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秦风云》》 》正文 心剑无心:瞬间能砍出七剑的传说 一座干净c简单的宅院里,少年手持木剑在角落的木桩上挥砍,响起有节奏的“笃c哒”声。 少年衣着朴素,甚至因为快速剧烈的运动而稍显邋遢。他的每一下纵劈之后总要极快速地接一记横削,然而纵劈收势不及,导致横削余力不足,所以会形成“笃c哒”的声音。为了将两记劈斩滑顺衔接在一起,少年动作不甚滑稽。 随着一记纵劈将将落在木桩上,少年“呀”地喊出了声。当然,不是因为发力喊出来,而是忽觉头顶发痛,遭人暗算。 “痛c痛。” 转身,少年一手捂着头,一手执木剑横于身前。 “闷棍”的是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胖子。虽满脸横肉,但即使不说不笑c面无表情,也让人觉得喜感十足。胖子正手执木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臭小鬼,竟敢暗算本大爷!”少年生气骂道。 “你才臭小鬼,还敢自称本大爷,不教训教训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中年胖子“回敬”他,嘴里训斥,手里也没闲,提着木剑就敲打上去。 少年慌忙招架,狼狈躲窜,却不敌胖子身手矫健灵活,无奈被敲中几下。 “喂喂喂,臭小鬼,真的很痛啊!” “臭小鬼,啊?本大爷,啊?很痛,啊?”刚刚那几句言语的火上浇油,少年“身刻”感觉到,胖子反而下手更狠了几分。 “停停停停,我认输好了。”少年招架不住,只好认输。 胖子停手,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你是大爷还是我是大爷?” “那还用说,当然本大爷是大”少年穿着落魄邋遢,却趾高气扬,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一脸得意。一语未必,忽觉一痛,又遭胖子一记毒打。 少年腆着脸,慌忙改口:“停停停,当然您是大爷(才怪哩)。”才怪哩,三个字只能放在心里默念,要说出来,又指不定要激发胖子多大的恶意。 “切,现在的小鬼呐,真是没骨气。”胖子摇着头,不住打趣,待转身时,少年才倔强朝他做个鬼脸,吐吐舌头。 胖子走到院子中央站定,练剑是他每个早晨的必备功课。他的剑法并不高明,无特定章法招式,舞剑速度中庸,反倒更像是年长的农民老伯打着猪草,哪像个会武功的长者。 少年无聊地伸个懒腰,强忍着笑意,索性一屁股坐到主屋前的台阶上。 “小子,刚刚你那几下是耍猴呢?”胖子一边练剑,一边发问。 “啊?” “我似乎没教过你奇怪的东西吧!” 少年看着手中的木剑,摇摇头轻蔑说道:“切,剑法讲求的是一个‘快’字,哦,对了,还有‘变’,你那几下,啊呀”说着,故作摇头叹息状。“看来果真是不适合我。” “你小子,我们心剑一流的强大,目光短浅之辈怎能认识得到。剑随心动,无章无法,对手才无破解之道,这就叫” “无招胜有招。”少年撑着脑袋慵懒地语气接了话茬。“我还知道有位叫独孤求败的前辈,有门绝学叫独孤九剑,我们门派是否传承于独孤前辈一脉。师父难道您现在练得就是传说当中的独孤九剑吗?噗!”少年没忍住笑出了声。 胖子停下,面无表情看着少年,内心隐隐有些窝火。 混蛋!那刺耳笑声算什么啊!仿佛无形再说,你小子算哪根葱! 混蛋!竟被一个臭小子给嘲讽到了! 少年隐隐觉得不对,立马收敛笑容,强行解释:“抱歉,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不是在笑您,我是在笑c笑独孤前辈。啊,话本小说真是吹得神乎其技,无招胜有招,那小孩子不都是武林高手?无招怎么胜得过有招。等等,哪里不对,”少年慌忙捂嘴,再看胖子,那微眯的眼神似乎已经杀了他千万次。 “啊,那个,田胖子你听我解释。” “小子,你给我下来。” “欸?师父您不会来真的吧?” “拿好你手中的剑,让我来领教领教少侠的高着。” “师父,您该不会真是认真的吧?您真的是认真的?您是认真的?”少年双手乖乖捧着剑,吞了口口水,活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少年喊道:“阿闻,你在哪?救我!” “嗯?”名叫“阿闻”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时正拿着扫把站在院子的另一侧应道。长长的刘海已经越过了鼻梁,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出半张脸上有任何情绪。探肩,微微驼背,再加上两条胳膊有些耷拉,整个人看着冷漠得像一座冰山,毫无生气得像一具尸体。 胖子和少年吓了一跳,同时“啊”的一声惊呼,少年甚至问道:“阿闻,你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一直在这里啊。”阿闻说话毫无情绪可言。 少年捂脸,果然,这个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家伙。 “阿闻救我。”少年竖起大拇指。“哟,我们可是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好兄弟。” 阿闻无悲无喜,似乎透过刘海在看他,然后嘴里蹦出几个字——“作,使劲作。”啊嘞!哪怕开玩笑也是毫无生气啊。 胖子呵呵一笑,脸上的脂肪都在拼命抖动。“看吧,就算是大罗神仙也甭想救你。乖乖受死吧,小子。”顺势挥两下木剑。 少年心中一万只羊c羊驼奔腾而过,胖子,不,师父对心剑流这块金字招牌有着近乎偏执的维护。想当初,有武者来家里闹事,顺便可以贬低了下心剑流。不想平日里为人和善谦恭咳咳,的师父以碾压之势横扫。自此,整个镇上田知生的凶名便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唉~当然也不排除,石田镇尚武的热情本来就很寡淡。糟糕,差点跑题,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论证一点,世风日下,人活得竟不如一块招牌。无意触碰了师父的逆鳞,恐怕 妈的,豁出去了。少年一咬牙,反正迟早要决裂,这种小孩子都会的窝囊剑术,我梨叶大爷,就算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哦,忘了介绍,我叫梨叶,梨树的梨,梨叶的叶,对面那个胖胖的勉强算是我师父的中年大叔叫,田知生。 混蛋,拿出点勇气。梨叶大爷可是要成为瞬间能斩出七剑的绝世高手,七绝剑术才是我的目标。什么心剑流,小孩子的玩意,就要拿给小孩子玩好了,何必装得那么正经。 想及此,梨叶用剑指着田知生挑衅道:“既然如此,本大爷可是要认真了,让你看看我这些日子的成果吧!” 田知生被这不知所谓的话给逗笑了,遂点点头勾勾手,打趣道:“啊,尽管放马过来。” 梨叶双手持剑,放低身子,后腿微攻。若占得先机,一步胜而步步胜。何况,剑术讲求的是个快字,不动则已,一动则必克敌制胜。遂必须要抢攻。 身未动,梨叶额头开始淌汗,顺着脸颊从下巴低落。手心也湿湿的,紧张得不由又紧紧握了下剑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闻忽然发话了,“门外似乎有人昏倒了。” 接着外面便传来阵阵骚动,田知生转身朝紧闭着的大门方向张望,“真是这样吗?阿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干脆且毫无说服力。 “哦,那我倒真是佩服你啊!” “就是这个。”梨叶眼神一闪,心中暗道。将后背露给敌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心剑流,说到底不过是个笑话。 梨叶后脚弹射,几步距离瞬间贴近,手中高举的木剑纵劈而下。从静止到克敌,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激动得要爆破一声“尝尝本大爷的厉害吧”! 克敌?然而高兴得还是太早了。纵劈的瞬间,梨叶神色一变,挡住了。师父,即使背对着他,却精准地用木剑挡住了他的攻击。他条件反射性地变招为横削,依旧被挡住了。甚至田知生的这一挡,剑端有微微拨动的痕迹。梨叶感觉一股大力传来,木剑险些脱手。 田知生扭头,猥琐地冲他笑了笑,梨叶预感“不好”,空门大开。就在这时,一柄木剑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田知生的木剑结结实实敲在了梨叶头顶。 “痛痛痛,混蛋,你阴我。”梨叶捂着头,气急败坏地骂道。 “说什么呢,还不是你小子想乘人之危。”看得出来,田知生有些得意。 “那分明是你设的圈套。” “我又没让你跳进来,怪我咯?” “可恶可恶,根本不算,我们再来比过。” 田知生忙转移话题,“话说外面到底什么状况,阿闻,跟我来看看!” “哦。” 两人直接撂下梨叶出去。 梨叶气急败坏地咆哮:“混蛋,竟敢无视本大爷。本大爷可是要成为瞬间斩出七剑的绝世传说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年轻汉子 “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年轻汉子披头散发,满身血污,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恶鬼。一条手臂已经折掉,耷拉着自由地摇摆。失血过多可能随时陷入昏迷。长途的跋涉使疲倦感开始侵袭大脑。目前的状况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已经,逃了大概有三天三夜了吧!年轻汉子不由自主地想。 脚上仿佛绑了铅块,引力前所未有得强大,强大到他几乎挪不动步子。 前方已经有了人家,只要靠近应该就死不了吧! “绝对c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年轻汉子喘着粗重的气,不断提醒自己。可是就像人力永远无法抗衡天力,意志这种东西,在绝对的生理极限面前,也会惨淡得令人遗憾。 眼皮越来越沉重,视线越来越模糊,明明这扇门已经很近了,却来不及敲响。 可恶!!!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年轻汉子摔在地上。 翌日一早,田家门前围了一圈人。对衣衫破碎c浑身血污c昏倒在地的奇怪年轻汉子议论纷纷c指指点点。 这时,紧闭的田家大门打开了,田知生和阿闻循声而出。见状,田知生朝阿闻望了一眼,也不知这人怎么猜着的。难道天地间的确隐隐有股神秘的力量?田知生不多想。 紧接着梨叶也从家里捂着头蹦了出来。 “阿闻你快帮我看看,出血没?” “哦,还好。”一样的冷漠。 “胖子,我跟你没完。”梨叶生气地指着田知生说道。忽然看到倒地不起的年轻汉子。“欸?还真有人昏家门口啊!” “看戏”的关老头幸灾乐祸:“田胖子,昏你家门口,也算是难为你了。” 田知生笑着应承了句,然后对两人吩咐道:“先抬进去再说。小子,去搭把手。” “哼。” 待两人将年轻汉子抬进去,田知生憨笑道:“各位,都散了吧!” 随后将门紧闭,门外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人也都散了。 “啊,为什么抬到我房间?”梨叶倾诉着不满。 “难道还要抬到我房间去啊?”田知生说道。 “恩,为什么不呢?” “少啰嗦,这可是我家。” “知道了知道了。不对,那万一他不醒呢?”梨叶烦不可耐,忽然又想到一个雪上加霜的不良情况。 “没办法,你只好睡大街了,要不跟阿闻凑合凑合也行,大不了睡柴房。”田知生揶揄。 “不行,怎么能这样!”强烈抗议中! 田知生背着手打趣道:“已经抬这儿了,你就别折腾了,万一闹出人命” “别说话。”梨叶伸手示意。 倏然鸦雀无声,唯独丝微的鼾声一直在屋内萦绕。 梨叶弯腰打量躺在床上的年轻汉子,震惊道:“厉害啊,我还以为是昏迷不醒呢!”遂转身问田知生:“胖子你早知道了吧!” “赶紧去做早饭。”田知生背着手晃出门去。 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有些刺眼。当意识刚刚苏醒,年轻汉子便警觉得睁开了眼,随后眯着眼打量四周。 这是哪? 已然睡醒,脑袋依旧昏昏沉沉。 年轻汉子艰难坐起,折掉的左臂疼得他龇牙咧嘴。所幸,创口都已结痂。除了有些虚弱之外,身体基本无大碍。紧绷的神经得以缓解,也不由得轻舒了口气。他起身站立,双腿酸软无力仆倒在地。尝试了两次,终于勉强站起,靠在门口。 梨叶在院子里练剑,看到年轻汉子血污狰狞,吓得木剑都掉地上了。 “吓到你了吧!”声音有些虚弱,听着却很和善。 “哪哪有。梨叶大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梨叶迅速把剑捡起来。 “这里是哪?” “哦,田胖子家。没事,这里全听我的。你安心养伤。” 年轻汉子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假装一副言行举止很老成的样子。 “看样子,你被人追杀么?” “额,这个嘛。”年轻汉子有些无语。这么冒失的少年他还是头一次遇到,竟问这么冒失的问题。如果是被追杀,隐私这种东西当真就不该被人知晓,自然也不会有人去问。他掩藏在血渍之下的面色有些尴尬,但出于礼貌,吞吞吐吐的言语中表达的模棱两可,算是默认了。 “看样子你不像个坏人。” “额。”年轻汉子满头黑线,这少年当真不会说话,哪有坏蛋说自己是坏蛋的。难道少年对于坏蛋的评价标准是能否好好说上几句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伤成这样子都没事,实在是厉害。对了,我叫梨叶。” “梨梨叶?” “恩,梨树的梨,梨叶的叶。很奇怪的名字对吧。” “没c没有,抱歉。”年轻汉子支支吾吾,不知该怎样对答。 “田胖子在门口捡到我的时候说我没有名字,还说起名字是相当麻烦的事,看到院子里的梨树,喏,就那棵,索性就叫梨叶了。真是的,太随便了吧!堂堂男子汉,名字却像女孩子。找个机会一定要改掉,我已经想好了,叫万剑,嗯,够霸气。好像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莫木c木人莫,对,木人莫。”年轻汉子实际叫莫休,谨慎起见,不得不编个假名。 梨叶笑得很贼,“嘿嘿嘿,比我的还奇怪,你爹娘似乎跟你也有仇。” “这个咳咳咳嚯嚯。”和这个叫梨叶的少年聊天简直是一种煎熬。不仅思维跳跃性强,话题也让人难以启齿。所以,莫休不得不强行咳嗽一波。 “看样子你还是回去躺一下比较好。” “恩,谢谢。”莫休心中窃喜,比起对话,还是回去躺着爽。正准备进屋,忽听到身后梨叶说话。 “田胖子你回来了啊,那个叫莫人木,还是莫木人什么的,反正就这三个字,那个人醒了,喏!” 莫休心道,看来少年口中的“田胖子”才是这家的主人。遂转身礼貌性地看向来人。 田知生平静地看着对方,点点头,然后说道:“醒了?恩,身体恢复的不错。” 莫休撑着门框向田知生行了一礼,道:“还要多谢主人家的收留之恩。” 田知生赶紧制止,“哎,打住,救你命是举手之劳,至于收留,我可没这个打算。想来,我这破地儿也不是你的目的。既然身体无恙,还是及早赶路的好。”早前,看这凄惨模样,便知身份有些危险,田知生心里敲锣打鼓,终还是救了。若要收留,总归会沾扯因果,怕是要惹上无妄之灾。这,田知生是万万不想看到的。 莫休脸色有些莫名尴尬,他当然清楚田知生的顾虑,也清楚追杀自己来人的背后是这家人万万惹不起的。可是他没办法,他还不想死。他清楚,就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旦从这里走出去,等待自己的局面一定是自己不想要的。所以,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本意,他都打算藏在这里养好伤势,哪怕会殃及池鱼。他随时做好死的准备,可生的欲望可以吞噬一切鲁莽冲动和不理智行为。 正当莫休进退两难之际,梨叶说话了,“欸?田胖子,该不会认真的吧!。” 田知生看着他,一言不发。 “为什么这样。话说,这个家里到底还是我说了算。”莫休强装大头蒜。 “我的大爷哎,什么时候家里是由你做主的啊?” 梨叶看了莫休一眼,生怕之前吹的牛皮被戳破:“家里什么时候不是我说了算?” 田知生看着梨叶哭笑不得,大概明白了什么,便顺着他的意思,硬的不行来软的。用在这蠢货身上,慢性毒药比硬性毒药更管用。 “你看啊,要是把他留下,他睡你那屋,你擅自主张做出的决定,我可不会把床让给你睡,阿闻也不会,你只能睡柴房喽。” “没问题。” “你你能接受?那他这样的伤势,你得自己照顾他,我和阿闻不会帮你。” “没问题。” “喂他饭吃。” “没问题” “帮他接骨。” “没问题。” “帮他上茅房。” “没问题。” “不行,我还是不能留他。”田知生本以为梨叶知难而退,没想到却如此难以撼动。终究这混蛋小子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没问题。什么?不不,这个我万万不会答应的。混蛋胖子,你是要反悔吗?” “反悔?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梨叶回忆一下,似乎真如他所言。 “跟我打一场,如果我赢了,他留下。”梨叶指着田胖子说。 “我拒绝,你只是单纯地想找我打架吧!况且你只是个从来没赢过的笨蛋。” “少瞧不起人了。师父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么?心剑流难道就是一味畏缩避战的剑术么?太让人失望了吧!” 下定决心了么?一旦小子用了“师傅”的字眼,便代表他要认真起来了。 “幼稚的激将法,我岂会上当?” “啊,怎么这样。”梨叶苦恼地挠头抓狂,心剑流明明是田知生的死穴,是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轻视的。这次却意外失效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初阿闻要留下来为什么你就同意了?” 兴许是无心的一句牢骚,却勾起了田知生一段不愿回忆起的不愉快插曲。 六年前一个夜晚。月黑风高,田知生打着哈欠准备关大门睡觉。突如其来一声“好饿”传入耳际,田知生骤惊,未曾注意门前正立着位少年。 怕是乞丐,田知生理也不理正要把门关上。可刚关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身体也如雕塑一动不动。并非是他善意为泯c良心发现,而是一柄森冷的寒芒正指着他的后颈。眼前还哪有少年,田知生的心沉入无底深渊——好快,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不仅鼻尖冒汗,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所幸,少年又开口了,“我要住这里。” 翌日,田知生指着阴冷少年向梨叶介绍:“他叫阿闻,是家里新来的佣人。” “咦?田胖子怎么舍得花钱雇人了?” “混蛋,废话多。” 田知生费解这个能够绝对秒杀自己存在的神秘少年为什么偏安于这一隅。不过多年过去,三人处的倒相安无事。每每想到那晚,他仍心有余悸。这也是他无法提及的两个人的秘密。 “那个,我们还是谈谈上一个条件。”田知生慌忙改口。 “什么上一个条件,难道连深陷泥淖的弱者都舍不得拉一把,一味无理地搪塞,这就是作为强者应有的姿态吗?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退让半步的。哎?等等,你说上一个条件,你答应啦!很好,我就说嘛!”梨叶摩拳擦掌。不知道田知生为什么松口,但管他呢,何必多想。 “别高兴太早,我可没打算让你赢。” “尽管放马过来,这次一定赢你。”梨叶握拳挑衅,然后霸气对莫休说:“喂,木人,留下来,梨叶大爷保定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哟!死要面子的倔强少年 想要输,绝对没一点可能。田知生感叹,对面那个笨蛋虽喜欢胡搅蛮缠,在信用方面还是值得人信服的。除了一点,这家伙从不承认自己输过 “刚刚还没打完,重新来过”c“尿意突临,影响水平”c“关老头家的狗叫得聒噪”c“为了赢我,竟在碗里下毒”什么样的混账理由都能编得出来,田知生捂脸。今天他决定终结掉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让这个无赖彻底清醒地认识所谓失败为何意义。 田知生伸出食指:“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你碰不到我,算你输。当然,为了不说我以大欺小,我决定站在原地只守不攻,如果你能将我逼出这个圈,算我输。怎样?” “以大欺小?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很快就让你见识梨叶大爷的厉害。”梨叶感受到来自田知生的蔑视,强行嘴上厉害一波,找回场子。 “如果你觉得有悖公平,我们可以来场公平的较量。” “混蛋,说过的话要反悔吗?”梨叶气急败坏,却后怕不已。“等着,我进屋拿香。” 待梨叶从屋里出来,田知生却气得忍不住开口怒骂:“操你大爷的,蚊香!” 梨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贼笑道:“你说过一炷香,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哦!”他虽热血无脑,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既然在实力上鞭长莫及,那么只能在持久战中寻找机会了。 正常来讲,一炷香可以烧盏茶时间,蚊香可以烧三个时辰,而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几息之间便可结束。作为对手的混蛋小子,无论玩什么花样,绝对连一丝赢的机会也没有,想到这里,田知生对这赖皮行为便也释然了。 “无所谓了,时间越长反而越绝望。”田知生划了一个身材大小的圈,并在圈中站定。 “说什么傻话呢,很快就会赢你的。”待蚊香点燃,梨叶迫不及待持剑抢攻过去,对他来说,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象征着一个赢的机会。 一记突刺被田知生轻易格挡住,而灵巧的随手一拨,梨叶的攻势便顺势化解。木剑三尺,田知生防得滴水不漏,乃至盏茶的时间,梨叶根本没有攻入田知生身前一尺的距离。不仅如此,防守同时,田知生仍留有余力,想攻击的时候以攻击将其吓退,不想攻击的时候懒懒地招架防守,似乎在嘲讽这种软绵绵的攻击实在让人无聊得提不起兴趣来。 守其所攻,攻其不备。一旁的莫休暗暗惊叹,好厉害的剑术,化繁为简,拨云见日,动作拙劣,却不囿于一招一式。回归了最传统剑技的本质,谈不上精妙绝伦,却最实用最有效。这剑术,有些眼熟,隐隐在哪里见到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何必多想,这不是他的关注点,面对这样的对手,哪怕是他也感觉有些棘手,更何况那个叫梨叶的少年。眉头微皱,不禁忧虑,赢,是个大问题。且看下去吧! “可恶,拿出全力来啊,本大爷可是要发力了。”面对肉眼可见的耍弄,梨叶气急败坏,内心更是糟糕透顶。尽管累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然而一丝破绽也没找到。 小子,要上钩了!田知生心中得意的一抹冷笑。 气急败坏,便会乱了方寸。方寸大乱,人发挥的实力往往不足五成。比起实力战,心理战才有点意思吧! 所谓“时间越长反而越绝望”,说的便是这种情况。时间长如果算是一种优势,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更可能是一种劣势。站着不动是让着对方?不,田知生在给自己行方便。这等级别的对手,田知生当然不用挪地方。任梨叶闪转腾挪从各个角度攻来,做得不仅仅是无用功,还是事倍功半的无用功。自己一直在节省体力,对手体力在加倍消耗,这样的持久战,高下立判。 果然,那个笨蛋的攻击似乎更凶猛了些,技巧却糟糕得一塌糊涂,实际上只是一味地用蛮力挥舞抽击。少年呐,还是太年轻。 莫休看出了猫腻。 “梨叶,冷静点。”这大概不算犯规吧!关系到身家性命,莫休没顾虑太多。 战斗中的梨叶本就窝火,这时又被田知生一记木剑敲到脑袋,梨叶翻滚退至一丈远的地方。“啰嗦,我很冷静呐!” 说着便又攻了上去,攻击方式却冷静c分寸了许多。梨叶又说:“木人,谢谢啊,我为刚才的鲁莽道歉。” 看来被胖子牵着鼻子走了! 田知生叫苦不迭,似乎头脑清醒得很呢。还是那个胜负,不过要更疲累一点罢了。 田知生开始将激将外化,用言语嘲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笨蛋,真是让人头疼。”“最终的结果已经注定,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午饭的难吃程度恐怕连自己都难以下咽吧,否则出剑也不会和挠痒痒似的。” 梨叶持剑前冲,声东击西,佯攻右侧,实攻左侧。 田知生心中冷笑,攻击手段如此拙劣的对手,闭着眼都能轻轻松松打十个。同时心里也抱怨,再想让这小子上钩,恐怕比登天还难。 梨叶的攻击还是那么绵密,不给对手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闪避c翻滚c出剑,少年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哪怕连一丝赢的机会都没有,哪怕连对手的一个破绽都找不到。少年冷静似狼,攻击如虎,既然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既然没有破绽,那就打出一个破绽。 努力有什么用,反正对手也很努力。不仅如此,活得久,经验老道,还很有天赋哦,不如就等他老死算了,何必计较太多,不就是输赢问题嘛!但是好不甘心,既然那么想赢,那么想赢一次的话,就更努力c超级努力c努力爆棚吧! 搞笑!斤斤计较c心胸狭隘,明明很讨厌这类人,不知从何时起,却已经变成了这种人。 “二虎,你吃的是什么?” “白糖糕,我娘也会做。”小春一脸骄傲抢答道。 “好厉害!” “那算什么,我娘会做桂花糖。” “哇,桂花糖!” “我娘也会。” “你就吹牛,我娘说,镇上只有她一个人会做桂花糖。”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呵。” “哈哈。” “噗。” “我娘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六岁的梨叶嘻嘻哈哈地举手。 “才怪嘞,我娘说,阿叶是没有爹娘的野种,只有田胖子才舍得收养。” “阿叶在骗人。” “喔,阿叶骗人。噗,哈哈。” “骗人” 童言虽无忌,成人世界的锋芒却何等锐利,简直诛心。 那时的孩子,也不哭,也不闹,没有一丝悲情。没有父母是怎样的感觉?没有感觉。 也许从小就要学会伪装坚强,才能隐藏自己和别人的那点点不一样。那时的梨叶只想拼命掩饰,拼命掩饰自己没有父母这一既定事实。既然被戳破 “孙悟空没有爹娘,厉害。我也没有爹娘,也厉害。”梨叶佩服自己的小聪明,急忙争辩。 “你就吹牛吧,你怎么可能有孙悟空厉害。” “对啊,孙悟空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 “田胖子是我师父,我们心剑流才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厉害的武功。”梨叶还不忘比划两下。他哪会什么心剑流,只是想拼命证明,至于证明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如果不去拼命证明的话,心底里的某部分恐怕会变得更加黯然。 “哎?好厉害。” “哇。” 小伙伴们不识真伪,田胖子会使剑确凿无疑,梨叶多少也该会点武功吧!眼神中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我要学心剑流。”梨叶昂着红鼓鼓的小脸望着田知生,双眼圆瞪,像只倔强的鸭子。 田知生诧异,这又是闹哪门子的幺蛾子。 田知生不准梨叶将木剑带出家门,但小子还是当耳旁风。 “以后再也不能陪你们玩了,我可是心剑流的大师兄。师父的训练相当厉害。” “阿叶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吧!” “恩,那当然。”梨叶摆弄两下手中的木剑,自信满满。“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过师父了。” “哇,那阿叶你可要保护我们哦。” “对,阿叶你可是我们的老大。” “放心吧!” 既然已经做好将谎言守护住的觉悟,那就拼命让它变成现实。 呵!表面上一副肆无忌惮的嘴脸,说到底不过是个内心敏感而又脆弱的少年。 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为了让他认识到云泥之差,田知生不介意下点狠手,以至于梨叶被揍得鼻青脸肿。 两个半时辰都已经眨眼而过,梨叶的攻势从没有减缓过,更别说休息。 田知生惊讶,小家伙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强的耐力,不过比之自己当年还是稍逊一筹。这当然是嘴硬的说法。 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又爬起来,少年,真不知输滋味呐! 莫休的内心开始沉默,这少年究竟想做什么?为了自己真那么值得么?难道少年也有个已故去的哥哥? 再战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义的,差距太大了。 莫休心里有些温暖,世间竟有如此少年。 待梨叶再一次和田知生拉开距离,莫休发话了。“那个,看来没悬念了,再战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果然呐!”莫休装作一脸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活动活动筋骨,心里却疼得龇牙咧嘴,况且左臂还是折掉的。“恩,身体似乎好太多了,看来不能再逗留下去了。感谢各位如此用心照顾,就此拜别吧!” 莫休勉强挪动两步,心里苦笑,大概会死在外面的吧! “在你走之前,请好好想想,我还没被打倒呢,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梨叶依旧持剑伺机而攻的架势,根本没有被莫休分心,哪怕发音都有些含糊不清,说得却如此认真。“胜负还没有分出来呢,连你也瞧不起我么?留下来,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更快更强的那一剑 鼻青脸肿,狼狈得像只蠢货,却大义凛然地说着实现不了的混账话,真让人忍不住想多嘲讽两句。 “既然这样,那就拜托了,轻松赢下这场较量吧!”看到那熊熊燃烧的斗志火焰,哪怕赌上性命也想同他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真是的。 “嘿嘿嘿,这才像话嘛!我是绝对绝对会赢的。” 莫休不知梨叶哪来的自信,如同当初的自己,做着不可能实现的梦。可如今该做的都做到了,这便是执念吧! 可恶!还不够,要变得更强,我可是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强者。 “不要怕,我们还有阿叶呢!” “对,阿叶可厉害了,他是心剑流的大师兄。” “对,你们赶紧逃吧,阿叶会武功的。” 对面个地痞流氓像看蠢货似的贼兮兮看着这群毛孩,敢用言语嘲讽,不得不教训一下。 “阿叶会保护好我们的,对吧!”有个小孩试探性地问梨叶,看得出来有些紧张。 “那c那当然。心剑流可是天下第一剑术。喂,你们几个,我可不想被师父臭骂说欺负弱者,识相的赶紧滚吧!”死要面子的小孩终究是下不了台的,强行嘲讽最为致命。 自欺何时欺得了人。 “心剑流,你听说过吗?”一个地痞敲着旁边流氓的胸脯问。 “听说过啊,天下第一剑术嘛,噗哈哈。” “噗,不行,我也想笑一会儿。” “哈哈哈。” “哟,天下第一剑术心剑流的大师兄,我好怕怕哦。”那地痞假装瑟瑟索索嘲弄他。 梨叶双手持剑,气得面红耳赤,明明腿都在打摆子,为了面子,却要义无反顾地上前跟这群流氓拼命。 “混蛋!我才不怕你们呢!” “啪。”直劈而下的木剑轻易被捏在手里。“哟,还真是嚣张。兄弟们。”那地痞使了个眼色。 噼里啪啦,三拳两脚,梨叶被揍翻在地。 “混蛋,把你的脚从本大爷头上拿开。”不知谁的脚踩在他的脸上。 那群毛孩的脸上有些惊恐,地痞看在眼里,对梨叶打趣道:“喂,臭小子,你的小弟没说你耍剑跟智障一样么?恩,也是,当着你的面自然不好开口,私底下肯定这么觉着的吧!是么?”说着,看向那群毛孩。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迫于淫威之下,不得不一个个点头附和。 “看到了吧!认你做老大?有个白痴替他们出头,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梨叶气鼓鼓,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绷着小嘴一脸倔强,生怕下一刻就哭出声来。怎么能向这群人渣屈服嘛! “你们赶紧跑,我帮你们拖着。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小毛孩们一哄而散。 痞子们干看着没有出手,“他们才不会感激你呢,白痴,他们只崇拜强者。” 真傻,明明已经被背叛,却还要摆出一副老大的作态。想要得到感激,想要赢得尊重么?以为这样就能伪装自己和别人的点点不一样?以为这样就能弥补自己和他们的疏离感?野种就是野种,没有爹娘这一既定事实无论怎么伪装别人都一清二楚呐! 以后不要跟田家那小子一起玩了,那样的野小子会把你教坏的。 但是 没有但是,听爹的话。 我知道了。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所谓的认可在某些无关痛痒的借口面前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不知不觉,身边已空空荡荡,原来原来自己始终都是孑然一人! 隐隐讨厌着所有人么? “喂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 “今日的屈辱,我梨叶大爷发誓,必会百倍奉还。”被别人踩着脑袋动都不能动,却还不打欠条地做着威胁。 “打打打打,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我也来踹两脚。” “轻点,别打死了。” “天下第一嘛,怎么可能打得死。哈哈” 明明怕的要死,却要装出一副无所畏惧c所向无敌的样子,就连被打也不肯求救求饶。 明明在田胖子面前坚韧得从没掉过一滴眼泪,却一个人偷偷躲在大树后面哭得跟个傻逼似的,鼻涕混着眼泪落到嘴里都不知道。 明明已经哭得这么难看了,却还要拼命咬紧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生怕被人看到,看到拼尽全力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份软弱无力。 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还真是个死要面子的倔强孩子。 “什么破心剑流,根本就弱得很,这么弱的剑术怎么可能赢嘛,才不配我梨叶大爷学习。绝对要学世界上最强最强的剑术,让你们为当初的愚蠢行为和想法后悔一番,梨叶大爷不需要你们的认可,才不配你们瞧不起,因为梨叶大爷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强者。” 想要成为强者的渴望在心里如野火燎原般疯狂肆意地生长。 长跑十公里 击剑两万次 俯卧撑两百个 击剑五万次 仰卧起坐五百个 击剑十万次 “混蛋,木剑又坏掉了,轻点用不行么?”田知生气急败坏地骂道。 “胖子你再帮我做一支嘛,反正花不了多少时间。” “我擦嘞,你小子来给我解释解释这木桩怎么又断掉了。”田知生再一次气急败坏地骂道。 “啊,你问我我问谁,阿闻是你弄坏的吗?” “明明是你。” 转眼,蚊香快要燃尽。若无意外,“梨叶惨败”将会为这场决斗划上终止符。 心剑流,无招可寻,无踪可觅,后发而先制,破尽天下招式。无招,并非不可挡,若剑快到极致,心剑流又怎能接得下一剑。 要结束了么?梨叶发狠,赌上最后一击。 遂同田知生光明正大正面角逐,直冲向前,一记斜刺直逼其左肋。 田知生一抖剑欲将其化解,却不想这一剑如此滑溜,两木剑还没撞上,那记斜刺一挥即收。心中暗道,嗯?假招。 机会!梨叶等的就是田知生这一击进攻。为此不惜花两个多时辰藏拙迷惑对手,让对手掉以轻心,以为这场决斗毫无悬念c对手柔弱可欺。可是梨叶大爷的心里藏着猛虎,要像刺客一样匿于黑夜之中,惨淡经营,为的就是最终那一击必杀。 梨叶瞬间抖出两剑。 两剑皆已轻松挡住。田知生心里冷笑一声,如果只是这个的话那就太让人失“望”字还没出现便已戛然而止。不,竟竟还有第三剑!这小子什么时候 田知生瞬间想出应对方案,双手持剑,剑端纵贯而下,这一剑的力道,是要将梨叶手中的木剑摧毁掉。 结束了,小子。真是遗憾,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今天还是要输。很不甘心吧,紧盯着前方的目标,努力追逐,不断地渴望靠近并超越,一路下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如此之远,蓦然回首身后早已无人迹。你才十三岁,已经很强了。 梨叶变得疯狂,赌上了,要更快! 两剑相交,木剑同时摧毁。梨叶的木剑摧毁得更彻底一点,乃至剑柄都碎掉了,木楂扎进手心,鲜血滴滴沥沥。而田知生也因冲击力震退几步,出了圈子。 那是什么,好快!莫休瞬间警觉,汗毛都竖了起来,却见梨树下站着个年轻人。那人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竟一点也没发觉。如果目标是自己的话,恐怕直接得命丧当场。是敌人么? 看着田知生站在圈外,梨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赢了?竟然真的赢了。”对梨树下的阿闻说:“赢了,我果真赢了,阿闻你看到了么,我赢了!” “嗯。”不咸不淡。 莫休松了口气,不是敌人。 田知生也看了阿闻一眼,这家伙沉默地望着别处发呆,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刚刚的石子不是他丢的似的。既然对方没有表示,那只好将错就错下去,技不如人怨得了谁? 在场四人,恐怕也只有功力尚浅的梨叶没发觉将田知生震出圈外的是梨树下默默发呆的阿闻。 “喂,小子,我说过能赢就一定会赢的。”梨叶对莫休喊道。 “嗯。”莫休重重点头。未曾谋面,却为了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拼尽全力。如果有机会莫休暗暗发誓。 三个时辰,天色已有些暗了。能完完整整打完三个时辰,谁也没想到。 “胖子,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哦,嘿嘿嘿。”,说完,梨叶累得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口大口喘着气,心情激荡。 “混蛋,知道了。别躺在地上装死,赶紧去准备晚饭。” “我是赢家,你可是失败者额,你才去。” “混蛋,还不是你浪费时间。十息之内信不信我把你撂趴下。” “胖子你是要耍赖么,你可是老前辈。” “知道了!老你妹的前辈。菜里加魔鬼辣椒辣不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事发东窗,祸起关墙 “我才不要嘞,堂堂梨叶大爷屈尊降贵给小弟铺床叠被,那好没面子啊!”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什么洗衣搽碗c端茶送水,除了接骨不会,其他做得尽心竭力。既然答应要把伤者照顾周到,又怎能言而无信。所谓强者,便应该一诺千金吧! 此时的梨叶背对着莫休坐在远处的小板凳上,烛光下,认真地帮他缝补着破烂的衣物。 莫休觉得好笑,明明是个温柔c耐心的小孩子,却不愿承认自己会缝补衣服这一事实。所谓强者,能扛起家国大业,又怎能拿不起一个绣花针呢? 如果如果妹妹还活着的话,那该多好。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她就坐在那烛光下认真地帮我缝补衣服,那该多好。偶尔扭头撒娇地叫声“哥哥”。 “妹妹。”莫休想出神,情不自禁喊了出来。 “欸?说什么呢,混蛋,我可是梨叶大爷。”梨叶表面照顾周到,内心却窝火得很,被这“妹妹”一激,瞬间跳起来气得想打人。 “抱抱歉。”莫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失态。 “那你倒解释解释‘妹妹’是怎么一回事。”依旧气急败坏c装牙舞爪道。 “如果妹妹还活着的话,应该比你大五岁。”莫休保持着脸上和善的微笑,梨叶却感受到那笑容很假装c很勉强c很落寞c很悲凉。 本来大张着嘴巴的夸张表情瞬间无所适从,变得一脸正义,严肃且认真。梨叶沉默,他想安慰,不知说些什么。他从莫休身上感受到一份情绪,这种情绪比正义感爆棚c明明弱得一批却喜欢强出头的自己还要强烈c深沉得多。 “姐姐应该很可爱吧!”他终于说出一句自己不甚满意的回应。 对于妹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她五岁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可是他坚信,世间再没有比妹妹更可爱的人了。仿佛被人抢走了玩具熊一般,失去的永远是最宝贝的。 莫休喉结鼓动深吸了口气,抽抽鼻子,努力平复这强烈情绪,一副我现在很好的表情,微笑点头道:“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定要带我去见见姐姐,真希望见到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梨叶眼神坚定,望着莫休。既然他这么爱自己的妹妹,如果有人同他一样爱他的妹妹,他一定会很开心吧! 一滴眼泪不甘寂寞地从眼眶跑了出来,莫休笑着点头,“一定!” 梨叶伸出拳头,“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莫休看着眼前的少年,如果再把他当成孩子,那自己就大错特错了。 两个拳头撞在一块。 深夜,万籁俱寂。熟睡中的莫休忽然睁开眼睛,眼神泛着冷静的光,原来之前都是假寐。从床上偷偷爬起,准备不辞而别。他心里明白,自己如同一粒火星,无论逃到哪里都会燃起燎原野火。至少在逃到户元之前,他绝不打算在这地方逗留,因为害怕烈火烧到他已经开始在乎的这个少年。 身子乏弱,勉勉强强走到门口,结果背后传来声音。 “是要打算背弃男人之间的承诺么?” 莫休一惊,雕塑般凝固,转身看到柴房门前坐在板凳上的梨叶。月色之下,少年眸子清亮,宛如两颗星辰。 怕连累到他所以打算一走了之,没想到竟被连夜盯梢,这都被他算到了么?明明只是个靠拳头思考的热血少年。 “你不明白,我离开对谁都有好处。” “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总觉得和他们打交道的是个不懂担当的毛头小鬼。才不是那样的呢!混蛋,少瞧不起人了。有种就让他们尽管来好了,梨叶大爷一手揽下了。如果连朋友都保护不好,还配称什么男人。” 原来这小子早就知道自己被人追杀,却依旧拥有莫大勇气来一力承担。 莫休本想拒绝,可是面对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少年却开不了口,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从田家主人手里拼得留下来养伤权利的,不是自己。而当自己觉得毫无胜算,随时做好曝尸荒野的准备时,反而这个少年做到了他觉得一定可以做到的事。那种内心里油然而发的自信,似乎只要他说行就一定行。不知何时起,开始选择相信他了。 况且,那个强大到连自己都不敢和他沾一丝关系的神秘年轻人,如果他肯出手的话,哪怕夜秦的天级高手也会栽跟头的。 莫休提醒自己,且先养几天吧,手脚灵便些便立马离开。 梨叶打了个哈欠,“木人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记着,我叫莫休,这半条命就全拜托给你了。”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莫休就已经推心置腹到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十三年来,被仇恨污浊的心脏,又重新鲜活地跳动起来。 田胖子邻居关老头家闲不下来。关老头的儿子关丰在外地做生意,昨日却回来了。关老头忙好酒好菜地为儿子接风洗尘。 “你说你在外边好好的,干嘛回来嘛!”关老头嘴上埋怨,心里却乐开了花,儿子回家当然高兴。 厨房里关老太接话茬:“你说你啊是不是有病,儿子没回来你天天念叨着,儿子回来了你又埋怨。越老越难伺候。” 刚到嘴边的一块肉,关丰放下筷子。“夜秦那边最近有点紧张,所以就回来了。” 关老头紧张询问:“怎么,出事了?” 关丰朝门外张望一下,低声道:“夜秦的玄霁郡主被杀了,凶手现在还没抓到。夜秦的君主这儿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那待着心里总有点儿不舒坦。” 关老头心里有点发怔,他想起前几日田胖子家门前昏倒的那个满身血污的年轻汉子,也没敢往深处想,提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 是夜。 床上熟睡的关老头被一泡尿憋醒,他揉着朦胧的睡眼刚坐起身,却看到床前站着那满身血污c披头散发的年轻汉子,年轻汉子手里提着一把刀,就那么干干脆脆一刀把他的头给削掉了。 关老头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然后看到脖子上断口的血如喷泉似的直喷到屋顶。 关老头的脑袋吓得“啊”地惊叫起来。 “啊!~~”关老头吓得从床上坐起,双手慌乱的摸着脖颈,冷汗直冒。 梦,原来只是个梦。他深深舒了口气。 睡在隔间的关老太手持烛灯来看一下情况,见关老头正穿衣下床。 老太埋怨:“怎么了,睡觉也不安生。” “我找儿子商量点事。”关老头心绪不宁,他打算和儿子商量商量,关于前几天那不速之客。 关老头把儿子叫醒,两人秉烛坐在桌前。关老头把心中郁结告诉关丰,关丰听后也大吃一惊,左右犯难。 “但愿不是,若真是唉!”关老头祈祷。 关丰皱眉,左思右想之后便敲定了主意:“我见过画像,是或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的话那就万幸,若是的话” “怎么着?” “首先,不能报官。” 老实本分的关老头一听这句,急了眼:“你这你,你说你不报官,不就相当于和罪犯是一伙的吗?” 关丰摇头,“谁说的,问题就出在这儿。夜秦的罪犯,但这儿是摩国。你也知道,两国关系现在有点儿紧张。夜秦的罪犯逍遥法外,摩国上层高兴还来不及呢,就别指望官府来办事了。” “你的意思是咱什么也不用管就行了?” “也不能这样。夜秦要是哪天不高兴,直接打过来,别指望摩国能扛得住。照这个势头,差不多两年,石田镇在夜秦的地盘里了。到时候万一查出来田胖子包庇罪犯,别说田胖子一家,恐怕石田镇也跟着遭殃。” “你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到底怎么办。” 关丰压低声音,“罪犯,必须得死。伤那么重,还指望他能翻天不成。这点不用考虑。” 关老头激动差点叫出声,吓得赶紧捂住嘴。 “对于这件事,田胖子肯定比我们更加心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就教他怎么做。人是他杀的,如果有过,是他一个人的过;如果有功,咱们也能沾点甜头。” 毕竟关丰是个经验老道的生意人,脑袋精明,心也是七窍玲珑。考虑问题面面俱到。 关老头暗暗佩服儿子,心里轻快少许,点头,“我看行,等明天我再纠结上号人,咱上田胖子家看看。” 此事非同小可,如炸雷般在两人脑海轰鸣,久久不肯散去。故而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田胖子就听到门外吵吵闹闹。打开门来一看,只见家门口里里外外三圈人围得水泄不通。田胖子吓得“受宠若惊”,以为是见了鬼。 继而憨笑道:“各位,有何贵干呐!” 为首的关老头上前来,先是透过门缝朝田家院子里瞄了一眼,确定不会打草惊蛇后,将田胖子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说:“夜秦那边听说逃了个罪犯。” 他指了指地上,然后指了指田胖子家里,朝田胖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田胖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低声问道:“确定?” “不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关老头禀实而论,接着说:“我儿子见过通缉画像,一眼就能认出来。” 田胖子心想,关老头家儿子关丰长期在夜秦做生意,知道这一消息倒也不足为奇。遂低声道:“如果是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办?” 关丰凑近,一番耳语 田知生与莫休的对话相当简洁。 “听说你在夜秦那边杀了人?” “是。” 田知生有些意外,接着问: “夜秦玄霁郡主,皇帝唯一的妹妹?” “是。”莫休本打算保持沉默,还是说出了口,声音轻了些许。 “你真是夜秦通缉的罪犯?”田知生本以为他会矢口否认,狡辩一番,没想到莫休如此干脆,遂开始再次确认。 莫休觉得好笑,“我不是已经承认我杀了人么,夜秦玄霁郡主。” “是这张脸,没错,夜秦贴出的通缉告示上就是这张脸。”关丰站出来指认后,竟惶恐地又缩人群。此时的田家院子里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你打算怎么办?” 田知生直截了当地表明立场。“你我虽无冤无仇,我却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了。” 莫休苦笑,命还真是不好,却也没有怨谁怪谁。命运这种东西非常奇妙,似乎从昏倒在田知生家门口那一刻起,这场充满仇恨c令人厌弃的生命旅程就已然结束。之后的种种记忆,不过是上天对人生坎坷c身世凄苦的自己的额外眷顾罢了。 将自己化作苦情戏主角的情绪还没酝酿出来,又有人拨弄了弦外之音。 “想动我小弟,是不是还要问问我这位老大。你们这群混蛋。”厨房门口,手提锅铲c身系围裙c脸上还搽着黑的十三岁少年霸气十足地骂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所谓强者 “小子,滚回去,这里没你的事。”田知生对每次都要跳出来刷刷存在感的梨叶甚为恼火,而当前情况非比寻常,他决不允许梨叶的任性搞砸此次行动。 “才不要。”乍一听,小孩子的拒绝口吻却表达得如此坚定决绝。“田胖子,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要反悔么?” 田知生满脸横肉一抖,嘴角一抽,恨得牙痒痒,不知该用什么话反驳。不咸不淡地蹦了句,“就反悔了,怎么着?”污名于他如浮云,他又不在乎这些。 梨叶被这一句噎得无话可说,田胖子脸皮出奇得厚他一清二楚。 关老头尽显慈祥爷爷本性,笑眯眯发话道:“阿叶啊,你这么尽力袒护他,你知道他什么身份么?”如今有田胖子在旁撑腰,方才见罪犯也难得安稳,他才有底气站出来。 “什么身份,不就是我小弟么?”梨叶见怪不怪。 关老头摇摇头,觉得梨叶故作老成,所以好笑。“说出来你别尿裤子了。这,可是夜秦凶名赫赫的天级罪犯,夜秦通缉的最高级要犯。铁拳莫休,是吧?”关老头望着莫休征询道。 梨叶本以为眼前这个浑身绑满绷带的年轻汉子只是个被仇敌追杀的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没想到追杀他的竟是整个庞大的夜秦帝国。他倒吸了口凉气,吃惊地望着莫休。而莫休对他和善微笑着点点头。 “你,真的是夜秦通缉的天级罪犯?”梨叶向莫休再次确认道。 “对,没错。”莫休微笑。怎么,小子,傻眼了吧!大言不惭吹些义薄云天的牛皮。到头来,一听对手铁板一块惹不起,就安静老实地畏缩成一团。小孩子就应该和小孩子去和泥巴,装什么大侠,说到底还是没有成长到让人觉得可以靠得住的地步。 “好好厉害。” 满院子的人发出“啊”的疑问。 “哇塞,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强,竟然是夜秦的天级罪犯。你杀了什么人?”梨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玄玄霁郡主。”莫休对于梨叶的反应有些猝不及防,回答时倒有些尴尬。毕竟以我莫休之心度了他梨叶之腹。 “杀女人,我梨叶大爷有些不耻,不过应该有什么原因吧!”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自己并没有做错,就算死也死得坦荡荡。 “这样啊!”梨叶朝田知生伸出拳头挑衅。“喂,胖子,木人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们。”如果莫休十恶不赦,他当然不会仗义出手。反之,就算与世界为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强者自有强者的原则。 “小子,他可是罪犯,包庇罪犯也是重罪。劝你还是脑子不要犯浑。对不对啊,乡亲们。”关丰生怕田知生因立场问题而被策反,故而在人群中添了把火c加了把柴。 众人竟也应和。不知谁又喊了句“打死这个十恶不赦的恶棍”,结果也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号召声。所有人都是盲目的,所有人也都是愚蠢的。他们有些人甚至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死这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可能是因为恶棍的十恶不赦吧。所有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将满满恶意全部倾泻到眼前这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年轻汉子身上。 耳边嗡嗡作响,刻薄的词汇刺激着大脑。梨叶感觉周围的世界都在旋转,所有的食指,所有的污言秽语都在旋转。那幼年时眼泪混着鼻涕流到嘴里的少年,站在世界的中央,承受着“野种”c“婊子娼妇的弃子”的骂名。少年感觉胸膛炸裂,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怒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同病相怜感同身受 “吵死了。”梨叶小声喃喃自语。 这句话几乎瞬间被淹没。田胖子看着他,莫休也看着他。与周围谩骂浪潮相比,犹如萤火比之皓月。 “吵~死啦!”梨叶将胸膛的怒火倾泻出来。似乎盖过了所有人。因为浪潮停息了,所有人都看着他。 “我虽年幼,石田镇的由来也略知一二。石田c石田,可于石上耕田。虽环境恶劣,石田镇的老祖宗能在石头上垦出田地,安家落户,所以才有了石田镇。听到夜秦的恶名便闻风丧胆,却对一个无冤无仇的伤者恶语相加。对恶人谄媚奉承,对弱者落井下石。昔日坚韧不拔的老祖宗,传到这代都是群欺软怕硬的软蛋懦夫。要是老祖宗知道,怕是气到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梨叶虽怒火未熄,却平静而刻薄地嘲讽。 “你他妈” “石田镇的狗!” “滚出石田镇!” 少年才不在乎这些骂声,因为这群懦夫不配。 田知生则背着双手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只是脸色有些郁结。 关老头上前,被一个小孩子斥责,也是气急败坏。“目无尊长的小杂种,敢拿老祖宗压人,你还不配。” “目无尊长?呵,尊重别人的人才值得被人尊重,哪有大人教自家小孩说没爹没娘的小孩就是野种的,倚老卖老更加恶心可耻。”梨叶冷笑着反嘲讽道。 “你”气到无话可说。 “什么都别说了。喜欢恃强凌弱的无能懦夫们,我梨叶大爷绝对不会向你们认输的。要打架就尽管来吧,我梨叶大爷奉陪到底。” 他手持两把木剑,是的,两把。 “胖子你不会为难我吧!” “不,我会出手。” 多说无益,终究是一无是处的对答。 “我始终是要超越你的,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木剑一手指前,一手抗于肩上。 他知道,上次的战斗田胖子未尽全力,他也没有。因为即使尽了全力也未必能赢。现在却不得不战 梨叶持剑前冲,一上来就使出全力。一把剑瞬间斩出三道影子,两把剑是六道,距离七剑的目标只差短短的一剑。他以为只要能斩出七剑就可以碾压对手,他以为他与高手的距离只差那么一剑。 一把剑不行,我要两把! 可是,那只是他以为。空气在耳边摩擦的声音是风。胖子没用剑。只消一掌,一掌。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吧,比想象中还要深得深得深。终于,他狠狠砸到墙上,摔在地上。肚子翻江倒海地疼。五脏六腑都在拼命往喉咙上爬,他一口血喷在地上。 他知道,他和田胖子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梨叶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就那么看着田知生。田知生也面无表情看着梨叶。仿佛世界只剩下对视的两人。 忽然,梨叶跪下,跪在田知生面前。 梨叶能瞬间斩出三剑,他不意外;而今左右双剑互通,他也不意外。此刻,梨叶跪在他面前,他却悚然一震。七年前,倔强的梨叶第一次跪在他面前,他收他为徒。这是第二次下跪,为了所谓的原则。 强者,为了保护该保护的人,胯下之辱都受的,更别说这一跪。 他喘着气,喉咙都发着“呵呵”的颤音。“胖子,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怪你。可是你知道么,从小到大,认可我的人本来就不多,你c阿闻c奶奶,还有似乎再也想不起来第四个了。被认可被托付的感觉真的很美好,那一句‘这半条性命就全拜托给你了’让我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这样的信任感,才是我渴望成为强者的动力源泉。我知道,就算拼上性命也是值得的。所以,请放过他吧。这是未来天下第一强者梨叶的恳求。” 莫休终于明白素不相识的少年为什么这么刻意地维护自己。原来看似很要强,看似无所畏惧,其实始终被孤立于世界的边缘。存在感微薄到可怜的敏感少年,只有不断变强,朝着天下第一强者的目标努力,才不至于被世界的残酷刻薄压得喘不过气。 脑海深处,那漫长而惊恐的回忆再一次源源不断喷涌而出。十三年前c十三年前的老样子,无能为力的自己,却任由那个瘦小肩膀扛起整个世界。他痛恨那群人,更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果目光可以嗜人,那么眼前这群人早已被屠戮千万次。 “你们这群人不可饶恕。”即使是孱弱无力的伤者,他拖着满是绷带的残躯朝田知生奔去,用还上着夹板的胳膊砸下。 轻轻松松的一掌,那一掌飞得很高。梨叶看着田知生一掌将莫休拍出墙外。随后一掌朝他而来。 咦?不痛。 他朝门的方向跌去,人群闪出一条通道。 远处“咚”的一声,是了,西墙外的稻谷剁。梨叶瞬间明白了田知生的意思,暗暗感激,这混蛋。 待人们反应过来,打算要出去瞧瞧的时候。梨叶一个鲤鱼打挺,抢在第一个人出去之前挡住了门。 从稻谷垛上滚下来的莫休,脑袋晕晕乎乎,耳边却清醒地传来梨叶的喊声。 “木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否则的话,天下第一的强者梨叶大爷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姐姐。” 莫休心脏猛地一颤,原来原来他当真的,那些话,那些约定,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原来,除了自己,世上还有人在乎裳儿的感受。 削瘦的少年双手抵住门框两侧,犹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莫休爬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他有很多的方式去表达这种情绪。比如将那群人打得满地找牙c哭爹喊妈。可是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是正在做的,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梨叶。” 拼命往外挤的人们都停下了。 这个如狮王般咆哮的年轻汉子突然跪下。“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我莫休这条命就是你的。” 虽然撑着门比较艰难,梨叶却笑得很灿烂。“混蛋,大哥保护小弟是很应该的嘛。走啊!” 看着莫休一瘸一拐慢慢跑远。梨叶开心地大骂道:“混蛋,都不要挤啊,先让我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红叶之期 一段段石墙从身旁两侧急速擦身而过,剧烈奔跑中的莫休,脚底一软,砸在地上。腹部和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血来。 远处传来吆喝和吵嚷。这么快就追来了么? “可恶。”他气得用拳头狠狠砸下地面,梨叶拼尽全力为他争取了逃跑时机,他可不能死在这地方。 忽然身子一轻。莫休双手双脚同时被抬了起来。他在惊愕当中不断反抗挣扎。 “混蛋,别乱晃,你很重啊。”声音如此得熟悉,如此得活力十足。 那后面的人是他不禁扭头往后看,真想不寒而栗地尬笑几声。那面无表情的半张死人脸。 梨叶和阿闻抬着莫休一路小跑。 “你们”莫休惊讶问道。 “那个嘴硬的家伙让我们来的,木人,如果你打算去哪里的话,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好了。” 梨叶干劲十足,一路喊着,加快速度。 “你声音那么大,会把人引过来的。”莫休抱怨梨叶抬着他招摇过市,还大摇大摆。 “已经来了。”阿闻冷静陈述道。 梨叶声音喊得更大了。 只隐隐听到后方“追不上啊!”“实在太快了。”的声音越来越远。 终于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空荡荡的院子,这久违的感觉。 田知生站在梨树下,负手望着满树梨叶,癔症似的温柔笑骂道:“臭小子,你我道路不同,你的路终究比我的要远要长。” 明明都被打吐血了,下跪求饶还那么嚣张。 “被认可被托付的感觉么?”之前的场景久久地在他脑海盘旋,思绪却飘往远方。 话说四岁的小孩都在做些什么?和泥巴?和小朋友们无忧无虑地疯跑?躲在爹娘怀里撒娇?偶尔有机会开心地吃上两串糖葫芦?童年本就该享受更多的乐趣嘛! 然而这家院子里,小孩极不协调地提着半身高的柴刀站在柴垛前,委屈地撇着嘴,随时要哇哇大哭的一副模样。田生给他规定了每日基本的砍柴量,不仅如此,还要练剑,尝试烧饭,学着洗衣服这样的童年似乎被赋予了更加特殊的意义。 真是个严厉而无良的爹! 田生却极度温和,很会哄小孩子开心。每次委屈到不能自已的小孩克制不住泪腺,总会败于田生的逗弄之下,破涕为笑。 “爹爹,小生不想做这些,又累又难受。小生想出去玩。” “小生乖,你想啊,万一哪天爹爹不在家,小生可以一个人照顾自己啊!” 但凡遇到小孩可怜巴巴地提出请求,眼里都水汪汪地泛着光,田生只能耐心蹲下,揉着他的小脑袋跟他讲道理。哪能跟小孩子讲道理,小孩子都是不讲道理的存在。可是田生一遍一遍地讲着,那种心境似乎真可以传达给懵懂无知的小孩。 小孩紧紧抱着田生,“爹爹不要小生了么?”,声音略带哭腔。 “说什么傻话,爹爹绝不会离开小生的。” “一定。” “一定。” 田生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的话,谎言就变成了诺言。然而被无情戳破的那一刻,却来得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天正晌午,热得人口干舌燥。三人农夫打扮,衣衫破旧发黄,粗布腰带间各插一柄三尺长剑。田家就在镇口,三人见门开着,打算进门讨口水喝。 倒非奇怪,三人腰间都绑着家伙,想来也是使剑的高手,进门见一小娃娃在对着木桩练剑,甚是投缘。左手边高瘦男子长相也挺随和,忍不住便上前问道: “哟,小娃娃,你还会使剑。” 小孩一见三个陌生人,怯生生往后退了两步。为首的男子面容黝黑,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却也不自然地尬笑,客客气气道: “小娃娃别害怕,我们三个外地人路过这儿,想在门上讨口水喝。” 小孩撒腿跑回了主屋。 三人见状,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田生拉着小孩从屋内走了出来。定睛看清楚三人模样,嘴角和煦的笑意瞬间又变得严肃。那高瘦男子“呵呵呵哈哈哈哈”疯魔似的笑了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我们终于找到了!我们找到了!找到了!”他癫狂地抓着其他两人的肩膀拼命摇晃,其他两人无动于衷。 “小生,你先回屋里去。” 待田生将小孩遣回屋里,平复下情绪,这一天他等了好久,与其说盼着,不如说盼着永远不要来临。 他平静问候:“陈师弟。” “师兄你还记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师兄你知道么,当年你带着师姐逃出师门,师父他老人家被气死了,掌门遣散无心阁,说一日不抓到你,七绝剑一日不立无心阁。所以这几年来,师兄师弟们无家可归,都在满世界找你。师兄你好大面子啊!有你这样的师兄,我们真是荣耀。”那位陈师弟形似癫狂,炫耀着这些年的伤口。 “鲍师弟,拉住他。”中间的黝黑男子对右手边身材中庸,长相有些木讷的男子说道。 “庆林师弟,师父他老人家”田生问的自然是那黝黑男子。 那控制不住情绪的陈师弟继续宣泄道:“你还有脸提,师父他老人家身子本来就不大好,无心阁被遣散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你真是师父的得意门生。” “我们在江湖上听其他阁的师兄弟说的,可怜连给师父吊唁的资格都没有,青桓师弟闯山死掉了。”庆林师弟解释道,看得出来,他一直在隐忍情绪。“怎么不见田师姐?” 田生眼神有些落寞,不知因为师父的噩耗,还是妻子的亡悼。“刚刚那个是我和阿茹的孩子,叫田知生。当初难产,我保了孩子。他现在是我的全部。”他却没有明说,是田茹威胁他做的决定。 “姓田?” “因为我叫田生。”他本命叫石戊生,为了躲避才化名田生。 “当初万剑阁郑一平仗着他爹郑昌绪的长老威势压人,你杀他没有错。但因为你残杀同门而被掌门遣散的无心阁上下难道做错什么了吗?还有师傅他老人家,为什么也要承受这无妄之灾。所以如今相见,我的目的很明确。石师兄,拔剑吧!” “我跟你走。”从小生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已决定封剑,更别提伤人。 很难想象,当初那个一言不合拔剑相向c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主儿,如今却成了举止谦和的慈父,这就是当年的石戊生么? 庆林心想,他不反抗,可能是惭愧吧! “回去好好给师傅他老人家磕个头,上柱香吧!” “嗯。” “爹爹!”小生跑出来拉住田生的衣角,刚刚的话隐隐听到些。 “小生,叫师叔。”田生宠溺的揉着小生的脑袋,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多希望下一刻就见到他长大成人的模样。 小生拉着田生的衣角,怯生生地望着庆林三人,不哭不闹。 “我还有最有一个请求。庆林师弟c陈师弟c鲍师弟,不要为难小孩子。” 庆林看着两位师弟,三人皆无异议。庆林对田生点头。 “爹你不要小生了吗?你答应过小生不会走的。”小生扯着田生的衣角,话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田生用手指点点他的鼻子,笑着说:“傻瓜,爹只是跟三位师叔出一趟门。不许哭,小生最乖了。” “恩,不许哭,小生不会哭的。”可越是安慰自己,豆大的泪滴越是簌簌地往下落。 “三位师弟,我们什么时候走?”他打算立刻启程,否则怕自己再也狠不下心来。 “就现在。” “来,跟爹爹告别。” 小生仰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走吧!” “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生哽咽道。 田生刚走几步站住脚步,又折返而回。蹲在小生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认真说道:“小生不哭,等爹回来,爹向你保证一定会回来。呐,等梨叶全部变红的时候,爹就回来找你。”他指着院子东边的那棵梨树。“爹不在的时候,心剑流就暂时拜托给你了,保护好田家。还有,记得生日的时候给娘上香。” 小生揉着眼睛,点头,“嗯。” 田生走了以后,红色的梨叶成为了他的魔怔,站在树下有时候能发一天的呆,风雨无阻。 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 盼走了春分,盼来了秋至,盼走了青丝,盼来了华发。 站在梨树下,望着满树梨叶,从幼稚少年盼成了发福大叔。 “爹,你终究是骗了我啊,一树的梨叶怎会全变成红色。”田知生自嘲地笑了笑,当初自己多么愚蠢。如果当初拼命拉住他的衣角,如今会不会有所不同。 早已不再相信承诺了,站在梨树下望着满树梨叶却成了习惯。 梨叶,又红了七片呢! “我回来额”倔强的小男孩,满身泥,一脸灰,眼睛红肿,明显偷偷哭过。 这小子! “嗯?又跟人打架了?还打输了?真是丢脸。” “混蛋,要你管。” “我可事先说清楚,不要打着心剑流的招牌去招摇,我丢不起这人。” “知道啦,可恶。那么弱的剑术我才说不出口呢!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额,我错了。喂喂喂,痛~痛~,救命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一剑无痕孤姓人 梨叶阿闻两人携莫休已逃到镇外,这种短途高速移动对他们两个不过眨眨眼的功夫,脸不红气不喘。莫休却遭了秧,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头昏眼花。待无人追来,两人才将他放下。莫休趴在路边一阵干呕,令两人相当汗颜。这夜秦通缉的天级罪犯? “木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去桑桑山,呕!”莫休看着梨叶,又把头转回去。 他接着说:“桑山是超然院的地盘,哪怕桑山脚下,也受超然院庇护。秦曝寒派来的杀手不会蠢到没有自知之明。即便要杀我,想必也会投鼠忌器。” “好嘞,那我们就朝着桑山出发吧!欸?去桑山应该往那边走,这边?还是这边”梨叶指了指几个方向。 “呕!”莫休被他蠢到捂脸。 “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看着我就‘呕’。我长得有这么恶心么?”梨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抱歉,实在是控制不住。其实也没有那么呕!” “真搞不懂木人你这样的人何苦被追杀到这步田地竟然还活着,真是个奇迹。”梨叶毒舌,无奈摇头。 待莫休从干呕状态解脱出来,三人启程上路。 “没有马车真是难熬。”梨叶抱怨。马车这种高级交通岂是他们贫苦小老百姓家家必备。此时他们用脚在丈量土地。“对了,从这里到桑山大概要走多久?” “实际上到户元就够了,正常情况下大概五六天的脚程。”阿闻,背上的莫休说道。 “啊?为什么?” “实不相瞒,我约了熟人在户元碰面。到那里,应该就安全了吧!” “你确定?可是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确定朋友还在户元?” “恩,我们是死约定,除非确定我死讯无疑。” “这样啊!” “阿嚏!阿嚏阿”卓忘言打了喷嚏,抽抽鼻子。“是谁在念着我的好?羽姑娘?还是不对,难道有人在骂我?最近似乎没得罪什么人呐。难道是咦,到底一下喷嚏是在想念人还是两下喷嚏是在骂人,似乎一个意思。槽糕,被自己蠢到了。刚刚似乎打了三个喷嚏,不过应该算两个半吧,因为最后那个没打出来。没打出来算是打过喷嚏还是没打过喷嚏呢!如果当没打过喷嚏算的话” 他的相貌确是俊,天庭饱满c丰神俊朗。身材也英武挺拔。然而在说话方面却总是话痨。因为他对自己的表述方式是否能够明确地传达给对方正确的意思始终存在强烈的怀疑,所以不断地重复,不断地更改措辞。乃至于连自己对自己的话都开始不满意,怀疑自己是否在言不由衷。 “当是三个喷嚏吧!就这么决定了。如果是三个喷嚏的话,难道我着凉了。不应该啊,倒没发现有这个症状。但晚上的风的确有些凉” 一个人行走在星辰下的无垠荒野,冷风呼呼倒灌,他下意识的裹紧衣服。远处似乎存在一粒火光,他朝那方向走了过去。 篝火在一棵粗壮的树旁,对于遮风聊胜于无。 阿闻靠着树干,眼睛透过刘海呆呆地看着火光,像是离了魂。梨叶在火堆旁四仰八叉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鼾声阵阵。莫休虽在照看着篝火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这个神秘年轻人身上。有些东西无论怎么看,终究是肉眼看不透的。他彻底放弃。他想同阿闻搭句话,心里倒是拘谨,这冷漠的态度,生怕一言不慎就被直接冰到。 “喂c喂,那个”他战胜了自己的懦弱。 “我叫阿闻,不叫喂。” 莫休吃瘪,以为是阿闻的下马威。然而阿闻的初衷仅仅想把名字告诉对方罢了。 “哦,这样。好吧!我知道你很强,强的不像话。” 阿闻透过刘海望着他,不露悲喜。 莫休接着说:“像你这样如此年轻就成了绝世高手。在田家甘当一个佣人,想必隐藏了身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企图。但是这个少年。”他看着火堆对侧的梨叶。“无论如何,请不要伤害他。” 说到底,梨叶同田知生对决那次,差不多变相被阿闻救过一次。态度上自然相当诚恳。 “哦。” 相当冷漠,冷漠得让莫休有些不自然。实际上别人眼中的“冷漠”,在他自己心里却是与他人交流过程中的无所适从。 这是卓忘言的另一个极端。 到底该怎么表达呢?“哦。”“好吧。”“嗯。” 卓忘言走进些,看清楚火光下映照的两人面目。同时莫休也注意到来人,待看清楚是谁,心头一紧,呼吸也轻了些许。说起来,两人原是老友,同为秦曝寒手下天级高手。今卓忘言仍为其主,自己却叛了出来,倒免不了兵刃相向。 “欸?原来是你。看来我运气有点不错,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似乎更合适。额,有些拖沓,换哪句好呢” “你还是老样子。”这家伙相当让人受不了,所以才被那群人单独派遣出来的吧!莫休有恃无恐,他知道靠在树边的年轻人会保他安然无恙。遂与卓忘言寒暄起来。 “说什么有的没的,我是来杀你的。如果在你没有受伤的情况下,额,不对,全盛时期,你我二人还有一战之力,平分秋色罢了。眼下,你一条命去了半条,实力恐怕不足一成。如何与我卓忘言争锋。难道要依靠这个呼呼大睡的小屁孩?看上去就很差劲,你也太天真了吧!好吧!好吧!我允许你们两个联手对付我,结果仍然毫无悬念。我知道两人联手对付一人会让你感觉很不耻,我不会介意的。欸?你不打算把他叫醒么?这让我很困惑你的自信究竟来源于何?恐怕这自信也是装出来的,空城计我可” “聒噪。”阿闻忍不住说道。能让他主动开口的说话的,卓忘言是第二人。 “咦!竟然还有一个人,你是从哪变出来的,妖法吗?虽然看上去你比那睡觉的小屁孩更差劲些,不过如果你把那妖法教给我的话,我答应放过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卓忘言,现在”卓忘言站在原地,同篝火堆旁三人有些距离。他自信,但也不傻,如果是大意轻敌之辈,恐怕也不会活到现在。 “我叫孤闻。” 莫休讶然,阿闻竟然姓孤,和自己讲话从没报过姓氏。当然不只是他,包括田知生和梨叶,都仅仅只知道他叫阿闻。只有他自己知道,报了全名,他要杀人。 “哦,原来你叫孤闻啊,孤闻c孤孤闻?!你姓孤,你竟然姓孤,你真的姓孤!哈,你一定在唬我对不对?告诉我这是假的,怎么会这么巧。不会的。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姓孤的人” 卓忘言听到孤姓开始变得紧张不安,他有不好的预感。那个被刘海遮着眼睛的年轻人。 莫休困惑,孤姓到底是个怎样的姓氏,竟让他如此失态。 卓忘言幼年时就曾听说过,卓家曾被血屠过,而后侥幸逃脱数人,卓家才不至于断绝。及弱冠行走江湖,临行前,家主也曾告诫,江湖很大,莫因血气方刚丢了性命。要低调行事。另外,莫惹孤姓人。孤姓只传一人。 卓忘言眼前一亮,不断催眠自己,欺骗自己。“对,孤姓只传一人!只传一人!一定是我听错了。你叫古闻,实际上你叫古闻,你不过是个唬人的跳梁小丑。看吧,我现在立马就取你性命。我会让你死得痛痛快快” 正说着,他拔出剑来。以剑斜指,直奔孤闻而去。 但有的剑太快了,根本不需要花哨的技巧。从树干到卓忘言眼前只需要一瞬。突然放大在瞳孔中那张死神的面容。卓忘言慌忙招架,举剑格挡在两人之间。 同时,“嗖~”的长音由远及近,撞击在他的剑上。但听得“铛”的一声。 剑断! 孤闻收剑转身,重新靠了回去。将之视作空气,仿佛聒噪的乌鸦从没存在过。 “喝喝喝喝”他本来想说“你你你”,然而喉管破裂,想说的话从喉管漏了出来,在空气中消散无形。仅能隐隐从口中呵出丝微的颤音。 可怜的话痨鬼,死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梨叶依旧睡得浑然不觉,可能梦太美,不由得咂了咂嘴。 莫休抬腿,脚下的一粒石子飞进篝火堆,将一根燃得正旺的木柴送到仍有余温的尸体旁。 一团火,燃尽至天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山雨前夜 摩国边陲同夜秦接壤的一个叫集观的地方,因地区划分形状类同鸡冠,谐音而得名。孤零零一座破落的土墙宅院,墙体风化严重,部分墙壁变形,看着几欲坍塌,岌岌可危。 然而危墙之内,聚集着这么一群人。他们在秦曝寒手底下或而为其卖命,或而因利益走到一起,或而被其重金雇佣不论什么原因,如今聚到一起,皆为一个目的——追杀夜秦天级罪犯,铁拳莫休。 已入摩国境内,因为是秘密行事,行动上不得不收敛些。加上莫休至今仍杳无踪迹,遂必要地拉长了搜索线,导致搜索进度缓慢,效率低下。不过考虑到莫休重伤的因素,想来不可能逃得太远。几名高手不骄不躁。 此时,一名线人正单膝跪地向四位大人复命。 “啊嘞!那家伙还活着,竟然还逃了那么远!”一个白白净净的瘦小少年说道。他叫黑樵,实际上已经三十一岁,对于长不大的事实也很困扰。背后背着一把比人还高的战斧,真搞不懂小个子的体内蕴藏了多大的能量。 “是的。”线人抬头,那张熟悉的脸,赫然是石田镇关老头家儿子,关丰。而今脸上哪有那些市侩之气,拘谨c严肃c不苟言笑,原先的狡黠猥琐是为了掩人耳目,装出来的。 夜秦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眼线遍布,触手已经伸向摩国内部,民间c政府c乃至政治高层。毫不夸张,只要它想,完全可以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垮这个负隅顽抗c苦苦挣扎的国家。 “照你这么说,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行进前往石田镇,来个瓮中捉鳖,如何?黑樵c黑枭c元老头。你我四人出手他绝对逃脱不了的。”一只不,一个干瘦像只猴子说话带着儿音的中年人自作聪明指挥道。他自然是秦曝寒委托下的行动总指挥,叫罗狮风。 尴尬般的寂静,其他几人皆没有附和。 关丰神情有些窘,“这个嘛” 罗狮风的脑子有点短路,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能清醒认识到这是事实。也许是脑部神经的反射弧远超常人,所以读取并理解信息的能力同智障有着一较高下的机会。遂关丰不得不不厌其烦反复解释起来。 片刻,罗狮风终于了解事情原委。 关丰满脑门出汗,舒了一口气,还要装作心悦诚服的样子夸一句“大人聪明!” 黑樵在旁无聊地打着哈欠,抱怨道:“真搞不懂为什么要由这人全权指挥。” “只有疯子才懂傻子,秦曝寒是疯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开口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眯着眼睛,温和得像只猫一样。头发花白,白中掺杂着黑色的白。他叫元上任,是刚刚罗狮风口中的元老头。 罗狮风恍然,惊呼:“意思就是说本来完好的线索,现在又断掉了?” 关丰满头黑线,不禁腹诽,哪里完好了,明明之前都是盲人找马。不过重点的后半句无误。 “差劲差劲,元老头,你怎么看?”罗狮风名义上是行动指挥,实际上始终要征求几人意见,然后投票表决。 “这样啊,石田镇不得不走一趟了。既然明知是罪犯,还贸然出手,作为同伙,清楚莫休的去向也未尝不是件可理解的事情。” “石田镇?黑枭你怎么看?”罗狮风问道。 黑枭是黑樵的妹妹,与哥哥相反,高挑c瘦长,是个标志的美人。左眼用黑色眼罩罩着,貌似独眼。因身高而遭到黑樵极度嫉妒,所以两人关系僵化的原因就是如此的纯粹简单。黑枭呆若木鸡地望着别处,一动不动。 “嗯?黑枭?”罗狮风再次确认道。 “睡着了,不用看了。”黑樵见鬼不怪。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站着睡着对他们来说可是司空见惯的事。 “哎哟,真是不可理喻的怪人。投票表决差一票怎么办呢?”罗狮风抱怨。 元上任无力吐槽,明明你也是怪人好吧!在完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当然要到石田镇找线索了,还投票个毛线。 “哦,对了。”罗狮风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禁惊呼,他指着关丰道:“那么你来代替黑枭投出关键性的一票吧!” 关丰缄默,低下头来。“大人之前允诺过的,还请望不要忘记。” 罗狮风智商短路,茫然答道:“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关丰抬起头,脸色愠怒,向罗狮风说道:“大人答应过的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叫我怎么安心为夜秦卖命!” 那可是出生长大的地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战争的火焰燃烧殆尽。如果那样的话,满满的回忆,从小到大,又该安放到哪里。所以,绝对,不论如何,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守护住石田镇,绝对! 罗狮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挠挠头。明明是上级面对下级的关系,看到对方生气,却意外地倍感歉意。 “那就请再说一遍吧,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说多少遍都是没用的吧,因为大人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人如草芥,一个镇的人灭了就灭了吧,反正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再多几条性命也不痛不痒,这才是大人真实的想法吧!即使大人现在答应了,到时候还是会反悔的吧!”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罗狮风生气地一拳打在身后的柱子上,柱子原封不动c毫发无损,柱子后面的一堵墙却毫无征兆地塌出一个洞来。 关丰面如土色,该死,刚刚似乎有些嚣张,会被打死的吧! “啊这” “相比于他,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元上任答道。 “啊?” “我答应你,秦曝寒的个人私事不会牵扯到整个石田镇。以我元上任的性命担保。” “” “不管天上是风是雨。天下的百姓该怎么活照样要怎么活。” 他明白,两国之间,利益的矛盾冲突仅仅存在于执掌权力的官方。 “这我就放心了,我会听从大人吩咐的。”元上任的及时解围,关丰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激。 “如果没有其他情报,你先下去吧!”黑樵将关丰遣下。 “是。”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遣他离开,他高兴还来不及。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似乎有话要说。 “还有事?” “额,只是有些困惑。说不定与元大人能沾上点关系。说来也巧,石田镇放走铁拳莫休的田知生,之前就觉得这剑术有些眼熟。最近才想起来,似乎和元大人的是一个武学路数。” “哦?是么?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元上任神色并没有变化,内心却开始感慨,默默念叨着,“田知生c田知生”。当年的无心剑阁压根没有这号人,难道是隐姓埋名的老友?看来必须要走一趟了。 “诸位,不多时我们便出发吧!”元上任心里清楚,莫休既然再次逃走,他们也半点耽搁不得。 “等等,我们前往石田镇,难道就不管莫休了么?”罗狮风脑袋慢了半拍,对信息的解读程度总和别人差了多半截。对于他的话,黑樵直接选择无视。 元上任说:“如果你可以锁定莫休的位置,追踪的任务就拜托给你了。” “但愿能从那个叫田知生的口中得到些有用信息吧!至于莫休,在摩国北境搜索的那个话痨鬼,希望他可以阻截到吧!” “阿嚏c阿嚏c阿” 卓忘言打着喷嚏朝远处的一粒火光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九月十七的约定,必须要及时赶到 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恨得要死,胸膛里的愤怒烧成了火焰,在得知她是秦曝寒妹妹之后却兴奋得像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仿佛生命中再次出现希望。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赢得秦曝寒的信任,而后成为她的亲卫队队长。 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为此掩饰身份在夜秦皇宫内掀起恐慌,调虎离山将她挟持至峯山断崖,并留下线索。他要引秦曝寒前来,他要秦曝寒感受到心爱的妹妹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是怎样的绝望。仇恨把他改造得越来越像个十足的变态。 可那又算什么?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郡主,就可以随随便便将同情施舍给别人?才不稀罕呢! 当百米之外的树丛掩映下,一道流光带着风压突然席卷而至,她又毫不顾忌挡在身前。箭矢透过她的胸膛将两人钉在一起,感受着她的血液在自己的身体内流淌,眼眶里氤氲的液体又是什么? 所以才会开始反省自己? 难道执念太深,囿困于逝者,才会不断伤害活着的人?不,才不是那样的,还没有结束,因为我叫莫休,这仇恨注定不死不休。 “喂,木人,想什么呢!” 这是离开石田镇的第四天。 “其实没什么,只是算算脚程。”莫休强颜欢笑,看上去才没有那么释然,反而多了几重心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九月十七差不多就到户元了。” “九月十七” 走在前面的梨叶碎碎念着,突然定住脚步。 “怎么了,九月十七?”莫休不解问道。 梨叶幽幽地转过身,脸色如吃了大便般难看。“九月十七是田胖子的生辰,也是奶奶的祭辰。如果这次没有及时赶回去的话,肯定会被田胖子打死的吧!可恶,到底该怎么办!”梨叶急的抓耳挠腮。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不用介意的,现在回去的话应该还赶得及。”莫休面带歉意,有些过意不去。 “开什么玩笑,梨叶大爷应下的承诺,可是说到做到的。放心吧,九月十七,我会及时赶回去的。阿闻,现在就加快脚程吧!”梨叶打起精神。 樵夫模样的韩铁胆身后放着一担柴,他双手捏着一柄短斧,站在一棵树前。他只是装装样子,实际上并不是樵夫。。 此时他神情慌乱,双眼乱转,心脏更是扑通扑通地乱跳,手中短斧不由攥出冷汗。 “近了,走近了,糟糕,明显是冲我来的。来了!”韩铁胆内心凄惨叫道。 “大叔,你怎么了?”梨叶问道。 梨叶看到这个头戴破斗笠,强壮而有些狰狞的樵夫面朝大树背对着他们三人,刚刚明显是朝他们这边张望的。 韩铁胆勉强转过身,咧开一嘴角的笑容。这一笑,看着更加狰狞。 “没没什么?” “大叔你真的是在砍柴么?” “那当然。” 不行,完全不受控制,心脏越跳越快! “那好厉害,是要把这棵树砍断么?”梨叶一脸兴奋,打算停留片刻看看这樵夫大叔的手段,是如何用一柄小短斧将一人合抱的树木砍断。 “啊?嗯。” 韩铁胆赫然发现方圆五里能够遮阴的树只有眼下一棵,事实上身后那担柴前两天也一直背着。若说是樵夫,在如此荒凉的不毛之地砍柴实在是有些古怪得很呐!在此之前他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 砍不砍得断才不是重点嘞! 这小子,‘砍不砍得断’是什么意思?已经完全识破伪装,所以才故意试探的么?韩铁胆变得极度恐慌,面色如猪肝,流了一脑门子的汗。 快离开这里,邪魔退散,急急如律令他的心里不断祈祷。 “大叔,你的脸色有些难看,真的能行么?”梨叶上前两步。 该死,又拉近两步距离,如此危险的距离,只要稍不防备就会命丧黄泉!是平日里以人畜无害的小孩模样示人,骨子里杀人不眨眼的北疆杀人魔童么?韩铁胆开始胡思乱想,内心疯狂吐槽不止。 他看到这少年关切地上前伸出手来,忽然伸出来的那条胳膊如绸缎般迅速变长缠绕着他的脖颈,少年鬼魅般的身法绕到他背后,骑在他脖颈上。少年发出如风烛残年的老者般苍兀嘶哑的笑声,左手一根细长钢针顺势而过,从太阳穴左侧贯穿到右侧。他的眼睛c鼻孔c嘴巴c耳朵皆汨汨地流出血色涓流。他跪跌在地,七孔流血而死!好!可!怕!啊! “喂,大叔,你没事吧!” 梨叶抓着呆若木鸡的韩铁胆的双臂摇晃,将韩铁胆从全人类都想害自己的疯狂脑洞中拉回现实。 “哦,没没” 等等,他的双手韩铁胆的话还没说完,结果发现梨叶的双手,正抓着自己。 他的心脏“砰砰砰砰”几欲炸裂,浑身冷汗不止,浸透衣衫。 “咦,我记得你,你是” 身份要被拆穿了么? 站在不远处的莫休还没有说完,与此同时,梨叶转过头去看向他,更与此同时,韩铁胆受到惊吓,几乎条件反射性地一斧横削,来势凶猛且迅速,这一斧下去,梨叶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梨叶看到阿闻如鬼魅般迅速接近,手中更是甩出一道流光。流光搽着自己的脖颈不远处划过,几丝鬓发甚至因其锋利而断。“笃”的一声,那道流光钉在了身后的那棵树上,紧接着断掉的半柄短斧从空中落在脚下。木柄处的切口平整且光滑。 韩铁胆见一击不中,扔下手中短柄,拔腿就跑。口中崩溃大喊:“夭寿啊!” 阿闻贴近,强大的风压带着树叶尘土袭来,梨叶惊得大张嘴巴,灰头土脸如雕塑般凝固不动,刚刚似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呢! 阿闻从树上拔下剑来,便朝着韩铁胆追去,却也紧追不上。 韩铁胆胆小如鼠,遂在逃命本事上下足了功夫,自问在身法上比他还快的却也不出几人。 莫休喊道:“阿闻兄弟手下留情。”可阿闻收势不及,手中的那道“流光”朝着韩铁胆背心而去。 不出意外,这一飞剑要见血的! 然而意外却发生了,韩铁胆似乎有未卜先知的功能,要么就是背后长了眼睛。飞剑还不及身前,他却受到惊吓般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还好,那道流光从头顶飞过,有惊无险。 韩铁胆的胆小是与生俱来的,似乎对恐惧有着格外敏感的特质,同时对危险的感知也有着格外敏感的特质。如果说一只蟑螂对一个畏惧蟑螂的正常人的惊吓程度为20,那么对他的惊吓程度可以达到80。这种惊吓不是简单的靠心理就能够克服的,由惊吓引起的生理性条件反射才是恐惧根源。 “是梁公慎行的弟子,铁胆大哥么?很早之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莫休喊道。 韩铁胆脸如水洗一般,抬起头望向缠满绷带的莫休,吁吁喘着粗气诧异问道:“你你认识我?” 莫休惊喜地点头。 如果不是师父让他们师兄弟几人暗中接应等待的那个人,他才不会乔装打扮孤身一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事实上,等待接应的那个人就是莫休。 早前就约定好,莫休一旦与夜秦决裂,恐怕天下很少有容他之所。桑山脚畔梁公梁慎行老先生愿意收留他,遂两人决定在户元碰面。 两人将误会解开之后皆有些惊喜意外。韩铁胆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如释重负。 梨叶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朝着韩铁胆破口大骂:“混蛋,没事玩什么斧头,要不是有阿闻在,我还不一斧头给你劈了。”说着抢过地上的断斧朝着韩铁胆奔来。 莫休一脸尴尬,“那个铁胆大哥,这我就帮不了你了,自己惹的祸还是自己来承担吧!”梨叶追着韩铁胆不断绕圈圈,怎么也追不上。待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忽然意识到什么。 “欸?阿闻。”他看向那个冷漠的年轻人,“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厉害,恐怕比田胖子厉害一万倍。教我剑术怎么样?”梨叶上前,流着口水一脸崇拜星星眼。 “不要。”毫不留情地冷漠拒绝。 日渐黄昏,梨叶向他们辞别。阿闻剑术高绝,一路护送莫休前往户元自然没问题。再加上身旁还跟着个逃命一流的韩铁胆,大概也没有理由让他继续跟随了。 “阿闻c木人,我先回去了,真是运气有点不错。看来田胖子的生辰还有机会赶得上。韩小胆,保护好我小弟,如果遇到危险自己偷偷跑掉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的。”梨叶向他伸伸拳头。 “啊啊?哦,好的。”韩铁胆支支吾吾道。 “这样的话,我就先溜了。”他朝着三人挥挥手,向回去的路奔去,在夕阳下渐渐融成一个黑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老一辈的秘辛,父债子偿的宿命 九月十七,田知生给生母田茹上完香后,过晚些,在院子里撑张桌子,桌子上摆一盏油灯,弄几碟小菜,小酌小饮起来。 孑然一人,难得清静。 不多时,有人敲门而至。 田知生心里得意笑骂,臭小子,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田知生前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位面目慈祥的花白老者,多处打着补丁的破旧青布麻衫,左侧后腰处插一柄宽刃剑,剑身比寻常窄口三尺青锋短了一尺两寸多许。还未来得及辨识,老者便一剑先发而至,直冲其中门。田知生始料未及,仓促应战。因手中无剑,只好以手作剑,化剑招为掌招,却也不敢硬憾其锋芒。 田知生讶然,左手剑! 说也奇怪,老者使的是一手心剑流,剑术已臻炉火纯青的地步,先不说自己,比之当年的父亲都强上几倍。 田知生连连招架,也连连后退。没几息便被逼至院中。两人走了不下十招,待再次拉开距离,都停下手来。田知生从一开始就知道,老者只是试探,并无意伤人。 老人和煦笑道:“我似乎不认识你。” 田知生或还抱有一丝期许,待看清老者面目,心中不由黯然,“我也没见过老先生你。”但他知道,老者与父亲应属一脉同源。 也许这人知道父亲的下落,遂神色变得恭谨。 老者收剑,抱拳:“老朽元上任,不知阁下是哪位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么? “我叫田知生。”田知生作揖行礼道。 “姓田?让我想想,当初无心剑阁姓田的,恐怕就只有田阁轩田师兄了,可田师兄英年早逝,死于那场闯山,在此之前并未听说过有子嗣尚在人间。哦,对了,还有一位,田茹田师姐。除此之外,无心剑阁再无姓田的人,不知” 田知生诺诺答道:“老先生口中的田茹便是我的生母了。” 听罢,元上任的慈眉善目变得有些微妙。他不动声色,再次问道:“那阁下的父亲是?” “田生。” 元上任嘴里念叨,惨淡哼笑道:“石戊生c田茹c田知生,想来也是了。” 他接着问道:“田师姐尚在何处?” 田知生含蓄答道:“九月十七,今日是我的生辰,也是我母亲的祭辰。” 元上任的温柔笑意略减几分,唏嘘道:“我与你父母份属同门,我见你使的也是无心剑阁的剑术,如果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师叔吧!” 田知生尊声道:“师叔。” “师侄,我想见一见你的母亲。” 田知生一愣,旋即应道:“师叔请随我来。” 田知生引元上任至主屋右侧田茹牌位前。香炉里的高香已燃至大半,飘起袅袅青烟。田知生将点燃的三炷香递给元上任,元上任拜了三拜,香炉里又添三炷高香。 元上任驻足片刻,沉思不言。 田知生心念念道,如是直截了当问其父亲下落,怕是不妥。还是从长计议,偶然问起,倒也不觉得突兀。 遂说道:“今日生辰,不如师叔与师侄小酌几杯。” 冤债该讨还是要讨,倒也不急于片刻。 元上任笑道:“那自然是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至院中落座,田知生为其斟酒。元上任一口入喉,赞道:“好酒。” 田知生笑着摇头:“师叔何必恭维,还是昨日酒坊里打的六两白干。” 元上任也没多做解释,接着说道:“你父亲原名叫石戊生,是无心剑阁不出世的天才。也是我最崇拜的师兄,努力追赶的目标。” 田知生诧异,本打算间接问起,没想到元上任竟主动说起来,便不忍打断,细细倾听。 “师兄为人倔强执拗c是非分明c不卑不亢却也心狠手辣,原则性超强,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呢!无心剑阁在七绝剑几大剑阁并不算强,快不过万剑阁,变不及幻剑阁,势不敌一剑阁,气剑修为更是与流裳剑阁较之甚远。现在想起来,无心剑阁真是相当没有特色。然而师兄不一样,七绝论剑每次都能拔得头筹。我觉得他仿佛像是被神选召的人,会带领无心剑阁走向辉煌。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一定会成为剑阁主。” 元上任说的入神,田知生也默默打趣道,和见到过的还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呢! “然而” “万剑阁郑一平仗势压人,师兄不堪受辱,愤而杀之,连夜带着田茹师姐叛出无心剑阁。好一个元老阁长老郑昌绪的儿子,竟使得掌门人逼师父遣散无心剑阁,命剑阁弟子追查师兄的下落并擒拿之,并称一日拿不到,七绝剑一日不立无心剑阁。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元老阁没有无心剑阁的位置。无心剑阁被遣散了,师父也被气得卧床不起。” “师兄弟们找疯了,可师兄仿佛从整个人间蒸发掉一样,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知道么?师父死了,无心剑阁的弟子连回山拜祭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师兄那时候站出来,吼一声‘走,我们去闯山’,我们一定会跟随他,搭上性命也不会哼一声。呵哈哈哈哈哈!” 元上任惨笑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闯山的师兄师姐,一个个死在眼前,青桓师兄c田阁轩师兄c柳莺莺师姐他们去见师傅了,他们一定是笑着的吧!浪柯师兄和亦隆师兄用性命掩护我逃了出来。我知道这条命的意义已变得没有那么简单。我发誓,就算寻遍天涯海角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回七绝剑讨个公道,一定要让无心剑阁立于七绝剑的巅峰。” 田知生心中一凛,他自然明白元上任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父亲的身世。然而并没有因为这些原因而感到蒙羞,印象中的父亲温柔而不着调,最擅长哄小孩子开心。 “师兄残杀同门,叛出剑阁,我们没人怪他;因为他,剑阁被废,我们也不怪他;师父久病缠身,一时气激而死,我们还是不会怪他。可是,那个自私无耻懦弱c不懂承担责任的小人,没人会帮他一次次地处理不可预估的灾难后果。如果那次闯山他肯站出来,他依旧是我们的师兄,未来的无心剑阁主。可是他没有,没有” 田知生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或许在你眼中,他一无是处,但在我眼中,他始终是我的父亲。所谓父亲,便是父亲。” 元上任看着他,没有中肯地承认,也没有辩驳。 “后来我再也没回过七绝剑,只是听说他死在拜山中。”元上任叹道。 因为没法亲手报仇,所以遗憾至今么? 两人沉默,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直喝到酒壶干处。 “所以啊,做好觉悟了么,这就是你的宿命呐!” 父债子偿的宿命么? 田知生豁然开朗,似下定决心。他缓缓站起,回主屋内拿出封存多年的那把造型简单古朴的剑。这就是父亲当年笑傲七绝论剑的那把剑么?他把剑留给了我。虽不识其名,绝不让它蒙羞。 “我知道了,如果你觉得有这个能力的话,父亲的孽债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来还吧!我答应过他,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帮他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心剑流的尊严。所以,放马过来吧!” “哦,差点忘了正事,听说你和罪犯莫休有些瓜葛,如果你肯告诉我他逃往哪里,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一马。” 田知生挠着脑袋,细细思索:“大概朝东边跑了吧!应该不会错的。师叔答应要放过我的,要言而有信哦!” 元上任颇感诧异,“这么轻易就让你说出答案,我怎么相信。” 田知生一脸便秘样,那罪犯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出卖便出卖了。难道被打一顿,说出去的话才算是真的么?真是难伺候! 田知生抓狂,“所以就别废话了。”寒光自鞘中而出。 从刚进门开始,两人客气又拘谨,各自防备,话中隔阂,如今撕破脸皮倒显得有些亲近。各自为各自的坚持而战么? 元上任拔剑起身。两人对峙,一袭秋风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针对田家的三重罗网 两人对峙c僵持,皆前冲抢攻,兵刃相接撞在一起。所谓的先攻者必露其破绽,在这里却行不通。两人明白,无心剑阁的剑术本就擅长防御,每一次进攻都留一手防御的后招,想找出破绽不如抢攻,逼其露出破绽。 元上任左手剑擅长,剑掌并用。奇怪的是,几个回合下来,但见其右手掌招为主攻,左手剑术辅攻。这么奇怪的对手田知生还是头一次遇到。当然,除了梨叶,他很少遇到对手,更别说强劲对手,战斗经验方面不可谓不匮乏。 寻常武器特性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而这种在防御上有着绝对自信的剑术,最适合近距离的缠斗搏杀。遂两人见招拆招,打得难舍难分。 尽管元上任较之田知生强上数筹,却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占得上风。 万剑阁秉持“最有效的防御就是进攻”的观念,在进攻方面强得恐怖,在防御方面哪需要防御,万剑阁的高手都是以招换招,以命搏命,就算是实力不相伯仲的两位高手,也能在瞬间分出个胜负。这点和无心剑阁倒是两个极端。 “师侄无师自通,不愧是师兄的孩子。可惜!” 元上任这点说得毫不夸张,当年石戊生拜山而死,田知生恐怕还没有几岁,石戊生能教给他的东西想来也不多。如今田知生能有此武学造诣,若说和天赋无关,打死他都不信。要知道当年石戊生半路出家拜入无心剑阁,五年内便脱颖而出,惊才绝艳。学东西要靠悟性,大家都学一样的东西,有的人学一辈子也难成大器,有的人却能一日悟道直上青天。 战斗,自然不比绣花委婉细腻,用尽一切手段置对手于死地才是战斗的精髓。两人拼尽全力却也打得胶着。直打到杯盘狼藉c尘土飞扬。 田知生的剑拈起酒杯掷将过去,元上任侧身避开,以一碟子作为回敬,被田知生轻易一拨飞向侧边。田知生再甩酒壶,元上任还之以烛台。田知生以剑弹之,而后反应过来,暗道不好。 只见烛台直飞向主屋,窗户上溅了油,烛焰直接将窗户纸点燃。 那个男人将田家拜托给他,所以绝不容许这个家受到半点破坏,至少在他回来之后,绝对要完好无损地交还到他手上。 田知生意欲救火,遂分出心神关注火势,与元上任在缠斗上大打折扣。 紧接着主屋内部燃了起来,黑色烟雾丝丝缕缕,如剪刀修饰过的绸条般绵绵不绝飘出。而每当田知生欲摆脱缠斗,要去屋子里救火。元上任便步步紧逼,将他纠缠上,使之腾不出手来。 火势越来越大,两人交锋也越来越急。 “还没有意识到么?”随着火势的增大,元上任逐渐占据上风。他大概理解当前田知生的心境,对他说道。“只有拿出全力来打败我才是解决一切麻烦的根源,否则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个让人贻笑大方的笑话,最后乃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守护不了。” 对这场战斗有着绝对自信的他,即便善意提醒一番,相信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田知生凝重地看着对方,心中提醒自己,也许他说得很对。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吞吐的火浪如不可一世的魔王,张牙舞爪,似乎要漫过屋顶,吞噬整个云霄。 令人奇怪的是,一栋宅子火势滔天燃了起来,却没有一人发觉。尽管还不到宵禁时间,街上已空无一人。石田镇仿佛一座荒芜已久的坟墓,死水一般的寂静。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所以人都在等待第二天黎明的到来。黎明一旦降临,一切的一切皆会尘埃落定。石田镇就得到了解脱,就贴上了一道无形的保护符。老祖宗在石头上开垦出的城镇,怎么能让它轻易地倾塌掉? 人们都愿意以弱者作为祭品来得到强者的宽恕,不是么? 梨叶庆幸赶在子时之前回到石田镇,心中不由得意,时间刚刚好,田胖子没什么理由找茬了吧! 待他看到田家上方的天空一片通红,难道田胖子在搞什么特殊的庆祝方式?他内心诧异,却也预感到不妙,拔腿往田家的方向跑去。 此次为了防止田知生逃脱,他们四人制定了三层罗网的计划。 若元上任在田家与田知生的僵持算第一层罗网,那么为防止田知生逃脱,罗狮风与黑樵于镇外不远处设伏阻截就是第二层罗网,而东南方向一棵高树的树冠上,黑枭潜伏于此,防止局面脱离控制以进行远距离狙杀,作第三层罗网。 天罗地网,哪怕田知生三头六臂想必也难逃此劫。 两人百无聊赖地等待,要闲出渣来。 “看!着火了。”罗狮风指着田家的方向。 “我以为遇到老友多少会网开一面呢,还真下得去手。”黑樵自说自话地吐槽。 “什么老友?” “没什么。”和罗狮风解释任何原因都是相当伤脑筋的事。 “不不不,一定要说清楚。”罗狮风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当我放屁吧!” 罗狮风一脸委屈,“你这样敷衍了事会让我感觉自尊心和智商双重受挫的。” 黑樵腹诽,你的智商已经没有受挫的余地了好吧! “看!小毛孩。”罗狮风说道。 “混蛋,你才小毛孩。”黑樵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 “我不是小毛孩,那个才是。”梨叶突然跃入视线,罗狮风指着远处的黑点解释道。 黑樵恍然,扭头,而后气急败坏地忿忿道:“可恶,早知道晚饭就不让她吃那么多了,估计又睡着了。”对于妹妹,黑樵又嫉又恨。 早先就计划好,只要有外人出现在警戒范围内,远处的黑枭则会毫不留情地狙杀掉。而现在那个少年光明正大地朝着田家方向奔去,树冠高处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黑樵伸个懒腰,“没办法了,该我们出马去教育教育小朋友了。” 罗狮风元气满满,兴奋叫道:“哟,让他只知道我们的厉害。” “真吵!” “你说什么?”罗狮风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真吵’明明是你说的。”黑樵说道。 待他说完,两人皆感觉有些不对,安静下来。 “真吵!” 声音从背后传来,音量不算大,两人却悚然一震,吓得哇哇大叫。但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个毫无生气的年轻人。这人很早之前就站在那里么? 莫休原计划差不多九月十七可以安全到户元,自从有了韩铁胆的帮助,结果只用了一天便到达了,简直是比马更快耐力更强的牲口。而阿闻用了三天便赶回石田镇,梨叶也不过算紧随其后罢了。 “是人是鬼?”罗狮风紧张问道。 “多说无益,看来是找麻烦的。” 黑樵二话不说,朝阿闻奔去。斧刃在身后拖曳出深深的一道勾痕。阿闻却呆呆站着无动于衷。 黑樵咬紧牙关,双手青筋暴起,借着惯性将巨斧横抡而起,光凭携带的风压就能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如变态一般的他享受着人在巨斧之下被砸成肉酱的乐趣。他心里期待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很快就会碎成一滩肉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斧却抡空了。阿闻轻轻跃起,脚踩巨斧借力,跳到黑樵身后。 糟糕,轻敌了! 黑樵心如火煎,这一击打得太慢,来不及收力。此时的他对身后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小子,尝尝大爷的双狮爆破!” 所幸,罗狮风及时出手弥补了黑樵的破绽。 只见罗狮风双拳已到,直冲而出。孤闻以剑格挡,却感觉一股刚猛内劲直冲肺腑。 明明挡住了! 这攻击有古怪,竟可透过实体伤人。肋骨怕是断掉七根,还好没戳到心脏,肺部存了些淤血,损伤有些严重,应该有机会活下来。 “啊嘎嘎嘎嘎嘎嘎!”罗狮风一阵奸计得逞的猥琐笑声,在他手上吃过暗亏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以古怪的特殊攻击方式将人暗算致死,是他最得意的事情。 当然,“隔山打牛”打得就是个攻其不备,只要弄明白他的攻击原理,想受伤都难。 “啊嘞!竟然还活着。”罗狮风意外,“原来也是个炼体的高手。” “呐,已经无所谓了,看来已经伤的动不了了,让我来做个最后的了结吧!”黑樵自以为是地嚣张说道。 他举起斧头前冲,借惯性高高跃起朝阿闻砸去,以回敬刚刚阿闻跳到他背后带来的那一小阵恐慌。 斧刃砸下,地面以那一点为中心碎裂成蛛网,尘土高高溅起,黑暗中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 烟尘中映出一个拖着巨斧的少年身影。黑樵走出烟尘,他兴奋地看向罗狮风,“解决了,开始隐隐有些期待那一堆肉泥是什么模样。” 他面朝罗狮风,本来面带疯狂笑意的罗狮风脸色却骤然变得惊恐。 那眼神!是背后! 阴风透体般让他变得清醒警觉,一股名为死亡的恐惧感在心里蔓延。受到惊吓驱策的他条件反射性地将巨斧双手握住,转身立于身前。 也就那一刹那,不多不少,他听到“叮”的一声,金属点在巨斧上的清脆撞击声响起。如果再慢上一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嗤嗤”那金属在巨斧上划出了火花,该不会连这铁疙瘩都能切开吧! 黑樵来不及细想,只见一道青光沿着斧刃出现在眼前,瞬间贴着左脸颊而过,压根连一丝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感觉脑袋左侧有些空落落的,伸手摸去,满手温热粘稠的液体。 耳朵耳朵不见了! 远处的罗狮风如重锤砸到脑袋般震惊,“战斗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再不逃恐怕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妈呀!鬼啊!” 罗狮风大喊一声,丢下黑樵撒丫子就跑。 黑樵原本腿软的仿佛生了根似的动也不敢动,受罗狮风这一吼的刺激,不知哪来的力气, 大喊饶命连滚带爬跑远了去。 阿闻没有再动手,刚刚那记暗算着实让他受伤不轻。况且,被大火映得通红的田家似乎也有打斗。 阿闻咳出两口血来,不着痕迹地将嘴角搽净,朝着田家的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那年梨树开满红,却不见故旧思归 田家燃成一片火海,主屋c偏房c柴房c仓库无一能幸免于难,所幸院子足够宽敞,正门方向仅有两堵光秃秃的院墙,使之两人小规模地缠斗并未受到波及。 然而,于火海边战斗并非想象中那么轻松。汗水刚从毛孔榨出又瞬间被高温蒸干,炙热的火焰烤的人脑袋晕晕乎乎,就连周围呼吸的空气都燃烧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田知生浑身没少挂彩,相比于此,在耐力上竟然输给六旬老者,说出来还真是难为情。 田知生大口大口喘着气,看这模样,显然是在硬撑,实力恐怕下降四成有余。 “如果只有这点实力的话,那就太让人失望了。也罢,便在下一式上分出个胜负吧!”元上任嘲讽道。 只见他收剑回鞘作起手式,手握剑柄前冲。 一剑天涯远! 田知生一眼识破,疑惑不解。心剑流内唯一一招舍弃防御而追求纯粹进攻的招式。是绝对自信么?如果对方轻敌,便给了自己一个反败为胜的绝妙机会。搏一搏,也许最后的结果会很惊喜。 元上任持剑前冲,这一剑的精髓在于变幻莫测,至少于出鞘之前,对战双方都不知道下一剑会攻向哪里。受剑者不懂施剑者的心思,施剑者预判受剑者的动向来决定下一剑的方位。所以这一剑非常考验施剑者的出手速度。 然而,“一剑天涯远”并非不可解,相反,克制它的招式不胜枚举,使之在无心剑术内稀松平常,作为起手试探招式使用。所以,在元上任起手时,田知生还颇感诧异。 元上任出剑,田知生急退两步,这便是应对“一剑天涯远”最有效的方式。 如果觉得目前状况的我会惨败于这一式剑术之下,便冒冒失失没了分寸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绝对能挡下来! 他的出剑速度并不快,这是为什么?若“一剑天涯远”没有了出剑速度,先攻则失去了套路优势,这一式便没有了意义。 宽刃剑直指田知生的右手,显然是要逼他出剑。 没办法了,在不了解对方出剑意义的情况下,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田知生见势拆招,以防御姿态格下一记突刺,同时留有后招勾剑上撩进行反击。这记反击被元上任轻易接下,当然,田知生对一招占尽对方便宜并没抱太大期望。 两人继续换招,田知生却有种错觉,明明这一招起手不会占优,可他与元上任的几记对拼却感觉处处掣肘。是因为左手么? 他并不知道,包括无心剑阁大多历代高手先贤也不知道,那记载在藏剑洞壁上几乎被磨灭痕迹的武学招式“一剑天涯远”其实是左手剑招。若按寻常右手使剑,这一剑当然平平无奇,又怎么会产生显著威力。 相对情况下,左手剑和右手剑于同一侧攻击,己方的攻击自然会受到对方的钳制。这就意味着,如果田知生对惯用左手的元上任使用这招,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战斗过程中不会有人给他尝试的机会,剑术正当交锋,元上任右掌突至,田知生出左手格击,不料被其以指尖c手腕的变招化解。而后又以手背c手掌c拳头的变招击至胸膛,汹涌的内劲将他的肋骨拍得粉碎,一口血自口中贯直冲出。 元上任收势,田知生跌在地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元上任从始至终皆是以掌招主攻,剑招辅攻。左手剑的“一剑天涯远”虽使得精髓奥妙,说到底不过是个华丽的幌子,真正的杀招其实是隐藏在身后,后发而至的“八方藏招”。 “八方藏招”这一式原本以剑身c剑尖c剑格c剑墩来格挡猛烈而迅速的攻击,并还之以颜色。而元上任则以手指c手掌c手背c手腕c拳头等变招在化解对方攻击后进行一击即毙的杀招反击。 田知生苦笑,对方是只大自己一辈的老狐狸,关键时刻又怎会藏拙轻敌? 他不知道,元上任当年是无心剑阁的小师弟,被誉为继石戊生之后无心剑阁的未来,武学怪才。石戊生在武学方面的天赋造诣上惊才绝艳,而元上任在武学招式的理解和活学活用上则令人叹为观止。 早在江湖行走之时,元上任便用自己的实力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没有平庸的招式,只有不会活用招式的人”。 方浸淫多年,当今世上,他可谓是对无心剑术理解最深刻的人。 元上任收剑,“师侄,失礼了。”这场战斗对他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梨叶赶到田家门前,眼见一个慈眉善目c眯眼微笑的陌生老者自正门走出,他警觉地停下脚步。 元上任意外,正欲上前伸手擒拿,却忽见一黑影出现在少年身后。远处一支箭矢向少年背后爆射而来,“嘶”的一声,那黑影竟以剑直接将箭矢从中剖成两半。 远处树冠上的黑枭遗憾地叹气:“不安定因素介入,狙杀失败。” “可恶!”树下狼狈的两人气得直跺脚。 怪不得这两人能出现在这里,黑樵和罗狮风怕是遭遇到不测。元上任对少年背后的年轻人有些忌惮,他放弃原有的念头径直离开。 “阿闻?”梨叶没想到阿闻居然也能赶回来。 石田镇今晚发生太多意外,梨叶迫切想知道田胖子如今究竟是否还好。刚冲进家门,一股热浪席卷而至。他看到那个毫无师长尊严c肆意虐待童工c永远也战胜不了的胖子趴在庭院中央,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如爆炸般一片空白,愤怒吼道:“不要死啊!” 吼声震彻天地,整个石田镇都能感受到的愤怒。仿佛要将田知生唤醒,将他的灵魂从地狱里拉回。 “真吵。”田知生艰难地翻个身,虚弱说道,“你个小混蛋没回来,我怎么安心死掉呢!” 梨叶急走到田知生身边,撇着嘴,将泪水憋在眼眶,倔强说道:“混蛋,不要死。” “你不让我死我就不死,那我好没面子啊!”田知生虚弱说道。 “不要死。” “你又不是阎王爷,我为什么听你的话。” “不要死。”倔强的熊孩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要在三个字中灌注执念的力量。 “这等废话混蛋,我才不想让你看看到我现在的蠢样子”平时明明最讨厌和这家伙斗嘴,现在却一言一语耐心地侃着废话,也许再不说上几句话,以后连骂一声“混蛋”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清楚记得,不及腿高的小屁孩曾站在自己面前,昂着头认真问道: “田胖子,‘混蛋’是什么意思?” “‘混蛋’啊是夸你很帅的意思咯。” “哦,你混蛋。” “你才混蛋。” “哈哈,我们都混蛋。” 田知生突然笑得满嘴是血,得意问道:“哭了?” “混蛋,开什么玩笑。作为未来的强者,梨叶大爷怎么可能会哭。”面对田知生的取笑,梨叶努力昂起头,以为这样眼泪就不会被察觉,实际上鼻涕都留到了嘴里。 “我似乎快不行了,心剑流就拜c拜托给你了。” “这么差劲的剑术我才不会学呢!正因为如此,所以连个不堪一击的家伙都赢不了,还趴在地上装可怜。有种就站起来,努力看着梨叶大爷是如何将那家伙揍得满地找牙c摇尾乞怜的。”梨叶理直气壮c毫不留情地骂道。 这小子! 田知生知道他的嘴恐怕是普天之下最硬的东西了,心剑流托付给他一定不会有错。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想必就是十三年前在家门口捡到个婴孩,他坚信未来这小子一定会成长为绝世强者,可惜他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死神来临了,那是父亲的模样。 等满树梨叶全部变红的时候,就回来找你。 哪里存在满树红叶的梨树。 此时他却看到火焰将整棵梨树都染成红色,梨叶如绚烂的红蝶,飞舞摇曳。 田知生笑起来,满眼泪花。红色c红色的梨叶!爹,你回来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剑无心:终是他乡之客 火焰中满树红叶,田知生笑着阖上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啊啊啊啊啊!”声如鬼哭狼嚎一般,压抑的哭声终于在田知生死掉的那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梨叶跪在地上拼命摇晃着田知生,“混蛋,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赶紧活过来,天下第一什么的谁想要尽管拿去好了。” 一向要强的少年从没有感觉到如此的软弱无能,如此的不甘心。 连最想要保护的人都不在了,天下第一原来如此孤独。 少年哭了一夜,冷酷的剑客也站了一夜。 翌日。 火灭了,田家一片焦黑的废墟,残夜过后缕缕温热的黑烟升腾而起。 田家院子里的地面被大火烤得又干又硬,梨叶用田知生的那把剑刨土,艰难地凿开一个大坑。 田胖子不是决定要守护好这个家么,索性便睡在这里吧! 梨叶将田知生埋葬好,拜了三拜。而后转身跪在阿闻面前,血丝遍布的眼睛红得可以淌出血来。 “请教我天下第一的剑术,如果你答应的话,我梨叶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绝不反悔。”梨叶将头叩在地上。 一阵沉默之后对方只说出简简单单两个字——“不要”。 伏在地上的梨叶听到沉重的一声“咚”,抬起头来,看到阿闻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梨叶急忙上前查探,跪了一夜的他刚欲站起,一个踉跄又伏倒在地,他狼狈地勉强走到阿闻身前。只见其脸色苍白如纸,肋骨更是有一处白森森的骨茬透过皮肤戳了出来,殷红血液滴滴而落。由于阿闻始终一身黑衣遮掩,看着不甚明显。没想到竟受了这么重的外伤,难道之前一直都在硬撑么? 田知生刚去往彼岸,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他可承受不起。 他毫不犹豫背起阿闻,踉踉跄跄奔出家门。 刚吃过早饭,沈回春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翘着二郎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悠闲得像只老猫。 早在两年前,沈回春治死了镇上另外一个郎中,尽管解释说“命数如斯,回天乏力”,仍免不了被镇民们贴上同行恶性竞争之无德庸医的标签,加之汤药费远超其他同行几个档次,前来求医问药的人渐渐少了许多。圣手回春馆前门可罗雀,沈回春索性关起门来做生意,反正救死扶伤只是闲来无事的兴趣爱好罢了。 “梆梆梆梆”的剧烈砸门声,打破了整个早晨的静谧与惬意。沈回春懒懒地睁开一只眼朝医馆大堂的方向嗅了嗅情况。哼,看样子不像是求医问药的,反倒像上门讨债的。他伸伸懒腰,起身后打个哈欠,不急不缓朝大堂走去。 沈回春开门,眼见一个灰头土脸,满身血渍的少年背着个昏迷不醒的黑衣年轻人冒失闯了进来。边进来边急切地朝他大喊,“救人呐大夫,救人呐!” 沈回春有些诧异,这不是田家的小崽子么?背后背的是田家那个哑巴仆人。 田家昨晚那场大火他又岂会不知,大家彼此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如此危险而又敏感的人物他怎能扯上关系,刚想无情拒之门外,就被对面又一句急切诚恳的“救人呐大夫”噎了回去。是的。作为救死扶伤的仁善医者,绝不对冷血无情到因为一丝无妄的想法而弃伤者于不顾。最主要的是,田家崽子腰间别的那把冒着森冷亮光的剑,简直太晃眼了。他可不敢保证站在面前的是只温柔善良的绵羊。 “嗯,先抬进去再说。”沈回春脑袋发卡,“无妄之灾”的真正诠释。 梨叶将阿闻放在大堂里的竹编大床上,沈回春一脸学究模样地揭开衣物检查起伤口来。 八字胡c势利眼,别看沈回春平日里像个只会坑钱的算命神棍,关键时刻神色严谨认真,倒更像是个合格的医者。 仅仅是外伤,骨头断裂c移位,另外失血有些严重,但还没有到危机性命的地步,事后补补应该无虞。沈回春如释重负,还好只有这些,若得的是不治之症,保不准自己就无辜到被这小子大卸八块了。 待净手之后,沈回春边清理伤口边试着同梨叶搭话,以缓解无聊又尴尬的气氛。反观,梨叶讷讷坐在一旁,沉默不言。 沈回春回头瞟了他一眼,田家小子不是这德行的,可能受到的刺激有点大吧! “这伤真搞不明白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梨叶回过神来,眼神终于聚焦在沈回春身上,答道:“哦,我也不太清楚。” 事实上,他是真不太清楚,为此还颇为惭愧。 “不过放心吧,活下来是不成问题的。” “哦,那就太感谢了。” “昨晚出什么事了吗?”沈回春故作一脸茫然。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但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愚蠢的好人。 “啊哦。” 梨叶沉默不答,田胖子已经死掉的事实他终究是不想承认的。 “田知生今天没出门逛逛?” “比起这个,大夫还是专心料理阿闻的伤口才是重点吧!”梨叶含蓄地转移话题。这个名字,他不敢去提,哪怕从别人口中说出,他都有种无所适从感。 “啊,说得也是。”沈回春点到即止。 伤口并不算复杂,但还是折腾到下午,清理包扎的工作才总算完成。 沈回春抹抹头上的汗,松了口气,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下来。 “瞧,没什么大碍了,要不要吃点东西,都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 “啊?我c我还好。”梨叶摇摇头。“阿闻的伤谢谢您了,虽然我现在没钱,但我会想办法的。” 沈回春心里不禁抽痛,早知道这小子是个只会说些冠冕堂皇漂亮话的穷鬼,但架不住是提着剑过来求医的。遂冠冕堂皇地回道:“别人都说我是庸医,我承认便是了。庸医无德,但身为医者的基本原则还是要遵守的。但凡伤者,哪怕是十恶不赦之辈,奸诈狡猾之徒,既是生命,就该有活下来的权利。钱不钱的事,倒是其次。” 沈回春不禁老脸一红,坑钱的缺德事他可没少做。 梨叶抬起头,眼神有些清亮,自己救助莫休本没有错,既是生命,就该有活下来的权利。 沈回春进了内院,晌午的饭菜,老婆早已备好,至下午,饭菜都有些凉了。不多时,沈回春端了两碗出现在大堂,他将其中一碗递给梨叶,梨叶有些犹豫,还是接过了。 梨叶扒拉了几口饭菜,似乎已下定决心,一本正经地对沈回春道:“我决定了,给阿闻治伤的费用,我就在这里当伙计来抵吧!” 正吃着饭的沈回春差点一口喷出来,省省吧小祖宗,就算倒贴钱也不敢收留你呐!他立即回绝道:“我看,不成。” “啊?” 沈回春苦恼地打算解释,但还是决定摊牌,这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我治好他的伤,既然作为回报的话,带他离开石田镇怎么样?越远越好。” 梨叶怔怔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呐,你已经意识到了,我便不兜圈子了。你不可能指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来迁就你的自私与野蛮,田知生便为此付出了代价,你很满意吗?”沈回春的话是如此的明确且不留情面。 梨叶的嘴里塞满饭菜,两个脸蛋被撑得鼓鼓囊囊,倔强地蹬着他。 “怎么?想揍我么?就算揍我也改变不了某些既定的事实。诚然如你所说,石田镇的每个人都是恃强凌弱的懦夫,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前人栽下的每一棵树。石田镇承受不起庞然大物的怒火,任何人也都有选择他们理想生活的权利。你的自私自我无论于人于己都是场无法承受的灾难。继续待在石田镇,你已经很危险了。况且,这里恐怕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吧!所以,请离开吧!” 梨叶急欲争辩什么,可到头来发现沈回春其实说得还蛮有道理的。说到底,田知生的死并非自己所为,却也同自己脱不了干系,似乎就此背上了沉重的枷锁,注定要蹒跚远行。他垂下脑袋,沮丧的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小狗。 沈回春意识到以集体的意志对一个少年进行无情驱逐似乎有些残忍,遂拼命扒拉着饭菜,用整支碗挡住自己的脸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内堂走去。 “用不着你提醒,我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来。石田镇也不是我的归宿,况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刻也不能停留。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您说的是错的,一味地逃避并不能救赎什么,唯有站着才能理想地生活下去,不是么?阿闻的伤还是谢谢您了,有什么需要我做,我会尽全力的。”少年诚恳说道。 沈回春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叹口气道:“如果可以的话,要不就先留下来养几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腊月的河伯祭 夜秦国的西南方,有一个村落,卜神村。该村沿河而建,纵向蔓延,流经的河流乃卜神河。据传卜神河的尽头住着河伯。自九年前秦帝国改号夜秦帝国,卜神村便有了河伯祭这一传统。河伯祭的排场声势浩大,每年腊月二十五由夜秦的帝皇亲自主持。由此可见,河伯祭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卜神村的村长感觉责任重大。 腊月二十三,后天便是河伯祭了。今天是许愿的日子,祈祷今年一年风调雨顺c无灾无难。 正值天气严寒c呵气成霜的月份,卜神河非但不结冰,河上方还氤氲着薄薄的一层水汽。河道宽阔,河水自西北向东南潺潺而流。 卜神河两岸已有不少的村民在祈祷许愿。莫璃裳棉袄棉裤,裹得像只胖胖的小棕熊,跪在滩岸边,双手合十,掌心内捏着道红布条。她闭着眼,细长的睫毛上沾着湿湿的水汽。似乎想到了什么,而且很满意,嘴角上扬咧开一丝笑意。随后她卖力地将打着结的红布条掷入河中。看着红布条慢慢漂向远方,莫璃裳兴奋得又蹦又跳,自己的祈祷河伯大人一定会感受到呢! 寒气肃杀的天,莫无忌仅一袭单衣,黑瘦精干,像只不畏严寒的矫捷猎豹,朝着河岸奔来,他四处顾盼,神色有些不安,似乎在寻找什么。直看到滩岸边穿得肥胖笨拙的小姑娘,才满脸笑意地松了一口气。 “裳儿。” “哥哥。”莫璃裳跑过去,朝莫无忌抱个满怀。 “不是说过好多遍了吗?不打招呼乱跑的话,会让哥哥很困扰的。”临近河伯祭的日期,尤其是那件事,莫无忌格外有一丝隐忧,所以不希望妹妹离开眼前一步。 “反正不管跑到哪,哥哥都能找到的。”莫璃裳嘟着嘴,一脸云淡风轻。 有些话,不挑明是永远不会理解的。莫休无奈地笑了笑。 “对了,我刚刚向河伯大人许愿,希望哥哥和我平平安安再长一岁。” 莫无忌揉揉她的脑袋,嘴上说:“裳儿的愿望河伯大人一定能感受到的。”心里却不禁嘀咕,什么狗屁河伯,我才不稀罕嘞! “真的吗?真的吗?”莫璃裳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天寒地冻,连连问道。 “那当然。”脸上自信满满,内心一阵恶寒。 “太棒了,好开心!” “额c嗯。该回家了是吧!”莫无忌随口敷衍道。 “可是我还想再玩一会儿。”莫璃裳装可怜道。 “玩什么玩,走啦,回去啦!” 论莫璃裳百般不情愿,还是被莫无忌连拖带拉背了回去。 这么冷的天,鼻孔里喷出的气,嘴里呼出的气,都是白白的雾。莫璃裳饶有兴味的把玩着,朝莫无忌被蓬乱头发遮盖的脖颈里呵着白雾。 “喂,你在干什么?”莫无忌觉察到,出言制止。 “怎么,暖和么?”正说着,又呵了一口。 “才怪,去,你再这样就把你扔地上了。” “哼!坏哥哥。” 莫无忌感觉受到了制裁,无奈道:“啊,我们家裳儿最好了,好暖和。” “哼!这才对嘛!” 呵呵。 正走到家门口,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莫无忌停下脚步,不料村长不知从哪处冒了出来。他当然知道村长是来干嘛的,离河伯祭还差两日,就刻不容缓地前来盯梢,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村长德高望重,长相一脸正派,花白胡子也大把许许。村里不论大事小事,村长一定程度上都能说得上话,可见在村民心目中还是颇具威望的。 “无忌啊,带妹妹出去玩了?” “啊?啊c哦。刚刚去跟河伯大人许愿了。” 村长笑眯眯地点说道:“是啊,今天腊月二十三,向河伯大人许愿的日子。还有两天就是河伯祭了,到时候夜秦的帝皇大人亲临,去年你也见识过了吧!可容不得半点疏忽。务必要看好你妹妹,别让她走丢了。” 莫无忌信誓旦旦应承道:“放心吧村长,无忌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村长点点头,对于莫无忌的乖巧伶俐还是很满意的。随即他又弯着身子亲切地对莫璃裳问道:“小妞妞乖不乖啊,向河伯大人许了个什么愿呢?” “希望河伯大人保佑哥哥和我平平安安c健健康康。”每逢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便一脸得意。 “这样啊,小妞妞真乖,爷爷都喜欢得不得了,也想有个这么乖的乖孙女。河伯大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村长的心都被萌化了。 莫璃裳不好意思地低头憨笑。 “那个,村长,外面冷,要不进屋里暖和暖和。”莫无忌市侩地客套一句。 村长笑着摆手道:“不用了,我就顺路过来看看。”其实他知道,屋里屋外一个温度,去了也没个屁作用。“行,那你们进屋去吧。我也去向河伯大人许个大大的愿。” 莫璃裳激动道:“河伯大人一定会感受到的,哥哥说的。” 村长满眼笑意看着看着两兄妹进了家门,随后背着手朝不远处一座小土屋走去。这座小土屋本来不住人的,屋子墙壁上开着个窗户,窗户露着条缝。透过窗户缝可以直接看到两兄妹的家门口。村长给大柱开了两石米的工钱,大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大柱为人实诚,脑子一根筋。不懂转圜,亦不会应付。做事尽心竭力,也方便使唤。村长就是看上他这点,才对他委以重任的。 大柱斜靠在铺满稻草铺盖的土炕上,透过窗户缝看到村长同莫家两兄妹似乎相谈甚欢,随后两兄妹进了家门,村长朝他这里径直走来。连夜盯梢到现在,他才放心地揉揉干涩的眼睛。 就在不久前,莫家两兄妹一前一后走出家门,他还慌慌张张跑到村长家报了个信。没想到村长对两兄妹这么上心,马不停蹄地火速赶到这里。 此时,村长进门,满意地对大柱说道:“大柱啊,做的不错。很及时,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大柱憨笑着挠挠头。 村长继续说道:“待了一个晚上想必你也累了,要不就先回去休息吧!我找人轮班替一下你。” 大柱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没事。” “哎,现在可不是发力的时候,今晚还要靠你的。” 如果硬撑的话似乎还真撑不到晚上,大柱不好意思地低头应承下来。 莫家如今只剩下莫无忌和莫璃裳两兄妹,家中可谓一贫如洗c家徒四壁。对于父亲,莫无忌没太大印象,不过应该是读过书的,否则自己和妹妹的名字怎么可能起的这么复杂拗口。父亲不知所踪的时候,莫璃裳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当然更是无从得知。母亲在三年前罹患病症去世,当时莫璃裳才两岁。若不是守孝三年,不得远游。否则莫无忌早就带着妹妹离开这凭空搞哪门子河伯祭的古怪村子了。 莫无忌叹气,村长还真是小心。好在前几天守孝刚满三年,那么就定在今晚吧! 刚进屋,莫无忌就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随后驱逐妹妹上床睡觉。 “裳儿,现在要睡了。” “哥哥你怎么了?现在才早上,不是刚睡醒不久么?” “现在睡觉晚上就不困了,听哥的话。” “可是我不想睡觉,睡不着。”莫璃裳一脸的理直气壮。哪有哥哥逼着睡觉的,还是大白天。 莫无忌思忖再三,神秘兮兮地对其轻声耳语道:“裳儿不是最喜欢玩了么?晚上有全村的人陪我们一块玩捉迷藏。如果裳儿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莫璃裳一脸惊喜:“真的?” 莫无忌信誓旦旦地郑重点头。 “坏哥哥你怎么不早说,裳儿立马睡着。”正说着,莫璃裳爬上土炕,激动得用被子将整个人蒙住。 莫无忌看着鼓鼓的被子,心中蒙上一层阴霾。游戏的结果似乎还是个未知的谜,既然要玩,就一定要下定赢的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兄妹夜奔 刚入夜不久,莫璃裳便精神抖擞得如同猫儿一样,在忙活着做晚饭的莫无忌身边不停地撒娇问游戏该什么时候开始。对于哥哥白天所说的捉迷藏,莫璃裳深信不疑,并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热切期待着sh一ti的到来。然而她并不知道,哥哥所谓的“迷藏”真正意味着什么。对于莫无忌来说,这次行动不仅仅是场游戏,否则半步差池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时间还早着呢!我们得吃饱饱的,才有力气玩下去。” 莫无忌当然有清醒的认识,目前时间尚早,如果此时逃离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恐怕得等到夜深人静时分,所有人都睡下了才可博得一线生机。当然,这还是保守的假设,像今早自己和妹妹出门才不过一会,村长便好巧不巧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瞬间而至。若说没人给村长盯梢报信,打死他都不信。如今监视之人尚在暗处,他也不太清楚那人潜伏于何处。想要避之耳目,看来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还要多久啊,裳儿已经等不及了。” 他盛了碗冒着热气的青菜米粥递给妹妹,“喏,先吃完了再说。” “才不要,裳儿要出去玩。” “你不吃也可以,但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至少明早你可不许喊饿。” 莫璃裳一跺脚撇过头去,一脸委屈道:“哼!坏哥哥c臭哥哥!又在骗裳儿吃饭。” 莫无忌莫名无语,世间有多少家小孩不是靠着威逼利诱c连哄带骗才能吃得下饭的。 直至夜深人静,万家灯火将熄。莫无忌才心中微亮,就是现在,似乎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呢! 他背着打包的干粮,悄悄将门拉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向屋外张望。四周一片漆黑,寂寥无声,哪有什么异动。就这么贼兮兮地离开,说不定还真没人能发现。莫无忌不由一阵窃喜,但愿真如他所想,心里的顽石也轻了些许。 “哥哥骗人,外面乌漆嘛黑,哪有人”还没说完,莫无尽便急忙紧张地捂住莫璃裳的嘴,用手势示意她噤声。 当然,也无怪他,他本来就很紧张,莫璃裳凭空而来的一句话吓得他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压低嗓子轻言轻语道:“小声点,别把人都吵醒了。” 莫璃裳把哥哥的手拉下,亦轻声道:“不把人叫醒怎么玩捉迷藏,哥哥你又在耍宝了。” 被妹妹一语点醒,甚至嘲讽一番,莫无忌意识到言语失当,于是跟她解释。“其实他们都醒着呢,你不跑他们就来抓你了。” “哥哥你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反正就这样,你不跑我可跑了。”他知道,这个跟屁虫绝对会追来的,呐,果不其然。 在莫无忌的催促下,两人一阵轻声慢步c鬼鬼祟祟的小跑。莫无忌本以为天衣无缝的逃亡,却不想被不远处土屋里的一双眼睛盯到了。 大柱揉揉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村长告诉过他,这工作不是谁都能够胜任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所以艰巨的任务才压到他的肩上。他感觉责任重大,仿佛保卫整个帝国的责任非自己不可。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报告村长,这是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他活动着僵冷的腿,卖命地向村长家的方向赶去。 正是午夜时分,不识何处传来几声鸡鸣。熟睡中的村长敏感如斯,骤然惊坐而起,他凝神细听,院墙外附近果然传来几声鸡鸣。他匆忙和衣,慌慌张张走出院外。 大柱正要叫第三声,村长急忙制止,“打住,什么个情况?” “村长,你让我看的莫家那两个小孩子又出门了。” “啊?什么时候?刚刚?”村长一阵惊惶。 “嗯。他俩刚出门,我就跑来了。” 村长一拍大腿,叹气道:“我就知道。快,把大伙都叫醒。务必要把这两个孩子找回来。唉,真不让人省心!” “可是”他指着这天,吵醒人睡觉总是不大好的 “没什么可是的,找不到这俩孩子,今晚谁都甭想睡。”村长还气急了眼。 “好c好。”大柱忙应道,如此狼狈失态的年迈村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一会,村子各处吵吵嚷嚷,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虽寒冬时节,东北方位山林里的草木衰败得厉害,不过依旧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去处,莫无忌后面的小跟屁虫突然驻足,她转身望着村落的方向,惊讶得眼睛都睁得圆滚滚的,嘴巴霎时间咧成一个大大的弯月。那是萤火虫似的斑斑点点。 她激动地上前拉住哥哥的衣襟,指着远方村落说道:“哥哥,看,真的有人来抓我们了。” 莫无忌风中凌乱,你高兴个什么鬼,是真的来抓我们的。他看到那些萤火正缓缓朝着他们这边移动,急忙蹲下身子,对妹妹说道:“来,哥哥背你。从现在开始我们可要认真了。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到。” “嗯,那就赶快跑吧!” 他怔怔地看着裳儿向前方跑去,拒绝由他来背。 这丫头! 一旦寻他们不到,地毯式的搜索将无休无止。莫无忌原本打算带妹妹匿于山林深处,待过了河伯祭这两天风头,是去是留再另做打算。但显然低估了村里人的耐心,这前前后后都几波人过去,还是没有消停。 正盘算着是否要换个地方,一团光亮又在接近。莫无忌示意妹妹不要出声,莫璃裳捂着嘴一脸笑意微微点头。莫无忌烦恼归烦恼,但无可奈何,你这一脸轻松,被抓到可是很麻烦的。还好藏身隐秘,有几处枯树枝桠的遮掩,才有惊无险避过这次搜索。 周围再次回复到漆黑无光的状态,莫无忌轻声说:“裳儿,哥哥有个秘密基地,跟哥哥来,他们绝对找不到。” “嗯。”莫璃裳点头,狡黠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说也奇怪,已经移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再也没遇到一次光亮。莫无忌也纳闷,对莫璃裳说道:“裳儿,跟哥哥来。” 但当他将手伸向背后的时候,却悚然一震,因为身后空空如也。 他一直以为是两个人,却不晓得妹妹何时已经不在身边。 他开始后悔,选择隐瞒真相,想以一种平和温柔的方式带她离开这不人不鬼的地方是否真的做错了。如果一开始便实话实说,把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是不是如今会留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残忍的事实就此伤害到她,可是无耻地苟活下来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有意义。 可恶!背着自己悄悄藏在哪里也不清楚,还真以为在玩捉迷藏呐!寒风飒飒的冬夜,莫无忌急得满头冒汗,脚步虚浮。由于怕把来人吸引到,所以不敢光明正大地放开嗓子大声呼喊,只能猫着身子往回去的路上不断寻找,并祈祷千万不要被那群人先找到。 一个村民拿着火把向前探路并四处搜寻。忽然,树上折断的大把光秃秃的枝桠遮掩着一张小脸赫然映照在火光之下,他猛然一惊,以为遇到了鬼,疾退几步跌坐在地,吓得叫出了声。 那张小脸一脸不好意思,羞赧地低下脑袋。“诶呀,被你找到了。” 原来是莫家的小姑娘。那村民不明白莫璃裳为什么是一种不惊不怕的态度,遂急忙大声呼喊:“村长,在这儿呢,我找到了!” 不一会儿,众火光聚在了一起。 火光林立,以村长为首站在前方。 莫璃裳激动地从枯枝后跳出来说:“哥哥没骗我呢,原来真有人在玩捉迷藏。” 村长上前慈祥说道:“小妞妞这么晚怎么不在家睡觉呢!” 莫璃裳理直气壮,“我才不睡觉呢,我要和大家一块玩捉迷藏。” “捉迷藏?” “嗯,一开始我还以为哥哥在骗我呢!原来大家都在玩。” 村长醒悟过来,点头,“嗯,大家都在玩。小妞妞真棒!” 莫璃裳蹦蹦跳跳,“你们刚刚找到了我,现在轮到我找你们了。” 村长摇摇头,“小妞妞乖,我们找到了你,可还没找到你哥哥呢!这样吧,你陪我们一块去找你哥哥,怎么样?” 莫璃裳想了想,似乎发现很有趣呢,连声道:“好啊好啊,哥哥说有一个秘密基地,保准大家谁都找不到,我才不信呢!我们现在就找一下吧!” 远处的那声呼喊,莫无忌也听到了。 糟了,被找到了吗?还是引蛇出洞的法子? 他再也无所顾忌,大步流星朝那个方向奔去。 直到他透过掩映的枯树枝桠看到火光林立的队伍中那个小不点的身影,他感觉浑身一麻,一颗心仿佛跌入无底的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河伯的祭品 “裳儿。”莫无忌毫不犹豫从枝桠干瘪的枯树丛钻出,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哥哥?好扫兴,哥哥竟然自己跑出来了,不好玩。”她噘着嘴,一脸气恼。 村长和颜悦色地说:“无忌啊!本以为游戏会更有趣一点呢!真叫我失望。” 听其口吻语气,看似在帮莫无忌圆谎,实际上呢?多少是在嘲讽他一番吧!莫无忌自然明白村长口中的失望指的是什么——表面上伪装出一副惟命是从的乖巧模样,以期麻痹对方的警觉性,背地里五颜六色的花花肠子真是多了去了。 村长接着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裳儿是我妹妹,不是你的,也不是你的,更不是你的。她和你们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凭什么要受到你们的支配。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是你们错了。” 村长深以为然地点头:“啊,这样啊,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因为你的一厢情愿,所以剥夺掉小妞妞自我选择的权利,你不觉着你这种擅做主张的行为很自私么?” 莫无忌看着一脸茫然的妹妹,对村长说:“抱歉,我并不觉得。她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不会回避,不知婉拒,那些选择所要付出的代价不是她这个年龄所能承受得起的。我会帮她做出选择。因为我是她哥哥,我做出的选择才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而你们,根本不会,你们只是利益的仆人,河伯的仆人。如果执意的话,便由我来替她好了,我来当祭品怎么样?” “胡闹,祭品是上天选定的,是谁想替就能替得了的吗?”村长依旧不温不火,这种人要么是素养很高,要么是城府极深。他平静说道:“这些忤逆乖张的话真不像是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你是受了谁的驱使么?是受了异端邪说的影响么?对河伯大人实在是太失礼了。” “河伯?所谓的河伯祭不过是场吃人的邪恶祭祀,即使捧得高高在上,也掩盖不掉污秽的事实。”莫无忌恶语相向,内心埋藏着的真实想法倾巢而出。 “你似乎对河伯大人很有意见。如果放在多年之前,上一任村长听到你的这些狂妄之言,我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命村里人将你乱棍打死。但我不会,因为如果我那样做了,那么信仰河伯的人就真的成为你口中邪恶的代言人了。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一丝一毫。河伯祭才不是你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鬼想的那样子。”村长的性子是出奇得好,面对信仰的亵渎又能够意识清醒c直言相抗,难怪会成为一村之长。 “我不谙世事?是您老糊涂了吧!” 莫璃裳怯怯地插了一句嘴。“哥哥c村长爷爷,你们在说什么呢?不是说好要玩捉迷藏的吗?” “裳儿你过来,过来!”莫无忌暴躁地训斥,将莫璃裳拉到自己身边。“跟你说了要跟紧我,怎么自己偷偷一个人跑掉?是不是没打过你皮子就这么欠抽?” 哥哥第一次跟自己板着脸说话,脾气还超级烂。莫璃裳撇着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臭哥哥,竟敢凶裳儿,裳儿不跟你好了。”她的小拳头一直砸着莫无忌的左肋。莫无忌无动于衷,对于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更多的是感到阵阵心痛。 “作为河伯的祭品,当然是很荣耀的一件事。不光是我,哪怕在场的每一位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都将以此为荣。可是祭品受上天感召,他人无可替之。既然你觉得这么做有悖人道的话,那么你不干涉,我也不干涉。我们把选择权交到小妞妞自己手中如何?”村长的话句句肺腑,显然将河伯摆在生命中最牢固的位置。 村长又发话了,这句话直接问的是莫璃裳。莫无忌来不及思索,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交涉的余地。 “小妞妞喜欢河伯大人吗?”村长和善问道。 莫璃裳转过头,揉着朦胧的泪眼不假思索地点头:“嗯。” “那爷爷告诉你个好消息,小妞妞是上天选来送给河伯大人的礼物。” “啊?真的吗?” “那当然。”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这样的话,在河伯祭那天,小妞妞就可以去见河伯大人啦!” “裳儿可以见河伯大人,真的吗?裳儿还没有见过河伯大人长什么样子,裳儿好想见一见,爷爷该不会在哄裳儿开心吧!”莫璃裳激动地跳到村长面前,语无伦次,说话如连珠炮弹。 村长低俯身子,“哪有,爷爷怎么会骗裳儿。” 莫无忌突然发话:“不是的,才不是那样呢!什么狗屁河伯,根本就是骗人的幌子。小孩子家懂什么,快到哥哥这来。” 莫璃裳朝莫无忌努努鼻子,翻着三白眼敌视他:“臭哥哥,谁叫你刚才凶裳儿的,裳儿才不理你呢!” “可恶,你这是什么语气。再这样跟我说话,我可就不管你了。”莫无忌觉得是时候该树立下作为兄长的威严了。 “哼!不管就不管!” 面对正在恼火中的小孩子,似乎没什么卵用。莫璃裳的反抗之心如此决绝。 紧接着她又向村长问道:“爷爷,那裳儿什么时候可以去见河伯大人呢?” 村长故作思索:“嗯~裳儿想什么时候呢?” “就现在c就现在。”她迫不及待答道。 “这爷爷可就办不到了。”村长无能为力地苦笑。 莫璃裳沮丧道:“啊?那裳儿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河伯大人啊!” 村长自信满满地得意道:“后天吧!哦,不对,是明天。” “那还有好久啊,可是裳儿已经等不及了。” 村长用食指点点她的小鼻尖。“小妞妞你就偷着乐吧!爷爷想见河伯大人,等了一辈子都没这个福分呢!爷爷向你保证,明天是河伯祭的日子,一条大船载着小妞妞漂呀漂的直漂到河伯大人的宫殿里去。” “哇,好开心啊!” “好开心么?”莫无忌走过去,走到莫璃裳身前蹲下,差不多和她齐平的高度,他拉着妹妹冰凉的小肉手,温柔说道:“裳儿不要哥哥了么?” 莫璃裳沉默,不知在思索该怎样应答,还是根本就不打算作答。莫无忌失望地把头低下。 村长打破沉寂:“小妞妞不要怪你哥哥。他是因为小妞妞要去见河伯大人,太舍不得小妞妞你了,才说了河伯大人的坏话,才打算悄悄带着小妞妞和大家玩捉迷藏的。是这样吧,无忌!” 原来哥哥并不是生裳儿的气,哥哥只是太舍不得裳儿了。莫璃裳心里不禁欢喜雀跃,她的手想主动握住那只又红又肿皮肤皲裂生满冻疮的手。“哥哥” 她本想说,裳儿最喜欢你了。可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莫名打断。 “才不是那样呢!” 莫无忌低着头,两侧的乱发垂下遮住了眼睛。面无表情,那种难以言表的情绪看不清是失落c淡然还是严肃。“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厌恶狗屁河伯,也厌恶盲目相信狗屁河伯的所有人,也厌恶盲目喜欢狗屁河伯的裳儿。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愚蠢拥趸者们。既然这样的话,去见你的河伯大人吧,哥哥再也不会管你了。” 莫无忌甩开莫璃裳的小手,转身撒腿就跑,消失于茫茫黑暗之中。 莫璃裳呆呆立在原地,豆大的泪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滚落。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有机会,她好想叫住哥哥,问问他裳儿到底哪里惹哥哥生气了。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人间越来越远。 那控制不住的嚎啕哭声响彻林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约定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之白,山林中闻不到一声鸡啼,唯有萧瑟肃杀的寒风刮扯着干瘪皲裂的树干沙沙作响。 莫无忌跪坐于娘亲坟前,眼神颇有些萧索荒凉。“娘,无忌被裳儿抛弃了呢!”他难为情地用食指挠挠额头,表面强装欢笑却难掩内心失落。 “无忌现在只有娘一个人了,让他娘的狗屁河伯见鬼去吧!无忌再也不想理会了。” 少年在娘亲面前完全是小孩子的天性。他躺靠在坟堆的土丘边上,紧阖双眼,头枕双臂,翘起二郎腿,露出惬意的微笑。下定决心后,整个人都轻松释然不少。 那间久违熟悉的土屋,一女子在灶台边的案台上切着白菜。这是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时间在她脸上多少留下些许痕迹,加之前不久生完第二个孩子,面色惨淡c形销骨瘦,给人一眼看去,在年龄上还要多添几分岁月才算恰当。 “我出去啦!”一个欢脱的小男孩从门外跑进屋,在土炕的被褥下翻找。随后朝那年轻妇人说道。 “起这么早,无忌是要去哪里呢?”那妇人问道。 “秘密,不可以说的!”莫无忌神秘兮兮地卖关子,说完一溜烟跑出了门。 “记得早点回来,妹妹等着和哥哥一块玩呢!”屋外传来妇人的唤声。 “我知道啦!”莫无忌朝屋内大喊。 那天是腊月二十三,那年的卜神河和往常和如今是一个模样。明明天气寒冷得令牙齿打颤,河水不会结冰依旧潺潺流淌,河面上方还氤氲着潮湿的层层纱幕。莫无忌觉得世上最神秘无外乎于此。那时的他对卜神河c对河伯大人心驰神往,那时的他也有着少女心一般的想法——如果可以看一眼河伯大人到底长什么样子,那该多好啊! 他于卜神河滩岸前跪坐许愿,而后将手中打结的红布条掷入河中,看着那小小的满满的祈盼随河流渐渐远去,心里美美地想道,这样的话,愿望一定会漂到河伯大人的宫殿去吧!啊,会的,河伯大人一定会感受到的,河伯大人一定会实现的。 “河伯大人,不要忘记,这可是你我之间的约定哦!” 河伯庙内殿,一中年妇人在河伯像前跪拜祈愿,待祈愿后起身,从腰带间摸出几枚铜钱投进像前香案上的窄口陶罐内。 庙的管理人上前笑语相迎,“夫人,您的愿望河伯大人一定会听到的。” 那妇人微笑着点头回礼。 这一幕恰巧被殿门外本是来这里玩耍的莫无忌捕捉到,他猫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待管理人目送那妇人出庙,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问询。“只要把钱投进那罐子里,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吗?” 管理人转身,看到门槛边上站着个眼神热切的小男孩。不知是谁家随意放养的小孩子,多半想捞些糖果糕饼,遂漫不经心答道:“那是当然,只要把钱投进罐子里,愿望就有可能成真。” “有可能?不是一定的么?” “哦,当我说错了。只要把钱投进罐子里,愿望一定能成真的。怎么,要试试吗?” 管理人觉得眼前的小孩子有利可图,脸色变成讨好状,可下一秒,莫无忌便跑向庙外,没了影儿。管理人一脸白痴样,这这是在耍我么? “笑脸婆婆。” “咦,原来是无忌呀!” “这些菜我可以帮您提回去哟,只收两文钱。” “哈哈,是吗?看样子,无忌好像很需要钱呢!” “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可以告诉婆婆吗?” “不可以的,说了就不灵了。”莫无忌摇头。 “一文钱,不能再多了。” “成交。” “老板大伯,这颗药草早上刚采的,新鲜的很,我要五文钱。” “五文!小子你是打算吃人不吐骨头啊,况且这是捡人剩下的吧!”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 “两文钱,爱要不要。” “就两文。我可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呐,不会跟老板大伯你计较这些的。” “对了,那小孩儿,你回来。我再加你一文,拜托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了,亏本买卖我可不想再做了。” 莫无忌的眼睛终于盯上娘亲的小金库,娘亲虽藏得谨慎,但小家伙早已觉察。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娘应该不会责备我吧!好吧,只偷拿一点点。 河伯庙内殿,莫无忌举着手中的两枚铜钱对脸色讶然的管理人说:“你说过的,只要把钱投进去,愿望就一定能实现的吧。” 管理人摸着耳垂,敷衍道:“啊,这么嘛,心诚则灵。” “不可以反悔哦,我相信河伯大人。” 管理人狠狠点头应和道:“嗯嗯!” “对了,如果投的钱越多,实现愿望就越大吧?” 管理人又深以为然地赞同:“那当然,如果实现不了的话,那只能说明你投的钱还不够多。”这句话刚出口,结果就看到莫无忌从怀中掏出大把的铜钱。他急忙制止道:“喂,小家伙,该不会是偷家里的钱吧!” 莫无忌脸红辩解道:“哪有。都是辛苦努力赚来的哦。有了这些钱,河伯大人一定会让娘的身体迅速好起来的糟糕,不小心说出来了,这可是我与河伯大人之间的约定呐!一定不灵了吧!”莫无忌意识到和神灵的约定不小心说出了口,连忙捂嘴,悔断肝肠。 “额,河伯大人有了新的规定,即使告诉别人,也会实现的。”管理人脸上发烫,这么蹩脚的谎话亏他能编造出来。 “真的吗,好厉害!”莫无忌激动得咬牙切齿。 管理人心中耻笑,这个笨蛋小家伙儿。 当天晚饭间,他就向娘亲夸下海口——“娘的身体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他笑得如此无耻c鸡贼。然而娘亲一句话不说,直抿嘴偷乐。他哪里知道,从河伯庙回家的路上,身后始终有双眼睛。那位管理人从庙里直跟到他家门口,钱也如数交还给了抱着婴孩的妇人。 “您家的孩子去庙里求神,竟拿了这么多钱。我一直在担心该不会是家里偷的吧!所以便偷偷跟过来,呐,算是如数奉还吧!” “嗯?真的吗?怪不得这段时间总是神秘兮兮的。” “哦,还请您不要怪他。当他捧着大把的钱说‘如果娘亲的身体可以迅速好起来的话,这些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真是感动化了。可以看出来,这小家伙是真的爱您呢!” 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如蜜一般甜,说道:“实在是让您见笑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些钱就当奉献给河伯大人了。” 管理人推辞,“这怎么行,如果是疾病而不医治,纯粹将希望寄托于河伯大人身上终不是正道。对了”他从那捧钱币中取出一枚。“河伯大人需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心意。小家伙的愿望河伯大人一定会感受到的。希望您的身体可以越来越好。” “那真是谢谢您,谢谢河伯大人了。” 那年轻妇人躺在土炕上,脸色惨败如纸,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苍老。瘦弱干瘪的手臂勾勒着青筋,无力地耷在炕沿边。莫无忌紧握着她的双手,生怕一不留神便失去什么。旁边站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懵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骗人,都是骗人的,什么狗屁河伯,只管收人钱财,连最基本的约定都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连娘亲的性命都不管不问,那么信仰他到底还有什么作用,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虚无幻象罢了!”他咬着牙,忿忿说道。 妇人握他手的力气重了几分,“对不起,是娘的错,想必河伯大人已经很努力了呢!娘亲没办法陪你继续走下去了,接下来的路无忌要自己加油哦,要努力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样的话,妹妹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娘失望,嗯?” 莫无忌紧紧咬着下唇,决不允许弥留之际的娘亲看到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 这样想着,眼角开始湿润。他重新跪在娘亲坟墓之前,气急败坏道:“额啊啊啊啊!真烦!娘,对不起,没能保护好妹妹,让您失望了。不过您放心,无忌已经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既然已经答应了您,就一定会完完整整将妹妹带回来的。因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以哥哥的名义见你 腊月二十四,晨。莫无忌一早便赶下山去,考虑到一旦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能被当做重点关注对象对待,到时候别说救人,五花大绑c自身难保也未可知。想及此,他仅在村周围附近徘徊左右。 至半晌,莫无忌依旧傻等在卜神村外东北方位的一处枯树旁。临近河神祭,村子里也该张灯结彩,卜神河邻卜神村西南,正是人员密集嘈杂之地,东北方想来人迹稀疏也是应该。假使有一两人往来行过,身旁一棵枯树尚可栖身。 莫无忌心焦如焚。他知道,就目前情势看,左等右等始终不是个办法,妹妹身在何处他尚且不知,就算等到地老天荒也无济于事。当然,行动更不可能,一个人势单力薄,他不会自信到孤身进村抢人。最重要的是,裳儿正沉溺于由谎言构建的朝见河伯大人的美妙幻想当中,想一巴掌把她从糖衣炮弹的美梦中唤醒那是痴人做梦。 正当左右为难之际,耳畔却响起一声问候:“莫无忌?” 莫无忌惊慌失措c躲藏不及,双手斜倚着枯树。转头看去,来人是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年名叫陈六,别人都管他叫六子。六子的两片瞳孔间距较近,看着有些呆萌。此时他正背着一捆散碎的枯树枝干,多半是上山捡柴归来。 莫无忌不理不睬,仓惶离开。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你想带你妹妹离开,结果你跑掉了,你妹妹又被抓回来了。” 怎么?开始幸灾乐祸了吗?对昔日的“仇敌”落井下石,对过街的老鼠追逐喊打,心里畅快非凡吧!被这片阴云笼罩的大地,总有你哭的一天。莫无忌步伐快了几分,感觉自己像只无家可归的狼狈野犬。 六子追上几步,在其背后喊道:“你现在一定很无助吧!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尽管说出来。” 开始学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向卑微可怜的弱者施舍同情心了吗?很享受这种被人感激的快感,然后无情拒绝,狠狠嘲弄一番?莫无忌仍旧不加理睬,那些言语在他听来分外刺耳, 他开始有些难过,遇到谁不好,偏偏是这块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所有压抑的c无助的情绪也许会被这家伙完全逼迫出来。 六子看着莫无忌似乎在同他较真似的越走越远,于是朝他呼喊道:“如果c如果可以,我是说有那个机会的话,你一定会站出来,作为祭品,替代你的妹妹。” 莫无忌停下脚步,驻足在原地。对,就是这种奋不顾身的心情。原来除了自己,仍有人懂他的心意。他终于有些明白了,那偏激刻薄的羞辱不过是自私狭隘的自我设想罢了。他想起,两人间的矛盾由来说起来还有些引人发笑。 “我家七七的眼睛可好看了,一闪一闪的,跟天上的星星有的一比,我娘说了,那双眼睛是河伯大人的恩赐。” “你就得了吧!我家裳儿笑起来才叫好看,你看你妹妹,哭起来特难看,鼻孔外翻,跟个猪八戒似的。” “你妹妹才猪八戒。” “你妹猪。” “你猪” 两人争着争着便扭打在一块。 这场争端不外乎拿自家妹妹说事。不拼爹只拼妹。两人似乎拿出世间最华丽的瑰宝,然而争得面红耳赤也分不出个高下,结下的梁子却存留至今。 六子跑到莫无忌身前,说道:“如果七七被当做祭品的话,我也会像你一样,勇敢地带着她逃进山里。如果她又被抓回去,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哪怕背叛所有人,你也会选择帮助我吧!” 他忘掉彼此之间仍有罅隙么?似乎并不是这样。也许正因为有着相同的执着,才如纽带般将两人深深连在一起。所谓家人,是不可侵犯的存在,一旦有人将伤害加之于身,即使拼上性命也要努力守护住。这便是名为哥哥的人。 莫无忌看着六子的眼睛,那是如顽石般坚毅和一往无前,他重重点头。 “我相信你,赌上哥哥的名义。” 过晌,村口依旧没有动静。莫无忌耐心地坐在树下等待,他和六子约定,待打探好情况便会来枯树下告诉他。既然六子说过,那么他一定能做到,莫无忌如此坚信。当然,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不久,一个豆大的黑影跃入眼帘,六子如期而至,莫无忌安释了些。 “怎么样?”莫无忌问道。 六子喘着粗气,将手中小布包裹交到莫无忌手里。他打开来,是三个玉米面菜饼子。 “我猜你应该没吃过东西,所以就带了些。” “哦,谢谢。那我不客气了。”若无人提及,心思全部放在妹妹身上也不觉得饿,但看到手中的菜饼子,饥饿之感似乎凭空变得强烈。他抓起一个狼吞虎咽起来。 “你妹妹在村长家里,村长的儿媳妇朱婶照看着。”六子说话有些莫名黯然,眼睛也不敢直视莫无忌。如果莫璃裳待在自己家里,他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带她到村外来也容易得紧,但现实和想象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这话本来就很难开口,但已经答应过要帮他,不论成与不成,这趟浑水算是趟定了。 莫无忌停下口中吃食。 “如果你妹妹在家里的话那还好说,这样就有点麻烦了。”六子解释道。 莫无忌吞咽下口中食物,也不说话。只要自己还没现身,村里人大概不会太警惕,况且昨晚还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望着他处怔怔想了好久,随后说道:“虽然有点麻烦,如果你能悄悄帮我传句话给裳儿,那就真正帮到我了。告诉她,我会想办法在村长家门口等她一晚上,让她找机会一定要出来见我。” “好,我找机会吧!” “不是找机会,是一定。我相信你。”莫无忌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六子看着他,点头说道:“恩,一定。” 待陈六离开之际,莫无忌才心事重重地尴尬说道:“六子,谢谢你。很早之前的那件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句话在嘴里翻来覆去酝酿了好些时候才终于说出口。 六子转身,恍然大悟:“啊,你说那件事啊!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家七七才是最可爱的。” “恩,我家裳儿也是。” 六子在村长家附近驻足良久,透过大门可以看到一个小丫头蹲在地上认真地用树枝划拉着地面。他认识,那就是莫无忌家的妹妹。顾盼四下无人,他才如做亏心事一般鬼鬼祟祟摸到村长家门口。 六子压低嗓子喊道:“裳儿c裳儿。” 莫璃裳一个人玩得还蛮认真的,直到叫她第二遍,才抬起头来呆呆望着大门口只露着一个脑袋的六子。 “今晚,找机会到门口来。你哥哥会在门口等你。” 小姑娘理也没理,又重新低下头自顾自地玩耍。 六子汗颜,心道,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妹,怎么兄妹俩一个德行。他道是莫璃裳以为他说了谎话,所以才不信他。遂急道:“我没有骗你,你哥哥真拜托我来跟你说的。你要是不信的话”他不知该说什么,不信的话,那他也没什么办法,话算是传到了,信不信由她。 他看到小姑娘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划拉一边不自觉地点点头,心想,对着地点头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纯粹在玩耍?应该是答应了吧!这小丫头也太害羞了吧!恩,还是我们家七七最乖巧可爱。 他伸出手做了个拜托的手势,“话我是传到了,一定不要忘了啊!”说完,整个脑袋从大门口消失。 卜神村的夜还是比较寒的,莫无忌被冻得感觉整个神经都在打哆嗦。气候似乎又转冷几分呢!他练就一身的耐寒体质终于感受到寒冷带来的压迫了。 白天时,六子后来找他,说人是见到了,话也传到了,至于答没答应,他倒想三缄其口。然而同样身为一名做哥哥的人,他于心不忍,而后索性把情况复述一遍。至于是何等意思,只能留给莫无忌暗自忖度了。 莫无忌选择相信,因为她是他妹妹,他也是她哥哥。 天越寒,人越容易发醒,徘徊良久也不觉得发困。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莫无忌都有些怀疑那天的话是否真的说痛她了,以至于现在都不肯原谅自己,不由心中暗自生出一丝后悔。 “吱嘎!” 突然,一丝微弱的开门声响起,莫无忌如受震动一般朝门的方向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夜秦子弟当如斯 一个瘦小黑影从门缝钻出,如此小小的一只不是妹妹裳儿还能是谁。莫无忌立在远处轻声唤道,“裳儿,这里。” 黑影只是靠近,不作声。莫无忌拉起她的手,第一时间解释道:“裳儿,怪哥哥不好,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凶裳儿,裳儿这么乖,一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也许是小孩子家依旧闹着脾气,莫璃裳站在原地,任凭莫无忌攥着她的手,然而并没有给出回应。 莫无忌接着说:“听哥哥解释,河伯什么的根本就不会显灵,将娘亲的病拜托给他也不理不睬,这样的神哪里值得我们敬畏。这样的神就应该丢弃到荒山里,谁乐意拜祭便去拜祭好了。哥哥之前的话有些过分了,但哥哥完全是为了裳儿着想,不想单纯的裳儿被那种无聊的鬼把戏欺骗。裳儿之前不是一直嚷着要吃白菜馅的大饼子么,走,回去哥哥就给你做去。” 正因为太担心妹妹的安危,莫无忌一口气将此前酝酿好的话语全部吐露出来。他正欲拉着妹妹离开此处,村长家的门敞开开来,烛火的光焰倾泄,将两人映得透亮。 从门里走出披着衣服的三个人——村长c村长儿子周铁男还有周铁男的老婆朱婶,人倒是齐伙,看样子莫璃裳前脚刚出门,后脚跟三人立马就醒了过来。 “裳儿,我们走。”莫无忌见机不对,也懒得寒暄,抓起妹妹的手打算尽可能快地离开。然而却拉她不动。他回头,望见妹妹无动于衷地看他,而后扭头瞥了一眼村长他们。莫无忌有些清明,也许自己托六子传的话,妹妹早已告诉了村长。莫无忌心中恼恨,自家妹妹为何偏信外人之言。年幼无知,也无怪于她。只恼自己计划疏漏,没将妹妹看好,才横生枝节。如今大乱方寸,想来逃出生天还要费上一番功夫,至于成功的几率怕是百不存一。 此之念头刚从脑海冒出来,莫无忌忽觉脑后发痛,两耳嗡嗡,倏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今夜是河伯祭的前一晚,为了看管好河伯的祭品,村长又岂不会考虑得分外周到,安排村里人手潜伏于暗处也是自然之举。此时莫无忌身前站着两名壮汉,其中一人正是击倒莫无忌之人,他向村长询问道:“村长,这人该怎么处理?” 莫璃裳担心地望着昏倒在地的哥哥,嘴上不语,这一切却被村长看在眼里,他温和安慰道:“放心吧,小妞妞,不会有事的。”紧接着对两名壮汉说:“看好他,最好绑起来,免得他又闹。” 莫璃裳叫道:“爷爷”对于这种处理方式她似乎有些不满。 村长说:“没事的,等河伯祭一结束,自然就放了你哥哥。小妞妞先回去睡吧,明天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河伯大人才会喜欢。” 莫璃裳默默点下头,略微迟疑望哥哥一眼,才进门去。仅仅片刻,火光消尽,村长门前又复一片黑暗,融入茫茫夜色之中。 刚刚几幕恰巧落在六子眼中,此刻他正坐在东侧近百步石墙下一处比较隐蔽的石墩子上。白天传话自问未能尽到心意,若莫无忌的妹妹不予理会,自己岂不坑害两人,遂心中有愧。夜里辗转数次难眠,心道看看也好,多少能心里安稳些。之前见瘦小黑影从家门走出,紧绷的心脏适才安放,可还没有捂热,明媚的烛火光c闪动的人影又将他那颗安放的心击沉。 曲终而人散,可这曲似乎连前奏都还没开始人便散了。六子坐于远处,心境有些震荡。关他何事,到底于他八竿子也打不着。他起身,匆匆往家的方向赶去,今夜注定是难眠咯! 莫无忌醒来,天虽有亮光,屋内却昏昏沉沉。窗外锣鼓喧天震耳,他悚然,不知何时河伯祭已然开始。他本能起身,发觉手脚捆缚,放声大喊,屋外无人应答。今日河伯祭,帝皇大人亲临,众人皆去瞻仰威容倒也正常。 屋门处放着干饼和水,但为防止他脱逃而捆缚手脚就显得有些不厚道了。怎奈腹中饥渴,莫无忌只好侧卧,匍匐前行。以嘴叼之衔之以解燃眉。 一想到妹妹仍困于危难之际而不自觉,他心忧如焚,又接着放声大喊,蝼蚁之音如何敌得过声声锣鼓雷音。也许喊得太过卖力,不多时,嗓音便嘶哑了c无力了。 漫长的等待使人煎熬,让人绝望。就在这时,一股窸窸窣窣之声渐起,这声音由近处而传来,他惊起叫道:“谁?” “是我。”后窗有人发声,莫无忌听出,那是六子的声音。 “啊,六子,我妹妹怎么样了!”莫无忌身陷囹圄,首先关心的终究是自己妹妹。 “怕是快要来不及了。不过放心,我这次是来救你出去的。” 不待莫无忌反应,“仓啷”一声金铁坠地的清脆响动。莫无忌看去,后窗下的地上丢着一把菜刀。 六子解释道:“前门锁住了,我进不去。解绳子还是要靠你自己。然后你把后窗的这些木栏弄断就可以了。在你赶去之前,我会尽量想办法找机会拖一下的,你快点。” 莫无忌内心火急火燎,赶忙催促:“那就拜托你了,我会尽快赶到。” 又一股窸窸窣窣之音,不待六子步伐声渐远,莫无忌拼了老命蜷曲着向菜刀爬去。 卜神村处处挂红配绿,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欢呼的人潮如火焰般蜷曲起伏。一庞然大物于街道上行走,近看,竟是一叶造型雅致的小型舫艇。 街道无水,舟船又怎会在陆地行走。原来船底摆放滚木,船头系着绳子由数十人年轻壮汉牵引拉动。 舫艇不论画工还是雕刻都细致入微,生怕倦怠了丝毫。飞檐翘角皆缀着晶晶亮的闪光饰物。舫内满当地摆放着瓜果牛羊,地板铺陈花瓣。 小姑娘彩羽虹绸坐于楼阁画舫之内,牛羊瓜果之间,脸蛋上更是涂了两抹淡淡的腮红,梳洗打扮一番,自然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c可爱过。早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多想让哥哥见一见,此刻的裳儿。 然而哥哥会来么?哥哥应该不会来的。莫璃裳黯然。 “裳儿。” 如一枚石子打碎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莫不是癔症过了头,耳边出现幻听?细听,那的确不是哥哥的声音。 但还是掩饰不住她的欢欣雀跃,她几乎条件反射性地冲出舫阁,心头存着一丝企盼。 喊她“裳儿”的那人的确不是哥哥,而是昨日传信的哥哥。 此刻的六子夹杂在推搡的人潮罅隙中艰难地露着头,看到裳儿从舫阁内出现,不禁庆幸起来。 “裳儿真的了解你哥哥吗?我看未必吧!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哥哥失去妹妹是种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你和你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记住,世间没有哪个哥哥是不爱自己妹妹的,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六子终于从人群中突围出来,他不清楚哪来的勇气,竟胆大包天阻在舫艇前面,乃至于响彻欢声的街道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也许帝皇大人正看着呢吧! 他声音颤抖,两腿筛糠。心里打着退堂鼓,却知道箭已出弦,由不得自己。恐惧越是逼迫着他,他就越是拼命地将话往嘴外面掏。这些话莫无忌可没有教他说,完全是他自己擅做主张,但他知道,尽管怕的要死,但如果不站出来,如果不把这些话说出来,自己怎么配做陈七的哥哥。 远处的村长急得要冒火,本以为防住了莫无忌便万无一失,没想到半路又莫名其妙杀出个程咬金来。他本想叫人立马上前拦住陈六,但拥堵的人群又让他奈何不得。他噤若寒蝉,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瞥远方屋顶高处的布衣青年,见那方并无异动,便差使几人前去将陈六阻下。 那方的布衣青年便是夜秦帝皇秦曝寒了。夜秦人尽皆知,本朝帝皇不爱龙袍,却只爱着一身朴素布衣,即便上朝也是如此。秦曝寒弱冠左右,青丝白发相间整齐地梳成发髻,这般打扮,多是个温和儒雅的读书人。但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这家伙的骨子里是哪般的疯狂。 远处陈六的那些个举动有怎会不落在屋顶这群人眼里。一鹰眉凶瞳的胖老者率先发话。 “嘿嘿,我说秦曝寒,你这夜秦的帝皇真是窝囊,就连一个小破渔村的小家伙都敢在你面前拉屎撒尿,当真是不给你面子。” 左侧一腰插短柄宽刃剑的中年男子,眯眯眼,像猫一样温柔,始终一脸笑意,看着他摇摇头,却也不曾答话。 秦曝寒的身侧站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明媚女子,她向秦曝寒请示道:“帝皇大人。”声音是轻柔而富有磁性的男音!原来妆容艳丽的竟是一名男子。 秦曝寒摇摇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众人皆奇,待他笑完便说道:“夜秦的子弟,不应该如此么?” 鹰眉胖老头本以为秦曝寒会恼羞成怒,没想到竟如此一番态度,看个热闹倒是不成,哼哼两声便不再说话。 见秦曝寒并无恼意,姿容艳丽的美貌男子便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们不用管,一切照旧吧!”秦曝寒抬头望望阴郁沉重的天空“天气格外得让人舒畅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又见一年飞雪 “裳儿,你放心,你哥哥你会来救你的。我保证,他一定一定会来救你的,你一定要唔!”话语未落,便有几人上前捂嘴将六子拖离,他拼命反抗,却也挣脱不得。 “继续c继续。”村长失态喊道。 庞然大物再次恢复行动,十里长街也再次响彻欢呼,刚刚的小插曲似乎从未发生过,从未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人们尽情喧闹,将其存在的痕迹冲得一干二净。 哥哥会来见裳儿么?莫璃裳的心里隐隐种下一颗种子。 快点c快点,再不快点恐怕就要来不及了。我说,你倒是开呀! 莫无忌手攥刀刃,蜷着手腕,慌张地切割着绳子,手上斑驳血迹再染新红。 谁还顾得了手上再次割出裂口,那些锣鼓声声又远了几分,内心的恐惧感便膨胀了几分。他紧张得手不住颤抖,捏着刀面的手指都酸软无力。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妹妹的一根头发都见不到了。 突觉手腕一松,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他活动僵硬酸痛的筋骨,将杂乱缠绕的绳子扒拉开,而后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向着后窗的木栅砍去。 河伯祭的仪式过半,此刻舫艇正要前往西南滩岸的浅水处入河。 舫艇已出村落,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排成一条蜿蜒长龙。莫璃裳透过精心雕饰的镂空木窗看着长龙,小嘴绷紧,开始不安焦灼。 村长朝不远处的大柱招招手,悄声道:“大柱呐,你快回去瞧瞧莫无忌那小子。好好看着,别让他有什么胡闹举动。”刚刚那一出,委实吓得他手脚冰凉,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不找个人守着,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说着将一枚钥匙交给大柱。 “哎c哎,行。我这就去!”大柱一听村长又委派下任务,顿时精神抖擞。接过钥匙,一溜烟挤入黑压压的人群,消失个没影。 村长叹口气,无奈摇摇头。 莫无忌拼命砍着木栅,目前来看一根都没有破坏掉。木栅有成人一指长的宽度,就算使上蛮力挥动利斧都要砍上百十来下,更何况菜刀又非利器神兵,何德何能呐! 照这样的速度,能脱困非得等到天黑不可。虽说六子答应会帮他拖延一阵,但莫无忌怎能指望六子如天降神兵救之于水火。莫无忌还是感激他的,至少心中仍留存一丝慰藉,能在黑暗当中寄托以希望。 哪怕现状多么令人绝望,哪怕手中枯枝斩的是铁树,哪怕希望之火开始飘摇欲灭,只要还没有放弃,那么胜利终将属于自己。 “喀嘞!” 前门方向传来动静。 莫无忌停下手中动作,欺身贴靠前门,透过门缝看到大柱进了小院。 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插翅都难以脱逃,双脚仿佛又加了镣铐。莫无忌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但又转念一想,莫不是上天送来的救兵。他咬咬牙,计上心来。 大柱进了院子,透过门缝想负责地确认屋内的莫无忌仍安然无恙,这轻描淡写地一看不打紧,魂魄都要离了身。目之所及的地上,除了缠杂的断裂绳子和惨淡的干涸血迹,哪还有莫无忌的影子。若不是村长亲口指派及地上的拖曳痕迹,大柱又怎会相信屋里面关着一个人。即便百口也莫能辩驳,事实就是如此——莫无忌如雪泥鸿爪一般凭空消失掉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大柱慌忙拿钥匙开门确认。刚推门进屋,一黑影如兔子一般迅捷地从他臂膀下的空档钻过,待他反应过来,身后的门早已紧闭。他暗道,不好,原来这小子仅仅只是挣脱绳索,暗藏在门后,等待的便是自己进门这一刻的疏忽。正准备将门打开,却听得一声“喀”,铁锁锁闭的声音,再想开门已无济于事。 “咚咚咚,开门呐,开门呐。”剧烈的拍门声骤起。 莫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内心窃喜。 想睡觉便有人在脑袋下塞枕头,他对于大柱的“雪中送炭”还是颇为受用的。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刻,话不多说,便朝着舫艇前往的西南滩岸奔去。 此刻,滩岸上随处响着火热的“嘿哟c嘿哟”号子声。滩岸沙地松软,滚木难以为继,推的c拉的,但凡力气大点的,都上去助了把手。他们使用蛮力迫使舫艇前进,虽没有之前的效率,但效果颇为显著。 很快,舫艇穿过松软的浅滩,穿过熙攘的人潮,进入卜神河内。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人们雀跃欢呼,庆祝祭品即将驶往河伯大人宫殿的方向,庆祝来年无灾无患又是五谷丰登c六畜兴旺。 莫璃裳扫视滩岸,那个身影始终从未现身。传话的哥哥说过,哥哥一定会赶来的,可至今都没有赶来,船就要开走了。她内心一阵失落,乃至于几乎生出上岸寻找哥哥的冲动。 舫艇破开镜面,游弋于迷蒙水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翻腾云海间的仙境飞舟,分外神秘瑰丽。 也许c也许只是在骗裳儿吧! 也许c也许哥哥根本就不会原谅裳儿! 也许c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也许 再见了,哥哥,裳儿要走了呢! “裳儿!” 脑海中那久违的声音终于出现,希望的种子破壳而出,生根发芽。传话的哥哥没有骗自己,哥哥真的从始至终就没怪过裳儿。 她冲到甲板上,看到哥哥带着哭腔呼喊,拼命朝船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跑。 原来坚强如他的哥哥也会哭,原来坚强如他的哥哥哭起来就像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 她看到如此软弱无力的哥哥,也想跟着他一块哭,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便强迫自己开心幸福地笑,朝着哥哥卖力地挥手。 “再见了,哥哥!裳儿最喜欢哥哥了,最喜欢c最喜欢哥哥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哟,裳儿听到哥哥说梦话了,说最讨厌河伯大人了,说河伯大人根本就不存在。裳儿这就去河伯大人的宫殿,裳儿这就去河伯大人的宫殿把河伯大人带回来,裳儿一定会把河伯大人带回来告诉哥哥,是真的,河伯大人真的存在。所以,哥哥也要答应裳儿,要好好的,最喜欢哥哥了!再见!” 原来,即使是看似天真的妹妹,也有她所坚持的倔强。 “回来呐裳儿,回来呐,哥哥再也不凶裳儿了,再也不c再也不凶了。” 他不在乎是否还赶得及,似乎再不追赶,就永远也见不到了。他看到小丫头明眸皓齿c彩羽虹绸,从未如此漂亮过c可爱过。他想起荆棘鸟,生而不鸣,只为寻找一丛荆棘,待其刺穿胸膛,心血流尽,才会发出世上最动听的啼鸣,华丽而残忍。可他不要妹妹漂亮,不要妹妹可爱,仍旧是昔日里那脏兮兮的丑小鸭好了,只要能够留在身边,便足够了。 所有的煊赫声势都沉了下来,锣鼓安静了,唢呐也安静了,人潮的呼声也安静了。唯独剩下少年冲进冰寒的卜神河里水花扑腾的声音。 少年,看来真的无所畏惧呢! 有人将他拉回,他又冲下去,将他拉回,他又冲下去。为了阻止他脑子再犯浑,几人索性将他强压在沙地上。 莫无忌脸上c牙齿上都是沙子,直勾勾地盯着舫艇隐入弥漫水雾不知所踪,一阵热血冲脑,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白眼上翻,昏迷过去。即使一丝不知不觉的冰凉落在鼻尖也感受不到,觉察不出。 秦曝寒伸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冰冰凉凉的。他喃喃道:“下雪了么,又下雪了么?” 秦曝寒右手身侧的角落,背负着巨斧的少年看着带一只眼罩的独眼高挑美女,正经问到:“河伯真的存在么?” 鹰眉老者抢话道:“嘿嘿,骗小孩子的玩意,你也相信。对了,差点忘了你也是小孩子。” “你才小孩子呢,你全家都小孩子。” 秦曝寒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笑而不语。 而后他问道:“对了,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身侧的艳丽男子醒过神来,答道:“莫c莫璃裳。” “莫璃裳?呲,终究还是要离殇呐。祭品已经上路了,我们回去罢!” 卜神村上方的天空又沉重地坠落几分,雪花纷纷扬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至死莫休:雪夜里的白胡子老鬼 我是要死了吗?所以周围才这么黑,所以身体才如此重。莫无忌掀开沉沉的眼皮,脑袋混混沌沌。与其说是自然转醒,不如说是被强行冻醒。 滩岸边一派银装素裹,神秘的卜神河在白雪映照之下宛如一条暗褐色的丝带从中将人间分为两半。 风雪依旧没有停歇,莫无忌的身上早已盖满一层厚厚的银被,他支撑着麻木的躯干爬起来拍打掉残存的雪渍。一阵寒风凛冽刮来,身体不由得颤抖瑟缩。 他看着稀稀落落残存着灯火的卜神村,那地方竟显得如此陌生,仿佛匆匆离开的过客。想到那个总是围着自己圈圈转的小跟屁虫消失掉,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啜泣起来。 于是他便沿着滩岸往下游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啊走,走啊走,也许,也许在某个地方真的能看到那叶舫艇,看到她在舫阁内安静香甜地睡着。 坚强的人一旦失去支点,瞬间就会变得脆弱不堪。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要放弃了,竟跪倒在地,趴在雪上嚎啕大哭起来。似乎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掉了,不再需要也不再被需要,哪怕就此昏掉死掉也无关人半分痛痒。原来,这种感觉,这种犹如行尸走肉c孤魂野鬼一般活着的感觉是如此得令人难过! 背部忽觉一暖,他看到自己身上正披着一件布衾棉袍。莫无忌抬头,眼前竟站着位面相严肃刻板的清癯老者。 “风雪甚大啊,我就过来看看。”老者率先开口说道。 莫无忌低头暗自啜泣,一言不发。 “小友为何一人在此荒郊野外逗留,莫不是打算赏闲了这雪景,看荒了这青穹?”老者一板一眼打趣道。 见莫无忌仍不答话,他接着说道:“我看,小友还是早早回家歇了去吧!” 正待老者离开,莫无忌发话了。也许是回答对方,也许是自言自语。 “鬼c鬼已经被杀掉了,已经变成鬼了,已经再也回不了那个人间了。” 老者站住脚步,背着手踱了回去。“说来倒巧,我也是鬼。” 哪怕变成了鬼,哪怕已经被那个人间抛弃掉了,可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鬼,也有会被需要的时刻,就算是鬼,也有其他的鬼来在乎你的存在。所有的鬼偎依在一起,也许真的能把人间吹得阴风怒号。 莫无忌嘴唇冻得青紫,他抬头看着这位不苟言笑的清癯老鬼。 “我叫梁慎行,你可以叫我梁公。”叫梁慎行的老者开门见山。 “你会武功么?”梁慎行问道。 莫无忌摇摇头。 “想学么?” 莫无忌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他又反问道:“您会武功么?” 老者伸手搀起莫无忌,道:“来,小鬼,快起来。你这么给我跪着我也不会叫你拜师的,因为我不会。” “我叫莫无忌。”莫无忌黯黯说道。 “你是鬼,你不跟我说,我自然要叫你小鬼了。”梁慎行解释道。“莫无忌,无忌,百无禁忌。当真是好名字。谁给你起的?” 莫无忌沉默,随后说:“不知道。”那个几乎快要在记忆里消磨殆尽的男人他才不会承认。 “那你爹呢?” “不知道。” “你娘呢?” “过世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 “妹妹。”莫无忌脱口而出。 习惯真是种强大的力量。 他抿抿嘴,蚊子般的声音说道:“今天抓去做祭品了不见了。” “这么说来,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莫无忌再次沉默。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留在村子里?” “还是打算出去转转?” “还是打算站在这儿看风景看个地老天荒?” 无论怎么问,莫无忌屁都再不放一个。梁慎行苦恼:“孑然一身好呐孑然一身好,既然孑然一身,要不就跟我做个伴吧!你是小鬼,我是老鬼,两个鬼凑一块刚好。” 莫无忌低着头还是沉默,梁慎行准备放弃,腹诽这小鬼脑瓜被冻坏掉了吧! 而后莫无忌才又不着边际地开口问道:“您是要去京都么?” “京都?不,不去京都,京都是天子脚下,我去户元。” 莫无忌对“户元”两字没个概念,又不好开口发问,遂说道:“那我就不能跟你一块了。我去京都,不去户元。” 至于为什么要入京都,他也有些踌躇,不过已然清醒认识到,离那个始作俑者近了一分,机会便大上一分。如何消除这无边的仇恨之火,唯有那个人以血来浇灭吧! “去京都做什么?” “那时候的河伯祭根本不会祭人,但是到了他成为帝皇大人” 梁慎行听出莫无忌话中意思,感叹道:“冤孽啊,秦曝寒背负的血债迟早会把自己压垮的。”随后问道:“你打算去京都报仇?就凭你一个人单枪匹马?” “那又怎样?” “不可谓不愚蠢。” “你才愚蠢。” “我愚蠢?那我问你,报仇,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莫无忌决绝地点头。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又何必无意义地白白前去送死。不懂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之人不可谓不愚蠢,不懂得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不可谓不愚蠢。贪图一时的热血冲动,为所谓的大义牺牲之人不可谓不愚蠢。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自然不会拦你,秦曝寒的手里倒不介意再添一条新命,也许就算搭上你的一条性命都换不到秦曝寒的丝毫痛痒。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你便去吧!” 莫无忌思忖片刻,似下定决心。 “你是神仙么?”莫无忌问道。 在无垠的黑夜里,所有的门都不再对他敞开,花白胡子的老者毫无征兆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仿佛上天安排好的一般。于是生命里终于出现一丝微光,唯有努力握紧这丝光,不松手,也许才能够找到通往前方的出路。 “我都说了,我是鬼。” “好,我明白了。” “很明智嘛,小鬼。如此,你便跟着我吧!对了,小鬼,我们何时动身?” “我无所谓,还有,我叫莫无忌,不叫小鬼。” “从现在起,莫无忌已经死了,你叫莫休吧!” 莫休么?也好,注定要不死不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东郊作坊请来的狸猫 秦皇宫,昭茹苑内一派灯火通明,夜色沉静微凉,如水似冰。 已是初春时节,城郊的柳枝都开始曝青,春风却送不入这深宫高墙。灯火通亮的地方,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几个宫婢打扮的芳华少女战战兢兢侍立在寝宫外,螓首微低,一语不得发,纹丝不敢动,气氛森冷得几乎要凝固。 里面的主子莫名其妙就大发雷霆已不是一次两次。说来倒也奇怪,按照伍妃娘娘平日里清冷高贵的性子,哪怕遇到冒失的宫婢服侍,一不小心记错盏茶时间,误了时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揭过了。而今不过是有个新来的宫婢在传唤过程中慢了片刻,伍妃娘娘便蹙眉震怒,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大骂一通。方是入夜,晚膳也没说吃些什么,所有人都候在外面陪同她一块饿肚子。 此时,一身材臃肿c愁苦面相的年老嬷嬷匆匆前来,看这阵仗,心里自然有数,她悄声问道:“娘娘呢?还发着脾气呐!” 众人不敢答话,生怕再微弱的声音都惹怒里面的主子,立于最前方的一个宫婢低声回道:“嬷嬷,娘娘吩咐,若是嬷嬷前来,不必再请示,直接进去便可。” 这宫婢名唤夏十七,名字是宫内编制,按数字排行,乃夏字辈排行十七的宫婢。由于入宫较早,为人伶俐也方便使唤,深得娘娘信赖,所以常处理某些重要事宜。 “你们都先退下吧!”嬷嬷说道。 “这”众婢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娘娘还没发话,若是随便散了。事后免不了要挨板子。 “叫你们离开便离开,还傻站着干嘛,要是娘娘怪罪下来,老身替你们担着。” 众人听罢,向嬷嬷请了个安,便径自离去。 寝宫内,伍妃娘娘陈小岚侧倚在木质雕花的梨木大床上闭目养神,脚边置放着个巴掌大的金铜兽首香炉,沉香的淡淡青烟如丝如缕,从雕铸的金兽口中袅袅飘出。 其眉头微蹙,眉心满含戾气,说是养神,这神采却越养越差劲了。她隐隐有些心悸头痛,是因为那件事。虽谈不上悲恸欲绝,但足够她焦头烂额的了。想到她一向处事淡然,可一旦涉及到于秦皇面前争宠,就会变得疯狂c麻木而不计后果。 因为那件事,导致她的心里至今都空落落的,人生仿佛缺少了再与其他妃嫔争斗下去的手段。 嬷嬷也姓陈,她一入寝宫,便快步走到娘娘身前,请了个安,说道:“娘娘,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 “嗯?”陈小岚嗔了一眼,看向宫门。 陈嬷嬷马上会意,遂说道:“老奴怕人多耳杂,刚刚都遣散了去。” “嗯,你说吧!” “恭喜娘娘,十三皇子又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不知这事情办得漂不漂亮。”陈小岚眼皮微抬。 “娘娘放心,年龄相仿,容貌有七八分像,再说,小孩子一岁一个模样,变化快得很,谁又能认得出个真假。” “如此便好,对了,这又是谁家的孩子?” “东郊城外一作坊家的,听说女的好像在皇宫里做女红。” “哦?是吗?那其他人呢?” “还有男的和一女娃,都悄悄做掉了。” “那些人呢?” 嬷嬷知道娘娘说的是哪些人,遂说道:“也都照娘娘的吩咐做得干净利落。” “保证没人看到?” “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孩子没看到吧?” “哪敢啊,省的哭闹没个消停。” “那带来给本宫看看吧!”陈小岚端正身子坐起。 “哎,老奴这就去把人带来。”陈嬷嬷退去。 偌大的宫殿只余陈小岚一人。她身披锦服华袍,起身踱步,而后坐于妆台前,打量铜镜中的自己。感慨道:“我苦命的皇儿呐,你怎么就忍心抛下娘亲呢?” 近些日子,逢有秦皇临幸,她便以身体不适作借口推脱掉,免得秦皇哪日说要见见皇儿,她又无可奈何。皇儿意外夭折只有她和心腹嬷嬷知道,这件事她是万万不能同秦皇提起的,否则她知道自己在秦皇心目中的地位,便如同打入冷宫一般凄惨。掩人耳目终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打好如意算盘——去偷偷“借”个孩子瞒天过海。比起失去至亲骨肉的悲恸,得到秦皇的宠幸也许更加重要吧!她便是如此冷血无情之人。 不多时,陈嬷嬷连拖带拽拉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上前来。 男孩的嘴上勒了根绳子,鼻腔里发出哼哼的哭闹声。他的面相有些拘谨,不时打量周围陌生而华丽的环境。双眼红肿得像个桃子,显然前不久刚大哭一场。 男孩名叫刘亦农,童年对他来说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可有些东西将它完全摧毁掉了。爹爹呢?姐姐呢?院子里的大花狗呢?门前的老槐树呢?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见了?这是哪里?眼前的漂亮女人又是谁? 陈小岚打量着孩子,说道:“嬷嬷,你做的不错,本宫很满意。把绳子松掉吧!” “记着不许哭闹。”陈嬷嬷对刘亦农告诫了一声后将绳子松掉。 陈小岚对刘亦农招招手道:“过来,孩子。” 刘亦农不知所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陈小岚唤第二声,他才恍恍惚惚拘谨地走到其身前。 陈小岚拉起他柔弱的小手,握在手心捏了捏,问道:“叫什么名字?” 刘亦农发怔,亦不答话。 身后的陈嬷嬷凶了一句:“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刘c刘亦农。” 陈小岚快速接上:“好,从现在开始你叫秦曝寒,我便是你的娘亲。”至于男孩叫什么名字,她当真不在意,不过是寒暄一句罢了。 刘亦农咬咬嘴唇,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爹爹c姐姐还有娘亲,他们不要我了吗?” 陈小岚生动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刘亦农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咧开,呜呜哭了起来。 “啪。”迎接他的并不是安慰,反倒是个干脆而又响亮的巴掌。眼前这个漂亮女子明明还在笑着,转眼却无情狠毒地抽了他一巴掌。 在旁的陈嬷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吓得一激灵,将一张老脸低下喏喏不敢言。 “不许哭。”陈小岚低沉说道。 “哇。”刘亦农流出鼻血来,他捂着脸,哭声反而大了些。 “我说了,不许哭。”她又扬起手,厉声吼道。 哭声戛然而止。 当然,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对她来说,刘亦农不过是个维持她在秦皇心中重量的工具罢了。奉献母爱?将之视作亲生骨肉看待?这种可笑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若想让其听话,对自己惟命是从,那就要拿出作为娘亲不,是作为主子的威严来。 “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吗?”陈小岚抬起刘亦农光滑的小下巴笑着问道。 这和煦的笑容仿佛暗藏毒蛇,令刘亦农不寒而栗,他支支吾吾:“秦秦”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无依无靠,怕得快要哭出来。可他知道,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是秦曝寒。”陈小岚的笑更动人了。 “秦秦曝寒。” “那我是你什么人呢?” “是娘娘亲。” “这才乖嘛!”陈小岚拧了拧他肉肉的小脸蛋,随后对侍立一旁的陈嬷嬷说道:“嬷嬷,这几日便把他交由你来调教了,尽量把皇儿的习性c脾气全都告诉他,要让他学得像模像样,千万不能露丝毫马脚,知道吗?” 嬷嬷反应过来,答道:“老奴知道了。” “还有你,小家伙,记得,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问题别问,不该做的事情别做,若是哪天让我知道你有哪里不乖了”她欲言又止,笑着用食指肚刮刮刘亦农的鼻梁。 刘亦农立马答道:“我知道了。” “带下去吧!本宫要歇息了。”陈小岚吩咐道。 “是,老奴告退。” 陈嬷嬷向刘亦农使了个眼色,两人遂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地离开娘娘寝宫。 陈小岚目送两人离开,精致面容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螳螂捕蝉 对尚是年幼的刘亦农来说,此前的境遇绝对算得上是一场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几日下来,与恶婆婆的相处,让他迷迷糊糊认识到,自己多半是在扮演一个叫秦曝寒的人,虽不知为何要扮演。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爹爹c姐姐c娘亲真不在乎自己了吗?若是在乎,又怎么白白将他拱手让人?若是不在乎若是不在乎可为何会不在乎呢?任刘亦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来。 这问题令他寝食难当,那日里漂亮女人的威胁虽使他颇有些畏缩,终究还是抛在了脑后。 是日,他趁着陈嬷嬷不注意,找个机会偷偷溜了出去。本以为不过是个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却如同迷宫一般无论怎么转悠也寻不到出路。左手边屋子飞檐上的石头怪兽都遇过三次,他并不知道如此类同的飞檐设计还有上百个等着与他相遇。 正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之时,一个清脆悦耳之声适时在身后响起。 “参见十三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呀,认错人了,小弟弟你又是谁?为何” 出于安全谨慎之见,刘亦农只挑无人之处行走,虽说终归是迷了路,一路上还真不曾与人谋面。他正打算放弃,声音却如晴天霹雳般在耳畔炸响,遂下意识回转头来。 夏十七望男孩背影本以为是多日不见的十三皇子殿下,待其转过头来,观其面容,才发觉自己竟错认了人。夏十七微窘,话道一半,慌忙改口,还以为是谁家孩子被冒失带进宫来,但转念一想,见刘亦农着金缕银丝,系凤冠玉带,分明是皇家子弟的打扮,见其身形容貌与十三皇子多有几分相像,心里寻思乃十三皇子的胞亲也未可知,可又未曾听闻伍妃娘娘有另一皇子存世。于是便被话噎住了,夏十七更窘,脸颊微微发烫。 刘亦农亦尴尬,想急急离开,慌忙选个方向走去。悦耳之声再次响起:“那里是侍女的住处,不知皇子殿下为何前去?” 刘亦农站定,再次返回夏十七身前,支支吾吾说道:“我c我我迷路了。” 竟能够在自家迷路,夏十七发现这位殿下红着脸,认错般低着头,当真可爱无双,遂蹲下身子亲切问道:“不知皇子殿下打算去哪儿?” 见夏十七似有心帮助,刘亦农便胆大几分,说道:“要回我的住处。” “殿下的住处?那殿下又住在哪处?”夏十七哭笑不得。 见刘亦农咬着手指,认真思索,难以给出确切方向,又说道:“这样吧,殿下只需告知是哪位娘娘的孩子便可。” “娘娘?”刘亦农疑问。他的确是糊涂了,什么娘娘爹爹的。自己被莫名其妙带到这鬼地方来,那漂亮女人只要自己叫她娘亲,其他的一概不允许发问。这位姐姐问的应该是那漂亮女人的名字吧,鬼才知道呢! “嗯。” “我我不知道。”刘亦农索性实话实话。 “不知道!”这回该轮到夏十七糊涂了,心想这位皇子殿下莫不是犯魔怔,怎会连自己的亲生娘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见此模样,又不像是同她在开玩笑。夏十七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心中惊疑不定。她接着说道:“奴婢叫夏十七,殿下叫什么名字?” “秦秦曝寒。” 夏十七心中更惊,认真说道:“殿下莫开玩笑,十三皇子殿下是伍妃娘娘的孩子,奴婢是见过的。虽和殿下您颇有几分相像,但是与不是,奴婢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的。” 刘亦农忙摆手道:“我真不能告诉你,那漂亮女人会打我的。” 漂亮女人? 夏十七一头雾水,但隐隐意识到什么,不再发问。 “那漂亮女人让我叫秦曝寒,让我叫她娘亲,还让我不要说出去。大姐姐,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刘亦农一五一十地接着招认。 漂亮女人?娘亲?那人难道是指伍妃娘娘本人?可伍妃娘娘何至于此,找人假扮十三皇子,那真实的十三皇子又在何处? 夏十七似乎触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内心翻起惊涛骇浪。既是娘娘有意隐瞒,那便是不想让人知道。方偶然听闻,必会牵扯其中,身陷泥淖,万劫不复。想及此,她手脚冰凉,如堕冰窟。 刘亦农巴巴望着,见其不语,以为她是信不过自己,继续说道:“我叫刘亦农,几天前一个胖婆婆带我来的。我想回家。” 那胖婆婆难道近些日子,娘娘和嬷嬷变得有些神秘,想来便是了。 夏十七思绪万千,她本打算置若罔闻,兀自离去,权当没有遇过。可将一小孩子丢在这里不管不问,未免无情,她于心不忍。另外,若这冒牌的皇子殿下口没遮拦,将今日之事说了去,自己的小命还不够杀呢! 正待她进退两难之时,陈嬷嬷却赶巧不巧地匆匆杀到。嬷嬷发觉皇子房中无人,小崽子不见踪影,吓得魂魄都要离身。自己才刚走开一会儿,便摸不到人影,若说非是有意为之,她才不信。娘娘要是知晓此事,非得怪罪自己疏漏,处事不周,到时怎的惩罚还不一定呢!嬷嬷恨得咬牙切齿,遂火急火燎地四处找寻。适时,恰见得夏十七同一小孩儿在一块,定睛一看,那小孩儿不是冒牌的崽子还能是谁? 夏十七诚惶诚恐,忙向陈嬷嬷请安:“嬷嬷。” 陈嬷嬷立在远处站定,说道:“哟,十七。这是要去哪儿啊?” “奴婢正当前去侍候娘娘。” 陈嬷嬷阴阳怪气道:“老身刚刚在陪同皇子殿下读书,可转眼又摸不到他的影儿。你可看到我们的皇子殿下,啊?” 夏十七的心也是七窍玲珑,若非如此,又怎会于宫中长久,深得娘娘信任。她眼角余光瞟到刘亦农,见其望见陈嬷嬷便惊惶地下意识往后退两步,想到他口中的胖婆婆必是陈嬷嬷无疑。小孩儿又怎么撒谎,嬷嬷如此明知故问,假以辞色,定是我遇见冒牌皇子殿下令她很不高兴。 她遂低头答道:“嬷嬷何必寻十七的开心,我们的皇子殿下不就在这儿吗?”她看一眼身旁的刘亦农。 既得夏十七确认,陈嬷嬷放宽些心,再次确认道:“近日来,老身老眼昏花,越来越不中用了,看东西呐总是看不清楚,你来瞧瞧这位真的是我们的十三皇子殿下吗?” 既能认得清楚是她,又怎能认不清楚身旁站的是皇子殿下与否,分明又在试探于她。“嬷嬷哪里话,这不是我们的皇子殿下还能是谁?” 陈嬷嬷逢场作戏,向着刘亦农请安:“老奴参见皇子殿下,恕老奴老眼昏花,未能一眼瞧见皇子殿下,望皇子殿下恕罪。” 刘亦农不语。 陈嬷嬷再次问道:“不知皇子殿下来此处有何贵干呐?” “小小便。” 如此拙劣的借口,陈嬷嬷懒得拆穿。在伍妃娘娘尚未知情的情况下,能寻得到小崽子已是万幸,她又怎会自寻苦头,将此上禀。夏十七倒也识趣,不管其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装出来的,至少给出的回答还算令人满意。即使她知情,谅她也没胆子开口。在某种程度上,她们二人已达成了一种共识。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便谁也别去祸害谁了。 如此,陈嬷嬷说道:“既然这样,十七你便去吧,我带皇子殿下回房读书。” 夏十七请安,正打算匆忙离开这是非之地。一道所有人都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 “伍妃娘娘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黄雀在后 这一柔声,在三人听来,却如同贯耳魔音一般。夏十七与陈嬷嬷当即齐齐跪下,刘亦农见状,亦随同跪下。 刘亦农私自逃跑,违抗伍妃娘娘的意志,所以畏惧;陈嬷嬷监管疏漏,导致刘亦农逃跑,又为夏十七得知内情,所以胆寒;夏十七莫名其妙探得伍妃娘娘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所以惶恐。虽然三人皆胆战心惊,有趣的是这种畏惧惶恐却各有各的理由。 不多时,由两名宫女随同的陈小岚款款而至。她身着鹅黄色宽松大袍,上面缀着斑斑点点的天蓝色绒花。这颜色本该素雅,她却穿出了雍容。 近些日子,寻觅冒牌皇子的事宜令她劳心伤神,待在寝宫内闭门不出几欲闷出病来。今天气刚好,陈小岚兴致不错,遂携两名宫女打算在苑内四处走走。不巧却偶遇这三人。夏十七倒还好,见得其余二人乃陈嬷嬷及冒牌货的刘亦农,陈小岚吃了一惊,肺都要给气炸掉了。 得亏的她涵养高而城府深,遂隐忍不发。若没来由地愠怒,旁人看得,四下里便会觉得怪异无比。 对身后两宫女,陈小岚优雅恬静说道:“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两宫女细言细语答一声“是”,随后躬身退下。 三人本打算接受这即将来临的雷霆般震怒,没想到陈小岚的脾气竟一反常态地好。她和煦笑道:“来,皇儿,来娘这儿,给为娘好好瞧瞧。” 刘亦农对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宛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那日的漂亮女人同当下相比竟判若两人。若非亲眼目睹,还真以为眼前的温柔女子是个良善的主儿。 刘亦农吞口口水,起身便向陈小岚走去。 近前,陈小俯身抚摸着他的小脸蛋说道:“近日来,风寒好些了吧!” 刘亦农不明就里,又不敢违逆,遂乖巧点头。 下一句,她又逼视着伏跪在地不敢与之对视的陈嬷嬷,对其说道:“嬷嬷,又非是没跟你提过醒,皇儿沾惹风寒,怎的能四处乱跑,待在屋里最好。你瞧瞧,又给领出来了。看来啊,是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咯!” 嬷嬷知伍妃娘娘话中有话,刚掳来几天的小家伙怎会染上风寒,明面上调笑嗔怪,实际谁不知道这笑里还藏着刀。她惊惧着叩首于地,解释道:“望娘娘恕罪,十三皇子殿下说内急,提前便不打招呼跑出门去,老奴拿殿下没辙,于是跟在后头,想来自个儿于左右照看,应该问题不大。娘娘放心,老奴专挑没风的地方走,也不怕皇子殿下旧患复发。” 她特意将话挑明,此次意外,罪不在她,刘亦农难辞其咎。但自己跟随左右,觅处无风,应该问题不大。若被知晓因监管不力而被这兔崽子偷偷找机会溜掉,结果还不知往哪处发展。如今刚巧这冒牌货就在身边,已是万幸,若迟来半刻,这一身老骨头抽筋扒皮怕是免不了被一番折腾。 陈小岚心思比猫还要细腻,怎听不出陈嬷嬷话中意思,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心道,真是混账东西,长了猪一样的脑袋,怎么办事也跟猪一样蠢! 而后她不动声色,假装辩解道:“哎呀呀,嬷嬷,本宫并非是要责备于你。你说皇儿一人惹疾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带出屋去。要是撞见人这不巧了,要是十七也染上风寒,你说该当如何,你是打算让全昭茹苑的人都染上风寒呐!” 陈小岚的话实属夸张的说辞,但陈嬷嬷清楚,娘娘心里真的很生气。若是再辩解下去,怕会火上浇油。遂叩伏于地不再说话。 跪于一旁的夏十七从始至终不曾言语,这时娘娘的一句话却将她牵扯进来。她更是低头噤声不言。 夏十七的反应,陈小岚倒有些意外。难道她就没看出个端倪?还是说 陈小岚心思一转,手扶刘亦农双肩,将其转向夏十七的方向说道:“皇儿,这是你十七姐姐,快叫十七姐姐!” “十七姐姐。”刘亦农唤道。 夏十七俯身请安:“皇子殿下。” “平素不是最喜欢和你十七姐姐亲近了吗?今日怎的这般生疏。”陈小岚摸着刘亦农的额头道:“小脑瓜都病坏掉了吗?为娘真是心疼。”而后将其搂在怀中。 皇子殿下哪般与她亲近过,若非提早知晓内情,还真被伍妃娘娘一人耍的花把戏迷得云里雾里。 陈小岚接着说道:“小鬼灵精,告诉为娘,你跟嬷嬷说的内急是假,实际上是想来见你十七姐姐的对不对?” 刘亦农莫名其妙,心想,既然不得反抗,索性你说是便是吧!于是点头称是。 夏十七大惊,伍妃娘娘此乃打算引祸水加之其身了。明面上也许不会与她麻烦,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她慌忙说道:“娘娘,奴婢刚巧遇到皇子殿下,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嬷嬷就在边上看着。是吗,嬷嬷?” 陈嬷嬷抬头,心领神会,这是打算同她互作伪证。至少可求得相安无事的机会吧?于是毫不犹豫答道:“十七说得不错。” 陈小岚瞥了陈嬷嬷一眼,而后再次对夏十七说道:“哎哟哟,本宫只是随便问问,又没有怪罪谁的意思。皇儿偷偷跑出屋来,那是他自己的主张,反正久病初愈,要是再病,心疼的也只有为娘罢了”她摸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夏十七与陈嬷嬷不再说话,生怕被陈小岚再寻个话头不放。 陈小岚心中暗忖,此奴婢口风如此缜密,当真找不到个由头来挑她的刺。今我指鹿为马,她也诚恳附和。不论她知与不知,为求得心中安稳,日后还是暗中做掉为好。至于这蠢老太婆,如此小事,她也搞砸,留着也徒添烦恼,不如做个死人来保守秘密,想来也好。 她遂说道:“皇儿,既然你这么喜欢十七姐姐,今后还是教十七姐姐来服侍你的起居吧!省得天天往屋外跑。” 夏十七心中微动,知晓陈小岚是要她看管好刘亦农,于是答道:“奴婢遵命。”至于陈嬷嬷那边,大概已经放弃掉了。 她话语将闭,陈嬷嬷果不其然发话道:“伍妃娘娘,这老奴” 陈小岚打断她的话:“嬷嬷,皇儿交给十七,本宫放心,你还不放心么?” 陈嬷嬷说道:“老奴放心。” “至于嬷嬷,还是来本宫身边办事吧!” 陈嬷嬷暗自庆幸,自己于娘娘身畔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必娘娘定是体谅老身,功过相抵倒也说得过去。忙叩首谢道:“谢伍妃娘娘。” 陈小岚得意笑道:“谢什么,你们两个快些起来吧!” 正待这时,两人还未起身,一宫婢却急急忙忙跑来,她向陈小岚行了一礼道:“伍妃娘娘,陛下驾到,正候在寝宫里等娘娘呢!”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惊慌失措,见得余人皆看着她,便又稳住情绪,面不改色问道:“陛下此刻不该在上朝么?怎么会来昭茹苑?” 那宫女红着脸,一副尴尬表情。当今秦皇陛下什么德行,远在他国之升斗小民想必都略有耳闻。仅仅不上朝又怎算得上荒唐? 不待陈小岚细想,那句彻底要摧垮她精神防线的话语传来 “陛下说了,要娘娘带着十三皇子殿下去见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昭茹苑内藏弹弓 伍妃娘娘如被一拳打中胸口,心绪不宁道:“陛下为何要见十三皇子?” 那宫女道:“这奴婢不知。” “好,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宫女退下,她便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十七先带着皇儿回屋去吧!记住,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入半步!陛下那边本宫自会说明白。嬷嬷,随本宫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用不着本宫教你吧!” 陈嬷嬷躬身说道:“老奴知道。” 从这边前往寝宫方向,本用不着走上几步远的路。陈小岚莲步轻移,陈嬷嬷随侍左右,两人皆在思索陛下召见十三皇子的缘由,不知不觉便回到寝宫门前,这般光景较之往日委实短上数分。 陈小岚眉头微蹙,眼前分明是陛下的仪仗队伍。这气势不禁使她好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稍稍变得有些紊乱。那份心虚已被她狠狠掩埋在情绪深处,若不刻意翻找,绝不会将其公之于众。而后换做一副温柔和煦c善解人意的明媚形象踏进寝宫门内。 寝宫内,秦皇秦厮明翘着二郎腿于卧榻之上打盹。听得匆匆前来的脚步声,便抬起眼皮看来人的方向。直待陈小岚向他请罢安,才懒懒起身坐于床边。 秦厮明不过中年,细皮嫩肉,面白无须,保养如此之好,这面相一眼看去却着实有些精瘦猥琐。 秦厮明拍拍大腿,对陈小岚说道:“来,爱妃,快快坐朕腿上来,让朕好好疼疼你。” 陈小岚并不照做,恭身道:“嗳,陛下不理朝政,怎生跑到臣妾这边来。若被天下人知晓,又怎会说陛下的坏话,定会说是臣妾的不是。” 秦厮明若无其事说道:“管天下人怎么看,若合理的言行举止都要受他人约缚,那这皇帝当的也太没个意思了。更何况朕此次前来是为了看看十三皇儿,普天之下难道想看看自己的儿子都有错吗?岂有此理。”秦厮明竟如同小孩子般撒娇似的将头偏向一边。 听秦皇提及此行是要见见自己的儿子,心道那宫婢说得果然不错,陈小岚默不作声。 秦厮明又问:“对了,十三呢?好久不见了,甚是想念呐!” 陈小岚听秦厮明果然问及,心中默然,她是断然不会将那冒牌货唤过来的。虽说上次他们父子有过面见还要追溯到去年的八月十五,再次见面若得识破怕是也要装上金睛火眼。莫不是莫不是我私底下偷天换日,瞒天过海这一着,早已被他知晓,所以才来揭我的底子,拿我是问。 陈小岚胡思乱想,表面上仍掩饰得很好,心底里却开始心慌意乱。她娇嗔道:“哎哟,陛下还记得您的十三呐!臣妾以为这可怜的孩儿只有做娘的来疼,他的爹爹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厮明听得被数落,面色尬然,解释道:“朕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国务繁忙,朕心甚忧,抽些时间见见孩儿已是不易,怎能怎能兼顾两全嘛!”对于政事,他向来爱理不理,可有些时候拿出来却成了最好的挡箭牌。国务繁忙与否,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接着问道:“对了,十三呢?朕记得他不是最喜欢来你这儿玩么?” 陈小岚借口道:“十三最近惹了风寒,臣妾便教他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整日由宫女侍候着。” 秦厮明一拍脑门,说道:“是了,差点忘了。陈妃昨日刚说于朕。说小十三近些日子也不见其到处耍玩,问了伍妃妹妹才知道小十三最近惹病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让朕过来看看。” “这样啊,那臣妾倒是替十三谢过陈妃姐姐了。” 陈小岚恍然,想起前不久曾和陈妃打过照面,也许因为两人向来走得也不太近,遂不知到底要寒暄些什么。陈妃偶然问起十三,她随便找个借口打发掉了,没想到竟捅出今日的大篓子。陈妃也许是出于好意,却令她恨意十足。她心里骂道,这婆娘真的多管闲事。 秦厮明关切问道:“十三的风寒好些了么?” 陈小岚暗道,决计不可说病的严重,否则陛下定是要请宫中太医前来,到时这马脚想藏也藏不住了。遂说道:“托陛下的洪福,十三的风寒无碍,已然好了九成九。”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这样就把十三叫来给朕看看吧,话说好久不曾见到过,再不见面怕是连模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陈小岚为难,本以为补得西墙便可欲盖弥彰,没想到拆得东墙却进来人。 “怎么,爱妃有何难言之隐?” 陈小岚笑着摇头:“只是虽说好了九成九,怕也没好透,万一再见着些风” 陈小岚话语未毕,秦厮明明白她的意思,若有所思,然后起身说道:“这样啊,说的也是,那便移驾吧!爱妃随朕同去十三的屋中好好瞧瞧他,十三一定很开心的。” 秦厮明未走几步,陈小岚惊惶喊道:“不。”现实与料想的差距越来越大,似乎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 秦厮明转头,疑惑问道:“爱妃?” 陈小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微言道:“不劳陛下大驾了,臣妾臣妾还是差人将十三唤过来吧!” 秦厮明虽疑惑,还是不假思索坐回卧榻之上,说道:“也好,朕也有些累了,懒得跑来跑去的。” 见状,陈小岚松口气,忙差门外的嬷嬷去办此事,并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 要说这任秦皇为何如此德行,还要追溯到祖辈。上上任秦皇老懦,晚年开始糊涂,上一任的襄王便借机摄政。秦厮明的父亲在位没几年驾崩,传到秦厮明手里,他才不过十六c七岁。手中无权,他不过是个听人差遣的傀儡。秦皇当的没意思,索性便整日花前月下c吃喝玩乐,将自己荒废掉。而今襄王老死,权力也顺理成章转移回他手中,但秦厮明也已然改不掉这游手好闲的懒散习惯。他将朝廷政事交给丞相将军些人去打理,虽不务正业,国是上倒也不算难看。 不一会儿,陈嬷嬷带刘亦农前来。 陈小岚看着这个几分怯怯的小家伙,颇有些紧张,虽说嬷嬷私底下定是交待了些东西,怕也不够圆满。她迫不及待提醒道:“皇儿,快给你的父皇请安。” 刘亦农当即有模有样地跪下。“给父皇请安了。” “嗯,起来吧!”秦厮明招招手,“小十三,快过来给父皇瞧瞧。” 陈小岚的心提到嗓子眼儿,莫不是给他瞧出了端倪?见刘亦农正直愣愣地看着她,她才说道:“还傻站着干嘛,快到你父皇边上,让你父皇好好瞧瞧。” 刘亦农懵然分不清楚状况,但至少清楚一点,这漂亮女人很怕眼前陌生男子,因为一个从容坐着,另一个却在恭谨站着。他多想这陌生男子能一眼识得他并非秦曝寒,这样的话,也许就可以回家,就不用再扮演某个人了吧!这般想法倒也仅仅是内心祈盼,出格举动并不敢做。 秦厮明捏着刘亦农的小手,道:“小十三,又长高了些许,不错。” 这方谈话终究太陌生了些,秦厮明和刘亦农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秦厮明忽想起一事来,说道:“对了,下月月初去你二哥那里玩玩,那里人多。” 刘亦农尚未开口,陈小岚便直截了当回道:“陛下,怕是不妥。” “哦?有何不妥?” “不妥之前也不曾同他二哥熟络过,唐突见面,未免会怯了场。”陈小岚编个借口。 秦厮明说道:“那更该见见了,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嘛!下月是烈阳的生辰,不少小孩子来参加聚会,之前因为十三年纪小,每有推脱。朕就想呐,该是见见的时候了。” 陈小岚见推辞不下,便说道:“全凭陛下的吩咐了。” 之后谈话或多或少没了营养,每有秦厮明向刘亦农问话,陈小岚便忙不迭接过话茬。刘亦农呆呆站在秦厮明身旁也乐得清闲。 待秦厮明起驾,陈小岚将其送走,又揉着额头为下一件事头疼。她唤嬷嬷进门,吩咐道:“陛下打算让十三皇子参加二皇子的生辰宴会,不过不用着急,宴会开在下个月。该教他些什么,用不着本宫跟你提点吧!” 嬷嬷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陈小岚不耐烦道。 “可是娘娘之前不是跟老奴吩咐过,将十三皇子交由夏十七来服侍。” 陈小岚的确忘记这茬,遂说道:“先按本宫目前的吩咐办。” “是。”嬷嬷应下。 “小家伙儿,下个月的宴会,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若是捅了篓子,你也不会好过的。所以你记着,你帮我便是在帮你自己。知道么?”陈小岚向一旁呆立的刘亦农威胁道。 刘亦农乖巧点头。 陛下没能认出,陈小岚对他今日举动深感慰藉,满意说道:“好了,嬷嬷你带他回去吧!” “是。” 人走茶凉,寝宫内唯有一地荒唐。陈小岚不得松懈,她揉着额头,看来下个月宴会又是道让人心忧的坎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站桩引来的风波 皇宫内一独立园林,风景雅致,宛如一幅真实的水墨,园林里碧水c青树c亭台楼阁生的安静,致使水墨凭添了几分平和c中庸的气息。不时有宫女端着杯盘于石径上来往,也是轻声慢步,生怕搅扰这份独有的宁静。这座园林长在皇宫之内,因造型雅致,遂以“雅”而得名,便叫雅园。 开二层楼阁的一处地界,便是园林的主居所在了。楼阁空间不大,却也可容纳数十来人而不显拥堵。楼阁下方不远,坐卧着一方长满清荷的小巧池塘。若在夏季,于楼阁高处打开窗子凭栏赏赏荷花,倒也惬意。恰在春暖时节,一眼望去,不过是满眼青青绿绿,没个看头。池塘边一座方型石亭,造型古朴简约,并没有细致的画工雕绘来逼人眼球,反而令人觉得舒适。 楼阁一层内,或有三两小辈谈笑,故作老成;也不乏几人不显张扬,端坐于长型矮桌之前默默吃些东西。 刘亦农抱着大红色鲜艳彩纸包裹好的方盒子站在楼阁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傻傻地看着里面的人谈笑风生。 里面的人他可一个也不认识,若明目张胆地走进去,撂下礼品,一通大吃,想想也觉得不合适。索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若有人唤他进去,他进去便好。 正待进退维谷之际,忽听得一声“喂,那小孩儿!” 刘亦农望去,是一斜倚在矮桌前,用手撑着脑袋的精瘦年轻男子。 “对,就是你。”精瘦男子打个哈欠,慵懒地向他招招手。 刘亦农得到示意,乖巧走进去,站在那精瘦男子身前。 “我看你在门口站在差不多有半刻钟,我说你不累么?”他调笑道。 刘亦农不语,直接将手中的礼品盒子递到精瘦男子面前。精瘦男子的脸别向他处,叫道:“喂,老二,给你的。” 正聚在一旁相谈甚欢的秦烈阳闻言走来。这慵懒的精瘦男子便是秦国的大皇子秦风雷。 听这精瘦男子之言,显然眼前的俊朗男子才是宴会主人。刘亦农又将盒子递到他身前。 秦烈阳接过,也是疑惑,和煦问道:“不知小弟弟怎么称呼?” 刘亦农一语不发,只是摇头。 “我见他在门口呆呆傻傻足足站了半刻钟,也没有进来的意思,怕不是脑袋有问题。” 该不该说话,刘亦农也是为难,叫刘亦农也好,叫秦曝寒也罢,漂亮女人威胁他不得多嘴,他不说话,便也不用考虑哪些话说得,哪些话说不得,省得麻烦。 好在秦烈阳的下一句话便解掉他的麻烦。 “是伍妃娘娘家的小十三吗?” 伍妃娘娘是谁他不清楚,但听逢人叫过他十三,刘亦农点头。 “小十三?哦,想起来了,光屁股的时候还见过一面。”秦风雷道。 秦烈阳解释:“父皇前些日子吩咐过,说今年生辰宴会,伍妃娘娘家的曝寒弟弟会来参加,年纪小,人多少有点怕生,特意嘱咐我照顾一二。”宴会里多是往年的熟面孔,突见一陌生小娃娃出现,秦烈阳一语中的,倒也不算奇怪。 “不就参加个生辰宴会嘛,还特意嘱托,父皇真是偏心呐!”秦风雷瞥了一眼,阴阳怪气说道。 “大哥这话就有点酸了,别人不清楚,我们自家兄弟还不清楚么?父皇仁厚,向来都一视同仁,小十三第一次参加宴会,父皇嘱托一声,倒也应该。何来的偏心?” 秦风雷哼了一声,不再回话。远处边的人堆里却传来两声放肆大笑。 “哈哈,我说大皇子,你也是无聊得紧,竟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置气,要传出去,可当真给我大秦国长脸呐!” 听得有人公然放肆,言语中满是嘲讽之意,秦风雷恼羞成怒,直接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满嘴喷粪?” 谈笑的安静下来,吃东西的也撂下筷子。阁内霎时鸦雀无声。 这时,人群中走出个颇有喜感之人,这喜感之人面带笑意,躬身说道:“王八羔子是我,大皇子何必喷粪。”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秦风雷还真想一巴掌抽过去。他定睛一看,来人名叫李显扬,右丞相李荃之子,心说,果然,也就这几个人敢明目张胆公然同自己叫板,遂骂道:“混账东西,我们自家人打趣,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哦,自家人。小家伙在门口站了足足半晌没人理睬,大伙儿看在眼里。现在倒是你们自家人了?”这半晌,李显扬明显夸张了些。 秦烈阳笑道:“显扬兄弟,这里面怕是有误会,我也不多解释。你替我家小弟打抱不平,烈阳感激你,我看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今日是自己生辰,秦烈阳不想太难堪,遂当起和事佬,自然要把话说得好听些。 打抱不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孩子不过是李显扬为公然寻衅借来的理由罢了。自上任襄王老死,秦皇重新掌权,又将权力下分到丞相c将军几人手里。右丞李荃,权势滔天,嚣张程度亦随着权势愈发的水涨船高。他李荃安分守己c老老实实办事,自然不能展露在明面上,他不能嚣张的他儿子替他嚣张。遂便有了上面那一幕。 “不行,老二你明显胳膊肘往外拐。什么叫就这么算了。明明是那混账东西先挑起来的,若就此罢休,我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啊?”秦风雷火大,哪肯罢休。 “是啊,二皇子。您宅心仁厚,气度风范乃是上上,但并非所有人都像您一般好。素闻大皇子小肚鸡肠c睚眦必报,若真未来当上秦皇,唉哟”李显扬欲言又止,变着法骂人,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天下间最脆弱的便是皇室内部的兄弟感情。众人皆知,李显扬之言明显在挑拨离间,秦风雷既知,却也不得不着了他的道。 秦风雷不言语,冷哼一声,微微瞥了秦烈阳一眼。 这一瞥,秦烈阳恰巧有所觉察,他和颜悦色对李显扬说道:“显扬兄弟,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好,若传到父皇耳中,难免会让后果变得很难堪。”秦烈阳看似好心提醒,这句话却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李显扬并未吓到,接着拱手道:“那就多谢二皇子提醒了。但您对陛下还是不够了解呐”他刻意顿了一下,又说道:“若陛下知道,至多只会斥责两句,生在天子之家,哪能这般小气,气度呢?胸襟呢?” “你”秦风雷咬牙切齿,似被戳到痛处,恨不得将他生撕活剥掉。 “大皇子这是要咬人么?”李显扬丝毫不给面子。 “我说差不多就得了,人家好歹也算是秦国的大皇子。”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走入三个挺拔壮实的少年。 李显扬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姬家的四兄弟来了啊!”来人明明只有三个,他却说是四兄弟,言语中不乏调侃揶揄之意。接着便问道:“咦,对了,你们姬家的那位呢?” 大哥姬青毫不动容,面不改色问道:“李兄如此记挂,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小妹?” 李显扬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可不敢。我可是正经人呐!” 老二姬猛说道:“既然是正经人,嘴上就留点口德,否则指不定哪天死在街上都没人知道。” 李显扬言道:“看来姬将军的四个儿子个个神通,下次上街我一定多带点人。” “还有,姬家只有三个兄弟,注意了。要是再敢说错,恐怕李荃也护不住你那张蛤蟆嘴。”姬猛道。 “是是,看我这张蛤蟆嘴,明明是三兄弟,一小妹。”李显扬自然不会硬碰硬,话语婉转得很,十足的一副真小人嘴脸。 “不是啊,娘说了,我们当中就数阿柔最乖巧了。”老三姬旦憨厚地跟两个兄长说道。 “你要再说话你找姬柔去吧,我们做哥哥的不管你了。”姬青瞅瞅姬旦。 听这话罢,姬旦悻悻闭了嘴。 刘亦农茫然站在一旁,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却莫名其妙被卷入一场风波。他此刻在想,所谓的生辰宴会便是这般模样么,当真让人有些害怕。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刘亦农抬头,看到秦烈阳抱歉地笑了笑,并悄声说道:“先找个地方玩去吧!” 刘亦农点点头,似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整个人变得轻松下来。他乖乖找个角落坐下。周围仍是吵闹和斥责,这样的气氛让他感觉些许的不舒服,片刻有余,刘亦农索性找个机会偷偷溜到门外去了。 池塘边,方亭的石桌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原本打算来方亭边坐坐的刘亦农见此情状,只得站远处怔怔望着,一动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秦姓的假小子,姬家的女儿郎 “喂,那小孩儿,你过来。” 这句话听着蛮熟悉。刚刚被人唤作“大皇子”的人这般叫过。刘亦农听得很是不舒服,因为话语的主人不过是个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丫头罢了。但他仍是照做,听话地向那边走去。 待走近些,到那石亭下面。小女孩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刘亦农同样打量对方二人,那大女孩端坐于石凳上,约有十多岁的年纪,较之小女孩的灵动可爱,则更显得俊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看着有些娇弱。 “喂,问你话呢!”小女孩再次重复。 刘亦农只顾摇头,不曾答话,漂亮女人的威胁时刻恪守于心。 “什么嘛,原来是个小哑巴。”小女孩不满意地嘟着嘴说道。 刘亦农心道,你才是个小哑巴,当然只是纯粹放在心里过过干瘾,表面上仍无辜地摇头。 “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会傻站在外面,原来是因为你不能说话才被大家讨厌的。好可怜,他们不陪你玩,我们陪你玩,是吧,柔哥哥。”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不想说话罢了。 “我叫秦琳琳,他叫姬柔,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好吧,反正我也没有朋友。刘亦农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对了,你可以写我手心里。”秦琳琳伸出手掌。 刘亦农摇头,大字他可不识一个。 “你怎么老是摇头啊,肯定不想和我们做朋友。哼。”秦琳琳将头瞥到一边去。 刘亦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姬柔劝道:“琳琳,别胡闹了。”却是男孩子的声音。 听得是男孩子的声音,刘亦农不禁脱口而出:“你是男的?” “你会说话?”秦琳琳亦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会这副打扮?”刘亦农疑问道。 姬柔携起袖领,打量一下自己,笑道:“怎么?很奇怪么?” 不待刘亦农说话,突如其来的一只小手捏住他的鼻子狠狠往上提。 “你个小家伙,明明能说话,却假装是个小哑巴。说,你想干什么?” “你你c你先放手。” “就不。” “你不放手,我就不告诉你。” 秦琳琳松手,刘亦农揉揉发痛的鼻子说道:“娘亲不要我乱说话,我也不知道哪些话不该说,所以就不说话了。” “嘿,那你倒是好玩。”秦琳琳笑道。 刘亦农白了她一眼。 “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刘亦农又启动了摇头模式。 “这样吧,我们答应替你保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样你总该告诉我们了吧!” “保密。”刘亦农指着秦琳琳道。 秦琳琳点头。 他又指着姬柔:“你也是。” 姬柔笑着点头。 “好吧,我叫秦曝寒。” “秦曝寒,没听过。”秦琳琳摇头。“柔哥哥呢?” 姬柔摇头。 “你在里面待得好好的,干嘛出来?你因为什么被人讨厌?”秦琳琳好奇问道。 既非哑巴,又怎会遭人厌弃?既遭人厌弃总得需要个理由吧! “被人讨厌?我不觉得被人讨厌啊,只是里面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吵起来了,继续待下去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就出来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对了,你们呢?难道你们被人讨厌么?” 秦琳琳的活泼气势变得收敛,她看了眼身旁的姬柔认真说道:“他们讨厌柔哥哥,我只是觉得那帮家伙真的很幼稚。才不想和幼稚的家伙待在一块呢!” 姬柔只是笑笑,不做解释。 刘亦农原本打算询问姬柔为何如此打扮,见这情状,只得作罢。 三人皆沉默,片刻,恰巧姬柔打破这尴尬气氛。“宴会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秦琳琳忽然变得热烈,哄闹道:“走了,走了,秦曝寒你可是我们的朋友,要跟我们坐在一块。” “哦。”刘亦农点头。 阁内众人皆列座,较之不久前安静许多。那犹似不死不休的矛盾看样子大概不了了之了。秦风雷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打盹。李显扬一脸贼笑同身边人窃窃私语。姬家三兄弟则低调吃些东西。 三人进门,众目光皆聚焦于其身上。刘亦农被盯得怯意缠身,脚下迈不动步子。身后忽被人推了一把。接着便听秦琳琳说道:“我们坐那边。”她指着一个角落。 刘亦农木然跟过去,屁股还没落下,一道声音传来。 “小弟,坐这边。”秦烈阳指着身前隔两三人的空位笑道。而后向众人解释:“这个是我家小弟,父皇的小儿子。初次见面,怕生,大家勿怪。” 他又向刘亦农介绍,“这是你大哥,刚刚见过的,我是二哥,这些也是你的哥哥姐姐们,之后再跟你一一介绍。” 刘亦农紧张得无以复加,他多希望从始至终都不受关注,就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里当个吃客也好。他很为难,这种感觉比之前站在门口时的手足无措还要强烈百倍。 他回头望向二人,发现秦琳琳和姬柔同样望着他,眼神不复热切,变得有些陌生。似乎已经做不成朋友了。 他有些难过,对秦烈阳说道:“我”却因为胆怯,什么也说不出口。 “快来,坐这儿。”秦烈阳招手。 “算了,二皇子,你家小弟年纪轻轻,怕是毛都没长齐,和秦英雄一样,也懂得怜香惜玉啊!”说话的是李显扬,这厮不分场合c不辨时机,总能肆无忌惮地胡乱开腔。他口中的秦英雄想来说的是秦琳琳。 “我说你这王八羔子还真缺德,开玩笑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秦风雷骂道。 “怎么着,大皇子还想与我这王八羔子骂上一骂?” “既然李大公子开玩笑如此喜欢带上我家小妹,要不我回去让爹去你李府求上一门婚事?”姬猛狠狠说道。 “别别别,怕怕了还不成。”李显扬吃瘪。 见李显扬一副孙子样,众人哄笑。 “小弟过来,别惹人生厌了。”秦烈阳一如既往地温和,言语却带着些决绝。 “惹厌的是你们,你们这群人才让人讨厌。”秦琳琳强势与之对抗,怡然不惧。 “哟,秦英雄发飙了。” “琳琳,闹够了你也歇歇。”秦烈阳自然不会放低身份为难一小孩子。 秦琳琳是纪王爷的独女,说来还是位小郡主。 “喂,你过去吧!” 声音不大不小,从身后传来,清脆悦耳,如百灵雀,是秦琳琳,只对他一个人。 刘亦农低着头,如丧家野犬一般走过去,颓然坐下。虽得到某些许可,似乎背叛了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只是觉得那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姬柔很可怜,只是觉得由他人强行将自己纳入正常人的一方自己默认许可,又将某少数人视作另类的这种行为很可耻。就连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都发自心底里觉得可耻,那么就真的很可耻。 但他始终默不作声,任由他人将自己归类为正义的一方,任由自己肆意践踏那些另类,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傀儡,名为秦曝寒的傀儡。 周围的哄闹刺耳,也刺痛了傀儡木然的心。 是夜,灯火初上,杯盘皆已成空,众人三两成群离去。秦琳琳陪同姬柔在前走着,刘亦农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小跟屁虫,在后跟着。 四下无人,两人停步,刘亦农亦停步。 秦琳琳转头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同自己一般大的小女孩如疾风中一棵劲草,坚韧而又顽强地挺拔着,那泛着无与伦比的耀眼光芒,令自己永远也没有资格同她站在一起。 他咬着牙,双手打颤,竟不由自主暗自啜泣起来。 不知何时,一股温润柔软传入掌心。他抬头,见姬柔拉起他的小手,露出安慰的笑容。 “我们还是好朋友吧?”刘亦农问道。 “你不怕你二哥么?”秦琳琳一副看小孩子的模样,打趣问道。 “怕,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那当然,永远都是好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女红坊的女红 刘亦农是个爱哭鬼,这点并不值得否认。三人玩闹,刘亦农常被秦琳琳捉弄得哇哇大哭。即便如此,仍不影响刘亦农偷偷溜出昭茹苑去找她们,也许正因为和她们在一起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还是刘亦农这一事实。 对刘亦农,夏十七表示很无奈。伍妃娘娘要她严格监控皇子殿下的行动,她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起马虎来。若为伍妃娘娘知晓,后果固然非她所能承担,但强行为难一小孩子,她着实于心不忍。正因为如此,两人之间关系不错,常以姐弟相称。 “十七姐姐,女红坊在哪?我要去女红坊。” “女红坊?殿下去女红坊做什么?” “这几天闷得要命,琳琳也被她爹爹关在家里读书。姬柔在女红坊做女红,他说想找他去女红坊便好,我适才想到,就想过去瞧瞧。” “女红坊,呵呵,殿下可知道女红坊是做什么的么?” “做什么的?”刘亦农还真不知道。 “女红是女孩子做的事,你一个小男子汉跑过去像什么话,殿下是想变女孩子不成?” “可是姬柔也是男孩子啊,再说我就过去瞧两眼,不变女孩子的。” “姬小姐是男孩子吗?”夏十七这话有些别扭。姬姓是将军姓,姬柔能来宫中,夏十七并不奇怪。那个叫姬柔的,曾陪同皇子殿下,她也见过两眼,只是没想到温婉明媚,处在一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姑娘家竟是个男孩子。 “恩,姬柔是男孩子啊。” “可是可是,今天先生要来。”夏十七此时思绪有些凌乱。 “老师晚上来,吃罢晚饭也不急。” 刘亦农本就没什么朋友,平日多闷在屋内。闲来无聊,倒也喜欢看看功课。再加天资聪颖,读书勤奋,先生乐得山羊胡子直翘,夸他将来必为贤德良才。 “既然殿下不介意,十七就带殿下过去。” 女红坊为女红之地,除过午阳门时见过一队巡逻的甲兵外,一眼望去,此时坊外忙碌走动的全是宽袍窄袖的青衣女红。虽说,来此之前夏十七也有解释过,刘亦农来罢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那些女红们见来人,心中诧异,虽叫不上名字,见这身打扮,想必身份也非同小可,于是立即纷纷行礼,随后又忙碌了去。 掌缝司的女官是个约摸三十多岁,不苟言笑的干练女子。刘亦农刚到不久,便见一打扮稍有些郑重的女子被主动引来,躬身进礼。 刘亦农身后的夏十七先开了口。 “这是十三皇子殿下。” 那女官说道:“不知皇子殿下今日来女红坊做什么?”这话稍有些不客气。多半因为长久就是这严肃口吻,一时半刻也改口不来,也可能以为小孩子家贪欢,偏偏跑到女红坊来玩,让她颇有不忿。 “姬柔在吗?我是来找姬柔的。”刘亦农开口。 “姬家先生?在c在的。”女官诧异。“不知殿下找姬先生做什么?” 姬柔的情况想来她也知道,称一声公子怕是有些不妥,若称小姐恐令人不悦。再加上将军府尊贵之人却喜欢纺织刺绣这种下人的做活。纺织先不说,刺绣功力却及得上女红坊年经验的女红。女官对于姬柔很是喜欢,尊一声先生倒也不为过。 “他是我朋友,我来找他玩。” “如此,下官便进去问一声姬先生。”女官不敢怠慢。 不多时,一副青衣女红装扮的姬柔款款而来。 “殿下来做什么?也有兴致绣花么?”姬柔打趣。 “只是屋里闷得发慌,就找你来玩。” “女孩子家的物什,你也要玩?不怕被人笑话。” “你不也不怕人笑话吗?” 既知是玩笑话,姬柔还是装作恼人的样子点了下刘亦农的额头。“你再话多,姐姐就不跟你玩了。” “那件事,姐姐问的怎么样了?” 姬柔心生警觉,怎料想刘亦农竟如此不懂得提防。他看了眼夏十七,问的仍是刘亦农。 “殿下,难道宫里不好玩么?” 刘亦农不得其所,说道:“好玩是好玩,可是” “殿下先聊着,我去坊内和姐姐们学学绣花。”姬柔的提防夏十七怎会感觉不到,眼前两个小孩子,所谈之事恐怕秘密至极,她一个外人待在此处着实碍眼。不待为人遣去,便主动请求离开。 “那件事不是对殿下很重要么?让一个外人留在这里,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夏十七离开后,姬柔责问道。 “哦,没事的,十七姐姐是朋友,不是外人。还有,这里只有我两个人,你叫我刘亦农就行,什么殿下殿上的。”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对了,你假扮十三皇子这件事都有谁知道。”姬柔见四下无人,轻声问道。 “漂亮女人c恶婆婆c十七姐姐,还有就是你,琳琳我都没告诉她。” “恩,你答应姐姐,这件事千万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连琳琳也不行,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会有坏蛋把你的头给拧下来的。”姬柔尚且年幼,心智上却如成人一般稳重。冒充皇亲国戚乃是死罪,他这般言论看似严重,然而并不是在唬人。 刘亦农吓得缩缩脖子,忙住嘴。 “这处常有人往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经姬柔提醒,两人换了处僻静的巷子。 “姐姐,我爹爹他怎么说,我姐姐呢?” 姬柔黯黯摇头,“若据你所言无误,那就是你家的话你爹爹和姐姐都不在家里。” “他们去哪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看上去似乎有阵子没人呆过,怕是已经搬到了别处。” 刘亦农自信看人很准,于是刚同姬柔结交不久便将身世告知于他,自然是认准了他出入宫廷方便,求他帮忙,想必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 听得此话,刘亦农有些黯然,姬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怕,我再托人帮你看着点,殿下这么善良,我相信,你的家人一定有什么苦衷的。” “哗啦” 只听得有物什坠地的闷声发出,两人吃了一惊。向来处望去,只见一年轻妇女站在不远拐角处,地上散落布匹和绸缎。 看清来人,刘亦农不禁悚然一颤。那妇女也如受到惊吓一般,慌忙弯腰埋下头去整理四散的布匹绸缎。 那背影仿佛镌刻在脑海一般,越看越是熟悉。刘亦农心绪激荡,眼眶有些湿润,他不禁失声叫道:“娘,娘,是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举目有亲 这句话既出口,姬柔始料未及。之前倒有些奇怪,刘亦农要他向家中问话,只谈及爹爹和姐姐,娘亲却只语未提,想来多半平日不在身畔的缘故。而今刘亦农平白无故喊那妇人娘亲,两人神情又说不出的怪异,若非他思家心切看走了眼,多半便是了。 “娘,是你吗?”刘亦农再次问道。 姬柔来不及安慰,眼角余光但见先前的女官匆匆赶来,借机插了一嘴话。对那妇人道:“莫惊惶,这是十三皇子殿下,伍妃娘娘平素里喜好装扮,你同娘娘容貌上有几处相近,所以殿下才认错人了。”伍妃娘娘他哪里见过面,只是大家彼此都没看过一眼,信口雌黄起来便不顾什么。 那妇人头埋得很低,背脊微微颤抖,她不愿多说话,只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不碍事” 形也像,声也像,不是他的娘亲还能是谁? 小孩子家哪辨得清轻重缓急,既认得出这就是自己的娘亲,那么这件事就成了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哪怕姬柔频繁打着眼色他都不得要领。刘亦农急了眼一般同姬柔说道:“不会认错的,这就是我的娘亲。” “殿下做什么?同我女红坊的人开玩笑么?” 开口的是刚赶来的女官,刘亦农的那般话,她自然是听到了。本以为是这女红冒失,打翻了东西,遂特意前来请罪。不想听那话罢,只道皇子殿下看着乖巧懂事,骨子里仍免不了透出皇室里骄横顽劣的个性。细细思索,看来不是女红冒失,而是皇子殿下在捉弄人。 刘亦农不及开口,只觉背上肉皮一痛,见姬柔的右手隐在袖口里暗地使坏。 “冯姨,是个误会。”姬柔怕刘亦农说不该说的话,抢先说道。“这人和伍妃娘娘也忒像了,我都以为是真的。” 姬柔本不必解释的,即便当真是在捉弄人,那又怎样,这些地位卑微的人不照样将怨怼含在嘴里,吞入腹中无可奈何么?但是他怕,怕有人看出些猫腻,更怕堵不住刘亦农那张口没遮拦的嘴。 “这样啊。能和娘娘有几分薄像,当真是分外荣光。但是殿下莫再捉弄她,这些话要是传到娘娘耳中,怕是会惹她生气。”女官松了口气,她也怕是没来由的麻烦。 这一来一回的,那女红妇人怎可能没听出个所以然呢?初见到时,她便大吃一惊,手中物什也被吓得掉落在地。小皇子喊他娘亲,她更是阵阵惊惶失措,只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梦。像,诚然如姬柔所说,忒像了些,天下间有长相相似的人,这无甚惊奇,有长相相似的两对母子,这可能吗? 想归想,她将头深埋在地,旁人看不出悲喜。 女官垂下眼皮打量她一眼,说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也不必自责,收拾收拾赶快离开,莫让皇子殿下和姬先生看了丑。” “是。”那妇人应了一声,手忙脚乱收拾一通,抱着物什匆忙狼狈离开,这过程始终低着头,就连离开时也未再看刘亦农一下,生怕再一眼当真将皇子殿下认作自己的孩子。 未能再看她一眼,刘亦农失望至极,他不知娘亲在哪里做活,但他确认,那就是他的娘亲。眼下有外人看着,他没法将话说开,只得眼巴巴地目送娘亲离开,心里盘算,今后机会多的是,一定要把话挑明了,他不想做什么秦曝寒,只想做刘亦农。 “让殿下看笑话了。” “哦。”刘亦农应声,他本就心乱如麻,怎会再顾及这些客套。 姬柔找个借口,将那女官遣去,生怕小孩子家做出些失格举动,将秘密泄露了去。这场意外自是有惊无险蒙混过关。然而,殊不知有双匿于暗处的眼睛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从始至终看了下来。 这件事将刘亦农的心思全给勾了去,再同姬柔玩耍也没了兴致,没过晌午,他带着夏十七便向姬柔匆匆辞别。 回到屋中,刘亦农怔怔望着木窗,两眼发直,午饭也没动几筷子。 夏十七怎能不看在眼里。过去时自家殿下开开心心的,回来后却失魂落魄如受打击一般。若说中间什么也没发生过,自然是没人信的。但她只是丫鬟一类的下人,哪能问东问西,说上几句安慰。只好轻手轻脚,默默收拾碗筷。 她正要离开时,座上的刘亦农说话了,声音很轻,“我见到我的娘亲了,在女红坊的时候。” “殿下确定?” 刘亦农挠挠头,而后笃定说道:“不会有错的。” “殿下不必跟我说的。”刘亦农能和她说这些话,她很意外。“殿下就不怕我跟娘娘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不会的,十七姐姐和她们不一样,十七姐姐是个好人。”这句话轻飘飘的,似乎并没有做如是承诺,但小孩子家的口,小孩子家的眼睛,小孩子家的心不会骗人。他认定对的东西,那么就一定是对的。 “如果是真的,殿下打算怎么做?” “我c我不知道,十七姐姐呢?” “如果我是殿下,我会什么都不做,至少于谁都有好处吧!” 见刘亦农不说话,夏十七端起碗筷,默默出了门。 什么都不做么?如此也好,至少娘亲是安全的,十七姐姐是安全的,姬柔是安全的,我也是安全的。刘亦农似打定决心,日后找个机会话总归是要和娘亲讲清楚的,而现在嘛,权当是一场过家家了。 娘娘寝宫内,陈小岚坐于桌旁,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藏于袖袍之内,脸色阴晴不定。她紧张问道:“你说得可都当真?” 身前跪在地上的婢女抬起头来,赫然是有些噤若寒蝉的夏十七。她抿着嘴,略微迟疑,而后笃定地点点头。 陈小岚看向远处,微微挑眉,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玩味笑意,遂不急不缓说道:“了不得,可当真是了不得。既知此事,看来我们也该有所表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看一眼物是人非 那年饥荒,城中城外一片萧条。命运之外始终展示出一种不可逆转的强大力量裹挟着人们踏入洪流。本欢腾鼎沸的一座城,不过尔尔的时间后,竟化作一方人人自危的人间炼狱。有人拼命逃离有人只是徒然哭泣。 那是一辆穿城而过的黑色马车,散发着和这座荒城截然相反的颜色。它停下了,车上下来一对母女。妇人妆容素雅c唇瘦如刀,少女容颜清丽c皓肤如玉。 少女嘟着嘴c蹙着没,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她也有她的坚持。妇人闭口不言,淡漠地望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不,我要她,我就要她。” 少女稚气未脱,俨然一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模样,仿佛挑选了一件心仪已久的心爱玩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岚儿,休要胡闹,赶在天黑之前我们要出城的。” 妇人不允,一脸的刻薄相。 眼前一对年老夫妇形容枯槁c面色蜡黄,丝毫无所顾忌,颓然坐在路旁。人生太长,已经饱饮了这餐风霜。他们之间,一个小女孩裹在棉絮裸露的破旧被褥里,乖巧地伸出个小脑袋。她头发油腻粘成一绺一绺的,脸上沾满灰尘污渍,然而一双大眼睛却干净明亮,宛如两颗无瑕的宝石,泛着光芒。 城里很多穷苦人家都在卖孩子的,他们指望那些富人,随行路过的商贾帮他们解除燃眉之患。宁肯背负无人养老送终的代价,也要义无反顾地将孩子卖出去。现状如此,谁敢保证能够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夫人,发发好心把她带走吧!她爹娘死的早,我和她爷爷差不多也是埋了半截黄土的人,但她不一样,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不要钱财,只求您把她带走。”老太太恳求道。 “娘,我要她。”少女态度强硬。 妇人动了恻隐,她看着少女问道:“你确定?” “恩。” “要好好待她。”妇人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 “谢谢娘,娘最好了。”少女连连点头。 妇人摸摸腰间的绣囊,而后从手腕褪下一支金镯交到他们手里。老夫妇跪地而谢,喜极而泣,对于金镯却是万般推辞。 “你们不收下,我便不带她走。”妇人坚持,这般古怪而执拗的要求,才让老夫妇答允。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少女同女孩初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小女孩怕生,羞怯不答。 “好吧,从今天起,跟我姓陈,叫陈猴儿吧!” 夜里的雨还是有点凉了,池面被打出阵阵涟漪。 这是她所能回忆起的记忆的。无可否认,陈小岚救了她。所以打心底里成了她追随一世的主子。从陈府的丫鬟到皇宫的贴身侍女,从陈猴儿到夏十七,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偿还着永远都偿还不了的债。 “娘娘。” 陈小岚缓缓踱来,身边无一人随行。 “该叫姐姐呢!”陈小岚心平气和道。 夏十七一愕,“娘娘!” “叫姐姐。” “姐c姐姐。” “那支蜻蜓是你放的吧,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两人站在亭内看着池畔,细听穿林打叶。那是陈小岚送给她的第一个玩具,竹编的蜻蜓,她很宝贝,珍存到了现在。 “还是原先的那支。” “唔,我知道。” “姐姐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时候的你差不多才这么高,不是哭就是怕,是个易碎的泥人,一支蜻蜓倒治好了你。”陈小岚平静地回忆,嘴角浮现一丝干净的微笑。 “那时的姐姐还是个很好的人,心地善良,落落大方,会哄人开心,知道为别人着想,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夏十七亦微笑。 “现在不是了么?”陈小岚挣脱出来,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殿下的娘亲哪儿去了,娘娘把她怎么样了?”夏十七终于切入正题。 “他的娘亲不就是本宫喽?本宫现在不好好的站在这里么?” “娘娘知道我的意思。” “嗯。”陈小岚点头,轻描淡写道:“当然是杀了。” “杀”夏十七气息一滞。 “笑话,你禀报给本宫,不就暗示这个意思么?” “不c不是的。”对陈小岚的绝对忠诚,这便是夏十七人生的最高诠释吧! “怎么,那女人的死,不论怎么讲,都和你脱不了干系吧?”而后陈小岚粲然一笑,“呵呵,骗你的,本宫原是派出一队杀手,那女人却平白无故消失掉了。没想到有人下手竟比本宫更快,至于是生是死,至少不会再来碍事了吧!” “娘娘说话当真?” “本宫骗你有意思么?” 夏十七低头喃喃自语:“还好,娘娘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陈小岚平静地望着她,缓缓说道:“人都会变的,不变的也只有你罢了。” 夏十七抬头,“不,我一直相信,姐姐还是原先那个姐姐。” 陈小岚摇头。所有人都被命运之网裹缚着踏入洪流,回不去的,回望一眼,处处狼藉,已物是人非。 而后陈小岚问道:“那小崽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至于这么维护他么?” “他说他相信我,所以把秘密都告诉了我。呵,可笑么?他说我是个好人。”夏十七眼角有些湿润。 将这份信任摧毁,然后背叛,因为她是个好人。真是荒唐呐! “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选择?别无选择吧?” “你还是那个你,我已经不是我了。”陈小岚叹了一口气。“小崽子今天夜里要逃走,所以呢?你打算帮他?” 夏十七顿了一下,而后点头。她不明白陈小岚为什么看穿一切的样子,看来,终究是不信任她。 “如果你是来禀报这件事的话,想必已经晚了,那小家伙逃不出去的。” “这样啊。” “女红坊的那件事我也是知道的。” 既然已经猜到,夏十七不感意外。夏十七噙着泪微笑说道:“我相信殿下能逃出去,所以我是来阻止你的。” “嗯,猜到了。” 陈小岚的身后有一黑影浮现。黑影何时出现,似乎从一开始就伫立在那,收敛气息,和环境融成一体,是风c是雨c是空气。 陈小岚闭上眼睛,叹道:“我说过,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叹一声曲终人散 昭茹苑正下着雨,刘亦农马不停蹄地奔离。他把所有赌注都压在那个女装少年的身上,因为他看人很准。 从昭茹苑到女红坊的路,刘亦农只走过三回。然而在脑海里已走了不下百回。 第一回是去见姬柔的,却见到了自己的娘亲。 第二回是找娘亲的,可翻遍整个女红坊,娘亲仿佛从人间蒸发了。刘亦农想要逃离这座宫城的心再度复燃,变得疯狂而不可遏制。 第三回,他已经下定了要逃离这座城的决心,他和姬柔约定好,女红坊是他们碰面的地方。 吃罢晚饭,临出门前,刘亦农像交待后事般同夏十七讲话。 “我娘亲不见了。” “嗯。” “所以我要离开这里。” “嗯。” “大概就今晚吧!” “嗯。” “十七姐姐不感到意外?” “嗯。” “那十七姐姐有什么打算呢?” “我去见娘娘。” “额,可c可不可以容我先跑一阵?” “嗯。” 他们的对话很简单,大多是沉默的留白。所有的可悲结果都逼迫着他不得不做下这个抉择,逃离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这场逃离,来得太早,局促而心血来潮。 出昭茹苑到女红坊,共经历三门。这三门分别是正清门c太华门和午阳门。 过正清门,门孔大开,没一人守卫,也没有巡逻甲兵。刘亦农狡黠一笑,姬柔虽癖好古怪,却真乃神人,换岗时间c巡逻队伍经过时机掐得不差分毫。正是夜雨濛霖,除了夜巡坚守岗位,不动如山,怎会有妃嫔贵人无故走动,更别提宫女太监。以至于刘亦农轻轻松松连穿两门,却不曾遇见一人。 刘亦农的内心斗争尤甚激烈。他祈祷夏十七千万要帮他隐瞒,同时又希望她告密,至少她自己能够保全。所以,不管怎样,于刘亦农来讲,这是场同时间的赛跑,只要跑赢,那么夏十七c姬柔还有他自己都相安无事。 前方是最后一道门,刘亦农停下了。 他虽已做好了逃离的觉悟,可随身携带的却只有一颗已经决定孤注一掷的心。能阻他前进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哪怕仅仅只是小小的一道城门,路途偶遇的一个太监。 可前方阻他道路的不是城门,不是太监,不是守卫,也不是夜巡,而是黑影。那黑影不是一人,而是整整一排! 一排黑影阻了午阳门的道路。杀鸡焉用牛刀,何况眼前的孩子恐怕连鸡都不如,可陈小岚是个容不得半分闪失的人。即使倾尽所有,也要做得滴水不漏。 刘亦农的心如敲打在脸上的雨水一般凉。他知道,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他们的猎物。可他还是选择转身逃跑,拼命呼救。 可他怎么喊都无济于事,这夜似乎没有皇城亲卫,皇宫俨然成了一座危城。实际上权力倾轧,皇宫已经不是原本意义上的皇宫。危城?怕已经真的成了一座危城吧! 黑衣人来得太快了,快到他猝不及防。他清楚自己仅跑了五步,而后后颈一痛,被人捏在半空。 他拼命挣扎,喊着救命,又瞬间被这场风雨淹没。黑衣人仿佛风雨的使者,已然掌控了这一夜。 一团黑暗笼罩而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知过了多久,潮湿阴冷的黑暗褪去,眼前是狭窄逼仄的密室,空气中弥漫着拥挤滞塞的淡淡血腥味和焦炭味,烛焰昏暗,陈小岚的影子在灯火下群魔乱舞般地摇曳。 见此,刘亦农面色惊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嘴唇泛白,不知被冻得还是被吓得。 陈小岚见他到来,温柔地笑了一下,目光移向一旁。 刘亦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双目圆睁,瞳孔微缩,他大张着嘴,本想尖叫,喉咙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来。 那是一具尸体,夏十七的,喉管被人斩断,脖颈被拉出线一般的伤口。地上一滩血迹冰凉,看来死了已有好一阵了。 刘亦农第一次见死人,还是他最不希望的那个人。 一颗心霎时间如堕冰窟,手脚冰凉,他的心肺鼓张,大喘着粗气,一股强烈的血腥充斥鼻孔,刘亦农难忍,不住呕吐起来。 陈小岚“噗”一声笑出声来,随后说道:“她想帮你,所以我杀了她。我杀人向来都毁尸灭迹的。但我给她留一个全尸,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亦农惘然不顾,一味地呕吐,直呕得腹中空空东西都呕不出来,还在干呕着。 陈小岚接着说道:“她叫陈猴儿,名字是我起的,我叫陈小岚,她和我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如果不是你,她不用死的。” 陈小岚上前,缓缓向刘亦农走去,刘亦农则亦步亦趋往后退着,直至被逼到角落,不住瑟缩着,恨不得将身体揉进墙里。 陈小岚捏捏他冷汗黏腻的小鼻子,说道:“你放心,本宫不会杀你的。因为你是本宫的孩子啊。不过你的那个朋友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刘亦农自然知道她口中的“朋友”指的是谁? 陈小岚知道那是将军府的人,她当然也忌惮将军府。可是,姬家的“假丫头”风评很差,似乎并不受重视。即使哪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作何感想吧!恐怕做将军的知道了还会为此感激一番。人呐!一旦存在感微弱到可有可无,那么和死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清楚了么,小家伙?” 刘亦农机械般地点头,这是求生的本能。 陈小岚转过头,望着夏十七的尸体,为难道:“若留个全尸,该怎么处理呢?算了,还是烧掉吧!” 一支烛火倒在夏十七的尸体旁,那身素布的衣服冒起丝丝的黑烟,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焦臭气味。 陈小岚捏着鼻子走出密室,唯独刘亦农呆呆立在角落,瞳孔里烧着两团火焰。那只扼住喉咙的手似乎已经不见了,因为恐惧,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女红坊掌灯,姬柔绣了一夜。屋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不住地下着已串成珠帘。 他朝窗外看去,昭茹苑的方向,那声声悲鸣,似乎已经传到了女红坊的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囚城 那间屋子还是那间屋子,如今既是卧室又当书房。屋内井然有序挤着十个书架,书架不染纤尘,多常有人拂拭,书架上层堆列垒整整齐齐摆满各种竹简纸卷。书卷内容驳杂,高至道家玄经,低到孩童话本,各门各类无不收囊。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在十岁生辰,屋畔添了一棵新槐。这槐树并非名贵奇株,不过是平常百姓家常有的传统细叶槐。而今最高的枝梢已漫过屋顶,撑起一片阴凉。槐树枝干最粗壮的部分有碗口粗,上面挽下一张秋千。那张秋千是给秦琳琳玩的,他很少出屋,也很少外出走动,一日三餐都是由侍女送来,每天的生活无外乎吃饭c睡觉c读书。 当初的孩子今已成少年,他一身素衣白袍,恬静地坐在窗前,手捧一本书卷。这本书卷没有封面,扉页上简简单单描着三个字——《草木经》。《草木经》是讲花草植物的,非他所感兴趣,只是无聊至极,索性随手拭读。他的想法很纯粹,既识字,为何不读书?识字,不就是为了读书么? 今年春入得早,不过三月中旬,窗口饱饱的槐花香味迎面扑来。少年认真读书,信手拈起窗畔的一颗槐花含蓄地放入口中,那种淡淡的甘香在唇齿间萦绕,如思念一般余韵悠长。少年微笑,抬头,熹微的晨光透过枝桠的缝隙在桌面碎出零星的剪影。一阵微风斜掠,屋外簌簌下起一阵槐花雨来。 少年面白肉嫩,是那种常年关在屋中病态的白。容貌并不出众,丢在人群中瞬间便被淹没了吧!然而眉眼却平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他叫秦曝寒,印象中有个名字被石子磨花掉了,变得斑驳不堪。他记不起来,所以选择忘掉,可很多时候只是不愿记起罢了,因为那段回忆委实有些不太愉快。 他合上书,习惯性地用手轻轻抚平,起身走到对应的书架旁,双手将书摆进书架,而后左手的中指指肚会无意识地刮一下书架边沿,看是否再染了新尘,哪怕书架每天都有专门的下人进行擦拭。他的幅度不算大,可一举一动都很守规矩,很小心。 伴着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一声欢脱的吆喝传进屋来,银铃般悦耳清脆。 “哎哟喂,我说小姐嘞,马车都到前院了,您还不准备挪窝儿啊?” 秦曝寒微笑,背着手。“不急,再等等,等它停到门口。” “我就奇怪当初大小姐你为什么死皮赖脸拉我们做朋友,没想到你简直比柔哥哥还过分。整天脚不沾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非要等到马车开到台阶口你才肯上车。当自己是待嫁闺中的小媳妇儿呐!要不我跟我爹商量一下,先娶柔哥哥,然后纳你做妾?” 秦曝寒走到窗前,看着秋千上言语痞气十足的少女,含蓄笑道:“我倒是没意见,不过纪王爷怕是要打到你屁股开花了。” 少女荡着秋千,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要知道,试问整个皇宫,有谁能比您十三皇子面儿大?要是我爹知道我娶的是个学富五车的小媳妇儿,他还不乐得把你供起来当祖宗?” 纪王爷没笑,秦曝寒倒笑了。他无奈摇摇头,说道:“进来吃完槐花粥,六儿送来没多久。温温的,很好吃。”六儿本是六二,秦曝寒觉得后者不比前者可爱活泼,遂叫起了六儿。 少女三步并两步做跳进屋里,她比秦曝寒高出半个额头,圆脸琼鼻,一笑有两个梨涡。假小子的气质而今尤胜当初。 两人坐在桌前,她拌着碗里的槐花粥,碎碎念道:“我就不明白,陛下为何纵容你这臭脾气?” “因为我可爱。” 这句话本不冷,也不搞笑。可秦曝寒这么个一本正经的人,用一本正经的说话方式一本正经的讲出来。秦琳琳刚吃进嘴里的粥一口又喷回碗里。她不住地用拳头敲打着秦曝寒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竟然哈哈哈哈说你噗哈哈可c可爱?” 秦曝寒白她一眼,说道:“不可以么?” “可以哈哈哈哈” 十三皇子已经不是最小的皇子了,无可争议却是学识最渊博的皇子。十三皇子嗜书如命是出了名的。京中达官显贵但求得子嗣结识于他而苦无门路,据传太常太傅也曾问教于他。最为长脸的当属陛下,因为他尚在读书的儿子们都是他儿子教出来的。所以陛下有何理由不宠溺这个儿子。以至于每年生辰,陛下都费尽心思从列国淘来古籍珍本送一书架过来。屋子也曾因为狭小,装不下再多书架而扩容修缮过两回。 吃罢槐花粥,马车早已久候在台阶口多时。 “走吧,怕那位先生已经等不及了。” 秦曝寒整理完毕,刚出门一步便跨入车厢,秦琳琳忍不住撇撇嘴,无言以对,旋即也上了马车。 皇家的马车本属红马黄车,可秦曝寒这架却通体一溜黑,黑马黑车黑匣子,一如他善着素布白袍一般奇特。这也是陛下允许的特例,众人皆识得,这是宫中那位小祖宗的车,穿行在皇宫中自然无人敢拦阻,真是好不威风。 出昭茹苑到正清门弯弯绕绕一千八百步有余,正清门到太华门道路空旷仅一千三百步,至于太华门到午阳门秦曝寒心下不敢数。他将自己装进了匣子,心也装进了匣子。不观c不想c不闻,即便如此,然而每逢路过时,还是可以依稀感受得到。那种惨痛的代价成了永远拂不去的梦魇。 秦琳琳正考虑着柔哥哥面前是否要扮下淑女形象,忽觉手腕一痛。不由自主叫道:“喂,很痛呐!” 正准备叱骂,见秦曝寒的手铁钳一般正箍在上面,面色惨败如纸,汗如雨下。她忙关切问道:“曝寒哥哥,你怎么了?” 秦曝寒意识到自己失礼,忙尴尬松手,歉意笑道:“没我很好。” 秦琳琳忙不迭地掏出手帕,一面帮他擦汗一面嗔怪道:“平时让你多出门走走,可你偏不,还真想成了柔哥哥那样啊?” 秦琳琳口没遮拦,这句话出口便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两人皆沉默不语。 姬柔太聪明了,真的很聪明,聪明到天妒英才,他注定活不长久的。这份心病是他出生不久便得到的上天的惠赠。医师说他活不过十五,而今他已弱冠,他已经活够了,活超了,大概随时可能死掉吧! 不多时,马车停在女红坊门外,那里正候着一位韶华女子。女子着红妆,艳而不妖,水粉胭脂,眉间点了颗眉心痣。姬柔早年丧母,姬将军又常在外领兵打仗,家中亦无交好亲友,于是长住在了女红坊,整日纺绣为乐。偶尔去秦曝寒住处借书来看,多半也是兵法云云。 车刚停稳,秦琳琳便欢脱地跳下车,抱着他的手臂不住地诉苦。 “柔哥哥,你看你看,那家伙不知发什么疯,都给他掐出红印来了。” “那肯定就是你的不对了,殿下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掐你?” 秦琳琳无辜道:“不是的,真的白掐呀!过午阳门那会儿,那家伙跟生了场大病似的,掐得我生疼。” 姬柔不语,他看着眼前的黑匣子,眼神意味深长。当初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但他隐隐感觉得到,一定发生了什么。自那之后,那人成了殿下,不再逃跑,也不再打听外界种种,不常出门,即使出门也必乘车,生命里只剩下了书。 姬柔想不懂,那年的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天下于他已成了一座囚城。 这时,黑匣子里传来秦曝寒的声音,“姬柔,别听琳琳胡说。快上来吧,去晚了,父皇会不高兴的。” 姬柔应一声,随即两人上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桑山槐水有君来 黑色的车辙碾过地面,马车向着朝堂的方向缓缓驶去。 三人相坐,难得沉默。姬柔自知,言多必会触了秦曝寒的隐忧,却还是规规矩矩问了一声:“殿下可知道今日要见的那位先生是谁?” 秦曝寒整日圈在屋中诵读,于外界之事并不太关注,又怎知晓是谁。但见姬柔如此发问,遂兴趣忽临,笑问道:“是谁?” 姬柔说道:“殿下应该听说过的,桑山之下,槐水之畔,梁公慎行。” 秦曝寒心头一凛,表情很是微妙,随即不动声色说道:“哦,这样啊!” 这名字他自然是知晓的。 见两人似在打着哑谜,秦琳琳凑近脸,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那人很厉害么?” 秦曝寒叹一声:“岂止厉害,恐怖如斯。” “那人武功这么厉害,那我一定要死皮赖脸,缠着他收我做徒弟。即使做不得真,磨上个一招半式也是好的。未来若被人欺负,报上师父大名,也吓他个半死。”秦琳琳摩拳擦掌,扬起小拳头。 秦曝寒和姬柔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姬柔说道:“据我所知,梁公不擅武艺。” “啊?那他有什么好恐怖的,难道他面相恐怖?” “嘿,平素里纪王爷叫你读书,《诸国要闻》自然列在必读书目之中。难道你没读过么?”秦曝寒问道。 “当然读过。”秦琳琳红着脸,丢下脸皮却舍不下面子。而后蚊子般细声讷讷道:“只读过卷一啦。” 姬柔一旁调笑:“怕是卷一都不肯读完整。” 秦琳琳噘起嘴,嗔了他一眼,想来自然被他猜了个通透。 秦曝寒道:“好啦,不难为我们大秦国未来的秦将军了,我来说说吧!韩国百里将军,琳琳你可曾听过?” 秦琳琳冒着星星眼,“刽子手百里屠,这个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秦琳琳志在战场扬威,要她读书比杀了她都难,诸国将军及其所用兵器c所拥军队c擅长战法却如数家珍。“据传,韩国百里将军,曾凭一人之力,腰缚十把柴刀,连砍三天三夜,屠了天南一个军队。于是震惊十国。” “襄益之战,韩国籍此反败为胜。《诸国要闻》卷七有记载的。”秦曝寒道出书中引注。 “殿下怎么看百里屠,世间当有此奇人?”姬柔发问道。 “阿柔你很感兴趣?”秦曝寒意外。 “嗯。”姬柔点点头。 姬柔平日里向他借的都是兵法古籍,想到这般,自然不感到奇怪。只是,既善纺绣,又爱兵法,这般嗜好,着实让人惊疑。 “若书中记载无误,这百里屠原名本是百里瑾,北疆之北,崇氏崇先生门下。” 提起崇氏,听者两人皆犯迷糊。若是传说中的人物,可脑海中并无印象与之对应。 秦曝寒见两人模样,当即又说道:“好吧,《诸国要闻》里并无记载,有确切记载的是另外一本鲜有人知的书,不知父皇从哪里搜罗来的,叫《异人怪谈》。这疆北崇氏同江湖中藏剑谷七侠c剑者孤氏一般,历代都是独苗。门下弟子向来重质不重量。藏剑谷一辈只收七人,孤氏崇氏更甚,只收两人。然而只一人才肯被承认为其门人,作为门下代表于天下行走。若这般讲,百里屠的实力可想而知。” 秦琳琳c姬柔皆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事物也不尽然如此吧?”姬柔这话凭空而来。 秦曝寒问道:“此话怎讲?” “当时韩国积贫积弱,所以才被天南侵扰。即便襄益之战获胜,日后也免不了被他国蚕食。当时众国皆知,韩国兵马并不强,所以它只能塑造一个强者,神一般的强者来震慑虎视眈眈的群狼,于是百里屠便出现了。” 秦曝寒细细思索,点头道:“嗯,不无道理。” “才不是呢,你们就是深深的忌妒,忌妒,知道吗?”秦琳琳坚决维护,容不得他人一丝诋毁,她可是做梦都想成为那样一个战神一般的人。 “只是一种假设,自然不能当真。”姬柔笑着打个圆场。 “哼!对了,今天要见的是百里将军么?”秦琳琳的兴趣被提了起来。 秦曝寒神秘道:“是比百里将军更加恐怖的人物。” “谁?” “梁公梁慎行。” “没听说过。”秦琳琳一脸茫然。“怎么个恐怖法?” “有这么一句话,叫‘武能百里屠,文如笃行之’,这笃行之,就是梁慎行为隐瞒身份的化名。至于如何恐怖,你自己去想。” “笃行之?也没有听过,还有那句话更没有听过。”能和百里屠并称,那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厉害人物,她却闻所未闻。秦琳琳蹙眉,怀疑自己蠢病上身,一时间都以为并非秦曝寒与外界脱节太久,而是自己。 “殿下,那句话我也未曾听说过。”姬柔亦说道。 “哦,因为这句话是我说的。” 听罢,秦琳琳想一巴掌抽死他的心都有了。 秦曝寒接着说道:“《诸国要闻》卷三记载道,‘行者,笃也,一人扛于宋,安之’。这是更早之前,一白衣文士,虽手无缚鸡,翻江倒海尤力不能逮,却凭一己之力c三寸不烂舌,同宋国国君对薄朝堂,而后安然离去。众国哗然,而后世上再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这白衣文士就是笃行之,你说他厉不厉害。” “嘁,百里将军可是屠了一个军队,砍钝了十把刀。”秦琳琳对秦曝寒的自吹自擂赏他一个白眼。 “《诸国要闻》卷三记载,‘宋,积弱,罗c燕北c陈分而食之,宋灭’。这件事与其上发生在一年之内,常年没有大动作的三国将宋瓜分,超然院震怒,于是新宋国建立。若说旧宋国灭国和笃行之没有关系,我自然是不信的。” “嗯,世上也多有此传言。”姬柔确认。 “嘶。”秦琳琳嘶了一口凉气,而后激动说道:“不要拦我,我要拜他为师。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要是惹了我,我要师父灭他国家。” 两人皆笑。 秦曝寒向姬柔问道:“对了,梁公此番前来秦国所为何事?” 姬柔摇头,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殿下能跟着梁公,入了超然院是最好的。” 桑山槐水,超然院自是依山傍水。 “我不要去,再说,娘亲自然是不愿意的。”秦曝寒对外出很反感,更是没出过远门。 翻来覆去,又提到这般事上。姬柔住了口,秦曝寒也沉默不语,唯秦琳琳叽叽喳喳,如鸟雀般叨扰,就梁慎行的事迹来来回回不停发问。 “嗯,到了。”姬柔说道。 上了台阶便是朝堂,想必不少人已候在其中。 看样子本该下车,秦曝寒拉住他俩,说道:“将马车上了台阶,停到殿门口吧!” 两人怪物般瞧着他,皆无奈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承武殿内 马车安稳停在承武殿门前,承武殿本作承文殿讲,祖辈秦皇尚武,遂将文改作武。承武殿乃百官朝议之属,当代秦皇却用来宴饮,理由荒唐,因为宽敞。至于令他烦恼不休的朝议则换做御书房单独召见。 而今只见殿内两旁矮条长桌井然有序排布,皇子公主坐于其间,丞相c将军c太傅c太常亦列座。秦皇居于殿首高处,皇后居右侧,伍妃娘娘则坐于左侧。若按惯常来讲,陈小岚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几欲和皇后比肩。可谁让她有个如此受陛下珍重的宝贝儿子,明眼人都知道,陛下的心代表了太多东西,哪怕未来陈小岚上位做了皇后也不无可能。 殿内一片肃然。 三人进殿,快步上前。众人目光齐齐望向他们。秦曝寒拜道:“十三参见父皇母后,见过娘亲。” 两人亦拜。 “快起来,捡个座位坐下。”开口的是陈小岚,这话本就轮不到她来说,可她知道,陛下懒得计较这些。秦曝寒得宠,陈小岚如捡到宝贝一般欢欣,自然也跟着恃宠而骄。可心头始终残存一丝顾虑。若秦曝寒一朝得势,谁敢保证他不会随便揪个由头翻起旧账来。只得当下对他好些,盼将来前尘往事可既往不咎。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代秦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三人拜谢。秦曝寒坐于秦烈阳桌旁,秦烈阳对他微笑点头。他的模样依稀当年,只是棱角更加分明了。对于这个二哥,秦曝寒始终是敬爱有加的。自打他入宫以来,秦烈阳对他的照顾从没有断过。只是二哥反感姬柔,想来是讨厌怪人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偶尔从他这里借书,还来时还会再多送三两本自己的珍藏。 姬柔俯身请礼,安静坐在一国字宽脸c虬髯短须的中年人身后,这人便是姬柔的父亲,姬林姬将军。秦琳琳则蹦蹦跳跳跑向一边去揪一中年胖子的小撮胡子。那胖子圆脸小眼,鼻孔外翻,一副不耐烦的嫌弃,想来这人便是纪王爷秦厮礼。如此模样和好看沾不得半点边,却生了个水灵可爱的女儿来,当真叫人惊奇。 秦风雷位置临下首,人愈发得懒散,脸也变得圆润了些。他斜倚在桌子上向秦厮明抱怨道:“父皇,您看十三,近日来愈发懒散,简直胜过了儿臣,咱这全部人早早来齐,唯独还要等他。还有那一身的臭脾气,屁股和马车黏住了似的,非得将马车停到承武殿门前,古往今来,这么胡闹的我可还没听说过。今日若那超然院的先生见到殿前马粪遍地,人家还不得气得拂袖离开。” 秦风雷早就有意见了,人越大,心眼却越来越小。在他看来,未来皇位归属于他本是理所应当。早年,将秦烈阳视作未来皇位的最大威胁者。而今,秦曝寒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崛起,风头早已盖过当下众人,秦风雷的注意力也早早转移向他。 秦曝寒转移话题,忙不迭解释道:“今年槐花开得满了,早上顺便煮了碗槐花粥吃。所以便来迟了。恕罪。” 秦厮明道:“小家伙没良心呐,哪些时候朕有了好东西不是派人往你那送点过去,你倒好,煮了槐花粥,自个儿一个人偷偷摸摸吃。” 秦曝寒接到:“凉了就不好吃了,才没有想着往这边带。” “行,下次朕专门去你那讨碗槐花粥吃。” “十三知道了。” “你们哪个小家伙有兴趣的随朕一块去,咱们把十三屋门口树上的槐花给扒拉没了。”秦厮明来了兴致,开起玩笑。 殿内小辈们听秦厮明这么说,一时间交头接耳,闹闹哄哄。 “父皇,您c您偏袒十三,我们刚刚说的是超然院来的先生。”秦风雷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与刚刚喧闹的气氛极不和谐。殿内霎时鸦雀无声,他的初衷仅是抱怨一声,不想会成如此,悔之晚矣,秦厮明怕是会不高兴。秦风雷恨不得将头藏在桌底。 “风雷,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开起弟弟的玩笑来。”这句话自然是委婉的说法。开口的是皇后娘娘,秦风雷的生母,一个极温柔的妇人,对谁都很好,秦曝寒也记着她的好。 秦厮明打着哈哈说道:“老大啊,向十三学学,多读点书,对你没坏处。”这话在情理之中,他本就这种性格,自然不会计较。 “是c是,儿臣遵父皇教诲。”秦风雷一场虚惊,诚惶诚恐说道。 “十三呐,最近在读些什么书啊?”秦厮明问道。 “《草木经》,还是二哥送给我的。” 一旁默然的秦烈阳开口道:“我留着也没用,想着十三会感些兴趣。” “草木经?”秦厮明疑惑。 “讲些花草植物的,还是前代撰下的,距今有很长时间。”秦烈阳解释。 “花草?皇儿还是老样子,喜欢瞧些不知所云的书。”陈小岚怪道。 秦烈阳道:“娘娘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十三弟弟将来自然是博古通今的奇人。” 陈小岚开玩笑道:“既然这么懂花草,改日来给为娘的看看花园里的茶花,如何才能开得更盛一些。” 秦琳琳开口:“那娘娘可得做好将花园里的小路修的和马车一般宽的准备。”她伶牙俐齿,自然是开秦曝寒的玩笑。 殿中人明白她话中意思,跟着笑起来。 见众人起哄,秦曝寒解释:“只是闲来无聊,才无意翻弄这本书。对于植花种草,十三并不是很明了。” “嗯,若有时间,找机会再给弟弟妹妹们教些书,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多向太傅请教请教。”秦厮明正经说道。 “是,十三知道了。” 听陛下提到自己,花白胡子大把胡子的贾太傅忙不迭承道:“陛下这是高看老臣了。论起学问来,老臣怕是还要向殿下请教一番。” 秦曝寒诚恳说道:“太傅大人自谦了,学问上十三仅仅是浅尝辄止,算不得什么好称道的,太傅大人吃得深,吃得透,十三自是拍马难及。” “有十三殿下这样的人才,真乃秦国之福。”贾太傅这句话自然是情真意切的。恃宠不骄,公正客观,眼光远见,勤学好问,这样的皇族之人实在难得。将来若为君为主,那秦国是要开辟新天的。 “太傅言重了。” “对了十三,超然院你觉得怎么样?”秦厮明恰然问道。 秦曝寒一凛,这句话在意料之中。在车上时,姬柔就提到过。还不待他开口,殿外传来响亮的传唤声。 “超然院梁公慎行到。” 秦厮明郑重道:“正好,说梁公,梁公便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多时,一衣袖紧束的清癯老者缓缓入殿,老者须发灰白,头顶整齐地梳着发髻。时间留给他白发和皱纹,却折不弯他依旧挺拔的腰身。老者俯身行礼,凌然而立,如山巅之上的一棵劲松。 初见时,秦曝寒便感受到老者虽孤身一人,却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神采和气势。《诸国要闻》记载的宋国朝堂之上舌战群臣便是这等威势么?想及此,他不禁心胸激荡。 秦厮明起身,声音略微狭促,气势上弱了不止半分,前倾着身子问道:“老先生便是超然院梁公慎行吧?” 老者不卑不亢,认真说道:“超然院可没有什么梁公慎行,老夫知道的梁慎行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糟老头子罢了。” 老者承认自己是梁慎行,却否认自己乃超然院之人。秦厮明尴尬笑笑,超然院建于桑山,脚下槐水蜿蜒流淌。梁慎行于槐水之畔寄居,若说和超然院没有关系,秦厮明自然是不信的。要知道,不是谁都有能力依山傍水的。于是他说道:“梁公自谦了。是梁公就好,我们只认梁公。” “陛下何出此言,听来像是有求于老夫。”梁慎行的话很不客气,气势上也步步为营。他本就是个不会客套的人。 梁慎行一语中的,秦厮明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于是他拐着弯含蓄问道:“不知先生此行的目的是”原来众人只知梁慎行会途经秦国,然而对他此行目的全然只是猜测。将十三皇子收入超然院?只是可能性更大一些罢了。 “老夫这么些年茕茕孑立,眼看要力不能支,身埋黄土,身边总需要有个后生来养老送终。” 众人心头一紧,皆听出梁慎行话中意思。养老送终只是借口,想在门下收个学生才是真的。而眼下最有资格被其收到门下的就只有十三皇子殿下了。梁慎行此行目的不是为了他还能是谁?想到这里,稍有些起伏的心头也变得波动全无。 秦厮明窃喜,和自己的想法全无二致。但他还是试探问道:“既然老先生想收个学生,不知眼下可有人选?” “有的。” 秦厮明心头更喜,那人选自然指的是秦曝寒无疑。紧接着他急急问道:“不知梁老先生口中的人选是” 殿内变得更静,众人屏息而待。 “自然是那个男娃娃。”令人惊愕的是,本以为梁慎行不远千里来收十三皇子做个学生是情理之中的事,然而众人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发现他所指的并非十三皇子,而是从始至终低头不语的姬柔。 秦曝寒也在意料之外,不过想想,倒也不算意外。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书读得多了些,但姬柔是真的天资聪颖。既然梁慎行能一眼选中他,只能说明梁公是个眼光相当毒辣之人。 姬柔一身红妆,不是女子,尤胜女子。梁慎行自入殿以来,并无左右顾盼,细致查探过周围众人,却能一眼认出姬柔男扮女装,实乃神奇。若非是有备而来,便无从解释。 “哈哈哈。”虽是笑声,却低沉阴翳。“梁老先生早前见过犬子?”开口的是姬林 “不曾谋面。” “那老先生怎一眼认出犬子是个男娃?”姬林也感困惑。 梁慎行答道:“喉结微凸,不是男娃还变了女娃不成?” 众人皆奇,难道殿内细节角落举一动皆在梁慎行眼皮底下纤毫毕现?既是超然院奇人,也不必惊讶。 姬柔眼皮微低,心中惨然。即使扮得多像女人,可有些身体特征终究是骗不了人的。 “先生说的是,既然先生瞧得上,那自然是犬子之福。姬林在这儿谢过老先生了。”姬林答应得爽快利落。 “不。”这声否定,如一语惊堂木。众人皆望向姬柔。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遂委婉说道:“承蒙老先生厚爱,姬柔也颇为为难。只不过,小女子天生顽疾缠身,也不知还能再活上几年。如今只想在家父身畔多陪些时候。老先生既要寻个养老送终的学生,若小女子真的应了,届时只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望老先生见谅。” 梁慎行平静说道:“是老夫强人所难了,天妒英才呐!” 对于姬柔的婉拒,众人皆感惋惜,超然院先生的邀请实是难得,他竟如此决绝,真的很不像话。 “既然如此,那先生觉得我家的小十三如何?”秦厮明示意梁慎行看向秦曝寒。 见秦曝寒,梁慎行不苟言笑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缓缓说道:“你很像我,我很喜欢你。” 这句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当然也包括秦曝寒。但他还是不动声色,起身拱手拜行一礼,道:“先生也很厉害,我很佩服。” “真是可惜。”梁慎行摇头,而后对秦厮明道:“老夫曾和超然院有过约定,不会接纳十国皇室子弟为门下学生,望陛下见谅。” 秦厮明恍然大悟,想吾儿天纵奇才,然老先生竟旁若无物c熟视无睹,原来是和超然院有过不成文的约定。既然老先生不提,他自然也没资格过问。心中瞬间找回了平衡。 “不过”梁慎行话语未尽。“若陛下希望皇子殿下入超然院,老夫自然可以帮得上忙。” “先生此话当真?”秦厮明的心境当真是山重水复c柳暗花明。 “自然做不得假。” “好,如此甚好。朕厮明在此谢过梁公了。”秦厮明起身行了一礼。 “父皇,我怕也是不行。”秦曝寒说道。 先是姬柔婉言谢绝,而后秦曝寒直言不讳。秦厮明心中如被横了一根刺,唯恐梁慎行不悦,转身拂袖而去。 “为何不行?”秦厮明皱眉。 “孩儿如今年龄尚小,第一次竟去往千里之外的异地,怕c怕是有些不妥。”他只是有些反感出门,更何况要出远门。 “是啊,陛下。臣妾也觉得不妥。”陈小岚推波助澜。早在之前,她的心里就不断打鼓。她也怕这偷来的孩子好容易绑在自己身边,若就此一去不回,让她该当如何。 “你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出去见识一番了。朕觉得可以,那就一定可以。”秦厮明面色微寒,他的态度从未如此强硬,还是对如此宠溺的十三皇子。 超然院意味着什么,想必在座的谁都清楚。超然超然,名曰超然,自然是超然十国c制衡八方的存在。天下是十家皇室的天下,到底也是超然院的天下。十国唯超然院马首是瞻,一国动乱,超然院可携九国群起而攻之。正因为如此,天下格局才存在了如此之久远。秦曝寒能入超然院,对秦国的好处不言而喻。 秦曝寒不再言语,陈小岚也闭了嘴。他们是聪明人,知道似乎快要触碰到了那条底线。 “好了,今夜将于承武殿设宴,为梁公接风洗尘。也为十三皇子不久之后前往超然院壮行。”秦厮明很满意。 乾清门外,姬林不急不缓向前走着。姬柔低头跟在姬林身后亦步亦趋。 姬林停步,姬柔亦停步。 姬林冷淡说道:“你不必这样的,我不会承你的情” 姬柔温柔笑道:“女儿只是想多陪陪父亲” 姬林说道:“明日我去驻边,载不会回来” 姬柔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女儿知道了。” 姬林向前走去。姬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无限惆怅。 在那人心里,他们早已没了关系。但在自己心里,割不断的血缘,不论经历了多么重的创伤,父女终究都是父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君问君知否 殿下为何读书?这是梁慎行同秦曝寒问的第一个问题。 权利真是种神奇而又令人迷醉的东西,哪怕你还未曾得到它,就已经有人做好准备向你招摇献媚。不过秦曝寒真的不感兴趣,哪怕平素里足够惹人讨厌的李显扬此时露出谄媚的嘴脸不住奉承。尽管有人往来劝酒,他以年龄尚小为由婉拒,滴酒未沾。这样的宴会他真的很反感,人都褪去外衣,变成了本能的动物。 姬将军于明日前往西北境驻边,晚宴并未参加。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姬柔也未现身。秦琳琳倒和年纪相仿的小辈们闹得欢腾,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秦曝寒则相反,无论如何都融入不了气氛。那是个陌生的世界,于是他只想安安静静独自坐在马车里,马车停在殿外广场的空地上,夜幕中皎洁月轮洒下光辉,给马车披上一层薄透的银色纱幕。 耳畔的声音唯独剩下血液在身体里流淌,车厢内空间逼仄却安全感十足。他闭着眼,深呼吸,空气都令人十分惬意。 车厢外很缓的脚步声传来,像是赤脚踏在草甸上一般轻柔。 声音由远及近,秦曝寒侧耳凝听。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戛然而止,那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身畔。 “殿下为何读书?” 这句话没有前因,不问后果,不用铺垫,来得如此突兀,让人猝不及防。然而他们都不用防,因为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人。 这声问候传入车厢,秦曝寒听出,那问询之人是梁慎行。 为何读书?他倒没有想过。他只记得他怕的要死,于是将自己关在房屋的囚笼里没日没夜地惶恐。因为有书,他便读,没日没夜地读,除了吃饭睡觉便是读书。因为只有读书才能让他短暂地忘却恐惧。如今回头看,梦魇仍旧残存心头,书却已经读了十架有余。 “因为没用。”这是秦曝寒的回答。 “没用?” “对。”他选择了隐瞒,伤口的罅隙已经只是罅隙,又何必将它再次拨弄得鲜血淋漓? “没用,好个没用。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没用,书生却有大用。” 梁慎行的话咬文嚼字,似是特意在卖关子,于是秦曝寒顺着他的话问道:“先生此话何解?” “殿下读书读的是什么?” 安全感,秦曝寒确信不疑。但他并未直言,而是反问道:“先生呢?” “心,人心。” 秦曝寒头一次听这说法,颇感新奇。 梁慎行接着说道:“天下民意之诉求,只有你读懂了,才能想办法了解,只有了解了,才能尽可能地满足他们。永远不要小瞧人这种力量,因为这便是读书人的力量。人这种东西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他能够从一无是处到成为最懂世间万物想法的人,因为人是种善于学习的生物。” 原来并不是他想问,而是先生本就打算讲给他听。先生真的是有备而来。秦曝寒苦笑,他不懂梁慎行为何说这些给一个小孩子听。这些大道理他都不想听,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安安静静地活着,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 至少他明白了,读书人的确很厉害,力能倾覆一国,因为他善读人心。 “先生为什么说这些给一个小孩子听?”他不明白,于是便问。可能诚然便如殿内所言,先生真的很喜欢他。 “因为你很像我。” “像”是个很空泛的词汇,至少秦曝寒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那先生为何读书?”秦曝寒反问道,这是梁慎行问他的问题,他也很好奇梁慎行会如何回答。 车厢外一片寂静,久久没有传来梁慎行的回应,以至于秦曝寒以为车外早已无人。 “因为有用。” 就在他打算放弃时,一句话传来。看来真是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只是自己答的太草率了。 因为有用,所以读书。与他截然相反的答案。 “人这一世,迈开一步都会很艰难呐!所以让自己成为一个有大用处的人吧,因为只要有用,才不会被人舍弃。” 所以这便是读书人的力量么? 似乎被某句话拨动了心弦,秦曝寒的内心久久不得平静。一个庞大的帝国不敌一个孱弱的文士,因为一个帝国的用处不及一个孱弱的文士。没用的棋子自然要被舍弃。这就是三家灭宋的原因么? 他忽然想到自己,自己本就是个有用的傀儡,名为秦曝寒的傀儡。因为有用,所以陈小岚将他困在宫中,因为有用,所以读很多书,变成众人眼中耀眼的奇才,因为有用,所以秦厮明打算将他送入超然院,因为有用,所以小人们巴结奉承。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有用他才存在至今的。似乎书读得太多了,于是他便忘掉了,而今梁慎行帮他回忆起,可自己终究不再是自己了。 他的手紧紧攥了下衣袍下摆,而后松开,平和安慰自己道,如此便好。 他恭谨说道:“先生教诲,学生没齿难忘。” “能收殿下学识如此渊博的学生,我可没这福分。”梁慎行看着传出声音的黑色车厢,眼神复杂。似乎这十三皇子很是孤僻,独处的时候不知会想些什么。他突然叹道:“哎,可惜了!” 远处承武殿的灯火喧腾空剩颓唐。 “我们何时离开?”沉默良久,于是秦曝寒发问道。 “殿下已经下定决心了?”梁慎行并不意外,虽不清楚原因,但他可以感受到,这位皇子殿下连马车都不愿离开半步,更别说去往远在千里外的超然院。 “是,要迈下一步了。” 正如梁慎行所说,人这一世,迈出一步都会很艰难,可终究还是要迈出的。 “既然如此,那么殿下说了算。” “那就明日准备,后天启程吧!” 两人久久不再说话,一人一车沐浴在月色的银辉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夜雨闻惊弓 夜幕,护卫队伍驻扎在林外空地,而后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庐望他孤身背靠大树醉眼惺忪,脚边笔直地竖着一杆九尺银枪。枪尖结实地挤进地面。想当年千杯尤有余力,而今不过才满满地饮了三壶,竟有些力不从心,显了醉态。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呐! 当年的岭南五霸何等风光,威风岂止八面。所到之处,人人无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凶名至少传及三国。而今打家劫舍的生意不好做,五霸中该走的走,混得最好的莫过于朱耀祖。秦国曾有大乱,朱耀祖路见不平救过先代秦王。于是狗屎运临门被拉进皇宫做了御前侍卫。赵光顺和雷霸儿转型做起了押镖和护卫商队的生意,还有一位胡爷胡强三而今还优哉游哉地在陈国监狱里吃着牢饭。唯独只剩下他这一霸,仍旧硬起头皮守着老本行。 见那铠甲加身的精瘦猴子毕恭毕敬地将刚刚烤好的熟肉送进黑色马车,庐望他嗤之以鼻。队伍已行进了两天一夜,也不见马车上来人的庐山面目。别说三餐食物都由外边人送进去,就连正常的生理方便都有金光闪闪的夜壶伺候着。庐望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娇生惯养的皇家公子爷。 当两日前,朱耀祖于寨中找到他时说要做护卫。庐望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强盗绿林迫于生活压力做起护卫想来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岂可为蝇头小利而丢掉身为强盗的尊严。朱耀祖张口开出一万两银钱的好处,庐望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对那皇家公子爷鄙视归鄙视,至少和钱没仇。尽管时时都忍受不了,但还是不住地安慰自己,我只是为钱来的。 “哥,少喝点。后半夜还得靠咱俩呢!”先前那精瘦猴子走近了些。 这人便是朱耀祖,如今成了御前侍卫长。名字起的好,也算得偿所愿了。 “嘁。”庐望他不屑。“当年混进皇宫,我以为很光彩呢,没想到还得看别人脸色办事,不过如此。” 庐望他的眼神瞟向黑色马车,朱耀祖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尴尬笑笑:“自然没当年那么自在,不过刀口舔血的饭终归不可能吃一辈子吧?老了还是要活得安稳一点。” “这票干完了我也该歇歇了。” “什么票不票的,我看你是回不了头了。” “谁知道呢?” “皇子殿下安全到达超然院后你也有功,怎么,要不跟哥去宫里混混?”朱耀祖问道。 庐望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可受不了那气,谁要是给我使脸色,我还不一枪捅烂他脑袋?”而后他沉默半刻说道:“回头再看吧!” “对了,马车里坐的是皇子?”庐望他用下巴杵杵马车,好奇问道。 朱耀祖说道:“嗯,十三皇子。脾气古怪,别说在这地处,就算在宫里也难得见他走动一回。” “不走动,那干嘛?” “读书啊!” 庐望他吐了口口水:“呸,那不活成老头子了么?” 朱耀祖含混说道:“也差不多。还是个少年,书读得比一些老头子都要多。” 庐望他忍不住笑出声,脸上的刀疤浑然抖动起来,“书读得多有个屁用,老子棍子玩得还溜呢!” 朱耀祖惊惶制止道:“嘘,小声点儿,书读得多自然有用,至少超然院就好这口。” “得,我只管挣银子就够了。先打个盹儿,到时候找人来喊一声。”说罢,庐望他闭着眼打起呼来。 这列队伍随行的有七驾马车,一架通体黑色的由秦曝寒单人乘坐。一架红色的装行李干粮,其余五架则全部是书籍。 梁慎行在那日宴饮当晚便辞行离去,说有要事在身,与秦曝寒约定在秦国定州一名为卜神村的地方见面。 而今队伍已行至定州境内,那名为卜神村的地方,差不多明天摸黑可以到达。 秦曝寒手捧一束竹简于车厢中静坐,黑暗中怎能辨得清竹简上的字,他不似在看,更像是在找寻一种慰藉,似乎握在手心,就很有莫名的安全感。第一次出远门便是千里之途,他的心绪多少有些不适,加之一路颠簸,吃饭睡觉都没有屋中来得妥帖。 那日离去,他清楚记得,辞行队伍中,陈小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不知真哭还是演戏给秦厮明看。他捉摸不透很多人的心理,于人际交往方面更是白痴,有时心想,索性将陈小岚当做真娘亲也未尝不可。以至于连自己到底是秦曝寒还仍是刘亦农都变得相当困惑。 深夜,风摇晃着树叶,不知何时下起丝丝的冷雨,穿林打叶,浇熄了火焰,浇凉了人心。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奏起靡靡之音。 多事之春,真是极不舒服的一夜! 突然,沙沙声中多出了一丝不和谐,如隐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毒牙。夹杂在婆娑树影中,夹杂在靡靡之音中,而后带着穿云裂石般的气势镶进那架黑色马车内。 “嘡”的一声,如惊弓之弦,惊起了飞鸟,也惊醒了众人。 庐望他睁眼,那丝极不和谐之声,如擦着他的鼓膜一般将他骤然惊醒。他脚底出汗,心想如若那一箭朝着他而来,自己即使堪堪躲过,未必能够安然无事。 不暇多想,一脚将银枪踢起,捏在手心,便朝着黑色马车方向奔去。 朱耀祖早已在那处心急火燎地检查着状况。 “怎么样?”庐望他问道,这可关系到他的财路,他比任何人都紧张。 朱耀祖问候一声:“皇子殿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无碍。”那声音有些虚弱,似是为了掩饰那份恐惧感不得不强迫自己说出来。 不过一场虚惊,既然皇子殿下说“无碍”,那就真的无碍。这句话宛如一剂定心针,朱耀祖强打起精神,招呼道:“兄弟们,保护殿下。” 两三下的功夫,人群聚拢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将马车护在中间。 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似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人未到而声先行。 “桀哈哈哈哈,我说丫头,你这百发百中的功夫似乎从没射死过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不期之局 毫无征兆的一箭裹挟着风压撕裂幕帘击打在竹简之上,竹片四散崩飞,羽箭去势不可阻挡,搽着他下腋的袖子钉在车厢后壁上。周围黑漆漆的,尾羽颤抖的声音仍在回响。一切恍如梦幻,直到酸软无力的手中碎裂的竹片残渣渗出液体来,直到闻见那股淡淡的血腥气息,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秦曝寒只觉得脑海嗡嗡作响,也许那是车厢外风雨穿林打叶的沙沙声。 “皇子殿下?”朱耀祖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层层叠叠的护卫手持刀剑将他护在中心,那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似从四面八方涌来,然而一道黑影却毫无征兆于马车正上方疾落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庐望他后脚跟一带枪尾,手中银枪顺势向后贯出,枪尖直抵马车顶部。只听“叮”的一声,有锐物撞在一起搽出火花。那黑影见一击不中,避免落入中心受敌,于是脚踩车顶借力掠向一棵树干高处。 庐望他眼神出奇的好,定睛一看,这位不速之客是个鹰眉凶瞳的胖老头。别看他身材臃肿,游弋于树与树之间却宛如猿猴一般矫捷。 “桀哈哈哈,就差那么一点。你小子手挺快,有种追过来。” 被人挑衅,庐望他即要动身,这时又一方箭矢转瞬而至。目标不是马车,而是注意力被引向他处,来不及防备的自己。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一张木板横亘于身前。待箭头定住,竟透穿了木板几寸,离他眉心不过一截小指的距离。死亡似乎和他擦肩而过,庐望他背后瞬间全被冷汗浸湿掉了。 “小心,莫大意!” 替他挡掉这死亡一击的是面色有些难看的朱耀祖。他本以为这次护送至多不过是场舟车劳顿的辛苦,万万没想到竟会遇上生死的考验。 “桀哈哈哈,就差那么一点。有趣,有趣。” “来者是哪路的朋友。这是皇家的车队,车上乃秦国十三皇子殿下。”朱耀祖抱拳喊道。他以为遇上拦路劫财的本家同行,自报家门多半也有威慑的意思。若能以财物换得对方的收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十三皇子?那就没错了。”声音从近处传来,是个鼻音颇重的男性娃娃音。 一声清脆的碎响,几人飞出,在地上重重砸出闷声。这几人手中兵器已折,口中吐着血沫,胸腹更是血肉模糊。众护卫看着这般情形,不由得胆战心惊,脚下也微微往后退了几步。 朱耀祖看向来人,瞳孔微缩。见来人不过少年体型,手中巨斧却比一正常男子都高上数分,此刻他正将手中巨斧抡满了砸向阻拦的护卫。这是种没有招式却相当野蛮的打法,凭借的全然是一股怪力。这种打法的效果颇为显著,如狼入羊群一般,但凡触者即伤c中着即死,无人能与之匹敌。 令他有些难做的是,听对方的说辞,恐怕专门冲着十三皇子来的。 对方已现身三名高手,暗处未必不会还藏匿着其他高手。如此想全身而退,还真是件相当棘手的麻烦事。 就在那沉重的巨斧带着逼人的气势已经压迫到一名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护卫面前时,金属之声响彻,如古寺钟声一般清亮而悠长。 朱耀祖双手持铜锤及时挡下了这一击。那股怪力震得他手臂发麻,脚下擦出两道浅浅的沟壑。不待他反应,一道矫捷的身影似乘风而来,一杆银枪擦着他的肩头指向他背后,“铛”似有物体被挑飞而传出声响。他只感觉背脊发凉,后脑勺被一只眼睛盯到。若非庐望他千钧一发之际打飞那支伤人暗箭,恐怕他就要殒命当场了。 “桀哈哈哈哈,就差那么一点。”胖老头的笑声再次传来,像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梦魇。 “谢了。”朱耀祖笑道。 “真是烦人,这钱有点难挣,我看还是算了吧!”庐望他认真抱怨道。 “那得看对方什么意思,恐怕是不想留活口啊!”朱耀祖一脸无奈。 “好好谈一谈,总归能达成共识的。”庐望他嘴上这么说,手上丝毫不放松警惕。 朱耀祖朝众护卫招呼一声,“你们带皇子殿下走先,我们拖住。” 护卫们从惊恐中醒悟过来,急急携马车向树林内奔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影。 树上的胖老头正欲追去,朱耀祖朝他大喊道:“喂,先别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开口的是不远处的娃娃音少年。 “放过我们,十三皇子的事我们不打算插手了。”庐望他说道。 鹰眉老头毫不犹豫说道:“哈哈哈,我看行。” 朱耀祖始料未及:“啊,答应得这么果断,要不要再商量一下。”他本就想再拖延一下,若能相安无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哈哈哈哈,不能再商量了,再商量十三皇子都跑到超然院去了。”鹰眉老者自然明白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这时,远处一次性射出两支羽箭,不偏不倚,奔着两人而来。有过先前的教训,两人自然将注意力分去一些,及时防备,皆轻易格下羽箭。 “哇,明里说好要促膝相商,暗处却果断射冷箭难防。看来是没得谈咯。”朱耀祖挥舞手中的铜锤说道。 “哈哈哈,你们一开始不也没打算谈么?”鹰眉老者仰头更乐。 被春雨浸染过的湿滑树皮上,显而易见地留下三道白色的抓痕。抓痕深入树里,似是野兽所致,但见截面光滑平整,却又不像以巨力而为之的野兽粗糙指爪。 护卫队伍马不停蹄地赶路,侍卫长难能可贵地给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那么便尽可能地往目的地的方向赶去便好。 隐藏在暗处的“野兽”眼露凶光,看着这群急急朝他这处冲来的柔弱绵羊们,竟不由自主,兴奋地大口大口喘起气来。他闭上眼睛,仰头露出一副迷醉而又满足的笑容。手指划过树干,又添下三道抓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存在的理由 没有什么局势比眼下更坏,想想未来局势也许会更加更加坏,索性便也能够承受下来。 “哥,我有一个对策。”朱耀祖面色严峻。“我来应付这个怪力少年,飞来飞去的胖老头就交给你了。” “可以,放冷箭的家伙呢?”庐望他看向暗箭射来的方向。 “听天由命咯。”朱耀祖无奈笑笑。 “好办法。”庐望他黑着脸说道。 朱耀祖的想法只是权宜之策,却由不得他不接受。若论气力,当下二人恐怕也只有善使铜锤的朱耀祖能同对方拼得不逞多让,别看他身形精干瘦弱,然而气力在当年岭南五霸中稳稳排在首位。至于胖老头,自己牵制住多半也不是大问题。想要逼退对手,怕是痴人做梦,更何况暗箭难防,全身而退应该是预期的最好结果。 话不多讲,朱耀祖抡圆铜锤与少年对上一记,两人皆退半步。朱耀祖作攻方,少年纯然以巨斧格挡,这半步却算不得是势均力敌。少年的气力显而易见在朱耀祖之上。 “那现在换我来攻,要稳稳接下咯!”娃娃音少年兴奋说道。 少年的巨斧拖曳于身后,凭借惯性将斧头飞抡而起。巨斧划过一道半圆弧线,带着一股强烈的风压呼啸而至,直扑朱耀祖面门。 朱耀祖面色郑重如临大敌,却也毫不惊慌。然而直到斧刃来至身前三尺之距,他也没有举起铜锤挡架的意思。 少年龇牙咧嘴地笑,露出鲜红的牙龈。他仿佛看到对方的脑袋如西瓜一般被巨斧砸得爆裂,鲜血四溅,自己沐浴在血雨中激动得浑身颤抖。 巨斧就那么毫无阻碍地划过,然而没有西瓜也没有血雨。 原来早在巨斧抡到朱耀祖面门之前,他及时后仰架起了铁板桥,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巨斧所携的风刮的他脸生疼。 “喂,你耍赖。”少年气急败坏说道。 “我可没说过要和你硬碰硬,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只能说明你蠢。我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子就故意放水的,尽管放马过来吧!”朱耀祖激将道。 少年咬牙切齿,“你才小孩子,可恶,我一定要把你砸成肉泥。” 见激将成功,朱耀祖勾勾手,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对方也许会失了方寸,令自己有机可乘。然而另一方面,对方的攻击也许会再凶猛几分变得自己难以承受。 再观庐望他那处,两人的战斗并非这种野蛮的对拼,反而有了技巧性可言。 庐望他一杆银枪矫若游龙,舞得密不透风。胖老头使的是一对双刺,奈何他本领通天也没办法近身庐望他半步。庐望他时而角度刁钻一记直刺,胖老头身法灵活,总能堪堪躲过。天下间最难缠的对手莫过于出神入化的长手兵器和身手灵活的胖子。以至于两人交战数十回合,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处战斗短时间内皆看不出哪方到底占优,暗处的冷箭成了改变战局的唯一变数。几支暗箭射来,两人勉强躲过,于是不得不将注意力向他处分散出一部分。分散注意力,眼前的战斗就变成了苦苦强撑,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少年巨斧步步紧逼,朱耀祖一味闪转腾挪不去进攻,就在这时,他暗道不好。刚避过对方一记强攻,却注意到远处箭矢破势而来,这箭矢比之方才似更快了几分,眨眼之间已至身后。朱耀祖脚底板发力,强行扭胯,侧身躲避,仍免不了被箭尖的末刃划裂衣服,撕开一片大皮肉。鲜血霎时间汨汨流出。他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死吧!”少年的攻击刚落,下一击已然降临。眼前的敌人停顿的片刻,他已知道,对方避无可避。于是巨斧所携之势尤可开山,自上而下砸落。若这一击中的,朱耀祖的尸体想来都凑不完整。 连惊恐都来不及惊恐,巨斧便在他的瞳孔中渐渐放大。 远处飞来一条游龙,快得浑然变成一道光。这道光在巨斧击中朱耀祖面门之前就已然阻截在其落下的轨迹上。它精准地撞在宽厚的斧面上使其落下的轨迹偏离了原有方向。巨斧砸在地上的沉闷声让他的灵魂都为之一颤。 眼下是庐望他注意到他的危局,忙掷枪相救。 朱耀祖连退两步,拉开距离,也不忘将那杆银枪踢到手里,掷还给庐望他。 庐望他见形势不对,忙朝朱耀祖喊道:“老四,留得青山在。对那皇子,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朱耀祖当年排行第四。 “二哥,那一万两银钱没揣在手里,你心里踏实么?”朱耀祖道。 “钱什么时候比命重要了。”庐望他欺近,与朱耀祖背靠背防备敌人进攻。 “钱任何时候都比命重要,这不就是你么?”朱耀祖笑笑。 “说说吧,那皇子有什么值得你拼命的理由,那钱也许我还会考虑揣在手里。”庐望他郑重问道。 朱耀祖摇摇头,“哪有什么理由不理由的,人呐,最怕活成无根的浮萍,大哥是,三哥也是,我们都是,所以你才坚持吃着老本,所以我才坚持位极人臣,不就是图个安稳自在么?为官为匪,存在,一定是有存在的道理的,这也是我们为之拼命的原因呐。” “什么时候也该考虑活得像自己一点了么?” “大概就是这样吧!” “对手有点危险,需要加钱。” “再说。” 话罢,两方又战在一起,这次变成了四人混战。 胖老头凭借敏捷的身法游弋于其间寻找破绽,而少年手中的巨斧则挥舞得更加凶猛,朱耀祖手中铜锤并不笨拙,反而灵巧,在其力道用老之际总能还之以眼,庐望他则横枪接连突刺,一枪快过一枪。 雨并没有停止,反而助长了气势。地面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泥泞湿滑。与怪力少年不得不多次强拼的朱耀祖消耗明显有些严重,加之后背受伤失血,缠斗上也渐渐力不从心。忽又与其强拼一记,下盘不稳,脚下脱力,竟在泥泞中滑倒。为避免被少年趁机下手,他向一侧接连翻滚开。 “喂,丫头!机会!”胖老头骤然喊道。 庐望他为两人牵制出不得手,心下大急,悔声晚矣。朱耀祖一颗心也凉到谷底。 然而三息过后,什么也没发生,四人停手面面相觑。 娃娃音少年不耐烦抱怨道:“我就说嘛,关键时候别指望她能派上用场。” 朱耀祖c庐望他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时,远方传来少年撕心裂肺的嚎叫。那方向是十三皇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负隅顽抗之境 远处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令朱耀祖心头一凛,那声源分明来自于十三皇子。 他不禁喊一声:“十三皇子殿下。”顾不得当下,随即朝那方向跑去,庐望他亦跟随其后。 胖老头看着怪力少年大笑道:“桀哈哈哈哈,看来那家伙得手了。”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少年道。 “你妹妹呢?”胖老头看着没有回应的冷箭方向道。 “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人也跟着向那处跑去。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距离越近,朱耀祖则越是心忧。待看到那方情境,连多次行走在刀口边缘的两人也不禁吓了一跳。 雨水冲刷不净鲜血,反而被血液染上了殷红。满眼的残肢断臂挂在树上c堆积在地上,有些还在微微颤抖,分不清谁是谁的。没死透的护卫躺在地上声声呻吟,奄奄一息。尚且站着的护卫不足三人。他们恐惧地不住后退,但还是将十三皇子护在身后。 一个浑身浴血的血人此时正捏着一个护卫的肩膀,不对,那护卫的腰偏右侧透出一只手来,鲜血止不住地往外灌着。而血人的另一只手正是化掌为刀,生生将护卫的那只臂膀给卸了下来。鲜血从断臂处如泉涌一般喷出。那护卫口中呕血,一脸痛苦的狰狞,却提不起力气叫出声来。三个护卫仿佛感同身受,双腿如筛糠一般打颤。俨然从地狱逃出来的修罗恶鬼,将这份恐惧感加之他们的身上,折磨他们的神经。 马车在不远处散落成碎片,秦曝寒则坐于其上捂头闭眼,脸色煞白,浑身瑟缩,似受到惊吓,惶恐地不住叫喊。 血人将即要断气的护卫丢在地上,抑扬顿挫道:“再大一点,惨叫声再大一点,吾愈来愈兴奋了呢!” 他仰头,任凭雨水将脸上的新鲜血迹冲刷干净,抑扬顿挫自言自语道:“似乎又来了两个不长眼的小宝贝呢!” 见十三皇子外部并无受何损伤,朱耀祖心下稍稍安宁。两人当即欺近,摆开架势,丝毫没有放松警戒,却也不贸然进攻。 此时,胖老头与怪力少年也已赶到。 胖老头笑道:“我说,给你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十三皇子还活得好好的?” 血人淡淡说道:“不急,慢慢来,总归都要死的。倒是汝等,连两个人都杀不死,真叫人失望呐!” 怪力少年道:“说得倒轻巧,领头的羊难杀,拖住就已经不错了。” 血人轻描淡写道:“但凡是人,都是能杀死的,不就一刀一个的事么?” 怪力少年摩拳擦掌道:“你癖好古怪,那两个家伙足够满足你了,十三皇子就交给我处置吧!” 血人在雨中清理手上的血迹,仍是不紧不慢c抑扬顿挫道:“吾癖好古怪,汝亦好不了哪儿去。上面说了,不要活的要死的,汝若砸得面目全非,又怎的收拾了拿去交差。” 听这方对话,朱耀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似乎预谋已久,一切都在对方掌控之中。他看了眼庐望他,发现对方也以同样的眼神看他。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场不留活口的围杀! 对方不过四人,却个个是性情古怪的武林好手,当然不包括暗处仍潜藏毒蛇。庐望他心头有些沉郁,眼见得就要在此交待性命。那废物皇子却没认清当下情势,不休不挠地聒噪叫唤,令他颇为不爽,恨不得回头立马给上一刀,以此泄愤。 那血人似把手上污秽清理干净,便立即动了起来。他直奔庐望他,跑动中并无防备,看着相当莽直。 庐望他心中戒备,手中动作毫不留情,凶狠的一记突刺直戳其面门。然而血人的动作仿佛不受思维左右,那种判断像是来自于一种本能反应。突脸的一刺被他当即歪头避过,其脚下的跑动并没有因此而受阻滞半分。不仅如此,闪避的同时,他的两只手瞬间贴在枪杆之上。随着他快速拂过,那枪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庐望他当即打算将武器抽离,却发现武器被对方牢牢固定在环扣的手中,纹丝不动,心下大惊。其一双肉手根本不像是血肉塑造,更像是钢铁铸就。容不得他多想,眨眼功夫,血人已欺身至其身前。 只见血人松开一只手直掏庐望他腰腹。庐望他陷入两难之境,若要闪避,则必须撤手将武器拱手送予对方。若选择正面相刚,后果并非自己所能预估。 千钧一发之际,朱耀祖赶来相援,一柄铜锤携风雷之势直冲其侧肋。血人铁手本想刺穿庐望他腰腹从而废其战力。见此情况,只得作罢,只手以御风雷。 灌注铜锤上的气力岂是只手所能抵抗。在对方愚蠢地打算用一只手去接这一记攻击之时,朱耀祖心下就已然开始呵呵冷笑,废他丫的一只手臂再说。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对方压根就没打算硬接这记攻击,转瞬竟能强行偏过身子,用手贴伏在锤面一侧。待他力道用老,血人用手轻轻一拨,竟将他带了个趔趄。 血人注意力他顾,庐望他突刺不成改为横扫,被钳制在对方肩头的银枪巧妙摆脱了对方的控制。但观那血人并不慌张,见银枪横扫而至,背部后仰成弓,竟欠起一只脚直踹其下巴。 庐望他见状,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挡在前颈。也就在他刚出手,对方的脚便至,凶狠的力道不由得使他连连后退。 短短几息时间,两方狠招尽出,几番攻击也是险中又险,出招c破招c变招皆在转瞬之间。进攻已毕,庐望他与朱耀祖拉开同血人的距离。两人交换眼神,皆看到对方眼神中的一丝无奈。那血人的招式太古怪了,似乎完全为杀人而专门打造。所谓技巧性则来自于天生的战斗本能。以至于即使以二敌一却还占不得半分便宜,更何况,不远处的胖老头和怪力少年随时都可能加入战局。只要对方有一人介入,那么自己二人便败局已定。 “哥,还记得我们原先的计划么?”朱耀祖轻声对庐望他说道。 庐望他诧异地望他一眼,说道:“我们有计划过么?” 朱耀祖轻声笑道:“看我眼神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立马横刀夜雨烧 庐望他无语,眼下情状危急,存活概率百不留一,但见朱耀祖言辞轻佻,若非抱有必死的觉悟,那自然应该另有妙计脱逃。 他有些惴惴不安,心下摇摆不定,虽说富贵于险中求,但为这蠢货皇子搭上性命就大大不值了。 “我拖住他们,你带皇子离开。”朱耀祖轻声说道。 “难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要不然呢!” 将计划交给某人来安排本就是很不靠谱的事情,庐望他腹诽,但他不说,若朱耀祖真有所依仗,保得自己性命无虞,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于是庐望他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在不被对方觉察到的情况下,带皇子离开。”朱耀祖道。 这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一对一专业盯,发现异动对对方来说都绰绰有余,况且秦曝寒不休不挠地叫喊着,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带他离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换我来拖,你带皇子离开,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的确是有些棘手了,这样吧,降低难度了,你只要带皇子离开,人我尽量会拖住的。这里有五匹马,已经折损了两匹,那黑马是上品,是能救你们的唯一工具,另外两匹我会想办法让它们不能行动的,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朱耀祖轻声道。 庐望他心中了然,若乘快骑,对方决然是追赶不上的。但前提是绝对不能让对方觉察到自己这方的意图。 “我要上了。” 庐望他说完,提枪直向那血人冲去。朱耀祖来不及错愕,便见两人战到了一起。只见枪影重重c飞指连突,一副不杀对方誓不罢休的架势。这和刚刚计划的截然相反,分明就是打算动真格的意思。 不出几个回合,庐望他露了个破绽,血人果然以掌刀直取其胸腹,庐望他匆忙斜过枪杆格挡,汹涌的力道直接逼他向后退去,那方向离秦曝寒是很近的。朱耀祖嘴角微翘,心道,原来是这回事。来不及多想,忙上前接下血人的攻击。 朱耀祖压根不是那血人的对手自不必说,刚战在一块就显出颓势,步步险招犹如在刀尖上行走,于是他且战且退,不一会便被对手逼至一枣红马匹附近。要说此乃无心之举,多半也是不可能的。眼看得血人殷红的爪影瞬息而至,他面露惊惶之色,身后便是马匹,他侧身躲过,下一击爪影瞬息又至。血人的疯狂攻击连环不觉,朱耀祖脚下发力轻踏向侧边连连退去,虽免不了侧肋被刮出几道血痕,所幸致命的攻击皆躲避开了。 而他身旁的那匹枣红马则未能幸免于难。马肚子被利如坚刃的手指纷纷点中,血浆犹如破洞麻袋中填满的沙子一般倾泻而出。枣红马吃痛,惨痛嘶鸣,左右摇摆,没两下便倒地不起。 血人舔舔手指上的血,得意笑了起来。 朱耀祖心弦紧绷,丝毫不敢露出半点破绽。这一切犹如计划好的一样,如同踩着随时可能倾覆的危楼,任何环节不得出现半丝的异状,否则就会以难以预估的惨痛代价收场。 正待这时,怪力少年拖着巨斧道:“手瘾犯了,那耍枪的,咱们俩再来打过。” 庐望他拒绝道:“切,没空理你,你先打那耍锤的吧!” “也行也行。”怪力少年嘴上这么说,脚下步子却冲着庐望他而去。 朱耀祖暗道不好,若庐望他真被其缠上,这座危楼就真的倾塌掉了。说时迟,那时快,朱耀祖直接阻在怪力少年的必经路上。 怪力少年巨斧拦腰甩过,朱耀祖格下,后退几步。 怪力少年道:“喂,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能以一敌二吧!我对乘人之危不感兴趣,你的对手是他。” 朱耀祖道:“乘人之危?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别说以一敌二,就算你们三个全上来,老子也照单全收。” “小心。” 怪力少年的话刚落音,血人力道凶猛的指爪瞬间袭来,朱耀祖无暇他顾,狼狈接下。怪力少年则趁机朝着庐望他的方向奔去。 朱耀祖看在眼里,心下大急,对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护卫咆哮道:“你们几个,拦下他。” 寒夜里凉的不是雨,而是被恐惧感支配的人的心。 原本几人彷徨不定c忐忑不宁,双脚如筛糠,听到朱耀祖发话,只好硬着头皮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怪力少年巨斧横扫,几人便如折纸一般倒下。朱耀祖被血人牵制,无人再阻其道路。 似乎某一环出了错误,所以其后的环节接连出现的了错误,如果一路错到底,那一定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朱耀祖当机立断,吹了声口哨,声音清脆而震彻树林。那匹原本卧在地上的黑马似是打足鸡血,突然站起。朱耀祖朝庐望他道:“二哥,带十三皇子离开。” 庐望他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幕,脑海中也复杂地预演过无数次,当即手臂横抱起秦曝寒,翻身上马。 鹰眉胖老者道一声“不好”,冯虚御风直向其掠去。眼看得距离越来越近,脚下却没来由地一沉。胖老者低头一看,见朱耀祖正抓着自己的脚腕。 怪力少年这时巨斧压下,朱耀祖单锤抵在肩上,凶猛的力道自上而下传来,他心头猛然一颤,似听到骨骼的无助呻吟,膝盖一软,不由得砸在地上。 这似乎并不能算得上是创伤,但血液涌进肺部的窒息感足以致命。他低头,看见一只狰狞的血手透体而出。血人与怪力少年的攻击同时到达,他挡住了巨斧,却再没能力挡住那直穿心肺的利爪。 局势瞬息万变,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却驻足黄泉不远。置之死地,怎可后生,死地终归是死地。 朱耀祖嘴里涌出血来,牙齿沾满殷红的他得意笑道:“不是说过么?就算你们三个全上来,老子也照单全收!” “老四!”庐望他怒目圆睁,朝朱耀祖嘶吼道。 “二哥,接下来的路不能陪你了,就此别过吧!” 庐望他怒火中烧,愤恨得几欲要把牙齿咬断,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他狠狠地用手掌抽了下马屁股。黑马受惊一般,前蹄飞扬,不足片刻便没了踪迹。 唯听得,马声嘶鸣,惊鸿之音。风声咽咽,寒雨萧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死亡之路 “喂,那小子,你叫什么?”庐望他浑然抖动脸上的刀疤认真问道。 “嘻,耀祖,朱耀祖。”精瘦的年轻人脸上斑斑血迹,从容答道。 “名字是你老爹起的?” “嗯。” “那他一定是打算让你耀祖光宗咯!” “谁知道呢,我爹死得早,总不能刨开棺材问他。”朱耀祖满不在乎。 “抢劫官银不是脸上有光的事,总不能光宗耀祖吧!” “谁知道呢!”朱耀祖满不在乎。 这是庐望他与朱耀祖的第一次对话,那时的庐望他不过还是个默默无名的青年,朱耀祖凭借少时怪力已然成了岭南一带凶名赫赫山贼头头。那时的朱耀祖身材也是瘦小羸弱,白净的脸颊颇有几分清秀,永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所有行动的源头都是兴致使然。 然而相处越久,庐望他越能体会到,这个脸上写满满不在乎的人,却实实在在地将在乎镌刻在心里。打劫也是c护卫也是c杀人放火也是c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该怎么评价他,好人?坏人?大概是个认真的人吧,认真对待每一件事。也许并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可究竟为了什么,谁知道呢! 如今再见,已经变成了截然相反的一个人,脸上表现得对任何事都在乎,可连自己的性命都满不在乎了。 天空的雨是透明的,窸窸窣窣,藏匿于黑夜之中。那匹马是黑色的,踢踢踏踏,也藏匿于黑夜之中。因为聒噪又碍眼的缘故,庐望他把秦曝寒拍晕过去横放在马背上。一夜的奔行,他卖力地恨不得把马屁股给拍烂。 如果山贼还是山贼,护卫仍是护卫,两者永远不可能再有交集。一方死掉,对于另一方来说,也许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也许听到这个消息后想来心头会泛起一丝沉闷的忧郁,至多如此。 他预想过无数次朱耀祖死掉的模样,他本以为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可是当那个画面浮现脑海久久挥之不去,终究是比死亡更加压抑的情绪。 从午夜至清晨,他马不停蹄地赶路,从不停歇,只有在赶路途中什么也懒得去想,似乎才能麻木自己的神经。 记忆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当你试图努力地去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寻找到它的踪迹。然而当你选择不再去碰触,选择以各种方式去逃避,它又活蹦乱跳出现在你面前。 一阵咳嗽声中,秦曝寒醒来。他拼命挣扎,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庐望他停马,漠然看着那个狼狈少年。 少年惊恐地在雨中摸爬滚打,发髻凌乱,缟素布衣沾满泥浆。那些不愉快地回忆再次涌进脑海,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活着,然而终究是敌不过,终究还是要再次面对,死亡的恐惧感再次掌握了大脑的支配权。 “你是受惊的狗么?站起来。”庐望他低沉说道。 雨冻天寒,少年嘴唇青紫,眼睑上沾着雨珠。 也许是他没听到,也许是他根本不在乎。于是满地爬滚,寻找能够对抗这种恐惧感的力量源泉。直到一杆闪着森冷利芒的银枪搽着肩头戳入泥浆中,距离手指仅有一寸的距离。他安静下来,身体凝固般一动不动。 秦曝寒抬头,看到庐望他同时也在俯看着自己,眼皮低垂,眼神冰冷,任凭雨水滑落的那张比雨水更加冰寒的脸。他看到那只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站起来。” 秦曝寒乖乖站起来。 “上马。” 秦曝寒乖乖上马。 “我把你送到瓦城,任务就算结了。工钱,要付我两倍。朱那家伙那份,一并给我算上。”庐望他声音有些沙哑,不带任何情绪,是在吩咐一个结果。 “目的地在卜神村。” “我知道,但我就送到瓦城。之后再不干我鸟事儿,你们爱咋办咋办。” 事实上卜神村就是瓦城辖区的一个村落。 “可是” “你闭嘴,安静一点,一丝响动也不要发出来,就当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让我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他们想你死,我比他们更想你死,我怕我忍不住会一掌打死你,但我会努力克制住。所以把自己当成空气,不要做出让人不愉快的举动。什么狗屁的发财之道,要早知到这样子,当初就该果断拒绝那王八蛋的。五马分尸也好,掏心挖肺也好,到如今也无关老子痛痒。可是莫名地就扯上了关系,莫名地就头脑发热去逞英雄,莫名地让老子护这个白痴皇子。追上来啊!自己送啊!他妈的!” 这话不像是说给秦曝寒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的。 秦曝寒瞳孔微缩,心脏莫名地停跳一下。他看到庐望他攥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一种本能。刚刚那戳入泥泞中的一枪,有几分的意志,恐怕是打算取自己的性命。 秦曝寒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 夜幕里,庐望他骑马绝尘而去,为这场战斗划上一道终止符。宛如修罗践踏过的战场,雨水冲刷不掉的血腥味,遍地的断臂残肢。 黑夜静谧,再无声息。 怪力少年当即拍了拍唯一一匹仍能行动的枣红马的屁股,对血人说道:“无常鬼,该索命去了!” 血人缓缓踱步到那匹马身前,竟冷不防把手戳入马腹之中。血液喷洒出来,血人认真地舔舐着手上温热的血迹。 “你”怪力少年无奈。 “温温的才美味,否则,太可惜了。”血人一本正经地解释。 “哈哈哈哈,猫捉老鼠,有趣有趣。直接杀了就不好玩了,就这么吊着,有趣。”鹰眉胖老头哈哈笑道。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都在那个人的计划当中。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通往死亡的道路,路上遍布荆棘毒药。所谓的上路,不过是为了完成一场死亡的仪式罢了。”血人不急不缓说道。 怪力少年打个哈欠:“早早做完,早早回去睡觉。” “对了,计划让他死在哪儿才有趣?”鹰眉胖老头拍手。 血人得意笑道:“死在希望的边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暗生疑窦 晌午饭点刚过,瓦城县尉家门口就闹闹哄哄围起一圈人。老陈内心郁躁,眼前站着似乎在泥地里滚过脏兮兮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自称秦国十三皇子,大的自称十三皇子的护卫。 早已过了换岗的时间,饭点都没赶上,他正有些不耐烦。可是那提着一杆银枪的刀疤脸吵着要见县尉,他又不能放行,若被县尉知道什么杂七杂八的阿猫阿狗都随便放进门,别说是捧在手里的饭碗,扛在肩上的脑袋都有点悬了。于是两方就这么僵持到现在。 “开什么玩笑,你说这是秦国十三皇子,我还是天王老子呢!” 本以为能一路安稳,不料诸事不顺到连县尉家的阿猫阿狗都跳出来挡路。庐望他心里窝火,怒骂道:“他妈的,爱信不信,我要见的是你家老爷,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老陈见这人满脸戾气,态度瞬间就软了下来,揶揄道:“不是,我见识短,秦国十三皇子的风采也是听过的,就你们这样儿,实在是” “路上遇到贼人,护送的人都死绝了。我好容易才送到这儿,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狗屁风采。”庐望他耐着性子解释。 “笑话,有谁敢劫皇家的车队,还差点把人杀干净了,活得不耐烦了吧!再说,十三皇子幽居皇城,从没听说过外出一说。你扯谎也得找点有根据的啊!”老陈说完,周围的人也一应附和。 这事儿搁谁也不会相信的,庐望他心中自然有数,可事实就是如此。荒谬且无理。 庐望他转圜说道:“这样吧,你把你们家老爷叫出来,我当面跟他讲。”直接和这地方能做主的说话,自然可以省很多麻烦。 老陈自觉有理有据,周围人的附和也将他推到上风,他洋洋得意道:“我家老爷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冒充皇族可是大罪,我这儿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你们赶紧滚吧!” 一言不合,庐望他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c你我是为你们好,你们怎么打人啊!”老陈挣脱不开,神情有些慌张,气势上弱了几分。 “什么事?”就在这时,县尉府门内徐徐走出个公子哥打扮的华袍年轻人。 “大人,这人不讲理。冒充十三皇子殿下,非要见老爷不可。我就拦了一下,结果就准备打人了。”老陈急忙向来人喊冤叫屈。 来人窄平眉,脸型棱角柔和,长发梳理整齐披在身后。虽年纪轻轻,身上却散发出一丝与气质完全不符的危险气息。庐望他警惕问道:“你是这里的县尉?” 窄平眉和煦笑道:“不是,不过我也管事。您是十三皇子殿下?” 众人皆知,十三皇子殿下是个未及冠的小孩子,这话自然不是真心要问的。 “他是,我是护卫。”庐望他指着身旁的秦曝寒说道。 “嗯,十三皇子殿下,请进来吧!”窄平眉行礼,干脆答道。 “大人,这”老陈惊愕,围观的众人亦哗然。 “你相信?”问这句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庐望他。窄平眉的反应从容得有些过分,回复也干脆得有些过分,庐望他不得不讶然。 “这有什么不信的,你说是,那自然就是。”窄平眉说道。 庐望他不再多言,遂说道:“既然这样,护送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我就不进去了,工钱结给我。” “多少?” “白银,两万两。”庐望他不含糊。 众人吸了口凉气。之后炸开了锅。纷纷皆道这人无凭无据就狮子大开口,简直无理取闹,荒谬之至。 窄平眉微微笑道:“好啊,不过两万两不是个小数,容我们稍作准备。”他向秦曝寒俯身请礼:“十三皇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乏了,进来歇歇吧!这位兄台也进来歇歇吧!” 庐望他无奈,对方礼数备至,银钱方面也不做计较,遂随同进了府门。 两人未作梳洗,直接于正厅落座。稍坐不久,一微胖的中年人上来,观其衣着,举止仪态,倒像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中年人直接走向秦曝寒,躬身行礼道:“下官陈大卫,参见十三皇子殿下。” “陈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秦曝寒道。 陈大卫落座于下首,见秦曝寒二人狼狈模样,疑惑问道:“殿下这是” 秦曝寒不作避讳,答道:“路上遇到贼人,随行的队伍不幸全遭了贼人的毒手。只有我二人逃出生天。” “竟c竟有此事!大胆,真是大胆,连皇家的车队都敢劫,不知是哪方的盗匪所为?” “那帮人专门冲着皇子来的,而且个个身手不凡,鬼知道是计划了多少时候。”庐望他开口。 “这位大人是?” “随行的护卫,能到这里,全仰仗他了。”秦曝寒解释。 陈大卫抱拳施礼:“哦,这样,那实在是恕下官失礼了。” “不要误会,我是雇来的,只要把钱给够就行。” “管够,管够,保证把钱给够。”陈大卫蹙着眉头又道:“依大人刚刚之言,那些贼人乃有备而来,专门要行刺十三皇子的?” “嗯,是这个意思。” “可有确凿证据?” “这还有假?清一色的高手,如果不是护卫们拼死保护,皇子未必能安然坐在这儿。” 庐望他说话不拘礼数,陈大卫有些尴尬,回道:“下官不是质疑大人的意思,只是皇子殿下为何而来?” 秦曝寒说道:“去往超然院,与梁公约定在卜神村碰面。” 陈大卫恭维道:“皇子殿下神采斐然,博古通今,必将成长为我秦国未来之巨擘。若是如此,那定然是消息外泄,邻国有所隐忧,于是便派出杀手,想将殿下扼杀于萌芽。” 秦曝寒道:“陈大人的话不无道理,但不宜过早盖棺定论。” 陈大卫道:“殿下说的是。这样吧,接下来便由下官派人护殿下的周全。定将殿下安然送到卜神村。” 秦曝寒点头。 这时,一家丁上前伏耳在陈大卫耳边耳语几句,陈大卫点点头,而后起身对秦曝寒道:“下人们正准备饭菜,下官叫丫鬟们先服侍殿下和大人沐浴。下官要先离开一下,望殿下恕罪。” “无碍,陈大人先忙。”秦曝寒道。 陈大卫离开不多久,庐望他亦起身向外走去。 秦曝寒叫住他:“你去哪?” “茅房。”庐望他不耐烦道。 庐望他蹙眉,蹊跷,实在是蹊跷。这府上有说不出的蹊跷,依陈大卫刚刚的话,似是不知道秦曝寒前往超然院,以如今的狼狈模样,竟不依凭据,顺利被请进府门,这是其一;从秦曝寒的神态看,同陈大卫并未有过任何交集,陈大卫在不认得十三皇子的情况下,以皇子相称,以礼相待,这是其二;其三,经历过那场血腥的自己都没办法下定结论,陈大卫却根据一句话便将矛头直指邻国,虽说不无道理,可还是太过草率。一切都太草率,草率得让人生疑。还有那窄平眉的年轻人,小小的县尉府上竟藏着让他感受到危险的人物。 不久,庐望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自言自语安慰道:“想太多了,拿钱走人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图穷匕首现 这是县尉府角落里的一间偏房,由于陈列繁杂而显得有些逼仄。陈大卫轻轻带上门,拘谨地向来人请礼道:“大人。” 那人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膝,大大咧咧坐在桌子上,赫然是刚刚府门口从容请秦曝寒二人进门窄平眉的年轻人。 “怎么样?对方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吧!”窄平眉开口。 “大人放心,一切皆如大人所料。” “嗯,按计划进行吧!” “唔。”陈大卫有些迟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窄平眉问道。 “大人,那人真是十三皇子殿下?”陈大卫小心翼翼问道。 窄平眉洒然一笑,“也许吧!” “也c也许?”这位大人的回答让陈大卫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真正的十三皇子其人我也没见过,我猜也许是。”窄平眉解释。“因为皇子殿下到你府上落脚,我有三成把握。皇子殿下自称是皇子殿下,我有五成把握。而皇子殿下只携带了一名护卫,狼狈不堪,我就有了八成把握。因为他们太爱玩了,可不会把正菜轻易吃掉。他们喜欢把正菜留到最后。” “他们?” “对,他们。” “那护卫队伍遇袭一事也是真的?”陈大卫一无所知,脑袋有些迷糊,不过心坎轻飘飘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然是真的。” 陈大卫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道:“这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对啊!”窄平眉的回答总是令人很满意,满意得无所适从。 “那计划呢?” “计划就是计划,自然按计划进行,我刚刚说过的。” “那可是十三皇子殿下啊!” “是啊是啊。”窄平眉不厌其烦地回答。 “既然明知是十三皇子殿下,为什么还要按原计划进行?”陈大卫质问道,他有些愠怒。 “看来陈大人总喜欢进行一些重复且无意义的问答,但鄙人还是会不厌其烦地给出相同的答复,是的,按计划进行。”窄平眉从容应道。 陈大卫心头一凛,终于说出猜忌已久的答案——“看来大人和他们是一伙的。” “是啊是啊。”窄平眉毫不顾忌地承认。 “大人初到时,可是说要送下官一场造化的啊,难道这就是大人口中的造化?” “可不是么!” “造化?简直是笑话!”陈大卫喃喃自语:“索性大祸还没酿成,下官这就向殿下请罪去。大人的造化,下官是没福分去受了。” 转身刚走一步,陈大卫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尚且有转圜的余地,而是脖颈有些冰凉,那是金属的质感。他的额头渗出汗来。 窄平眉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巴掌长的短刃抵在陈大卫的脖子上,笑道:“陈大人想反悔不成?” 陈大卫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开口后该说些什么。 “陈大人,既然鄙人说是造化,自然不会骗你。” “大人什么意思?” “啧啧,不是我什么意思,是上头什么意思。”窄平眉用手指指天的方向。 陈大卫惊疑不定,不禁脱口而出:“上头?” 窄平眉点头。 “难道加害十三皇子殿下是上头的意思?” 窄平眉深以为然地点头。 “何至于此?殿下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可是我们大秦国的未来啊!”陈大卫痛心疾首,嗓音低沉。 “陈大人,把一个国家的未来寄托在某个人身上,而且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身上,这种想法本来就很愚蠢,想想,不觉得很可笑么?未打磨过的刀刃,至少在打磨之前,是杀不死人的。” “那为什么要殿下白白送死?” “有些人的命运早已注定了啊,既生在皇家,更该学着去接受。十三皇子殿下,原本就是一枚弃子。因为他太锋芒必露了。锋芒必露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注定要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 陈大卫闭上眼睛,“大人和盘托出,是让下官做好被灭口的准备吧?” “陈大人想多了,我说过,有些人生来就不会拒绝别人的。况且杀一个人比拉一个人上船更麻烦,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啊。”窄平眉的短刃从陈大卫的脖颈上移开。 两人沉默,似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良久,陈大卫睁开眼睛。 “哦?下定决心了吗?”窄平眉并不意外。 “杀死皇子殿下的罪责谁来担,大秦国的民众需要一个交代。” “很好,我们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担这个罪责,交给摩国想来是不错的,不过现在有个更好的选择。” “大人的意思是?” “十三皇子殿下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么?比起同摩国开战,这反而是一举两得的绝佳选择。如果殿下为随行侍卫所害,定然是国家机构蛀虫已久,皇权内部倾轧,正好,可以拿来当枪使,肃清某派党羽。皇朝内部,该是重新洗牌的时候了。” “大人果真好计策,不知大人所属哪派?” 窄平眉意味深长地一笑,“自然是最正统的那一派。” 忽听得门外传来响动,陈大卫警觉问道:“谁?” 同时,两人快步出门。是之前传话的那个家丁,正惊惶得手足无措。 陈大卫严肃问道:“怎么是你?” 家丁支支吾吾忙解释道:“老爷,小的c小的您不是吩咐过小的要看好,怕闲人进来。之前正堂上那刀疤脸模样的路过,小的赶他不上,结果追到这儿就没影儿了。” 陈大卫气急败坏地指着家丁骂道:“你没用的东西,领死去吧!” 窄平眉伸手示意,“无碍。” “大人?”陈大卫征求窄平眉的指示。 “先去瞧瞧皇子殿下吧!” 待得两人到达为十三皇子所安排的居室,发现屋门正开,屋内除一名丫鬟,并无十三皇子其人。 陈大卫怒问道:“殿下人呢?” 丫鬟见陈大卫此模样,亦有些惊惧,怯生生答道:“同行的刀疤脸说带殿下去见老爷您,然后就出门了。” “混账呐,都是混账!”陈大卫听罢,哀己不幸,恨己不争地摇头叹气。 窄平眉却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起来。 “大人笑什么?” “笑对方给了我们一个最合理c最正当的理由。陈大人,那护卫绑架了十三皇子殿下,我们当如何去做?” 陈大卫自当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又问道:“人一走,又该如何觅得踪迹?” “逃不了的,逃不了的,飞蛾愈觉得温暖,便愈追寻光,愈追寻光,便愈接近死亡。希望的深渊,就是死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宁为劣鼠,不做贵人 陈县尉和窄平眉于偏房中的密谈,庐望他听得一清二楚。说来实属偶然,他本打算寻找茅房解个方便,结果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原本以为窄平眉多半是瓦城县尉家的公子爷,却听到这县尉称窄平眉为“大人”。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大人竟和那帮截杀队伍的江湖高手是一路的。 他只道是事情多有蹊跷,于是便听了下去,可万万不想竟蹊跷到如此程度,蹊跷到连自己都无法置身事外。 本以为是功成身退,结果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至于收钱走人,深藏功与名,多半要化作梦幻泡影了。 他当即做出决断,带蠢货皇子离开,悄无声息,马不停蹄。钱乃身外之物,比起某些东西自然也是不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毕竟若惹得一身滔天罪名,后半生差不多就要颠沛流离,于黑暗的夹缝中潦倒一生了。他可还没做好给别人当替罪羊的觉悟。 恰时,秦曝寒还未沐浴,庐望他以陈县尉的名义迫不及待地带他出了房门,而后不露声色地带秦曝寒到一面院墙下。 秦曝寒本就疑惑,庐望他说是见陈县尉,却将他带到如此偏僻无人之处。来不及多想,庐望他提起他的衣领纵身翻过院墙。秦曝寒见状,心中狐疑不定,却也知进退,话不多说,心道,此人一路上以命相护,多半也不会加害自己,既然他有此举动自然有他的道理。遂亦步亦趋地跟随,两人若无其事地出了城。 没了马匹,径直朝卜神村的方向加紧赶了一段路。待见得无人追来,两人渐渐放慢了速度。 先开口的是秦曝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庐望他干脆答道。 秦曝寒反问道:“没事怎么将我带出来,不收钱了吗?”若说没事,他自然是不信的。 “钱已经收下了,多给了一万两。县尉委托我把你送到目的地。” 这答案漏洞百出,而且并不能让秦曝寒满意。一眼便知,是草草了事,随意编出来的借口。于是他反驳道:“之前陈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承诺过会派人来的。” “计划有变,陈大人说暂时抽不出人手。” 秦曝寒不休不挠,“既然这么说,我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来,反而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去翻院墙。” 庐望他沉默,因为他并没有想好该给出怎样的理由。他们走了一段路,而后庐望他冷不防回复道:“秘密,陈大人应该是怕邻国的那些贼人们耳目众多,所以秘密委托给我的。” 秦曝寒哭笑不得,对于这种需要思索良久才给出的理由,它的真伪与否不攻自破。 “那为什么单单只跟你说,而不跟我说?”秦曝寒不迭答道。 “因为小孩子的嘴不够严实。”庐望他的回复不带丝毫情绪,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 “至少比你的严实。” 庐望他懒得跟他计较,不再说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曝寒突然停下脚步,单刀直入奔向主题。 “正如你所看到的,就是这回事。”庐望他搪塞道。 “好,既然这么说,那钱呢,你那三万两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庐望他隐忍不发,不再同他讲话,而是选择加快脚步,远远将他甩在身后。 秦曝寒明白,庐望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他知道,既然庐望他选择不说,自己就算磨破嘴皮也不会问出结果,于是只好闭嘴,快步跟了上去。 原计划若快马加急,入夜前便可抵达目的地。而今变故频发,又没马匹可乘,加上一日的不停赶路,又累又乏力,于是不得不于荒郊野岭露宿。黯淡的篝火映照着两人疲惫的脸,白日里还晴朗无云,结果越往那边走越发觉似风云突变。到了夜里,天空愈发变得阴郁沉闷,厚重得往下压了几重。抬头,无月无星。 尚不到五月的春分时节,山林里却加紧地刮着朔风,枝叶摇曳而落,着实惊奇。秦曝寒下意识裹了裹衣服。 “你不睡觉么?”也许因为空气中的寂静太过熬人,秦曝寒开口道。 “蠢货,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是雇来的吧?” 庐望他背靠大树,正往火里添柴。只是冷冷瞟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依你的身手,来宫里更有大展拳脚的机会。只要你愿意的话,我有这个能力,你可以做我的侍卫。”秦曝寒道。 往常来看,他不会主动借机去招揽宾客。他没有多少交心的朋友,至少这个脾气有点臭的刀疤脸汉子看上去值得信任,把他当做朋友应该也是可以的。 “抱歉,没兴趣。” 秦曝寒被这话噎到了。 庐望他解释道:“因为讨厌普照在阳光下的一切正义的东西,讨厌打着正统的名义,背地里做着肮脏可耻令人唾弃的事。表面光鲜亮丽,骨子里已经卑劣到无药可救了。比起这些人,截杀的那些贼人们都不知要高尚多少倍。” 秦曝寒心脏猛颤一下,似乎被某一句偶然戳到了,他继续保持着沉默。 “我娘姓庐,听说是那男人在庐山脚下买来的,所以她的名字叫庐珊。她成了那男人府里侍候他的丫鬟,到底也不过是个丫鬟。嘁!之后我娘就有了我。可能没有我还好吧,本本分分c勤勤恳恳做个丫鬟就好了,总不至于处处受人白眼,被骂成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的狐狸精。看来我的出生真是造孽啊!” “那混蛋什么也不会看到的,多半是个拈花惹草的腌臜货,没骨气,没担当。我们母子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他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过,说不定又去勾搭哪家的骚浪蹄子了。之后我娘得病死了,我上山当匪,一当就是三十多年,不知比在那藏污纳垢的家族里要快活多少倍。所谓的名门望族,所谓的家族清誉,呵” 庐望他并不反感说这些,驾轻就熟,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段属于别人的记忆。 “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狗屁皇子,老子要是不爽,照样一枪捅翻。是为了钱,是为了生为弃子的尊严。所以,不要会错意了。” 秦曝寒内心动容,这个男人也许并不离经叛道,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正义,倔强得不肯弯下膝盖。 “还有”庐望他突然提高了几分音量“打算看戏到什么时候,再不出来我们可要上路了。” “哈哈哈哈,好个弃子的尊严。”迎着朔风,山林间窸窸窣窣,树叶沙沙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弃子的尊严 树林的枝桠间忽蹿出鹌鹑一般的黑影,体积上却比鹌鹑胀了数倍不止。有火光的映照,秦曝寒看得一清二楚。除了此前参与截杀的鹰眉胖老头还能是谁。体型臃肿,身法却较之一般的江湖好手精妙得多。能赶到这里,并不让人意外。庐望他拄着银枪缓缓站起 “就你一人?”庐望他问道。 “哈哈哈哈,你说呢!” “看来你这举动并不高明,我们现在是二打一。” 鹰眉胖老头摇头:“非也非也,十三皇子殿下至多是个累赘。还得劳您一心二用。我看是一打一半。” 庐望他偏过头对秦曝寒道:“你躲到一边去。”见秦曝寒跑向远处藏在一棵树后,才面色郑重地面对鹰眉胖老头。 他说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没休息过吧?” “你不也没休息过?”鹰眉胖老头反问道。 “不,我休息过了。” “那我也休息过了。” “不可能的,否则你不可能这么快赶上来。”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若是休息了,就不会这么问了。” “即使都没休息过,我比你年轻,耐得住,你胜不了我的。” 两人一来一往玩起小孩子幼稚的拌嘴来,谁都清楚,不过是打算尝试卸下对方防备的诱饵罢了。 “不,有些老头子越老越有精神,就比如说我。你根本摸我不着,不信你来试试。” 庐望他果然冷不防直窜上前,一枪刺出,矫若游龙。鹰眉胖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看样子早有防备,双脚一踏,身子水平向后滑去。银枪余力不竭,犹千钧破浪之势勇往直前,却始终距胖老头身前有几寸的距离而刺他不中。 这时,胖老头身后不远恰是一棵半腰身宽的树,他若径直往后滑去而不避让,必定为树干所阻拦退路。庐望他见状,心头冷笑,手腕发力,枪尖迅捷几分,猛然刺出。可谁知胖老头背后犹如镶了眼睛,双脚腾空,踩在身后的树干上,并借力跃向庐望他身后,手中双刺也如伺机出动的毒蛇直指他的脊椎骨。 庐望他哪料到胖老头有此一出,之前枪尖去势过猛,竟直接钉在树干之中。此时若拔出枪头,回身必定格挡不及,于是他撤手就地翻滚,虽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致命的一刺,后背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意外的是,开门见山的两个回合,胖老头虽占了上风,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收手调侃道:“哈哈,我没说错吧!老头子越老才越有精神。” 庐望他拔枪回道:“咱们再来打过。” “不打了不好玩。”胖老头竟一反常态这般说道。 庐望他更为意外,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你们到底是谁?”问话的是不远处的秦曝寒,不知他哪来的勇气,庐望他选择了隐瞒。他到底还是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他。 “哈哈,是要送你上路的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我c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不,你没错。要说错也有,你太优秀了,太耀眼了,耀眼得无法让人直视c灼人眼球。” “这也有错吗?”秦曝寒反问道。 “自然,殿下说,威胁太大了,比君临天下的那位威胁都要大。” 庐望他对秦曝寒道:“这就是正统名义下骨子里的卑劣性,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秦曝寒却没听到,他追问胖老头:“殿下?哪个殿下?” “殿下心里有数,有您在,您的那些哥哥们永无出头之日。” “不,不可能。”秦曝寒难以置信,他早就隐隐有些猜到了。但在猜到的那一刻就果断否决掉了。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作弄以及自以为是的欺骗。 “殿下,您还是幼稚过头了啊,您把他们当哥哥看,实际上在他们眼里,您就是令他们恨之入骨的绊脚石,恨不得捏扁c踩碎c撕烂,才肯罢休。” “怎么可能,你骗人!骗人!你在离间我们兄弟间的感情!”秦曝寒心绪激荡,若说不被影响到,那自然是假的。他只是不愿c不想去相信。 “哈哈哈哈,笑话!感情,皇权之下有真正的感情么?也只有你单纯地能这么想罢了。逢场作戏c虚与委蛇,一步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你以为的温暖宜人的温室,实际上是处处刀剑相向c布满荆棘的牢笼。醒醒吧,认清现实。看,那些刀剑正指向您呐!” 秦曝寒看着有些惨淡,他向庐望他问道:“你知道这些对吧?” 庐望他面无表情c模棱两可说道:“蠢货,如果你信了,对方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问你到底知不知道?”秦曝寒咆哮道。 “混蛋,谁给你问话的勇气的?”庐望他朝他咆哮回去,而后淡淡道:“总之,要好好的活下去。” 算是默认了?呵,秦曝寒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秦曝寒怔怔出神的情况下,但见胖老头手腕猛然一抖。庐望他预感不好,忙以枪尾挑其手腕。只听“笃笃”几声,几枚针状的暗器打在秦曝寒身旁的树干上。若非庐望他及时出手,使暗器打偏了几寸,秦曝寒定要丧命于此。 “哈哈哈哈,就差那么一点点。” 胖老头又借力纵身高高跃起,借此打算来躲过庐望他的干扰,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十三皇子本人。庐望他当机立断,将手中银枪掷向对方。 若以以命搏命的方式,他自然可以杀死秦曝寒,不过他也难逃被银枪穿个透心凉的命运。终究还是太惜命了,于是他空中强行扭了下身子,而手中的暗器也慢了几息。几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至少是一个人生死的裁决。 庐望他替秦曝寒挡住了那几枚暗器,所幸伤处并未致命。而胖老头也安然无恙地躲过了攻击,虽毫发无伤,却被透穿衣服钉在树上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救我?” “老子收了钱的,可不想因为一个蠢货坏了名声。” “根本就没有钱,根本就没有,你在骗人。”秦曝寒心知肚明,这人只不过死要面子。 弃子么?庐望他知道,这已经和钱无关了。是为了弃子,作为一枚弃子,在被遗弃之后,下定决心把失去的一切努力赢回来的证明。 庐望他忍痛拔出几枚暗器,龇牙咧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两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为鹰眉胖老头哈哈笑道:“逃不了的,逃不了了,终将死在希望的边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倾力而为的准备 庐望他身受创伤,行路速度多有阻滞。两人并不太快,鹰眉胖老头要追赶上来轻而易举。银枪仅仅穿透了他的衣服,未造成实质的伤害,若说能起到阻碍对方行动的效果,连庐望他本人都不相信。可偏偏至今仍未再次觉察到对方的踪迹,不仅仅胖老头,其他人也是一样。一路顺顺利利抵达卜神村,话说这样岂不很好,然而并不,越是相安无事,越发觉得古怪透顶,庐望他可不相信,对方既然图谋已久的大事结果会闹得虎头蛇尾。 四月份沉寂的夜晚,呜呜作响的朔风,刮剌得脸生疼。秋老虎似乎吞掉了夏天而后灰溜溜地逃走,冬天就要来了啊! “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怕你撑不住了。”秦曝寒开口。 “少瞧不起人了,大爷我的命还长着呢!”庐望他呼呼喘气。 秦曝寒隐隐有些担心他,这个刀疤脸男人为什么这般拼命他还有些不太明白,至少他知道一点,就目前情势来看,对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所以他不想这个男人死掉。 方行路一夜,黎明将至,转眼卜神村也近在眼前。权当庸人自扰再好不过,可那不安的情绪始终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看,前方便是树林的尽头了。”秦曝寒心头一热,指着前方说道。他们可以看到无树木遮掩的黯淡天光,出了树林也许就可以看到卜神村上空飘散的袅袅炊烟,一路担惊受怕c惊惶奔逃总算熬到头了。于是他们迫不及待穿出树林。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炊烟,亦不是隐约可闻的犬吠鸡啼,而是横亘如天堑一般的卜神河。河水宽阔,河面上方弥漫着白茫茫的水雾,如层层叠叠的纱幕上接天穹,将此岸彼岸分隔成两个世界。 庐望他瞳孔一缩,他终于明白所谓“希望的终点即是死亡的边缘”到底为何意思。 方始黎明,鸡啼不过三遍。 秦皇宫内,一间不算大的主居室模样的屋子,右丞相李荃小心翼翼地俯首赶来,左右顾盼,见四下无人,才匆匆推门而入。 烛台上的松脂业已燃尽,烛芯也烧到了根部。豆大的火焰摇曳,随时可能熄灭。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也是一夜未眠。 帐幕里人开口道:“丞相怎么现在才来?” “彼此彼此,殿下召见的时机也让老臣颇有些为难。” “好了,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原本截杀队伍自然不会有半分差池,不过出了点意外。” “哦,什么意外?” “十三殿下被一护卫救起。此刻正赶往卜神村。” “嗯。”帐幕里的人并不意外。 “殿下难道就不怕?”李荃见此不惊不忙的态度,遂问道。 “怕什么?” “若十三殿下逃出生天,恐怕” “呵,还能变成怪物吃了我不成?还是说丞相大人对您手中的罗网不够自信?” “这个自然是包殿下满意。只是殿下是如何知道的?”李荃微微抬头,看着帐幕内的人,眼神有些警惕和抗拒。 “丞相大人不必如此态度吧,我愿坦诚相待,自然希望与您同乘一条船。至于您手底下私自积蓄力量,自然逃不过那位大人的眼睛。” “那位大人?”李荃心头既忐忑不安又狐疑不定。手下暗自囤积班底这事几乎无人知晓,组织更是设在无人出没的深山老林,隔级的手段发号施令,连那些杀手们也不知道最上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就算万一被查出也难以和他扯上半分关系。然而即使如此也被人知晓,想来那位必定是相当恐怖的存在。 “对。” “那位大人到底是哪位大人?”李荃试探道。 “说不得。丞相大人只要好好替我办事就够了。” “是。说来殿下和那位大人许了什么承诺?” “怎么?丞相大人难道有自己的打算?” “不敢。” “说来你可能不信,是那位大人先找的我?他开出的条件容不得我不接受。” 李荃侧耳凝听。 “是十三弟弟的命。” “什么?”李荃几乎脱口而出。 “似乎觉得很有威胁呢!” “在未来的确很有威胁性!”李荃认同道。 帐幕里的人再次说话,“自然,为了显示出秦国未来秦皇的诚意,我答允了万里山河图一并奉上。” “万c万里山河图!”李荃心中一震,“殿下何来的万里山河图。” 天下都在找万里山河,十国在找,超然院也在找。终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圣物啊! “我自然是在幼时偶然听外祖谈起的,他说那卷古绘图即在秦皇宫内。” “当真在秦皇宫内?” “这我也不清楚,该要好好留意一下了。” 李荃碎碎念道:“这事做不得真,即使明知是假的,只怕只怕他国也不会干休,只要他们心头存个万一,那秦国必定要面临灭国的危机。殿下没把这件事传出去吧!” “自然不会蠢到如此地步,若真能寻到,交给那位大人,大可以免除秦国所面临的无妄之灾。” 李荃深以为然地点头,又问:“说来那位大人的目的到底为何?” “那位的存在即为了推翻超然院。这个格局下的十国已经腐朽到千疮百孔了,时代是时候要换换了。” “原来殿下早早就做好了打算。” “不知丞相大人是个什么意思?” 李荃躬身叩伏道:“愿为殿下倾力而为。” “倾力而为?” “倾力而为。” 放眼望去,如林如山,如嗜血的暗鸦,亦如寂静无声的坟墓。他们在滩岸边久久伫立着,悄无声息,似乘雾而来,等侯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训练有素的黑夜杀手,整整不下五十个。 庐望他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天。 黎明?终不过是头脑发胀从而营造出的自欺欺人的幻觉。 天似乎早就亮了,只是厚厚的积云笼罩,阳光一丝也抛洒不来。分明就是漫无边际c永远也难以逃离的黑夜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世修罗:飘雪 要想到达卜神村,必先渡过卜神河。要想渡过卜神河,必先杀光这里的杀手。他们明白这等因果关联。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之难。他二人奔波至此,尚不得半刻的休息,对方静候多时,养精蓄锐,状态乃是最佳。再说,对方人数众多,个个看着都不似任人宰杀的肉鸡模样,如此打将起来,终有精疲力竭的时候。况且,前有阻敌,后方多半也有增援。怎么看,这都是一盘看不到出路的死棋。 庐望他轻舒了口气,哂然一笑,这就是上天招待弃子的最后礼物么? “你怕死吗?” “啊?”秦曝寒来不及反应。 “躲在我身后。” 滩岸边的黑衣杀手们开始动了,他们手握刀剑,脚下碎步轻踩,急速朝二人掠去。与之相对,庐望他携秦曝寒亦朝着杀手们奔来。 自打第一个照面,跑在最前方的杀手出刀削向庐望他的肩头。庐望他不避不闪,反贴近上前,以肩肘撞其胸腹两位置。对方那一刀恰好落了个空,待被撞了个趔趄向后倒去时,庐望他瞅准时机,扣其手腕,夺下兵刃,一刀将其斩之。这个过程不足两息,杀与被杀几乎在同一刻上演。一个生命悄然死掉,简单得没有人去在乎。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庐望他压根没有胜算。若正常来讲,庐望他带着秦曝寒朝无人的地方逃跑才是合理,而他却护着秦曝寒冲进了人堆。 一个死掉就会有两个补充上来,对方的生力军源源不断,过不了多时自然便精疲力竭。 这时,又有两个杀手杀将上来,一刀枭首,一刀拦腰。这两记攻击并不难躲,用兵刃阻下处那刀,上处那刀矮下身子便可轻易躲过。可是他不能,他得顾及身后的少年。一旦如此做,必会波及到身后的少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只好用刀去挡上处那刀,而下处那刀,则直接用手去捏住了。 刀刃斫入手掌的感觉很痛,庐望他不住嘶嘶吸气。抬脚将一人踹翻在地,挥刀又将另一人斩于地上。 庐望他小心翼翼,本打算每一次出刀都必有所得,不仅要杀人,还要护住周身,又保身后年轻人的周全。可很多时候是来不及考虑这些的,对方根本不会给机会,索性只管出刀好了。 天隐隐又变暗了些。众杀手蜂拥而上,刀面泛着白光,一时间影影绰绰,庐望他狼狈格挡也力不从心。然而他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牵连身后的少年,只见大腿c胳膊c右肋乃至脸上又添了四c五处新伤,秦曝寒身上却并无一处伤痕。 “二十!”庐望他凭空喊道。 秦曝寒不明白庐望他的意思,杀手们也自不会去理会。 两日两夜未曾有过正经的休息,长途的奔逃以及随时可能面对的战斗,旧伤未愈又凭添了新伤,这等非人般的恶意待遇,也许任何肉体遇见它随时都可能被轻易摧毁。可凭借那绷紧到变形的神经,庐望他仍旧在卖力地以命相搏。 因为忘不掉那些面目可憎的脸啊,忘不掉那时候承受过的恶意啊,与之相比,现在所经历的这些无非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罢了。 “十。”这个连自己都护不周全的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如狮子般咆哮道。 “十,你若再走十步,就再也不是我李家的人了。” 少年看着被众人推搡到府门之外的年轻妇人,转身毫不客气地说道:“为什么是十步?老爷也很为难吧!既想维护你世家大族的清誉,又怕担上冷血如豺的骂名。好歹也流着那混蛋的血,好歹也算是半个李家子孙,索性便把抉择的权利交给我,让我去触碰底线,对吧!毕竟世家大族都是讲规矩的。即便拥有李家的血缘,一旦做出了逾越规矩的事,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对吧!” “啪”,迎接他的是响亮的一记耳光。穿着体面的老人在众人的拥簇下吹胡子瞪眼骂道:“混账东西,谁允许你这样讲话的。” 那记耳光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大概已经下定了往死里打的决心了吧!少年脸上火辣辣地疼,眼冒金星,鼻孔渗出血迹。耳边充斥着众人的指责谩骂,以及屋外那年轻妇人的凄惨哀嚎。 “既要赶人,何必需要十步。”少年蹭了蹭鼻子,回转身子朝府门外走去。“从始至终我就没把自己当李家的人啊,我仅仅只是我娘亲的儿子就好。说你们冷血如豺简直是对豺狼的侮辱,豺狼也不至于如此下作吧!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液,真为自己c为这样的家族感到蒙羞。就这样吧,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连身体c连灵魂都会慢慢腐烂掉的。” “不过,老爷赏的那记耳光,小的先记下了。总有一天,小的会打还回去的,还望老爷高寿,千万不要早早死掉。” 庐望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也许下一道伤口便会要了他的命吧!然而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庐望他依旧挺了下来。他知道,那记耳光终有一天是要还的。 秦曝寒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 真是奇怪,明明危险得要命,明明所有的刀剑都指向自己,自己却木讷到连一丝的恐惧感都没有。这时竟开始有些走神。 他忽然想起夏十七来,那个极温柔的女子。 多年以来,他始终扮演着提线木偶的角色,对抗着孤独,对抗着死亡。他们不要他死,于是就可以躲在自己围起的匣子里小心翼翼地苟活。而现在他们打算要了自己的命。 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啊,已经有人替他挡下了,那时候是夏十七,现在是庐望他。 他一点也不害怕,也许真的该死掉了吧!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忍不住笑起来。 忽然一股大力传来,脚下一轻,他发现视线中的东西已经变了,发现自己飞在空中。地面上黑压压的人群,以及黑压压的人群中那张不苟言笑的刀疤脸。 他本以为可以安然面对死亡了,现在却似乎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拖离掌控。于是他落到了卜神河里,尚不到五月份的河水寒冷似冰,浓雾遮住了滩岸上的视线。 滩岸上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喂,蠢货!岭南最大的家族姓李,但迟早有一天要姓庐!那三万两,你先替我收着!” “不。”他声嘶力竭地怒吼,似乎又有东西从身体里割离掉了。 他开始有些慌张,那个男人啊用他的命将自己抛掷到卜神河里。眼眶里不知不觉有液体流了出来,那应该是沾到眼睛里的河水吧!他从未如此不甘心过。 不知为何,脸上有丝丝的冰凉,秦曝寒抬头,浓雾笼罩的河面上开始飘起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