一山对于邓艾没有提前告知他这些问题还是感到恼火，但这还没到责怪邓艾的地步，“我这只菜鸟啥也不会。” 刚才还倔强地要面子说自己会的陈公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邓艾点点头表示答应陈公子。老实说，如果陈一山一开始谦虚地让他帮忙，他说不定会将林父的考题提前透露给他。不过邓艾自己也没想到，林父会在半日之后就来巡查。之前他学徒时，都是过了两日林父才来问他话的。再说，陈公子一开始连生火都不会，等他好不容易费劲教会吧，小姐又来了，他哪有机会向陈公子透露林父的问题？ “那你记住了，”邓艾想干脆说清，让陈公子早点背下来，以后应对师傅就没问题了，“做回锅肉时，肉要冷水下锅小火煮开。水开后再煮接近一刻钟的时间就可将肉捞出。火不可忽大忽小，会影响肉的鲜嫩。煮久了肉老，时间不够肉不会输。” 陈一山恍然大悟般发出“哦”，只是焯肉都这么讲究。看来这厨门内需要学的东西超乎他的想象。他不过还是一个入门的烧火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撒娇求兄长 嗔怪恨丈夫 “怎么了妹？”林英松一赶回家就听媳妇在数落妹子的不是，说妹子如何不安分还砸伤了爹的腿。他不太信自己媳妇那张嘴，便来英云房间亲问妹妹。 英云将今日上午厨房的事儿一五一十告知了哥哥，没想到哥哥听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安慰她，而是哈哈大笑，“谁让你任性的？还砸到了爹，爹那么硬的心肠你可是砸不软的。” “哼，”英云赏了哥哥一个白眼，“嫂子告诉你的？” “你也知道你嫂子藏不住话，”哥哥无奈地说道，“哎。妹妹包容一下嫂子咯。” 英云嘟着嘴，半带撒娇地接着说道，“哥，嫂子任她说去，哥是站我这一边我不怕。可是，” “嗯？”英松专注地听妹妹接下来要讲的话。 到底要不要说？英云捏皱了手帕也还处于纠结之中，她担心被哥哥拒绝。更重要的是，被爹爹发现了那就完了。可是，她又并不愿将日夜光阴都绣在那张窄窄的破布上，那简直是在陈列时间的尸体，是光阴的寿衣。 英云鼓起勇气，认真地对哥哥说道，“我想学厨。” “什么？”英松被妹妹这大胆的想法刺激到不知如何回话，哪有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来学厨的？凡是来厨房帮工的妇女，大部分都是被生计所迫，不得已为之。妹妹又不缺衣少食，为何动了这份年头？而且学厨要整日在厨房里转悠，那定蓬头垢面，一身油烟大蒜味，时不时还有切手指的危险，那怎么行？妹妹可是他手里的宝贝，他不舍得。“我不同意。” “哥一一一一”英云嗲嗲地叫到，将“哥”字的尾音一直拖着，拖到林英松受不了伸出手指堵住耳朵。 “让我去嘛，”英云继续撒娇，声音软得能融化冰块，“我现在终日无所事事也不是个法子。” “不是在绣花吗？”林英松的认知观念里，女生似乎只用做这一件事就足够了。 “我不感兴趣。”英云直白地回道，“你让我去试试，我给你打下手都成。” 英松动摇了，妹妹向来是他的软肋，只要妹妹多说几句话，他没有不听的。“可是，”英松担忧道，“爹那边怎么说？肯定会被骂的。你今日还被训得不够惨？” “那有什么关系，”一看哥哥有同意思她学厨的打算，英云就高兴地开始盘算着如何躲过爹爹的耳目，“告诉他我去宝英楼监督下账房先生和伙计们应该就成。他反正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食府这边，不常去宝英楼，我在那边做什么他怎么知晓？” 英松听后忘妹妹额头弹了一记，“你呀，鬼机灵。那行，今晚晚饭就跟爹爹说去，反正你嫂子不乐意去那边，我又忙，正缺人手。” 吃晚饭时，英松将妹妹的想法告诉了爹爹。林父也没吭声，自在心中计量。林母倒是开心地说道，“云儿有这想法极好，宝英楼正缺个人手。” “那可不是？”林嫂的语气比馊了的肉还酸，“宝英楼当然需要林家的人去监管。我这外人是不行的。”她心生嫌隙，认为林母这话是在影射她不肯去宝英楼帮助夫君，怪她终日呆在家里化妆打扮不干事儿。 林母熟稔地打圆场说道，“哪里的话。都坐在一桌子吃饭了，哪来的外人？除非呀，媳妇你把我们当外人。” “怎么说话的？”英松看不惯媳妇一副吃醋的妇道小人相，责怪道，“我没劝过你去那边帮忙吗？你自己不去。” “还怪我，我怎么去你说说？”林嫂也上了火气，不肯停下，吐瓜壳似的利落说道，“我站前面招揽客户吧，不太合乎我林家媳妇的身份。我怕你也会觉得丢人。可去厨房守着伙计们吧，那里油烟过重，火气燎天，直呛人的。我也不是没进去过。可进去才三四天，我这年纪轻轻的就成黄脸婆了。你说说我去干甚？” 英松一时不想搭理媳妇，任凭媳妇说完话没人搭理。林嫂说上劲了，接着装作一副好心模样对英云说道，“别怪嫂子没提醒你，那厨房会毁了你的皮肤。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这张脸吗？”林嫂边说边用涂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指自己涂着厚重胭脂的脸，似乎在卖弄自己皮肤多好似的，“这脸不行了，谁愿意看你呀你说是不？我劝你考虑清楚。” 英云一心想去，不管嫂子怎么说她必去的念头也如磐石不肯转移。她接着默不作声地扒拉着米饭。 整张桌子只有林嫂一人大着嗓门说话，“妹子你想想，”林嫂侧身贴在英云身旁，英云心生厌烦但又不便躲开，只能忍着听嫂子的唠唠叨叨，“炒菜多油。那烟就往你脸上扑。到了晚上洗脸的时候，你就发现整张脸油乎乎的。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你脸又这么白，那黄起来就更明显了。倒时候你人没老，脸就先老了。” “嫂子的话我谨记着，”英云说道，“不过英云不怕吃苦，不怕弄脏脸的。” 林嫂见英云不肯领情，只能叹气道，“哎，以后后悔了可别怪我没劝你。”可是一想到英云要去掌管宝英楼，林嫂顿感被掠夺了某种权利，嫉妒心再次作怪。 “爹，你也劝劝妹妹，”林嫂想，搬出这块大石头还不能砸了英云的脚？虽说林父不一定会顺了她的意，但林父今日才嗔怪过英云，一定不会给英云好脸色看的。 没想到林母替林父作答，“云儿想去也行。这样松儿也能抽出更多时间陪你不是？” “陪我？”原本应作为林母说话的抚慰对象，但林嫂似乎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是被激怒，“恐怕这下他更乐意呆在宝英楼整日琢磨做菜了！别怪我不给林家生儿育女的，他终日都在宝英楼忙活，每次回家都挺晚的，吃完饭后又跑到书房去研究菜谱，就是没时间陪我。” 确实，林英松也愧疚，林嫂没怀孩子确实是自己的过错。所以他一直没能休了这母老虎，一直忍受着她的暴脾气。 “你也体谅一下松儿，”林母柔声劝道，夹了块肉放在林嫂碗中，“你也清楚厨师是很忙的” 林母正在搜刮一肚子好话软话，思量捡些什么说才好，闷了半天葫芦的林父开口了，“那你去帮你哥哥。不过给我老实点。”眼不见心不烦，英云到宝英楼去也好，林父也能省点心。 英云兴奋地差点蹦起来，她没想到爹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真恨不得立马把这好消息分享给坐在另一桌上的陈公子。林家的规矩，陈一山c邓艾等伙计都坐在另一边的矮桌上吃饭，不过不用英云动口，陈一山也竖起耳朵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林嫂再次受挫，且是被一家之主打脸，对于林家本就不多的爱逐渐消散，而恨则在滴滴点点的累积。这丈夫自打妹妹归家，总是偏向妹妹，把她当什么？不会护妻，还在一家人面前说她，想到这里一股酸楚冒出，林嫂也不再说话，一颗一颗挑起碗中的大米吃。 林母虽将此看在眼中，却不肯继续让步安慰这爱耍脾气的儿媳妇。凡事都有个度，他们林家也没虐待过林嫂，林嫂为何老是不干平静要在家中搅起风波呢？ 英松是汉子一条，但仍觉察出了媳妇不开心，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毕竟也是自己枕边人。遂亲手替林嫂夹了菜还替她添饭。林嫂对于英松的体贴不屑一顾，你们林家给我一巴掌又给块糖吃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偷早为赶集 负伤强忍痛 翌日天还黑漆漆，公鸡也没打鸣，英云被哥哥叫醒了。她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大哈欠，软绵绵地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 因获得爹爹的恩准能去宝英楼，她高兴了一个晚上，兴奋到半夜才肯睡去。故今早没多少精神，浑身无力。 英云刚打开房门，见哥哥已经穿戴整齐，直直站在房门口，旁边还立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不正是邓艾吗？ “熊猫眼，”光数落还不够，英松往英云胳膊肘上一拧，英云立马清醒，睡意全无，嘴里控告哥哥惨无人道虐待妹妹。 “要我说，这就是大小姐的错了。”邓艾此时不帮英云反而联合英松指责她，“我们等大小姐梳妆打扮也等了足足一刻钟。” 英云听后含笑道歉，“小女子以后不敢了，请两位见谅见谅。”说完还模仿男生作揖，让英松哭笑不得。 清晨道路上空无一人，只听得见林家车毂碾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从林家食府前往时针靠东的菜市场，只需要大概一刻钟的功夫。 “还要多久？”英云才走了十多米远就嚷嚷道，四周漆黑一片，虽然有两个汉子在一旁做保镖，但她仍然害怕。 “快了快了。”邓艾回答道，他真不想告诉大小姐真相，其实他们才走了行程的四分之一。 英松开口了，“怎么腿疼？” 英云虽喜欢游山玩水，但毕竟靠两脚走路的时间不多，故脚步肌肉没有得到充分锻炼，加之路不熟的心理作用，这条路在她眼中如被施了魔法，变得格外长。 英云点点头。 “那上车。”英松果断命推车的小厮停下。 “等等，你要我坐这车？”没搞错吧，英云在心里嘀咕，这可是用来运菜装肉的车，怎么能载人，人怎么能坐这车？ 英松深知妹子脾气，干脆甩了句话，“要么坐，要么你就继续走。” 英云只得妥协点头说好，上了这运菜的平板车。因为车底板上常年堆积蔬菜和生肉，故不干净，脏兮兮地没法坐。英云便手扶一侧的栏杆，蹲在上面。 邓艾同英松两人走在车后护法，车的速度较快，两人慢慢地离车拉开距离。 “你们在笑什么？”英云一回头，虽然此时空气灰扑扑的，看不清两人的面孔，但能听出那两汉子在背后交谈，还不时地发出笑声。英云疑心他们的笑声与自己有关，便固执地想问出结果。 “没笑什么，我和邓兄谈事儿。”英松远程回复妹妹，一扭头又同邓艾笑起来。 “你看，像不像？”“哈哈” “真像，别让她听见了” “喂，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坏话？！”英云愈加确定两人是在嘲笑自己，虽然两人的话隐隐约约她听不清楚，“快告诉我，否则” 哪知两人与车隔得五步远，两人又在说话，故没人听到英云的声音。 “真像蹲大号的。嘘！”英松将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邓艾减小音量以防妹妹听见。 哪知道晚了。英云还真听到最后这一句。瞬间英云羞红了脸，气得要从车上跳下来去报仇。 啪嗒，清脆的骨头折了的声音。 光是听声都知道摔得不清，两人忙跑上前去看看怎么了。 英云屈腿斜坐在地上，打算尝试下是否能站起来。但是她轻轻一动脚，疼得不行。她只能作罢，乖乖地瘫在地上。 “哪只脚？”英松心疼地蹲下查看英云的伤势。还好，只是肿了，没有任何表皮擦伤。谁知农夫救蛇的故事重演了。趁英松低头的当，英云逮住哥哥的耳朵使劲一捏，疼得英松哇哇大叫，“妹妹高抬贵手，哥哥错了还不行吗？刚就开个玩笑。” “这才对嘛，那你背我。”英云顺势敲诈哥哥，她可不想继续蹲姿，顺便还能惩罚哥哥取笑她，一石二鸟。 英云贴在英松的背上甚是舒服，英松则后悔刚才说话太大声了。哎，妹妹这小身板也不轻，压得他腰疼。 走了一会，邓艾在一旁吱声了，“要不，我干脆背大小姐回去休息？”刚才检查伤势时，他也看见了大小姐肿的老高的腿，他心疼但没说出口来。拧了脚最好还是立马上药好得快些。 “对，妹妹要不明天再去？”英松顺着邓艾的话往下说，一是妹妹伤势需得到及时处理，二是他确实没力气承受妹妹的重量了，这样也能减轻他的负担。况且去宝英楼的事已经得到爹爹的准许，明天去和今天去差不了多少。 谁想这林英云自有一股英气，换句话说是太倔强。她必须今日去宝英楼，不能拖到明日。在房间里养伤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在房里以受伤的名义于光天化日之下行睡懒觉之实吗？她好不容易才撬松爹爹的铁牙得到这么宝贵的机会。 “不，我今天就要去。”英云坚持己见，反正这下也不用自己走路去，还挺轻松。 邓艾不放弃，继续劝说，“可是大小姐去了宝英楼，这种状况也干不了什么呀？” “对对对，你也不能走动，我要么亲自照顾你，要么还得请个伙计照看你，多麻烦。” “你俩感情好唱双簧啊？”英云抗议道，“我偏要去偏要去！哥哥你已经答应我了的。”说话同时，英云放在哥哥肩膀上的双手移向脖子，作掐脖子状威胁英松。 “哎哟，”英松叫唤道，“好好好，妹妹说什么都对行了吧？” “那我来背小姐吧，”邓艾提出建议，他看英松背了挺长的一段距离，怕没吃早饭的英松身体吃不消。 “不，我就要哥哥，”英云此时的口吻像极了六岁的小女孩，“万一邓兄把我背回家去怎么办？我信不过你。” “小姐，我”邓艾不知如何为自己的好心申辩，小姐不信他他有什么办法。 英松见邓艾愿帮忙，着实高兴，固然爹爹没看错人，这邓艾是块好料。倒是妹妹太任性，反正妹妹不能自己行走，英松考虑了一番，没征求英云的同意，便停下来将英云放在地面。 “哎哎，你们干嘛？”被放下来的英云嚷嚷道，“别把我送回去，否则我跟你们断交。哥，” 英云的话没人搭理，邓艾强行将失去行动能力的英云放在自己背上，这是他第一次能如此亲密地靠近小姐的身体。所谓累并快乐着大抵就是如此的滋味。 见邓艾老老实实背着自己往前走，没有打道回府，英云也就停下叫嚷，安静地趴在邓艾宽阔的背上。 趁天黑，一行人加快了步伐往菜市场走去。 英云小时候也逛过菜市场，但是只有寥寥几次，后来英云长大了，林父也不爱带她，只带上英松前去菜市场。 菜市场是整个宝山镇最早醒来的地方。在四周还沉睡在一片静谧之中时，菜市场上已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入口处是卖豆腐的，新鲜白嫩的豆腐被圈在木板内，摊位旁还有些豆腐干。豆腐摊位左手边是卖藕的，他的藕分为两种：嫩藕脆甜多用于炒，藕丁c藕片c生吃皆宜；另一种藕则用于炖煮，煮后口感绵软，牵丝易化。 再往里还卖些什么菜，英云也好奇，但是她被邓艾放在早餐店坐着，从那里她只能望见菜市场入口。她猛得咬了一口包子，今日出门真晦气，昨天真应该看看黄历上是否写着“不宜出行”。不过既然现在已经迈开了她的第一步，不，因为腿折只能算迈开半步，那，英云啃着包子想到，来日方长，路长心不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为非作歹误扮小偷 惜柳扶花真是哥哥 原来林家买菜主要由英松负责，他一次得采购好林家食府同宝英楼一天所需的所有蔬菜和肉类。故回去的路上，那辆推车上堆了满满一车的食材。 “太多了，我们用不完岂不放坏了？”第一次跟着哥哥出来采购的英云好奇地问道。如果菜放坏了也是一笔损失。 英松摇摇头，“我们家生意还不差吧？虽比不上镇上刘福东那家，那每日把一车菜卖个精光也是没问题。毕竟你哥的厨艺好。” “真自恋。”英云冲哥哥做了一个鬼脸，她在邓艾的背上一路颠簸。到了林家食府后，邓艾同伙计将食府这边需要的食材通通搬到厨房后，英松就负责背上英云前往宝英楼。 宝英楼没有林家食府历史悠久，它是在英松成家一年之前，林父砸重金买下后才装修好的。宝英楼同林家食府的内部构造差不太远，也分为上下两层，下为大厅，上为包间。 小厮推着推车绕到后门时，发现门上的锁被打开了，难不成？小厮放下车，退到英松身旁，也不吱声，指着微微漏出一条缝宽的木门。 英松会意，将妹妹从背上轻声放下，悄声走到车旁，抄起推车车板下预防歹徒抢劫备用的一根木棍，弯腰猫步地走向门口。 透过门缝，门内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英松仍往门内探着走，握紧木棍的双手已经微微出汗，木棍在手中变得滑溜溜的。一步一步向正前方走，快了，英松已经在一片漆黑中嗅出了些气味，也听见了呼吸声。一，二，虽然漆黑不见五指，但英松凭感觉知道那人在自己的左手边，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三，“哐”一声，因为出汗手滑，木棍只是碰到那人的脊柱随即就掉落在地。这下那人必会警觉肯定有了放心，英松在木棍往下落的同时，摸黑抓住那人的双手，反手扣在那人的身后。只是这手，英松生了狐疑之心，摸起来挺熟悉。 “救命啊！”一声女高音穿过黑暗穿过后门传入小厮和英云的耳朵。小厮忙将英云扶在一边靠墙位置，自己赶去屋里看个究竟。 英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忙放开双手解释道，“别叫了，是我。”遂来到烛台前点燃蜡烛。 “你个老不死的。”借着烛光能看出林嫂被吓得惨白的脸，她的胸脯还在上下起伏。她刚才当真以为是某个歹徒要对她怎样，可被英松吓得不轻。一句话还不足以泄愤，林嫂还在斥骂英松，“你好大胆！对你媳妇都敢这样！差点命丧你的手！” 英松也一肚子气，大声抱怨道，“我怎么知道是你?黑灯瞎火的，不知道点根蜡烛？我还以为是小偷。”谁能料到媳妇会这时候来宝英楼？他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她不还在床上打着呼噜睡得比一头猪还沉吗？ “小偷？你这有什么可偷的？宝英楼哪有林家食府赚钱？你当我真不知道呐，宝英楼看着生意好，但是没赚多少，连给我买对玉镯子的钱你都磨磨蹭蹭两个月才给” 进门打探消息的小厮见主子两人又在拌嘴，正举步维艰，站在门口扭扭捏捏不知道是否该说话。 “干嘛呢？”林嫂瞥见门口的伙计如坐针毡，似有事需要报告，便将话头转向他。 “小姐”小厮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他平日里是怕惯了林嫂。连少爷都怕几分，他岂有不怕的？ 这刚好提醒了英松，崴了脚的英云还在外面。这天还不够大亮，将妹子晾在外面不是个事儿。他忙冲向门外将英云背上。 又这样，说两三句话就转身不理她了。林嫂砸砸大红唇，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两人进屋了。 “哟，”林嫂挥动红色手绢，酸溜溜地说道，“敢情我家英松是天蓬元帅。” 英云心知嫂子这是在吃醋，讽刺哥哥背她是猪八戒背媳妇。嫂子历来小气，说话如针刺。英云听了这话心里不好受，但想想若自己发飙那哥哥也为难，只得叫了声“嫂子早。”语气不卑不亢，柔中带硬。 林嫂也不大好把这桩小事闹大，那显得她这个做嫂子的太没心胸了，连丈夫亲妹妹的醋也吃。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吃醋很正常，丈夫还没背过她。不过，她也没有需要英松背的时候，她身体健健康康的，又不曾崴脚扭伤。 英松瞪了媳妇一眼，林嫂装乖地假装问候道，“妹妹这是怎么扭伤了？来来来，伙计，快去收拾个包间好让小姐歇脚。” 小厮得了林嫂的命令，片刻都不敢停留就冲上楼去打开距离楼梯口最近的包间，并点上蜡烛。 英云被哥哥放在椅子上坐下后，同嫂子讲道，“嫂子，你今日怎么来了？” “来做贼的，”英松没好气地替林嫂回道，“大早上的，不是来偷牛的是来干什么的？” “娘亲亲手把钥匙也给我一份，我怎么不能来了？”丈夫越是怒气冲冲，林嫂肚里的火气也更旺，“我当然是来帮忙的。娘不说这里缺人手吗？” “咱么拌嘴给妹妹看着多不好，”刚给了英松脸色看的林嫂，马上笑脸看向英云，“我想妹妹今日是第一次来这里管事儿。我虽然只管过几天，但还是可以传授妹妹一些经验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英云越发讨厌嫂子了，不过仍假装耐心地听着嫂子的话，并连连点头好像嫂子说得都很有道理。 “你哥哥到底不如我们这些绣花的细心，”林嫂开始卖弄起自己，“别看我不怎么来，我对宝英楼和这儿的伙计都挺熟的。一会啊，我叫他们一一上来介绍给你。” “谢过嫂子。”英云强颜欢笑，可不这么说，她同嫂子必会生仇，到时候娘亲和哥哥都难做人。算了，忍忍。反正嫂子只是口头功夫厉害，并没对她下手。 “我今日要不来，”林嫂指着英云的腿，那只涂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甚是妖艳，“妹妹谁来照顾？宝英楼今日的生意谁来忙活？” 说得好像缺了你宝英楼就没法运作就得关门似的，英松坐一旁看媳妇演戏，越看越难受，英松干脆推脱说要帮忙弄菜就下楼去了，懒得听媳妇聒噪。好不容易有宝英楼这宝地听不到媳妇碎碎念，现在好了，她连这个巢也想霸占。这以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呆厨房罢了。 嫂子也不坏，英云想，可能常年没得到关爱的人心会干瘪，自然而然就变得干燥难处。不管嫂子是真疼还是假爱她这个妹妹，这表面功夫做得挺足，也对她有利。她顺其而为，因势而变即可。 “嫂子想得真周到，”英云微笑着说，“都怪我太马虎，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嫂见这妹妹挺懂事，还知道自己犯错了，也笑脸相迎，“没事儿，这是嫂子的分内之事。反正我们是一家人。” 没记错的话，英云回想道，昨日她才抱怨林家将她当外人。这今天怎么就改口了，真比川剧变脸还善变。 “妹妹稍坐片刻，”林嫂起身，“我下楼去找找看有没有药。顺便弄个热毛巾给你敷着。要是你受了伤回去，我可不好给娘交代。” 英云看着嫂子消失在包间门口，揉着肿胀的腿叹了口气：哪里都是江湖，哪里都是人心隔肚皮。也不知哥哥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女人？她怎么摊上了这样的嫂子？当初嫂子进门时也是一羞羞答答的姑娘，怎么几年时间就成了骂大街的泼妇一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痴心小子送膏药 真情女儿巧回门 此时林家食府内，陈一山仍被烟熏得直呛，咳个不停。一大清早，陈一山还赖在棉被里做梦就被买菜回来的邓艾揪出来，说今日需要在弄点红油，得趁现在还早做好。陈一山这才两脚一蹬，穿上衣服走到厨房。 “火再大点，”邓艾正在熬制红油。红油即是辣椒油，先将菜籽油倒在锅中烧熟，等油稍凉，再盛起来淋在辣椒末上。 陈一山还没睡醒，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灶台前漫不经心地烧火。听到邓艾的话后，他立马往烧火口丢了一块柴火。 “知道吗，”在等油熟的邓艾闲下来就开始聊天，“今天早上小姐脚崴了。” “什么？”陈一山如被扇了一巴掌，立马清醒了，“怎么回事？”他急切地问道。 “再添点柴火，”邓艾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讲着，“小姐从车上跳下来就摔到了。不过我看过伤势了，还没上次你的严重。” 那陈一山心中提起的那块石头便落下了。他继续老老实实学习烧火，这次他记住了，熬制红油得大火。且需等油中升起的小气泡全都消散后，才算油熟。此时需要马上停火，让油降温。 “不过小姐真够坚强的，”其实这才是邓艾讲话的重点，夸小姐时他一脸夸自己的幸福表情，“劝她回家来休息她也不肯，坚持要去宝英楼。” 她并非表面上那么柔弱，陈一山想到，可她不弱又如何表现他的刚呢？都不给他一个怜惜她的机会。 “那个，邓兄，”陈一山突然捂住肚子，露出狰狞的面部，“我，我肚子疼。” 邓艾看陈公子这表情，猜他肯定疼得厉害，忙说道，“再顺手扔根柴火就好。你快去茅坑。我来烧火。” “得，我，”陈一山走到灶台前，快速说道，“我可能会迟点回来。伯父来了你帮我应一声。”邓艾还没太听清，陈一山已经一溜烟跑掉了。 林家食府旁有一条小吃巷，众多面馆早餐店林林立立好不热闹。不过这些小吃店没几家老字号，经常有店因味道不好而倒闭，故也时常有新店在这里开张。 陈一山确定后院没人后，偷偷摸摸出了后门绕到这条小吃巷。他脱下灰色的林家工作服，径直来到一家挂着新招牌的面馆坐下。 小二忙上前招呼，“客官，吃什么？我们这儿有肉包菜包豆沙包c抄手荞面担担面” 忽然老板走出来，甩袖子示意小二一边忙活去，他亲自招呼这位主顾。 “九，”老板刚说出这个字，立马意识到错了，忙改正，“陈公子今日吃点什么？” “来，”陈公子招呼面馆老板靠近点，附在他耳朵命令道，“派人送点跌打损伤的膏药到宝英楼去。” “好嘞~”老板拖长尾音，转身入店去办九王爷吩咐的差事。 “回来，”陈一山叫住老板，“如果问谁送的，你就说是邓艾送的。” 老板作揖退下。陈一山匆匆赶回林家厨房。 “怎么拉肚子这么久？”邓艾正一勺勺地盛起菜籽油，辣椒末遇上高温的菜籽油，发出嘶嘶声。辣椒油的香味充满整间厨房。 “嘿嘿，”陈一山傻笑道，“真香。这是用来作甚的？炒菜？” 邓艾哈哈大笑，“不是，你猜。炒菜可用的是新鲜的油，这油已经熟了，不能拿去炒菜。” 油不是用来炒菜的？陈一山纳闷了，他明明记得油就是用来炒菜的，哪来其他用途？他边想边扫视整个厨房，看看这样能否给自己一些灵感。 没有做菜经验的陈一山哪里知道这些，他看的书上也都是些四书五经，片刻后他只能让邓艾告诉他答案。虽然平日里他品的菜不少，但就这样问他红油是作甚的，陈一山还真不知。 “用来拌菜。凉拌菜。”邓艾再次体会到为人师的满足感，这其中甚至有虚荣感。在告诉这一无所知的陈公子这些基本常识时，邓艾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懂得这么多了。 “这也是蜀郡特色。”陈一山点点头说道，“我早些年也去过其他郡县，他们很少有喜食凉拌菜的。唯独蜀郡，不仅有凉拌菜，还有凉拌鸡。” “看来陈公子知道得不少，”邓艾不得不承认陈公子眼界开阔，见识广博，“我们蜀郡凉拌菜确实丰富，有凉拌鱼腥草c凉拌蚕豆c凉拌鸡c凉拌猪肚c凉拌莴笋丝等等。” “嗯，我尤其喜欢凉拌鸡和凉拌猪耳朵，”说到这里陈一山肚里的蛔虫开始动了，“鲜香麻辣，调料汁儿又入味。” “那里的辣味，便是从这红油中得的。”邓艾解释道。 “哇，”陈一山恍然大悟，“那红色的辣椒油原来是这样做的。” 邓艾笑着继续，“嗯。而且，蜀郡的凉拌菜口味丰富。不仅有麻辣，还有酸辣。皆根据食材和客户的喜好的特点来制作调料汁。比如凉拌猪鼻孔（鱼腥草），需酸辣，凉拌鸡多麻辣，凉拌茄子和蒜泥白肉又得多加蒜蓉” “你再说，”陈一山笑道，“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一山走到灶台前继续烧火，“可惜我目前只是一介小小的烧火僧。什么时候师傅才能叫我做凉拌菜呢？” “还早着。”邓艾摇摇头，手里正在将辣椒末和熟油搅匀，“你还没学切菜。先老老实实烧好火。” 林父的意思是至少一个月都要烧火，还好天气不热，目前陈一山还能坚持住。 “报告夫人，”一小厮突然站在包间外请示道，“有人送来跌倒膏药。” 林嫂走出门接过药，问是谁送的。 “我就觉得那小邓是一靠谱人，”林嫂进来后夸赞道，“看，还送膏药来。” 为避嫌，免得嫂子又嚼舌根，英云忙说道，“我刚才有吩咐他一会送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送来了。” 林嫂这才打消刚起的疑心，她本以为邓艾对小姐有好感，如此她又可做番表演。 这一日，英云将功夫都花在了同嫂子聊天上。嫂子问东问西，想从她嘴中套点八卦，还好她守得紧。宝英楼主要的伙计和账房先生英云都一一见过记在心里了。只是，她在心里盘算道，难不成嫂子以后也在宝英楼呆着？那她同她一起怎么办事儿？ “小姐，”包间帘外一声音响起，如此细亲切的声音，一定是林静。 “进来。” 林静方才入包间站在英云旁，看小姐的腿肿得不是特别厉害也就放心了。本来她想说说话，但是林嫂在一旁她也不便开口。只得在边上站着保持静默。 林嫂倒巴不得走开，她正愁着给英云上药的事。她才不愿给英云上药，她又不是佣人。正好英云的贴身侍女来了，林嫂打算趁机抽身。 “你来得正好，”林嫂拉过林静的手，“快替你家小姐上药。我下去厨房看看。” 等林嫂下楼后，林静边上药边说道，“小姐，我怎么觉得她怪怪的。她之前脾气不是挺冲，一副不饶人的样子吗？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她会吃了你。没想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修了个菩萨样。你得小心点。” 英云笑了，“我知道，那是皮笑肉不笑。” “我担心小姐心肠软，”林静婆婆妈妈得接着说，“那不是个好人，别当真。哎，我今早就该陪着小姐一起来的。说不定你也不会摔了。” “别自责，你难得请假回家看看，”英云也体谅林静的处境，“我这么大个人了，不需要保姆天天跟着。” “原来不需要，”林静装作伤心的样子，“那我不天天烦扰林家大小姐了。” “别别别，开玩笑的。我怎么能离得了你？才一天没有你这福星护着，我就伤了。”说得林静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突入秀帐来 初尝厨房味 英云在宝英楼的包间里干坐了一日，百无聊赖，不过一一见过宝英楼的人而已。吃完晚饭后，她同哥哥嫂子一同回到家中。 见过爹娘简单汇报了今日的情况后，林静扶着英云回到房间休息。今日虽只是坐了一天，但是毕竟脚扭伤了需要休息。开门后，林静在后关上房门，英云则撅着腿走向床边，慢悠悠地活像摔了腿的老太太。她刚坐下，全身放松，打算酝酿睡意。突然一个人黑色人影从墙角里冒出来。英云被黑影吓得尖叫，躲在床脚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张大嘴爆发出女高音，“啊！谁？”她仿佛是突然遇到一条蛇而战战兢兢的小兔子。 林静忙回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惨案，小姐怎么会叫得这么骇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陈一山连忙跳上床捂住了林英云张开的嘴巴，直到林英云逐渐冷静下来，陈一山的手掌不再感受到一股往外铺张的热气，他这才松手。赔笑地看着英云。 “你干嘛？”英云仍有责怪陈一山的意思，突然冒出来将她魂魄都快吓散，还以为是什么歹徒，自己将遭不测。看清局势的林静此时在一旁抿嘴偷笑，心里默默叹道，哎，这九王爷太调皮了。随后她悄悄退到房门口，替二人监察放哨去了。 “当然来看看有祸同当的你啦。”陈一山坏坏地说道，也不等英云允许，擅自拉开英云的下裙摆，他要亲眼看看伤势如何他才肯放心。怎么这么巧，他摔腿了英云也跟着摔。 英云皱起秀眉，怄气地说，“我才不想和你有祸同当。好好的，崴脚多难受。” 陈一山点点头，确定英云的脚踝并无大碍后，才抬起方长的脸，一双眼有神地看着英云，目光灼灼，似要将英云融化。 英云被陈一山眼眸中的自己看得绯红了脸，低头假装玩弄手绢，如果手绢是纸做的，早被林英云揉碎了。 静坐无言。陈一山同英云并排坐在床上，他轻轻拿起英云的脚放在褥上，一双白皙秀气的小脚被陈一山温柔握于手中。 “你想干嘛？”英云纳闷地问道，可是脚并没有排斥陈一山，乖乖地横放于藕粉色褥子上。陈一山的手比谢老爷的柔和许多，且没有茧，让她的脚仿佛被一团温暖的棉花包裹着。“你可别乱动。”英云警告道，这可是在林家内，按理说这九王爷再胆大也不敢乱动。 “一天歪脑筋，”陈一山撇撇嘴，好似他自己心术很正没有别的坏心眼，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来，我帮你揉一揉。”陈一山轻轻按摩英云脚踝，英云忍着痛看着低头的陈一山的后脑勺。一股蜜流趟过英云心田，留下了深深痕迹。 “欸，陈医生，”英云开口半带娇嗔半命令地说道，“教我识字吧。尤其是算术，我想学学。” 陈一山摸了下英云高挺的鼻梁，问道，“怎么突然来了上进心？管理宝英楼还不够累的？” “今日我见那宝英楼的账房先生，虽说长得端正，然而和我讲话时贼头鼠脑，似乎怕我。”英云回忆起今日在宝英楼见的长衫先生，酱油色脸上的那双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心底另外打着一盘小算盘。可是英云又不读书识字，哪里懂得会记方面的知识。如果被他糊弄，林家岂不要吃哑巴亏？ “可是，”陈一山挺为难的，但既然是英云认定要做的事，他没道理阻拦，“什么时候方便教你？单独教你可能伯父知道后会直接把我赶出去。况且我每日也早起晚睡的。让我仔细想想。” 过了片刻，陈一山冲着英云耳朵说了几句话，“这样可好？” 英云点点头，赞许道，“九王爷比想象中聪慧嘛。” “那当然，”陈一山毫不谦虚，自豪地说，“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腹有诗书。” 两人商量完毕后，径直步行到林母的房间。林父正好不在。这才好同林母商量事情。 “娘，我打算请陈公子为邓兄和我教书，”英云坐在林母的软床上半撒娇地说道，“好不好，娘~”英云鼻子里发出黏糊糊的鼻音，林母拿宝贝女儿没办法，点头答应了。 翌日，英云起了个大早，没有拖哥哥和邓艾的后腿。他们准时完成买菜任务后，英松带着妹妹来到宝英楼。 趁嫂子还没来宝英楼巡山，英云得同哥哥商量大事儿。她在厨房里边晃悠边和正在炒菜的哥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你想学炒菜还是凉拌菜？”英松擦了把汗问道，炒菜时锅里的热气直往脸上扑，汗水从额头不停地往下流。他一张脸被油烟熏得黄中泛红。 英云拿起案板上的西红柿左看右看，心里想这西红柿红光满面，还带绿色的底盘，真漂亮。“都想学。”她甩出一个贪心的答案。 “不行，不能这样。一步步来。别想一口吃成胖子。”英松拿出盘子，将炒好的一份热乎乎的芹菜牛肉放入白瓷盘中。鲜绿的段状芹菜与酱色牛肉条杂在一起，肉香扑鼻。 “你当初先学的什么？”英云已经放下西红柿，拿起案板上没用完的一摞芹菜，开始学起择菜来。一片两片，芹菜鸭掌状的叶子被丢在一边，绿油油的一摞。 英松在厨师服上擦擦手走到英云旁，语气中透着几分疼爱，“你先学凉菜。这不需要炒菜。免得油把我妹妹成黄脸婆。我妹妹才多年轻，凉菜也够学一两年的。” 英云看看哥哥的皮肤，油光满面但是肤色暗黄，如果她炒菜的话，她的美丽脸蛋也会变成这样？迟疑片刻后，英云回道，“那行，我学凉拌菜吧。今天就开始？” “你腿伤好了？”英松这才想起妹妹昨日扭伤了，但今早看妹妹走路并没问题。 “嗯。用了药后好多了。”这句话说得仓促，英云低头红着脸，她想起陈一山替自己捏脚的事儿了，不禁女儿心头一阵害羞。 英松遂将妹妹带到拌凉菜的案板旁边。案板上规矩地放着三排一模一样的小圆杯，杯中盛放着颜色不一c颗粒程度不一的作料，有盐c辣椒末c花椒末c胡椒末等，圆杯旁放着三大盆油。一盆红中透亮，是辣椒油，一盆金黄透彻，是芝麻油，另一盆呈青黑色，闻起来一股酥麻，是花椒油。 “哇，调料真多。”英云赞叹道，难怪爹爹和哥哥做的凉拌菜那么好吃。有如此多的作料为菜的本味增添更美味的味道。 “来，”英松用勺子沾了点粉末递给英云，“尝尝是什么味道。” 英云用舌尖碰了少许，转动眼珠子，这香味扑鼻，很是熟悉，应混杂了好几种香料。“五香粉？” 英松点点头，“我妹妹孺子可教。来，这个。”英云接过哥哥递来的勺子，仔细回想这味道在哪道菜中吃过，随后摇摇头，“像辣椒又不是辣椒。” “这是芥末。”英松放回勺子，指指拌凉菜的工作台，“你今天就在这里坐着。把这些味道通通尝几遍，记住它们的味道和名字，不懂就来问我。” 英云乖巧地点点头，等英松一转身离开，她就拿起一根筷子，开始挨个尝起作料。盐c糖c花椒c胡椒c芝麻等，灵巧的味蕾一一将作料的特征记录在脑中的档案里，以便日后开始亲手拌菜时好将其灵活运用。至少也能在尝一道菜时，知道这份菜用了哪些调料，大概的比例是多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珠串葫芦挂木间 鹰闻风声现门边 午时之后，餐馆里走了一批食客，仅剩下五六桌客人。再过了一个时辰，基本到午休时间了。除了几只苍蝇飞来又飞走，宝英楼内安静得连一阵风吹过也能听到声音。厨房的活儿也忙完了，嫂子吃过午饭就早早回林家食府去了。 英云辞过哥哥，便绕道去林家食府后门。 “路上还好？这天儿挺热，没中暑吧？”陈一山恭候在后门多时，一见英云走来，脸上挂着几滴汗水，忙关切地询问。虽说这才是三月天，但日头一天比一天烈。他递给英云一块洗过的毛巾，英云结过擦脸。 “哪有那么娇弱。”陈一山的关心体贴让她脸上泛出一阵甜美的微笑。“走。” 邓艾从陈一山身后探出头来，“小姐真辛苦，还得赶回来。” “没事儿，”英云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她新的学习，这比绣花可有意思多了。“去哪儿？” 陈一山在前带头，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盼，活像军营中的打探小兵。他将他们带向林家食府的二楼。在一包间内，陈一山早托人备好了纸墨和算盘。 “这什么玩意儿？”英云拿起桌上的一块木制品，中间横着几串糖葫芦。不过竹签上并非山楂，而是黝黑发亮的珠子。顺手秀指一拨，哗啦啦的声音似乎流水冲下悬崖从高空落下。“有意思。”英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小玩意儿是作何用的？ “这就是算盘，”陈一山解释道，同时他从英云手中抽回算盘，演示道，“你看我，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c四进二十c六进三十五归添一倍，逢五进成十” 在英云听来，这是一堆乱码的火星文，不过正因为陌生，倒是产生了兴趣和一份要学会算盘的决心。 “我知道你这只大笨驴听不懂，”陈一山看英云那茫然的表情，便什么都知道了。耸耸肩拿起笔墨。 “我才不笨，”英云不服气，立志要学会打算盘，包括刚才陈一山背诵的口诀。“你要教不会，才是一个不够格的先生。” 这激将法对陈一山来说如同一杯开胃酒，让他顿时来了兴致，“行，我一定将你教会。不然是小狗。” 邓艾在一旁也没法插话，痴痴地看着小姐秀丽坚毅的侧脸。为何小姐同陈一山挺合得来，真让他羡慕。 陈一山首先从数字教起，因为英云心心念念的是如何打好算盘，而非识字看书。只要简单得教会她众多调料和一些厨房常用语的写法即可。 哪知平日厨房里，有一小厮姓张，也是个杂工。他见陈一山刚来就受到林父的格外关注，有可能比他还先当上林父的徒弟，心中不是滋味，想着有朝一日要在林父面前绊一绊这读书的小白脸。 今日午休时，陈一山并没有回到平日小厮们杂居的房间，他预感到这陈一山可能办什么能让他在老爷面前丢失信用的事儿去了。便自发来至后庭，见陈一山贴靠墙上似乎在的等人，便蹲在角落里静静看着。没想到竟然来客先是大师兄邓艾然后是小姐。这有好戏看了，他尾随三人，上楼梯时小心翼翼，只用厚实的前脚掌踩地不弄出丁点声音，一直跟到二楼包间。不过由于林静在门口候着，他不便前去打听他们三人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林静毕竟是女生，今日中午在宝英楼多喝了一碗汤，忍不住需要跑一趟厕所。左看右看，确定光线昏暗的地方没有藏着人，她才拔腿火速往茅厕狂奔。 好机会。张伙计忙闪到一边的包间里躲着，林静从他面前的帘子跑过，一阵风掀起了帘子下部，露出张伙计一双脏兮兮的布鞋。可惜忙着上厕所的林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味地赶路，在楼梯上踏出咚咚声。 如同一只猫，张伙计轻轻走到包间外，将耳朵贴在包间的墙壁上。他倒要听个明白，这三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六进二十，九进三十”夹杂着黑珠碰撞出的哐当声，都入了张小厮的耳朵。他哪里清楚这是口诀，一心想逮住陈一山把柄而已。虽长了副男人模样，但张伙计心眼比女生还小，也爱打小报告。 咚咚咚，上楼声在空旷里响起，大概是林静回来了罢。张伙计闪到另一侧包间里躲过林静。 英云和邓艾低头对着这算盘，两人都不曾接触过这玩意儿，可是陈一山拨动珠子的手法极其娴熟，似乎在英云和邓艾看来十分普通长相一致的珠子，在陈一山眼里都标有特殊符号，所以他才知道几是几。 包间里光线略微灰暗，林静挑起帘子，光投到房内，明亮了许多。林静依旧站在帘外守着，忠实如谢府门前的石狮子，不言而威。 这可怎么办，张伙计急了。林静老是这么守着，他得在这包间内躲到何时何月？他在房间内边思考边走动，脑筋抹了油似的滑动着。有了。 哐，一块银币突然被抛到林静左边，银光闪闪的圆形银币，在林静眼中呈一道白色光环，安静躺在地面。林静弯腰去捡，刚才她怎么没有注意到这里还落下了一枚银币？今日莫非走财运？ 趁林静蹲下的空当，张伙计贴着墙壁，从林静右边的楼梯轻声下楼去。 “你不许动，”林父如天降般突现在林静眼前，她手中依旧握着那枚银币，已经被她捂热了。林父这一吓，她冷汗直冒，手中的银币湿哒哒粘糊糊的。她只能将趁林父不注意，轻轻在背后勾脚，踢了踢包间墙壁。 英云和邓艾正沉浸在打算盘的新奇感中，算盘的声音掩盖了林静的暗号。他们玩算盘玩得不亦乐乎，丝毫不曾察觉有一匹狼已经闻肉味而来。 哐当，算盘落地砸出响亮的声音，陈一山手中空空，目露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林父。 因门口光线不好，林父如刚用大理石雕刻好的石像一般，稳稳地站在门口。 刚张伙计来报告时，嘴里嚷着什么三十四十，也没具体说清到底他们在干嘛。他还以为他们在私分什么钱财。 邓艾自然地叫了声师傅好，陈一山随后才一停一顿说了声伯父好。英云站在一旁，就吐了个“爹”。 “你们这是？”林父盯着桌上的三把算盘问道，他走过来拿起一把，在空中晃了两下，发出整齐的珠子声音。 “我们向伯母请示过了，”陈一山忙解释道，凡事说清楚才好，不然误会了就吃哑巴亏。“她准许我教小姐和邓兄打算盘。” “我夫人同意了？”林父质疑道，“她不是该教英云女工吗？怎么让她学起算盘了？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撒谎，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同林父较为亲密的邓艾补充道，“师母确实同意了。师傅，反正下午没客人的时候，我们也没事儿，学学算盘也可以打发时间。” “没事儿？”林父反问，“厨房里还堆着一摞碗筷，洗碗的伙计还不够是吧？你们还没事儿？厨艺还没学精通又来搞这，三心二意的，何事能成？” 一番话教训得三人都低头不语。他们向来臣服于林父的威严不敢反抗，即使他们清楚有理的一方是自己。 “这算盘，”林父转向陈一山，“我先没收了。你有这空教算盘，还不如帮伙计洗洗碗。” 陈一山没答话，他不敢明面反抗林父某些独裁行为，但是他会沉默地反抗。林英云亦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刀重手弱小姐累 人俊手白嫂子笑 一眨眼的功夫，林英云已经在宝英楼消磨了几个日子。哥哥手把手亲自教学，现在关于味道，她已经牢牢记住。下一步，按照哥哥的说法，是要开始学习切菜了。这也是基本功之一。 英云打小是拿针穿线的大家闺秀，手中的东西从来分量比较轻，较重的都由林静拿着。她何曾握过这明晃晃的刀把？何曾拿起过这铁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家大小姐来说，第一步不是练习切得均匀，而是练习拿刀的耐力。 英松到底是哥哥，他从来没想过妹妹的手如此纤弱无力，切半个时辰的菜手就酸痛得不行。这他看在眼里，但无能为力。只能靠妹妹自己解决这困难。 看着手中的刀，隐隐透着寒气。英云不怕切到手，因为目前她根本不知道切到手是什么感觉。只是笨拙地左手按住土豆，右手一刀一刀地切。生怕切疼土豆似的，英云切得十分缓慢，点都不利落。看得常年持刀切菜的哥哥心急。 “来来来，”英松是个急性子，忙走到案板旁，示范给妹妹看，“来瞧瞧你哥哥的神刀。”一块土豆，英云切了半日才切下一半，且厚薄不均。再看哥哥的功夫，果然修为到家，分分钟将土豆切成纸片厚度的薄片。英云只能佩服哥哥的刀工。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天哪，简直就是过家家的玩意儿，根本上不了台面。 且说林嫂，自打英云来宝英楼后，嫌弃宝英楼的她也跟屁虫似的赖在英云身后，日日上午都呆在宝英楼，她讨厌厨房，总是油烟多，人员杂，混乱得不堪入目。所以她总是在厨房张望一眼便转身离开去前台照看生意。 “哇，哥哥你真棒！”英云由衷地赞叹道，英松听后露出略显羞怯的微笑，十分憨厚可爱。这笑容，站在门边的林嫂皱了皱眉头，眼睛不自觉固定在英松油污污的脸上。那份笑容，是她第二次见。第一次，是新婚之夜他挑起她的红盖头，她还记得他的眼神，一如当时闪烁的红烛。只是之后，再也没见英松如此笑过，心塞塞的，林嫂转过身去，她以为干燥已久的眼眶不再流泪，没想到她还是没能忍住。擦了眼泪后，一抹别扭的微笑爬上她涂了厚粉的脸颊。 英云从哥哥手中接过刀，费劲地开始切起来。没想到平时入口即化的土豆，新鲜的时候是如此的密实难切。不过，既然我林英云认定了走这条路，那哪有中途放弃的道理？况且这只是做菜的基本功而已，未来的路还远着，我需要成长的地方还多。 林静突然喘着气从门外跑入，“小姐小姐，他来了。”她脸上还绯红一片，刚才跑步定是拼了全力。 “谁？”不明就里的英松扭头问道。 “陈公子，”英云低声答道，仿佛在承认自己与陈一山有关系似的，羞答答的。 “他？”英松不明白为何他来了，“怎么不在林家食府呆着？来这儿干嘛？” 英云附在英松耳朵旁窃窃私语，英松边听边点头示意他听懂了。话末，他说道，“那，我给你们一个包间。” 英松亲自将两人带入包间门口。这一切，站在大厅角落的林嫂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谁也没注意到她嘴角一抹邪笑。 包间内，陈一山已经等了许久。 “怎样，见到我开心吧？”一上来陈一山就自恋地说道，手里晃动着一把乌黑透亮的算盘。这算盘怎么看，也比上次被爹爹没收的还要精致耐用。 “这可是我的宝贝，”英云注意力在算盘上时，陈一山夸赞道，“是我托人用乌木做的。怎样？” 英云点头，拿起算盘抚摸，光滑沉重，手感舒适，确实是块好料。这表层的油质，大抵是多次抚摸，手上的油融入木头所致。 陈一山有些吃醋，英云看这算盘都好一会儿了，还没转过头看他。他干脆说道，“没有别的东西送你，这算盘你拿着。” 英云果然应声回头看着陈一山，“那我就收下了。”想想日后这好东西是自己的，便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感。毕竟，这是九王爷用过的。 在林英云呆在宝英楼的这段时间，陈一山在林家食府也算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学习烧火。林父对于陈一山的悟性还比较满意，打算月底就开始教授陈一山洗菜c择菜c切菜。至于炒菜，还远着呢。 英松在楼下呆着，低头沉思，这两日媳妇出奇地听话。其实只是林嫂这两天不怎么嚼舌根，也不哭不吵闹了。实在是奇怪得很，英松看看坐在椅子上绣花的媳妇，她什么时候也开始拿起针线了？以前不都游手好闲，宁愿无聊也不碰这玩意儿吗？怪哉怪哉！ “你妹妹呢？”林嫂走到英松身旁，声音柔软得英松不习惯，他想起了新婚之夜，林嫂也曾如此娇滴滴地说话。 多日来因林嫂而坚硬的心再次柔软，毫无戒心。他老老实实地招供，“和陈公子在楼上。” “这陈公子是？”林嫂虽在林家食府见过他，但是对于他，她什么也不了解。可她凭借女人的第六感，以及陈公子对她的莫名的一股吸引力，她清楚他并不是凡夫俗子。至少比身为厨师的丈夫更厉害，容貌也更好，他身上那股闲云野鹤的气质，是自己这整日锅碗瓢盆的丈夫所缺乏的。那是一种名为“魅力”的存在。 英松也不多加怀疑，向来他的夫人爱打听八卦，便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告诉了媳妇，“这陈公子是妹夫谢老爷的旧交。”他知道得那么一丁点根本满足不了林嫂的好奇心。林嫂也不指望自己的丈夫能了解得多清楚，她甚至假设他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多亏了陈一山的耐心教学，英云很快就能背下珠算口诀，并灵活运用。至于识字，陈一山打算先让小姐学好算数再来教她。反正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日子还有的是。 “来，”根本没有打声招呼，林嫂就擅自进入了包间，还脸上挂笑。“喝点茶水。”林嫂亲自倒下三杯澄澈茶水，水面荡漾着她的红唇白齿。 “陈公子，”林嫂这声叫得甜腻腻的，陈一山听了骨头酥麻，不太舒服，但只能微笑着从林嫂手中接过茶水。林嫂看着陈一山那双手，细腻白嫩，修长干净，不同于丈夫那长了老茧还永远洗不掉油污的手。如果能牵着这双手，那该多惬舒适。 林嫂沉浸在幻想中，死死抓着茶杯。陈一山尴尬地轻摇了下茶杯，唤了声“嫂子”，林嫂才摆脱神游状态，松开双手。 英云没等林嫂端茶，她渴极了，自行端了一杯，咕噜咕噜下嘴，在陈一山面前她只需率性而为，不必刻意做作。 林英云与陈一山本是对坐，但林嫂不请自来，不请自坐。偏坐在两人中间的椅子上，问道，“怎么，妹妹在学算盘？陈公子还会这个，真是多才，”林嫂夸道，“也教教我吧陈公子。我学得也很快，你保管放心。”其实英松也会打算盘，也识字，但林嫂觉得那是英松本来就该会的，不值得自豪。但是陈公子还会算盘，这就不一样了。 嫂子干嘛无缘无故来学算盘？英云纳闷，她不是只喜欢吃好的穿好的吗？但又不便询问。林嫂难不成是派来监视她的？英云想到这嫂子并非善茬，心底仍存疑三分。 陈一山虽觉察出林嫂有些奇怪，但好歹也是英云的嫂子，答应了一起教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关系。他便点头同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空无一人庭院清 千万心机人心深 待陈一山为林英云和林嫂上完算数课后，他轻手轻脚潜回林家食府。前脚刚迈进林家后门，他忽然预感不对劲。 林府内鸦雀无声，庭院里寂静无人，如同有人堵住他的耳朵让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这场空寂是在等待着他回来的脚步声。 弓背低身顺着墙边溜进厨房后，陈一山没敢出声。并非厨房中有人等着他，而是厨房闷声无人。按理说，平日此时大家伙都在准备晚饭食材，他该在烧火，邓艾该在灶台前流汗。可是人呢？案板上的食材有一半被收拾洗干净放在一旁，灶台上也陈列着几盘生菜等着炒，原本该出现在这里忙忙碌碌的伙计们呢？ 陈一山搔首踟蹰，在厨门犹豫不决。进，似乎会有陷阱突然掉下来扣住他；退，此时不进厨房他还能去哪里？难道林家出事被打劫了？不像，一切的突然停下是秩序井然的，厨房内并无混乱打斗痕迹。那？ 陈一山往后一回头，“啊！”一男低音的尖叫声。他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得不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淡定淡定，九王爷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怕不怕。 邓艾站在林父身旁斜后方，晃动着右手手指，悄悄给陈一山递暗号。虽然陈一山看不懂邓艾的手势，然而他知道出事儿了，他灵活应对，小心便是。 “说，你去哪儿了？”林父在距离陈一山两步的距离，嗓音粗犷，仿佛一场突起的龙卷风能窒息途径的生物，这给陈一山造成了莫名的压力，他神经崩起来，调动脑袋瓜子来想如何回答才是。 邓艾也不知如何告知陈一山林家发生的事，只能希望陈一山能明白他的暗号。 “我出去逛街了。”陈一山清楚他不能如实回答。然而他又不能说呆在林家内，看样子林父说不定在林家搜寻过他，说在林家不就自己打脸么。 林父两眼直视陈一山，据说人说谎时眼睛会眨，他要看看陈一山有没有勇气与他对视。 陈一山没有躲避林父毒辣目光，大胆地用他的双眼与林父对视。一场心理战争悄然发生。持续了半分钟后，但是林父的“心灵的窗户”先行疲软，毕竟陈一山年轻，目光坚毅，炯炯有神，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偷。不过谁说的清哪种眼神才是小偷的？ “有进过书房吗？”林父再度发问，双手背在一身紫衣后，与审问犯人的衙门老爷无异。 陈一山早习惯了林父那张严肃刻板的脸，但他仍旧有一丢丢对林父的胆怯。毕竟，这人能决定他在林家的何去何从，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一头发丝的小事儿都能让他滚出林英云的家。 陈一山老老实实怂怂肩膀回道，“书房？我没去过。”他可一次都不曾进过林家书房，虽说他识字，然而他从没想过自学食谱。他的世界观认知里，厨房的知识应该是由实践得来，而非菜谱能教会的。再说，他知道书房的位置，但是一有空，他都钻去英云房间替她上算盘课去了。 我看他也不像是梁上君子，邓艾想到。陈一山这读书人，怎么会起歹心，去偷东西呢？他把这番话对师傅说过，然而林父倔强，他不亲子询问他不放心。 对林父来说，对整个林家来说，那本刚被发现失踪了的食谱，是至关重要的，是林家的顶梁柱，是林家的心脏，是林家的根基。那本食谱，是林父学徒时偷偷从师父家摘抄的。除此以外，食谱里还会记录林父自己发明的新菜的配方。准确来说，这本独一无二的食谱，是林家的宝贝，也是林父打算日后传给林英松的传家宝。 是什么时候发现食谱失踪的？林父自己也无法准确答上来。毕竟他也两三天才进一次书房，厨房他但是天天进出进内。上一次在厨房看书，应该是前天下午，看后他便将书放回抽屉锁起来了。哪知今日下午，他一去书房，锁被打开了。要不是林父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差点晕倒在地。不用拉开抽屉他也知道绝对是心头肉被偷去了。 能知道这本食谱的人，首先是林家自己人。不过也不排除别的人通过某种渠道得知这本食谱的存在。然而知道食谱藏在哪里的人，那就更少了。毕竟林家读书识字的人不多，平日里进出书房的只有他自己和林英松。 邓艾不识字，林父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关门弟子。他清楚邓艾不会做对不住林家的事，邓艾的忠诚大家伙向来有目共睹。那女流之辈就更没可能了，林父推测着，她们也就绣绣花，谁犯得着偷菜谱玩儿？思来想去，最让人怀疑的，只有这来路不明的陈一山。毕竟林家食府其他人在林家呆得都比陈一山更久，是资深的林家伙计。而陈一山到底和谢老爷有什么交情他也不清楚，到底他是否道貌岸然他也不清楚。 不过只有陈一山一人的根底他不清楚，将偷窃食谱的罪名放在这么一个人的头上也就不足为怪。但是陈一山没承认他去过书房。但是陈一山为何瞒着他跑出林家？ “你没去书房？”林父停顿半分钟，接着说道，“那你出去逛街都去哪儿买什么了？” 这，“去看我朋友了，他在旁边巷子里开了一家面馆。”陈一山值得继续撒谎来圆谎。谎言是无底洞，你得用无数言语来填补黑洞，然而最终你得到的仍然是空洞，是随时能爆发的活火山。谎言被拆穿的可能性一直存在。 这理由看上去没有漏洞，能说得过去。林父暂时停下询问。陈一山不知道，在他离开林家食府之后，林父已经同邓艾搜寻过他的被褥，并无那本食谱。 那我自己怀疑错了人也是有肯定的。林父并没有认定就是陈一山干的，没有证据他不能瞎扯淡。这陈公子白白净净一表人才，不至于去做这等下三滥的事儿吧？那，林父虽嘴里不言语，脑袋里却一直在智能搜索，想着还有谁有可能偷菜谱。首先这人得有能力，其次，他得有动机。 林父转身走了，带着一脸的狐疑与担忧。 邓艾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陈一山身旁告诉他原委和丢失的食谱的重要性。陈一山也差异。他自知非他干的坏事，那肯定是出了内鬼。问题是，在林家的这些日子，他没看出谁有他心。看来日后他得仔细观察，如果有可能，最好他能抓出叛徒。这样他在林父面前露一手，定能博得林父和英云的好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失宝人空空 得心父喜喜 坐在房间木椅上，林父呆若石像。脑中考虑着食谱丢失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他最新研制的好几道菜都记录在其中，如果真被偷走，那他的心血就白白付出了。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后果不可设想。 “怎样？”林母进房，端杯茶放在林父面前，关切地问道。自打食谱神秘消失，林父一直就一张扑克脸，饭少吃就算了，连厨房也不爱去巡视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出了脊梁骨，打不起精神，走路的脚步也软乎乎的。说不担心枕边人的状况是不可能的，林母尽量口气温柔地同丈夫讲话，连走路也避免发出声音。 林父不言语，只是摇摇头。可他就连摇头都显得那么不利索，仿佛头上的发丝是铁做的，沉重地脸抬不起来。 林母是一妇道人家，整日绣花闲逛的，怕是不能理解林父的事业心，无法切身体会丢失心血的痛苦。顶多问些皮肉之痒的问题，不能入木三分，自然沉在思考当中的林父听不进去。他烦躁着，但是夫人的慰问也是一阵凉风，能使他燥热的心降个几度的温。 “我说过了，陈公子这孩子看上去不像坏人。不可能是他。”林母自顾自地回答道。林父一开始怀疑陈公子时她就劝过林父，别误会了人还把人的信任给弄没了。那多不划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陈公子不像盗跖之徒，偏偏林父固执，不亲自检查不肯相信。 “我看也不是他。那是谁？！拿着我的菜谱是要作何用？”林父怒气冲冲地拍桌子吼道。那本菜谱，说是林父的亲生孩子也不为过。孩子被狼刁走了，身为父亲的他不止气狠，还惋惜伤心，同被人剜了心口一样的痛。 文人骚客怎能没有纸墨？歌坊艺女怎能没有琵笆在手？武士怎能没有刀剑系于腰间？作为有造诣的厨师，怎能没有自己的一本食谱？ 人在世间，都需要一自渡的途径。佛家的人靠修炼，画家靠画画，而他林父，则靠做菜。完全醉心于一项技能中，那职业不再只是谋生的手段，而是生活的乐趣所在。通过做自己喜欢的事，来获取人生价值。 另一边，得知了消息的英松同英云也在嘀咕此事。兄妹俩拿出林家食府的伙计名册一一查看，看来看去也没能罗列出几个嫌疑人。 “店里伙计看上去都挺老实的。”英云推测道，坐一边的英松点点头表示同意。 翻阅名册时，唰唰声在空气中寂静地响着。 “哟，你在妹妹的香房里干什么？”嫂子怪里怪气地冲英松说道，扭动着水蛇腰挑开帘子进屋。 林静紧跟着林嫂进屋，一脸的不乐意。看样子林嫂没等林静通报小姐就擅自闯进来。毫不尊重她，幸好小姐不会误以为她玩忽职守。 “妹妹，”林嫂几个碎步走到英云身边套近乎道，“要我说，你哥哥真够厚道的。时常来悄悄你。”说完十分自然地坐在英云旁边，好似她和英云是甜蜜的闺友，关系好得不必注意礼貌问题。 “我上我妹妹房间还不行？得给你通知是吗？”英松没好气地回应道，“今天回来家里也没人伺候，我找妹妹说会话你还意见大？”也不知媳妇这两天在忙什么，已经两三天见她晚归。不过这倒让英松清净了些，耳根子这两日也少了污垢。 不过，尽管英松和林嫂每次以吵闹的形式说话，但是这对夫妻还没闹到要分开的地步。 “哪里的话，”林嫂也开始学着打圆场，忙掩饰道，“妹妹里面不回家，别说你了，我也该时常找妹妹唠唠家常，免得妹妹孤单。”搁以前，以她那暴脾气，才不会如此迂回行事，定要顶回英松的话。 英松也觉察出最近媳妇学乖了，不再一哭二闹。他没上心，媳妇越来越好他就更省心。 英云即使知道嫂子假仁假义，她也不拆穿。嫂子的烈性脾气她还好应付些，嫂子简单粗暴，她只要义正言辞就好。现在这般，嫂子的话没有弱点可击，行动没有值得指责的，俗话说以牙还牙，她也得以假对假。 英云微笑回道，“嫂子真是体贴。确实该常来看看我。免得我‘闲得没事’。” 英松是听不出来‘闲得没事’四字的弦外之音，以为英云真心邀媳妇一起玩儿。可林嫂不笨，清楚英云在影射自己的行为。便作淡淡一笑，敷衍过去。 忽然英云听到屋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不用细看，一定是他。 果真。 “今日在这里开会也不叫我。”脱下工作服换上家常蓝衫的陈一山笑着说道。邓艾随机跟在他身后一起站在英云房间的门槛处。 这可不是适合进去串门的时候，最好假装路过。陈一山暂时不打算让别人觉察出他对英云的情感，不想给她带去困扰和闲言碎语。 这真也凑巧了。人都赶着往英云房间里来。 林母急匆匆走到女儿房间，扶在门边。 “都在这儿，正，”林母喘了两口气后接着说道，“正好，你爹晕倒了！” 英云和英松几乎同时从座位上一弹而起。惊讶得如一团火打在脚背上。 根本没有问为什么，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去林母房间。有时间问原因恐怕也不如快走几步赶去见见林父此时的状况来得实际。 房间内，林父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脸庞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直挺挺不动。 英云瞬间想起谢老爷的遗容，不禁心里一急，死死捏住手帕。她怕。怕身边再少一个亲人。 邓艾看在眼里却爱莫能助。 “陈师傅马上就来。”林母压着嗓子说道。陈师傅是宝山镇有名的中医。 英松上前看着父亲沉睡的模样，这是林父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英松不知此时该做什么。 捏捏人中，陈一山按照自己的经验和阅历，进行了急救处理。得试一试，林父的状况应该不算严重。 忽然，林父苍白的嘴唇突然有了血色，咳咳两声就睁开双眼了。 “爹！”英云开心地叫出声，她忘了父亲这几日对自己的不待见，忘了父亲如何严肃对她。她只记得，小时候父亲温暖的抱抱。 许久没听到如此甜蜜的声音了，林父笑了。刚才昏厥过去时，林父差点以为将辞世而去，还为自己对女儿的恶劣态度懊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病倒床上身疲惫 疾奔回家问故人 “人呢？”陈师父十分着急地赶到了林家，背着一急救小包跑得大汗淋漓。 快，救人要紧。身为医生，他还保持着当初那份“救济天下”的初心，对每一位病人都认真对待。 伙计引着他走到了林父房间。 “辛苦陈师父了，不过你看，”林母边招呼陈师父边吩咐人端茶送水，“他已经醒过来了。” “那可能没什么大碍了。”英云接着说道。 陈师父点点头表示知道消息了。那他不必过急地问诊。 他摸摸下巴上的一撮白胡子，沉思不语。同时他拿眼睛斜看了陈一山好几眼。陈一山低头站在邓艾身后，借邓艾来挡住陈师父锐利的目光。早些年陈师父与九王爷是有一面之缘，如果陈师父记忆力不错，一不小心戳穿陈一山的真实身份，那就 这人，挺面善的。十分像一个人。陈师父努力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记忆仿佛卡壳了般，隐约能从昔日往事中找出他的影子，但是具体的事儿，陈师父都忘了。 他干脆走上前去，打算瞧个究竟。也许看清了这位公子的相貌，他自然能想起他是谁了。 见陈师父往自己这方迈步，陈一山不得不直视陈师父，甚至不得不准备好回答问题。 “陈师父好，我与您同姓呐，”先下手为强，陈一山趁众人没注意，在作揖的同时朝他眨了眨眼睛。 陈师父也混迹江湖多年，这点暗示还是能懂的。忙作揖回道，“原来是一家姓，我是说挺面熟的。” “我们在哪里见过？”陈师父接着说道。他根本没意识道面前的陈一山是九王爷，仍继续问，“也在宝山镇？” 原来自作多情，陈师父根本忘记了他同自己曾见过一面，不然不会如此问。这老糊涂，不用太担心了。 陈一山回答道，“还不曾见过您。可能我与那人面向相似吧。” 干脆否决相识，让陈师父不去脑中搜索是否两人有相见过的场景。希望这能断了他的想法。其实陈一山心里没底，真怕这师父认出他来。那他潜伏林家食府就没后戏了。 “恩，”陈师父理理花白的胡子说道，“可能吧。”绝对是见过，陈师父虽然老得快掉牙了，但对自己能回想出的事还是很确定的。不过既然陈公子不乐意说出他们相识，那他别去热脸贴冷屁股。等回家再细想。 “你现在感觉如何？”陈师父转身走向林父床边问道，“我再替你把把脉。虽然你醒了，但是还是小心点，得检查看看有没有别的隐患。” 林父伸出右手，胳膊已经瘦得只比英云的粗一点，一个月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林父的胳膊浑圆，肉嘟嘟的。一看到老伴儿最近脸又黄了些，林母心头不是滋味，直想落泪。 脉搏跳动不正常，陈师父闭目，手搭在林父的手腕上，脉搏比常人偏快。且林父一看就偏瘦，一脸菜色。 “得注意下身体，”陈师父起身做到房间的小桌旁，“这几日操劳过度了？”他转头看向林母。 “是的，”林母请教道，“陈师父你给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早有伙计预备好纸墨放在小桌上，陈师父拿起笔开始写方子。 “我晕过去多久了？”林父开头，虚弱地说道，“陈师父，我有什么病？”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林父见一大家子都围在房间里，不禁怀疑起自己刚才昏过去是否还发了别的病。 “也没多久，”林母回道，“不过就这半个时辰也够吓死我了。”说时林母抚抚胸口，表示她的心脏还没从惊吓中完全脱身。 陈师父写完单子递给林母，“你没什么大病。多休息便好。按照此方熬药可调理身体，坚持一两个月会有作用的。那，不多留了。我现在先赶回药铺，还有病人等在药铺。” “谢过陈师父，”林母掏出银子递给他，拿出伙计备好的几两上好的干香菇递到陈师父手中，“这香菇可鲜了，陈师父拿回家炖汤尝尝。” 陈师父也不拒绝，接过香菇谢过林夫人。 “邓艾，你送送陈师父。”躺在床上的林父艰辛地说道。 “陈师父，我爹如何？”得知爹爹昏厥过去的林英松刚从宝英楼抽身回家，在林家食府门口正好撞上了急着回去的陈师父。 他心中急切，生怕父亲得了了不得的大病。满脸的仓促和担忧。而站他一旁的林嫂，则面无表情，平淡如水。仿佛什么事都与她无关，就算林父真不小心一步就去了，她也未必见得会挤出几滴眼泪。 “并无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不过，”陈师父还是没能放弃，“你家那位陈公子是什么来头？” 怎么问起陈公子来了，英松不解，但老老实实回答说，“是我妹妹以前在谢府认识的，是作古的谢老爷的一位朋友。” “忘年交？”似乎忘记了本来打算回药铺的，陈师父接着刨根问底，“那他是哪儿的人？如果方便能透露下他是做什么的吗？” “这我可真不知道，”林英松笑呵呵地回道，“他打算拜我爹为师学厨呢。” 只要看英松憨厚的表情，陈师父也相信他没有撒谎，“那我告辞了，好好照顾你爹，别气他。” “不会不会。”英松转身同媳妇直接来到林父房间。见林父病怏怏躺在床上，英松心疼。没多说什么话，他转身离开房间。 “哥，你干嘛去？”英云追在他身后问道。 “我给爹熬一碗青菜瘦肉粥去。” 一回到药铺，陈师父立马找到自己的夫人，问她记不记得一个姓陈的年轻人。 听了丈夫叙述那人的大概相貌后，陈师父老婆摇摇头。那么多姓陈的年轻人，她哪里记得住。 这奇了怪了，陈师父低头琢磨，眼珠提溜转。好像是在，是在，对了。陈师父突然想起来，猛地一拍大腿，唯一对不上号的，是他的姓。 按理，那年轻小伙不该与他同姓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鬼门关前方清醒 厨房门内自升级 人生许多事，被“假死”一吓就清晰明了了。之前怀疑犹豫不决的事儿，都会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变得明确。故向死而生的人，总会活得比较明白清醒，而又勇猛。 林父自打晕厥醒来，他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只有英云这一个女儿。女子自然不如男儿来得宝贵，但到底也是亲生血脉，是眼看着从黄毛丫头成长为亭亭玉立一女子的。再说，出嫁前，林父为英云也花了不少功夫，费了父母该出的心血。 “我听你娘说你想学算盘？”林父坐在床上问道。天下怎有不透风的墙，林母希望林父能理解支持女儿，故常作枕旁风，看似有意无意地说上那么两三句片段，让林父自己拼凑出完整意思。这便是女人的精明之处，说话含蓄到一定境界，让对方还以为是自己领悟出来的。实则正是说话人想要表达之意。 英云不知所措，根本不知如何回答，怕说“是”爹爹会批评自己。不回答又不好。难以拿捏爹爹的心思。 见英云在犹豫如何回答，林父顿了顿自己接上话头，“既然你想学，” 听到这句话英云一下来了精神，抬起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爹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爹爹问她是否想吃路边的叶儿耙（四川特产）。 “那就让陈公子教教你和小邓。”林父淡定地说出这句话，说完后还有些吃力地端起床边的茶碗呷了口竹叶青。 “真的？”英云高兴地差点蹦起来，忙说道，“谢谢爹爹。”每个字都像夹着一块糖似的甜甜的。 谁能想到林父态度突然来了如此大的转变，林嫂尤为吃惊。没想到这老头子并非老古董，年纪这么大还知道变通。 “陈公子，”林母走过去，声音和蔼，“今后小邓和小女还麻烦你了。” “伯母不用客气。”陈公子自也是喜悦的。以后可以明目张胆地同英云相处，不必太小心拘谨了。 此时英松端上热气腾腾的一碗粥，英云接过，亲手替林父喂食。 林父老气横秋的脸皮，柔和了些。粥的热气熏着他的眼睛，似乎水蒸气凝结在眼眶内了，林母看见了老伴儿眼眶微润，心想他强硬的外表下还好藏了颗柔软的心。 噔噔噔，只听脚步声急匆匆从外面传入。 “怎么了？”林父皱着眉指责伙计过于急躁。他才刚舒口气，也有点担忧又出什么乱子，他还没好好享受女儿的伺候。 “陈公，”伙计上气不接下气，足足吊够了一家子的胃口，急死了一家人。然后伙计慢悠悠地说道，“公子，陈师父刚才派人来请你。” “有说什么事儿吗？”林父疑惑道。陈师父是宝山镇元老级别的医生，而陈公子不过才来宝山镇半个月不到，怎么陈师父单单找他有事儿呢？ 陈一山则心惊胆战，难不成？极有可能陈师父想起了他是谁，这下可麻烦了。 “陈师父就说请陈公子走一趟，吃个饭。他还安排了一辆轿子。”伙计不紧不慢地传达陈师父家伙计的话。 吃饭？那，想必陈师父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可麻烦了。 陈一山辞过众人，忙跟着伙计往外走，他迫不及待想告知陈师父别走漏他的真实身份。 一素雅的轿子停在林家食府面前。四个伙计正候着陈一山。 “怎么，陈师父还派了轿子来接陈公子？”等陈一山同伙计出门，林父更纳闷了看来陈一山同陈师父的交情不浅哪，居然还派轿子接，能使大名鼎鼎的陈师父如此做，那陈一山定是有背景的人。 “不是说了是同姓吗？”林母倒没觉察出任何意外，“用轿子来接客人也符合礼数。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是比较亲密的近亲。” “爹爹刚不也听到了吗？”英云也怕陈一山暴露身份，虽说他的身份暴露后可能林家人对待他会更和善，说不定爹爹不敢不教他学厨，但是那样的话，谜底都知道了，谜面还有存在的意思吗？ 披着普通人的马甲，陈一山与她都更好相处。 “说不定陈师父还认识陈一山的爹爹什么的，这挺自然的。”英云笑着说，暗示爹爹想多了。 自然？邓艾起疑了。明明不对劲，陈一山烧火时经常莫名其妙跑出去再回来，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如今陈师父的礼遇对于陈一山这年轻小伙来说似乎太过了些，大有陈一山身份贵重之意。哪里自然了？为何小姐同夫人都如此说？难不成是我自己多想了？邓艾也未将疑惑说出口，反正日后还能见到陈一山，到时候他当然会多问问。 英云看爹爹满脸不解，定是还没放下心中疑惑。便又接着想方设法转移话题，“别管陈公子了，反正他也不像是坏人。爹爹你还是快喝粥吧，再不喝都凉了。” 林父这才将陈一山这事儿搁置一边，一口一口乖乖喝粥。 世上总有多余的耳朵。有心人听了这话自然记在心中。林嫂默默记下了，陈一山看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明天起让陈公子开始洗菜切菜。” “师父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邓艾极其惊讶，不是本来说好烧一个月的火吗？师父一觉醒来性情大变？连收徒弟的老规矩都能改？邓艾还没想过师父有一天能允许徒弟烧火只烧半个月就开始切菜的。 邓艾心有不满，他当初可是学了整整一个月的烧火。凭什么陈一山只用半个月时间？ 而且，学切菜就意味着陈一山通过了考验，凭什么师父还没亲眼看看陈一山火烧得咋样就确定陈一山能通过考验成为林家的徒弟呢？凭什么他当初要经历那么多坎坷才能正式迈入学厨的大门？不公平！可是邓艾无法直接表示不满。毕竟，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为陈一山能通过考验高兴，他同陈一山相处十分融洽。自从有了陈一山，厨房里似乎多了不少的欢声笑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故人暖似阳 美人冷如霜 话说这陈师父当年在皇宫当过御医，自然见过皇子，况且又为九王爷把脉治病过，故顿时就看出了伪装成陈公子的是大名鼎鼎身份高贵的九王爷。 陈一山被邀请至陈师傅家坐下。陈师傅亲自端茶送水，九王爷只得赶忙作揖接下，忙说道，“陈太医快坐。” 陈师傅自然先询问一番九王爷近况，他看着面前的九王爷，感到心疼。可不是么，昔日九王爷白俊的脸蛋上，已被柴火熏出了一层淡黄色。亏得九王爷生有一双灵动的大眼，方才看上去不像碌碌而为的凡夫俗子。 “还请陈太医日后称呼我为陈公子，”九王爷一副诚恳模样，拜托陈太医。 “老夫不知王爷如此做是何缘故？”陈太医亲手为九王爷沏上一杯铁观音，清香之味满屋散去。闻得九王爷心旷神怡，筋脉舒达。 九王爷细细讲缘由道与陈太医，陈太医点头应允不泄露半点九王爷的身份。不过他还希望九王爷日后常来他府上坐坐。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中年微胖女子走入房中，向九王爷请安。 “快起来。”九王爷不好意思受比自己年龄还大的长辈跪拜自己。还不是这一身名为“王爷”的臭皮囊给害的？都不能好好做一普通人。 “陈公子留下吃饭？我们已备好饭菜。”话一落地，几个伶俐小厮跑前跑后，将饭菜端来客厅。 九王爷起身作告辞状，“还请二位不要告知别人我的身份，算是我的恳求。再不回林家去，他们该要多想了。” “吃个饭而已，”陈太医已阔别宫廷许久，难得见到一本人才模样的九王爷，不禁想起往日他在皇宫中渡过的光鲜而又灰暗的日子。 突然一女子打门外入内。一张杏子脸如水光滑，修长脖颈白皙细腻，着一身淡红色衣衫，上绣有冬梅数枝，越发衬得女子白里透红。 一时陈公子竟看得呆了，这妙龄女子宛如从月宫下凡的仙女，双目如玉珠，身上环佩叮当，腰肢细弱，楚楚可怜。 他也不提要赶回林家的话，陈太医顺势将陈公子拉到木桌旁坐下。 “这是小女，”陈太医笑着向九王爷介绍道，“来，见过陈公子。”陈一山如喝醉了般，脸颊微红，点了点头说道，“姑娘可谓有沉鱼落雁之貌。相比陈太医家门口车水马龙，一群人排队等着要结成亲家罢。” 女子见陈公子如此夸耀自己，和那些欲要向自己求婚的纨绔子弟无甚两样，都油嘴滑舌，不过陈公子的贵族气质是其他人不可比拟的。那又如何，指不定还是个登徒子，道貌岸然之辈。 “小女名为陈赤芝，”陈太医夫人补充道。她的小心机，是要陈公子记下自己女儿的芳名。如此，说不定有继续发展的机会。 “见过陈公子，”陈赤芝颇有几分冷淡地招呼陈公子。她可不知道眼前这陈公子乃是王侯家的宝贝之一，故只将她当做一普通公子哥对待。 陈一山刚冒出来的好奇心被不够热情的这句话给堵没了。看着情景，大抵陈赤芝对他无甚好感，甚至，他敏锐觉察出，说不定还有些厌恶。对拍马屁男性的本能厌恶。 桌上陈太医又不便将公子的身份告诉小女，只能旁敲侧击，希望女儿一改冷脸，稍微活泼点对待来宾。“这陈公子目前就在镇上林家食府学厨。” 这话分明是陈太医对女儿说的，陈赤芝不太满意但又被迫要接上爹的话头，脸上不带微笑地说道，“居然能进林家当学徒，看来陈公子也有几分了得。”这夸人的话，因赤芝剥去了其明显的抑扬顿挫的语调，听起来过于平缓，别扭得陈一山羞红了脸。 “小女怕生，”陈太医笑呵呵解释说，“说话有点但望陈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 “自然自然。”陈一山夹起一筷子菜扔进嘴巴。也不再去窥视陈赤芝的美貌。反正，他喜欢的人，是英云。对，此时陈一山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精神出轨，实属不该。不过这算不上出轨，因为任何人对美好事物皆抱有好感，多看两眼再自然不过。自己对她又并未产生怦然心动的感觉，罢罢罢，继续吃饭。 “我家的饭菜比不上林家的罢。陈公子若嚼如蜡块，那可能也只得将就了。”陈太医没话找话，四人的饭局方不显得冷清。 陈一山点点头，对陈太医的谦虚表示赞同，“挺好吃的。想必您家的厨子手艺也不错。” 毫无自己主见，只会见风使舵。陈赤芝口里不说话，心中却嘀咕着。又一个俗人。陈赤芝已经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尽管求婚者络绎不绝，但凡是上了饭桌，都被她给否决了。听一人同爹爹的对话，即可知这是怎样一人。与前面的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 你一言我一语，陈太医同陈一山继续如此说话。还不时劝陈一山喝酒，陈一山酒量一般，勉强喝了一杯陈太医家自制的药酒，据说十分滋补，陈一山只知味道好是真的。 陈赤芝不插嘴，只有爹要求她回答问题时她才舍得张开樱桃小嘴。但也只是说上几个字而已。陈太医不再勉强，一心一意同陈公子聊天，要将他照顾周到。小女的事儿，也不是一时能强求的。 饭后，陈赤芝同母亲回到房中，母亲问起赤芝关于陈公子的看法，赤芝摇摇头不吱声，母亲也不再继续追究。 陈太医将陈一山领到药铺，从木柜中抓取好几味中药，包了两三袋。“我看公子面色暗黄，故开了一剂方子。每日一包，除了喝药，剩下的药汤可以洗脸。不过几日，公子定当恢复往日的神采飞扬。” 陈一山谢过陈太医，提着药上了准备好的车轿，晃晃悠悠朝林家赶去。 在药铺那条街道的一墙角出，一块阴影也随着轿子移动。 而轿内的人浑然不知，在软座上晕乎乎差点睡着。刚才陈太医劝下的一杯酒开始发挥作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酒香林家内 花漫三月天 脸红若烂熟了的桃子，酒气香飘门外。陈一山躺在床上睡着，呈大字型摊开，外面一层衣衫似乎被他自己扯开了一部分，嘴里也咕叽咕叽听不清在说什么。他身下的被褥被弄得皱皱巴巴，是陈一山刚睡着了自己多动给折腾的。 英云站在床边，看着醉酒后的陈一山，流氓似的横躺床上，还发出蜜蜂的嗡嗡声。弯身侧耳听也啥都听不到。还好陈一山睡着了，没有吐得一地，不然站在英云身后的林静可有一番事儿忙活了。 当轿子停在林家前时，车夫请陈公子下车，一请再请都不见人回应。拉开帘子一看，陈一山像只螃蟹似的四仰八叉地醉倒在轿子内。便叫上林家的伙计一起把陈一山软乎乎的身子搬到林家内。 英云c邓艾c英松都围在陈一山身旁，欣赏他不雅的睡相。英松顾忌妹妹在场，眼疾手快替陈一山拉上被子，遮住身体。可即使陈一山还没醒来，但他身体保持着知觉。他嫌热，一脚就把被子给蹬开了。害得英松在第二次替陈一山盖上被子前，使劲打了一下他的腿，陈一山才肯老老实实地让人遮住身体。 女儿身的英云，自知此场景她需退出房间，但又不愿。她想陈一山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故她转身面对房门，并悄悄吩咐林静取街角王大爷那里买份酸梅汤来替陈一山醒酒。 “英，英，”陈一山梦呓中，双目紧闭着，头在枕头上磨来蹭去。他终于口齿清晰吐出几个字来，“英，云” 这几个染了酒香的字钻入英云耳朵，随即钻她的心房，全身被弄得酥酥麻麻，咬着嘴唇，自喜陈一山将自己挂在心间。不过她仍面朝房门，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假装在看对面屋檐上上下翻飞的鸟雀。欣喜之情在英云脸上绽开粉红花朵，她满脸春光，她满脸幸福。她是三月里刚绽放的一朵桃花。 还好屋内只有他们几人。 英松一个箭步，冲向门口左右张望，确定周围没人后关上了房门。 “邓兄，你听见他，”英松迟疑地指着陈一山，不太确定地冲邓艾说道，“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怎么没有听见？！一切清清楚楚。英一一云。他也曾在夜里默念她的名字。在漆黑的夜晚，口中诵着英云，仿佛星星就在胸口闪耀。孤寂c清寒的春夜，他不再孤单。然而现在，多了一人与他一起祈祷般真挚地呼唤英云。若说这是什么滋味，那应该同林父的菜谱被人偷了是一样的心痛。有些存在，是不可以与他人分享的。 “没有听见。”邓艾不知自己为何会撒谎，冥冥中有股力量封住胸口，不让真言流露。是嫉妒？是不快？ 英松怔怔地看着邓艾，“真什么也没听见？”这句话也正是英云想要询问的。莫非她产生了幻听？空欢喜了一场？ 邓艾无比决绝地点头。默默祈祷最好大小姐也没听清陈一山刚胡说了些什么。 英松怀疑地看着眼前的邓艾。他们几乎少年时代就厮混在一起，邓艾的性格英松了解得透彻。他信得过邓艾的人品。因为一直以来，邓艾在林家人的心目中都是一正直勤劳的小伙子，不撒谎不偷懒。不说假话不阿谀奉承。 既然邓艾信得过，那么是我听错了？英松将怀疑转到自身，他就站在离床一步不到的地方，听错的几率很小。 “英云，你听到没？”英松无法判断自己与邓艾谁对谁错，便求之于妹妹。房中目前就他们四人，陈一山昏睡中神志不清，只能让英云当这判官，来断定陈一山说了什么。 英云听哥哥叫自己，回头走向前，脸上的红晕退了些。“我没听清。”她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虽说已经身为一母亲了，然而仍常感娇羞，怀有一副少女心态。一是害羞，不愿直接承认，二是英云考虑到如果她承认陈一山说了她的名字，她将面临怎样的局面。哥哥自然会拷问她与陈一山，若这事儿传出去，刚转性的爹爹极有可能再次冷眼待她，到时候陈一山可能也不能再继续学厨。 “那可奇了怪了，”英松憨憨地搔头说道，“我明明听见他说，”差点就说出“英云”两字了，英松赶紧住嘴，乐呵呵说道，“算了算了，我听错了。” 如此最好。刚才英松还在思量如果大家都听到了陈一山叫唤他妹妹，那这事儿怎么处理对他来说还挺难。现在倒好，大家都不承认，妹妹的名声至少还能保住。不如等陈公子醒过来他再来询问？ “我听说陈公子喝醉了。”林母直接推门而入，穿过三人朝床边走去。 刚才一脸淡定的英云立马冲过去挡在林母面前，“娘，”她语气里藏有几分害怕。“陈公子衣衫不整的，咱们女子还是出去的好。”要是陈一山继续叫英云，那娘知道了后果更严重不可设想。 “我都老婆婆一个了，不怕，”林母坚决要亲眼看看陈一山此时的身体状况，“难不成他没穿衣服吗？”林母一直都对家中的人和伙计十分体贴，但凡谁伤风感冒了，林母都会亲问。至于林父，日夜忙碌于厨房或在书房专研菜谱，也不能抽出太多时间来管理这些琐事。 “娘你放心，”英松挽住林母胳膊肘，与其说陪林母走出房间，不如说硬生生将林母往屋外拖。“我们会照顾好陈公子的，不让他说林家礼数不周全。” 林母听了这句话，高兴儿子已经长大，知道维护林家脸面了。她这才肯顺从兄妹俩的意思，挪动微胖的躯体往屋外走去。 英云陪在娘亲身旁，双双往后院走去，去坐那里晒晒三月春光。此时英云的心思已如草长莺飞般迷乱了，小鹿乱撞她也算体验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人会在梦里记挂她这么一女子，这感觉，仿佛她不再是尘埃，而是天上的星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偷梁换柱是调皮 低头认错为君子 三月绿草烂漫，春风荡漾，四处生机盎然。相比之下，厨房内的生活显得宁静而有序。 棕褐色木板前，一头细发自然垂下，英云双目如烛，手中正拿着一块猪耳朵琢磨着如何切。大清早的，英松将猪耳朵丢在英云面前，也没告诉英云如何切，切成段还是片合适？英松又在另一头忙着炒菜，忙着指挥一屋子的伙计们为做菜做准备。 算了，自己琢磨好了。英云盯着油腻腻的猪耳朵，突然一阵腻烦从胃里倒腾出来。一双芊芊细手，上面沾满了油腻。仿佛手上生了一层油膜，怎么揉搓都不散去。油腻腻黏在皮肤上，老实说，不太舒服。 猪耳朵是已经煮好的，英云只管切再凉拌便好了。 仿佛猪耳朵是块砖块似的，英云无从下手，搔首踟蹰之际，她瞥见了旁边案板上的黄瓜。 两根新鲜粗壮的黄光横置在案板上，英云拿过来洗净，放在案板上，正准备开始切。忽然灵光一现，一片一片切太麻烦，且现在她的刀工还没有达到能切到厚薄均匀的程度，切片不利于她。 那如何是好？英云嘴角上扬，因为她想到一个妙法。 还记得当初在学习尝味的时候，那些大蒜是如何制作成蒜水的吗？ 没错，拍！ 英云握着铁刀，一咬牙，使劲往案板上的黄瓜身上一拍。 啪。 黄瓜没拍着就算了，还溜到地上了。 英云捡起黄瓜，她逮住黄瓜一头，嘴里念念有词，“看你怎么跑。” 这次，滚圆的黄瓜被拍扁了。深绿色表皮下淡绿色的黄瓜肉绽放出来。英云一刀刀切成块，再调出自己喜欢的汁水，淋在黄瓜上。一份拍黄瓜就算做好了。 “蚂蚁上树，回锅肉，凉拌黄瓜。”伙计从前门出来报单，告知厨房准备这三个菜。 厨房的人立马忙活起来，一刻钟的功夫差不多三个菜都准备好了。三份菜放在木板上等着小厮端到客人桌前。 蚂蚁上树。 回锅肉。 凉拌黄瓜。慢，趁四下无人，哥哥也正在灶台前忙着炒菜没空看这边。 英云打算掉包。将自己那份拍黄瓜放在木板上，而把凉拌黄瓜藏在自己的工作台上。 “这黄瓜？”小厮也是有经验的，以往的凉拌黄瓜并非这样。奇怪。他张口问道。 站在一旁的英云笑着，不等小厮问完话就忙抢答说，“就是这份凉拌黄瓜，你只管端出去就好。” 既然小姐发话了，小厮也不多想，便没再吭声。 殊不知，今日一行家来宝英楼尝菜了。 “这凉拌黄瓜谁做的？”英松满脸大汗站在厨房门口问道，颇有几分托塔天王的怒气。 正在工作台上偷偷啃生黄瓜的英云，顿时如五雷轰顶，转身看向哥哥。 自己做的黄瓜并不难吃，客人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把哥哥叫去批评了吧？她还难得见哥哥发怒一次，吓坏英云了。英云早停下牙齿，心噗噗直跳，怕告诉哥哥她会挨批评。 厨房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能听见灶里的木柴噼里啪啦。 没有人承认，这下英松怒火更生一级。他的脸通红，对接下来出口的话感到十分屈辱，“第一次遇见客人要求见厨师的。” 宝英楼想来服务周到，菜品深得顾客欢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仿佛有人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似的，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她的颜面。 “是我。” 伙计们都转身看向大小姐。 “好玩儿是吗？”英松质问道，如此严肃的语气，英云还是第一次听到。原来，一直温柔待她的哥哥也有如此硬汉和严肃的时候。 “让我受罚吧，我去道歉。” “谁要你去？”英松的话比钢铁还坚硬，英云不解地盯着哥哥黑乎乎的眼睛。什么意思？她不用去？ 只见哥哥叫人找来了端菜的伙计，叮嘱他说道，“等下见到客人，就说是你端错了。道个歉，这事儿应该也就过去了。” 伙计不太乐意，明明不是他端错的。但是老板的话，他不听也得听。 见伙计跟在哥哥身后往饭厅走去，立在原地的英云不再犹豫。提起裙摆往两人的背影追去。她犯下的错她自己会承担，没必要让别人背黑锅。那是小人行事，她英云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知道谁挖的坑谁跳。 “你疯了？”英松对英云怒目相向，“回厨房好好呆着。”他不忍心妹妹出面。 一是客人可能会让她难堪，况且她又是女的，说话可能会更难听，他不能让妹妹受这种伤害。二是饭厅鱼龙混杂，镇上许多人家都在。妹妹回到宝山镇之时，就满城风言风语。不过大家几乎没怎么见到英云的面，说过英云坏话也就过了，并不知晓谁是谢夫人。而今妹妹出面，不就是告诉大家，我是谢夫人，我是你们闲聊八卦的靶子。有什么都会冲英云去了。以后大家都记住英云的脸了，走大街上也能认出她来。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利于妹妹。 “哥，真是我的错，”英松转向小厮，满脸愧疚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哥，我已经做好挨一顿骂的心理准备了。” 谁都知道当众被食客羞辱是多屈辱的一件事，那简直是在否决你所做的所有努力。 没关系，之前在谢府她已经领教过一次。这次厚着脸皮她也不能找人代过。 英松没法，妹妹态度如此坚决，那好吧。本来他是打算保护妹妹，虽然找伙计做替罪羔羊让他良心有愧，但是他舍不得让一个外人来羞辱妹妹。那怎么可以？哥哥生来是要保护妹妹的。 “你确定？”英松反问一下，说不定妹妹一时兴起而已，马上就被动摇了。“那可是个瘦老头，看上去很凶，要是被骂了，你别哭鼻子。到时候林家的脸可都被你丢完了。” 出乎英松意料，英云坚决地点点头。要成为一个敢作敢当的好女子！“就算那人骂得再厉害，我也不哭。哭了是小狗。” 随即二人来到饭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老伯评黄瓜 老伯赖饭钱 走进客厅前，英松再次转身看着妹妹的脸，眼里满是担忧。谁也不知道一会会面临如何的斥责。 “没事。”英云微笑着说道，以求哥哥宽心。她有信心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批评。 饭厅里，一矍铄老头坐在桌前，虽说面上皱纹无数，一双眼睛却如孩童般灵动有神。 他面前摊着一双筷子，一碗拍黄瓜只在面上少了几块。 英云面露愧色，快步走到老伯伯面前，弯腰对老伯伯诚恳道了声，“对不起。” 老伯伯回头看着面前二十一二左右的小姑娘，黑发白面，生得俊俏。说道，“这黄瓜是你做的？” 陪在妹妹旁边的英松连忙抢答，“是在下妹妹做的。还请您见谅。” 此时在宝英楼吃饭的人都转身聚焦于老伯伯身上，充满好奇地看着发生了什么。几位顾客窃窃私语，不知嘀咕些什么。 老人摸摸下巴上花白细碎的胡子，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林英云，丝毫没把英松的话放在眼中。 英云被老伯伯看得害羞，猜想不会遇上色老头了吧？ “是我做的菜。请见谅。”英云说话时看着她的杰作一一一一那盘拍黄瓜。淋有酱油辣椒油的黄瓜段越发显得如雨后青笋，新绿色使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一段一段的黄瓜较之黄瓜片更具几分拙朴之意，对于吃惯精细食量的人来说，颇有几分吸引力。 依英云的标准，拍黄瓜面相是合格的。不过至于味道，就差到需要投诉了吗？自己调的味有这么不堪下嘴吗？也真不知道这色眯眯的小老头会对她的菜怎样一番羞辱。 “需要重新再换上一份吗？”英松放低姿态，希望老伯伯不要找事儿。 “不用。”半天的沉默后，老伯伯才肯张开金口。“这黄瓜的味道” “本来应该上另一份的，”没等老伯伯说完话，英云就等不及开始忏悔自己的任性，“是我自己任性，掉包了。是我自高估我的厨艺了。” 刚还严肃认真脸的老伯伯终于松懈下来，放声哈哈大笑，“没有没有。我是觉得这拍黄瓜第一次见，味道也极好。故来看看谁是‘始作俑者’。” 天，没听错吧？英云不敢相信刚才这老伯伯说了什么，居然是在夸奖她的菜。刚才紧绷的心一下松下来，代之畅快与极度的高兴。 这是英云第一次因为做菜被夸奖。幸福来得突然，刚才脸上的赔笑瞬间转化为舒心一笑。没想到，拍黄瓜合客人的口。 英云刚才自以为客人是来闹事的，被老伯伯这番话一说，喜上眉梢。 围观的客人中，有几位好奇心过强的食客，竟然下桌纷纷走过来，一探被夸奖好吃的拍黄瓜到底是什么模样。 “孺子可教。”老伯伯说此话时，英云觉得他一副仙风道骨，仿佛画上的仙人般。 “哪里哪里。”英云谦虚谢过，“若您喜欢，我还可以再做一份。” 老伯伯摇摇头，表示不必。他接着说道，“姑娘可谓有破旧立新之志向。” “此话怎讲？”英云被夸奖时有些糊里糊涂，她不太明白新和旧是什么意思。 “一是不从旧人切片，”老伯伯娓娓道来，“切块更能让食客体会到黄瓜本味。” 英云仍有些愣头愣脑地听着，不过还是点点头表示这句话她能理解。 “二是，敢于用蒜。”老伯伯解释道，“蜀郡凉拌菜虽也放蒜，但不会放这么多。不会让浓厚刺鼻的蒜味影响别的味道，尤其是辣椒油的味道。姑娘这道菜，居然让蒜味成为调料的主味，而不是辣味c麻味。可谓突破了蜀郡凉拌菜的老生常谈。是为不落窠臼。” 英云做菜时，确实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虽然也参考哥哥和爹爹的作法，但以自己想法为主。 在拍黄瓜前，英云脑中莫名其妙意识到这拍黄瓜她想做成类似于糖醋的味道，但不需要那么甜，最好酸一点，另外黄瓜味道清淡，极容易上味，酱油只需少许。加上大蒜则完全是意外，一位英云本人是不喜欢大蒜，尤其是生的。但这次她剥了两枚大蒜，为的是在黄瓜中加上蒜味后，蒜味不显得难闻，反而重口得让人想尝一尝。 蒜香蒜香。 “您过奖了。”英云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受宠若惊。白净的脸上泛着一抹红晕。她自以为小打小闹，试着玩儿的菜品，没想到客人如此喜欢。 英松诧异，妹妹是哪里学来的拍黄瓜段和多加蒜的？他并没有这样教过妹妹，甚至，按理说妹妹正在学切菜，还没有开始教她如何拌菜，拌菜需要注意哪些，放哪些作料，作料的先后次序是如何的。这些，妹妹通通都不知道才对。 那为何她制成这新菜？莫非妹妹是跟别人学的，或是天赋？源于对食材和调料的敏感？才自作主张，配制了一份前无古人的凉拌黄瓜？！ “不知姑娘姓名是？”老伯伯居然开始打探英云个人信息，英云不解，但老人白花花的眉毛下那双眼睛，似乎在命令她告诉他。 “小女姓林。”英云想，还是不要透露全名比较好。 老伯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该是那人的女儿。毕竟这是那人张罗下的酒店。 “斯认为，姑娘极有天分。”老伯伯已经六七十岁模样，看上去应阅历无数，见过不少人。如此夸奖，英云不知可信不可信。“不如，跟着我学厨？” 刚才老伯伯说什么？英云同英松都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小身板的老伯伯居然要收她为徒弟？但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老爷子是何许人呀？ 英云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及时回答。老伯伯都一把身子骨了，还能教她学些什么？而且，老伯伯厨艺功底有多高，她还没见识过。 难怪会迟疑，毕竟他们俩没第一次见我我。老伯伯想道，莫非非要等知道我是谁了才肯入我师门？ 真是狂妄。英松心底这么评价老伯伯但没说出口。也不打听打听他们的父亲林欢是宝山镇排前三的大厨。敢收他女儿为徒，口气倒是不小呵。 “正好，”老伯伯不等两人回答就站起身，“姑娘带我去林家食府瞧瞧吧。” 这句话英云没法拒绝，既然老伯伯要求了，那就带他去爹爹镇楼的地方见识下林家的厨艺有多高超。 正准备起身走，英松在他们身后叫到，“等等，老伯伯。这顿饭还没付账。” “饭钱么，”老伯伯一个回身，邪魅一笑，“不急，有人会付的。”说完就让英云在前带路，往街那边走去。 英松没有追究，既然妹妹在，既然还去林家食府，那他应该没这个胆子敢吃霸王餐吧？或者说即使他敢吃，这老伯伯也在林家掌控范围中。反正他是逃不了赖不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遍尝林家菜 还收林家女 “伯伯您为何想去林家食府？”英云十分懂礼貌地问道。老伯伯已经在宝英楼动过筷子了，难不成还想跑到林家食府再吃一顿？看不出老伯伯胃口有这么大啊。 “反正都是你们林家的酒店，我想都尝尝，看如今的滋味如何。” 看来老伯伯对林家食府还有些了解，是有备而来。 午时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有只是为了果腹而上街吃碗面条的，有宴请亲朋好友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晃悠悠地，英云很快与老伯伯来到了林家食府。 “就是这里，请进。”英云拿出东道主待客的热情说道。既然老伯伯对美食有鉴赏能力，那来对林家食府的菜多评价评价岂不极好？一般来林家食府吃饭的人，都只会一味赞扬饭菜美味，难得出现一二人指出瑕疵的。 而能指出菜品不足的，通常是行家和高手。而林父，就等着这么一位高手来指点指点。 老伯伯在英云的带领下，上楼梯来到包间坐下。“这儿装修不错，就不知是否华而不实。” 话中带刺，英云笑笑当做听到了，亲自充当店员问道，“您来点什么？” 老伯伯一遍遍地浏览菜单，翻来覆去，似乎难以抉择。 “要不我给您推荐？”英云见老伯伯面有难色，自告奋勇要将林家的拿手菜推荐给这老爷子吃。 “不用，”老伯伯拒绝了，他的目光再次在黄纸黑字上扫来扫去，“一碗麻婆豆腐，一道凉拌鸡。” “不用再尝点别的了？” “我的胃又不是牛肚，哪儿装得下那么多？” 这胃口还真算不小了，英云在心里嘀咕。这小身板，居然能吃下两顿饭。 麻婆豆腐上桌了。一层酱色淀粉汁淋在白花花的豆腐小块上，煎酥的碎牛肉末夹杂其中。些许葱花点缀其间。缭绕热气将香味卷起，散得满屋子都是。 再看凉拌鸡。面上放着香菜与葱花。下面是新鲜的鸡肉块，辣椒油附在肉上，酥香花生米零落在鸡肉中。英云开始吞口水了，她知道这盘凉拌鸡吃起来鲜麻辣香，完全停不下来。 老伯伯动了两筷子。一筷子豆腐，一筷子鸡胸肉。 尝了尝后点点头，“不错，”老伯伯笑中似有深意。 “把你爹给我叫来。”老伯伯突然来了这奇怪的要求。英云瞪大了眼睛不太理解，老伯伯难不成还想收爹爹为徒么？ 迟疑片刻后，英云还是卷帘出去，寻林父去。 “见我？”林父需要英云再次确认她口中的消息是否正确。他此时正在书房凭借记忆，打算将被偷食谱中他还记得的菜谱写下来。 “对，大概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英云见爹爹没有起身的意思，干脆将老伯伯在宝英楼的奇怪举止叙述了一番。 怪哉。林父放下笔，还是去看一看罢。说不定是故人。 一进包间，林父激动得差点跪下。这不高的身板，这银银白发与银银胡须，这提溜转的眼睛，除了他还有谁？ “师父来了，徒弟失礼了。”林父上前赔礼，脸上的兴奋喜悦掩饰不住。 师父？！比多年不见师父的林父更加吃惊的，是英云。 也就是说，这老伯伯是爹爹的师父？ 也就是说，这老伯伯是大名鼎鼎的廖神厨？ 也就是说，这老伯伯是她林英云未来的师父？ 也就是说，她将拜在老伯伯门下，成为爹爹的，恩，不按辈分就该是同门了？ 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不是在做梦？ 林父坐在老伯伯下方位，低头显出恭敬样，和老伯伯交谈着。两人都没注意道，英云被这巨大的惊喜吓得没敢动。她生怕她一挪动身子，就醒来了。师父就跑了。 “你女儿有天赋。”老伯伯呷了一口林父斟的茶，转身向林父夸道。 英云咬着嘴唇等爹爹的批评。当初她只是说去宝英楼帮助哥哥管理下人，顺便检查账本啥的，从没提起她在秘密学厨。这下老伯伯可把她给卖出去了。也不知爹爹会动多大的怒气。管他呢，师父在，爹爹是徒弟，她也是徒弟，那就师父最大。那爹爹必须服从师父。 “我女儿？”林父还不知道林英云在偷偷地学厨，故纳闷，“师父的意思是厨师的天赋？” “不然还有别的吗？老夫这辈子也就只会做菜了。”老伯伯说话时还摇摇头，仿佛一生用来学厨有些对不起自己似的。但他皱纹纵横的脸上，又在微笑，放佛在说一一一一生都用来做菜当然值得。 “师父过奖了，小女还不曾入门，不曾亲手做过菜，”林父尴尬地说道，“恐怕这次师父看走眼了，小女没那能耐。” 一直站在林父身旁的英云冲着老伯伯挤眉弄眼。 原来是偷着学厨。老伯伯笑得更乐开花，有意思。看来这小女子是对做菜有发自真心的喜欢。趁我在这里，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好了。迫于我师尊的压力，林父也不敢斥骂这姑娘罢。 “我已经尝过你女儿凉拌的拍黄瓜，”老伯伯看着一脸困窘的英云，两眼眯成一条线，“味道可比你小子刚拜师时做的菜好吃多了。” 没想到师父以来就说起丑事，林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当着女儿的面丢这脸，以后他还怎么在女儿面前挺直腰板教训她？他身为父亲的尊严和骄傲都被师父一句话给抹平了。然而他还必须低三下四陪着笑顺着师父意思说，“原来如此，那小女的前途可比我大了。” 林父可不是心甘情愿说出这句话的。当初他十七八去学徒时，他炒的一盘青椒土豆丝可是所有学徒做的第一道菜里，师父评价最高的。现在师父如此夸奖他女儿，林父一直引以为豪的往事瞬间跌价。 “自然，”老伯伯招呼英云坐他旁边，“我打算收她为徒，你没意见吧？” “哪有意见？简直求之不得。”林父其实不愿女儿学厨，女子身，去厨房那地方厮混干嘛？可是他又不敢忤逆师父，师父说是他不能说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拜师学艺 厨房竞赛 一旁的英云，笑得嘴巴咧开合不上了。有几分傻样，有几分天真。在老伯伯看来，这种人是最容易学会东西最快上手的。因为天真，在学厨中不会太固执，可塑性极高。 “还不见过师父。”林父违心地命令英云。师父在上，林欢也不过一徒弟罢了。 “谢过师父。” 这声音甜腻腻的，听得老伯伯心都软了。他也每曾想过到了如此高龄，还能再收徒弟，还是一介女厨。他这把老骨头，可真是打算为了厨艺奉献到最后一刻。廖神厨啊廖神厨，对于厨房的执念果然深。 对于廖神厨来说，饮食天下事，厨艺肩上担。做出一道美味的菜，能悦己，能悦人，故何乐而不为？ 廖神厨也没说打算走，林父干脆劝师父留下来吃晚饭。并派人通知刘福东前来，顺便让儿子今日早点打烊，回家来见过他的师父。 他开始和阔别已久的师尊聊起天儿来。 “师父此次前来宝山镇，不会是专程来看望我和师弟吧？”师父平日里，住在蜀郡另一个老远的郊外，安心住于一茅屋，日日钻研厨艺，以守其志。今日怎得有这闲心，花费极远的脚程来宝山镇，怪哉。 也难怪林欢多想，廖神厨平日习惯隐居，不爱出门。 “怎么，还不乐意师父来看你们？”廖神厨猴子般精瘦的脸上，露出几分嗔怪。“我们也有几十年没见了？” 可不，林父离开廖神厨的小房子时，廖神厨的头发是灰黑的，花白相间，如今却满头银发，比做蚂蚁上树的粉条还要银白得通透。 “是啊，”林父想起往事，想起他当时学厨时的青涩模样，不禁感叹其岁月如箭，快如流矢。他已经从一愣头青，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还当上外公了。 廖神厨问问林如今的欢家庭情况，说着说着，师弟刘福东挺着大肚子就来了。 “你小子居然这么胖了？”廖神厨差点没认出面前这肥头大耳，啤酒肚和怀胎三月的妇人一般大的油面小子，是另一个徒弟。 一句话问得刘福东脸红了，师父不必就他的身材在师兄面前如此奚落，多丢脸。他可是四十岁出头的大叔了，怎么能像批评小孩子一样批评他呢？ “嘿嘿。”刘福东装傻笑笑，没有直接回答。林父和英云听到师父这句直白的话倒是放肆地哈哈大笑。 “来见过你的师妹。”廖神厨干瘦的指节对着英云。 “恩？”刘福东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师妹？他师兄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了师父的徒弟？ “就是你师兄的女儿。我刚拿定主意收的。”廖神厨还不知道林欢同刘福东二人关系不和，毕竟当初学厨时，二人看上去挺和谐。 如一道闪电劈来。师父也太任性了，刘福东可不愿意辈分降得和林欢女儿一样低，“应该称呼我为师叔吧？” “也对，”廖神厨似乎年纪大了后，对于礼节上的事不太在意了。 “师父不是说好，等我们出山，不再收徒弟，要闭门休息吗？” 若是刘福东不提起这句，林欢也要忘了，师父确实说过这句话。师父怎么会突然转变主意了？ 廖神厨摸摸胡子，琢磨着如何解释才好。 “人老了，希望厨艺不要在自己这里断掉。多一个徒弟，我这厨艺就多一个人继承，”好为人师是人本性，廖神厨继续道，“况且老了，也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老是一个人在茅屋里，也百无聊赖。” 不过，英云突然想道一个问题，便向这白胡子师父问道，“师父，我日后也是去您的茅屋学厨？”这离家万里不是舍不得，终会回来的。但是唯有青林和九王爷这俩关系极为密切的人，她放不下。谁知道学厨需要学几年？ “不想去？”廖神厨慈祥地笑笑。 “不如师父在我家里住下如何？”林父是真心恳求师父能在林家多留几日，一则他可以好好伺候师父，以还学厨之恩，二则能再次跟着师父学习，厨艺精进指日可待，三则师父也能顺便提拔一下英松和邓艾，指点这俩小子。 “师父还是来我家吧。”刘福东可不愿意这大肥肉被林父给捞走，“我家里更宽敞。离这林家食府也不远。我想尽份孝心。一日为师终日为父，请师父给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刘福东的嘴抹了蜜似的，有心要把师父劝进自家房门。到时候，给个小道消息出去，说廖神厨入驻他刘家，那他家的生意，想到未来的前景，刘福东笑得合不拢嘴，财源滚滚不是事儿啊。 看来两徒弟都没忘恩负义，还知道报答。不错不错。可是选谁？这事儿处理不好，不就显得他廖神厨不够公平吗？ “又不能叫你们这俩中年人打一架一决胜负。那就这样，老规矩。” 于是林欢同刘福东领了令来到林家厨房。所谓的老规矩，即是厨艺比赛。两人需炒同样的菜，由师父来断定谁做的好吃。 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阵响。两人面对面站在案板上，洗菜c切菜c洗锅c炒菜。 “小陈，”正埋头切菜的陈一山被林父点名，“来看看你火烧得如何。” “这可不行。”刘福东抗议，大圆脸上一脸横肉，“他是新手吧？搞砸了怎么办？”火势是人为可控，但新手烧不好火，他的炒菜就可能毁了。 见不惯师弟小气模样，斤斤计较这些。林父坦然说，“那我给你烧火行了吧？” “这怎敢劳烦？”刘福东可受不起这福气，他还不想折寿。“那还是麻烦小陈了。可别对你师父偏心。” “好好烧火，啥都不用管就好。”林父拍拍小陈肩膀，仿佛交给了他一件大任务。实际上陈一山知道，他现在等级太低，也只能切菜烧火。 “师父，”陈一山终于能改口，不用称呼林父为“伯父”了。每次说出师父两次，陈一山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在梦游。“我能问问你们这是在？” “比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赛厨师兄弟 同宗父与女 片刻钟后，由陈一山将两人做好的菜放在同一木板上，小心翼翼端至廖神厨面前。 这是两盘宫保鸡丁。花生米c鸡胸肉c黄瓜c胡萝卜块，各种小方块粒夹杂一起，橙黄c淡红c鲜绿，色泽好不鲜艳靓丽，看得人食欲大发。 但就面相而言，两盘菜不相上下，根本看不出哪一盘是谁做的。 就连端菜的陈一山也对哪盘菜属于谁表示茫然，毕竟林父和刘福东似乎像商量好似的，炒完菜后命令他背面去，等用同样的盘装上菜后，才让他转过身来。 廖师父先低头，一手握住了胡子以防掉进菜里，他仔细嗅了嗅味道。就菜的香味来说，似乎左边一盘更鲜香，鸡肉本来的香味被保留极好。至于吃起来的味道，廖师傅拿起竹筷，分别从两碗中先后夹其一块鸡肉放入口中。色香味俱全者极少，太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菜品被人奉为佳肴，而真正好吃美味的东西，却因卖相不够格错失许多被人尝试的机会。 林父淡定地看着师父品尝，他有把握，他做的菜绝对比刘胖子好吃。毕竟他出了师门后，还在继续钻研。甚至带领徒弟过程中，自己对做菜又有了新的体悟。可谓活到老学到老了。不像那个大肚刘，下山后一心经营酒店，连厨房都很少去看看。他看得最多的，是账本。他的厨艺早就荒废已久。要不是他陷进钱眼里，被钱蒙住眼睛，说不定现在林父不会和他变僵。他才瞧不起用铜钱堆起脊梁骨的人。 自知厨艺不行，刘福东神色紧张，毕竟他偶尔才会下厨。出师门前，他的菜只有卖相和香味上略胜林欢一筹，然而一旦碰到精明的味蕾，都会知道刘福东的菜同林父不只是差一个等级而已。恐怕这局是师兄赢定了。虽然不甘心，虽然气馁，但是师父只认做厨的真本事。罢了，他林欢愿意照顾师父他还少一桩麻烦事儿呢。 陈一山端上菜后并未直接退出包间。他绕到英云旁，问这比赛是怎么回事，这白胡子爷爷是何方人物，看着颇有几分神似道士。一听说这是林父的师父，陈一山顿时心生崇拜，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仙般兴奋。再听说英云成了他的徒弟，陈一山快抑制不住欣喜之情，真替英云高兴。他喜欢的女人果真不容小觑，是个厉害的主。 廖师傅先尝左盘，鸡肉刚入罪，白眉就皱到了一起，勉强下咽后他才试了试另一盘。最终，在众人瞪大眼睛迫不及待等着出结果时，廖师傅指了指右边的白瓷盘，林父上前端开盘子。下面的一小纸条上写着“林”。 “那我住林家了。”廖师傅宣布结果，同时不忘批评刘福东，“你小子，厨艺一日不如一日。这宫保鸡丁的鸡肉居然做柴了，下了山就把师父教的忘到脑后了？” 困窘之中的刘福东红着油脸，不敢直视师父，低头接受批评后说道，“师父教训的是，我不该荒废厨艺。” 没想到刘福东有如此不得意的样子，林父和英云都抿嘴偷笑，好不幸灾乐祸。陈一山对刘福东不熟，倒是觉得这白眉神厨不懂人情，好歹也是从师多年的徒弟，难得见上一面还如此严厉批评。过于严苛了，那他的英云在他眼皮子下学厨，估计也少不了挨批。有失必有得嘛，陈一山以此希望严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刘福东如此虚心，肯承认自己的不是，廖师傅也没再继续追究，放徒弟一马。有人生来是擅长做厨的，如林欢和林英云，有人生来是学厨而不能在厨艺方面取得成就的，如刘福东。人各有命，他活到这么大年纪也就看明白了。他才不会和当年年轻气盛的自己那样，对厨艺不长进的刘福东来顿不留情的批评，骂到恨处再动手。刘福东经商能做出一番事业，他身为师父也挺欣慰。行行出状元，不必强求一条路走到底。 日落西山，街道向晚。英松同他媳妇踩着夕阳灿烂光辉往林家食府走去。 进门后，英松一眼瞥见白眉老人，无比激动地看着坐在爹爹旁边的这无赖，这老头和爹爹认识？不会是来林家食府，晚饭也想吃一顿霸王餐？ 但是爹爹和刘大叔都围在这老头面前，诚惶诚恐地听着老头说话。这老头挺会来事儿，能说会道的，别把爹爹和大叔都给忽悠了。 不行，他得赶紧提醒爹爹。 英松弯腰冲林父耳朵里说道，“爹，刚在宝英楼，他吃饭没给钱。” 林父没有马上回应英松，而是指着英松对这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说道，“这是犬子英松，来，英松，见过廖师父。” 师父？廖师父不就是爹爹的启蒙师父吗？英松十分惊愕，这赖饭钱的人居然是师父？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廖神厨，就是这位差他饭钱还对英云有些色眯眯的白眉老头子？ 惊愕之余，林英松重回镇定，“师父好，刚才宝英楼无礼了。”英松赶紧赔礼，唯恐老人在爹爹面前告状。看见这一幕的英云，在一旁捂嘴偷笑。 廖师傅点点头，和蔼地微笑，算是原谅了这小毛头。不知者无罪，他不会折腾这小屁孩的。 饭菜备好后，廖师傅c林父c刘福东c林母c英松c林嫂c英云c陈一山c邓艾一一就座。将一大圆桌围得满满的，一副喜庆模样，同团年饭一般热闹。 吃饭期间，男人们推杯交盏觥筹交错，廖师傅喝得尽兴，脸红得如熟透了开始发紫的葡萄。英云成了女般饕餮，面对一桌子的正宗川菜，真无法抵制诱惑。一筷子一筷子的，十几个菜都快见底了。 当晚，林母吩咐佣人收拾出了一个房间，并放上许多干果牛肉干之类的零食。这是林父特地嘱咐的。别看这廖师傅年纪大，个性和小孩子一般，喜食零食，不过太辣的零食除外。 临睡前，廖师傅将英云叫到一边问道。 “你学厨学了些什么？” “调味，现在正在练刀工。” “恩”，廖师傅思考应该如何制定英云的培养计划。“明早鸡鸣就起床，去厨房切土豆丝和肉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早起入厨房 回头叹人生 『书云阁www.92215.net 』，。 有了早些日子早起的经验，英云成功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床了。尽管双眼惺忪，尽管睡意还残存在脑袋里，尽管拖着双腿不太有劲，但是，她好歹及时赶去了厨房。她已经习惯了走在半路打着哈欠，再被清晨冷冽的晨风吹醒头脑。 还没进厨房里，便看见厨房亮着光。淡黄色烛光十分温馨，四周的黑暗似乎都不再寒冷，像是厨房里的蜡烛烤暖了整个林家大院。 英云搓搓手，哈口气捏捏耳垂，小脚一迈就进了厨房。 尽管高龄，廖师傅已经站在厨房等着英云了。他难道不用睡觉？这么早起床，他的双眼没有疲惫，浑身挺直地站在案板前。廖神厨早习惯了鸡鸣起床，起来后自然精神抖擞。况且老人睡眠也少。 陪侍在廖师傅身旁的，却是林父。他看上去个儿比师父高一个脑袋，却恭恭敬敬地垂手直立。衣服干净整洁，连一道褶皱都找不出。头发被绑得一丝不乱。他的一头灰黑头发，更映衬出廖师傅的满头银丝。 英云没料到，原来爹爹也会来。难不成爹爹会和自己一起学厨？！天。爹爹在一旁，她会像被丢给猫玩儿的耗子般胆战心惊，紧张得可能不会正常发挥水平。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窃喜。能成为师父的徒弟够她回想时爽好多次了，现在学厨，自己的地位可是和爹爹平等的，都是师父的徒弟。莫名的得意。莫名的恐惧 问候师父与爹爹后，英云开始按照昨天吩咐的那样开始练刀工。首先她得将基本功练好，其次她才能学习如何用蔬菜雕花。 被女儿问候时，林父可不太乐意，沉着脸。他不愿和女儿一起学厨。毕竟生为父亲的自尊不允许。本来忤逆他的本意去学厨，就够林父大骂一顿英云的。要不是师父挡着，他早就，早就？也许他自己最后还是狠不下心。一起学厨，那女儿岂不是可以见到师父教训自己的样子？多丢人。师父向来又是不留情面的主。 切土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削皮后的土豆，放在案板上左右晃动。稳定后再按住土豆切，每一刀都得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会切到手。土豆总会在案板上来回滚动，得了多动症的蔬菜。 英云功夫还不到家，切的土豆丝厚薄不均，有粗有细。廖师傅看在眼里，摸着胡子笑道，“看来英云不是个很细心的姑娘。别怕，大胆一点切。注意手就行。你是新手，刚开始切成这样情有可原。”他刚开始学厨时，比英云的刀工好不了哪儿去。现在不一样也成了响当当的一方神厨了吗？你努力，岁月会成就你的。 英云点点头，得再接再厉。师父也不是那么严厉嘛，说话和蔼可亲。英云继续想到，长城不是一日建成的，刀工不是一日修成的。一步一步来，英云只能心里安慰自己。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具体如何切，师父是不会帮到自己的。只能自己一步步琢磨，多次操练。 看来师父是区别对待。林父不知是该为女儿没被教训而庆幸还是为自己当初挨骂而不满。师父对他们那帮男徒弟可没心软过，话跟刀锋一样锋利。英云是廖神厨的第一位女徒弟，可能正因为如此师父才没狠下心。 英云盯着手里的嫩黄的土豆，假装土豆是个人说道，“来，土豆，我们慢慢来。听话，别从手里滑了。乖” 可是土豆就是不听话，逆反心理及其严重，老是想脱离英云左手。尤其是切到最后，土豆就成厚厚的土豆片，需要再来两刀的时候，英云就怕怕的。立起超厚土豆片切吧，缺那手艺。平放着土豆，刀水平于地切吧，勉强将其分成两片，然这两片土豆片表面如毛玻璃，点都不够平滑。 也不知何年何月这刀工才能达到爹爹那般，切出的土豆丝根根均匀，细如柳枝。爹爹修为许多年，再看看哥哥英松，他能切出薄薄的生猪肉片。可是她呢？她也不是没试过。切好后，看上去挺薄，到锅里一炒，遇油一发开，她才知道自己切得多厚。况且生肉滑溜溜的，极难按住好好切。目前还是专心切土豆，毕竟土豆够硬，刀碰到土豆不会随意改变切的方向。 廖师傅才不会守着徒弟切菜。那是徒弟自己的事儿。徒弟有多专注，付出多少心血，就看她今日切菜有多大进步。他守着也不会给她多少指导。切菜这事儿，重在练习。最需要点拨的，是做菜，是调味。到时候他再手把手教英云亦不迟。 他守着的，是林欢。与徒弟多年没见，他有的是话和林欢说，这些年他过得如何，林欢如何，刘福东如何，他好奇，他关心。他孤家寡人，收个徒弟便是认了儿女。故他异常热心c亲切和蔼地同林欢交谈。他想多了解些厨房外的事儿。人活这么老了，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小小厨房里，说不甘心是假的，说重来多去外面闯荡一番是不可能的。说想多听听世上稀奇古怪的八卦是真的。 自然，林欢是不曾将他与刘福东莫名其妙就不和的事告诉师父。否则师父首先批评他，其次劝和他们。想到这，他就生抗拒心。谁要和那胖子和平共处？从来不肯虚心受教，以至拿着师父的招牌出来丢人。师父不是不知道刘福东厨艺如今退步到何种地步了，为何不逐他出师门？至少也该惩罚下他才算一回事儿。然而昨日师父，轻描淡写地批评了两句就作罢。难道师父老了也就威风不再了？ 厨房就是廖师傅的象牙塔。人情世故他确实不太懂。反正他厨艺好，他任性为之别人也就忍一忍，不会告诉他他哪里没做合适。故尽管年龄不小了，他还当真不能用“饱经沧桑”一词来形容。他只是脸“饱经油烟”。厨房的事儿他全知道，厨房外的，徒弟间的，他只知道大概，也没多心去想，以为人人和他一样单纯，不会多复杂。但是他也能从林欢的只字片语中，体会到世道艰辛与复杂，体会到林欢为人父为人夫的不容易。难道说，学厨比当父亲当丈夫还有更容易吗？这，廖师傅可就不能自己回答了。 要是有个老婆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会提高一下廖师傅的情商。或者说，折磨一下他的情商。但是，廖师傅终日混迹厨房，与一群汉子相处，难得见几个姑娘，厨娘也多已为人妇。他没甚机会。况且做菜已经能够带给他极大极大的快乐。他没想过，也许一温婉女性，也能带来一道美味佳肴带给他的欣喜愉悦。 徒弟们倒是想过，几个热心的徒弟还曾给廖师傅介绍自己尚未婚娶的七大姑八大姨，但是廖师傅看了看后都摇头，女人难懂，不如做菜。光是和女人交流就够廖神厨头疼的，取个媳妇的话，他还要不要继续厨师事业了？罢了，还是回到案板前，潜心琢磨新菜品比较靠谱。 听取林欢一番话，廖师傅越加感慨人心复杂，肠肠肚肚的，不比洗鸡肠鸭肠鹅肠好打理。还好自己没结婚。再一听说英云嫁入谢家又被赶出来的事儿，廖师傅叹息自己还好还是童子身，没有生出一个生命出来在时间受难，否则真是作孽了。 这英云，廖师傅回头看了一眼那秀丽清新的姑娘，没想到她已经为人妇，没想到她遭遇了那么多不幸，没想到她挺了过来，没想到她还立志学厨。这英云，真真不容易，真真不简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刀工费要百日炼 情谊亦需日日磨 英云一直低头磨刀工，两眼不曾离开砧板，注意力全放在鹅蛋般的土豆上。也没闲心去也没那精力去听师父和同门的爹爹讲了些什么新鲜轶事。光一个土豆，就够难搞了。 过够了一个人日子的廖师傅，说不厌倦他的独居生活是假的。他还有颗八卦的心，故忙着同林欢闲聊，家长里短的，也没空教英云别的。 在他的教程里，林英云目前还不需要学习更高端的东西。刀工可是厨师的门面功夫，得扎扎实实练好了。就算到以后学习炒菜，还是得继续巩固切菜的功夫。想英云这种零基础的厨娘，更不可以放松这方面的训练。 试想一盘菜，切得不行那食客第一眼看菜能产生食欲吗？不是所有的菜都可以用“拍黄瓜”的方法解决的。黄瓜能拍，大蒜能拍，姜能拍。但是，土豆能拍吗？茄子能拍吗？冬瓜能拍吗？ 妙法是应急之用，平日里该脚踏实地的可不能马虎了事。这还只是从土豆开始，还没吩咐英云切黏糊糊湿哒哒滑嫩嫩感到猪肝。 英云琢磨这学刀工估计至少得三个月。明晃晃的菜刀，已经比第一次拿起时，心理感觉上轻松了些。多切一会菜，使起菜刀来就适应些。迟早会熟能生巧的，英云不会松懈，多点坚持，结果就早点出现。 不就切菜吗？一步一步慢慢来。 不一会天边露出些晨光，隐隐约约照亮了些街道。晨光从东边射过来，泛着黄，推着街道上两旁房屋的影子自西往东移。 陈一山同邓艾买菜回来了。自打英云开始在家学切菜，陈一山就顶替了英云曾经的位置，和英松以及邓艾一起负责去菜市场买菜。 他们俩刚一进门，廖师傅就同林父走出门外去了。师徒俩不知谈到什么了，一路呵呵笑个不停。同他们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插肩而过。话都没多说几句。陈一山本来还想趁机同廖神厨搭个话，问问自己能否和英云一起拜在他门下。但看他与林父聊得不亦乐乎，陈一山想，还是下次廖神厨不忙的时候再提这件事好了。 进屋后，陈一山一看英云在凉拌菜工作台那边切菜，就屁颠屁颠跑到案板前，两眼盯着土豆丝，盯着看英云是如何使用菜刀这种冷兵器的。看英云那笨拙地切菜样，也是人生一件乐事。 英云心知陈一山同邓艾都在观察她切菜，把她当猴子一样看着，看她耍杂技。心有不悦。她可不喜欢被围观，即使是熟悉的朋友和陈一山也不行。 “哈哈，”陈一山毫不留情地嘲笑，“这是你切的？就这样？”他还挑出最粗的一根土豆丝，举高到英云眼睛高的位置要她看看，顺便要邓艾也看看。这切的能叫土豆丝？分明是土豆条。 “怎么了？你刚开始就切得很好吗？”林英云嘟着嘴，她挺气愤，她确实尽力了。师父都没批评她，这陈一山今天心情不坏，拿她开涮。把她当小丑折腾呢？ “小姐别生气，”邓艾走上前，语气平和地安慰林英云，“新手能切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这算半分真心话，小姐小时候也没练过厨艺。若按他的意思，小姐最适合在房间里绣花或者游山玩水。来厨房不就受罪吗？不清楚小姐怎么想的，反正他认识的大家闺秀，都比较老实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许，这才是他喜欢的小姐？ 他其实十分羡慕陈一山的直爽，不用将心思兜兜转转表达出来，只要直截了当地说就好，但是他不会学，也不敢学。 他没胆去冒险，万一他说了土豆丝粗小姐生气了怎么办？记恨他怎么办？有种暗恋，是小心翼翼地。心惊胆战地暗恋着，生怕一步越了雷池，前面的心血都白费了。况且他和小姐，还没有要好到这种随便开玩笑的地步。这讲话的分寸挺难拿捏。 况且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姐，他只是林家厨房里的一个二流主厨。配不上小姐的，是自己吧。邓艾泄气地想想，但是，他转念又想，不能放弃，也许自己不够幽默，但是万一小姐某天怀念自己的柔情，他也是有机会的。或者，看着小姐也秀色可餐赏心悦目。 “学学，”英云双眼终于脱离砧板，食指指着邓艾，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意思是要陈一山向他看齐，“你会不会说话？” 话是这般说的，但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英云想要表达的不是字面意思，不是陈一山非得改，而是在与陈一山打情骂俏呢。陈一山若是真和邓艾一般说些不痛不痒，或是只说好话不说缺点，那陈一山就丧失了魅力。不足以让她英云动心了。 陈一山对这句话心领神会，邪魅一笑，两眼勾着英云的眼睛。火辣辣地，似乎想把英云吞进肚子里。 被直视的英云，突然感觉一阵酥麻上身，忙低头看着土豆丝，手足无措地拿出另一个土豆开始继续修炼刀工，假装转移了注意力。 邓艾见这小姐同陈一山挺合得来，眉眼生情，加之之前陈一山睡梦中呼喊英云的事，不觉自生了几分妒意。不过还好他为人正直，绝不会因此与陈一山不和或者动歪脑子。 但是此刻他仍感到受排挤了。他站在小姐与陈一山所一起的世界之外。仿佛他是多余的，是透明的。小姐眼里只有陈一山，陈一山眼里全是英云。他邓艾，和厨房那些静默无言被自动忽视的黄瓜茄子一般。没得到英云重视。 “陈一山，”突然一小厮屁股着了火似的急匆匆冲进厨房叫到，“老爷叫你。” 陈一山皱起眉头，若是他家的小厮这样，他说不定早就训他一顿了。但他仍和气地说道，“什么事儿？” 小厮可怜兮兮地摇摇头，似乎为自己级别太低不能回答陈一山问题而自责。“你去就知道了，好像是外面有人找你。” 罢，陈一山决定亲自去看看。有人找？这奇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以姓之名求下榻 说法之道解一围 小厮领着陈一山前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林家客厅。还没跨进门槛，陈一山就见陈太医的夫人罗氏，穿着淡紫色衣衫，端庄大方。 她与林母并排坐着，林父则坐在他们对面。她来作甚？看林家还风平浪静，想必她不是来泄露他身份的。那她来是为了？ 陈一山进屋见过众人后，林父指指自己旁的座位，陈一山一屁股坐下，这木椅还凉飕飕的冷屁股。不知当下什么情况的陈一山，选择了安安静静等着长辈们开口。 罗氏似乎不大好意思直接说，看了陈一山几眼，嘴巴张开又合拢了。欲说还休。 林母在一旁劝道，“我们都这么熟，有什么不好当面直接说的？” 罗氏仍心中忐忑，到底林家一家人不知这陈一山公子乃当今的九王爷，故他们宽心她紧张。不过，丈夫嘱咐要办好的事，她不能临阵脱逃。 终于鼓起勇气，假装陈一山是平凡的一公子哥就好，“九，”罗氏紧张遂口误，陈一山忙眼神示意她，她这才改过口来，“陈公子，这次专程前来，是为了请你去我家小住几日。我丈夫说你们同姓，还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托我前来请你赏个脸。” “这，”刚被罗氏吓得差点出汗，陈一山可不乐意，“我还在师父这里学厨，比较忙，可能走不开。” “就住上一两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吧？”罗氏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要请不来陈公子，她可怎么跟老伴儿交差。况且，她心里也殷勤盼着陈公子能去他家呆上几天。好歹日后能说他们陈家也是接待过九王爷的，那在宝山镇多有颜面，旁人还不再敬三分？ 既然是考虑到学厨的事儿，那，罗氏也不傻，干脆将话锋转向林母，林母妇道人家心肠软好说话。“林夫人，您看这住上一两天也没关系吧？” 林母也没多想，立马接口说，“我觉得没关系，我还以为小陈在宝山镇无依无靠，正想他有几分可怜。既然陈师父同他认识，那聊聊旧情也是好的。你说呢？”林母盯着林父等着他回答。 这问题就像击鼓传花似的。林父很佩服这些妇人能把这么一简单小问题搞得这么麻烦，还要问几次。 “我觉得行。不过，”林父看看身边姓陈的小子，“得看小陈自己的想法。我们又不是他的父母，不可能逼他你说是吧？” “伯母实在不好意思，”陈一山铁了心不去陈府。“改天我上府上吃饭都行。至于住嘛，我这走不开。学厨可是得坚持下去的。一天不练手生，两天不练白学。三天不练等于外行。” 他没直说，他去陈府能干什么？不都同她和陈师父聊过天了吗？真担心他们多几次往来会暴漏他的身份。 林父虽没注意到，但林母是看到了罗氏脸色在听到陈一山说话后瞬间变暗，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此时气氛的尴尬。 “来，”林母端起茶壶替罗氏斟了茶，“尝尝我们的碧螺春。比不得你家的，勉强喝喝。” “怎么会，林家的东西还有入嘴只能用勉强来形容的？”罗氏这番恭维着实深得林父林母之心。 罗氏小口一张，喝几口淡褐色茶水后继续说道，“公子这份学厨的诚心真是感动到我。我也不好意思因为我们陈家的缘故耽误你的厨艺。不过，还请看在我们老爷的面子上，毕竟你们很早就认识了。来我们家小住几天，也让我老伴儿有人聊聊天。” 这罗氏真执着，他都明确拒绝了还要坚持己见。陈一山第一次见妇女如此厚脸皮的。话说到这份上了，情谊又显得如此亲切，他还真不太忍心拒绝了。 “要不小陈你去住住再回来？”罗氏在陈一山进屋前就悄悄拜托过林母，并许诺林母，若是说动了陈一山去陈家住，那她就让陈师父免费研制些药霜，用于敷面，保证在这阳春三月天儿不染上桃花癣。林母见罗氏脸上皮肤白白嫩嫩，光滑若水，也就点头了。 今日阴天，连带客厅里的空气也沉闷不通，陈一山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但罗氏和林母一直劝他，尽管厌烦这叽叽喳喳的，但是话把陈一山逼到这份上了，他再拒绝可能不止得罪罗氏一人，接连林母都给不愉快了。 罢了，“行，”陈一山想了几秒后终于给了个罗氏满意的答复。林母听这回答也就放心了。不过如果林母知道罗氏接陈一山小住还别有企图，恐怕她打死也不会为了一包药霜把这白俊的青年出卖了。 “住两天行吧？”陈一山争取能尽快从陈家脱身。虽然不知道罗氏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一定居心不良居心叵测。陈一山才不会在老虎嘴巴里多逗留几日。 “好歹住三天吧？”罗氏笑着说，“我们已经吩咐下人打扫出了房间只等陈公子来了。看在这份诚意上，希望陈公子别嫌弃我们家，三天？” “陈夫人，那不行。”沉默了半晌后，林父开口了，“您知道‘法’字如何写的吗？” “这我妇道人家，还真不知道。别说法字，我连自己名字也不会，”罗氏仍旧笑着，讨好似的说道，“偶尔记性好，能写个‘陈’字。” “那我解释下，”林父开始说教，“法字是由三点和一个‘去’字组成。去也就是离开的意思。所以这个‘法’门的‘法’，意思是三天不练，你学会的东西就会离你而去。讲贵在坚持，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比天赋更有用。” “受教受教。”罗氏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不乐意林父出来拦她一把。眼看着就能说服陈一山多住几天了，他一出面，她还能说什么？她也只能让着林父，毕竟他是陈一山的师父。 “那我明日上午派车来接公子？” 陈一山点点头，完成一桩大事的罗氏便起身告辞，奈何林母有意要趁机同陈家搞好关系，毕竟平日与陈家往来不多，但是多结识一家陈家这样在镇上也算有名的人，对林家必定有裨益。 “陈夫人赏脸吃个饭可好？”林父见林母要留客，心知自己又有活干了，他不是很乐意。和罗氏又不熟，这算巴结她讨好她吗？可是夫人话都说出去了，这水，林父也收不回来。 “那我也就不推脱了。”罗氏也是对吃比较讲究的人。今日若能吃到林父亲手做的菜，那她口福也不算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家长里短碎碎念 厨房砧板咔嚓响 陈一山跟在林父起身，两人正打算回到厨房。 罗氏硬是强行拉住陈一山，“陈公子且慢，留下来我们聊聊。” 林母也向陈一山点点头，于是陈一山乐得休一天假，留在客厅同两夫人喝茶聊天。 林父心中憋了一口气，他总觉得罗氏怪怪的，但是来到厨房后，那口气自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一站在厨房里，面对厨具，面对食材，做菜的激情涌上来，他仍为能亲手掌勺而感到自豪。这是实现了他价值的地方，是他梦来梦去牵挂的地方。是储存了他大半生岁月的地方。 “爹，”英云早看见爹进屋，只是爹似乎颇为感慨，站在门口沉思了半天，她没敢打扰。这唤一声爹爹，为的是怕爹爹沉思久了出事儿，还是把他拉回现实比较好。 林父精神饱满地应了一声，然后吩咐邓艾为他准备食材。 自打几个月前将邓艾升为主厨，他就卸下重担，专心研究新菜。只有等实验新菜品时，林父才来厨房。久违了，把厨房比喻成林父的妻子的话，那他此时的感觉就是“小别胜新婚”。厨房在他眼中愈发的熟悉亲切。 “我也帮忙吧。”英云不请自来，几个步子就跨到邓艾身旁，正打算捡起案板上的香菇开始洗，她也想成为爹爹的一把手，而不是厨房里的闲人一个。 然而她爹爹喝声到，“你来瞎折腾什么。切你土豆去。” “哦。”谁都听得出来英云口气的不满，与受挫后的失落。看来爹爹对她还是不够自信，不愿让她插手。那，就去玩儿土豆好了。他以为她没事儿做吗，她可是决心舍弃切土豆丝那么无聊而又必须要做的活。 林父本意是，英云现在正是需要花时间在刀口上下功夫，没必要帮他。况且几个菜，林父还能应付。 离开前，英云冲着邓艾做了鬼脸，还顺带撇了撇嘴，指着林父的方向翻白眼。 大小姐还是那么可爱。邓艾被大小姐丰富的表情逗乐了，笑得差点出声。一股笑意憋在心里，邓艾嘴上是没有发声，然而笑意在体内横冲直撞，邓艾捂着肚子尽量别被师父看出来。 “干什么呢？”林父看那两年轻人时，英云正低头朝西边的凉拌菜工作台走去。他只见邓艾的背影颤颤巍巍左右晃动。 这小子不会身体有什么毛病吧？林父皱着眉头担心道。 邓艾被师父这一问吓得立马一本正经，面对师父站直了身体回答说，“突然有点身体痒痒。”这次轮到英云笑了，没想到邓艾也会撒谎嘛。可没娘嘴里那么老实。 林父也就没继续追究下去。目前回归主厨身份的他，主要心思主要集中在思考用什么菜招待罗氏才合适，另外，师父也在，这菜必须让师父满意。 “我来烧火。”声音洪亮，透着青年人的刚健，从厨房门口传来。 英云不用抬头也清楚，是陈一山无疑。陈一山本来是打算偷懒，和夫人多聊一会儿。然而罗氏与林母的话题老是围绕在询问他的生辰八卦c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之类，让他厌烦，故干脆起身请辞说要帮林父的忙。这才从唠唠叨叨里脱身。呀，顿觉厨房才是清爽之地。 于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开始碰撞，烟囱里升起淡灰色烟雾，叮叮不断的切菜声听上去简直让人害怕，让人担心这握刀的人会不会切到手流出殷红粘稠的血液。 英云持续不断如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机械地捡起一个土豆切丝，再捡起一个土豆切丝。真没劲，英云对切菜可没太大兴趣。不过如果要成为一位成功的厨师，她必须锻炼好刀工。抱怨归抱怨，手还是得继续晃动，提上提下，一片又一片土豆片倒在明晃晃的菜刀旁。 不知不觉中，英云已经能切出厚薄均匀的片来，不过，全都是较厚的。这也是不容易的进步。 她心里可不舒服。邓艾在为父亲洗菜切菜，陈一山在为父亲烧火。唯独她这个亲身女儿被排挤在以林父为中心的林家厨伙的集团之外。这算什么？！ “英云，做个拍黄瓜。”手里正晃动锅铲正在翻滚回锅肉的林父，突然想起廖师傅向他提起过，英云的凉拌黄瓜做得清香可口，麻辣蒜香。正好借这机会，让罗氏也见识见识林家后代的厨艺，他也可以吃到让师父都夸赞的凉拌黄瓜。 英云突然受此钦点，受宠若惊。切土豆丝时差点一不留神往细嫩的手指上划一刀。好险好险，英云放下菜刀庆幸没有挂彩。 “好嘞。”英云本嗓音细柔，可这声却见粗犷。为的是让东头的父亲听到西头她的应答。 这云雀般愉悦的声音里，藏有她莫大的欢乐。爹爹原来没有放弃自己，没有忽视自己。爹爹还记得她的拿手菜。爹爹还肯让她用这道菜上桌。虽然不知道今晚需要招待谁，但是爹爹下厨了，那客人必定不一般。 一时间，英云又仿佛回到了出嫁前。那时家里有客，英云定会打扮得漂亮而不失俗气，坐在父亲身旁。她就是最美的那道配菜，她秀色可餐，她是父亲心疼的女儿。而不是被藏在帷幕后需要遮羞的，曾经的谢夫人。 邓艾则纳闷了，为何让小姐做拍黄瓜？为何不是他。他邓艾怎么说也比小姐学的时间长，而且他已经是林家食府的主厨。厨艺自然他高过小姐。招待客人的话，万一小姐的菜有瑕疵不合胃口，那岂不影响林家名誉。 “师父，我来做拍黄瓜吧。”邓艾主动请缨，英云不知他怎么个打算。她不太乐意邓艾抢她活。 林父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你好好切菜，就让英云来。” 邓艾还不知道英云正是因为一道拍黄瓜被廖师傅看中的。等邓艾尝了尝英云的拍黄瓜他应该就懂了。 既然师父这样说，那他也就老老实实打下手了。 邓艾的灰心溢于言表，仿佛今年刚升上来的主厨地位被大风刮了一次，摇摇欲坠的让他担心。林父自从得病醒来后，似乎就为了弥补英云，让自己的歉疚能少一些，放任大小姐就不说了，还经常在厨房给英云机会。 不过这也好，邓艾看着小姐一头半挽起的秀发，她得偿心愿，他也一样的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饭桌鸡鸭鱼肉 厅堂男女老少 饭桌上，那一碗如绿碧玉的拍黄瓜被放在廖神厨面前。英云也受林父暗示，与爹爹各坐在廖神厨旁边的好位置上。其余人按辈分大小依次坐着。 大圆木桌上排列着的，都是林父的拿手好菜。光色泽看上去就够丰富了，几乎集全了七彩。菜的种类更是齐全，炖的c炒的c煮的c烧的c凉拌的c卤的c泡的好不丰富。芋头烧鸡c酸菜鱼c飘香鸡c卤鸡爪鸭脖c泡凤爪泡兔肉c青椒土豆丝c红椒肉丝c爆炒猪肝c炖猪脚c凉拌猪耳朵凉拌猪肚 “今儿个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罗氏见一桌子好菜，发自肺腑地赞叹道。她的舌头在口腔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尝尝，满足下食欲。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多好菜了。尤其是麻辣味的，这次可以一次性吃个爽了。 等陈一山到了陈家，他大概就能明白罗氏如此说的缘故了。陈医生家里也富裕，但是罗氏这么说绝对没有夸张。 林母谦虚地收下这夸赞之词。以地主之谊笑着说，“请，请，多吃点。不要客气。”说完众人也饥不可耐地开始吃起来。 这一套夸赞的说辞林父倒是早就听腻了。夸奖的能不能换一个新鲜的说法？能不能来个说他的菜哪里不好吃的？他知道他的菜好吃，这不用人说。第一次有人夸奖是兴奋，第二次有人这样夸奖会疲劳。第三次有人如此夸奖就当耳旁风。可不是每次夸奖都能同样督促他去精益求精的。没有因此傲慢就不错了。 罗氏因为也是客人，所以她挨着林母坐着在靠北的座位。今晚她要把平日里难得吃个爽快的麻辣兔头啊凉拌猪耳朵之类的，多吃些。不过得注意吃东西的姿势，不能太粗鲁，要体现一个夫人的文雅举止。 上把位的廖神厨突然用胳膊肘顶了顶英云，低着满头白发的脑袋，咕哝着在英云耳旁问，“这是谁？”对廖神厨来说，这罗氏似乎是梦里见过的故人。即使年龄与林母差不了几岁，但皮肤保养得好，白皙c光滑，就连隐隐约约的几粒斑都显得那么可爱。紫色衣衫更衬托她的气质。她脸略大，微胖，显得沉稳。是典型的富态美。 英云没多想，也喃喃细语回了廖神厨。她今日练习切土豆，此时手还带着惯性，时不时想要做一个切土豆的动作。再这样，英云觉得手都不会听她这个主人的指挥了。 廖神厨若有所思似的点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不知陈夫人觉得我徒弟做的菜如何？” “那叫一个‘巴适得板’！（四川话，非常好的意思）”罗氏赞不绝口，脸上泛起红晕。是因为吃菜后身体发热。白里透红的脸蛋虽比不上英云，但是自有半老徐娘的韵味。 英云发现师父看罗氏的眼光异样，似乎有星辉从他明亮眼眸中缓缓流出。廖神厨痴痴的模样让英云有些担心，人家罗氏可是一个有夫之妇，可别闹出啥事儿来。 英云忙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师父面前的白瓷碗中，提声说道，“师父尝尝”。 廖神厨呵呵一笑，看了一眼英云。扒拉了几口饭吃下英云孝敬的菜后又接着说道，“陈夫人是哪里人？住宝山镇多少年了？您丈夫是做什么的？您喜欢吃啥” 第一个问题罗氏以为是客套，也就没多想，这问题接二连三轰炸来，看来廖神厨好奇心旺盛。为礼貌问题，这罗氏也得好好地一一回答。真不知道这廖师傅打算问多少个问题才肯罢休。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看来这人不太知分寸。 最诧异的是林父。这么多年了，他从没见师父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一是师父本来见过的女人就少，而是他见到的女人多是厨娘或者贵妇，没几个长相能比上英云和罗氏的。不过可惜了，对方是有夫之妇。师父应该不会纠察别人吧？ 陈一山也隔着邓艾和林母，悄悄递个眼神给英云，示意廖师傅对罗氏绝对有意。英云摇摇头，绝望地表示她已经试图阻拦过了。这弄得罗氏真害臊。 林母见状不太对，罗氏也轻轻拉自己衣摆求助。她马上插嘴，“对了对了陈夫人，上次说的那涂在脚后跟的是什么药？”可不能让廖神厨任性，到时候传出去，林父的名誉也得跟着受损。 罗氏抱歉地冲廖神厨笑笑，转身同林夫人开始热烈讨论起用在身体上的药材，说得英云也想凑过去听听。 廖神厨还一眼白过去嗔怪林夫人不懂事，怎么可以半路插嘴呢。没家教。廖神厨一气愤，食欲就旺盛。桌上几盘菜他扫得精光。林父虽看在眼中，也知道师父的脾气。但这事儿是师父不对，他也就假装没看见。 英松见这廖神厨这样，他早该料到的。当初廖师傅看英云的眼神就不太对劲，这老头，可能是太久没看见过女人了。哪有女人都是好的都值得看的？你不看看我身旁浓妆艳抹这位，那也是秀眉大眼小嘴的，美是美，可根本没有想碰她的。哎。还是厨房好。 陈一山可会做和事老。见廖神厨不高兴了，有点耍小性子似的闷头吃饭不讲话了。 “我跟着我师父，那得叫一声师祖了。”陈一山开始同廖神厨套近乎。一言一语的，还真慢慢把廖神厨劝动了。邓艾也加入谈话，饭桌上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将一大桌菜消灭得只剩盘子和骨头。 “邓艾，你送一下罗氏。”林父按惯例吩咐道。只要家里有客人，一般都交由邓艾送上车。一是男子送人比女子方便，而是让邓艾多认识些人，毕竟林父已经把邓艾当做半个儿子了。 谁知此时，廖神厨嚷嚷着要送罗氏。林父尴尬地笑笑，违心得说道，“陈夫人见谅，我这师父可能酒喝多了。” 坐在马车上罗氏，掩饰住心中的不愉快，笑脸相迎，“没事儿没事儿。老人这样很正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心急吃豆腐 脸红若桃开 送走客人和廖师傅回房后，邓艾c陈一山回到厨房同伙计一同开始处理后事一一洗碗。林家食府生意又不赖，今晚又加了一桌师父亲手做的，伙计们的工程量可不小。得收拾接近二十桌碗筷，再烧热水洗，再用清水洗，再摆放整齐。看似工序四道，实则耗时不短。 陈一山主要负责摆放碗筷，这是邓艾做主吩咐的。怎么说陈一山看上去也有文人气息，邓艾是觉得洗完憋屈了他，但是不让他干活又会让伙计私下骂他不公平。权衡后，他把比较轻松的放碗的活安排给陈一山。这活不脏手。 不过陈一山此刻真想开口催前面的伙计忙活快点，少说点废话多做点活。这洗来洗去都花了快半个时辰的功夫了。毕竟这是条简易的生产流水线，上游洗碗的人磕磕绊绊不慌不慢，下游的人就没有活干，只能闲聊打发时间。 其实往日里陈一山同伙计们也是这样嘻哈打闹，不紧不慢地干活。毕竟收拾完就睡觉了，也不用赶时间。不过今日情况特殊，他难免着急。 过了一会，陈一山面对柜橱中几摞亮着反光的碟子盘子碗，笑了一笑。毕竟这浩大的工程还被他们厨房一伙给征服了。 随即他辞了邓艾，独自朝后院走去，月光洒下，他的身影与道旁花影重重叠叠，清幽无限。 遥遥他便望见英云闺房里亮着烛光，如黄昏留在她的房中。她是在等人罢？来个秉烛夜游岂不失为一番雅兴。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在这清冷的四月初的夜晚，尽管陈一山轻轻推门，但是门打开的声音还是如夜被撕裂了一道伤口，沙哑干燥。 林静探出头，手里握着针线，疑惑地看向门外，没想到是他，“咦，公子怎么来了？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陈一山大吃一惊，“她没有和我一起。她走前说什么了？” 林静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针线活丢在一边，快步走上前，站在离陈一山三四步远的地方，睁大了眼睛，确定地说道，“就是去找你啊。” 咯噔一下，陈一山不禁心一紧，担心英云会出什么事儿，拔腿就往自己房间跑去。 因为男女有别，林家将伙计的住房修在厨房旁边。而林家家属的房间则用一堵墙隔开了，墙上开了一圆门供人来往。在跨过圆门时，陈一山差点被绊倒。 这是因为跑的时候他两眼看着前面，在视野里搜索英云的背影，根本不注意脚下有什么。 伙计住房前，陈一山定眼看了看，根本没有任何人站在这里。怪了，难道英云不会真的？ 情急之下，陈一山推开了自己的房间。他和邓艾合住一间屋子，而此时，窗户纸上似乎映着两个黑影。 那个人影，那秀丽多姿的人影，那不正是 没错，英云正亭亭玉立地坐在屋里的小桌旁，邓艾正在为小姐斟茶。 “刚才小姐来找你，一直在门外站着，我就让小姐进屋了。”邓艾解释道。 为了避免陈一山误会，英云继续补充道，“我在这儿等了一会。” 顾忌邓艾在场，陈一山不好明说他去英云房间里找她了。于是哈哈一笑，坐了下来。没想到林静一路跑也跟着进来了，英云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 于是四人围成了一桌，桌上只差一副麻将了。 猛地，英云在桌子下踢了一脚林静。 “对了，小姐。”林静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夫人叫你和陈公子去她那儿一趟。她像是有事要和你们说。” 英云同陈一山便马上离开了小屋，一同走在石子路上。 “林静说的话是假的吧？”陈一山了然于心地说道，“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都会这样撒谎了。” 英云伸出手作势要打陈一山。陈一山没躲开，英云打在他身上的拳头，让他极有踏实感。 “舒服，姑娘可要再来一拳练手？” “贫！”英云果真狠狠地在陈一山肋骨上给了一拳头，“谁让你去陈家住了？” 这事儿陈一山也不打算瞒着英云，他只是今天在厨房里忙，还来不及告诉英云这消息。 “这不陈夫人极力劝我，加之师母也想卖个人情给她吧，”陈一山的解释英云能听进去三分，“就两天，两个晚上不在这里而已。” 哼，英云鼻孔哼出热气，两眼斜瞥道旁花草，是说陈一山还不如花草的意思。 “云云乖云云乖~”陈一山上前拉住英云的芊芊细手，“咋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呢？” 英云甩开陈一山的手，赌气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呐。听说陈家的姑娘可是个极难得的美人。比我还好看。水灵灵泉眼般的眼，樱桃小嘴，白透的冰肌玉骨” 英云还打算继续杜撰些她想象中的美人胚子，陈一山一手过来捂住了她，她连气都喘不过更别说说话了。 居然来这一招，英云索性挠了一下陈一山的腰，陈一山却没有如英云所料的缩手回去，反而是松开英云唇上的手，低头吻了那片柔软且泛着樱花红的唇瓣。 如被啜去了筋骨，如被注入了麻醉剂，英云浑身都软了，直觉得全身往下塌，身体使不上劲儿。恰好此时陈一山的手拦住了她的楚楚细腰。 “好啊你，”英云抢回双唇，顺势推了把陈一山，“就会吃豆腐。” 陈一山捏住英云滑嫩双手，“你放心，我只喜欢你。” 啵一声。 还没等陈一山反应过来，作案凶手林英云已经潜逃房间了。脸颊上烧烧的，陈一山的血液如被加了把柴火似的沸腾滚烫起来了。这一蜻蜓点水般的吻，注定会在陈一山心中种下了无数的思念。 劫色的英云，此时正趴在床上，胸口大喘着气儿。刚才那一吻，是她多年来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第一次主动亲成年男子。不行，得翻转身子来，英云趴着快憋坏了大幅度起伏的心脏，只好仰卧，胸口方如落潮的海面，慢慢恢复平静。 等林静从邓艾处步行回房，只见小姐已经躺着睡着了，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 怎么傻乎乎的。哎，就差流口水了。林静摇着头给英云盖上锦被。这小姐的脸，似乎是被套上的桃花染红的，两者红得如此相像，如此烂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小别依依情 用智深深意 翌日，待陈一山忙活了一会，刚两三下扒拉完早饭赶着回厨房，就有小厮跑着来报，恭恭敬敬弯着腰：陈家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前，恭候陈公子。 英云有所顾忌，不好意思自己一人来送行，怕有人背后说闲话。其实外人说闲话她早就习以为然，每次去菜市场都忍受脏乎乎的眼神。但是，她怕家里人起疑。她还没做好打算公布她与陈一山的恋情。于是，她便拉上了邓艾一起。正好邓艾也想替陈一山送行。 “我不就去两天吗？”陈一山站在轿子门前，依依不舍看着英云水灵灵的眼睛劝道，“又不是去两年。” 英云撇撇嘴，陈一山这是在安慰她吗？两天也不短。况且陈家还有位大美女等候着他。想到这儿，英云心底莫名生了一股气。明明昨晚已经不介意，那一吻足够释怀，然而英云控制不住地想嫉妒陈家。 见英云闷闷不乐的，陈一山不知如何安慰他的小姑娘。昨晚那个吻的功效难道已经过去了？她还不能信任他？或是她觉得她比不上陈家姑娘，担心陈一山被拐走了？ “到了那边，”陈一山态度极好，主动解释说，“我去跟陈师父混两天药铺。学点雕虫小技。” “两天你能学到什么？”邓艾也不想打击陈一山的兴致。只是说出真实想法。 “反正比呆在陈家屋子里强嘛。”这句话陈一山拉着嗓子说。 站在他面前的英云心领神会，她知道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便冲陈一山一笑，像是释放被关押的囚犯一般大度地说道，“去吧去吧。” 英云和邓艾站在林家食府的招牌下，望着轿子一点一点走向街道尽头。等到连轿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两人才回到厨房，继续今天的日常训练。 英云站在案板前，面对一坨血淋淋的暗红色猪肝，恶心地差点吐了。这是什么鬼？她喜欢的爆炒猪肝是用这玩意儿做的？别逗了，怎么可能。 “怎么？这就捂嘴受不了了？”廖师傅站在英云身旁厉声说道，“以后你要面临的更难看的食材可多了去了。这猪肝只是长得瘆人了点儿，可味道还不算太腥。” 因为经过训练，英云的土豆丝切得勉强能看过眼，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廖师傅决定提高训练难度。猪肝滑软，要切成薄边是极其不容易的。切肉的难度还比切猪肝还容易点。廖师傅想的是，取其上者得其中。高要求才能高产出。 英云仍然皱着眉头不说话，死死盯着猪肝。暗红色的猪肝在砧板上摊作一团，没有骨头没有皮。怎么看她英云都不敢碰。她在庆幸这猪肝不是活物，不然她早就跑出厨房去了。 见英云还没放下捂嘴的手，廖神厨使劲一挥袖，拍了案板丢下一句沉甸甸的话语，“进了厨房还拿自己当小姐？我真是看走眼了。” 说完，廖师傅瘦削的背影往门口走去。英云能感觉到师父的背影在灼烧，滚烫滚烫的她不敢靠近，这都是被她给气的。 她连追上去找师父道歉的勇气都没有。明天再去找师傅也不迟。她现在可不敢动老虎的牙齿。况且英云摸透了廖神厨的脾性，他才不管你嘴皮子多厉害，就算能把炒的菜说成煮的菜，廖神厨也只看这菜好不好吃。他认定的，是最终的成品。所以要挽救廖神厨必须，攻克这团不友善的食材。哎，眼前这货已经够她折腾好久了。 在一旁观默默看了全过程的邓艾，见英云没追廖师傅，便走到英云身旁看她怎么了。 “廖师傅生气了你也不去认个错？”邓艾可没想到小姐身为徒弟，还敢不去安慰师父。做徒弟的哪个不会放低姿态？毕竟师父为大，就算师父没有理，他也是师父，也得是徒弟主动找师父，不是师父来找徒弟。这个理小姐应该懂了才是。 英云没有直接回答，“我还想切土豆丝。”那双大眼里，还映着一团暗红的块状物。 邓艾便接着说，“听师父讲过的，廖神厨脾气可倔，比牛比你还倔。” “啊？”还没从猪肝中缓过劲的英云抬头看着邓艾，刚才她貌似听到了邓艾在叫她。 果然在出神。邓艾料得没错。“万一廖神厨生气了不认你这个徒弟了你怎么办？” “我，我，”英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答案，“我就是不想切猪肝。你看它，新鲜得好像刚从猪身上割下来似的。湿哒哒还有血。不用摸都知道又软又腥。谁要切这玩意儿？” “怎么，这就想撂担子不干了？”邓艾掐指一算，此时适合用激将法。“小姐没想到你不是真心学厨的。连快小猪肝都没法搞定。往后了还要学剖鱼杀鸡呢。” 英云此刻像被逼吃了苦瓜似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绣花针是绣花针，菜刀是菜刀。她现在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其中的不同。拿刀，是有生杀夺予的大权。可持刀者，得有勇气，得冷静。 “我，我怕。”这声音听上去饱含了恐惧，对未知和对血以及对自己能否下刀的恐惧。英云本不想承认她怕的，但是陈一山又不在，她的恐怖情绪只能传递给邓艾。 小姐毕竟是女生。小姐毕竟是林家大小姐。处理这类食材着实难为她了，她平日里连一只青蛙都没忍心杀死过。而且，女生似乎天生都怕软乎乎没有筋骨的东西。 邓艾此刻真希望自己能替小姐切猪肝。不过，成长的每一步，岂有让他人代替的道理？不跨过这一步，小姐永远都不会成为优秀的厨师的。 邓艾是过来人，小姐经历的事，他大都经历过。 如何才能让小姐克服恐惧？邓艾寻思着，眼光在厨房内四处瞟，看能否找到什么好办法。 突然，他发现了一块布。案板上常年放着抹布，为的是保持砧板菜刀和案板的洁净。邓艾联想到的布，可不是用来擦桌子的。 “来，小姐你把手绢给我。” 英云不解邓艾的要求，“作甚？”但手还是乖乖掏出白绢递给了邓艾。 邓艾让英云闭眼，随后蒙住了她的眼睛。英云没有反抗，她挺想知道这邓艾想干什么。按目前的进度来说，还挺有趣的。 “我接下来给小姐一个东西，不过你得先摸摸看。”邓艾卖关子地说道，将一个大碗放在英云面前。“手放在这里。” “这碗里装的什么？”英云的双手在碗里对着肉呼呼的一团东西摸来摸去。虽然有些黏糊糊的，但极其柔软。揉过来揉过去，这团东西都没有散掉。 如同盲人的英云没法看见，此时邓艾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得逞了。 “可以把它拿出来放在砧板上。” 英云照邓艾的话做了。“然后？” 在邓艾的指示下，英云拿起她已经用得惯熟的那把菜刀，左手按在不知名的类似肉团的东西上，右手小心翼翼，将菜刀靠在左手指尖上，然后开始斜着四十五度角切下去。切的时候东西在动，英云也只能让刀随着食材滑动。 这片太厚。邓艾没有说出嘴，而是继续鼓励英云，再接着一片一片来。 切到一半后，英云放下刀，恍然大悟般突然对邓艾说道，“这是猪肝？” 既然已经被小姐猜出来，那如此继续下去也没意思。待邓艾解下手绢，英云能再次看见世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面前的砧板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猪肝片，她挺难为情的，因为猪肝片切得比她第一次切的土豆片还厚。英云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克服了对猪肝的恐惧，全心全意投入了如何使猪肝能切得更薄的思考中。 “小姐，我们去灶台那边。” “怎么了？”今日陈一山不在，平时做闷葫芦的邓艾顶替了陈一山，不停地和她说话，英云还不太习惯。 灶台的铁锅里，正烧着炒菜用的油。看样子，油已经熟了。 “该往锅里下菜了。”英云提醒道，“炒什么菜？” “爆炒猪肝。” 英云此时才注意到，邓艾手中端着的，正是她刚切好的那些猪肝，英云本想拦截，她怕丢脸。但是邓艾眼疾手快，“轰”一声，猪肝全部下锅，发出撕拉的声音。这是油被外物入侵，在尖叫。 那片片表面光滑暗红色的猪肝片，一被泼到沸腾的油锅中，就开始膨胀变色。本光滑的表面，在高温下突然爆出许多细小的圆形颗粒，此刻锅里的猪肝比下锅前的生猪肝厚了差不多两倍！原来的暗红色也变淡了。 两倍！英云的大脑此时只负责思考一个问题，得切多薄才能让盛在盘中的猪肝看上去薄如土豆片呢？ 片刻后，英云乖乖回到砧板前，拿起了菜刀。做菜不同于读书，做菜更需要的是实践，是一刀一刀磨出来的真功夫。 不就猪肝吗？英云极力斜着刀，她要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 她的身后，邓艾舒心一笑。他蛮佩服小姐的一点，是她永远向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游园草木繁盛 噩梦惊悚可怖 别看陈家只是开家药铺的，看上去装不了多少钱，但是却拥有一座异常开阔的院子，甚至可和富甲一方的人家的后院比。上次陈一山前来，不过在前面厅房走了一遭，并未到这后院来，今日一看，竟让堂堂九王爷大呼开阔眼界。 别家的后院是花园，陈家的后院却不仅是花园。至少放眼望去，院子边的那堵墙隔得老远。院子内的草满漫无边际。 陈一山在陈赤芝的陪同下，正走在小石子儿路上。都是罗氏说陈公子初来乍到的，让陈赤芝领着陈公子去散步放松下。两人才各怀鬼胎地上路了。 路两旁靠的近的地方种着两排大树，高如华盖，枝桠醋密，遮住了两人头顶的阳光。往道路两边看去，院子里生长着许多草类，陈一山能辨认出的只有车前草c蒲公英等平日里在马路边就能看见的寻常野草。其余不知名的草，有开着百花的，有结着小果的，都是陈一山不认识的。这些花草被打理得很好，也不怎么见有残枝败叶害虫啃噬的。不过，陈一山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学习心，想立马知道它们的名字和药效。 似乎陈赤芝看出了陈一山脸上的迷茫，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话，“这些都是草药。”她可不打算为他多费唇舌，有什么可解释的？介绍完这些草赶明他就会忘了。 陈一山不敢多嘴，只回答了一个哦。他知道这些是草药，他需要更细节的解释。而且他本想细问左手那颗开着紫色花朵的草是用来治什么病的，然而一看陈赤芝冰冷不言的样子，他就打消了念头。不知是陈赤芝天生就这冷漠的性格还是对陈一山存在个人偏见，这陈赤芝根本没对陈一山展现出半点热情和友善。 难道是因为我面貌可憎？陈一山不禁想到，我可是皇子里最帅的。最风流倜傥的。那又是为何？她这般冷淡，让这一路行程走得异常无聊。英云在就不会无聊了，一定一路欢声笑语。 陈赤芝完全当身旁这人不存在。她并非自愿要陪这不知出处的陈公子逛后院。也不知娘亲怎么想的，非要让她作陪。她一没出嫁的姑娘陪着这么一大男人走，别人也不会说闲话吗？于是罗夫人说，那你陪他去看看我们的后院。那里没有闲杂人等。 就连爹爹也跟着起哄，女儿乖，我们忙着药铺的生意，就辛苦你照看下陈公子了。 父母都明显表态了，她陈赤芝能拒绝吗？她一向不会违抗父母之命。 论面貌，陈一山一表人才，但是，上次在陈家吃饭时，陈一山给她留下了油嘴滑舌只会动嘴皮子功夫的公子哥映像。她最讨厌这种油面小生。 当然，陈赤芝也不傻，她知道父母怎样的打算。若不是看上了陈一山，他们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陪着他？以前那些没入她父母眼的来相亲的公子哥，连和她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陪游了。也不知这陈一山是不是舌灿莲花，说得父母高兴了，她可没见这陈一山哪里有特别之处。真不知道父母的算盘是怎么打的。 而且奇怪的是，这次爹和娘居然意见同一，都夸赞陈公子。以前他们对别的相亲者的意见总是相左，谁也不能劝服谁。 阳光被枝桠筛下，一团一团映在路上。两人并排而行，缓慢无声。陈一山不再问东问西，眼光却也不离那些他从未见过的草药。陈赤芝挪动三寸金莲，不失优雅地走着。 突然，草丛里一阵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草丛，正急匆匆地往前赶路似的。 没等陈一山定眼细看，脚踝忽然被刺痛。但是痛感很快消失，陈一山也没放在心上，恐怕是大点的昆虫咬了他一口。 但是走了不到十步，陈一山突然全身一软，往前倒下，顿时失去直觉，昏厥在地，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陈赤芝被吓得花容失色，忙大声叫到，“来人，来人。”因父亲是医生，她也略懂一些常识。故她马上冷静下来，蹲下查看，见陈一山脸色雪白，嘴唇发紫，无疑，这是中毒了。 问题是，毒从哪里来的？ 等伙计将陈一山搬到床上，陈赤芝不便自己动手检查，便唤了一个小厮，让他代劳检查下陈一山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则负责把脉。 “小姐你看。”伙计撩开白衫，露出陈一山的右小腿。雪白皮肤上面清晰地出现两个血点。 糟糕，这是被蛇咬了！得马上紧急处理。陈赤芝传伙计取来药具，父亲在药店，陈公子这情况也紧急，她要开始替他解毒。否则，保不齐会出现生命危险。 陈赤芝拿着银针，颇有章法地扎上。这毒才刚解到一般，陈赤芝正坐在陈一山旁边，得知消息的陈太医就火急火燎赶回了家。 “让我来让我来。”陈师父还红着脸，没等顺口气就夺下陈赤芝手中的针，他要亲自动手。这如果出了一个岔子，他们陈家怎么担待得起？不灭九族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看爹爹着急的样子，陈赤芝不禁捏了把汗，难道陈公子的病情很紧急吗？这可都是她没照看周到的缘故，不过话说话来，都怪父母非要让她陪着他去绕什么后院。不过此刻抱怨是没用的，还是祈祷上天让陈一山醒过来吧。虽然她不喜欢他，但好歹陈一山是一条命，这条性命不能丢在陈家。否则陈家药铺的威名何在？ 然而陈一山仍紧闭双眼，仿佛故意和陈家怄气似的，就是不肯醒来。 他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的鬼门关。 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不容陈一山解释就前来缚住他的双手，说要押送他前去见阎王。这牛头马面可真唬人，光是白森森的牙齿都够陈一山出冷汗好一会儿了。 这一路真长，望不到头。可是牛头马面又不松手，他只得被迫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前方出现衙门似的殿堂。坐在殿堂上的那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阎王，具有包公的肤色，张飞的怒眼，关羽的美髯。 九王爷生前可就向皇帝皇后皇太后下跪过，他也不知道有见了阎王要下跪的礼仪。 阎王断定来者粗鲁，怒气一发，惊堂木“哐”一声震耳欲聋，整座殿堂似乎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命险逃过一劫 兴起非要下厨 “您可醒来了！”陈太医半跪在地，抱着陈一山的身子一副哭腔。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情急之中，他早忘记了九王爷的叮嘱。 躺床上的陈一山还没缓过劲来，连完全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刚被阎王那一拍，他直接惊醒，浑身还冒着毛毛汗。此刻他只能眯着缝，隐约确定自己还活着。从眼缝里他能模糊看见陈太医的脑袋，好像陈小姐站在一旁也守着他。 您？一旁的陈赤芝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爹爹居然对这小年轻用如此尊敬的称呼。看来陈公子来头不小，身份尊贵。她终于想明白了父母为何试图撮合他们俩。不过父母的失误是妄想他们俩能产生感情。不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就能含情脉脉互订终身的。他们俩可不是能放一起合用的草药。说不定还相克，能产生剧毒。 陈太医没注意女儿就他露出的破绽想了许多。他还在替陈公子扎针，得治透才行。 “陈公子，”见九王爷醒来后，陈太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也恢复了理智。“在床上歇个半天你就能下床走路了。再忍着痛。”说完陈太医举起一根银针，寒光闪闪，陈一山虽然是男儿身，但还是怕。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醒过来，如此他就不用感受到针尖刺入皮肤的痛感。 “我，”陈一山还挺虚弱，刚才陈太医为他放了不少的毒血。他语气轻缓地问道，“我怎么了？”他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就躺在床上了。只记得他同陈小姐正在欣赏两边的花花草草，突然眼前一黑，他就被某种神秘力量推到了似的。话说起来，额头似乎此刻还是疼的。 “家女不小心，让公子被蛇咬了。”陈太医满怀愧疚，替女儿请罪。还希望九王爷别记仇。 “哪是姑娘的错，”陈一山可不喜欢别人有意无意地怪罪无罪者，替陈赤芝辩解道，“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和陈姑娘无关。”陈一山挣扎着试图坐起来，旁边伶俐的丫鬟连忙扶起他。 算你还有良心，冲陈一山刚才的话，陈赤芝对陈一山有那么一丢丢的好感了。 “若是，若是，”陈太医本想接着说的，但是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后也就不说了。陈家人，包括陈家的奴仆，谁不知道后院有蛇？这是陈太医养来泡药酒用的。另外，蛇胆也是珍贵药材，且取新鲜的最好用。所以陈太医才不顾众人反对，在院内养了几条。他想说，若是您佩戴香囊，绝不会发生此事的。 为了大家的性命安全，养蛇前陈太医就配制了香囊分发给给众人。蛇闻到陈太医的香囊就不会靠近，就算靠近了也会绕道走不会伤人，因为香囊里有雄黄。但是，由于女儿的疏忽，忘记给陈公子佩戴一个才导致他险些丧命。不过这难道就不是自己的错吗？陈太医反思到，自己也有责任。 陈一山看着小腿上的两个血点，这，如果没有陈太医，他真不敢想，说不定他已经因为蛇的剧毒而命丧黄泉了。 罗氏此刻才回到家。为了让陈一山和女儿单独在一起多聊聊，她自行避让，去外面逛街去了。得知消息时说的是陈公子昏倒了，她忙雇了一顶轿子，催着轿夫回到家内。一看九王爷醒了，老伴儿也在替他治疗，她绷紧的神经才松下来。 “陈公子好生歇着，”罗氏一进门就担忧地说道，“来，赤芝你去熬点草药，等一会用来洗洗伤口。” 陈赤芝得了母命忙退出房间，转身就把命令吩咐给贴身丫鬟去做。他陈一山到底多尊贵，敢让娘亲劳驾她亲手去熬药。这不该吩咐家里的佣人去做吗？想到这里，她对陈一山的鄙视又多了一层。 因为陈一山行动不便，晚饭时，陈太医专门吩咐将饭桌放到陈一山所在的客房。其实陈一山能走了，罗氏却劝道，过了今晚再走动的好，免得没清理干净的毒血流到别的地方。 “贵府的饮食如此养身，难怪你们都身体好。”陈一山夸赞道。 可不，满桌子的菜都没法看到辣椒，皆是清淡菜肴。比如淮山肉片汤c清炒油麦菜c西红柿炖鲫鱼c海带炖猪蹄c萝卜羊肉汤 这同林家的饭桌着实不一样。一眼望过去清清淡淡，十分清爽。而林家的饭桌上，红红绿绿的，油腻辛辣的皆有。林家的原则是好吃。陈家的原则是养身。 “陈公子吃惯了林家食府的菜，可别嫌弃我们的。”罗氏边往陈一山碗里夹肉边客气地说道，“我们的厨师固然不如林家的，不过将就着吃罢。” 还将就？被硬生生安排坐在陈一山旁边的陈赤芝极其不满，这些菜哪里差了？平日里他们吃的好多是药膳，那更难吃。今日的菜很明显是为了照顾陈一山而换的，他还不领情？ 不过陈家的菜，吃起来满口生香，别有一番味道。“哪有哪有。”陈一山可不敢说他们的菜清淡得他不习惯，“这些菜都新鲜，而贵府的做法很好地保证了蔬菜和肉类本来的味道，很难得。” 陈太医听到九王爷如此夸奖，笑得合不拢嘴，端起药酒要同陈一山干杯。 “其实，我也学厨，”陈一山喝了酒后自荐，“不如我露一手给你们瞧瞧？”他一时无法完全适应陈家清淡的口味。他怀疑陈家的厨房根本没有辣椒也没有足够的井盐，否则，怎么好几道菜吃起来连味道都没有？ 吃这种菜，营养是全了，可是根本没有吃菜的乐趣。 “哪敢哪敢，”陈太医一喝酒就上脸，脸蛋上红着两团。“明天再做吧？” 陈一山仍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如炒个麻婆豆腐？” 既然九王爷执意要做，罗氏觉得也没有拦的必要。“陈公子需要什么作料？我家有豆腐和花椒，至于辣椒，” 陈太医接上话说，“托人去隔壁赵家借一点，这么晚杂货铺都关门了，也不好去买。” 谁也没有注意到，桌子另一边的人嘟着嘴。好好吃着饭，干嘛一时兴起要做菜？那全桌人不都得等着你做好了再吃？到时候菜都凉了。真是小孩子，不用脑子思考的吗？说起风就下雨。你要做不好麻婆豆腐我看你怎么下台！陈赤芝对于陈一山的任性行为表示无法理解，甚至反对。但她静默，因为她知道父母可是把陈一山当做皇上在伺候着，唯恐陈一山一个不高兴。她陈赤芝高不高兴倒是无所谓的。 等陈一山在伙计搀扶下走向厨房后，陈赤芝一个激灵站起身，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今日晒了太阳似乎头晕，要回房休息休息。 “别，”罗氏严肃地看着女儿，“别耍这些小伎俩。给我好好坐着，等陈公子端上菜。你还必须吃两口才能走。”她还不知道女儿打什么算盘？这个伎俩她也不知道玩多几次了。怎么可能让她次次得逞？况且这次的客人非同一般。 “为什么啊？等他来，别的菜都凉了。就吃豆腐？”陈一山没来之前，陈赤芝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慢慢等，我要回房了。” “给我站住，”陈太医发话了，陈赤芝立在原地不敢动了。爹爹难得如此严肃认真，难得没有宠溺自己一回。这个陈一山，陈赤芝咬咬嘴唇，一定是她的克星。可惜她是大家闺秀，此刻连骂人都不知道怎么骂。否则早就骂得陈一山全家没命了。 一家人沉默坐着。气氛庄严得像在等待哪位和尚辟谷出山。过了片刻，陈一山垂头丧气地端着一碗豆腐汤上桌了。“我，我手艺还欠佳，这豆腐做成这样了。” “不也是豆腐吗，能吃就行。”陈赤芝故意赌气说反话，陈太医和罗氏都听出话里酸酸的味道。 陈一山没想那么多，还以为陈家小姐当真在安慰自己。陈赤芝冷漠的形象此刻似乎消融了些，多了人情味。 陈太医和罗氏都夹起白嫩滑的豆腐块往嘴里塞，“味道还行。”罗氏颇违心地说道。老实说，这是她吃到的最差劲的麻婆豆腐，不麻不辣，勾芡也失败了所以没收住汤汁。不过世上有几个人能亲手吃到九王爷的菜？能三生有幸吃到就不错了，还是别抱怨了。 唯独陈一山身旁的陈赤芝没动一筷子，娴静优雅地说道，“我吃好了。”说完就放下筷子坐在桌子上看着他们吃完。她今日可没胆先下桌。 这碗大份豆腐汤，表面铺着一层油腻腻的辣椒油。陈一山本意是要模仿邓艾做这道菜。在林家时他早见过邓艾做过无数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心领神会，能完美复制出这道菜。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天赋，本该汤汁较少的麻婆豆腐，却最终成了一碗豆腐汤。 真是丢了师父的脸面。回去一定多实践。陈一山暗自下决心要好好学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可爱师尊 虚伪媳妇 谁也不知，赌气回屋的廖神厨竟然像个小孩似的按耐不住，过了半晌又偷偷进门溜达了一圈。别看他之前还生英云的气，骂英云在厨房里摆小姐架子，但是他放不下心，打算来瞧瞧英云学切菜的进度。他的本意是，如果英云还不敢下手，那她作为徒弟的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他轻手轻脚绕到英云背后，没发出声音，也自然没引起英云注意。他两只清澈眼睛直直盯着英云面前的褐色案板。案板上，圆形砧板右侧码了整整齐齐一盘子的猪肝片。甭管它们是否够薄，至少英云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能够对猪肝下得去手。 廖神厨顿感欣慰。看来英云虽贵为小姐，但是并非娇生惯养之流。 东边灶台前的邓艾，早就留心廖师傅站在小姐背后凝神。他刚开始还替小姐着急，万一廖神厨不满意怎么办，刚才英云还没去他面前认错。不过现在他见廖神厨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也嘴角露出微笑。多亏了他的法子，英云才摆脱色觉认知，纯粹从触感手感上去接受猪肝。也是对亏了她，否则英云说不定今天之后就不再是廖神厨的徒弟了。他总算为小姐做了点儿有意义的事儿。 生猪肝新鲜滑嫩，英云切得十分专注。稍微一分神，她知道她的刀下就会生产出厚厚的猪肝片次品，再一不留神，切到手都是有可能的。切得不够好没关系，英云对自己有耐心。她也相信自己。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她英云也不笨。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提高水平。 廖神厨理理白花花的胡子，然后轻轻迈出步子，从她背后走过。暗自叹道：孺子可教。不过猪肝片的厚度，这孩子还得多苦练。 廖神厨刚走开没多久，厨房窗外一个人影在英云前的纸窗前闪过。凭借第六感，英云抬头望了望，按黑色剪影判断，是女生，因为影子下面似乎是裙摆。 是谁偷偷摸摸在此处监视她吗？还是自己多想了，只是她从这里路过？不过平日里从厨房路过的女眷并不多。且要说路过厨房那可就奇怪了。因为回到后院的路不用经过厨房也可以。所以，可能性最大的是此人有意为之。 晚上，一家子坐在林家食府桌上吃了饭，今日英松高兴，大家伙趁兴致高喝了点酒。 后院厢房内，英松屋里点着烛台。 “主人，陈公子不在厨房，”丫鬟向林嫂子崔氏报告说。她受主人命令，一旦崔氏去了宝英楼后，她就负责监视林家厨房的一举一动。今日英云看见的人影，正是这崔氏从娘家带来的丫鬟。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丫鬟。这小丫鬟也伶俐，相貌水灵灵的，可惜心肠被崔氏带坏了。她打完报告还不算，继续八卦，“依小的看，这廖神厨可喜欢那位，”她朝东边林英云的房间撅着嘴巴，“而且，还有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不说完她眼里看到的和心里想到的，她那张年轻稚嫩的嘴唇就舍不得闭上。要憋一肚子话如同怀着九月大该出生了的孩子，总希望能说出来一吐为快。 “这怎么说？”崔氏顿时来了兴趣，将涂指甲的凤仙花放在一旁，专心听丫鬟讲。她也就培养了这么一个尽忠的丫鬟，知主人心思又有几分灵性，是崔氏办事的一把好手。 “别看我小，别看我还没找对象，”十八岁的丫鬟讲起话来俨然一副看透人间百事的老妈子，“依我说，邓艾绝对是喜欢那位。”这丫鬟知道崔氏不喜欢林英云，每每遇到需要点林英云姓名的时候，她便以那位或者指指英云的房间来代替。为的是不让崔氏生气。 崔氏微张大红唇，想说点什么点评一番但又马上住了嘴。她轻声“嘘”了一下，丫鬟识相地闭了嘴。 嘎吱一声，门开了。风从门口穿过，辣椒味瞬间扑面而来。 “今日这么晚可想宝英楼在我走了后生意还不错？”崔氏这几日贤淑得英松都不习惯了。这媳妇嘘寒问暖是好事，可英松心里总隐约觉得不踏实，也怀疑自己没那福分可以享受被人如此关心。 “近来人多，”崔氏招呼丫鬟走开，她要亲手替英松更衣，英松的嗓音里透着愉悦，但也露出底气不足的样子。他接着又问道，“不过你今日怎么没在宝英楼吃晚饭就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崔氏将英松那套油烟味浓厚的外衣收在一旁的架子上，神色毫不慌张，淡定地回答说，“女人每个月总有那几天。” 英松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他也没多问。他只是隐约记得上个月崔氏说来例假时是月中旬以后，现在才月初。算了算了，他也搞不清楚这是如何算的。难不成这例假和女人的脾气一样难以捉摸没有规律可言？罢了，今日吵了不少菜，一身油烟味，赶紧去洗洗。 见丈夫老老实实去沐浴，崔氏也就放心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撒谎，才不是什么例假来了。今天的晚饭她也不是在家吃的。她做得对不对，她自己也无法判断，等着结果来证明吧。 她心怀自己制造的巨大的沉痛哀伤，面上铺着一层虚伪的锦绣。她嘴角露出苦笑。看来今晚这英松还上心了，知道味道重去洗澡。往日里他经常一身油烟和臭汗就上床，倒头就睡得像头猪一样死。 英松仍在沐浴。崔氏坐在梳妆台前，对镜取下头上的银簪玉钗，褪下母亲传给她的玉镯，拿起檀香木梳梳好一头乌发后，不等英松洗好澡便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双目紧闭，她心理盘算着她托人打探带回的消息。听说他被毒蛇咬伤，不过有陈师父在，他没有大碍。也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遇到别的事，要是耽误了不能回林家来怎么办。她的手摸着身边空着的一半床位，丈夫在与不在，她又有何不同。那个傻瓜，还不知道自己老婆怀里的心思。哎，崔氏叹了口气，转向墙壁勉强自己入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门里爹娘险翻脸 门外偷听惊知情 陈一山倒是在客房里呼呼大睡。在陈家呆着，虽然吃得没林家美味，但是觉可是保管他睡够了。在陈家的第一夜，他知道明早不用买菜，所以准备睡个大懒觉。四肢刚放在床上，他就梦见周公了。 然而在另一边主人的房间里，灯火仍然亮着。 “我看哪，这九王爷对咱们闺女没意思。咱们也别想麻雀变凤凰了。”罗氏一边摊开被褥，一边劝道。她心疼自己女儿，她可不想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这不才第一天吗？兴许是咱闺女害羞，太冷淡，所以九王爷也就没表现出什么情感。”陈太医觉得自己分析得十分有道理。他还能不知道自己那女儿的脾气？她见到哪个公子有笑过？有大大方方说两句话？都是说个一言半语就打住，全听公子们讲，她也不给个回应，别人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 结果找了几个婆家，别人公子都嫌弃她性格过于冰冷，如同木头人一般。好是好看，但是他们是娶妻回家，又不是买张好看的画。不过即使如此，仍然有不怕死的人家前来娶亲，这罗氏和陈太医看在眼里也着急。如今九王爷来了，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说不定她能当上王妃！到时候锦衣玉食不说，他陈太医脸上可有彩了。他们陈家在镇上那还不风风光光？ 丈夫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罗氏明白。这与九王爷才相处一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至少目前来说，九王爷还挺和气，没有摆架子。但是罗氏仍然想要替女儿辩解，“我看咱女儿对九王爷也跟对别的公子哥没啥两样，你说这。落花无情流水也无意。” 其实陈赤芝的闺房就在他们旁边。但是夫妻俩见隔壁房间灯灭了，所以才开始放心谈这桩儿女婚姻大事。殊不知赤芝没睡着，隐隐瞥见旁边的屋窗漏出烛光。爹娘还没说？这么晚在商量什么？ 陈赤芝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和她有关，甚至和九王爷也脱不开关系。那么，她得去听一听才行。 于是陈赤芝，为了不发出声音，打着赤脚悄悄走到门口，作贼似的打开房门，溜到爹爹房间门口窥探。 曾见过皇室繁华的陈太医，对那片乐土怎么舍得下。如果人生还能第二次进去那种只用享受不用干活的地方，估计只能靠她女儿了。罗氏一妇道人家，根本不懂他的想法。 “九王爷还没娶妻生子，咱们赤芝貌美如花，温柔娴静，” 九王爷？这是谁？敢情爹娘背着她给她陈赤芝物色对象？还是皇室的九王爷？陈赤芝摇摇头，恐怕侯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况且，她也没幻想过有朝一日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不认识的王爷，走路还得五六个侍婢跟着。爹娘这心可操大了。 陈太医接着夸道，女儿可是他的骄傲，“况且今日她还替九王爷疗毒。这感情，如此来来回回多折腾几次不就出来了？” 听到这里陈赤芝突然扬起了眉毛，一切豁然开朗。为何爹娘让陈一山来小住两日，为何要她作陪，为何他中毒了爹爹急得火烧眉毛了似的。 原来，陈赤芝突然心一冷，都是因为陈一山是九王爷。爹娘才偏向他那一边。哼，我的命，只是爹爹打算用来装点门面的一朵花。 罗氏是过来人了，身为娘亲，怎能不心疼孩子。见老伴儿如此不懂儿女情长，她希望自己的话能如春风般化开老头子那颗顽固坚硬的心，“得看孩子有没有那福气了。赤芝若是不喜欢，咱们别强求。找个门当户对的，咱们赤芝也有底气。这要去了王府被欺负，赤芝苦，又没人替她说话，你还不得窝窝囊囊地忍着，你敢对王爷说个不？” 门外偷听的赤芝听了娘亲的这番话，直点头。还是娘疼她，想得长远。哪像她自己，就只知道她不乐意和这陈一山过日子。 陈太医急了，反驳道，“如果我当初当太医的时候，有个做王妃的女儿，我还用被太医院的院长欺负？活都我干了，名都他捞着。我还不敢说，没处说。那才窝囊！”罗氏的话勾起他的回忆。在皇宫里，甭管你医术是否了得，人脉才是最重要的。那院长，不就仗着自己女儿得宠，才能安稳当几年院长吗？而且医好了，那些皇亲贵族认为是应该的，这不就是医生的职责吗？医不好，哼，你就得没命！可谁知道，这治病的学问可高深了，哪是那些人懂的？ 心酸！ “你现在不都没当太医了吗？赤芝嫁给九王爷对你的升官也没用了。何必要拿女儿的命运来赌呢？”此时陈赤芝才知道娘亲有多苦口婆心地劝爹爹。 这陈太医还当真不为所动，“你以为谁家都撞得到一个王爷上门啊？这是咱们翻身的机会！” “翻什么身？”罗氏极力劝阻，“我们在镇上有人欺负吗？你的名头谁不知道？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足。争什么争，好好当你药铺老板，不愁吃穿也不用被谁牵着鼻子走，这不挺好？” 看来罗氏也铁了心，陈太医才不会轻易放弃，“妇人啊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在这个小镇上名扬万里有个什么用？隔壁的隔壁的镇，谁知道这里出了一个太医？而且，王府肯定比一般人家更不愁吃穿，咱们赤芝去了也是享乐你说是吧？” 为我好？别开玩笑了。赤芝看向夜色天空中那轮圆月，爹爹的意思很明显，很固执。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和陈一山结婚。这都见过两次面了，可是他在她眼里不都和其他公子哥一个样吗？ 罗氏也不知该如何劝了，她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走向烛火旁，一口暖气吹灭了烛光，“睡吧睡吧。你想得是挺美，可人家九王爷还没答应。” 这句嘲讽可替赤芝出了口气，也对，赤芝突然想到，不是爹说她嫁给九王爷她就能嫁过去的。毕竟主动权在九王爷手上。这也许好办一些了。赤芝也毛手毛脚缩回自己的房间。 哪知道一阵风来，门咯吱响了。 陈太医警觉地问道，“什么声音？” “哎呦，你真够折腾的，”罗氏裹紧被子，眯着眼说道，“别管了，我是什么都没听到。快睡快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厨房天地小 菜内乾坤大 还真别说，陈一山一日不在林家，英云还真感觉家里，尤其是在厨房的时候，少了些什么类似于阳光的东西。切菜的时候，那双眼也不听话地老瞥着灶台那边。奇怪，平日里知道陈一山在那的时候，英云从来不看那里，现在陈一山缺席，她却像只等母鸟的小燕子，眼巴巴地渴望着，希望陈一山能突然出现在灶台旁。 “想什么呢？！”沉浸在对陈一山的想念之中的英云，根本没注意到邓艾来了。而且邓艾就站在身旁。 这话吓了英云一跳，差点吓得她将手中的菜刀丢下去。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邓艾。 “昨天谢谢你。”英云叹息自己真够马虎的，昨日本来打算就猪肝这事儿给邓艾道歉，然而谁知她忘记了。 邓艾也是不大不小的男生了，听到这话还羞涩地低下头。谁让英云说这话的时候温婉一笑。那简直就如同他在一间黑屋里看到了阳光。她是那道让他狂喜的神圣的光芒。 “咳咳。”廖神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邓艾心底抱怨嘴里没敢说出来。其实廖神厨见两人站在一起，以为他们互相爱慕，还担心自己的到来给这一男一女造成不便。但是他既然来了，不可能又回到房里和林欢瞎聊天去。 于是邓艾识趣地走开了。 “来，切盘猪肝。”廖神厨是打算检查英云有没有忘记昨日的成果。昨天切了一天的猪肝，英云应该对切菜练出感觉了，知道怎样的力度和角度适合切怎样的片才对。 英云信心满满地拿出猪肝放在砧板上，拿起刀就开始切。再不似昨日那般犹犹豫豫不愿下手。这次果然没让廖神厨失望，英云经过一天努力，终于能将猪肝切得厚薄均匀，依照廖神厨的标准，算是过关了。日后切菜的时间有的是，不能每日都训练切菜，否则会拖累整个切菜的进度。 “今天我们换点别的。”廖神厨卖关子，白眉毛下的那对眼睛闪来闪去。 英云歪头担心地问道，“切什么？”万一还有比猪肝更血腥的食材，她可怎么办。现在又骑虎难下，既然都拜师了，总不可能因为在意食材的惊悚值而放弃吧？那岂不太不值了？ “哈哈，”廖神厨笑道，“师父我又是厨师，可不是刀匠。不会整日叫你切菜的。今日咱们开始正式训练做菜。” 啊？这几天做的功夫都不算做菜？只是前期准备？真是够辛苦的。英云心中无奈可脸上还得微笑，毕竟她可是立志要当好厨师的人哪。 “师父的意思是？”英云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 廖神厨神秘一笑，“你打算学哪门？热菜冷菜？”他一般不会规定徒弟学哪种。选择权都在徒弟自己手中。不过他会后期根据徒弟学习的进度来看徒弟的天赋偏向哪边，适合做什么。到时候再进行调整，这叫因材施教。 “冷菜。”英云几乎没喘口气也没三思就回答了。毕竟英云更偏爱凉拌菜，所有热菜会冷，冷后因为温度下降会影响菜的口感。但是凉菜就不同了，本身就冰凉爽口，等凉下来之后，更入味。而且，她第一次让廖神厨大为赞赏的不也是凉拌菜吗？而且啊，英云继续为自己的选择搜刮理由，炒菜有油烟，油熟了炒菜会溅出油来烫人，温度把握不好会严重威胁到菜的口感。综合来说，凉拌菜更适合她。而且，英云也不得不承认，她选择凉拌菜是因为她觉得凉拌菜的难度低于炒菜。由易到难才是正理。 “那我们今日开始学凉拌蔬菜。”廖神厨将英云领到放置蔬菜的那一边，将那些能做凉拌菜的蔬菜一一指给英云，末了他还加上一句，“其实几乎所有的菜都可以做凉拌菜。” 英云微微一笑，点头表示听懂了。毕竟她出生于做厨世家，那些常见的凉拌蔬菜她哪能不知道？凉拌蚕豆c凉拌鱼腥草c凉拌莴笋丝c凉拌三丝c凉拌木耳c凉拌茄子 只是不知廖神厨打算教英云学习哪种。 “来拌鱼腥草。”廖神厨弯腰亲自捡出一堆细长的鱼腥草根，“拿去洗洗我再教你如何凉拌。” 这凉拌鱼腥草可以说是最常见的凉拌菜。一般客人如果点凉拌菜会优先考虑这道菜。虽然说鱼腥草的味道冲，但是这股冲鼻的味道在许多人闻来是一股香味。而且鱼腥草洗干净后嫩白脆，吃进嘴里十分爽口。尤其是四川人爱吃油腻，菜桌上通常的热菜上都浮有一层油，如果吃过菜后再来两三根奇香的鱼腥草入口，那不仅解油腻，还能开胃。 “蚕豆也放一些。”廖神厨继续指示。 在四川，人们确实习惯将鱼腥草与蚕豆放在一起凉拌。这不能不夸赞四川厨师的聪明。首先，蚕豆不易入味或者说入味时间较长，且自身没有特殊香味。而鱼腥草能让蚕豆染上自己那股奇特香味。第二，如果盘底放置蚕豆，那么凉拌汁会最终渗到蚕豆中。蚕豆不易入味的问题解决了。而容易入味的细长的鱼腥草也不用担心因调料汁浸泡过久而味道过重。这两样搭配在一起，可谓天作地和。 英云老老实实按廖神厨吩咐准备好食材，她可不敢怠慢。此时她还没从兴奋劲中缓过神来，毕竟她已经开始真正地做菜了。这意味着她的菜里端上饭桌的时间越来越短，她的成果能得到大家认可。想想有朝一日大家点的凉拌菜都是自己做的，英云就感到一股力量在体内积聚，促使自己以饱满的激情对待学厨。 煮好蚕豆，洗净鱼腥草，廖神厨就站在工作台开始向英云展示如何凉拌。 英云那双春水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廖神厨的双手。这双手可真是奇妙，知道先放哪种作料，知道盐放多少c醋放多少c辣椒油放多少。对了，还有白糖。 “为什么还加白糖？”英云纳闷，她平日吃过的凉拌鱼腥草里，她没有吃到白糖的味道。难不成师父把盐和糖看错了？ “有了白糖，就可以将各种味道调和在一起而不显得味道很冲，”廖神厨耐心解释，“当然，你可不能放多了。否则凉拌鱼腥草就会甜的发腻了。” 不愧是师父，英云乖巧地点点头。她可要看好了，凉拌重要的是各种调料的比例。按照菜分量的多少来决定盐放多少合适，再根据盐来决定各种调料应该有的比例。使用同样的调料，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味道的菜。其根本原因便是比例问题。醋多一分，菜酸一分，酱油多一分，菜咸一分黑一分。 可是廖神厨做厨的时候根本没有告诉英云各种调料应该放几勺，看样子这就得全靠英云自己观察和琢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花红需在野 厨艺需常试 “如何？”崔氏正对镜描眉。昨晚她已对英松说过，今日她不去宝英楼。而现在英松刚起床出门不久，崔氏就起身招呼贴身丫鬟进门。 这两日，这丫鬟忙里忙外的，但是年轻气盛，干起事来也风风火火，少不得崔氏赏个不用或用旧了的耳环首饰之类的。这丫鬟得这些东西，能在别的侍婢前炫耀一番，别人的羡慕恭维就是她心甘情愿跑腿的原因。 “那陈家的奴才们嘴可真紧，没半点风声。”丫鬟咬字清楚，生怕崔氏听不清，生怕崔氏以为自己没能力，那都是那边奴才们的缘故，所以她没打探出半点消息。 崔氏还能不知道这丫鬟的脾性，小小年纪已经开始喜欢烂俗的金饰，这还不好打发？ “若是刺探得到好消息，”崔氏正在上胭脂，今日她可有重要的人要见面，得打扮一番。“我这有颗落单的金耳环。色泽还靓丽” 一听金耳环，丫鬟眼睛都亮了，脑中畅想着别人该如何羡慕她的金耳环，那些侍婢们，一个比一个朴素，那得多嫉妒她一身珠宝。嫉妒就嫉妒去吧，丫鬟越想越乐，恨不得拔腿就跑，恨不得亲自去陈太医家里问个明白。 “谢夫人。小的这就去。”昨晚她还给崔氏带来了陈一山去陈太医家受伤了的重磅消息，得了个崔氏不再佩戴的银簪子。近几日崔氏出手大方，丫鬟打算趁此多捞一笔。 再说那陈家的小厮中，垂涎这丫鬟美色想要讨个人情的可有好几个。只有这丫鬟给张香帕，就能换来不少独家消息。这些汉子，可真是好糊弄。不过，首先也得他们知道消息。目前陈家，只有陈太医和罗氏以及陈赤芝知道陈一山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这丫鬟要如何才能弄来消息。 见贴身丫鬟从后门出去了，崔氏也忙起身，她得挑一件好看又没常穿的衣服。磨磨唧唧打扮了半个钟头后，她才出门。 林家除了林母，几乎都起床切几乎都不在房间里呆着了。庭院里显得空空荡荡的，崔氏加快了步伐。 “见过夫人。”林静突然出现在崔氏面前，还规规矩矩地请安。因为英云学厨，林静只用早晚伺候下英云，别的时间也挺空闲。没事就在这庭院内坐着绣花。虽然看不惯这崔氏，但是好歹别人是主子，自己是侍婢，按礼节也得请安不是？ 哎，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不过崔氏仍然笑着答了一声，“我去宝英楼了。”说完就急匆匆穿过庭院，从正门走了出去。她后面这句话是故意说给林静听的，她可不希望在这些小人物身上出纰漏。 崔氏今日穿的这件衣衫林静往日还没见过，难道是要穿新衣服给英松少爷瞧瞧？可是她怎么没和少爷一起出门？奇怪，难不成她起迟了？ 林静没多想，继续坐在一边绣花。她正在替小姐给青林小少爷做衣服，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小姐又没空拿针线。 厨房内，林欢走在廖神厨后方，聆听师尊教导。廖神厨除了说些最近几年做菜的新体悟，还不断夸英云有所长进，林欢看似在高兴家里出了一个天分极高的厨娘，但是心里却苦笑，那有如何？难不成林家还要靠她林英云当厨娘来养活吗？她不过就玩一玩罢了。可惜师父的心血了。 “我那天听说你丢了一本菜谱？”廖神厨也是偶尔和林家人闲聊的时候听说的，他为自己徒弟感到可惜。 这是林欢的伤心事，他本不愿提这件事，不过既然师父问起来了，林欢只得将十多天前丢失菜谱的事简略说了一番。 廖神厨听后十分惋惜，不过他倒是安慰林欢，“既然是你的菜谱，那你对其中的菜肯定已经烂熟于心，那有和没有菜谱有何区别？是在不行再写一份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林欢摇摇头，那份菜谱是他改了又改的最终定稿。每次他重新做菜，哪里不满意需要改良的时候，林欢都会重新写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林欢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一眼就背下菜谱的年轻小伙。他老了，东西不记在纸上，就会忘记或者记错。 “我怕是又有开始重新研制新菜才行。”林欢略感挫败地说道。可是人越老，就越是缺乏重新开始的勇气。话是这样说，可林欢已经几日不曾来厨房试验新菜了。 廖神厨正是观察出了往昔气盛的徒弟如今比他还先出现老态，所以才向英云和林母打听是何缘故。所以廖神厨决定好好开导徒弟，让徒弟恢复以往的生机。 “既然你说了，”廖神厨那双摸过几十年勺子的大手拍在林欢肩头，“那你可得兑现承诺。师父我会继续监督你的。” 没想到师父会提出这个要求。林欢突然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学徒的时候，有师父在一旁监督，他们一帮学生才肯老老实实学厨。只要师父一转身，刘福东会率先扔下刀跑出去溜达。而且那个鬼精灵，几乎没被师父发现过。 “恩恩。”林欢点头，此时他才意识到师父已经垂垂老矣。还要这么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监督自己学厨，林欢嘲笑自己，可对自己的嘲弄中又有几分欣慰。师父没有放弃她。 “那你现在去炒个你研制的新菜来。”廖神厨说话穷追不舍，硬是把林欢逼到了砧板前。 林欢还故作神秘地对师父说道，“我先做菜，菜好了还麻烦师父赐名。” 廖神厨点点头，看样子林欢恢复了信心。既然这样，他便再去看看厨房西边英云学厨的进度如何了。 可是林欢也跟在廖神厨身后，廖神厨还不懂林欢怎么没去灶台前忙活，这跟屁虫，“怎么你也过来了？来看你女儿学厨如何？怕她学到我没有教你的？” “不是不是，”林欢忙着替自己开脱，“我打算做个凉拌菜给师父尝尝鲜。” 没想到今日能看到爹爹做新菜，英云机灵地让到一边，把凉拌菜的案板都让给父亲，现在这里是父亲的舞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欢喜新菜出 忧愁回家人 快到晌午了，林家食府今日的客人不知何故比往日要少了那么三四桌的样子。林父看了一眼，少了的还是几个熟识的客人。他不禁蹙起眉头开始担忧。不过这生意就是如此，有好有坏，只是今天出现这种情况而已，也许明天就好了。但愿如此。 廖神厨也看出了林欢的隐隐担忧。可惜他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也不能帮上徒弟什么忙，也就只能拍下林欢肩膀权当安慰一下他。 很快就到林家人和伙计们自己的饭点了，此时已经晌午之后。林欢兴冲冲端上了他根据记忆复制的新菜。他不记得当时具体如何记录的菜谱，但是他总感觉现在的口感缺了点什么。不过有师父在，兴许能指点一二，今晚就可以去书房记录下来。 廖神厨，林欢，林母，林英云等人都围在大圆桌旁准备开饭，他们都饿了一上午。 突然英松急匆匆跑回家来了，面颊潮红，呼吸短促。 “宝英楼出事了？”林父见英松没歇脚就闯进客厅，脸上还带着惶恐，便往最坏处想。要不他这平日里十分淡定的儿子怎么会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跑进来？ “松儿先缓口气，”林母担心的可不是宝英楼如何了，她儿子现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看着着急，顺手招呼英松来到自己身旁，自己先替他捋口气。 英云赶紧使眼色让林静往圆桌旁加了根板凳，“哥，来坐着慢慢说。” 今天谁也没有料到英松会回来林家食府这边，平日里英松的午饭一般都是在宝英楼和伙计们一起吃的。所以林家的人心口仿佛被人揪着似的，着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刚拿起的筷子都放下了，桌上的菜没有动一丝一毫。廖神厨也端端正正坐着，等着英松缓口气说话。即使迫不及待想尝尝林欢的新菜，他也只能忍耐着。 “刘福东那家伙，”英松咬紧了牙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家店搞活动。说什么推出新菜，只要进店吃饭就免费赠送。我们宝英楼的顾客今日中午去了一大半。”说完英松摇摇头，一副潦倒的样子。这搁以后，他如何才能维持宝英楼的地位？！他愧对父亲，愧对林家！ “原来如此。”林父想通了为何林家食府也会有顾客消失，原来是刘福东那家伙抢生意。廖神厨更不好说话了，这两人都是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最好是此刻不要作声，在心底架上天平，把判断藏在心中。 “别急，就这一天抢去那也没关系。”林母试图安慰没多少管理和从商经验的儿子，“来，你看林静多灵性，都帮你把碗筷添上了。今日你爹刚做了道新菜，来，”林母往英松面前的空碗夹上一块鸡肉，“你尝尝。从此咱们菜单上又可以多写一道招牌菜了！” “这是？”英松仿佛不认识鸡肉似的，夹起娘亲给的凉拌鸡肉块看了又看。再尝一口，麻辣鲜香，而且这股麻中，带着清香。这就是新菜？奇怪了，这也太巧合了！ 廖神厨当然也尝了一口，他边嚼鸡肉边点点头表示赞许。 “这道菜的创新之处在于，没有使用晒干后的红花椒，而是采用新鲜的青涩花椒制成。”林欢作为出品人，十分详细地解释道，“在凉拌鸡中使用青花椒的好处，一是可以借青花椒的麻味抵消一部分鸡肉和辣椒肉的油腻，二是新鲜的青花椒有红花椒所不具备的清香，闻上去鲜香麻，使人食欲大开。”这些话里的自豪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林家人也包括廖神厨都为林父感到骄傲。 唯独林英松的面色奇怪。 他拧着脸没有说话，没有同大家一同欢笑。英云注意到了哥哥神色异常，“哥，你怎么了？” “我。”仿佛有石头压住了他的舌根，英松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说。”实在是凑巧。他没办法和大家一样高兴。 “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英云以为是哥哥和嫂子闹矛盾了，“你把嫂子惹生气了？所以她没和你一起回来？” 英松抬头看着英云，眼神里满是紧张，仿佛看到了老虎要来咬自己似的胆战心惊，“她不在家？”明明临走时崔氏说她今日不上宝英楼去。现在吃饭怎么还不见她，他也奇怪。 站在一旁的林静知道出岔子了，这个时机刚好可以治治这个伪善的林夫人。 “我今日在庭院里见夫人穿着新衣服出门去了，”林静也没等英云允许就自个张嘴了，这句话一出口，全桌人都转过去看着侍婢林静，“我向夫人请安她说她去宝英楼。” “当真？”英云没料到林静爆了个猛料，她自己都不相信，“你可别撒谎。也别学有些人只会嚼舌根的。”听了这话林静也不敢多嘴了。看来小姐还是太善良。 英松那张脸已经石化，他愣愣地说道，“今早我走时她说头疼，可能出门去找大夫了。怕你多想就撒了个谎。” “那这都到午饭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她？”林母这话没多想就说出来了，顿时英松不知如何圆谎。林母自知说了句真话，这下大家不能假装没发现这个问题了。她想收回，想家里和和气气的，这可就不可能了。 看样子崔氏是瞒着自己干什么事儿了？英松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仅仅是感觉，他还没有依据。而且，他真不希望自己找到依据。毕竟现在的林夫人比以往要善解人意些了。 见哥哥脸色难看，有些下不了台面，英云只得出来打圆场，“可能哪个熟人见了嫂子留她吃饭了吧。她人缘又好，这是自然的事。” 这问题由林英云的侍婢林静提出，又由林英云来圆场，廖神厨看戏似的默默想到，这家人可真有意思。真是复杂的一家人。还好我孑然一身，廖神厨再次庆幸自己孤家寡人。 大家也就不再吱声，都开始吃饭。反正大家对林嫂的印象都不太好，也就没人再出来辩解。 英松拿起了筷子却没有夹菜。 林父觉察出儿子的扑克脸越来越僵化，便开导说，“英松，别闷闷不乐的。难道为父的新菜不好吃？” “不是的爹，”英松当然知道爹爹最后一句话是开玩笑，但是，“你知道刘福东家的菜馆今日推出了什么新菜吗？”该死，这句话怎么这么快就说出来了？也许不说还好一些。 “什么菜？”最好奇最先问这问题的不是林父，却是林欢和刘福东的师父廖神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师兄师弟 谁真谁假 廖神厨问出了林父心中的话，林父皱起眉头，一脸乌云，怎么还和他有关系吗？难道说？林父真不愿意把刘福东想成那样的家伙。他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似乎在暗示英松赶快讲。其他想夹菜的人都打住心思，专心听后文。这个时候没人敢无忧无虑地吃饭。 英松怯生生地指着桌上林父得意的新菜，嘴里动来动去憋了半天后才说道，“凉拌青椒鸡。”这五个字说出口能要了英松命似的。 “你意思是？”廖神厨没弄明白是什么状况，英松指着的是林欢的凉拌菜，哪里是刘福东的菜呀？ 林父一双黑眉拧成麻花，嘴巴紧闭，莫不是，不会的。林父几十岁的人了，还在内心不断祈祷，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他面色呆滞，众人也在心中猜疑。 “刘福东家今天的新菜就是写的这个名字。”英松知道此时自己宣布了一个怎样的噩耗。他这句话也断了别的念想。这就是事实，他们需要面对需要解决的事实。没什么好回避的，他要不说的话，这事儿暴露在阳光下也是迟早的事儿。英松捏紧了拳头，他没想过爹爹也会做这道菜。而且这日子也太凑巧，林父从前也没做过这道菜。爹爹的反应也让英松不安，不就刘家出了一道新菜，抢了林家的生意而已吗？现在英松倒是想开了。 就在英松凝神思考这怪状的时候，大家都静默无声。只听哐当一声响，林父手中的黑色竹筷摔在地上，筷子上摔出了碎痕，差点裂成两半。林父眼前突然一片黑一片白，脑子里嗡嗡作响，手心出汗。他的心血他日夜钻研的心血哪，他泡了多少次厨房才能研制出一道新菜。如今被人一盗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就挂上刘家的招牌了。这，越想林父胸口越闷。 “哟，今天中午我不在，菜还挺丰盛的。”谁能料到此时崔氏一个人浓妆艳抹喜气洋洋地从门外回家了呢？说这话时，她还没有看见英松在场，语气酸溜溜的。这搁往日她这样还好，也不看看现在什么状况，还在说风凉话。 没人搭理崔氏，大家都低着头，仿佛桌布上画了一张藏宝图似的，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等崔氏一不小心看到坐在桌旁的丈夫，她刚才还神态自若，突然就如同看到了亡人鬼魂似的呆住了，不必祥林嫂更呆。他居然回来了？而且自己，哎，崔氏心中有愧，捏着新衣服的衣袖，小步走到英松身旁。 林父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红，这才立马回神。一见原来是媳妇回来了。 这，真是巧合？再不谙世事的廖神厨也知道这里面有他所不知道的内情，不过这内幕也许连林欢也不知晓。如果两个徒弟愣是要争夺这道菜的首发权，他这当师父的如何判决？这刘福东已经把招牌挂出来，镇上的人谁不知道这道菜先出现在刘家。但是身在林家的廖神厨又是亲眼见证林欢靠记忆复做了一盘青椒凉拌鸡。而且刘福东可没那本事自创一道新菜。他的理是在林欢这边，可是顾客认账吗？ 这倒不是林欢最担心的地方，他咬紧了牙齿，要将刘福东咬碎似的。突然他一巴掌拍到了桌上，如同晴空下来了一响雷，他大声吼道，“刘福东你个贼!”这句话吼出来，林父心中的气非但没有消反而更旺了，他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刘福东面前，当面质问他哪里偷来的菜谱。要他把凉拌青椒鸡还给自己，他刘福东凭什么什么都不付出空享其成？这世上怎么有如此不公平之事？ 这震山一怒，别说桌上的林母英云等人了，就连坐在上把位的廖神厨都吃了一惊。刚进客厅的崔氏也身子一抖，忙道了声今上午走得太累，现在需要回房休息休息。说完便带着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一个人回到了房中，她可不愿再呆在客厅听林父发飙。 英云与邓艾过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英云同爹爹一条心，在心里暗自骂着刘福东那小人，居然偷她爹爹的菜谱，这种下三滥手段果然只有刘叔叔这种口蜜腹剑的人做得出。但是事情出了，得想办法弥补。至少，也要为爹爹争个公平。爹爹现在那副阎王般黑的脸色着实吓人，可想而知爹爹此时内心如何波涛汹涌。 光有这想法的可不只是英云，邓艾也想替师父争一口气。那刘福东他老早就看不顺眼，尤其是刘福东肉呼呼的啤酒肚。那副猪相，一看就滑头滑脑不是好人。现在还对师父干下了这等见不得光的事，等这真相暴露出来，还不让你刘福东的名声灰飞烟灭？至少也得在镇上被大家唾弃！ “你确定？”现在唯一不相信的，是林母。这事儿离奇，他家的菜谱好端端怎么就成了刘家招牌了？莫不是松儿搞错了？可是英松这人老实靠谱，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他不会说。但是林母还是问出了这问题，也许是看错了，那还有一丝机会。 英松用点头代替了言语，否决了一切的可能。没有可能，只有刘福东确实在靠林父的凉拌青椒鸡卖座的事实。此时客厅的氛围不适合说话，任何不恰当的言语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他英松也愤懑在胸，想起刘福东家的招牌上写的“凉拌青椒鸡”五个黑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要如何拆掉他家招牌才能解气。刚才他还误以为是刘福东自己本事见长，那他不服也就此打住，最多自己刻苦点也去弄个新菜。但是现在刘福东做出这种事，他不服的，成了小人得志。 徒弟间出了事如果需要谁来主持公道的话，那大概非师父莫属了。廖神厨不愿掺合也没用，他想自己是解决两个徒弟矛盾的最佳人选。就冲他是师父，这两人也得敬一分，在他面前和和气气把事情给讲明白了，握手言和他不指望，但是是非黑白他得弄清楚了。不能委屈了谁误会了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上门讨公道 奉茶装不知 “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廖神厨站起身，白胡子下嘴唇动了动。英云盯着师父，此时的师父帅呆了！简直就像发起起义的侠客。白眉侠客。 “林欢，”廖神厨拉起林父，颇像家长要去为自己受欺负的小孩夺回公平似的，“走，去找你师弟咱们说理去。” 如此伸张正义的事邓艾作为徒弟怎么可能不去？他不等师父叫他就自觉跟在他们身后。倒是英云打算跟着一起走，却一把被林母拽回来，“你个女孩子，去凑这种热闹干嘛？” “娘，”英云拉着林母袖子，嘴巴嘟起来卖萌撒娇，“爹受了这等委屈，咱们岂能坐视不理或者就在这干坐着等结果？” 女儿的反问听上去有些道理。林母本性格迟疑，经不得人说，但凭妇人的直觉，她觉得此行不应去，“那怎么行，都是男人吵架。咱们抛头露面的别人会说闲话。” “可是，”英云见师父他们三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也急了，忙拉这娘亲边走边说，“咱们是爹爹的后盾，人多势众的话，那刘叔叔也不敢拿爹爹怎么样是吧？还不得给爹爹说个明白？” 林母无奈，妥协了，“就你歪理多。走吧走吧。”她也牵挂林父，不知刘福东那家伙会不会为难老伴儿，可能她插不上嘴也说不上话，但是至少她能陪陪老伴儿。哎，多少年来，她在这夫妻关系中的作用都仅限于陪陪，仿佛他们那么多年看似长久安稳的感情都是牺牲了一方，是一方陪出来的。这，对于林母来说，是人生常态。 林静也没落下，跟在小姐夫人身后走着。 刘福东的店名为刘氏酒楼。名字烂俗招牌烂俗，但是地段好记，位于黄金口岸。时常逢年过节有优惠，所以倒是生意一直不错。能和林家食府不分上下。不过这顾客群么倒是有所差别。出入林家食府的，都是美食爱好者，宁愿为一顿饭排半个时辰队也不会讲究去哪里凑合的。而刘氏酒楼的顾客多是琢磨哪里便宜划算，样式好味道也过得去。能够自己撑面子又不会太亏腰包。至于饭菜，刘氏酒楼的确实比不上林家的，但是也还过得去，比许多小饭馆好吃。 刘氏酒楼距离林家食府两条街。现在刚好过了午时，也是刘福东酒楼里伙计们吃饭的时间。等廖神厨带着徒弟林欢，屁股还跟着林母林英云到酒楼的时候，刘福东居然没在饭桌上吃饭。 “去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廖神厨一开口，霸气十足。师父果然是师父，英云佩服道，看他不把刘福东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哼，敢抢我爹的东西，让你满地都找不到牙。 正围在餐桌旁吃饭的伙计们一看这三男三女，没放在心上。又不是来吃饭的，今天酒楼生意火爆，他们一个二个跑腿的脚都软了，早饥肠辘辘，每个人都忙着吃饭不搭理廖神厨。 居然吃了闭门羹，廖神厨不服气，但毕竟是当师父的人了，不能任性耍脾气。他淡定地再次开了进口。“去叫刘福东来。” 听到刘福东三个字，英云突然觉得爽。看来师父一定能把刘福东教训一番。等着瞧吧。 “这人是谁？”伙计们议论纷纷。 “有胆。” “居然直呼老板姓名。” “不会是老板他爹吧，都张白胡子了。” “你是谁？”伙计们中稍微看上去会处事的一个家伙站起身来问道，不过语气还不够恭敬。但好歹是唯一一个搭理廖神厨的。 “告诉你老板他师父来了。”那些伙计们跩的样子让廖神厨不爽，但是要是他此时摆谱，那肯定没人替他去将刘福东换出来。现在解决食谱的问题才是正事。 那伙计似乎是这伙人的头头，他并不亲自去叫，而是拍了一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年的头，吩咐他去里面请出老板。 “您请这边坐。”伙计头招呼廖神厨一行人在饭厅正中的位置坐下，也上了一壶茶水给他们斟上。管他是真师父假师父，礼节周到了，也以防万一。 这才像话。廖神厨坐下后心中稍微舒坦了些。唯独林父站在廖神厨身旁不肯坐下，一股怒气冲冲的样子，似乎怒火都能烧了头发。 “来坐下吧。”林母劝道。生气归生气，来这里还是不能丢礼数。让刘福东来了看见老伴儿这样生气那还不幸灾乐祸？ 林父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安心坐下。他继续站着，如铁铸的雕像，黑着脸，僵硬着身子。亏得林母怎么不担心，林父刚得知食谱丢了的时候还昏厥过去，可没把她也吓晕去。林父现在又绷着身子，搞不好林父身体又出什么岔子。这人老了，能经得起几次这种折腾？ 也不知刘福东在干什么，过了许久都没他影子。廖神厨等不下去了，叫那伙计再去叫。 看来真是诚心来找老板的。伙计头刚才并未真的吩咐人去请老板。他只是让廖神厨一拨人等着，如果是来寻事的，很有可能等不下去就走人了。可既然老老实实坐下来等了这么久，那可能确实是来找老板的。 刘福东也吩咐过伙计，在他和账房先生密谈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打扰，任何人来了都得等着算完帐才能见。按照时间算算，现在刘老板也差不多和账房算好了。 又过了一杯茶的功夫，刘福东才腆着肚子，像在小跑又像在快步走，那肚子像一桶水似的左右晃荡。他掏出手绢擦擦汗，一看真是师父来了，而且师兄还站在一旁，他便努力迈开脚步。 “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刘福东笑呵呵，弥勒佛似的。“让师父久等了，来。”刘福东亲自替师父斟茶算是赔罪。“师兄今日又因为何故来我这里看看？”刘福东怎能料到师兄会来参观他的酒楼。林父可是几百年不上刘氏酒楼看看，因为他根本看不起刘福东的商人本质。所以刘福东很感意外。刘福东自若的反应让林父感到吃惊，这家伙做了坏事还能笑脸相迎？厚黑功夫够深的，居然能做到面不改色。厉害了。 廖神厨没喝茶。连茶杯都没碰一下。冷着一张脸看着笑嘻嘻的刘福东。 不妙，刘福东赶紧在脑子里搜罗看自己是否近日犯错了，否则为何师父生气了？刘福东赶紧赔笑，“师父还请明示，徒弟我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你这凉拌青椒鸡谁教你的？”廖神厨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可不喜欢兜圈子。 瞬间刘福东脸色变了。刚才红润的脸顿时失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说。”廖神厨继续逼问，可惜他一脸白胡子白眉毛的，看上去不如黑包公威严。然而毕竟身为刘福东的师父，即使如此也能给刘福东造成心理压力。 刘福东陷入思考当中。 “师弟，你还是老实交代。”林父没捏紧拳头往刘福东脸上揍去已经很够意思了。若不是师父在场，他才不会如此文质彬彬地质问刘福东。那本食谱如同他的孩子，孩子被人贩子偷了那父母的心情可想而知是如何悲痛！ “是，是有人卖给我的。” 什么？！本以为已经抓住小偷了，原来还有幕后黑手。这个人还将林家与刘家连在一起，如此加深两家人之间的矛盾。真是用心险恶。 “谁？”林父走上前，站在刘福东面前，瞪着眼睛问道。 刘福东垂头，嘴半张半合地说道，“我答应过那人不告诉别人的。”说完这句话，刘福东闭紧了肉唇，活像两根香肠放一起了。 廖神厨倒是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刘福东不是那小偷。差点以为自己的徒弟跑去干那下三滥的营生了，那岂不会败坏师门？！小偷另有其人，那好，那这师父还能当下去，不必将刘福东踢出师门。 “刘叔，我们认识那人吗？”林英云开口了，他从刘福东刚招认就想问这个问题。 英云在一旁看着，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毯式搜索，看谁有作案动机。 廖神厨见刘福东不吱声，知道他是在坚守他与那人的诺言。 林父嘲笑说，“哼，此时还讲诚信？你用偷来的菜谱来做生意的时候没想过你是盗用是不合道德的吗？真有意思，师弟你还有如此守信用的时候，我过去可小看你了。” 如此的冷嘲热讽对刘福东是没有用的，他早就练就了一身油盐不进的功夫，任凭你怎么说怎么骂他都当做耳旁风。那人，日后还有大用。小不忍则乱大谋。刘福东咬咬牙，硬是忍气吞声没有还嘴。 “林欢，他不愿意说就别勉强了。”廖神厨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如果你们两个还认我这个师父，那就这么办。你，刘福东，从此以后不许卖青椒凉拌鸡，把招牌给我卸了。那本菜谱也拿出来由我保管。”廖神厨一口气下了这么多命令。 刘福东愣在原地，抬头抗议，“师父，菜谱可以给您，但是这道青椒凉拌鸡可不能收回去。我们家客人都知道这道菜，问起来我如何解释？就把这一道菜给我行吗？” “不行，”廖神厨态度坚决，“这菜是你师兄想出来的，必须物归原主。” “师父，这菜做出来也有偷学的。拿给别人偷学还不如便宜同门师兄弟。您说呢？”刘福东是不打算让出这道菜的。据客人反应，这道菜无论从口感还是香味来说，都是一绝，这可是道能留住客人的菜。怎么能让发财的机会溜走呢？ “师弟，为人要厚道。”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林父的不愉快，林母看着林父满脸乌云跟铁块似的，懊恼自己也不能帮上忙。 “问题是我事先根本不知道那是师兄你的菜谱啊！”刘福东试图继续辩解，“我也是付出了代价才得到菜谱的。总不可能让我一无所获吧？”刘福东脸上俩块大肥肉说话时一动一动的。英云看在眼里，又是气又是笑。 “我可不管你怎么得到菜谱的，”林父加大音量，几乎等于在怒吼，“我的菜你得还我！” 廖神厨见两个徒弟快吵起来，也怕事儿闹大了。忙使劲拍了桌子，林欢和刘福东怔怔地咬着自个儿舌头，吞下刚想说的话。师父为大，两人都不想被廖神厨教训。 “听我的，把菜还给你师兄，”廖神厨明显不支持刘福东，“如果你师兄同意你用他的菜，你就继续挂这个招牌。做厨师也要讲究厨德，尊重别人的成果。” 哼，就是偏心师兄。刘福东不服气，脸紫得跟新鲜茄子似的。但是一切辩解又只能烂在肚子里，廖神厨是不会让他继续撺掇林欢的成果的。 全厅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这刘福东一个耍横，连师父的话都敢违抗，那这局面就可难收拾了。英云捏了一把汗，替父亲担心。 隔了半晌，“是。”刘福东终于肯低下头，这只是权宜之计，他才不会就此罢休。忍住，忍住，刘福东劝自己，日后别有办法。 “谢师父。”林欢觉得师父判得公道，但是还不足以解气。“可我还是想知道是谁有这个胆子出卖我!”他那双老鹰一般的眼睛盯得刘福东难受，眼光如同鹰爪似的，试图从刘福东双眼中挖出那个小偷的名字，撕碎了好解恨。 然而一阵沉默，饭厅里安静得连那只苍蝇的翅膀声都能听清楚。 “福东，你说句话。”廖神厨也不好再逼刘福东了，毕竟这已经不直接和他的师父身份挂钩了。他也不太乐意插手这种事。幕后黑手就让他们两人去折腾去。 “这你放心，”刘福东一脸平和，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骄傲地抬起头倔强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他都妥协了同意撤掉招牌，这帮人还想如何？得寸进尺，还不准他养个小间谍吗？就是不告诉你们，让你们难受去。 卡擦，林欢只觉得前面一扇窗户被人关上，剩下无限黑暗包围着他，也不知道这片黑暗中年藏着的毒蛇是否会再次咬他一口。 林母与林英云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他们讲话的氛围过于紧张，英云能感觉到压抑的气息。刘福东如此不配合，林父拿他也没办法，只能捏着拳头，举向空中再落下来。张开嘴后空叹息。 英云也帮不上忙，如同丧家之犬似的跟着父亲走出刘氏酒楼。外面天空灰扑扑，似乎要下雨了。英云也不知如何安慰爹爹，只好扶着娘亲默默返回林家食府。这笔账先记在刘氏酒楼。至于那小偷，英云猜疑多半是内鬼，至于是谁，这可有些难办。林家人多手杂，之前怀疑是内鬼，但是他们找不出证据来。这不白搭吗？ 英松哽咽讷讷不语，他在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最近她比较奇怪，让英松突然感到内心被掏空。可是他一没证据，二不相信她能干这种事。想想都复杂，英松揉揉发丝，到底怎么回事？事情一团乱麻似的，他根本理不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英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房中，林静跟在她身后轻轻带上门，似乎两人要密谋大事似的。 确定周围没人偷听藕，“小姐你说那小偷是谁？”林静这鬼精灵的丫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小姐的想法和自己的是否一致。尽管她压着嗓子说话，但忍能感受出她那颗火热的八卦心。 “那屋？”顺着小姐手指看过去，果然是英松和嫂子住的房间，林静点点头，表示和小姐英雄所见略同。 “嫂子确实奇怪，”英云偏头，似乎有许多事还没弄个明白，“当然我只是推测，”英云补充，她并不敢下决定。毕竟，一没证据二没证人。要真是嫂子，那她那个憨厚的哥哥怎么办呢？ 罢了罢了，折腾了一天，英云让林静服侍自己更衣休息。很快她放下林家菜谱的事儿，心底则在琢磨着九王爷此时在陈家做什么，会不会经不住陈家女儿的美惑，不打算回到林家食府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要是经不住那最好，她也不用和九王爷折腾了，她就能甩掉他一个人自在逍遥的活了。 哎，哪能一个人。英云念起自己的儿子谢青林。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儿子了。 “静儿，”英云亲昵叫到，“咱们啥时候去看青林，我想她了。” 林静宠溺地用食指戳了英云眉心，“等陈公子回来了再托他好了。咱们俩肯定是不被允许进谢府的。忍忍啊我的小姐，快了，明儿你日思夜念的陈公子就回到你身边了。” 话儿还没说全，英云上去就捂住了林静的嘴巴。真是不怕隔墙有耳，她还怕被谁听去嚼舌根呢。 就在这时，咚咚咚。英云差点当真有人将自己这番话听了去，再一加工，莫不是谢府案件重演？ “妹妹在吗？”门外人问道。按理说，这应该是刚凑巧走了过来，应该没有偷听到两人的谈话。 英云躲进被窝，做了个手势暗示林静，林静马上去开了个门缝，低声说道小姐睡下了，还望林嫂子一会再来。 崔氏也不便强行进入。只得应了声好就退回自个儿房间。英松不知为何同英云他们去了一趟刘氏酒楼回来后，直到现在为止也没回房。她想问问在刘氏酒楼发生了什么。她也只能作罢，英云此刻不想接见她。 看着崔氏越行越远，林静才放心得关上门。 “以后你得盯着她点了。”英云在思索这几天发生的事，“我总感觉她在瞒着哥哥做什么事。我哥呢，你也知道，傻乎乎的，从不想这些问题。”自然这妹妹就得替自己的马大哈哥哥好好管理这些破事儿了。 咚咚咚。又是敲门声。 ？林静和英云同时看了对方一眼，难不成崔氏听到这两人说话认为她们故意没理她所以又折腾回来了？这下可麻烦了。英云忙拉上粉红绣花被，闭上大眼睛。 林静在拉开门之前就开始嘴里说道，“小姐睡下了。” “那我就走了。” 林静一听声音不对，是个男的。哗啦一声拉开门，看看左右没人，便招呼英松少爷进屋。 “小姐快起来，是少爷。” 刚才还平静躺在棉被里的英云，猛地睁开微闭的双眼，拉开被套穿上绣花鞋就奔到哥哥身前。 “哥，出什么事儿了？”英云可不愿意看哥哥那副倒霉相，眼角和嘴角都耷拉着，仿佛人一下老了五岁似的。她心目中的哥哥，英俊潇洒，直率大度。可不会轻易向困难低头。 英松摇摇一头乌发，自顾自坐在英云梳妆台前的板凳上，怅然若失地不说话，脑子里却没停下来，他在想这几天崔氏的异常。 这幅呆滞的表情到底想表达什么信息？怎么前脚嫂子走了后脚哥哥就来了？要是嫂子知道这事儿肯定以为她故意不理她，到时候吵起来为难的是哥哥。 英云淘气地推了英松一把，想要唤醒哥哥晕过去的魂魄，“怎么了？来我这里不说话那你就出去回你自个儿屋里去好了。” 英松这才抬头看着英云，他的妹妹可能是他此时能唯一吐露心声的人了。但是如何说呢？ “你嫂子。” “她怎么了？”英云关切地问道。 “她跟以前不一样了。”英松气馁，说话断断续续，不肯给句直爽的完整的话。英云听了就知道哥哥被东西压着，内心压抑才表现如此。 “我知道。”英云这句话出乎英松意料。就在进门前他还犹豫要不要告诉妹妹这件复杂的事儿，万一妹妹不懂怎么办？ “你知道什么？”英松突然怀疑世界上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傻。 “嫂子比我刚回来时对我好了。”英云考虑到哥哥的心情，尽量捡着好的说。 “确实，”但是英松想说的不是这个，“她今天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但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凭她语气我就能感觉到她撒谎。她应该不是碰到了谁，是故意去找人的。”英松将自己脑袋里想到的全一股脑倒出。在妹妹这里说话，他放松，他也不会藏着掖着。 “反正哥哥你注意点，有什么事妹妹还在。她就算心术不正，”英云清楚自己的这番话说服不了自己，但她还希望这能说服哥哥，“也不能闹个底朝天不是？咱们爹爹娘亲都在。你呢，还是和嫂子好好过着。” 英松听了妹妹一番话，放心地点了点头。一双刚才如死水的眼睛里顿时泛起涟漪，有了生机。在一切还没有根据之前，他还是先谨慎些。 亲自送走英松后，英云却精神百倍睡意全无。她睁着一双眼睛，兴奋地冲林静眨眼，“有意思，你看这夫妻。我们得保护好哥哥。你呢，” 林静望着小姐，一脸顺从，乖乖地听候小姐差遣。 “你每天没事儿干，就看着我们这嫂子，看她有什么名堂。顺便啊，多关心下她的丫鬟。有些事儿是不方便自己亲自动手的。” 也不知小姐如何突然有了谋略。林静点头，在心底默默笑道，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傻。难怪陈一山一走，这小姐就变聪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翌日清晨，按照以往的作息，林英云正在厨房里苦练厨艺。廖神厨站在她身旁，尽职尽责地指导英云。廖神厨已经暗地里打算将英云算作自己的关门弟子，得把自己毕生心血和所得都一一交到这位年轻姑娘手中。 当然，严师才能出高徒。廖神厨可不管英云是女生，对她的要求同对林欢和刘福东的一样严格。搞得英云几次鼻头一酸差点哭了差点就放弃了。不过英云才不打算放弃，她才不要回到闺房去做女工。 “我回来了！” 英云立即放下菜刀，看向门口陈一山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流荡的相思之情。 “欢迎啊陈公子。”邓艾先了英云一步，同陈一山热切招呼。上前还同陈一山来了个基情满满的拥抱。英云真希望那抱着陈一山的人不是邓艾而是自己。 “你回来了。”所以兴奋愉悦都藏在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背后。厨房里大家伙都在。可不能在这种需要避人耳目的时候掉了链子。 陈一山会意，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小姐这两日菜学得如何？” 廖神厨忍不住抢白，“我徒弟学得可快，照这个速度，再过半个月就能开始学习凉拌肉类了。” 师父真可爱，英云差点笑场，师父是在以她为豪吗？她被师父骂傻了，以为自己太笨被廖神厨嫌弃了呢，没想到师父对外是如此夸她的。那么自己学得还不错咯？英云想到这里，顿时来了信心，捡起菜刀继续。 而在另一边屋子里，同陈一山几乎同时回到林家食府的还另有一人。 “你居然查不到？”崔氏气呼呼地将一把梳子扔在地上。她的头发披散着，才刚醒来不久。 贴身丫鬟委屈地捡起梳子替崔氏继续梳理，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陈家，陈家的女婢奴才我都问过了，没人知道为何陈老爷如此恭敬陈公子。” “哪有不漏风的墙？我就不信一堆仆人里面没有一个八卦的。总有人知道点什么，你是不是根本没去打听，就是去随便问了问就回来了？”崔氏指责的声音还十分严厉，吓得贴身丫鬟眼泪都快流出眼眶。 “我，我，”贴身丫鬟红着脸，低头辩解道，“我对小姐绝对忠心耿耿，也尽心尽力打探消息。但是陈一山公子的消息似乎被陈大夫有意藏起来了。大家都只知道称呼陈一山为陈公子，知道要服侍好他。但是其余的，我担心陈一山公子的身份只有陈大夫一人知道吧。” 见丫鬟如此诚恳，崔氏也不便再说什么，否则她知道，贴身丫鬟对自己的信任就会跌破底线。留着她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 “不过我听说，”丫鬟嘴里突然冒出最吊人胃口的两个字。 “怎么刚才不说？”崔氏还以为丫鬟要将的是关于陈一山的事儿。 “陈大夫以前可是御医。”丫鬟自以为报告给了主人一个相当有价值的信息，她还等着主人能尚个她不用了的耳钉玉簪之类的首饰。 “这我知道。”崔氏怎么可能连镇上唯一一位御医都不知晓，她知道的事情可不少。这事儿她早就知道，还找陈大夫看过她的不孕是何原因。但是这陈大夫似乎也没传说中的高明，查了半天也没能告诉她为何不孕，更别说解决办法了。就只扔给她四个字：听天由命。 不过，突然崔氏脑中灵光一闪，对啊，这陈大夫以前是太医，那么陈一山会不会是那个时候陈太医结识的？如此来说，那陈一山确实是有背景的。崔氏笑了。 “陈公子现在在哪里？” “厨房。”丫鬟不懂为何夫人如此关心陈公子，比关心自己的丈夫还关心陈公子。可是这些事儿她只能自己想一想不敢过问，她跟着崔氏一同长大的，不可能再质疑崔氏，不过崔氏也不会主动将心中所讲讲给丫鬟听，她习惯了一个人独藏所有秘密，因为出了自己的嘴，她关不了别人的。 于是崔氏一个人从庭院往前面的厨房走去。还没到厨房，油烟味先扑面而来，差点呛到气管。算了，崔氏本来打算进屋瞧瞧，但是一想到满屋子的男人还有林英云在，她就泄气了。猥琐地毛手毛脚绕道厨房外，透过厨房支起的窗户往里面看去。 谁知最先入眼的竟然是林英云和廖神厨。嫉妒之心顿起。凭什么她林英云不用呆在房间里刺绣？凭什么廖神厨收她为徒却没有考虑过收她丈夫当徒弟？凭什么邓艾围着她转，陈一山也偶尔向她献殷勤？凭什么丈夫偏爱英云却不肯给她面子不肯施舍点爱给她？ 越想越生气，可是还没看见陈一山在哪里。崔氏干脆顺着厨房墙壁走，通过窗户她果然看见了陈一山呆在灶台旁边的案板上，一心一意切菜。她不是没看过英松切，可是英松那就是一个大老粗，切菜时十足一个汉子。哪里像这陈公子一样，尽管握着寒光闪闪的刀，可每一个举止都透着文雅。读书人果然不一样。 她怎么来了？英云正在将菜装盘时，一抬头眼睛自然看见了窗外的崔氏。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她会来这里，崔氏就觉察到英云的眼神，赶紧通过窗户朝里面的伙计们说了一声，“大家都好好干，否则老爷来了你们饭碗不保。” 大家伙听了这句话也没质疑，低头切菜的效率倒是因为恐惧更高了。英云可不是一个非常怕父亲的主。她是怕，但是她勇往直前，除了努力，英云知道自己一无所有。 “英云来，嫂子有话。” 叫我的话，有什么事儿？英云隔着窗户问道，“嫂子怎么了？” “你出来我告诉你。” “我这不方便，”英云推脱说，“还有许多菜等着我做。”她才不相信嫂子有什么紧急的事儿需要说。 真是和英松一个德行，刚起来的要好好和英云打交道的心被泼了一桶冷水。 “那我走了。”崔氏也不坚持，本来她找英云说话就是借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廖神厨的细心指导，加上英云的聪颖努力，英云的厨艺突飞猛进。短短一两个月，无论是凉拌蔬菜还是凉拌猪耳朵都不在话下了。 英云自信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资质，可以成为厨娘了。 “你可以去找你爹爹了。”廖神厨在某日清晨对得意门生林英云说道，同时他不忘理理白胡须。 “爹爹，”英云站在爹爹房间里，对于即将出口的话有些紧张。“可以让我的菜上客人的桌吗？”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林父低头沉思，让女儿进厨房已经破格了。是否让女儿给自己打工那又另当别论了。哪有女子卖厨艺挣钱的说法？ “我真是宠坏你了！”不出英云所料，林父果然大怒，“还得寸进尺了。学厨还不够了是吧？” 虽说有心理准备，但是英云仍旧被爹爹雷霆般的怒声恐吓到了，她垂着眼，眼皮粉红，如揉皱了的粉红宣纸。 “不许哭，”林父一声令下，说话太费力气，他嘴唇上飞胡须如被风吹起。要是应允了英云此刻的要求，还不知道下一步他女儿会不会提别的过分的要求。该刹车的时候不能犹豫。“你看哪里有女厨娘？” “我，”英云发出的声音细微如蚊蝇。两分钟沉默后，英云想，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还不至于被赶出家门。于是也不知哪阵风突然吹来了勇气，英云也就加大了音量，平日温柔的女声瞬间变成了力量十足的女低音，“爹，让我试一试。这样师兄们也可以不用那么忙。我学了这么多，也需要试金石。” “你就在厨房自己做菜就可以了。”林父可不觉得他家厨房缺一个女厨娘。传出去这镇上还不沸沸扬扬，唾沫星子他可已经经历过一次。 “爹，”英云没有撒娇，这招对她母亲管用，对严肃的父亲，必须说理。“反正外面的人都知道我在学厨，” “那准你学厨还是我的过错了？”英云这话明显是在劝他破罐子破摔了，还影射她学厨也有林父的原因，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学会拿话来压他了？这已经不再是他天真善良的女儿了，她的翅膀硬了，为父的他因为失去了对英云的掌控力而发怒。他已经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生活，讨厌不确定性。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英云听出了爹爹口气里的气愤，她站在爹爹对面，连头都不敢抬起，生怕看见爹爹那双老鹰捕猎的尖锐眼神，就凭这眼神，也能琢破英云的希冀。 “还狡辩什么？！”林父振袖一挥，转过身去背对英云。他要用他伫立的坚硬如石头的背影告诉英云，他的不同意，他的固执，他的决绝。以及，英云应该打消念头赶紧滚出他的视线。 英云正无可奈何，浑身血液沸腾，她也被爹激得毛孔微张，细微的汗珠从脊背渗出。那张涂了淡粉红的嘴唇，一会张开如蔷薇绽放，一会儿紧闭如海棠春睡。 见房间里没了动静，被林母请来的廖师傅忍不住了，一巴掌排山倒海推开木门。 “你来干什么？”林父根本没有回头看是谁，不过凭感觉猜，定是女儿搬来林母来求情。“你看看你女儿，学厨还不够，还想把菜上桌？我们林家食府的名声，岂不是要败在她手上？！” 英云见是师父推门而入，正打算向师父求助，然而廖神厨做了一个让她别出声的手势。刚才气得把泪水往肚子里吞的英云，顿时被眼前这一幕逗乐了，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发出呵呵的笑声。 见对方没有答话，林父只觉得愤懑更上一层楼，语气更严肃，“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教女儿的。你把她给我从房间里赶出去！” 英云笑得憋不住了。 林父听到了一点点笑声，这点笑声如同引燃一仓库的干草只需要的那一丢丢火星。林父转过身来准备抽女儿一巴掌。 哪知道他回过头，先闯入眼睛里的事白发苍苍的师傅。师傅什么时候来的？难道刚才他所有的抱怨都被师傅听去了？那可怎么得了，真是丢人。家丑就如此裸摆在师傅面前，还给师傅留下了一个严父的映像。 “师傅请坐。”林父语气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嗓门由刚才的雷鸣变为春日的鸟语，弯着身板对师傅毕恭毕敬。 “刚才我可都听到了，你的怒火不小啊。怎么骂得这么厉害？这还是你的女儿吗？不是大路上捡回家的？”廖师傅坐下后，拿出师尊的威严，一本正经地质问林欢。刚才那番话，他一个男人听着都难受，更别说心思细腻柔软的英云了。英云没有当面哭给他爹看已经够有骨气了，也算铮铮铁骨。 林欢一时下不来台面，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尴尬极了。垂着手顺从站在廖神厨面前不知如何接话。只是唯唯诺诺道了声是。 廖师傅驯服林欢后，神情更加得意，语气也更轻快，“徒弟，师傅老实告诉你，是为师让英云来请你允许她的菜上客人桌子的。” 什么？！英云刚才为何没有告诉他，她还有后台？可耻可耻，林欢内心煎熬，额头上冒出一条条黑线。这主意竟然是师傅出的，那他可如何是好。 林欢站在廖师傅面前，同刚来拜师的时候一样恭敬谦让，点点头说道，“师傅说的有理，不过这自古以来，女的做菜时常事，女的当厨师可少见了。” “那岂不更好？你家能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厨师。多荣幸你说呢？”廖师傅说服林欢靠得可不是口才或者辩才，而是他为师的地位。一日为师终日为父。林欢对廖师傅除了崇敬之情 还怀有孝顺之意。他从来没产生过忤逆师傅意思的想法。 不过，这事并不能简单地听了师傅的话。“师傅，她的手艺可能还没有达到上桌的标准。等她再训练一段时间，我们再看看情况吧？”林父打算曲线救国。 “你不相信我？”廖师傅说这句话激动地站了起来，“我说她的菜可以上桌了你敢质疑？那我当年说你小子可以下山独当一面开个餐馆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反对没见你执意要留在山上陪着我老人家继续修炼厨艺？这会儿跟我说什么弯弯圈圈的。” “您别，别激动，”林欢请师父坐下，师父这脾气果然还像个小孩子，一点沉不住气。“那，” “还犹豫？”廖师傅反问，白眉毛都快挤到一堆成芦苇丛了，“要是你不让英云的菜端到客人面前，我，我明天就搬到你师弟那里住去！” 威胁。廖师傅还懂得拿自己作为筹码了。林欢哭笑不得，他可不乐意师弟接见师傅，“得得，那我明天敬遵师意，食客点的凉拌菜，只要英云会做的，我都让她做好不好？”这口气和哄小孩子如出一辙，听得英云心里甜滋滋的。 “嗯，这还差不多。”看样子廖师傅已经消气了，“英云跟我走。再学几种摆盘雕花，这马上你的菜就得接受别人的批评了。他们可不认识你，只认你的菜。” “谢谢师傅，我会认真学习的。”英云微笑着保证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林家食府门前，锣鼓滔天。吹唢呐的戴着大红花从镇上东头游行到镇西头，人们都被声音所吸引，抱着孩子也要挤出门看看热闹，看看这是哪家人有了什么喜事。 只见一大横幅上用毛笔写了几个字，“林家食府二十五周年庆”。每个字遒劲有力，这是林父托镇上的教书先生写的。 这一个热闹，家家户户都知晓了。林家食府前车水马龙，食客们络绎不绝。毕竟是周年庆，林家食府将二十五年前刚开餐馆至今的所有菜单罗列出来，供客人们选择。 面对当年泛黄的菜单，林父喉咙肿胀，差点呜咽。遥想当年创业之艰辛，滚滚热泪再没忍住冲了出来。林母更是掏出手绢，一遍又一遍拭去眼泪。 “报，凉拌皮蛋一份。” “报，凉拌猪耳朵两份。” “报，凉拌夫妻肺片一份。” “报，” 厨房里，小厮忙着报菜，英云站在工作台前有些手忙脚乱。她没想过，正式在自己上班后，她连歇下来擦擦汗水的时间都没有。赶上了林家的店庆，新老顾客都来了，这几日林家食府的生意旺盛，英云每天站得腰疼。 林静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套男人的衣服，将辫子绑起来，脸上涂成了小麦色，成功混入厨房。整日跟在小姐身后打下手。什么洗菜啊都她包了，她闲下来还能给英云捏捏肩膀锤锤腰。 “来，静儿，也给我锤锤。”陈一山手里忙着帮邓艾切菜，眼睛盯着英云，嘴巴还不放过林静。 “凭什么？”自打进了厨房，林静也深知这九王爷的脾气了，他是尽别人开玩笑也不生气的，而且，别人越不拿他当回事，他就越开心。真是奇怪，林静可不太懂这九王爷的逻辑思维，大家都想荣华富贵有权有势，而且谁有了个一官半职的不想炫耀不想拿出来压人？可这九王爷偏偏装得和平民似的。她一个丫头顶嘴，他也不回生气。 “你问问你主子凭什么，”陈一山说道，“英云，你说呢？” 英云正专心拌菜，突然被点名还吓了一跳，她看看周围，发现陈一山看着她，“怎么？” “小姐别理他。”林静顺手将一碗洗好的木耳倒进锅里焯水。可这句话让英云更好奇陈一山刚才说什么了。 陈一山怕旁人听了去做是非，走到英云身边打小报告，“这静儿说凭什么给我锤，你告诉她。” 英云横了陈一山一眼，这话也是不分场合能说的？ “凭他欠我一顿打。”这句话从英云樱桃小嘴一出，邓艾第一个笑了，紧接着林静也哈哈大笑。 陈一山没想到英云如此回答，脸都涨红了。不过很快他也被感染，开始笑起来。“对对对，我欠你的。” “静儿你去。”英云居然放林静去为陈一山服务了。邓艾看在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报，凉拌鸡一份！”正是中午，客人越来越多。 “去去去，帮你主子焯水去。算你运气好，我今个就不用锤了。”陈一山表现非常大度，让林静赶紧帮英云的忙去。他自己也得忙着打下手，这几天虽然请了两个短工，但到底是外行，许多事还得自己来。 前厅。廖师傅站在林欢身旁。 “怎样，你这凉拌菜卖得不赖吧？”廖师傅指着菜单，“这几日多少人点凉拌菜，你可省柴火费了。” “多亏师傅教得好，”林父点头说道，他也没想到这英云做的凉拌菜如此受欢迎。挺有市场前途的。 只见一位喝了点酒的常客颤颤巍巍走到林父面前。 “黄老爷今日觉得我们家菜如何？”林父热情招呼道，还上前扶住他，生怕他一个趔趄跪倒在了廖师傅面前。 “这位是我的师傅，廖神厨，这位是镇上的珠宝店老板，黄老爷。” “哟，您就是廖神厨？”尽管站不太稳，黄老爷执意要作揖，礼节周到是商人的加分项。“早就听说过您。可惜一直没有口福，没能尝过您做的佳肴。遗憾啊遗憾。” 廖神厨历来被多人追捧，对于这种阿谀奉承早就听得耳朵长茧了。“哪里哪里，我早就收手了。你今日吃到的菜也算是出自我的师门，都是差不多的。” 没想到这白眉老头听谦让，黄老爷顿生敬意，“哪里的话，那肯定不如您。”说完这话，黄老爷转向林父，“这邓艾的手艺见长啊。莫不是这，”黄老爷平日在商场摸爬滚打，对人际关系的处理极其熟练，他马上又转向廖神厨，“难道是您在指导邓艾？往日的菜够我馋嘴的了，今日的菜更是让我难忘！” 这黄老爷也是镇上一个有名的吃货。反正珠宝店生意好，他夫人和厨子不善厨艺，他就经常带上一家人来林家食府吃饭。吃的时候又不忘和老板林欢唠嗑，因此他对林家厨房的事倒是比一般的客人知道许多。比如主厨邓艾，这人他也是见过的。 “过奖过奖。”仿佛被夸奖的不是邓艾本人而是他的师傅林欢自己似的，林父继续说，“也不知您最喜欢今日的哪一道菜？”他可长了个心眼。只要是资深吃货黄老板点名的菜，那他明日都将菜名搁在特色菜上。对于黄老板的美食鉴赏能力，林父是有信心的。 “今日的凉拌猪耳朵不错！”黄老板说菜名的时候，舌头轻舔下嘴唇，如同在回味菜的味道。“这红油搁得比以往少一些，还另外加了一些花椒油，猪耳朵吃起来就不肥腻了。” “看来黄老板果然是有见识的。”有人夸凉拌菜美味，最高兴的出了英云应该就是廖神厨了。徒弟做的菜得到认可，等于师傅得到认可。廖神厨笑着接着说，“乃是我们厨师最欣赏的人了。” “我想去厨房瞅瞅，”黄老板在征求饭店老板林欢意见，“老规矩，看两眼就出来。” 林欢也被刚才黄老板的恭维哄得云里雾里的，便点头答应了。还亲自在前领路。反正几个月前他也让黄老板进过厨房。按理说，厨房是饭店的核心，菜肴的秘密都藏在厨房，所以厨房应该外人勿进，但是这黄老板实在是林家食府的忠实顾客，况且他自己也不回做菜，也没有看一眼菜谱就能完美复制的超能力。所以林父也就不曾阻拦黄老板。 黄老板同林父并排着，边交谈边往厨房走去。远远地两人就闻到了油香。黄老板没习惯厨房，闻到辣椒的味道呛得直流眼泪。 “那我们别进去了，就在窗外站着看看。”黄老板可不想一会儿在厨房打连环喷嚏。 邓艾一如既往，半弯身子站在灶台前，右手握着锅铲，左手拿着调味品，他正在煮酸菜鱼。 “可惜我是没有缘分学厨，”黄老板摇摇头感叹自己当年不知怎么的就入了经商的道，“要是我当初学厨，现在肯定自己想吃什么做什么，想要哪种口味就做哪种。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饭菜不可口，影响我一天的心情。” 看样子黄老板家的早饭是很糟糕的。林父暗自想到，“可惜我们家不卖早饭，要不然您早饭也可以过来。” “如果你们也做就好了，”黄老板搞不明白，反正都是开饭店，做个早餐还能另外赚点钱，为什么林家食府就不卖早点呢？思考时他的眼珠滑来滑去，从厨房东头一路看到厨房西头去。厨房里的东西，对于一个整日接触金银珠宝的商人来说，新鲜感十足。尽管不是黄老板第一次参观了，但他激动的心情和第一次来没什么两样。那都是他触不可及的生活。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厨房西头。虽低着眉，穿着厨师服装，头发也包在布里，但身姿婀娜，肤色呈象牙白，等英云一抬头，黄老板更觉惊艳了，这分明是一位妙龄女子。未施粉黛又如何？英云秀眉如淡山，举止投足间有着黄老板不曾见过的女态之美。再想想家中那大肚便便的夫人，黄老板顿时对眼前这娇小的林家厨娘心生好感。 然而黄老板的面部表情并没有被林父捕捉到。林父怕黄老板注意到女儿在做菜，忙招呼黄老板往前厅走去，“再不过去，菜都不剩你的了！” 黄老板贼眼一转，点点头跟着林父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知道吗？今天黄夫人找到我。”晚上林父回到房间后，林母迫不及待像丈夫交代今天她遭遇的事情。 “哪个黄夫人？”镇上姓黄的可不少。林父脱着鞋袜，无所谓得问道。 “还有谁？”林母只当林父老糊涂了，和她玩得好的黄夫人只有一位，“就是卖珠宝的黄老板他夫人。” “什么事？”林父稍微起了一点兴趣。毕竟前两日黄老板一家才到府上吃过饭，听林母的意思，黄夫人是有事来找她的。 林母检查门窗都关好后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她说，黄老板要娶咱们英云为妻。” “荒唐。”林父第一反应是这消息不可信。就算消息是真的，他也明摆着不会答应。这黄老板可有采花大盗的绰号，哪家人想把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稍微家里有点钱的，都不会往黄家的头上打算。那活脱脱是黄老板的私人妓院。那里呆的都是哪样的女子？贱卖的，人贩子手中买的，哪家丫鬟犯事逃到他家去的，外省逃难来无亲无故的。 “难不成你还答应黄夫人了？”林父不放心，万一夫人犯傻承诺了什么，他可无法挽救。 林母瘪瘪嘴，一副嫌弃的眼神，“我又不是卖女儿，怎么可能答应呢？只是，” 半晌了林母还不开口，林父急的逼问，“只是什么？这黄夫人自己做老鸨呢？黄老板不待见她她还替黄老板到处跑，真是‘贤妻’。” “人黄夫人不容易，跟了黄老板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再说，她不为他，她为谁？她又没能生个孩子，所以她一直觉得对不起黄老板。这不才替他寻找配偶吗？” “你说得对，说得对。”林父可不想和夫人就这问题展开一场辩论，“反正这桩婚事我不可能同意。你也别。”林父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林母却面露难色。 “我怎么会把女儿往那个火坑里送?”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她，就填一双筷子的事情。只是黄夫人告诉我，黄老板说了，如果不嫁女，他就告诉外面的人，这林家食府，出了个女厨娘。” 哄一声。林父仿佛听到晴空霹雳。他无心责怪林母了，毕竟，黄老板知道女厨娘的事多半是自己造成的。他不是带黄老板参观厨房来着吗？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林父除了懊恼，还是懊恼。他可看错了黄老板这人。 片刻后，林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也许能挽救局面。 “他知道女厨娘是谁？” 林母闭眼摇头，“怎么不知道。也不知那条白眼狼走漏了消息。黄夫人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是咱们的闺女。她明确说了，黄老板认为我家女儿相貌好，又会做菜。能娶到她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福气？！”林父瞪着两只眼，眼珠都快滚出眼眶了，“让他说去。知道了还能怎样？？”林父忘了前几天他还在担忧这事儿。毕竟他对镇上人的包容心不抱太大希望。 可是比起嫁女儿，流言他也能忍。况且，嫁到皇家去，他的声誉不见得不回受损。 房间里安静了。再没人说话，再没人提起黄这个字。然而晚上睡觉时，林父骨头痒痒，翻来覆去愣是没睡着。 林英云还在香甜睡梦中，对于父母讨论的事，她这个当事人一无所知。 过了两日，是林家食府店庆的最后一日。黄老板再次带着黄夫人上店里吃饭。 林父可不打算接见这镶了一颗金门牙的黄老板，“请改日再来。” 黄老板的笑容凝固在半空中，他没想到这林父不知好歹，居然胆敢轰他走。他可是个要面子的人。镇上有谁不认识他？而且这林父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当着这么多人，大声地冲他说了这句逐客令。他没面子，那顾客也不会觉得这老板会待人接物的。 他一定要争回这口气。 “林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枉费我对你推心置腹，还给你参观厨房的特权。”林父在气势上毫不输于黄老板。 吃饭的顾客们纷纷停下手中的竹筷，扭头围观两位老板的争吵。 “呵，你终于承认你的厨房不能参观了？”黄老板开始转身，伸出双手似乎在呼吁大家仔细听他讲话，“你自己说还是我说呢？” “你别太过分！”林父额头青筋暴起。 “厨房怎么了？” “不干净？” “有苍蝇还是耗子？” “食材不新鲜？” “” 各种猜测往林父耳朵里钻。他受不了别人质疑厨房的话，那仿佛拿剑戳他心窝。 黄老板在一旁笑而不语，黄夫人也傻乎乎跟着笑。 大厅的热闹早被通报到厨房里去了。邓艾c英云c陈一山和那群伙计们，厨师服也没脱就往前卖弄大厅跑去。 林父和黄老板面对面站着，两人没说话，但是表情背叛了一切。林父一脸怒气，似乎情绪失控了。而黄老板笑呵呵，得意洋洋。 再偷听客人们讲话，似乎是厨房出事了。 “可是厨房出事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陈一山将自己的疑惑说与大家伙听。大家都点头赞同，难不成黄老板诬陷？ “你干嘛去？”英云一把拉住要冲进客厅的陈一山。 “你就看着你爹受这金门牙的欺负？”陈一山何许人也？玩笑能开，但是有人惹到他要保护的人身上了，那开玩笑还不要了你的命？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陈一山还是挣脱了英云的手跑进了大厅。林父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说话。 “这位老爷，”陈一山干脆打算让这看上去是始作俑者的人开口，“您今日来不是为了吃饭吗？” “当然不是，”终于有人出来说话了，黄老板也得到个机会可以满足私欲，“我是来告诉大家一个秘密的。” 这下顾客的胃口被吊得十足。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每桌熟客都在叽叽喳喳小声嘀咕着，林父咒骂了一声，都是些八卦的长舌妇！ 这人挑店庆为的就是人最多，看来来者不善，来者不傻。陈一山猜想着门牙可能手里有林父的把柄，所以才胆敢这么肆无忌惮在公众场合挑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么多张嘴等着接受谣言的素材。 “我们老板心情不太好，还请您移驾，不如我们到后院谈谈？”陈一山口气委婉，他也不确定黄老板是否吃这招。 “哼！”黄老板不屑一顾，林家食府现在才出来一个软骨头的人，晚了！他黄老板才不吃软，“你们知道吗？我那天，”突然话锋一转，黄老板对着陈一山笑起来。这邪魅的笑让陈一山毛骨悚然。“那行啊，我们去后面。大家一起。” 这黄老板真拿自己当回事儿，在林家地盘上还敢呼吁大家去后面，林父愤愤不平，张口制止，“大家都坐着吃饭吧，一会儿饭都凉了。让黄老板和我的徒弟去谈话。” 人群动来动去，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是去看热闹还是不看。 突然人群里有人振臂一呼，“有什么好看的？去当看客万一什么都看不到呢？还是坐下吃饭来得实在。” 这似乎是大家伙的心声。人群不再攒动，大家再次拿起筷子。 林父感激地看了一眼刚才讲话的人，这面孔挺熟悉，貌似他在街道旁边的面馆见过。是了，是那边一位面馆的老板。改日一定去谢。现在他忙着解决黄老板的事，得赶紧通知英云去。但是平日食府的小厮，今日都去厨房忙活了，林父只好亲自跑腿。 这商人哪，都眼睛毒辣，心思敏捷。黄老板也不例外。才刚跟着陈一山走过客厅，他就见一堆穿着厨师服的人，如同嗷嗷待哺的麻雀，都睁着眼看着他。而在那棕黄或偏黑的人头中，他一眼找出了那颗面若白脂的林家大小姐。 晚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林父直跺脚，他打算此时去通知女儿藏起来的，不料厨房的人蜂拥而出，英云也混杂其中。 急也没有办法。林父赶紧伸手示意英云，让她往后面走去。然而忙着看热闹的英云，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厨房伙计的东北方向，有一个人着急地向她挥手。她的目光都聚焦在黄老板身上，她还在琢磨这黄老板是为何而来。为何陈一山把他往厨房引？ 陈一山想得简单，他们厨房平日注重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至于菜和肉，他们都仔仔细细清洗过，就连青菜都是一叶一叶洗了两三次才下锅的。这人敢诬陷他们厨房，他就要让他瞧一瞧，瞪大眼睛看清楚这厨房有多洁净！ “大家看那里！”谁也没料到黄老板突然一喊，刚缓下来坐在椅子上享受美味的人，即刻兴奋起来，好事儿的人甚至拔腿往厨房跑去。 无数人挤在黄老板身后，张着好奇的瞳孔往黄老板指着的方向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不妙。英云忙转身过去，低头要跑。这黄老板怎么指着自己？她什么也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知道，她正是黄老板寻找的猎物，那金门牙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就快把她吞下去了。 她得抓紧时机逃离黄老板的视线。跑，往前跑，一步不停地跑。就算不知道方向，也得跑。英云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跑得腿都快失去知觉的时候，才停下来继续走。 “快看，林家大小姐当厨娘，还跑了！”黄老板说这句话的声音整个林家食府几乎都听到了。刚才闹哄哄如菜市场的林家食府，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追忆刚才黄老板讲了什么。听上去像是不现实的一句话，但是黄老板确实是那么说的，他还站在原地，如雕像一般指着英云跑去的地方。 也挤在人群中的林父绝望了，这句话如同一枪，打在他脑门上了。他的心也受到创伤。只能放下衰老的手，只能祈祷英云能逃过众人的眼光。他当爹的，此刻无能为力，看着英云被众人注视，那目光无异于绞刑架，把英云的形象扭曲变形。 猛地，一拳头从黄老板下颚处往上打去，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倒在地上，他没搞明白情况就摔在地上无法动弹。 原来是陈一山。他冲上去顺势再打了黄老板几拳，还不解气。狂躁在陈一山身上火红燃烧，每一拳都炙热地落在门牙身上。他的那双带贵族气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只露出刀剑一般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门牙切割成碎块。 直到黄老板有了黑眼圈，直到他整张脸青肿乌紫，四肢无法动弹，直到他就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伙计们才拥上前，象征性得拉拉愤怒的陈一山。陈一山这一拳，可不止是为他自己打的，还为了生气的林家伙计。他们巴不得陈一山再多打几拳，但是闹出人命就太严重了。 活该。大家都看见了，把陈一山从黄老板身边拉开时，陈一山狠狠地踢了黄老板膝盖处。黄老板怎么可以如此说他心爱的女人？还当着镇上这么多人的面。这岂不是害英云吗？坏人，陈一山握紧拳头暗自发誓，一定要惩治他，死无葬身之地都算轻的。 陈一山被拉退后，邓艾则一个箭步上前，拿起锅铲往黄老板身上敲打，油污留在黄老板衣服上，珠宝商黄老板瞬间变成流落街头被人欺负的乞丐。几个不怕事儿的伙计也自主围在黄老板身边，拳头如雨点般落在黄老板身上，没有动手的林父站在远处旁观，他稍感欣慰，对黄老板惩罚还不够。 然而就算将黄老板大卸八块也没有任何用了。被黄老板召集到这里的客人们，有十分之二亲眼见到了落荒而逃的厨娘。尽管是背影，他们也能辨认出这是女子的轮廓。而后面的十分之八，全靠前十分之二添油加醋的转述，也都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是夸张版的。 英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林家墙外后她停了下来。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她到现在都后怕。一是不知道为何黄老板如此说，二是她感受到了，黄老板说出这句话后，周围人的眼神里，有嘲讽，有取笑，有不解。如芒刺在背。大口呼吸从口腔传出，英云转身一看，并没有人追她。但是以防万一，她不能从正门回家。 于是她只得绕道，林家的围墙不高，两米五左右。还好围墙每隔几米就会留有一个方孔。正是透过这一个个方孔，英云才知道应该从哪里翻墙，才能刚好落在房间面前。 出嫁前，英云偶尔会趁林父忙着厨房事务的时候，翻墙去溜达。只不过嫁入谢府后，她成了彻底的“囚犯”，不是她不想翻，是她翻不过谢府的深深庭院，而且，她再次想起谢老爷，谢老爷比爹爹给她的自由更多。 放眼四周，墙外不过一条青石板街道。道上稀稀疏疏走着几个买菜的大妈。围墙外连一个石墩子都找不着。这可难了，英云搔首踟蹰，打算从现在所在位置晃荡一圈，看能不能有幸找到入口。 黄天不负有心人。不知附近哪位大户人家，将家中废弃不用的假山丢在了外面。面对一米多高的假山碎肢，英云挽起袖子，露出白晃晃的胳膊，一点点的移动假山。她居然成功将假山从街道对面摞到了林家墙外。甩甩酸痛的胳膊，英云又振作起来。 假山凹凸不平，英云暗示自己，别怕，你可以的。如此重复十多遍，英云菜一脚踏上了灰色假山石，她那双秀手，在爬假山时磨来磨去，一时如同她的手老了五岁。趴到墙上后，英云看向墙内。如此俯视林家院子，竟觉得林家大院还和当年一样齐整。她也不止一次坐在现在的位置，眺望晚霞，悄悄笑走来走去担心她的爹娘。时光一去不复返，她英云已经嫁为人妇，有了儿子。可是林家，还是旧模样。说不清该高兴还是伤心，反正鼻子一算，英云想落泪时，嘴角又上扬，在风中微笑。 黄老板也不是好惹的。被送回家时，他一直昏迷不醒。后来请来了陈大夫，给黄老板开了一些外用药。 黄夫人倒是一直守在黄老板旁边，几个时辰就在她眼皮子下滑过去了。除了上厕所也不肯从床边起身。 一睁眼，黄老板那眼神就如同想吃人的老虎。见黄夫人在旁，他便忍痛直起身子，房间里的人都能听到他脊背上的骨头咯咯作响，声音清脆。 他在黄夫人耳旁，费劲地说了几句话。只见黄夫人边听边点点头，嘴角露出邪恶笑容，又有坏事干了。这黄夫人向来没自己的想法，不过是黄老板的高级奴隶。每当黄老板有事儿吩咐她，她便找到存在感，兴致勃勃地去执行他的命令，也甭管这命令是什么，她只有一个目标一一一完成命令，让黄老板对她刮目相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翌日清晨，东边刚露出一丝丝光线，陈一山和邓艾就照常出门采购食材。 “邓兄，你先走一步。我上个茅厕再出来。” 邓艾看着陈一山的背影，嘀咕着有点奇怪，也没多想就继续摸黑往菜市场走去。 这陈一山往林家一躲，见邓艾走远后，才快跑到隔壁巷子。 “谁啊？”能听出来，这来开门的人因为懒觉被吵醒而生了怨气。咯吱一声打开门后，惺忪睡眼才睁开。 “是您！”那人顿时清醒，眼睛都睁大了。忙扶着陈一山往屋内走去。“小的没想过是您。” 陈一山笑笑后，在桌子边坐下。屋子里烛光一闪一闪，他的嘴唇也一动一动，那店主一字不漏地记下了九王爷的所有命令。 也不能耽搁太久。出门后陈一山沿着街道小跑，路两旁吹来微凉的晨风，陈一山顿时心身清爽。 “怎么了怎么了？”喊叫声从陈一山胸膛吼出来。那前方，就在菜市口入口处的菜摊旁，停了一辆车子和两三个人。看这两三个人站的位置，似乎是起了争执。尽管天蒙蒙亮，看不清人影，但是仅仅凭借轮廓也敢肯定，那站在车旁边的人，正是邓艾。 他举着拳头，正要往对方脑门上砸过去。 “大爷，求您别打了。”那人苦苦哀求，膝盖骨都软了，看上去马上就要跪下了。 邓艾没说话，决绝地要出口恶气。身子已经下弯，手提着对方的脖子，正要给上一拳。 “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那男的声音居然如女子一样开始啼哭。 突然邓艾的手腕被另一只手强有力地握住，如同螃蟹的大钳子，被钳制的邓艾十分不爽，他回头打算给来人一个教训。 那人见有人来，如同看到了救人一命的稻草，忙跪着乞求，“这位爷，请，请你说说情，让林家大厨，高抬贵手，放过我！”话声里还混杂着这人的恐惧。 “怎么是你？”邓艾见来人是陈一山，瞬间放下拳头，指着那卖菜的中年男子呵斥道，“我告诉你，我亲耳听到这家伙同别人交头接耳，说着大小姐的坏话。” “原来如此，”陈一山皱紧眉头，英俊脸蛋被忧郁笼罩，“那我不碍事了，你继续打。” 一听这话，那中年男子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是一伙的。双手抱住了脑袋，准备接受邓艾的拳打脚踢。 片刻后，陈一山见那人也有几分可怜，鼻青脸肿的，连连求饶，便冲邓艾说道，“该去买菜了，别在这里耽搁太久。一会师父不高兴。”邓艾听罢才放下拳头，陈一山观察到，他脸上怒气未消。 进了菜市场。过道两旁全是菜摊，来卖菜的有大爷有中年妇女，大家常年在这里摆摊卖菜，都混了个脸熟。镇上一有事，就会传到这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整个菜市场都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林家的事了吗？” “我听我老婆说，林家” “林家缺人，居然让大小姐” 人多的地方嘴多， “嘘，小声点。”一女子见来人是林家食府的，忙推了丈夫胳膊肘，示意他别说了。“那是林家食府的人你没看出来么？”她凑在男子耳旁说道。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陈一山先发问。 “公子别误会，我们没说什么。”那女子堆砌笑容，指着面前新鲜的绿叶问道，“今天两位再买一些莴笋？或者芹菜，这芹菜可新鲜了，用来炒牛肉” “我问你刚才在说什么！”对于对方转移话题，陈一山相当不满。他刚才明明听到林家大小姐，眼前这人莫不是在三八林英云？这个卖菜的丑妇也有资格说英云坏话？要不是看她一介女流，陈一山早一拳头上去。 倒是邓艾，二话不说就往男子身上打去。 妇人被吓得说话结巴，脸色惨白，“爷，别打了，别，别打了。我们错了还不行吗？” “错了？”陈一山重复女子的话表示他质疑这位妇女的诚心，“话说出去还收得回来吗？” 林家食府内，林父的脸都皱成一团了，活像晒干了的茄子皮。饭厅内的顾客突然蒸发了三分之二。平时热热闹闹无一空桌的饭厅，此刻只剩下稀稀疏疏几桌人。在林父眼里，顾客们都耷拉着脑袋，机械地夹起菜往嘴里塞，丝毫没有品菜的样子。这是做厨师最失败的时刻。顾客固然没有否定菜的质量，然而也没有对菜进行评价。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顿填饱肚子的饭。至于饭菜的质量，谁去在乎？厨师得不到顾客的反馈，必然会走向平庸。 陈一山和邓艾在厨房里也闷闷不乐。两人都落得清闲，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双目呆呆望着天空，不知何去何从的样子。从去菜市场的路上，到买了菜回来的路上，他们四只手根本不够揍那群喜欢八卦的嘴巴。走到哪儿，都是中伤英云的话。这话虽然英云荣幸，不会直接听闻，然而这两爱慕英云的男子怎可能不放在心上？ 满城风雨晚来急。林家食府这次算是栽了个跟头。谁也不愿意去是非之地。谁也不愿意被他人指着面孔教训道“居然吃那林家厨娘的饭菜”。况且大众对舆论虽然善忘，然而如果一人在头条出现两次，那么想忘倒是件难事了。 英云自然避开风头，不敢随意露面。即使父亲没有下命令，英云也不傻，知道老老实实呆在厨房里等传言消失。她一会坐在床边，一会挪到梳妆镜前，无精打采地被人抽取了脊骨似的。 “哎，”英云一叹气，林静就捧着女工走到小姐身旁，“小姐别老是这样，要不来试试绣花？” 一针一线，在布上下一穿，就叫“绣”。林静手中拿着的布上，绣了半多牡丹。如同风将另外半朵吹得垂下了头看客看不了了似的。隐隐约约还能看出针线上面泛着光泽，这是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牡丹。 “给我。” 英云仔细端量这块布，眼光在绣花上扫来扫去。 莫非小姐终于肯捡起这绣花针放下粗大的菜刀了？林静不禁一乐，如此最好，老老实实守本分，哪里会来风言风语？ “静儿，你手真灵巧。”英云摸着绣牡丹，温柔地仿佛在摸真牡丹的花瓣，“赶明儿给青林绣一只老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陈一山趁生意不好不太忙，又借口上厕所跑了出去。邓艾点头应允了。 后门出也临一条街。陈一山站在那里左右张望。而另一个人影则站在陈一山后观察。上演了真人版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面黄色方巾记在原处一棵柳树上，微风吹起来，方巾变鼓得像二维的气球。 陈一山掉头返回。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了躲在墙角准备开溜的邓艾。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为何他在背后躲躲藏藏？是为了监视我？ “邓兄。”陈一山直接叫出了准备逃遁的邓艾，他可要问个明白。“你这来后门不会和我一样的缘由吧？” 邓艾见行踪暴露，也颇感不好意思。“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来后门瞅瞅。哪知你上厕所上到了这里。” 这话可封住了陈一山的嘴巴。他干脆不再追究，拍拍邓艾肩膀就算原谅彼此，兄弟情依旧在。 “你有什么发现？”邓艾不信陈一山平白无故来这里站几分钟。 “同上午一样，这群人喋喋不休，英云当厨娘碍他们的事儿了吗？”愤愤不平之情足以从他的话中看个明白。 邓艾不语。抱怨是没有用的。如果小姐此时知道消息了，他还能去安慰安慰。 日子缓慢地像在等待行刑，好不容易，厨房一帮伙计才熬过了中午。手中的碗还没洗净，大街上再度热闹起来，其热烈程度毫不亚于林家店庆。 邓艾领着伙计出后门看去，陈一山今日倒没有冲在最前面，不过是神秘微笑着，走在最后。 锣鼓声震天响，几位好热闹的妇女也走出大门站在街边。小孩子们堵住耳朵，目光却循着道路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眼神里溢满了期待。 唢呐声越来越近，一队人马簇拥着一家伙往街道这边挪。只见那家伙一脸苦相，手里举着一块木牌，木牌刚好挡住了他的脸。 一步一步靠近，人马溅起的灰尘扑向街道两旁。由于木牌挡得严严实实，尽管大家好奇这是何许人也，但是也不能确定这是谁。不过大家一看木牌，都轰然大笑。小孩子们笑声爽朗，好几个还捂着肚子，怕笑得岔气。 挤到人群前面去的邓艾，回头叫上隔得老远的陈一山，“过来。” 陈一山笑着走过去，听了邓艾的猜测后，他果断地点点头。 那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黑色大字，“余乃”，旁边画了一哺乳动物一一猪。 “谁逼他游街来了？！真解恨！”邓艾指着那家伙的大袍子对陈兄说道。他和陈一山眼力好，一眼都看出了这正是珠宝店的黄老板。 陈一山笑而不语，扬起袖子告别邓艾，便自己往林家庭院后走去。 “陈公子有何贵干？”林静这几日因主子不被待见，自己也受气，她心里颇不平衡，语气里也夹杂怨气。就算对陈公子，她也不客气地发泄不满。谁让陈公子一直赖在林家，时间太久，他们太熟，她都快忘了陈一山的尊贵身份是王爷。 “静儿别生气。快带上你家小姐出来看场好戏。正在上演。” 林静狐疑地看着陈一山的眼睛，是真是假？不会是在唬人吧？算了，要是唬人的话，小姐自然会教训陈一山的。她就传个话好了。 片刻后，英云出门了。这几日憋在房间里，脸色更加白皙，再加她穿了一条水蓝色裙子，整个人显得更加清新。同在厨房里的气质完全不同。 “俏厨娘，我们走。”陈一山见周围没别人，拿英云打趣。英云顺势往陈一山胳膊上一拧，这陈一山故意找茬的不是？要不是因为“厨娘”二字传遍了镇，她至于再次被爹爹软禁在家吗？不过有个俏字，英云倒是可以原谅陈一山。 陈一山陪英云走到墙壁旁，指着墙上方孔。英云会意，凑到方孔跟前。那对队伍刚好绕到林家的东墙外。其中一人穿着黑衣服，举着木牌走在人群正中。大家都在哈哈大笑。英云定睛一看，原来牌子上写的是 “哈哈。”英云毫不顾忌地大笑。“这，这人是不是傻。”这两日因为传言的事，英云呆在房间不吃饭不见人。连陈一山也只能透过窗户偷窥。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要睡觉却睡不着。于是整天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人也消瘦了些。 要不是今天被带出来看游行，估计英云会暂时忘记如何微笑。爹爹没有明言说林家生意一落千丈是她英云的错，但是她心有愧疚，对黄老板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的那双嘴切下来用针线缝上。 “你猜他是谁。”陈一山抛给英云一个问题。见英云笑得如此灿盛开的桃花还美，他终于放心了。 英云刚只注意了牌上的字，经过陈一山这么一提醒，才再次看向窗外，打算仔细看看那人的身材。木牌把脸挡住了，但是遮不住那微胖的躯体。那人的大肚子看着挺眼熟。这是？英云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似乎认识这个人可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更不记得是什么名字了。 等等。英云突然注意到，有一位妇人沿街行走，她的眼神随时关注着举木牌的人，她也随着举木牌的人前进。如果不是处在能一窥全貌的地方，根本不会注意到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如此一位妇人，同那人缓缓前行。 那就是黄夫人。 所以那就是黄老板？万恶的黄老板？英云张着嘴巴转头看向陈一山，“这是你干的好事？”她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这么个问题，然而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黄老板一定是被九王爷惩治的。 陈一山点点头。 “你们两个小鬼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廖神厨不期而至，风吹起他的白头发，他仿佛也苍老了几岁。他不过是偶然路过这里，正好看见这两人面向墙外讲话，于是自然而然地问道，“在看什么？”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一山与英云干脆给廖神厨让开一条路。廖神厨对这样的礼遇颇为满意，他径直走到墙边。 只见孔外是干干净净的一条街道，路两旁似乎刚有集会，行人们正往两边散开，如一阵风吹散了地上积聚的落叶。不过廖神厨的耳畔还能隐约捕捉到锣鼓声，“有喜事了？” “对啊，那新郎官可俊了，貌比潘安。”英云张开就撒谎，陈一山忙忙点头配合。 “可惜了可惜了。这种喜事居然都错过了。”廖神厨摇摇一头白发，低着脸别了两人往林父房间走去。 确认廖神厨走得足够远了，英云才松下一本正经的脸，笑得陈一山也笑了，笑得鸟儿从柳树上惊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已经四五天了，林家生意下滑，几乎每天只有四五桌客人。空落落的桌上，因为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更是光滑地如水面，平静得衬托出冷清的饭厅。 不得已，为了节省开销，林父干脆辞去了几位新来的伙计。每日按时送菜到林家食府的村民也少了一半。 顷刻间，林家食府门可罗雀。 四月这天，没有冷若冰霜没有热如伏天，抬头一看，白云在天边悠悠飘荡。 可林父就算坐在房中也直觉燥热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没法静心，就算面前这碗苦丁茶也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林欢，师父打算今日去福东家看看。再在他那里住上几日，我便要回去了。”廖神厨坐在林欢旁边，通告林欢他的打算。他此次出门的预计时间本不多，中途若不是偶遇了英云，他早回他的小房间里逍遥去了。 “您为何不再多住几日？”林欢挽留师尊，诚意十足。 “你把英云整日关在房里，我这当师父的岂不挂个牌而已？在你这里继续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廖神厨叹了口气，林欢心中好不自在。廖神厨虽然白胡子白眉毛，可不习惯躺在藤椅上逗猫晒太阳。只有在干事时，他才觉得踏实。他就不是劳碌命。 “可是师父，我家生意越来越清淡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原因您也清楚。怎么说英云都没有继续呆在厨房里的理由了。”林欢这次打算坚持己见决不让步。“您看看昨天的账单。” 林欢递过去一张纸，这是刚账房先生算好留下的。不用仔细瞧，只见白纸上大概只有五六排黑字。 林欢的手悬在空中。那张纸微微摇晃，尴尬。 “呵。”不屑一顾的口吻从廖神厨的白胡子下说出，“哪又如何？我来你家为的就是将我毕生凉菜所得交付你家女儿。” 廖神厨仍旧不打算看。 “这是我莫大的荣幸。是林家的福气。可惜英云无福消受。”林欢说话时咳了两三下，似乎肺部被堵塞他呼吸得十分困难。这几日也不知怎地，肺里冒泡泡似的老是咳嗽。林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茶水，咳嗽才稍微消停了点。他自感莫名其妙，这阵咳嗽来得没有来由。他一没感冒，二没上火。奇哉怪哉。 那张苦瓜脸和林欢的咳嗽声，廖师傅看在眼中也心疼。“你别急，找陈大夫再来瞧瞧你这是怎么回事。至于我是否留下，”暂停几秒后话声响起，“若是我能继续教英云一些川味凉菜，我就在你家勉强住两日。若是不能，我就去刘福东家。” “谢师父好意。”无论何时林欢对师父都恭敬相待，毕竟师父教会了他的不止是厨艺，还有厨德，使他受益颇多。“那师父不介意的话，”林欢两道黑眉再次挤在一起，似乎在下决定，“可以去我的专用厨房。在那里可以” “行，可以避人耳目。”廖神厨也不介意林欢这种金屋藏娇的做法。“英云你进来。” 哐当门开了。 原来刚才英云一直呆在门外偷听。 “谢谢师父和爹爹。”英云乖巧地站在一旁。 对于师父的这种做法林欢不高兴也不会抗议。他以咳声代替了回答。 一个大步上前，英云为爹爹添上茶水，“爹爹喝茶。”刚才爹爹咳得厉害，她已经差小厮去请陈医生了。 林嫂这几日可不消停。她将贴身丫鬟再次打发到陈太医家去买药，顺便和店里伙计套套近乎。 “怎样？”丫鬟一进门，崔氏没等她喘上一口气就追问道。“弄清楚陈一山和陈医生是什么关系没有？” “陈公子可能是，”丫鬟上前靠在崔氏耳旁，“皇宫里的人。店里伙计是如此猜测的，说陈太医是在皇宫里认识陈公子的。” “皇宫？”这地方离蜀郡的宝山镇隔了不知多少山多少水，是个极其陌生但是耳熟的地方。这两个字一入耳，崔氏自然直起了身子，如同她就站在皇宫里似的。 “你确定？突然间这么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要和皇宫扯上联系了，崔氏受宠若惊，不敢相信。 “那药铺的老伙计是这么说的。他可是老爷回乡开药铺时第一个招收的学徒，肯定没错。”丫鬟对于亲自打探得到的情报极其有信心。 “就算是皇宫，”崔氏稍微冷静下来，谨慎思考道，“锦衣卫也是皇宫的，王爷也是皇宫的。那这陈一山是？” “夫人这我就没能，”丫鬟为没能打探如此细致的信息而自责，“没能知道。这事儿恐怕只能问问陈太医本人了。他的妻子和儿女整日呆在屋内我也没法接近，还请夫人体谅。” 崔氏听后就立即起身，翻箱倒柜。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和她的私房钱还剩了大半。她拿起一块玉镯子和玉扳指就准备去陈太医府上。 “夫人莫急，”丫鬟走上前说道，“我走的时候，正巧碰见店里的伙计来了。于是我背过身去，听到那人说老爷咳嗽要陈太医亲自走一趟。” “所以陈太医来这里了？”崔氏觉得这是好兆头，喜上眉梢地说道，“那我办事儿更方便了。” 描眉涂口红，一切就绪后崔氏提起裙摆往林父房中走去。 陈太医也是刚来。一般咳嗽他不会亲自到家里去诊断，但是鉴于这是能见到九王爷的好机会，他也就带着小厮屁颠屁颠地来了。 按住林父脉搏后，陈太医闭目感受脉动。血液横冲直撞，这是急火攻心呐。他皱着灰白眉毛，压低了嗓门说道，“你又操劳了。注意身体，我一会给你开点药。” 林父如同听话的孩子，顺从地点点头。 “有痰吗？”陈太医注视林父的目光炯炯有神，不容林父撒谎。 林父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没有。”怎么没有？那口痰里面还有一丝红线般的血迹。不过廖神厨和英云都在场，他可不想大家以为他快死了，然后以同情的态度对待他。 “真的？”陈太医经验丰富，他可不信。他需要林父考虑清楚，是否有必要隐瞒病情。 林父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陈太医也不多说，拿出毛笔开始写方子。林父这么倔强地要瞒住家人，他能理解。 “只要按时吃药，病情不会恶化的。”陈太医这话林父也懂了。原来他还有被救的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开完方子后，陈太医理理柔顺的胡子，缓缓开口说道，“不知我的远方亲戚陈公子进来在府中可好？我呀，想去看看后辈。”他肚里可打着别的算盘。不过其他人不知道而已。 “没问题。你可以去伙计们住的房间找他。”林父示意他自便，他身体不佳，暂时无法亲自陪他前往。 陈太医一出门，先反身关上林父房间的门，再迈开步子往厨房那边走去。一想到王爷居然住在林家这并非官也非大富的人家，他就连连叹气，可这九王爷的任性是皇室闻名，他一个太医不敢指责，只能赔小心。 伙计们住的房间，就在厨房前，紧邻后院围墙。爬山虎黏满外墙，绿意森然。不过陈太医还是介意林家竟然让九王爷住这种下人住的地方。 推门，只听粗哑的“咯吱”一声，一股阴湿气扑来。房间内光线晦暗，大半的阳光都被爬山虎吃掉了。 “陈公子？”只听房内的床上有人动了动，陈太医看不清那躺着的人是谁。只是嗓音粗实，应该是位伙计。 “你找陈一山？”是邓艾的声音，虽说有人吵醒了他的美梦，但是认清是陈医生后他也就不再计较。“他在后院。”邓艾可羡慕陈一山了，连陈太医这全镇闻名的医生都是他家亲戚，那看病可省医疗费了。 关上门，他往身上擦擦。然后继续循着石子路，陈太医又折腾回后院，远远地他瞧见了花园里的石凳上，坐了一白衣少年。风吹起他的衣袖和绾青丝的黛青色发带，这少年气定神闲，坐在凳上眯眼冥思。 “陈公子，”陈太医极其谨慎，虽说此时园内除了盛开的花外别无他人。但他的口气小心翼翼，像一阵风吹进陈一山耳朵缝里，他怕惊扰了九王爷，又怕九王爷没听到不搭理他。要把音量控制到恰到好处可不容易，可毕竟是在皇宫混过几年的太医，这点本事耳濡目染也就会了。 而陈一山好不容易有个悠闲的日子能坐在这里晒会太阳，刚出来没多久这陈太医就来搅和了。这次的清梦只能下次预约了。 只需余光一瞥，他就知道来者是陈太医，便冷冷地说了句，“坐。”凡是对于扰了他清静的人，陈一山的语音都会冷淡几分。 “这我怎敢？”陈太医弯腰低声说。 哪知道此时崔氏的贴身丫鬟恰巧打开了窗子，刚巧能看见后花园的姹紫嫣红。那条石凳上，是一清瘦背影，石凳旁站立不动的，是一微胖的背影。凭借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能断定这两人身份。 崔氏见丫鬟没有吱声，却挑动眉毛示意她上前。于是崔氏起身，凭窗望去。 见陈太医卑躬屈膝的模样，崔氏皱起了细眉。可惜隔了许多花的距离，那两人说的话没一个字落在了崔氏耳里。 丫鬟伶俐，早悄悄猫着脚溜出了房外，藏身于离石凳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不知您打算在林家继续住到什么时候？”陈太医还不敢以“你”相称，如果他不知道他是九王爷而仅仅把他当做一普通后辈，那口气绝不会如此温婉谦恭。丫鬟如此想到，可是这离石凳有三四米远，他们说话的声音传过来极其渺茫。不过这丫鬟跟在崔氏身旁，多年来练就了耳朵神功，再细微的声音，只要在方圆十米以内，就算是蛐蛐走路她都能察觉到。 “暂时还没有回去的打算。你坐。”陈一山蹙眉低头，眼里飘过的是英云的倩影。反正他前面那么多哥哥，朝廷暂时也用不上他。而且他向来野惯了，不愿被皇宫的深宫大院困住。 风吹过陈太医脚边，陈太医缄默着没有吭声。他看向院子边的一颗大树，似在神思似在神游。对于九王爷的回答，他早猜到了。到底是没有收心的少年，如此将女儿托付于他，似乎女儿也会独守空房，而九王爷在外远游。然而，到底能和皇亲国戚攀上点关系，且这九王爷看上去并不张扬跋扈，也不拿架子吓唬人，是相当优秀的女婿候选人。 “不知您可记得小女？”陈太医颤抖着在是登上坐下。他并非口直心快，不过担忧九王爷对他女儿根本不上心，那他得采取别的补救措施。就赤芝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的婚姻大事当然要从长考虑。 第二次用您了，丫鬟将这一切谨记于心中，接着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下去。 陈一山这才转过身，正式看了陈太医一眼。说来惭愧，因为刚才他在冥思，没能好好打量这陈太医，不够尊敬他。 陈太医见九王爷一脸错愕的表情，想到自己当真唐突了，一时心急，忙作揖赔礼，“九王爷，我我，” 还没说完，陈太医那张大嘴巴就被陈一山捂住，这下更惨了，就算再懊悔，陈太医也无法让时光倒流，让自己没有说过那几句话。 只听梧桐树下立即发出摩擦声，陈一山起身欲查看一番，却被旁边已镇静下来的陈太医拉了一把，“公子不急，可能是虫子或者蛇。对了，小女让我代劳，问问公子病情，上次蛇咬过的伤口，不知是否有复发。” 这冰美人陈赤芝也有如此暖心的时候？陈一山可不太信陈太医这一番言辞，不过他仍彬彬有礼地回答，“托您的福，我这病已经彻底好了。难得令爱还记挂着。” 与王爷平坐已是大幸，女儿再被夸，简直双喜临门。陈太医脸颊微红，一时名利心更重了。 “小女和在下以及夫人都希望公子能赏光，改日再光临寒舍。”陈太医竭尽全力为女儿争取机会，哪位男子能抵挡得住他貌美如花的女儿的诱惑？ 喋喋不休，陈一山可不乐意同陈太医继续这样谈下去，对白无趣。 “你先回去。”陈一山起身，打算沿墙边走走，他还有个约定。没想到陈太医说话同宫廷里来求婚的人一模一样，看样子他想让女儿做王妃。可这王妃的位置，早有人预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老妇人 王爷起身走了，他陈太医还有什么理由坐在石凳上？为这石凳的冰凉？还是算了吧，陈太医如打架输了的公鸡，垂着头颅沮丧地往回走。云朵恰巧遮住了太阳，一片乌云飘在上空。 而那丫鬟，捡来一个如此惊天大秘密，自然等太医一走，她比打小报告的小学生还兴奋，奔到崔氏房间去。这次恐怕她能得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奖赏，比如一套新衣服或是一对玉簪。这种档次的赏赐才能配得上陈一山的真实身份不是吗？ 等她屁颠屁颠跑回房间，崔氏还立在窗前。 “当真？”换做林家别的人，知道这事儿的第一反应也应该如此震惊乃至质疑。毕竟这王爷，可不是凡夫俗子能随便见的。 丫鬟拼命点头，向崔氏复述了陈太医的原话。也不知那小脑袋瓜怎么记下这么多东西的，在转述时竟然几乎没有错误，连神态都模仿得极其想象。 崔氏当然不会怀疑她的贴身丫鬟。如果问她，这世界上还有谁你能信任？那必然是这丫鬟。连丈夫英松她都不再肯相信。或者说，没有相信的必要。 喜悦和惧怕同时控制住了崔氏大脑。这陈一山深藏不露，果然不同于常人。她喜自己颇有眼光。若要得他的心，怕是比上蜀道还难。就算得了心，崔氏脑海浮现出陈一山俊俏的侧脸和优雅的行为举止，她也上不了台面。 心里，落空。崔氏交代丫鬟保密，她也不清楚林英云是否知道真相，然而封锁消息没有坏处。虽然她脸色平静，然而内心波澜起伏，这么一个宝贵的王爷怎么藏在这小小的林家？如同一颗流星坠落在黑森林中，谁知道他之前是如何高贵闪耀的存在？不过这宝石竟然被她发现了，崔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如同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拾起了一块黄金。 “夫人，”丫鬟言辞闪烁，语气微弱，似乎在低声自言自语。 “大点声！”崔氏不耐烦地命令道，刚才喜笑颜开的脸瞬间严肃地和托塔天王似的。谁让丫鬟说个话支支吾吾的。 “夫人不要生气。”这话不过客套，丫鬟知道，就算她说了这话，夫人生气了还是会往她身上撒气，她就是奴才的命，得受奴才的气。但她毕竟护主，崔氏于她这一枚贱命丫鬟来说，如枝蔓环绕的枝干。树干不够茂盛，枝蔓也不长久。 崔氏发髻上的金簪随崔氏点头晃动了两下，阳光正好穿透云层射来，金簪反射的光搅得丫鬟两眼秋波泛着金光。 “据我估摸，陈太医的意思是要撮合九王爷，”丫鬟机灵，自知不该如此说，忙改口，“撮合陈公子和他女儿陈赤芝。” 这陈太医可真敢想。崔氏哼声一笑，你以为九王爷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以为九王爷是林家桌上的饭菜，点了可以带回家吗？哼，别做梦了。这九王爷 这崔氏正想事儿，突然咚咚两声中断了她的思路。她有些气恼，本打算赌气不让来者入内的，不过丫鬟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嫂子好。”英云施了一礼，并未起身走向崔氏。只是抬头一看，崔氏脸色比往日红润。 也不知来者何事。崔氏笑笑，命丫鬟倒水去。她也奇怪，来了林家这么多年，还保留着在家喝白开水的习惯。就是贫的命一一崔氏如此自嘲。 寒暄一番后，崔氏问道，“我看妹子和陈公子走得比较近。” 英云忙遮掩说，“哪有，不过他是爹爹的徒弟，一心学厨，自然平日和我，还有邓艾交流得多。嫂子莫不要想多了。” 不告诉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了吗？崔氏在心底抛了一个白眼，但仍扮慈眉善目笑着说，“我看陈公子和邓艾都不错。我这样讲唐突点，但是都是女人，我想问妹妹一人不孤单？” 英云摇摇头，上下唇呡成一条直线。嫂子今日倒是对陈一山和她蛮关心的嘛。由于往日对林嫂没有好感，她自然对嫂子的话听一半信一半。 好像英云忘记了自己来这是为了干什么的。 丫鬟替英云和崔氏都续上水，低头端茶时，崔氏极其自然地提醒了英云，“妹妹来所谓何事？” 哎呀，差点忘了大事。英云忙起身说道，“有个阿婆自称是你奶妈，可我们都没有见过，所以爹爹让我来告诉你。” 奶妈？何时她多了奶妈？崔氏地毯式搜索记忆库，并不记得自己有位奶妈。莫不是？突然脸色刷白，丫鬟上前扶住崔氏，英云也搭把手扶着崔氏另一边。崔氏如玩具熊似的被人移到了前厅。 等到了客厅，崔氏自觉筋脉舒畅些，便不让扶着。她倒要看看谁找上门来了。 英云从崔氏身后看去，奶妈正同娘亲喋喋不休。咦？这奶妈讲话的神情竟同崔氏分神似，难道喝了谁的奶就会像谁吗？英云被自己幼稚的想法笑到，可能是单纯的像而已。 在林母的招呼下，英云上前给所谓的奶妈请安，随即坐到了林母左边，闲着也是没事，干脆听听她们聊什么。 “奶妈，是你啊！”这奶妈二字从崔氏嘴里吐出，在英云耳中却别扭极了，不够自然。也是，英云想，小时候这样叫奶妈不害臊，现在为人妻了还叫奶妈不太对头，所以这才是崔氏声音不自然的缘故罢了。 那老妇人笑着说是，一脸的皱纹挤在一起，把眼睛嘴唇都埋起来了。 “走，去我房间里说说话。”崔氏话一出口，英云避开众人耳目撇嘴表示不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非得回去说？真是不懂得，满足他人的好奇心也是一种礼貌和善良。免得不知情的人胡思乱想。 管他呢，反正我对她的私事不感兴趣，英云搀扶起娘亲跟在她们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病 过几日，陈太医再次来到林家，这次他可不是来找陈一山说说话的。 “陈大夫您可来了，”林英云站在后院门口，远远看见陈太医瘦弱身影时便招呼道，四月阳光照在她头顶的树冠上，怎么也温暖不了她被阴影笼罩住的脸蛋，白生生的怪森然。也在外等候的邓艾和陈一山跑上前，一个拿住陈太医的专用包裹，为他减负，以便陈太医快速进入林父房间，另一人则陪着陈太医往房间里赶去。 房门早为他打开了，陈太医一跨进房门即被整屋悲凉的气氛感染。勉强自己坐在椅子上的，是林母。她红着眼圈，看样子刚狠狠地哭过，眼中的红血丝条条交错。但身为一家之母，林母知道自己也是能顶半边天的柱子，她可不能倒下。 “陈，”然而情绪掐住了她的喉咙，林母哽咽了，连打个招呼的完整呼吸都不再有。她如被黏在了椅子上，没有起身问好。这有失礼节，但是她担心她一起身，林家的另一边天也轰然倒塌。她腿软，手没劲，眼泪酸。 陈太医点头示意他懂林母的意思并且原谅林母理解不周，急病之前谁还讲那繁文缛节，连多余的话都是一种罪过。时间宝贵，片刻都不能耽搁。活人总以为时间很长，一秒和三秒只见没有距离。可是，对徘徊在鬼门关的人来说，第二秒很可能就被牛头马面绑架，所以一秒和三秒之间乃是生死之隔。 英云在陈太医到后才踱回房间，半个时辰前她还守在这里。见陈太医坐在林父床边静心问诊，她忐忑的心，至少有一半落在了地上。 “他怎么晕过去的？”陈太医一手握着林父冰凉的手腕，一手摸着胡须，额头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似乎在闭目思，又似乎在等待一片秋叶落地。 “他，”林母打算接话，然而一个字出口，眼圈再次泛红，鼻子酸得她难以继续讲话。大家伙都在，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哭得稀里哗啦？ 强忍着痛，英云的悲伤并未流露在表面，她流过泪，悄悄地擦干净了。她红过眼，但闭眼几秒后她成功制止了眼眶里的一场洪水。娘亲老了，她还年轻。她不可以此时陷于柔软无期的悲凉。悲，于事无补。一个成熟女人的理性做法是强大精神配合陈太医。 “刚才，”英云不是第一个发现林父晕倒的证人，然而林母将一切都告诉过她一次了。所以娘亲才没有勇气将悲哀再说一次罢。 英云见陈太医眼神里露出的迫切追问，加快语气说道，“我娘回到屋子时，我爹还在桌前写他的菜谱，等他一起身，只听哐当一声。我娘还以为是椅子倒在地上，就没管，继续绣花。可是过了一会，没听到扶起椅子的声音，我娘这才急了，发现竟然是我爹倒在地上。” 脉搏气息微弱，呼吸困难，且已经停止发汗。这，陈太医撩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顺便让袖子挡下他叹气的一幕。见证生死从来没有让他对生死麻木，反而更敏感，更感触。 “陈大夫，”陈太医刚没注意，陈一山从他进屋那刻起就贴在他身后。这话一入耳，陈太医手里的汗由小溪扩张为大海了。“你可得让我师父醒来。” 这，明明是命令，明明是勉为其难。陈太医又没豹子胆敢去反驳，嘴里应着好，心里却如黑洞般没底。他医术厉害是得到了普遍赏识，但让他去做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所干的拯救凡人这种事儿，他还没有能力接受此项重任。神仙那起死回生的本领，陈太医自问没有。但还是硬着头皮先答应着，试一试。不尝试，永远没有机会。 他打开带来的布袋。熟练展开深蓝色布袋，里面缝制着三个小袋。小袋旁，整整齐齐码着一堆针，大小不一，长短不一。 一根针被陈太医举起，在英云眼里闪着寒光。这根针不知会扎进爹爹哪层皮肤，她真想闭上眼睛躲避针眼带给她的不适与恐惧。但是一股原始未知的动力推动她睁着双眼。她不想一个不小心错过了爹爹睁眼的瞬间。 林母和英云都上前，围在陈太医身旁。他身后则站着邓艾与陈一山。 即使双目注视着银针，陈太医也被周围水泄不通的目光灼热了。不用抬头他也知道，那么多双眼睛中，裸晒着期待，如同马上为人父的男人对肚里即将落草的宝宝的期待。不过这两者也有区别，前者担忧胜过后者。 “麻烦借个光。”陈太医口气怎么也暖不起来。医者热心肠是自然的，但是说话他习惯了冷淡。似乎这类似于命令的口吻能让周围的人更有执行力。 奇怪的是，这种冷淡竟然抚平了周围人太过伤感情绪，有如此淡定冷静老练的医生在，还怕有治不好的病吗？太医诶，没几把刷子是不可能在宫里服侍了那么多些年的。 英云侧身，撞上陈一山泛着暖流的目光。刚才被爹爹吓得浑身冷汗的她，被陈一山治愈。那盈盈秋波中，英云能窥见山的安稳，水的流动，阳的拥抱。心的另一半也落在了地上。她旋即回了陈一山一个微笑，硬挤出来的，却不乏真诚。 已经扎了五六针，都定在重要穴位上，按理说应该有所反应了才是。陈太医手心微热，冒出细小汗珠。就连脊背上，他也感觉因承受了他们过多的期望而弯曲着。如何说，如何说？！ 已经扎了五六针，陈太医收手了。可是爹爹依旧两眼微闭；依旧双脚绷直；依旧唇色泛白；依旧脸色泛青心中火烧火燎，英云特想撬开陈太医的嘴和脑袋，倒是说一句话啊。看看我娘都急得双手打颤了。 “怎么样了？”廖师傅推门而入，着急地想听到报平安的消息。他刚从刘福东家赶回来的他，一听闻噩耗就马不停蹄同刘福东赶到林家。不过廖师傅神色慌张，刘福东一脸淡然。 也许暂时性耳聋了。陈太医还在把脉，有那么一丝气息，游离在皮肤下，如似断非断的风筝线。他拿捏不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失忆？ 昨日万里无云的天，今日收敛了光芒。英云呆呆看着上空浮着的厚重云层，神色黯然。静儿替她端来的早饭还放在房间小木桌上，早凉透难下嘴了。可林静不敢扰了小姐的思考，特殊时期，她也要特殊对待。 风清冷细柔，拂过她的发丝与脸颊。花园里，无数鲜花在太阳母亲升起的同时也打开了脸，承接风霜雨露。一簇簇杜鹃花，血红如残阳；虞美人的薄弱花瓣，红c白c紫c蓝色混成一片，在风中颤抖；金盏菊晃动着金色头颅上的金色粗发，俨然一个小太阳 天阴冷如此，花尚能绽放。被人随便一折就会丧命的花，却一直生长到现在，可是人呢？ 英云关上窗户转身去，像被花的娇艳嘲讽了。她如被抽取了灵魂的行尸走肉，静儿在她主人的眼里找不到活着的气息。 脚步不过自然移动着，被一块吸铁石引着似的往门外走去。昨晚发生了什么，她想不起来了。一想，脑袋隐隐作疼。她只知道，她清醒地知道，她要往门外走去，而不是呆在小房间中。她还记得，有人抓着她的手。 “小姐吃了饭再去吧。”林静心疼，小姐身子骨不差，但这并非任性不吃饭的正当理由。这碗香糯的小米粥，是邓艾亲手熬了端来的。本是滚烫的，现在却冰凉了。 耳边一阵嗡嗡作响，英云只当是虫子在耳朵旁闹，仍旧一步一步挪动着，双目空洞手脚寒冷。她的眼里，只有那扇木制的房门。 突然英云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看着那只抓住她衣袖的混蛋。如果这句话出口了，可能林家也就不用举办葬礼了，因为得罪了九王爷可能满门抄斩。 “乖，”陈一山双手按住英云肩膀，这对曲线向下的肩膀如软化后的骨头，没有抵抗力。“咱们先去吃饭。” 这时候还吃什么饭？！英云被这句话点燃了俩眸，试图推走挡在她去路上的陈一山。可惜那双手早没了力气，推在陈一山身上不过和一本书砸到他一样。 “你走你走！”英云吼出这句话。整个四月清静的早晨都为之颤抖，为之恐吓。说完她就懊悔了，这事儿又不是陈一山的错，怎么能把气撒在他身上？然而情绪如没有方向盘的小车，早失去了掌控。 呜呜英云蹲在地上哭起来。没有理由的哭，因为她只记得昨晚最后一点事，是她哭了。哭一哭也许能刺激麻木的大脑。 简直就是拖着一只伤了翅膀的小鸟嘛。陈一山强行把英云拖回她房中的小木桌前。 英云刚开始拒绝，对陈一山拳打脚踢，外加咬。可是一宿没睡的英云扑腾两下就没力气了，只能听凭陈一山跩着自己。可眼泪还源源不断地淌下，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两道曲曲折折接近透明的湿痕。 昨晚发生了什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英云在追忆，甚至怀疑自己昨晚做梦了，因她总是想不起那完整的一幕场景。她嗅嗅衣服，也没喝酒更别提断片了。那是怎么回事？ 英云瞪着小米粥，这碗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中的？怎么今早不是去大厅和大家一起吃早饭？ 她到底忘记了多重要的事。重要到她潜意识里抗拒它的再次出现。英云坐着没动手，她还在想昨晚的事儿。 与此同时，主人有了照顾她也能抽身了。林静端走小米粥要去重新盛一碗热乎乎的，冷的伤胃。 “不许走。”英云喝道，林静第一次听到小姐如此陌生的声音，猛地打了个颤。语气这么凶，当真是她那个向来温柔待她的林家大小姐吗？ 陈一山坐在英云旁，挥手让林静走就是了，不必把此时有些精神错落的英云的命令当真。 “乖，静儿还会盛一碗来的。”这话的内容英云听得并不真切，不过音色熟悉，让她温暖。温暖会让一个人的脸柔软。英云证实了这点，听了陈一山的话，她微微一笑。林静苦笑着往厨房走去。 完全没法思考。英云如同一岁的孩子，东西没了就哭，东西来了破涕为笑。 关掉房门后，陈一山搅和搅和刚林静拿来的小米粥。这刚从锅里盛的，冒着腾腾热气，绝对烫嘴。 冲着白瓷勺子里的小米粥，陈一山吹了三四口气才往英云嘴里送去，“啊。”和带小孩一样，得哄着。 林静记不清楚小姐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不说话，不转眼珠，骇人。要是小姐再病了，林家可真会倒的。 英云的嘴巴机械地张开，放进小米粥后再机械地关上。牙齿不动，直接喉咙一动就吞下。 一口口。两口小米粥暖了肠胃后，英云刷得一声起身，她想起来了。 她握着林父奄奄一息的手，将手贴着她的脸颊上。眼泪不听使唤，比这小米粥还滚烫。躺在床上，林父微动嘴唇，似乎说了一大堆话，可谁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靠上前，英云这才勉强听清，林父放不下心的，还是林家食府和宝英楼的生意。踏实学厨，这话是对英云邓艾和陈一山的嘱托。殷殷话语里，有林父对英云的懊悔愧疚。她听出来了，趴在林父身上哭个不停。哭着哭着，后面的她不记得了。似乎被人拖回房间。 再然后，是清晨窗外的鲜花一片。生命，延续的继续延续，断掉的已然不可续。 既然已经想起来了，那怎么能安心坐在这里喝粥？她往房外奔去，眼睛看向远方时也看见了系在门角的白灯笼。她没有做梦，她需要坦言面对这事实，林父，确实走了。 陈一山没料到前一刻如痴呆儿童的英云，后一秒就成了脱缰的野马，等他放下碗起身向英云的背影跑去时，已经晚了。 噗通一声，整座林家颤抖了两下，白灯笼变一为二，世界在英云眼里因晃动而出现了重影。再眼前一黑，她的身体摇摆了两下就晕厥过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听声音都知道这疼。可这疼，哪有剜去心头肉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醒来 一条缝里透出白光，陈一山的侧脸朦朦胧胧却渐渐清晰。 围在林英云身旁的，可不止陈一山。关切她的邓艾c林静都站在床前。而林英松以及崔氏，此时正戴着孝，跪在前厅。 “小姐你终于醒来了！”第一个发现小姐脱离昏迷状态的林静开心地大声说出来，然后马上拿出早备在旁边的毛巾给小姐洗脸。 “我晕了多久？”英云被陈一山扶起坐直，颤抖着嗓子说道。从自己不能大声说话，她能判断出自己此时的身体状态极其不佳。 “一天一夜。”陈一山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邓艾抢先了。小姐居然被陈一山扶着，想着这事儿邓艾便觉得胸口火烧火燎，他也得采取行动才让小姐注意他的心思。 “我去给你盛粥来。”邓艾接着说，转身走向厨房去。小姐昏迷时他便一边守着，一边琢磨着应该熬什么粥来让醒来的她恢复体力。 “不，”英云打算拒绝来着，话到嘴里却小声地连陈一山也没听清。而邓艾也没从她口型看出什么。 英云枕在陈一山温暖柔软的臂弯，头颅的沉重似乎有了着落，扫视四周，目光却定向房门。天晴，阳光从外射入屋内，她的悲伤在悄悄蒸发。父亲逝去的事不可逆转。 突然，英云想起了另一位有血缘关系的人，胸口着实疼了一番。 “陈公子，青林。”这句话没有颤抖，陈一山听得真切。英云再次重复了一遍，“青林。”她要确保九王爷没听错。 “你放心，”陈一山对着英云水汪汪的眼睛，英云已经在那眼神里找到了承诺，男子汉的承诺。 青林，也不知此时胖瘦如何。英云开始胡思乱想，要怎么告诉他外公去世的消息才好？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又有何德何能让他儿子坦然面对死亡。虽然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是死亡并非他物，并非经历两次就失去新鲜感变麻木的事物，而是每一次都在上次的基础上更戳得深。 她想站起来。然而疲软的四肢如水润的泥土，根本立不起来。难道就瘫在被褥上，以此来哀悼吗？ 陈一山看出了她的企图，按住她肩膀不让她乱动，“乖，等会我扶着你去。” 这一幕发生时，邓艾恰巧端着一碗皮蛋瘦肉海带粥来到房门。 粥是暖的。心是冰的。 他们两人公然有此举止难道还不够说明他们的关系吗？还不够让他心灰意冷吗？ 可是一看到小姐那双灵动的眼睛，他就没法拒绝疏远她。世上还没有哪位女子的眸子比英云的更吸引他。 如果任性点，他真想转身就走后者把滚烫的粥浇到陈一山头上解气。可是爱情是不讲道理的，无论他付出多少，都未必会有回报的。 一番心理斗争后，邓艾毕竟天性老实，提着张不高兴的脸往床边走去。 这可瞒不过林静的眼睛。真可爱，她不禁笑了，这邓艾如此喜欢小姐，情绪又不知遮掩，怕被小姐知道他的心思后，小姐会同他刻意保持距离呢。 “我来。”林静接过热乎乎的粥，她可不想小姐对着这张臭脸喝粥，多影响胃口。还不如她亲自来。 往勺子上吹了一口气，粥凉了些，英云突然说道，“啊。” 简直把我当小孩子嘛，英云有些腼腆地张开嘴，静儿怎么用喂婴儿的方式来喂她呢？而且还被旁边的陈一山的双眼全程记录在案，丢人。 终于有暖和的东西入肚子里了，一股说不出的开心竟然滋长了，仿佛生活又重新开始运转。英云清楚，在父亲还未入土前有此想法是大不孝，可是，那一口生活的滋味，能帮助她站起来，能让她有力气去哀悼父亲，能让她知道生活本身，还有温度存在。不是吗，陈一山。 微微一笑。陈一山总能看透英云的心思，在英云看向他时，他也在用眼神抚摸她。 大度，大度。邓艾竭力克制，站在旁边一脸严肃地充当门神。他一直纳闷得是，这两人何时好上的。似乎师父一走，这两人就公然勾肩搭背了。可恶，可恶。 “我去前面看看。”邓艾自以为用了很生气的语气用了很大的劲丢出了这句话，他也自以为小姐听到了，但实际上，除了林静冲他点了点头，那两人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更别说搭理他了。 结果便是，平日走路不出声的邓艾，重重踏在地板上，他第一次觉得土地能承受他的怒气，而且不会反抗他。 英云喝了粥后，体力恢复了许多，皮肤下的血液也暖呼呼地流通起来。 陈一山霸道地没有准她起身，甚至命令她躺下接着睡觉。 “我好不容易才醒来的，万一躺下睡着了，”英云试图撒娇，“醒来你不见了呢？”虽然听上去在卖萌，但是英云内心是惶恐的。先是处处护着他的老爷没了，再是亲生爹爹走了，连儿子都不能自己养着。如果说前二十年来她在不断地得到，老爷c儿子，那现在她在走下坡路，逐渐失去。她怕，有一天一无所有。 林静早识趣地退出去把守房门。留下这对恩恩我我。 “傻瓜，”陈一山宠溺地吻了英云脸蛋，“我在，快睡。梦里会有我的。” 英云难得如此矫情，不对，是抒情。她也不明白怎么突然这么肉麻的话就不经大脑审核就通过了。可能是一脆弱，理智就下线，让情感掌控了全局。 毕竟梦里能假装美好，英云也想去那乌托邦逃避。然而一天一夜的昏迷，已经让她不再想睡。 “干嘛瞪着我？”陈一山捏捏英云的脸蛋，消瘦了些，手感不如上次了，心疼。 “嘿嘿。”英云傻傻地笑，笑他陈一山怎么就栽在她手里了，笑命运捉弄人，笑一生不过蜉蝣。 笑得眼泪喷涌而出。 她被抱得更紧了，仿佛陈一山怕她身子一软缩下去似的。 转而嚎啕大哭，不必夸张说惊天动地，崩山碎玉。只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哭了片刻，英云从陈一山怀抱里抽身，“你出去，我要换衣服。”话里夹杂着哭后留下的重鼻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天雨青草湿，人泪憔悴色 天上飘着一大片乌云，英云抬头看了看，细小的雨滴往她脸上打去，她的心也变得。盛放着爹爹冰冷身躯的棺材紧紧跟随在英云身后。抬棺材的伙计们喘着粗气，虽嘴里没半分话，然而心里却咒骂着这鬼天气。细雨湿衣服，四月天他们又只穿了层薄衫。尽管孝衣贴紧了英云皮肤，湿冷得皮肤快窒息。然而天气这种小事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她的眼睛黏在前方百米开外的小树林。这早挖好了一大坑。在坑旁边，是林家世代祖坟。土堆前竖立着不同时期的石碑，上面刻的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某些石碑残缺不全。就算是爹爹恐怕也不知道是哪位曾曾曾祖父长眠于此吧？英云呆在树林前环视了一周，眼泪在眼睛里打滚，眨巴眨巴，眼睫毛戳穿了泪珠，透明温热的泪水不听话地流下来。“哭吧，”声音沙哑。几夜未眠的林母红着眼睛把手帕递给女儿，老伴儿埋于此，日后她去了想必也在他身边埋葬。活人去想死后的事儿，在林母这个年纪看来再正常不过了，可不会因为正常就对死麻木，不过是骨子里接受了生命的冰凉冷漠，也不做无力的挣扎。英云扭头看向哥哥英松，只消一眼，两人便知道了对方的不舍与无奈，英松一路沉默，眼睛里绕满了红血丝，父亲去世于世界而言是少了一个人，于他而言确是多了一份重任。暂且不表不满三十的英松该如何承担起家的责任，就是筹备葬礼这事儿都够他伤脑筋了。除林母以外，再没有谁说话，连一只会叫的鸟儿也没出现。雨水打在棺木上的声音却越加响亮，滴滴答答，仿佛是在与逝去的林父交谈。葬礼很快结束了。埋一个人，比生一个人简单得多，却痛苦得多。英云不知如何表述，因为此时她已情绪混乱，眼泪横冲直撞地封锁了所有能表达的神经。只能哭，只有哭。回到家后，廖神厨打算辞别英云和林母，“我打算去福东那而住两日。可好？”英云自然想师父留下，再多教教她拌菜。可是廖师傅态度坚决，英云和林母不再挽留。“这书你留着，”临走时廖师傅悄悄塞给来送行的英云。最重要的东西他已经教给英云了，剩下的就靠英云的悟性了。看她舍不舍得花功夫去琢磨。无论哪一门技术，都是博大精深的。光是凉拌菜一类，所讲究的学问就够写好几本书。英云握着师父留下的“葵花宝典”，等目送师父背影消失才拿出来看。深蓝色书皮上写着：川·凉。书皮上没有褶皱，内里也崭新？莫非这是师父离开前特地写给我的？等等，英云翻到中间部分，这里面黑黑的一团团的都是字?可是，麻烦来了。尽管陈一山有教英云识字，然而，她还有许多字不认识。“静儿，”英云说道，“去找陈公子来。”林静刚走，英云就推门而入了。“哥，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进女生的房间得敲门得敲门。尤其是你妹妹的房间。”英云可不乐意哥哥如此莽撞，这可是她的私密空间。“有什么，小时候哥哥还看过你屁股呢。”英松一说话就让英云脸红了。他可不注意这些，“我来找你商量正事儿的。”所谓正事儿，当下只有一件，即林家食府如何处理。“继承爹的遗志，继续经营。”英云态度明确，爹没了，店还在，这是他们家族赖以生存的媒介。“那这样的话，就得关掉宝英楼。我得来负责林家食府。”难道不能兼顾？英云纳闷了，哥哥怎么有如此奇怪的想法？邓艾不是还在吗，他能当主厨，林家食府仍旧可以开下去。“非得如此？我和邓艾不是可以在林家食府帮忙吗？”“但是有事儿得有人做主吧？娘亲和你都不便露面，邓艾也不是林家的人”“是不是嫂子这么说的？”英云激动地站起身，哥哥可从来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先来他都安心在宝英楼掌勺，他能这样想可不太诡异了吗？凭借第六感，英云知道，一定是崔氏吹枕旁风。英松她还不了解，老实巴交的，肯定是被嫂子指使的。她怎么知道是？英松点头，“你嫂子说，如果我不出面管理，就轮到你。你得多累，又是女儿身不方便。我一想是这个理。”“那你来找我她知道吗？”英云哭笑不得，还好她现在掌握了情况，她的意见，哥哥鲜有不听的。英松摇摇头，“本来她是让我去找娘亲的，我琢磨着怎么也要让妹妹知道才行。”“我的好哥哥，”英云暗自感叹他傻得可爱，“以后嫂子跟你说什么你都得给妹妹说哦。”“那当然。”在这点上英松毫不含糊。“你先让我和邓艾试一下，看我们能否让林家食府的生意转动起来。”“这，”英松本来是打算告知妹妹的，他以为自己替妹妹承担一部分重任会让妹妹开心，没想到妹妹根本没接受他的好意，罢了，妹妹兴许是有自己的想法。至于崔氏对此有何不满，他略微为难，不过妻子和妹妹比起来，当然是流着同样血液的妹妹更重要了。“咯吱，”门开了。哎呦，坏了。两片绯云飞上英云脸颊，哥哥正对着的方向便是房门。“一山，”英松见到陈一山便上前拥抱，葬礼期间多亏陈一山帮他筹划，不然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你找我有事儿？”英松好不遮掩疑惑，“还是急事对不对？不然怎么可能找我找到英云的房间来了呢？”英云在英松身后摇头。一山会意，忙接到，“对，上次葬礼的费用还没算清。”他本来想说他是来教英云识字的，但是英云看上去还不愿意公开他与她的关系。这点他得尊重英云的意愿。“走走走，去书房说去。”英松起身，拉上一山袖子拖着他往林父生前的书房走去。自从林父逝去，书房也就挪给英松使用，毕竟他为长子，如今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之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葬礼过去七八天后，林家人情绪渐稳，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林家食府又重开大门迎客。然而第一二天时，客人寥寥，许多老熟人也不再上门。门庭若市的大厅，如今门可罗雀。常常一两桌客人，在大厅就能享受包场待遇。不得已，英云劝退了一批最新来的伙计，连厨房里都只剩下邓艾c陈一山和另外两个伙计。厨房里虽然只剩四个人，但要招呼客人还绰绰有余。不太会炒菜的陈一山常常闲在一边无所事事，或者就拿出英云给他的凉菜菜谱研究一番。英松和嫂子仍旧在宝英楼忙活，林家食府全权交由英云处理。按照惯例，每天英云都会巡视酒楼。此时英云步入二楼包厢，不禁感慨万分。想当日，此等包厢都是客人争着定餐，哪有闲置的空屋。可如今，屋里只孤零零站着一桌，环绕着七八把椅子。上等的木桌上，英云伸出手指一摸，已积了薄薄一层灰。“关了吧。”说这句话英云也垂头丧气，无可奈何。“日后不必打扫这里，除非有客人预定。”跟在身后的伙计点头应道，隔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是所有二楼包间都关还是单这一间屋子？”愣了半晌后英云才徐徐启齿，“都。”人就如此，越是心灰意冷，越是不愿言语。以此，假装与世界隔绝开来。重新营业第七天后，林家食府勉强迎来了一桌大顾客。其实也就是两桌人，是父母为家中独子庆生。“这生意该怎么做才好？”英云挑起帘子看着大厅，自言自语。她要是这对夫妇，才不选这里。四周冷清得要命。觥筹交错间，隐隐透出凄凉。“愁什么，”突然一个男子声音在英云背后响起。“喏，”英云遥指客厅，“这生意做不下去了。难不成我还得开除几个伙计来节约开支？都是老伙计了，一说看在爹的份上我就心软不忍赶走他们了。”“要不我来想法子。”陈一山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翌日，伙计灰头土脸地扫完地，刚打开门就吓呆了。他忙丢下扫帚跑进屋里，告诉林静去通知小姐。此时英云还在梦中。生意不景气，她干脆睡起懒觉来了。“小姐，刚伙计说”迷迷糊糊中，英云只听到了三个字，“都是人”，便被人泼了冷水似的，怔怔得看着林静，看是自己做梦呢还是林静在梦游。怎么可能突然来这么多人？林静急了，“小姐快穿衣服，别磨蹭了。我没和你闹着玩儿。”静儿平日里可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看来确实有急事儿。所以英云这才肯拉开锦被，穿上衣服，描眉出门。林家食府前，密密麻麻里里外外都是人。大清早的，这都干嘛来的？难不成是来砸店的？英云也被这阵势吓蒙了。目所能及处全是人，且他朝向林家食府的方向站立着。现在日没上三竿，看样子他们比伙计还勤奋，还起得早。该说点什么，英云正在头脑风暴中，对于莫名其妙的集会，她要怎么才能打听出他们来这儿的缘故，怎么才能抚慰他们让他们撤走。“现在可以进去坐着了？”排在第二个位置的人大声问道，他可是起了个大早才排在第二，已经等了许久这林家食府才开门。“坐着？”英云下意识反问道，“您是来？”老实说，这话一出口，英云就忐忑不安。你们倒是快告诉我为何来这儿了啊？“小姐开玩笑呢，”大叔笑呵呵，“来你们林家食府是来干嘛？那当然是吃饭啊。这不等于问我进厕所干嘛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粗鲁了。”“这就是林家小姐，真是漂亮”“林家小姐傻了吧，这都不”人群里闹哄哄地，大家七嘴八舌，英云听不清，不过已经知道这股躁动不会对她和林家食府产生威胁，也就没太在意。“您请您请。”先应付着，英云笑脸相迎，“大家里面坐里面坐。来，”英云转向伙计，“去把二楼所有房间清扫干净备用。”不到一刻钟，林家食府有座的地儿都塞满了人。英云看向门外，天，门外还有那么多人。前几天亏损的生意，今日一天恐怕就得扭转过来。实在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英云了不开支。突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静儿，陈公子在哪里？”林静指着厨房方向，“现在他应该还在睡觉。”英云马上走向厨房方向，粗暴地敲门，“邓艾，陈一山！”“小姐怎么了？”邓艾第一个回应，他正在穿衣服，至于陈一山，昨晚回来的迟，现在还呼呼大睡，不知天已大亮。“你们俩快去买菜。今天客人多。”不便进入房间的英云，只能在门外下命令。？我没听错吧？邓艾怀疑自己误会了，“小姐说去买菜？没必要那么早，离中午还远着呢。”“是啊，大厅里一大早就坐满了人，等着吃饭呢。”邓艾匆匆忙忙穿好衣衫，连头发都绑得马马虎虎就打开了门。“小姐刚才说坐满了？”他还是不信。要不是前几天几乎都没有客人，他怎么敢睡懒觉？“别废话了，快去，”英云可不愿再花时间解释，现在一百多张嘴等着呢，“快去快回，你可是大厨，还得负责做菜。”看样子小姐不是在开玩笑，邓艾便折回房间，见床上躺着的一团还在打呼噜，“喂喂，”被拍醒的陈一山很不开心，两眼还合着张不开，撒气地问道，“干嘛干嘛？”“买菜去了！”一堆衣服被邓艾胡乱丢到床上，“快穿，小姐急着呢。”“恩，”陈一山嘴里答应着，四肢却一动不动，不知是什么美梦缠住了他，害得他游离于梦境与现实中不愿醒来。“邓艾，好了没？”英云催问道。今天工作量可不小，外面坐着一波，还有一波客户站在门外等着呢。最磨人的就是等待，万一等不及，他们走了怎么办？好不容易爆满一次，可别因为老是上不了菜就给吹了。“陈一山还没起来。”邓艾才不包庇陈一山，就是要让小姐知道，这陈一山是头懒猪。“陈一山！”英云费劲力气吼道。棉被中的陈一山顿觉醍醐灌顶，猛地瞪大了眼睛，刚才谁在叫他？邓艾拉起他，“小姐在催，你快点。咱们买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