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重置版繁衍计划》 正文 1.第一章 阿婵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正倒在一片雪地里。 意料之外的重新降临,消耗了她大量的能源,但为了后续计划,她不得不再耗费一大笔能源,重新将自己的外形转化为幼年模样。 这两样支出,原本都不算庞大,可加在一起,却让外星人感到了捉襟见肘。 为了防止后续行动出现能源不足的情况,阿婵紧急关闭了一切活动模拟,在目标人物尚未出现之前,她只是静静的躺在雪地之中,闭着眼睛,连呼吸都已经停止——如果此刻有人类发现她,恐怕十有八九,都会把她当做一具冻僵的尸体。 大雪静静的下着,雪花温柔的落在阿婵的身上,脸上很快就覆满了一层薄雪。 在心跳模拟也暂停了的外星人听来,这世界仿佛一片沉寂,空旷萧索,寂寥无边。 而在这样绝对的寂静里,她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车驶近的声音。 阿婵已经不是第一次降临在雪地里了。 第一次,是阿飞捡到了她。 第二次,是她遇见了李寻欢。 不过这一次,阿婵很清楚绝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马车停住了。 驾车的人显然发现了还未被大雪完全掩埋住的女孩,车夫跳下来凑近查看,阿婵这才启动了心跳与呼吸的模拟行为。 不多时,她便轻阖着眼眸,听到了一个男人惊愕的叫喊:“小姐!这雪里有个孩子!” 车门打开了。 一个裹着紫色斗篷的小小身影跳了下来。 那是个大约比阿婵大上一两岁的小女孩。她脸色苍白,身形柔弱,可是与僵在雪地中的外星人相比,却已然显得脸色红润,身形健康了。 小女孩看着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外星人,连忙吩咐道:“快把她带上车!” 她年岁尚小,父母已然双亡,不过此去投奔的亲戚却很有来头,因为这个,马车夫倒也不曾轻忽她。他连忙听命,弯腰将阿婵捞进了怀里。 而这女孩离开了白茫茫的雪地,人们才终于看清她的模样,一时间,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她的皮肤白的几乎和雪地融为了一体,躺在雪中,难以分辨,不知哪里是雪,哪里是她的肌肤。可这时窝在马车夫的怀中,便露出了一张宛若玉人的精致面容。 乌发雪肤,长睫微颤,唇失血色,煞是可怜。 “小姐,”马车夫伺候过不少小姐夫人,其中不乏美貌之人,但此刻,他却颤颤巍巍的抱着这女孩轻的几乎没有一点重量的身体,神色敬畏,“这大雪,莫不是化出了精怪?” “不要胡说。”小女孩却怔了一会儿之后,走上前去,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暖壶塞进了阿婵怀里,“这分明是个人。” 可是看起来,这个精致的宛若冰雪凝化而成的女孩,气若游丝的仿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她不禁有些焦急道:“我们离姨妈家还有多远?” 不远了。 阿婵在心中默默的替马车夫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如果外星人在上个世界里搜集的资料没错,此刻,她姨妈的幼子——她的表哥,大概正在院子里堆着雪人。 那个名叫李寻欢的孩子,如今还不是以后名震江湖的小李飞刀。 而眼前的小女孩,也不是以后兴云庄的龙夫人。 她名叫林诗音。幼年失怙,千里迢迢,前来投奔自己嫁入李园的姨妈。 阿婵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年幼时的模样。 在上一次的世界里,她遇见过远走关外十年,刚刚回来的李寻欢。 那时他已人到中年,满面风霜,眼尾已经生出了皱纹,林诗音也早已为人妇,为人母。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相见时却几乎已成陌路。 她还见过已经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李寻欢,那时候他已不在江湖,江湖上却仍然到处都有他的传说。 他有了妻子,林诗音却已带着儿子,失去了丈夫,不见了踪影。 而如今,他们还不曾相遇。 其实按理来说,李寻欢十分符合外星人的“强者”标准,但因为同时代的阿飞,叶开等人也十分优秀,阿婵并没有将他划入小白菜的范围——因为那会导致搜集其他人生殖细胞的难度急剧上升。 更何况,那时李寻欢的基因也已经过了最有活力的时候,所以综合考虑之后,阿婵并未出手。 但现在却有所不同。 因为阿婵如今需要一个稳定的,又不会失去与小白菜接触机会的环境,慢慢恢复能源。她考虑过许多情况,比如阿飞身边,叶开身边,路小佳身边,又或者是沈浪,王怜花 但阿飞自幼生长在荒野,与野兽厮杀夺食;叶开在养父母那,倒也有过一段安稳的生活,却很快就浪迹四方;路小佳一出生就被送离了丁家,在荆无命身边长大;沈浪更是年纪轻轻便散尽家财,遁入江湖;而王怜花他的母亲王夫人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好人,这母子两人心中唯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复仇。 于是外星人很快便确认了李寻欢的身旁,最为安稳——起码在他遇见龙啸云之前,李园除了他的父亲,兄长,母亲一一去世之外,并无什么危机。 等到“主线剧情”开始之时,那才是腥风血雨的开端,梅花盗,金钱帮,各种势力层出不穷,但那时,阿婵肯定早就恢复能量,离开李园了。 不过,这样一来,阿飞就成了一个难题。 因为他的生殖细胞最活跃的时候,恰好就是“主线剧情”开始之时。 “主线剧情”对于外星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新东西,一开始,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主线剧情”,但就是因为不够重视,所以上个世界里,她好不容易已经搜集到了阿飞,叶开,路小佳等人的生殖细胞,甚至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取得了沈浪的生殖细胞,结果一切却突然都化为了乌有。 ——那个世界被锁定了。 金球为此紧急回了一趟星球,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终于返回了阿婵的身边。 他带来了长老们的研究结果,说道, 这让外星人有点郁闷。 她的目标只是生殖细胞而已,任务又不是毁灭世界或者统治世界,自然没有必要太过干涉世界的走向以及打乱事件的发展,而这个世界的小白菜们彼此关系颇为紧密,比如李寻欢和叶开之间有师徒之恩,李寻欢和阿飞之间有挚友之情,道德伦理比之以往的世界更为碍事,为了求稳,她认为跟在目标身边顺势而为,再寻找机会乘虚而入的行为是最省力又最便捷的。 结果引发了排斥反应,致使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部化为乌有——已经传送回母星的生殖细胞在被锁定的瞬间,全部失去了活性——她只能重头再来。 这一次,外星人必须万分注意,要避开世界意识重点关注的时间线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就是所谓的“主线剧情”。 正因如此,她干脆的来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最初。 另外,根据长老们的研究,“主线剧情”在世界意识眼中是一根非常清晰的线,所以但凡有所异动,就会格外明显,引起注意,因此,她最好将“主线剧情”改动的和原本越不一样越好。 据说这叫做“魔改”,也可以叫做“崩坏”,越是和原本的世界不一样,就越是不容易引起排异反应。 阿婵想,她可以试试。 李寻欢在院子里堆雪人的时候,忽然瞧见常常来家里为母亲诊治的老大夫背着医药箱,匆匆忙忙的路过——他据说是方圆百里内最有名的神医,但李寻欢体弱多病的母亲,身体却依然毫无起色。 最近大寒,她几乎整日躲在房间内,鲜少出门。因此李寻欢忍不住的想:老大夫怎么来了——? 难道母亲又犯病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立即抛下了雪人,担忧的跟了上去。 只见那大夫果然熟门熟路的跟着引路的仆人拐进了小楼——那是他母亲的住所。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没进主屋,而转进了侧室。 ——母亲在侧室里? 李寻欢这么想着,连忙跑了过去。 他进屋的时候,正好听见那大夫熟悉的声音,苍老低沉的说道:“并无大碍,喝些姜汤暖暖身子,修养上几日便可。只是这姑娘先天不足,体虚身弱,今后恐命不长久就算按我的药方仔细温养,只怕也” 他话说到这里,低低的叹了口气,想起方才诊脉时瞧见的碧玉无瑕般的小女孩,心中为她的薄命感慨不已,一时之间,竟然不忍将话清楚说明。 不过,听的人自然已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引路的仆人一时也是默然不语。他们虽然都不认识那陌生的女孩,可人对美好之物,总有一种下意识的珍惜之心。 这时,李寻欢稚嫩而忧虑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接住了老大夫的未尽之言:“母亲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那老大夫和与他交谈的仆人闻言望来,连忙一起朝他行了一礼,“小少爷。” 众所周知,李家乃是本地望族,一门四进士,可以说得上是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如今李园之主李端和又上京赴考,据说以他的才华,高中是十拿九稳之事,到了那时,李家就更是清贵不可言。 而李端和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芳年称为“大少爷”,小儿子李寻欢便被称为“小少爷”。 大少爷李芳年长得更像其母,面容姣好,宛若女子,文雅俊秀,而小少爷李寻欢则长得更像父亲。 李端和长得并不如何出色,可性情温良,深受下人们的敬爱。李寻欢如今年岁尚小,小小的一团,当得起一句玉雪可爱。 他刚在雪地里堆着雪人,却将脸颊冻出两团可爱的红晕,一双隐隐透着碧色的眼眸又大又明亮,一看就叫人喜欢。 老大夫忍不住柔声道:“夫人一切安好。” 那仆人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夫人,是表小姐来了。” 他还没把下一句“表小姐在路上救了一个冻僵在雪地里的女孩”说出来,李寻欢已经“咦”了一声,径直跑了进去。 最近几日他总听母亲说表妹要来,表妹快来了,表妹这几日大概就到,心里已然十分好奇,又听说她父母双亡,除了他母亲以外,已是举目无亲,不觉心生怜悯,此刻又听见方才大夫的惋惜之语,顿时倍感担忧。 而他冲进去一看,正好瞧见一个陌生的身影侧卧在床上,蜷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好像被人抛弃的奶猫。 她像是昏睡着,却连呼吸都低不可闻,叫人揪心。 李寻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悄悄的走了过去,床上的小女孩便慢慢的,将脸庞展露在他的眼前。 那一瞬间,就好像明月初升,皎皎湛湛,仿佛整间屋子都被她所照亮。 李寻欢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站在床边,见她居然一动不动,心中害怕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恐怕已经失去了意识,便忍不住俯下身去,轻声叫道:“喂。” 阿婵应声微微颤了颤那纤长的睫毛,李寻欢才略微放心,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喜气。 “你就是我的表妹么?”他蹲了下去,凑在阿婵脸旁,怕惊扰了她一般,用气音小心的说话,那低低的声音,稚嫩的甚至还有些奶声奶气。“我是你的表哥,你认得我吗?” 阿婵微微睁开了一线眼眸,她浓艳的睫毛在雪一般的肌肤上落下盈盈阴影,一双浅茶色的眼眸抬起来,盯着李寻欢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力的弯了弯眉眼,摇了摇头。 她的眉眼间带着些许异域风情,凝注着一个人的时候,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不知怎么的,李寻欢很喜欢这样望着她,也很喜欢被她这么望着着。 这时,那站在门口的仆人才有机会补充道:“这不是表小姐,是表小姐在路上遇见的孩子。据说倒在雪地里,若不是碰见了表小姐,恐怕就要冻死了。” 李寻欢凝视着阿婵的眼眸,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只是口里轻轻的“哦”了一声。 他说:“我叫李寻欢。” “我叫阿婵。” 李寻欢顿时笑了:“难道你姓‘阿’吗?” 他如今年幼,还不懂人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他只是稚嫩的觉得,一个人的名字,有名有姓才是天经地义。 就像他的父亲李端和,母亲陈凤蔚,他的兄长李芳年,和他自己李寻欢。 阿婵却只是轻柔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她仿佛疲倦已极的慢慢闭上了眼睛,精疲力尽的昏昏睡去了。 “啊,”李寻欢这才后知后觉的怔了一下,他看着不再回应的女孩,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遗憾的低声道:“你可以跟我姓呀。” 他说,“李婵,你觉得好不好?” “欢儿,”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那声音柔缓有余,中气不足,可见主人体质难以称之为健康。“你在里面做什么?” “娘!”李寻欢转头望去,顿时欢喜的叫了一声,跑了过去道:“我以为您身体又不舒服了!” 陈凤蔚微微一愣,随即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娘身体无碍。里面的是你表妹在路上遇见的孩子。” 说完,她侧了侧身子,露出了站在一旁,自己牵在手中的女孩。“来,这就是你的表妹。她闺名诗音。” 李寻欢这才将目光落在林诗音的身上,听母亲道:“她以后便与我们一起生活。” 听完,李寻欢乖巧道:“表妹好。” 林诗音亦礼貌道:“见过表哥。” 陈凤蔚见状微笑道:“这就是你二表哥,名为寻欢。他有个兄长,名为芳年,此刻正在学堂,不在府里。你姨父上京赶考去了,恐怕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寻欢就是。” 见林诗音乖乖点头,李寻欢已有些忍不住道:“娘,那阿婵呢?” 陈凤蔚这才有些讶异的看着儿子,有些好笑:“那女孩生的如此玉雪可人,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娇客,等她醒来,自有家可回。” “可是,”李寻欢辩道:“若是有家可归,她又怎么会独自一人倒在雪地里呢?若是她无家可归,我们让她留下来好不好?” 陈凤蔚拗不过他,只得无奈笑道:“待她醒来,我再问她。” 阿婵就这样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能源供养,维持着呼吸,“昏睡”了三天三夜。 为了尽快的恢复能源,外星人精打细算,努力开源节流——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靠着着,能靠着就不站着,能微笑就不说话,能发呆就不微笑——尽量把一切活动减少到最低,需要的能源也就越少。 若是可以这样一直昏睡十几年,直接恢复能量到李寻欢发育完全,那就最是完美不过了 但外星人很清楚,那只是妄想。 昏睡的太久,容易引起人类的恐慌,也违反人类的常识,对于接近人类的计划不仅没有帮助,反而有害。她储存能源就是为了繁衍计划,如果本末倒置,就太傻了一点。 因此在一个下午,阿婵很“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陈凤蔚就住在隔壁,一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她坐在床边,俯下身来,用柔软的手指试了试阿婵额头的温度,略略松了口气,温柔道:“没有发热你睡了很久,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阿婵扬起脸来看她,觉得她和长大后的林诗音颇有几分神似——脸色略显苍白,气质颇为清淡,光论容貌,并非绝色,但气质如梅,脱俗疏朗,令人见之忘俗。 阿婵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陈凤蔚便和蔼道:“你叫阿婵?” 阿婵点了点头,然后怯怯的伸出手来,捏住了盖在下巴下的软被被沿,紧张的攥紧了,看起来越发可怜。 见状,陈凤蔚便情不自禁的将声音放的更软:“你家在哪里?可还有什么亲人?怎么一个人大雪天的倒在雪地里?” 外星人便以标准的,虚弱至极的语气回答道:“我没有家。没有亲人。走了很久,很累,没有力气了,所以倒在雪地里。” 她的容貌世间几无能与之相提并论者,此刻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跑的虚弱模样,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所心软——更别提本来也称不上铁石心肠的陈凤蔚了。 她看着她,顿了片刻,终于怜悯的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不如便暂时住在此处吧。” 于是,阿婵成为了李园里一位有些“特殊”的客人。 下人们称呼她为婵小姐,她跟李园并无关系,却和表小姐林诗音一起,住在夫人的小楼里。 林诗音的身体有些羸弱,但滋补几日之后,脸上便慢慢红润了起来,可婵小姐却一直脸色苍白,手脚冰凉,不过,嘴唇也慢慢有了血色,不再显得那么脆弱,好像冰雪凝成,稍不注意,就会融化一样。 陈凤蔚将这些事写成了家书,递给了学堂中的长子,没过几日,李芳年便借着学堂休沐,返回了家中。 阿婵从没见过他,哪怕她前几次与李寻欢牵扯颇深——因为那时候,李芳年早已经去世了。 但如今,他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他生的像他母亲,眉眼柔和,一身书卷气息,不笑时显得有些冷淡疏离,可微微一笑,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见到他时,阿婵正跟着李寻欢认字。 冷香小筑此刻还是李寻欢父亲的书房,但他却已经很喜欢呆在这里了。 他年纪不大,却因为家学渊源,这时已经认得很多字了。他与阿婵一起并肩坐在高大的紫檀木椅上,拿了本《千字文》,放在两人挨在一起的腿上。 此时天气仍然有些寒冷,两个小小的人儿挤挤挨挨的一起坐在铺在椅子上的虎皮上,腿都够不到地,显得格外可爱。 女孩裹着厚厚的貂毛斗篷,此刻在室内放下了兜帽,露出一头鸦羽般浓密柔顺的长发,乌发雪肤,唇红齿白,一双清澈的眼眸明光流转,此刻正认真的凝视着膝盖上的书册。可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却已如一颗夜明珠盛放在室内一般,熠熠生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只见李寻欢伸出手指抵在字下,一个个的认真教她:“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阿婵乖乖的跟着他曼声念道:“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他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而是十分开心的继续道:“性静情逸,心动神疲。守真志满,逐物意移。坚持雅操,好爵自縻。” 阿婵却不再继续,而抬起了头,看向了门口。 李寻欢见她动作,跟着望去,顿时惊喜的笑了起来:“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芳年便也笑了。 “刚到不久。拜见完母亲,见过表妹,就来找你啦。”他抱起跑向自己的幼弟,快活的转了好几圈,这才放下。 “昔日吕蒙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我家寻欢几日不见,已经当了夫子了! 此时,阿婵也跟着走了过来,却只拿着那双明光潋滟的眼睛望着他,然后怕生的抿了抿嘴唇,低着头站在李寻欢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袖。 李芳年笑着问道:“这是?” 李寻欢也笑着回道:“这是阿婵。”他回过头,朝着她欢快道:“阿婵,这是我阿兄。” 小女孩这才迟疑了一会儿,怯怯的叫了一声:“阿兄好。” 李芳年失笑不已,他是李寻欢的阿兄不错,可是,这小女孩却怎么能叫他阿兄呢? 这样一来,他却顿了一顿,察觉到了什么——下人们皆称呼她为“婵小姐”,母亲,表妹与幼弟皆可称呼她为“阿婵”,可是,她却怎么称呼他们呢? 夫人,老爷,少爷? 这岂非与下人无异? 李夫人,李老爷,李少爷却又太过生分,无端的越发凸显寄人篱下的尴尬。 但她又与李园毫无血缘,更不可能与林诗音一样,称呼他们为表哥。 李芳年瞧着阿婵藏在李寻欢身后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心软,这样的孩子,谁会忍心让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活着呢? ——不如,让母亲将她收为义女? 他牵着弟弟去见母亲的时候,李寻欢好奇的问道:“什么是义女?” “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李芳年笑着回答道:“往后,她跟诗音一样,也是你的妹妹了。寻欢,你可要好好尽到兄长的职责哦。” “那,”李寻欢瞪大了眼睛,唯恐自己不能好好尽到职责的紧张道:“兄长的职责是什么?” “嗯这个嘛,”李芳年歪了歪头,沉吟道:“要教导他们读书学习,关心他们的想法情绪,矫正他们的行为举止,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为他们遮蔽风雨往后,说不得还要替他们张罗婚事,挑选良人” 李寻欢一条条的认真记下了,他看着自己的兄长,忍不住的感叹道:“阿兄好辛苦啊。” “是啊是啊,”李芳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所以寻欢你就要多帮帮为兄减轻负担才好啊。要知道,你现在可也是‘兄长’啦!” “婵小姐”就这么从一位暂居的客人,变成了女主人的义女。她如今称呼陈凤蔚为“义母”,也该叫李芳年“阿兄”,林诗音“阿姐”——可是,她却不肯叫李寻欢“阿兄”。 一直都很沉默寡言的小女孩,第一次很认真的说,“我以后要当他的爱人!” 林诗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微微涨红了脸,她出身书香世家,从小接受的都是守礼矜持的教育,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大胆的言辞。 李芳年和陈凤蔚年纪比他们大上许多,倒也不会当真,只是觉得童言无忌,天真好笑。 只有李寻欢,一脸懵懂的看着兄长,不解的追问:“爱人是什么?爱人是什么?” “就是妻子呀。”李芳年忍笑看着他,回答道:“傻弟弟,当爱人,就是要当像父亲与母亲这样的夫妻。母亲就是父亲的爱人,父亲也是母亲的爱人。” 而对孩子来说,父母,夫妻,就是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辈子的伙伴,因此,李寻欢立刻欣然道:“好啊,那我也要当阿婵的丈夫!” “那她就不能叫你阿兄了。”李芳年逗他道。 李寻欢立刻上当的好奇道:“那她应该叫我什么?” 李芳年笑道:“我想想——嗯,我觉得寻欢哥哥不错!” 陈凤蔚也忍不住的笑弯了眉眼,只觉得自从丈夫离家赶考,长子出门读书后,家中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阿婵立刻便跟着叫了一声:“寻欢哥哥!” 李寻欢“啊?”“诶?”“啊!”的懵了好几声,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哦!”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陈凤蔚和李芳年顿时笑的更大声了,就连林诗音都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李寻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的感到了有些发糗。他微微涨红了脸,扬声道:“明明是阿兄让她这么叫的,为什么这么笑我?” 李芳年笑的不行,却不理会弟弟那毫无力度的反击,只继续逗道:“她叫你寻欢哥哥,那你却得叫她阿婵妹妹才行!” 但李寻欢被逗弄的急了,死活也不肯改口,只叫“阿婵”,“那表妹也不许叫你大表哥了——她叫你芳年哥哥,你叫她诗音妹妹,怎么样?” 林诗音躺着突然中了一枪,李芳年却十分光棍,“这称呼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你自己想的太多。”说着,他就光风霁月的对着林诗音拱手笑道:“诗音妹妹。” 他笑起来好看极了,林诗音被他的笑脸一冲,蓦然不知所措的涨红了脸,下意识的也回了一句:“芳芳年哥哥。” “看吧!”李芳年没注意到她的羞怯,转头继续逗弄起李寻欢来,“你还不叫一声阿婵妹妹来听?” 李寻欢在那边誓死不从,陈凤蔚却突然心中一动,瞧着李芳年和林诗音,想起所谓的亲上加亲这么一句话来。 只是学堂的假期不过那么一两日,很快,李芳年就走了。 林诗音被陈凤蔚拘在身边,学习女红,阿婵便被李寻欢拉着,满院子跑。 李寻欢想要玩雪,但陈凤蔚和林诗音虽然鲜少出门,李园的仆人来来往往,不把道路上的冰雪扫干净,却总不方便。 李寻欢便不许仆人去动冷香小筑的雪。他最喜欢那里,所以也最喜欢带着阿婵去。 “等一下!” 他们跑到冷香小筑前的小桥前的时候,阿婵忽然拉住了他。 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小雪,几日前走过的痕迹,如今被掩盖的一干二净。阿婵望着他,孩子气的央求道:“这雪看起来多可爱啊,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踩乱它?” 她在上一次的世界里,也曾对李寻欢提过一样的要求,不过那时他早已武功大成,名满江湖,轻轻松松的就将她带了过去。 那时,他们也相互认为兄妹,她却不能叫他寻欢哥哥,而是叫他大哥。 【“这桥上的积雪多可爱啊。”少女孩子气的央求道:“我们不要踩它吧。” 李寻欢只是笑道:“那我们如何过去?” 少女拍手期待道:“用轻功,好不好?我想看看大哥的轻功嘛。” 李寻欢在江湖上,并不以轻功闻名,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轻功其实很好。而如今拿来哄哄小姑娘开心,也并无不可。只见他纵身一掠,一眨眼间,便稳稳的站在了桥的那头。 而桥上的积雪丝毫未损,完好如新。 阿婵顿时瞪大了眼睛,像个孩子那样兴高采烈的拍手欢笑。“再来再来!” 李寻欢便又飞身过来,换了三四种不同的姿势,飞过小桥,才终于让阿婵心满意足。 “那大哥你能带着我飞过去吗?”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还是只能一个人过去?” 李寻欢也很少没有这么无忧无虑的开怀过了。他眉眼舒朗道:“那就要看带的东西重还是不重了。” “若是重呢?” “那就有重的带法。” “若是不重呢?” 李寻欢那略带碧色的眼眸中,已经忍不住带上了些许笑意:“那自然就有不重的带法。” “那我是重,还是不重呢?” 看着阿婵那天真的模样,李寻欢大笑道:“这世上若有哪个男人说女人的体重太重,那就一定是个傻子。” “不过,你的确不重。”他笑道:“不仅不重,你还太轻了些。” 他微微俯身揽住了少女的腰,阿婵便立刻乖乖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可这时,李寻欢却是个甚至可能还没开始习武的孩子。 他苦恼的歪了歪头,却没有拒绝。 “好吧!”他瞅着面前的小桥,似乎在打量着它的长度,沉吟了一会儿后,他张开双手道:“那你可得抱紧我才行。” 阿婵立刻乖乖的抱了上去。 李寻欢反手将她揽在怀里,看着面前的小桥,深深地提起一口气来,就要纵身一跃—— 可惜这一次,两个小孩却没能跳的比长大后远。 李寻欢抱着阿婵,离地一跳,然后十分干脆利落的摔在了小桥中间,滚做了一团。 听见窗外传来了笑声,叫声,小楼之上的陈凤蔚和林诗音转头望去,一眼就能瞧见冷香小筑前的小桥上,两个小孩子不知道怎么的摔在了一起。 林诗音忍不住也笑了,“这是怎么弄的?” 陈凤蔚看了一会儿,也失笑的摇了摇头:“欢儿怕不是想用轻功把阿婵带过去。” 李家和陈家各自都有武艺传下,只是李家几代人都专心科举,虽说也会习武强身,却也并不如何抓紧,不然的话,李寻欢也不会如今还未习武。 李芳年倒是练过几年,但他天赋平常,心中又对武学不以为意,并不如何刻苦,也就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毕竟在读书人看来,武艺再强,也不过是一夫之勇,而安邦治国,才算是最大的本事。 至于陈家,那就更不用说了,人丁凋敝,这一代更是只剩下了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李家,一个嫁给了林家。 林诗音也听母亲说过一些武技,但她一个女子,就更加不愿去碰。 此刻,窗外两个小人儿已经爬了起来。 只见阿婵笑着把地上的雪捏成球,掷在李寻欢的胸口,假装埋怨他道:“你看,雪都被你弄乱啦!” 她爬起来就跑,李寻欢被她猝不及防的砸了一下,下意识的“哎”了一声,随即反应很快的跳了起来,追了上去,“这次不算——下一次,我肯定能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他们跑进了冷香小筑的梅林之中,你来我往的打起了雪仗,一片欢声笑语。 陈凤蔚忍不住欣慰道:“阿婵最近总算开朗了许多。一开始什么话都不肯说,实在叫人担心。” 林诗音跟着道:“她很怕生,如今和二表哥却是熟了起来。” “她哪是和欢儿熟了起来?”陈凤蔚想起小儿子做的事情,就忍俊不禁,“还不是欢儿总是去闹她!” 于是等到下一次李芳年休沐回家,看见的便是在院子里扎着马步的弟弟。 他瞪大了眼睛,不解的问道:“寻欢,你是哪里想不开,居然主动要学武?” 虽然都说穷文富武,但那只是相对而言——学武需要大量的营养支撑,还有伤药,兵器,那都是一大笔钱。寻常人家一年连一顿肉都吃不起,就更别说顿顿吃肉了。 可学文也不便宜——纸墨笔砚,书籍束脩,也是一笔大支出。 所以投入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就要看看收益了。 在李芳年看来,学武只能逞强斗狠,就算最后天下第一又能如何?不如学文入仕,官至一品,才能光耀门楣。 而且,读书虽然不易,可比起需要打熬筋骨的武艺来说,却又算是只要动脑的轻松活计了。 又累,又没有前途,学来干嘛? 李寻欢已经站的双腿发颤,头冒冷汗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说话——他怕一说话,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一散,就撑不下去了。 林诗音得了陈凤蔚的吩咐,在一旁监督他,此刻轻声解释道:“二表哥想学轻功。” “轻功?”李芳年一愣,困惑不解,要知道,这门技术就连强身健体都够不上啊? 林诗音便笑着继续道:“二表哥和阿婵约好了,一年之后,再下了雪,就要带着她从冷香小筑前的小桥上踏雪无痕的过去。” 李芳年这才恍然大悟,转而笑道:“这么快就学会了讨媳妇的欢心,真是后生可畏。” 林诗音还不大习惯少年人张口“媳妇”闭口“媳妇”的直率打趣,又忍不住微微涨红了脸,抬头去看插在一旁的香,连忙道:“二表哥!时间到了!” 这话一出,那边的马步瞬间就塌了。 李寻欢双腿打颤,汗出如浆,累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站又站不住,却又记得母亲嘱咐过不能立刻坐下,只得勉力迈着两条快软成棉花的腿,艰难的朝前走了几步。 李芳年悲悯的看着他,仿佛见到了当年被爷爷抓着扎马步的自己 想当年,他爹李端和资质平平,虽然有心想要继承他爷爷的武艺,却始终没有长进,倒是在读书上很有天赋。于是李芳年出生之后,作为长子嫡孙,他一下子就被爷爷给盯上了。 好在后来他扎了一次马步就大病一场,从此之后,爷爷就再没勉强过他。然后没过几年,爷爷就去世了,父亲教了他一些拳法,用来强身健体,但没有下苦功夫打熬身体,别说内力这么玄乎的东西了,他可能出门连个力气大点的农夫都打不过。 不过,他弟傻得脑子这么铁,自讨苦吃,都是为了讨人欢心,但那人呢? 李芳年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却没见到那总是跟在李寻欢身旁的小姑娘,顿时好奇问道:“说起来,阿婵呢?” 林诗音回答道:“阿婵去换水啦。” 但凡练武之人,习武之时,都是不许外人靠近的。这固然也有法不传六耳的谨慎,怕被人偷学,但也有一种“练武那么多人围着伺候你像什么话”的鞭策。 所以这里没有仆人婢女,阿婵只能让厨房烧起热水,然后端着盆子盛过来,给李寻欢擦汗。 路上热水刚好温下来,但放一会儿又会变得冰凉,只能再去换水。 “用冷水不行吗?”李芳年想起当年他扎完马步汗出如雨然后被亲爷爷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的感受,那酸爽 林诗音摇了摇头:“姨妈怕二表哥进了凉气。她说当初表哥你也是这么弄了一遭,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他与李寻欢两个人都是林诗音的表哥,为了以示区分,也为了省些麻烦,她称呼李寻欢为二表哥,称呼李芳年便叫做表哥。 李芳年自然想得出这点,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摇头苦笑:“我当时发烧,可不是因为用冷水擦汗” 他与林诗音正说着话,李寻欢已经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头撞在了他身上,说话的声音简直气若游丝:“好累阿兄让我靠一下” 李芳年看着他满头的汗水,都在他的衣服上晕开了大片水渍,心疼的不行,“我新做的还没穿两次的青绸新衣啊唉” 这时,阿婵端着水盆,终于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她将水盆放在回廊的栏杆上,乖乖的叫了一声:“大表哥好。”便将李寻欢扶了过去。 他靠着廊柱坐好了,李芳年便跟着林诗音一起看着阿婵挽起衣袖,在水盆里捞出毛巾,拧干了多余的水分,细心的擦拭起李寻欢的额头,眉眼,鼻梁,脸颊,下巴 眉眼清秀的小男孩乖乖的闭着眼睛,等到感觉毛巾已经离开了眼睫,这才重新张开,露出了笑容。他看着阿婵认真仔细的擦完了自己的脖颈,然后蹲下去握住了他的双手,将它正反都柔缓拭净。 李芳年扬了扬眉毛,一见有机会,便开始逗弄他:“你笑什么?”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知道。” “那你还笑?” “我看着阿婵,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高兴。” 听了这话,正撩起他的衣袖,为他擦拭手臂的女孩子抬起头来,也冲着他展颜一笑。那笑容明丽璀璨,仿佛一瞬之间便将天地万物的光彩统统摄走,却让李芳年有些惊惧她将来长大之后,该是何等的可怕。 有时候,太过美丽的女人,甚至会让人心生畏惧。 但李寻欢显然并没有感受到兄长感受到的危机。见完了那笑容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在李芳年看来,就显得更傻了。 “完了,完了”他心中不住的嘀咕,老爹已经是个唯亲娘是从的妻管严了,看这架势,老弟今后怕也飞不出阿婵的掌心,看来他们李家重振雄风的重任,只能由他来完成了。 他站在一旁,看着阿婵终于为李寻欢擦完了汗,但她却仍然蹲着,开始为他按摩起双腿。 李芳年见状有些惊讶:“阿婵,你还会这个?” 这是阿婵在黑篮世界里学会的,不过,那个世界里并没有人习武,只是流行一种名为“篮球”的运动。但以外星人来看,武功应当也算是运动的一种,所以按摩应该都有些用处才对。 这无微不至的照顾,看的李芳年都有些眼热起来了,他沉吟良久,忽然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忘记了当年习武的惨痛,“看的我都想重新开始习武了” “好啊好啊!”这一次,反而是林诗音欢快的叫了起来。李芳年羡慕弟弟有人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林诗音却也很愿意像阿婵那样,细致妥帖的照顾他。 而见所有人都望向了自己,她忍不住涨红了脸,连忙解释道:“表哥迟早也要赴京赶考,路途遥远身,身子不好怎么行!何况我听人说,一路多有盗匪,有武艺傍身,也,也安全一些” 听了这话,李芳年似有意动。这时,忽然听得前院里锣鼓喧天,众人一起望去,李芳年心中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按住了就要起身的李寻欢,“我去看看!说不定是爹高中的报喜消息!” 若是报喜的讯息,就不必太过着急——李寻欢现在刚扎完马步,还是不要勉强自己赶过去,留在这里休息为好。 林诗音却不假思索的跟着他一起匆匆的赶了过去,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寻欢好奇的看着阿婵道:“你觉得是不是?阿婵?” 阿婵装作想了想,“我觉得是。” 李寻欢笑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李园会‘一门七进士’呀!” 李园祖上已有四位进士了,加上李寻欢的父亲,兄长和他自己,正好七个,他以为阿婵是在说吉利话,因此靠在廊柱上,扬起了小脸,十分昂扬,“等我长大了,也要跟父兄一样!高中状元!” 阿婵却猜他父亲多半是探花,否则的话,‘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牌匾就没法挂在门口了。 因此,她歪了歪头,好奇道:“那要是探花呢?” 李寻欢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探花没有状元好啊!” “可是我听说,在进士里最有才学的可以当状元,但又有才学又有长相的,才能当探花。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探花比状元更好吗?” “唔”她说的很有道理,李寻欢一下子便动摇了起来,“好吧!那我以后,不中状元,要中探花!” 等到阿婵扶着他赶到前厅的时候,报喜的人已经走了。陈凤蔚坐在上位高兴的抹着眼泪,李芳年和林诗音也是一脸兴奋。瞧见李寻欢的时候,李芳年激动道:“父亲果然高中了!” 李寻欢顿时也振奋了起来,“是探花吗?” “不是,是探花。”李芳年下意识的以为弟弟会问“是状元吗”,还没仔细听完就直接回答了“不是”,结果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是探花吗?”。 “咦?”李芳年愣了一下,才连忙改口:“啊,是探花!怎么了?” 李寻欢便天真的笑道:“阿婵说,在进士里最有才学的可以当状元,但又有才学又有长相的,才能当探花。阿兄,我们以后也一起当探花吧?” 听了这个解释,李芳年简直哭笑不得。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科举却只有一个第一名,谁不想当状元? 虽说探花也已是十分荣耀之事,但 可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了什么,只得苦笑:“你唉。阿婵说什么,恐怕你都觉得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这时,李寻欢却已经朝着陈凤蔚欢喜道:“对了,娘,阿兄说,他也想习武!” 李芳年顿时大惊失色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也要习武?!” 阿婵补充道:“刚才在院子里呀。” 李寻欢点头道:“对,就在方才。表妹说,以后阿兄也要上京赶考,身体不行容易出事。” 林诗音一听提及到了自己,也只得点了点头,补充说明。“嗯而且,若是朝廷置官下来,去外地赴任,听说一路上多有歹人,不会防身可不行” “可是我们李家祖传的不是飞刀吗?”李芳年试图垂死挣扎,“飞刀怎么强身健体?暗器防身听起来多有损斯文!” 小李飞刀尚未成名,那个将飞刀发扬光大,几乎神技一般令人闻风丧胆的李寻欢此刻还未长大,因此暗器在世人的印象中,总不免仍然与□□,暗算联系在一起,沦为下九流的龌龊招数,比不得刀术剑法堂堂正正,也不如掌法拳技来来往往,可陈凤蔚一听,脸色却豁然一变,当即便厉声喝道:“李芳年!” 其实李芳年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年他的祖先正是以一手飞刀闯荡江湖,打下基业,这才有了后人读书上进的本钱,没有这祖传的飞刀技艺,哪来如今李园一门四进士的风光? 他作为受惠的后人,无论如何,也不应当说出“有损斯文”四个字来。 事情闹得有些严重了,小辈们顿时全都低头不语,只听陈凤蔚冷冷道:“我看你读书读得太久,连祖宗都快忘掉了!明天开始,你便和寻欢一起扎马步!我虽然不懂李家的武功,但陈家也是闽南的武林世家,指导你们打打基础,还是能够做到的!等你们父亲回来,再由他来教你们李家的飞刀!” 但新鲜出炉的探花老爷并不能回来,他寄来家书,说他高中之后,进入了翰林院,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归家,要在京城长住,待到稳定下来,便会去把家人接来。 俗话说京城居,大不易,陈凤蔚寄去一叠银票,顺便回信说明了两个儿子都决定开始习武的事情。 李端和显然有些惊讶,但也十分高兴。 他惋惜的表示他不能亲自教授,但他年轻时跟着父亲学习武艺,为了方便他理解,他的父亲曾经将家传武艺的要点都总结成册,放在了书房里。 这几封书信一来一回就过了好几个月,李芳年和李寻欢在陈凤蔚的监督下,如今已经可以做到扎马步时,一炷香的时间内双腿稳健不打颤了。 而陈凤蔚根据李端和的指示,前往冷香小筑寻找秘籍时,发现了一个小木箱。 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本写着“李氏武技”的册子,还有几把薄而锋锐的飞刀。 李家在士林之中名声颇响,但在江湖上,武功却并不出名。那《李氏武技》被如此郑重的收藏,在外人看来,大概就是可笑的敝帚自珍,就连名字都起的非常朴实无华,一点也没有“神功”“秘籍”之类的气息。 但陈凤蔚却仍然十分郑重的将木箱子抱了出去。 她将三支飞刀给了李芳年,两支飞刀给了李寻欢。然后告诉他们,他们以后只能靠自己自学《李氏武技》了。 对于两个儿子来说,阅读书册理解内容并不是问题,但无人指导,能领悟多少,全看天赋。 比起李芳年,李寻欢的悟性简直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他们一起先行拣选出轻功部分练习,但没过几日,李寻欢就已能将李芳年甩在身后了。 这其中多少也有李芳年对武艺并不上心的原因,就算在母亲的压力下开始习武,他也始终不认为会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但对阿婵来说,改变“主线剧情”,如今最省事最合算的安排,就是让原本几位应当去世之人可以顺利的活下去。 她并不知道李寻欢的父母兄长都是如何去世的,李园对此讳莫如深,江湖上大多推测是病逝。 可李寻欢的母亲体弱多病,李芳年和李寻欢却并不虚弱。 李寻欢后来虽然咳嗽不止,但那据说是因为纵情声色,酗酒,又长居关外那等苦寒之地被相思折磨亏了身体。 也就是说,李芳年,李寻欢是没有从娘胎里遗传什么先天不足之症的。 李端和现在年纪也才三十多岁,够不上年老体弱——所以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在李寻欢二十多岁的时候,先后离世? 就在外星人的细心观察中,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又到了一年冬天,李寻欢抱着阿婵,再次站在了冷香小筑前。 在李芳年和林诗音的见证下,他紧张而慎重的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发力一跃,终于将她踏雪无痕的带过了冷香小筑前的短桥。 虽然还不及年长时的自己那般游刃有余,可想到李寻欢不过才练习一年轻功,能带人做到这点,已经是进展喜人了。 落地之后,心中憋着这股劲憋了一年的李寻欢,顿时高兴的一把就紧紧的抱住了身旁的女孩:“我做到了!!我做到了!!阿婵!!” 阿婵也抱住了他,她捧住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毫不避讳的亲了一下。李寻欢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能感觉的到其中的温柔爱怜之意,不禁咧嘴一笑。 两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就在桥那头牵着手,使劲朝着李芳年和林诗音鼓劲:“阿兄!你也把表妹带过来吧!” 阿婵只是笑着,看着李寻欢兴奋不已的挥着手,看着李芳年先是不肯,笑着摇头,却在瞧见林诗音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期待后,微微一愣,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不大愿意使用武功,这时却只能无奈一笑,弯腰将林诗音抱在怀中,飞身掠了过来。 他已是翩翩少年,使起轻功来,衣袂飘飞,姿容秀雅,自有一番小孩子比不上的风流气度,林诗音被他放下时,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陈凤蔚在小楼之上,自窗内看见这一幕,微微一笑。 李寻欢,林诗音和阿婵现在年幼,牵手或者抱在一起,都可以只当小孩子的玩闹,李芳年如今恐怕也只把林诗音当做表妹,并无他想。可待他们长的再稍微大一些,她就得教他们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了。 尤其是以阿婵那般颜色,长大之后,是绝不能再像如今一样,轻易亲吻旁人了。 “好了!”李芳年成功抵达,心里也有些志得意满,“如今寻欢你已经得偿所愿了,总算可以出发了吧?” 今年李端和不能回家,陈凤蔚便准备带着儿子们一起前往京城过年,好一家团聚。 可李寻欢却执意要等到第一场雪。因为他与阿婵做过约定,今年一定要将她成功的带过小桥,而不弄乱一丝白雪。 如今心愿达成,李寻欢开开心心的拉着阿婵,一溜烟跑去小楼,告诉娘亲可以出发了。 因为准备出发已经准备了许久,一切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两辆马车早已备好,只等主人出门。 陈凤蔚带着两个女孩坐在后一辆马车里,李芳年则带着李寻欢坐在前面的马车里,一路上遇见关卡停下时,总能听见李芳年作为长子,总领一切的声音温和的响起,给人以莫大的安全感。 林诗音听见他对负责守关搜查的士兵说“后面是家中女眷”这句话时,总会忍不住的露出一丝微笑。 阿婵则依偎在陈凤蔚的怀里,闭眼陷入沉睡模式,节省能源。就这么一路“睡”到了京城。 下马车时,车外已是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天子脚下,乃是天下最为繁华之处,自有一番不同。 旁人都难免好奇惊叹,只有外星人毫无反应——来自星际时代的外星人,心中只有自己圈养的小白菜,对于其他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而李端和在城中租下了一间小院子,京城里寸土寸金,比起李园来自然小了不少,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之后,便更显热闹和亲密。 他是第一次瞧见林诗音和阿婵,却对自己的外甥女林诗音和义女阿婵都非常温和,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见面礼与压岁钱。 他和李寻欢很像——长大后的李寻欢——都有一种让人看着,便忍不住想要信赖的气质神态。 不过,即便家人已经到了身边,作为刚入翰林的官员,李端和依然不能好好的跟家人过个年。 初入官场,各种应酬交际即便在过年里都不能减免,不仅要去同榜好友家中拜年,还要去各种上司高官的府门递送拜贴。 礼物不能太少亦不能太多,不同身份不同位置的人,要送的东西也截然不同。李寻欢只是看着父亲如此忙碌,就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厌倦之情。 “做官真没意思呀。” 他和阿婵在院子里收集积雪,因为林诗音在古籍里读到说雪水泡茶别有滋味,一群小辈便闲得无聊,准备一起实验。 “明明就没有多少交情,既不认识,可能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去拜年做什么呢?”李寻欢很不满,“这难道不是很虚伪吗?” 外星人歪着头想了想,“做官的话,似乎都是这样的。” 李寻欢听了,就更加闷闷不乐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阿婵便问,“那什么才有意思呢?” 小小的男孩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才笑着道:“和爹娘,阿兄,表妹,阿婵你一起住在李园里,一起住一辈子,那就最有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那”阿婵歪了歪头,询问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娶我,你会让我走吗?” 听到这话,李寻欢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急道:“谁要娶你?” 这时候,龙啸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外星人只得顿了顿,含糊道:“如果是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可李寻欢却不肯被这样糊弄,他执着道:“谁?” 阿婵没说话,她想了想,最终放弃的笑了笑,“没什么。” 李寻欢在这方面却显然遗传了自己母亲的敏感。他蓦得有些难过,蹙起了眉头,抿紧了嘴唇,失望道:“你要嫁给别人吗?” “没有呀。” 李寻欢却依然十分沮丧,“阿婵,你不嫁给我了吗?” 外星人没有回答,她朝着他招了招手,在李寻欢不解的走近时,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拽了一把头顶积雪的树枝。 她松手一弹,一堆蓄在树干枝叶间的白雪,便兜头落下。 李寻欢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凉意倏忽将自己包围。雪花融化在衣领处的温度之中,带来沁骨的冷意,直让人忍不住的缩起肩膀,冷到龇牙咧嘴。 等到再睁开眼睛时,他只见眼前的女孩巧笑倩兮,乌黑如墨的长发和纤弱柔润的肩膀上都与他一样,洒落着纯洁无瑕的白雪。 而她盈满了笑意的眼睛,仿佛蕴含着满天繁星一般闪亮。 “看,”阿婵望着他,眉眼弯弯的轻声笑道,“这是白头偕老哦。” 李寻欢眨了眨眼睛,等到他有些后知后觉的理解了这个意思,才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但笑着笑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立刻变了。李寻欢转身就想去屋里把斗篷拿出来给她取暖,没走几步却又立刻折了回来,去拍打阿婵身上的积雪,急道:“你身体弱,小心到时候又着了凉!” 阿婵乖乖的任他将头上肩上的落雪拂去,只是安静的瞧着他布满担忧的眉眼。 ——他的眉眼和长大后的模样颇为相似。外星人此前只见过从年幼天真长大到稳重成熟的小白菜,却还是第一次瞧见从成熟温和变成单纯懵懂的小白菜。 长大后的李寻欢有多宠辱不惊,微笑淡定,阿婵就觉得此刻的小男孩有多令人感觉新鲜。 她歪了歪头,待到李寻欢站直了身体,便伸出手去,捏住了他两边脸颊上的软肉。 李寻欢睁大了那双温润而明亮的眼睛,神色显得那么无辜,看起来却又那么滑稽。 阿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笑着松开了手。 看见她的笑容,李寻欢只感觉自己似乎被取笑了。 虽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可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取笑,总是容易激起小男生不服气的心情。 李寻欢立刻也伸出了手,就要去捏阿婵的脸颊。但外星人不肯乖乖听话,一扭身就笑着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啊!阿婵你太狡猾了!”李寻欢微微一愣,没想到她居然会躲开,连忙追了上去。他如今学习了轻功,两三步便已经撵到了她的身后。“等等我!” 阿婵感到他伸出了手要来抓她,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闪避不及的“啊”的了一声,便惊叫着朝着一旁的花丛倒了下去。 李寻欢连忙跟着转移了方向,想要将她扶住,结果两个人却一起撞进了路旁的灌木。 一旁的山茶花树被撞的猛烈摇晃了一瞬,劈头盖脸的落下了一树洁白如玉的山茶。 阿婵咯咯笑着,瞧见扑在自己身上的小男孩头上,肩膀上落满了山茶。此刻他就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狗一般,摇头晃脑的想要把满身的树叶落花晃走。 阿婵连忙“嘘”了一声,制住了他的动作。 她伸手将一朵山茶扶正在李寻欢的耳边簪好,瞧着他唇红齿白,清秀精致的样子,装出大人的模样沉吟了片刻,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嗯!真是好看!” 李寻欢看着她青丝零落,在雪地之中笑颜娇皎,晕然生光的模样,撇了撇嘴,将那朵山茶取下,认真的别在阿婵的鬓旁,仔细审视了许久,这才满意的弯起了眉眼,“你最好看。” 他们在雪地里玩闹了许久,还好最后无人受寒生病,这才没被家长发现责骂。 待到出了年节,李端和却依然不曾落得清闲。每日都是不好推拒的应酬交际,好几次还不得不前往青楼画舫,每日回来,身上都一身胭脂酒气。陈凤蔚心思敏感,她懂得丈夫的不易,却还是感到了难受。虽然嘴上不说什么,神色却一日比一日抑郁寂寞。 她与李端和商量了一下,决定在京城过完元宵节,就带着孩子们返回李园。 李寻欢得知以后,欢欣鼓舞,几乎整日都在扳着手指,算着可以回家的日子。 很快,元宵节就到了。 那天夜晚,仿佛满天星辰都落入了凡间,整个京城熠熠生辉,星火辉煌,人声鼎沸。 李端和带着陈凤蔚一起,走在后头,看着李芳年带着弟弟妹妹们走在前头,兴致勃勃的沿路观赏花灯。 碰上需要解灯谜的时候,李芳年几乎没有猜错过。他给林诗音赢来了一盏兔子灯,李寻欢一盏骏马奔腾的马灯,阿婵一盏莲花灯。在弟弟妹妹们的眼中,形象越发高大。 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走在一起,就连陈凤蔚也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不过,年少清俊的少年也因此得到了许多少女们的青睐。在李芳年猜中了好几个颇为困难的灯谜之后,便有不少大胆直率的少女笑着请他帮忙,为自己猜谜取灯。 而那些红粉佳人一多,难免有些推拉挨挤。林诗音挨在李芳年的身边,有些不高兴的蹙起了眉头。 怕她被人群挤走,少年拉住了她的手,这才让她的表情稍缓。 但李寻欢和阿婵却被人群从李芳年身边挤了出去,在少年正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推拒少女们的好意时,李寻欢忽然感觉心里一空。 他转头一瞧,只见刚才站在他身边的阿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胡云翼被人群挟裹着,朝前推着,却并不感觉无奈苦恼,反而露出了很是轻松的微笑。 他生的清隽秀雅,一袭玉色长衫,更显器宇轩昂,长身玉立。一看便是出身富家,饱读诗书的士人子弟。 这样富有,年轻,好看的少年,眉眼间纵然有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张扬矜傲,却也不会惹人讨厌,反而还显得颇为可爱。 明明人潮拥挤,他却对自己的现状十分满意一般,得意洋洋。 因为马上,宫里头便会派出一队花灯队伍,绕城一周,象征着天子与民同乐。而御造局出品的花灯,其繁复华丽,精致奢华,又岂是民间工艺所能媲美? 其中最为贵重的一盏,号为“花灯之王”,□□完毕后,那盏花灯会放在宫门口,由几位太监看守,只要能回答上九九八十一道题,便可自提回家。 在京城红极一时的小翠姑娘,之前便放出话来,谁能将此花灯之王赠送给她,她便愿意扫榻相迎。 素有风流之称的胡云翼得知此事之后,可不愿错过这等好事。不过,这也导致了聚集在此的三教九流们,比之往年,多出了一倍不止。 如此拥挤混乱之处,旁人想挤都挤不进来,他却毫不费力,便能借着大势,轻松靠近,这又让他怎么能不满意微笑呢? 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胡云翼突然感觉有谁拉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的低头望去,正好对上一个小女孩茫然无助的眼神。 她看起来大概八九岁大小,眉目如画,精致绝伦,一只白腻柔嫩的小手紧紧地抱着一盏莲花灯,湿漉漉的眼眸映照着灯火,宛若澄澈的水面倒映着熠熠星河。 胡云翼立刻举目四望,却见周围熙熙攘攘,根本瞧不出她是从哪里来的。 人群不肯停下前进的洪流,他惊讶之下,不敢放手,生怕这明显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娇客一撒手就被冲散,不知去向。万一被拍花子的拐去,他简直不敢想象她会遭遇什么。 胡云翼现在有点不大满意自己的处境了,他牵着小女孩的手,想要停下,却只能身不由己的朝前走去。 他弯下腰去,免得她听不清他的声音,凑近了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李” “什么?” “李” 眼见着她重复再三,却仍然听不清楚,胡云翼迟疑了一下,只得无奈的将她抱了起来。 凑近了一看,这孩子真是个美人胚子,灯光之下,容色晕染有光,将来长大之后,恐怕艳丽至极。 但他再怎么感叹,再怎么风流,也不会把一个孩子当成女人去对待。 他温柔的,用比哄女人还要醉人的声音,哄着孩子道:“你可还记得你父母的名字?” 阿婵轻轻的回答道:“李端和。” “李端和?”胡云翼心中一喜,发现这个名字,他竟然有所印象。 未来的少林高徒,弹劾李寻欢勾结绿林匪类,后觉“言多必失”而弃官出家的心树大师,如今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刚入太学,成为了一名太学生。因为将来也要参加科举,因此这一届进士放榜之时,他虽然未曾参加,却也去看过。 进士虽说都是国之精华,但一榜之上人数众多,轻易也记不下来,可状元,榜眼,探花,却是谁都会仔细看上两眼的。 “你父亲,难道就是新科进士,探花李端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阿婵张口正要回答,却听见金球紧急响了起来: 阿婵忍不住微微一愣: 石观音 那个美到觉得全世界都没有男人配得上自己,而如水仙花一般恋上镜子中的自己的女人。 但如果仅是如此,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关键问题是,她不仅喜欢征服男人,摧毁男人,也喜欢摧毁美丽的女人。 就在这时,一道曼妙,柔媚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位一袭白衣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阿婵的身后——他们身旁来来往往有那么多人,可是她身上却有一股无形的气劲,阻扰旁人靠近。 她分开了人海,静静的站在了胡云翼的面前。 “你是这孩子的家人?” 胡云翼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不是。” “那很好。”石观音微微笑了起来,“这样的话,我就不必杀你了。” 阿婵皱起了眉头: 她不能冒险,如今这株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小白菜的少年还未长成,她必须保护他的安全,以免现在就折在石观音的手里。 金球默默逸散出一股柔缓的精神力,影响着胡云翼的想法——这少年脑海中的“这个女人很可疑”的想法,一瞬间便模糊不清了起来。 他朝后踉跄了几步,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眼神迷离的转身融入了人群之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阿婵转过身来,看向了那蒙着白色面纱的女人,轻轻道:“姐姐,你要带我去找爹爹和哥哥吗?” “你的爹爹和哥哥?”石观音凝视着她的面容,眼神中蕴含着的情绪翻涌不定,最终,她温柔而恶毒道:“你的爹爹和哥哥,他们不要你啦。” 金球问道。 阿婵却犹豫了一下, 金球迟疑道: 阿婵沉吟着, 金球道: 他们的对话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之间的停顿,女孩仿佛被她恶意的话语给刺痛了一般,怔了一下。 “哦。” “哦?”石观音有点惊讶的扬了扬眉毛,“只是这样吗?” “我本来就是孤儿。”阿婵迅速的切换了人设。她淡漠的垂下了眼睑,流露出了不同于之前那天真娇憨模样的淡漠凉薄,又抬起了眼睛,望向了石观音那双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眸,平静的歪了歪头:“那么,你要带我走吗?姐姐?” 石观音满意的眯起了眼睛,她问道:“对。你叫什么名字?” “阿婵。” “你姓什么?” “李。” 原名李琦的石观音微微一顿,随即便笑了起来,“既然这样以后,你就是我的第三个徒弟。你两个师姐,一个叫做曲无容,一个叫做柳无眉。你嘛” 她伸出手来,用指尖描摹着阿婵的面容。她从阿婵的额角,一路慢慢的,柔缓的,划过她的眉毛,眼尾,脸颊,和唇角 她凝望着她那双倒映着漫天星光与灯火的眼眸,知道那是一张,如果落泪会让人心碎的面容。 “无忧”她慢慢的说道:“以后,你就叫李无忧。” 阿婵眨了眨眼睛,乖乖的低头:“师父。” 曲无容和柳无眉第一次见到阿婵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的不同。 石观音亲自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沙漠。 她们两个,一个叫做无容,一个叫做无眉,都不是什么吉祥的寓意,可是这个小姑娘,却叫做无忧。 她们和其他的弟子,就像是石观音无聊时随便捡回来圈养的宠物,兴致来了,就照顾一二,没了兴趣,便丢到一旁不管,若是厌烦了,命令她们互相残杀,又或者自己动手随便杀死几个,也只是一种冷漠残酷的兴趣。 曲无容和柳无眉特别一些,和其他弟子相比,大概就类似于随处可见的土狗与比较少见的鸳鸯眼狮子猫的区别。 但无忧,石观音却像是把她当做了一个人。 像是妹妹,又像是女儿。 这其中固然有着阿婵的外表引起了石观音足够多的重视的原因,其次,金球的精神力催眠也同样功不可没——在金球的催眠下,石观音无法对阿婵产生太多的敌意和负面情绪。 再加上在石观音这里,若是没有武功,总免不了会碰上许多麻烦——主要是来自其他弟子的挑衅和绊子,阿婵便直接让金球开启了模拟模式。 石观音教她武功的时候,她示范一次,金球就能完美的在阿婵身上模拟出来。 在旁人看来,就是阿婵天资绝伦,这种惊世骇俗的进度,让她在众位弟子中,鹤立鸡群的如同一个怪物。 不过,她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她们怎么想,阿婵并不在乎,她只想要她们别来妨碍自己就好。 而当曲无容出落得越来越美,也越来越忧郁,柳无眉越来越想离开这里向往自由的时候,阿婵只是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要么练习武功,要么练琴刺绣,要么习字看书,要么,就在石观音外出的时候,去地牢里瞧瞧那个被石观音关了好几年的男人。 那人叫做皇甫高,是当年华山七剑之首,亦是石观音的仇人。在阿婵被石观音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关在地牢里了。 石观音李琦出身黄山世家,当初与华山世家争斗不休,被华山派灭其满门,后来她习得一身神秘诡绝的武艺,便杀了华山七剑报仇。 可世人并不知道,石观音报仇,并不仅仅是从武功上击败对手,她还要用她的美貌令对方神魂颠倒,最终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但皇甫高,却是唯一一个不为所动的男人。 石观音不甘心就这样杀死他,她非要他也爱上她,为她神魂颠倒之后,再将他抛弃杀死,才会神清气爽。于是这个男人就被打成半死,一直关押在地牢里。 石观音原本是吩咐几个低级弟子照顾皇甫高的,这些低级弟子长相一般都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偶尔石观音无聊起来,随手杀死几个,就跟捏死几只蚂蚁一样。 但金球几乎将精神力覆盖了整个石林洞府,石观音不在的时候,阿婵想做什么都行。 “你想不想离开?” 如今阿婵已经照顾皇甫高照顾了好几年,当年九,十岁的女孩,如今已经到了可以称之为少女的年纪。 她跪坐在皇甫高的身旁,轻声的问他。 皇甫高沉默着。他曾经英挺俊秀的面容,如今被折磨的满脸病容。 苍白,而又消瘦。 “我已经弄清楚了怎么通过石林洞府前的迷阵如果你能逃出去,可不可以帮我,去见见我的家人?” 皇甫高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就是在询问:“你的家人?” 阿婵伏在他的肩头,小声的说道:“你知道李园吗?我还记得,我的义父叫做李端和,义母叫做陈凤蔚。我有个兄长,叫做李芳年,有个姐姐,叫做林诗音,还有李寻欢,寻欢哥哥。” ——他的耳朵已经不太行了,眼睛如今视力也差得很,几乎离完全瞎掉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的喉咙,更是因为不肯说出哄石观音开心的话,被她一怒之下差点毒哑。 如今,他想要说话,变成了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不要冒险。” 少女好像以为他不信她,她保证道:“你能出去的。” 他嘶哑道:“那,你呢?” “我不会有事的。” 皇甫高皱起了眉头,显然是觉得她太过天真,他将脸撇向了一边,虚弱的拒绝了,不想连累她。 他很清楚——石观音,那个女人,有多可怕。 “我不能连累你。” “可是”阿婵为难的握紧了他粗糙的手掌,咬着牙,犹豫道:“师父已经对你失去耐心了如果你不走,等她回来的时候,就会把你带出去,让你在沙漠里暴晒而死” 皇甫高闭上了眼睛。 “也许,我早就该去和我的兄弟们见面了” “如果那样的话你又何必坚持不肯对师父说一句软话呢?”阿婵安静的问道:“你只要对她说一句,‘你真美’,就不会被她继续折磨了。” “” “你看,”阿婵凝注着他,“你还是不肯低头,不肯认命的。” “” “我会治好你的眼睛,治好你的耳朵,治好你的嗓子我还会给你一把剑。”阿婵温柔的抚摸着他凌乱的长发,轻轻地说道:“离开吧。你是昔日一剑震九州的剑客,不该属于这里。” “你呢?” “我不会有事的。师父很疼我——”阿婵的语气轻快,好像不想让他担心,她用手指当做梳子,将他的长发缓缓梳拢,“你知道的,最多受点皮肉苦,咬咬牙就撑过去啦。” “你答应我,会帮我找到我的家人好不好?不过,你只要看一眼就好。如果他们过得很幸福,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他们还在找我就,就帮我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好不好?” “” 皇甫高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石观音不常在沙漠里。 像她那样武功高强,容貌美丽,骄傲又自负的女人,是不可能长久忍受这里的贫瘠与荒芜的。 而且,她也不肯吃苦。 她穿的衣服要最舒服美丽,喝的水要最纯净甘甜,吃的东西更要最精致美味。而这些,即便是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都很不容易,又何况是在这沙漠深处? 再加上那么多弟子生活所需要的资费 那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这世上最厉害的武林高手,也难免要吃饭,既然要吃饭,就免不了要赚钱。 石观音就经常外出赚钱。 这些年来,她不知嫁过多少富商豪侠,域外王族,也不知道她以“遗孀”的身份,吞下了多少资产。 但她实在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钱虽然多,却总会坐吃山空,她只能偶尔悠闲片刻,就要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么一说,好像把石观音说的十分疲累,甚至有些狼狈,但她其实乐在其中。 她喜欢这种赚钱的方式。 她喜欢看见男人为她的美貌所折服,她喜欢慢条斯理的折磨他们,玩弄他们,最后杀死他们。 这种游戏通常会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最少半年,最多一两年。 因此,阿婵的时间颇为充分。 她已经治好了皇甫高的嗓子,但他仍然不爱说话。 她已经治好了皇甫高的耳朵,但他看起来却仍然像个聋子。 当他的眼睛也已经痊愈的时候,离开的时间就不能再推迟了。 “明天我就带你出去。”阿婵最后一次为他换好了药,然后端来了一盆水,为他仔仔细细的擦拭起了身体。 “等师父回来,你肯定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柔嫩的手臂。皇甫高身上陈旧残破的衣服堆在一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团破布。 他原本是很高大,很挺拔的,但现在却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架子。而那粗糙的皮肤上,遍布各种创伤——刀伤,剑伤,鞭伤,还有棍棒 阿婵却什么表情也没露出来,既没有同情,惋惜,也没有怜悯,感叹。她只是垂下了眼眸,神色平静的将他的上身擦拭干净——因为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样的。 她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也就不会产生对比,而升起别的感想。 阿婵又为他拭净了两条看起来几乎已经站立不稳的腿,等到拭到腰间的时候,原本一直静静的躺着的皇甫高突然挣扎了一下。 少女感觉到了,她知道这是他绝不肯让步的坚持,便抬起头来,朝着他笑了起来,将毛巾递给了他自己:“好吧。” 其实,他身上的每个地方,她都早就看过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照顾他。但石观音在的时候,她能做的事情不多,有几次,石观音几乎把他的骨头寸寸折断,把他的肌肤寸寸烧毁那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要活不下去了。 但她却死死的拽住了他,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她瞒着石观音,总是在深夜悄悄地来看他。那时他宛若一滩烂肉软泥,倒在地牢里,动也不能动。她帮他敷药,包扎,喂饭 她不能带进被褥,就在自己身上多穿几件衣服,然后脱下来垫在他身下。 地牢里很冷,她就把他抱在怀里,用内力为他保温。 这些年来,他欠了她多少命,皇甫高已经数都数不清了。 他记得自己也愤怒过,在她第一次为他擦拭身体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双手双脚被石观音打断,几乎已经废掉,她褪下他裤子的时候,皇甫高发觉自己无力的就像是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了,无论怎样的折磨,都不能令他皱一皱眉头。可是在那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仍有一丝火光,一丝满含愤怒c怨怼c悲凉的火光——那是他最后的坚持和骄傲。 他无法容忍,自己如此狼狈的袒露在她的面前。 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够忍受自己最糟糕,最无力,最狼狈的样子,被在意的人看见。 那时皇甫高动弹不得,便用最后的力气,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 他咬的那么狠,几乎是一个濒死之人所能用出的全部力气。 而他的声音也因此含糊不清,仿佛野兽垂死的嘶吼:“死我让我死”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救他。 以前他也遇见过很多女孩子,很多对他好的女孩子。 那时候他身为华山七剑之首,出身世家,名满江湖,年少英俊,而武艺高强。 但他知道,阿婵从没见过他风华正茂时的样子,他行走江湖之时,她不过还是个刚刚懂事的孩子,而她一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皇甫高年少时,从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夸耀之处。他的容貌是父母给的,武功是自己练的,家世也不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可是,他现在多么想要阿婵能够见一见当初的自己。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豪侠。而不是现在这个形如枯槁,软弱无力的废物。 但他做不到这一点,便只有将那痛苦埋入心底,变得更加沉默。 皇甫高默默地擦干净了自己。 他的身体最近已经被养的很好了,虽然还是远远不如他当年的巅峰时期,但也恢复到了常人应有的水准。 只不过,阿婵照顾他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他被她照顾,也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记得那时,阿婵一句话也没说。她动也不动,直到皇甫高自己松开了嘴。 他倒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下了泪来。她就弯下腰来,轻轻的抱住了他。 想起这件事情,皇甫高看着自己那被烧灼的扭曲一片的手臂肌肤,就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石观音当初灼烧了他的一只手,但似乎是因为喜欢他持剑的样子,并没有毁掉他握剑的那只手。 而听到身后的声响停了下来,背对着他整理包袱的少女转过了脸来。 她手里抱着一身新的衣服,干干净净的,被她浆洗了好几遍,柔软而贴身。 她望着他,眼睛里溢满了说不出的柔情与温婉:“换上衣服,干干净净的,从这里出去吧。” 她竟然真的就这样,带着他走了出去。夜深人静,其余的弟子似乎都已入睡,就算有些屋子里传来一些少女们的带着笑意的睡前低语,却也没有人在意屋外的响动——她们都清楚石观音的厉害,更知道这里的隐蔽与安全,谁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入侵这里。 而在洞府外的迷阵前,阿婵牵住了皇甫高的手。男人看着自己那只狰狞丑陋的手,与少女那只白皙细腻的手交握在一起,眼中便忍不住的涌起一阵痛苦。 但少女毫无所觉,她仔细的凝视着眼前的迷阵,牵着他,迈出了第一步。 “不久前,师父让我负责洞府物资的采买其实师父本是想让无忆师姐负责的,可是无忆师姐说,她想离开沙漠看看,师父就不是很高兴了。我便央求师父,让我负责。师父就让我负责了。” “师父告诉了我怎么通过迷阵还有驾驶沙船的办法。你今夜就藏在船舱里,明天我便带着你出发去最近的小镇——那是扎木合的地方。我听师父说,那个扎木合号称沙漠之王到了那里,你就能联络上你的朋友了,对不对?” “嗯。” 他们穿过了迷阵,便瞧见几艘船舶模样的黑影,停在不远处——谁能想到沙漠之中会有船舶?谁又能想到这些船舶全靠巨鸟拉动?这匪夷所思的做派,正合石观音的胃口。 此刻,船舶上空无一人,阿婵拉着他,一路走到最里面,最精致,最奢华的房间。 她说:“你就藏在这里,绝没有人敢来查看。” 皇甫高轻轻道:“嗯。” 他看起来格外平静,阿婵看着他,他也凝视着她。他们静默的彼此凝视着彼此,过了好一会儿后,少女才粲然一笑,移开了目光。 她将他牵到一扇窗前,窗外的夜空中,沙漠的星河璀璨闪耀。 她说:“我遇见师父的时候天空好像也这么漂亮。” 皇甫高听她说过自己的事情,他答道:“元宵节。” “嗯,元宵节”阿婵轻轻的笑了起来,好像又想起了那天的灯火辉煌,可是转瞬,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她顿了顿,终于又轻声道:“明天这个时候,你就会在一个全新的地方了。等你回忆起现在的场景,到时候你就会觉得,你只是做了个噩梦。好在,噩梦终于醒来了。” 皇甫高沉默着,抬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 阿婵就势倚进他的怀里,她低声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但不等他回答,少女已经揪紧了他的衣襟,眷念不舍,而又欣慰雀跃的小声回答道:“不还是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了吧。” 她可以放他走。但石观音一日不死,她就永远也没法离开她。 皇甫高如果真的再次与她相见,最大的可能性,恐怕就是石观音再次将他抓了回来。 到了那时就谁也救不了他了。 至少明面上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天空下起了雨。 皇甫高仰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却觉得它如此可爱。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雨了。 事实上,能够这样平静的坐在天空之下,都像是做梦一样。 但对别人来说,雨天恐怕就不大令人愉快了。 小饭馆的老板抄着袖子走了出来,在屋檐下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不长眼的老天爷,也不等我开个张再下雨!这下好,一个客都没有,这个月,小老儿喝西北风去?!” 皇甫高没说话。 小老板似乎也习惯了,他也不指望这个“哑巴”能给自己什么回应,便自顾自的蹲在了皇甫高的身旁,盯着对面的李园,八卦的热切道:“诶,你知道么?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这李园啊,已经出了两位举人了,据说这一次,是李家的二儿子赴考,你说,他能中不?” “” “我估摸着不能。”小老板摸着下巴,啧啧叹道:“都说一个能中举,是文曲星下凡,两个能中举,那是祖坟冒青烟,这李园都出了好几个进士了,怕不是要把文气都吸走了,这其他人哪能依啊?” “” “不过,李园最近据说不大顺利,这二少爷若是能中举,说不定能有些帮助。李园的夫人,少夫人,都是很善良很好的女人,每年都会出钱修桥铺路,还施粥给穷苦百姓呢。这积的德,没准能够二少爷中举。” “” “但她们施粥是因为怕自己家丢的那个女儿,也跟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一样忍饥挨饿,这积的德是给那个小女儿的。若是二少爷中了举,怕不是把给小女儿积的德挪用了,那可怎么办?” 皇甫高忽然动了。 他慢慢转过头去,看向了正说的津津有味的小老板,声音沙哑道:“小女儿?” 小老板被他的出声唬了一跳,这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几天前流浪过来的乞儿——他看他又聋又哑,可怜他,让他在后厨帮忙洗碗扫地,干些杂活,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话! “你不是哑巴!?嘿!你个龟孙子,居然敢骗老子?!” 皇甫高望着他,慢慢道:“我没说过,我是哑巴。” 小老板气咻咻的瞪着他,瞪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颓然的反应了过来:“妈拉个巴子,你还真是的确没说过。” 皇甫高继续问道:“李园的小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望着一个人的时候,小老板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冒起了一股寒气。他张了张嘴,不自觉就顺从了他的意愿,说了出来:“李园的小女儿其实也不是李园的女儿。” “那时候,李园的表小姐家里父母双亡,前来投奔姨妈——那时候正是最冷的时候啊!大雪隆冬,李家的表小姐在雪地里捡到了个冻晕过去的女孩,带来了李园。李园的夫人呢,看她可怜,就收她为义女,叫做叫做我听见有仆人叫她婵小姐约莫是叫做阿婵吧。” “后来过了一年左右,李家去京城过年,元宵节的时候,一家人上街看花灯,似乎是那个时候,婵小姐被人群冲散了,就不见了。” 无忧。 皇甫高心中微微一痛。 那是无忧。 小老板却还在继续:“因为这事,李园的夫人回来就大病了一场。这些年,他们好像也一直都在找你是不是觉得李园的人特别好?要我说啊,还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儿长得好看的简直有些邪性了!” “我觉得吧,那么大的孩子,也该记事了。若是没找着,多半是被拍花子拐走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拍花子能送去哪?”说着说着,小老板又得意忘形了起来,他一拍大腿,激动道:“青楼啊!” “我觉得吧,这李园根本没必要这么到处找,直接去瞧瞧近些年来,青楼里都有哪些花魁出来,绝对八九不离十——你别不信,我跟你说,那孩子真的我看她一眼就晓得,长大后她凭着那张脸,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信不信?” “唉,要是她真的成了花魁,我舍去这饭馆家业不要,就算去借高利贷,也要当她的入幕之宾,才算不枉此生啊” 但这句男人的妄想刚刚出口,小老板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他这些年开着饭馆,江湖人士来来往往,也见了不少,对这种危险最是敏感,当即汗毛都竖了起来,直接蹦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向了一旁的皇甫高。 可皇甫高却只是望着李园,他安静的望了片刻,忽然道:“有人来了。” 小老板有些忌惮的看着他,看他的表现,却又有些不大确定起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瞧见一个乞儿拐过不远处的拐角,这才又重新蹲了下去,暗自嘀咕:那莫不是路过的丐帮弟子? 雨很快的就停了。 雨停之后,一队报喜之人,敲锣打鼓的涌入了李园的门口,霎时响起了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中了!中了!”有李园的仆人欢天喜地的冲进园内,大声喊道:“寻欢少爷中了!!!” 听见这声音,小老板禁不住“嚯”了一声,“看来那小女儿的德,这些年是白积了。” 皇甫高听到这里,还是没能忍住,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 他已知道了无忧的兄长科举结果,见证了他的荣耀与李园的宁静安好,便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又走回了后院。 他心想,无忧,你的家人过得很好。 可是你,现在如何了? 他闭上眼睛,便想起出逃的那一天。 他藏在船舱里,天刚刚亮,便听见有人登上了船——那是石观音的奴隶,一群活尸般的男人。 他们都是石观音的裙下之臣,曾经都是江湖上的一时俊杰,可惜如今都已被折磨成了行尸走肉,虽然容貌俊美,却不过是一群最下等的苦力。 他们面目僵硬,双目无神的将一只只猛禽在船头系好,然后抛去大块带血的生肉喂食。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阿婵的脚步。 石观音的武功精妙,而她几乎已学去十成十的精髓。 她的脚步很轻盈,简直就像是花瓣落在地上,又或者是花苞在微风中轻轻盛开的声音。 一般人,根本听都听不出来。 他听见她慢慢走近,当她推开舱门走进来的时候,在沙漠明亮的阳光中,他眼前的少女明艳而璀璨,仿佛伴随着明光降临人世的天女。 皇甫高凝视着她,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之前那么多年,它很少跳动的如此剧烈过,以至于每一次为她剧烈跳动的时候,都好像有些超出负荷般的酸涩,沉重,而且痛苦。 这么多年,他看着她从一个懵懂天真的孩子,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几乎无穷的折磨与晦暗的生活中,她已是一个已经一无所有,失去一切的人,最后所拥有的,并且是整片沙漠中最为珍贵的宝物。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他们彼此对视着,一时间,仿佛时间都就此停滞。 皇甫高还记得,那时他们在沙舟上,一起看着窗外的沙丘飞速后退,而天空一直都澄澈的万里无云,一片碧蓝。 他现在觉得很神奇,明明是同一片天空,为什么,沙漠之中的天空显得如此冷漠残酷,而李园上的天空,却显得如此可爱动人? 为什么,明明在同一片天下,有的人可以生活在天堂之中,有的人,却要生活在地狱里? 如今,他已经失去了她。 在他心里,她好像变成了天边的一片云,或者夜空中的一颗星。 ——他知道她在那,但永远也无法碰触到了。 “皇甫高已经走了,那么石驼就不会再存在了。”沙漠中,阿婵正在和金球计划崩坏“主线剧情”,“很好。到时候,再把石观音杀掉,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且慢,还有一件事情。”金球道:“你忘了?除了‘剧情’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描写’。” “‘描写’?”阿婵一愣,“什么是‘描写’?” “我们的世界是一维世界,以往经历过的世界,大多是二维世界,二维世界经过转化变成一维世界,不会存在‘描写’雷同的问题,但这个世界,却是一维世界,一维世界转化成一维世界,就容易存在‘描写’雷同。比如蓝蝎子,她在本世界中的外貌,转化到一维世界中,特点便是‘腰很细,令男人一见,便联想到床’,林诗音是‘脸色苍白,像一株雪地里的紫罗兰’,阿飞是‘像狼一样’,傅红雪则是‘轮廓宛若远山上的冰雪凝成,一身漆黑’如果你见了他们,看到了这样的外貌,就很容易被判定为‘描写’雷同。” 阿婵迟疑道:“但蓝蝎子不就是腰很细,阿飞不就是像狼一样,傅红雪不就是一身漆黑,轮廓宛若远山上的冰雪凝成么?” “总之,长老们现在非常小心,最好还是不要涉及。其实外貌对我们来说也并不重要,就算不去看他们的长相,身材,特点,也无所谓,不是吗?还有,景色也会有‘描写’雷同的问题——林诗音居住的小楼,窗棂上的积雪,梅二先生住的梅花山庄,山庄前有座小桥,两三座小屋掩映在桃树之中——这些情报原本也不是必要的,干脆便一起舍去了更安全。” 那些的确都不是必要的情报,虽说会令报告变得更加丰富细致,但既然有这种风险 阿婵想了想,不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这样的话,等石观音回来,正好可以借着皇甫高的事情,将眼睛封闭起来,然后推到石观音的头上,说这是她的惩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藏剑山庄近日被一白衣女子独身闯入,三千弟子无一能拦,此女力克藏剑老人,夺鱼肠剑后,竟毫发无伤,扬长而去。自此一战成名,名震江湖。” “数日后,江湖上凶名赫赫的碧血双蛇,青魔手伊哭,大欢喜女菩萨尽皆被杀,皆是被一击致命。” “其后,又有数位好汉死于非命,其中有金狮镖局的查猛镖头c铁面无私赵正义c摩云手公孙摩云c洛阳府田七爷,皆是一方好手。” “此女杀人毫无规律,令手中鱼肠剑饱饮鲜血。所杀之人,既有恶满江湖之煞人,亦有侠名在外之豪客,行事亦正亦邪,毫无章法。” “据说,她曾在街边茶肆久坐不去,待一青年经过,她问:‘你叫什么?’那人答:‘在下龙啸云。’,无缘无故,便被她杀之。” “她还在佛门之地,询问一上香女子何名,那少女回答‘林仙儿’,亦被杀之。” “她名唤李无忧,来自大漠,终日以白纱覆面,无一人知晓其长相。” 看着手下弟子收集而来的情报,南宫灵叹了口气,看向了对面的少女:“你竟闹得这样大。” 阿婵微微颔首,似在道歉般语气柔顺,可说的话,却丝毫没有让步之意:“我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她让你做的?” 南宫灵对于那位几年前忽然出现,说自己乃是他生母的女人,心情有些复杂。 她那么美,美的宛若仙子,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说他与她乃是至亲血缘,实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阿婵对此并不意外,若是石观音想要,以她的手段,就算要南宫灵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也未必不可。当一个人美貌起来,她的蛊惑能力也会大大增强。 更何况,她不仅能解开南宫灵对身世的疑惑,满足他对血脉至亲的向往,还能给他一个一统江湖的野心——一旦丐帮和少林联手,那是何等的威势? 足以笑傲江湖。 但是,南宫灵很早就知道自己并非丐帮帮主任慈的亲生儿子,否则,他就不会复姓南宫,而该叫做任灵。 但那又如何? 任慈待他视如己出,他亦视他为亲父。 石观音却告诉他,他的养父,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认贼作父。 那段时间,南宫灵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般痛苦。 若是时日长久一些,没准石观音就能慢慢的攻克他所有的底线,彻底将他掌控在手心里。可惜她才与南宫灵接触不久,就被阿婵截断了联系。 阿婵说石观音事务繁忙,因此派出她来,代为联络。 此刻南宫灵问她,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石观音指示她做的,阿婵沉默不语,并未否认,也并未承认。 南宫灵便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些人都是石观音要她杀的。 他不知道石观音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但他知道,初涉江湖的阿婵除了师命以外,更没有任何理由与动机去杀死这些人。 “那么,”南宫灵叹了口气,看着眼前那双眼之上蒙着一层白绸的少女,问道:“你将那人掳走,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阿婵静静地听着,此刻却微微一笑,“那倒不是。只是我的眼睛不能瞧见了,就想让别人能瞧见。我想治好他的眼睛。” 谈起这件事情,她竟然能如此的轻描淡写,甚至眉眼带笑。南宫灵却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石观音露面之后,他曾派手下弟子多方打听过她的讯息,得到的消息是,她的名声并不算好。 ——她瞧见貌美的女子,若是感觉对自己产生了威胁,便会以武力逼迫其选择死亡或者毁容。 ——她瞧见顺眼的男子,便会手段尽出,要让对方拜服在其石榴裙下,事后,却又弃之如履。而若是对方誓死不从,她便会废其武功,毁其面容,让对方生不如死。 对自己的徒弟,她也是多有苛刻。轻则打骂,重则命其自相残杀,用以取乐。 甚至为了收徒,便出手屠灭对方满门。 前世的石观音行踪诡秘,寻常人自然难以搜罗到如此多的讯息,但这一次,这些消息却都是阿婵放出去的。 绝对真实。也绝对丰富。 而南宫灵知道,阿婵的眼睛是因为她私自放走了一位石奴,而被石观音惩罚的。 他还知道,石观音的弟子,其中一位因为出落的美丽动人,惨遭毁容,在面目具毁后,改名为曲无容。另一位弟子心生惊恐,自己剃去眉毛,以示恭顺。 这也让南宫灵时常在想,石观音只毁去阿婵的一双眼睛,却留下了那张殊丽绝世的容颜,算是宽待么? 还是说,她的一双眼眸,本该比世间一切珍宝更加贵重,因此,毁了一双眼睛,却已经算是过分严酷? 他心情复杂的低头抿了一口好酒,时常惋惜自己不能在她以白绸覆眼之前,见识她明眸善睐的风采。 她遮盖着双眼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已能让他难以言语,若是 但他曾经请求过阿婵在他面前摘下白绸,可少女却只是摇头,绝不应允。 南宫灵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压下每次见到这少女后,总忍不住泛起的喧杂思绪,“但你可知,你这次要带走的人是谁?” “我知道。” “你知道?” “嗯。他叫花满楼。” “你莫非只知道他叫花满楼?” “我还知道,他有个朋友,叫做陆小凤。以灵犀一指名满江湖。” “那你也应该知道,陆小凤或许并不以侠义仁厚之名著称,却是个讲义气的人。” “我知道。” “你认为他不会来找他的朋友?” 阿婵淡淡道:“我只想治好花满楼的眼睛,他来找我又能怎样?” “你以为别人会信?”南宫灵苦笑道:“江湖上如今都唤你妖女,谁会相信你掳走花满楼是为了治好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陆小凤还有个朋友,叫做西门吹雪?他若出手” 阿婵轻轻接道:“我必死无疑?” “江湖上,据我所知,年轻一辈里,能在西门吹雪手下活着离开的人,不超过四个。” 阿婵好奇道:“哪四个?” “楚留香,叶孤城,白天羽,还有一个最近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新秀,小李探花李寻欢。”南宫灵沉声说完,又补充道:“就算是我兄长无花,对上西门吹雪,胜负也着实难料。” 阿婵却嫣然道:“不止。” 她一笑,整间船舱都忽然焕然生辉。 南宫灵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正常思考,只是盯着她,喃喃道:“不止?” “能在西门吹雪手下活着离开的人,远远不止这四个。” 阿婵拜托南宫灵给她寻一处无人知道的落脚点,她需要安置自己的战利品——花满楼。 南宫灵便寻了一个无人的水泊,这是以前丐帮的据点之一,只是近些年已然荒废,再无人烟。 她带着花满楼上了他的船,最后却是南宫灵先走一步。那船夫将他们送入小洲,却是个耳聋,口哑之人。阿婵与花满楼又都带着能遮住面容的斗笠,他只知道每日定时送来生活所需,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婵扶着花满楼走下了船,金球压制着他的内力,翩翩佳公子,此刻也只能任人宰割。 但无论如何,他也丝毫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依然平静,温润。 他客气道:“无忧姑娘,我不需要人扶。” 阿婵回答道:“我知道。可是我需要。” 花满楼:“” 其实阿婵也不需要,但她总觉得这个人类在这方面超出常理的厉害——他虽然看不见,可是却好像比谁都了解周围的一切。 就比如说,他明明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却宛若迈步在自家花园里一样,安静的带着阿婵走入了水洲中心的小木屋里。 他甚至能扶着她坐下去,然后才自己坐在另一张凳子上。 阿婵道:“在船上,我与他的谈话,你想必都听见了。” 花满楼微微颔首,倒也不曾隐瞒的苦笑道:“是。” 他虽然被关在船底,但奈何听力本就较常人灵敏数倍。 “所以你知道,我把你带来是要做什么的吧?” 花满楼默然不语。 他之前也曾听闻过,近日江湖之上出现了一位行事乖僻不羁的白衣女子,名唤李无忧,行事无所顾忌,为黑白两道同时所厌。 她终日白纱覆面,无人知晓其真实样貌。但江湖传言,掩藏面容的,要么是绝色佳人,要么就是惊世丑女。 花满楼此前从不知道,她白纱覆面,原来是为了掩藏她白绸蒙眼。 在船上,他听见她说“我的眼睛不能瞧见了,就想让别人能瞧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看不见的。 李无忧掳走了花满楼的事情,几乎一夜之间传遍江湖。 自她以一人之力力克藏剑山庄之后,就有不少人紧紧地盯着她的动向。 但无一人知道,她将花满楼带去了哪里。 得知此事之后,江南花家连夜找到了陆小凤——他们知道,这个人一定能有办法。 而陆小凤的办法是——找到孙老爷。 这个人可以找到一对怪人,一对据说,什么都知道的怪人。 只是一次只能问三个问题,而每个问题,都要花一笔对常人来说,或许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不过,江南花家有的是钱。 于是陆小凤的第一个问题是:“李无忧是谁?” “她乃是石观音的弟子。原名李婵。乃是如今的小李探花李寻欢之义妹。六年前,在京城的元宵节灯会上,她与家人走散,被石观音看中带走。” 第二个问题是:“石观音是谁?” “她原名李琦。乃是当年与华山世家一战后,举族倾覆的黄山世家最后遗孤。她远走东瀛避祸,却得到大奇遇,习得一门神秘武功,如今实力深不可测。回归故土后,她为父兄报仇,灭杀华山七剑,自此了无音讯。却改名石观音,避入沙漠。她性情偏激善妒,见到比她更美的女人,便要么毁容,要么将其杀死” 在听到石观音喜欢那些非凡男子,于是多加勾引,若是上钩,便又百般折辱抛弃,若是不上钩,便毁掉他的容貌,废掉他的武功,折断他的傲骨的手段后,花家派来的人无不是脸色苍白。 ——这么说来,他们家的公子,竟被这样的女魔头看上了? 于是她派出弟子,要将公子捉去? 他们心急如焚,只等陆小凤问出第三个问题:“石观音在哪里?” 然而,对方却一阵沉默:“无人知晓。” 陆小凤有很多朋友。 若要问他,在他的朋友之中,谁的武功最高?那恐怕只有西门吹雪。 要从石观音手里救出花满楼,他不得不去请他帮忙——但,花满楼可并不算是西门吹雪的朋友。 他会出手的把握,说实话,陆小凤连一分都没有。可他还是倔强的要去。 西门吹雪坐在大厅之中,听完了他的来意,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知道我每年最多只出去四次。” 陆小凤苦笑着回答道:“我知道。” “今年,我已经出去了三次。而这最后一次,我也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 “你已经定下了要去哪里?” “是。” “不能更改?” 西门吹雪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道:“你可知我要杀的是谁?” “是谁?” “李无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是她?” “是她。” 看着眼前的师弟,心眉叹了口气。“你要去找她?” “是。”心树恭顺的垂着眼眸,可语气却万分坚定。“我一直都在找她。”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也知道,她几乎已经算是你的执念”心眉顿了顿,“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她变成如今的样子,并不是你的错。” 但看着心树沉默不语的模样,他便知道,他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 一念及此,心眉不由得长叹一声,感慨不已:“孽障真是孽障啊” 当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失踪以后,江湖上就流言纷飞,说什么的都有,难辨真假——但至少,有两件事情,是确凿无误的—— 李无忧是石观音的徒弟。 她就是小李探花失散多年的妹妹。 可至于她为什么要带走花满楼,有的人说是李无忧看上了花满楼,将他掳走;也有人说但凡石观音的弟子外出,回去时都要带上一个优秀的男人献给师父 花家朋友众多,花满楼本人也有不少很有能量的朋友,他们都在找她。 他们都想要救出花满楼。 但心眉却不一样—— 他想要救她。 少林俗家弟子遍天下,消息灵通几乎不输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只是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在知道李无忧就是当年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眼前,而他曾经差一点,就可以带她回到父母身边的女孩后,心眉就做出了决定。 那个孩子,眉目精致如月宫而来的仙童,曾被他抱在怀里。 他轻声问她,你可还记得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而她软软的回答道:“李端和。” 可是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当那个白衣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样把那个孩子交了出去。 他迷迷瞪瞪的走了好久,久到甚至以为,他刚才只是发了个梦。 可是第二天,他就得到了消息——新晋探花李端和的家眷上京与他团聚,岂料乐极生悲,昨天的花灯大会上,走失了一个女儿。 她没有回去。 当时,还没有出家的胡云翼站在原地,就只感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她会去了哪里? 拍花子如果拐走了那样的一个小女孩,又能卖去哪? 青楼? 戏院? 他不敢对李家的人说,他也许是最后一个见到了她的人。 他频繁出入青楼,为了那些花魁开苞的一夜一掷千金,人人都说他风流不羁。 但他只是怕,他怕有一天,台上的女孩,会是眉目间宛若那一夜的孩子。而他没能把她救下来。 李家的人找了很久。 后来李端和调任出京,他却还有两个儿子,皆是一世英才,父子三探花。 每一次见到他们,胡云翼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 他每晚经常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那个女孩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远离家人,在黑暗中,独自走在一条长长的,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 他大声的叫她,呼唤她。 但她转过头来,只是安静的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带我回家?” “你为什么没有带我回家?” 到了后来,胡云翼在京师再也待不下去了。他遁入空门,心知茫茫人海,寻到那女孩的机会太过渺茫了。 他行善积德,只希望都能转换为她的福报。 他整日整夜的在佛祖前念经祈福,只愿佛祖能保佑她,无论遇见怎样的危险,都能化险为夷。 如果她还活着,求佛保佑她,能够早日回到亲人的身边。 因此,当听说石观音的徒弟,李无忧便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后,心眉便执意要去找她。 原来当初那个白衣女人,就是石观音。 虽然有许多人劝他,若是石观音,就算当年你不肯放手,也不过是让石观音徒造一桩杀孽。你难道拦得住石观音么? 即便是现在,以心眉的功力,若是对上石观音,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也许我会死。但是,起码这一次,我可以直面她而死。”心眉的外表看起来分外消瘦,这些年良心的折磨,看他整个人都显得苍白羸弱,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昔年我入门时,师父曾告诉我,修佛,修的是解脱之道,是希望有一天,能超脱痛苦,洞察人世。但佛门,不是让人逃避之处。我一直都知道我为什么会感到痛苦,若是只一味的在此逃避,知道了她的消息,却只是吃斋念佛,那和那些生了病,不去求医,却去求符的痴男愚女又有什么区别?我这些年修的佛,又到底是修了些什么东西?”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听完之后,少林掌门沉吟片刻,才道:“就在对月峰附近,我们的俗家弟子,据说看见一艘木筏总是独自一人运送货物进入对月泊中,他曾乘着夜色,悄悄潜入,瞧见对月泊中有一片小洲,远远望去,似有一男一女在上面生活。你可以前去一看。” 对月泊中。小木屋里。 “多少个了?”花满楼倚在床头,看着坐在木桌前,专心却又有些笨拙的叠着千纸鹤的少女,温柔的问道。 “没数呢”阿婵轻轻的哼了一声,“到时候,你的眼睛好了,给我把这些千纸鹤串起来,十个一组,十个一组,不就清楚了?” 花满楼轻轻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 之前,他曾听说过很多关于李无忧的传闻——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来历神秘 刚接触她的时候,他一度以为,她或许会是一个很暴戾残忍,性格古怪的人。 但相处下来,他却发现她其实并不可怕。 如今他的眼睛已经可以很模糊的看见了,虽然和常人的视力还有很大差别,但从一片黑暗,变成可以看见天空,湖水,芳草,大地的颜色,就已经足够让他惊叹了。 花家多少年来,找了多少名医,也从来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可名为李无忧的少女却还不满足。她说,再过几天,她完全能让他跟常人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花满楼不知道她准备用怎样的方法来治他的眼睛,因此在她说:“把衣服脱掉。”时,非常迟疑和犹豫的没有动。 于是少女捧着一翁药壶等了一会儿,然后满手湿润粘稠的药汁朝着他身上糊过去的时候,花满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每次这种时候,他都表现的好像他完全能看见似的。 “你没脱衣服么?”而这样抗拒的表现,也让阿婵意识到了什么。她歪了歪头道:“你不准备配合我么?” 于是被压制住了武力值的花满楼,就被她二话不说的让金球封了穴道。 然后浑身不能动弹的被放倒在了床上。 这种做法十分粗暴。 当她摸索着解开他的衣带,往他身上涂抹冰凉,湿润的药草时,花满楼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感到戒备和紧张。可不能否认她的动作,其实非常温柔。 而每天一次全身涂完草药以后,阿婵就会为他开始按摩。 他的视觉经络其实已经完全坏死了。于是外星人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重新为他创造视觉神经,然后和其他的神经接驳上,另一个就是,干脆把他全身的经络都重新创造一套。 前一个办法要考虑个体人类独有的适配性,对外星人来说,这么精细的活计非常麻烦。 而后一个办法则简单的多,因为资料库里有现成的模型,只要选中,就能自动克隆出一份,然后在花满楼的身上慢慢生成全新的,健康的经络,在替换原有的,有损坏的经络。 那些涂抹全身的药草其实是为了把他感觉的疼痛降低到最低的全身麻醉剂。 按摩,则是阿婵在确定生成的位置没有错误。 就这样过了几天,花满楼眼前的黑色,便慢慢的淡化了。久而久之,后来到了上药的时候,花满楼倒也配合着,不再每次都被封住穴位硬来了。 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色彩。 但麻醉剂的副作用也让他全身无力,头脑晕沉,还发起了高烧。 这种时候,一个看不见的人照顾起他来,就难免要比一般人更困难一些。 他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样子,可是眼前却还是只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在为他忙碌的团团转。 他不由得想,失明有很多种方法 难道,李无忧是被挖去了眼睛么? 而完全能清楚看见的时候,是在他高烧晕沉了一个晚上醒来的早晨。 为了就近方便照顾他,阿婵就躺在他的身边。 大约是忙起来了顾不上再每天系好白绸,她看起来就只是个闭着眼睛,陷入了沉睡的少女。 她乌黑的长发略有些凌乱的洒落在纤弱的肩头,长长的睫毛轻轻的落在瓷白的肌肤上,在阳光下,笼罩着一层暖光,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看起来温柔又无害。 ——但她并不普通。 因为花满楼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女。 哪怕在梦中都没有。 “无忧姑娘?” 他轻轻的推她,当她微微蹙了蹙眉头,下意识的颤了颤睫毛,快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可是阿婵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而先一步的捂住了眼睛。 她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双手之间,不肯抬起的含糊不清道:“把白绸给我。” 那娇柔的声音带着气音的,就像是撒娇一样。 可花满楼却不愿意伤害到她敏感的地方,他连忙环顾四周,终于在床头看见了挂在那里的白绸。 递给她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好几个烫出来的水泡。 他看着她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将白绸系好,迟疑了片刻,才道:“你手指上,是被烫到了吗?” “嗯?”系好了白绸的少女闻言,不以为然道:“给你煎药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我还从没试过煎药呢” 但她看起来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我看看你的烧退了没有。” 说着,她伸出双手,而他不自觉的便将脸凑了过去。 她的手指柔软而细嫩,摸索着抚上了他的额头。在掠过他眼前时,花满楼轻轻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似乎挠到了阿婵的掌心,少女的手指有一瞬间下意识的微微蜷起,然后朝后微微一退。 不知道怎么的,这种被他注意到的小动作,让花满楼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种奇异的喜悦,就连他自己也很莫名。 就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他能看见了很好,生病了有人照顾很好,这个世界很好,而这个人也很好。 阿婵浑然不觉的在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点了点头道:“嗯,已经没事了。” 而除了吃饭,给他上药,按摩的时候,阿婵在做什么呢? 花满楼失明时,只能听到沙沙的声音——那是纸张摩擦的声音——现在,他便能看见,她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着,好像在叠纸。 花满楼终于问道:“你在做什么?” 对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我在折千纸鹤。” “千纸鹤?” “嗯。我听人说,如果能折满九百九十九个,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花满楼不由得好奇道:“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有一个人,”说起那人,她的语气便非常温柔起来,花满楼甚至能看见,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他被我师父抓住过,折磨了很多年现在他逃出去了。” “——我希望他能幸福。” 看着她眉眼之间,温柔脉脉的模样,花满楼忍不住的想,会这么认真的治疗别人的眼睛,会这么虔诚的为别人祈福的人 本性绝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但看着她面上的白绸,花满楼的心情又忍不住微微一沉。 若是,她能够治好别人的眼睛,可是为什么,却不能治好自己呢? 难道石观音霸道至此,竟不允许自己的徒弟目能视物吗? 不过,千纸鹤似乎是在李无忧进入中原后才听说,才学会的。 她看不见,学会的时间也不长。当她拉着病愈后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花满楼,要他帮忙把千纸鹤串起来时,他才看清她捧到他面前叠出来的千纸鹤,有多歪歪扭扭。 “怎么了?” 察觉到了花满楼的沉默之中,充满了不知道该怎么婉转告诉她的为难,阿婵困惑道:“我叠的不对吗?” “唔”花满楼伸手去拿一只,完全像是被揉皱之后强行充当纸鹤的“鸟”,结果才碰到,它就散了开来,重新变成了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片。 “挺好的。”他迟疑的安慰道:“只是这屋子潮湿,这些纸大约受了潮,我看如果串起来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阿婵却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是我叠的不对吧?” 花满楼连忙道:“你只是有些不熟练我看这应该是你一开始叠的,能叠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毕竟” 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了愣,顿住了。 阿婵轻轻的接道:“毕竟,我看不见,对吧?” 在他目盲的时候,他感谢家人朋友对他的小心与让步,却也会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被人特殊对待,而一个人离开了家,住在了小楼里。 在别人惊叹惋惜他看不见的时候,他总能微笑着说,他虽然看不见,可是感受得到许多看得见的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幸。可是当他能看见以后,他才更加深刻的理解,家人的担心与那些怕伤及他自尊而从来不提的关爱。 看不见的人总是会觉得,就算我看不见,也和你们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正是因为能看见,才能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对于完全无法看见的人,才会更加充满担心。 也许看不到不是不幸,但能看见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 幸运到,花满楼看着眼前眼覆白绸的少女,一瞬间,居然对自己能够看见的事情,心怀歉疚。 “你为什么”他忍不住低声道:“不治好自己呢?” 阿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转移了话题道:“还有三天,你的情况就该稳定下来了。那时候,我也该走了。你可以回家了,开心吗?” 花满楼微微一怔,“真的?” “不然呢?”阿婵微微一笑,“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要把你抓去见我师父,当她的男宠?” “那么我现在就帮你把千纸鹤串起来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看着少女微微一愣,花满楼笑道:“这里是少林寺附近的对月峰附近吧?你来这里,是想参加少林寺一年一度的祈福节,对吗?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信男信女,在河边放灯,而那些祈福莲灯会顺着河水,一直漂到这里千纸鹤是没有办法漂走的,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将你的千纸鹤,供奉在佛前,好不好?” “你这么帮我,是因为我治好了你的眼睛?” “不全是。” “是因为你生了病,我一直在照顾你?” “不全是。” “那,”阿婵歪了歪头,戏谑道:“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唔” “我知道,”可听出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窘迫,她轻轻一笑,正经了起来,“因为你是个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祈福节那天,在夜色将至之前,花满楼都在木屋里,教阿婵怎么叠出一个成功的纸鹤。他们希望可以在最后关头,用这些纸鹤弥补那些实在无法被称之为“纸鹤”的失败品的数量。好能凑够所谓的九百九十九。 其实花满楼也不会叠纸鹤,所以他拜托那送来物资的人,下次捎来一只折好的千纸鹤。虽然对方又聋又哑,但他拿着一只纸鹤,比划了一下折叠的模样,对方便点了点头。 他就将那只纸鹤打开,逆推回一张白纸的状态,又顺着折痕,复原如初。 就这么反复了几次之后,花满楼便已经可以游刃有余,轻轻松松的自指尖捏出一个又一个千纸鹤了。 他将她扶着走到桌旁坐下,一开始,只能手把手的教她感受纸张的大小,该在哪里精确的对折,又该在哪里精确的叠起。 少女的手柔软又细嫩,像是无辜的花瓣,又像是温润的玉石。花满楼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见,自己的手掌只是轻轻一握,就可以将她的手掌完全包拢。 这让他时不时的就会发起愣来,需要阿婵时不时的催促,才能在检查完做的是否正确之后,进行下一步的教学。 “这样?”每当她发问的时候,花满楼便会轻轻的碰碰她的手指。 “嗯。”他温柔的鼓励道:“对,就是这样,折下去就好。” 但折的多了,阿婵便熟能生巧的学会了自己摸索着纸张边缘,用以确定正确的折叠位置。 花满楼在一边看着,不知怎么的,不再被她亦步亦趋的询问以后,感觉有些微微的失落。 “不错,”他微笑着夸奖道:“学得很快!” 阿婵也开心的抿唇一笑,眉眼弯弯道:“那就好,这样就不会被你嫌弃了。” “嫌弃?”花满楼微微一愣,有些惊讶:“怎么会?” “不会么?”她歪了歪头,“整天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要顾忌这一点,会觉得麻烦吧?” 花满楼陈述道:“我原本也是看不见的。” “可是你现在已经能看见了。”阿婵认真道,“人都是会变的。” 她压低了声音,忽然有些狡黠:“你真的觉得,看不见的时候,跟看得见的时候,会什么都不变吗?” 花满楼不大清楚她的意思,但他凝视着面前这张,他以前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更想象不出的美丽面容,凝注了半晌,直到听见屋外传来遥远的钟声,从垂眸看向了桌上散落着的千纸鹤,又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笑了,“祈福大典,要开始了。” 他站了起来,看着阿婵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并不是所有的盲人都如花满楼一样,一举一动,只要不自己说出来,基本看不出双眼有疾。她在这全新的地方生活,不曾适应之时,就时常有些磕磕碰碰,哪怕现在,也颇为吃力。 因此,他伸出手来,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一盏孔明灯,带着她缓缓走到了水泊边。 花满楼朝着少林寺的方向远眺而去,只见那里已经在暮色中,点燃了一片蜡烛,宛若从天边裁下一片霞光。 很快,就会有莲灯载动着无数的祈愿,顺流而下,也会有一大片孔明灯,写满了尘世的心愿,飞上天空。 之前花满楼询问阿婵,是想要莲灯,还是孔明灯,少女回答道,想要孔明灯。她说,若是真的有神灵可以倾听愿望,飞天总感觉比沿着水流而去,要更接近神仙一些。 而那撑船之人,大约是没把花满楼放在心里,只带了一盏孔明灯回来。 花满楼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之后,便准备提起早已准备好的笔墨,询问阿婵,她有什么愿望。 却不料她先一步的开口转向了他,问道:“你准备写上什么愿望?” 花满楼讶异道:“我?” “嗯。”少女轻轻的应了一声,“这是给你的孔明灯呀。” “可是你呢?” “我?”阿婵歪了歪头,回答道:“我没什么想写的。” 花满楼温和道:“你没有什么想要祈愿的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写在这盏灯上。” “就算祈愿了,谁又能帮我呢?”她安静的反问,整个人立于夕阳最后的残霞之中,美的宛若一朵即将凋残的玫瑰。“你能吗?” 花满楼道:“只要我做得到。” “因为我治好了你的眼睛,于你有恩?”阿婵不以为然的笑道:“你就不怕,我就是故意要治好你,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利用你的?比如说,如果我要你帮我杀了我师父——你愿意么?” “我愿意。” 少女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叫道:“你会死的!” 可随即,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怒气冲冲的甩开了他的手,就跌跌撞撞的要往旁边走。“你是觉得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才故意这么说的吧?骗子!” 眼见着她脚下一崴,差点滑倒,花满楼连忙伸出手去,扶住了她。 他无奈道:“报恩原本就该全力以赴才是。” “可我若是真的要利用你,你也傻乎乎的跳进去么?” 花满楼看着她咬住嘴唇,愤愤不信的模样,却笑道:“只要我把你当做朋友。” 听见这个回答,少女不自觉的呆了片刻。她倚在他的臂弯里,已经倚了好一会儿,这时,阿婵才忽然道:“我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了。” “嗯?” “不过,”她仰起头来道:“你先写完你的,我再告诉你。” “好。” 他慢慢的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见她站稳了,这才提起毛笔,落在了灯笼之上。 阿婵站在一旁,听见了濡润的毛笔轻柔滑动的声音。 过了片刻,她好奇问道:“你写了什么?” 花满楼如实回答道:“希望我的亲人朋友们,都能平安喜乐。” “好,”阿婵点了点头,“那,你帮我把我的愿望也写上去吧。” “好。”花满楼寻了一个空白的地方,温和含笑的提笔等她说出来。却听到这个少女,慢慢道:“我希望我不是花满楼的朋友。永远也不是。” “” “怎么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看向了上游的方向,旋即忍不住微微一笑道:“灯来了。” 那一片灿烂的辉光,映照在水面之上,缓缓而来。 那波光粼粼的水面,闪耀着金色的烛火,又倒映着满天星河,与缓缓升空的,宛若繁星归位般的点点星火,美不胜收。仿若人间的银河倾泻。 但他很快就又意识到,这样的美景,身旁的少女却完全看不见。 他转头望去,只见阿婵神色平静的站在那里,无悲无喜。 不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朝着他微微一笑,笑容明丽又璀璨。“好看吗?” “嗯。” “那么,你也该把你的灯点起来了。” “” “怎么了?” “你的愿望” “噗。”阿婵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说,你的朋友陆小凤,可是个风流浪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在想什么?” 花满楼愣了愣。 “你没有过恋人?” “没有。” “噗。” 花满楼无奈笑道:“这很好笑吗?” “没什么,”蒙着眼睛的少女咬住了嘴唇,忍住了笑意。她朝着他招了招手道:“那你过来。” 花满楼依言走近,轻声问道:“怎么?你想去别的地方走走吗?” 阿婵却并未做声。她将手试探着放在他的脸颊上,这样的动作,在他治疗之时,发生过很多遍。 他微微垂下了眼眸,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欲望就像是潮汐,它来来去去。 退去的时候,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人人都可以心如止水,当个正人君子。 但它一旦澎湃起来,便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浪。怒岚狂涛,蛮横无匹,将人一卷,便无法挣脱,理智全失。 当你陷入深处,它的力量会让你的所有挣扎与试图自救的努力,都变成一个可笑的,自不量力的笑话。 它冷眼旁观,看着你身不由己的在大海之中沉沉浮浮,几乎窒息,失去意识,才会考虑将你释放。 若你第二天还能活着醒来,总会意识模糊的睁开眼睛,然后大松一口气,感到无上的满足和刺激,随即疑心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一场荒诞而野性的梦——那样汹涌灭顶般的强烈感受,难倒真的能出现在现实之中? 花满楼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醒来时,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只是一旁的木桌上,细心体贴的放着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 这原本该是个很温馨宁静的场景,但他却敏感的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端倪——那粥碗上,还散发着袅袅热气,可不知怎么的,却让花满楼莫名其妙的联想到了另一个词语——“人走茶凉”。 他怔了一会儿,披上外袍,便冲出了屋子。 只见屋外一片云淡风轻,天空湛蓝广阔,江河如镜,倒映着碧空白云,水光粼粼。 而水洲之上芳草萋萋,微风徐来,偶尔惊起几只水鸟,飞上碧宵。 宁静,而又秀美。 但这样的美景,却让花满楼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在。 无忧不在这里。 这片水洲不大,根本藏不了人,有没有人在,几乎一望便知。可花满楼却犹不死心,绕着水洲找了许久,才确信那少女已经离开了。 这是当然的。 花满楼没有那么天真,觉得他们能在这水洲之上永远生活下去。可是他也从来不曾想过,分别会来的如此快速与突然。 她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若不是自己的眼睛如今看的清清楚楚,花满楼几乎要疑心,那样美貌的少女,或许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天女也说不定。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水洲芳草忽然一阵颤动,花满楼猛地转头望去,希冀着能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中。可一叶扁舟,分开芳草而来,却是载着一位青衣僧人。 那僧人很年轻,很清秀,甚至很俊雅。但神色却很忧郁,好像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无法搬开。于是他的眉头仿佛无时不刻不在微微蹙着,好像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开心起来。 花满楼不认得他,但那清瘦的僧人见到他,却合掌稽首,似乎认得他道:“可是花施主吗?”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听到这陌生清冷的声音,花满楼觉的这几日只与李无忧朝夕相对,少有外人介入的日子,仿佛已经过了几年一样,忽然之间,这陌生僧人的出现,竟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顿了顿,忍住心头的失落怔然,才慢慢道:“在下正是花满楼。不知大师是?” 闻言,那青衣僧人在船头一点,凌空一跃,落上水洲,恰好就在花满楼三步之外。 他回答道:“贫僧少林心树。” “原来是少林高徒。”花满楼下意识的有些担忧道:“心树大师是来找我的吗?” 他虽然不认识这位心树大师,却从刚才那一手轻功中瞧得出,正是少林正宗身法。而少林在外行走的弟子,名声或许不显,但武功却大多十分强硬。 他知道李无忧在江湖上的名声有多糟糕,也料想得到他被她掳走之后,他的朋友,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他一直在她身旁,碰上了,还可以为她解释。但如今她孤身一人,他却担心她会遇上什么危险。 心树却微微一顿,回答道:“不瞒花施主,我想找的,是那位李姑娘。” “无忧?”闻言,花满楼顿了顿,他刚才还怅然若失她的不告而别,现在却又忽然有些欢喜她已经早些离开,可以躲过这可能的危险。“无忧已经不在这里了。” 听他的称呼如此亲密,心树也有些意想不到。他略微有些惊讶道:“她去了哪里?” 花满楼垂下了眼眸,如实相告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恨她?”见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神色也未见苍白病弱,显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心树不禁问道:“她她对你如何?” 花满楼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但他仍然慢慢道:“她对我很好。” “是吗?”岂料,对方却显得出乎意料的高兴。“是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她是个好孩子。” 花满楼不禁一愣道:“大师不是因为她是‘妖女’,前来锁拿她的?” 心树一愣,随即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当初也有几分我的因果我只希望,若她真的误入歧途,我能让她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而既然阿婵已经离开,花满楼便迈上了心树的小船,一起离开了水洲。 他沉默的坐在船尾,看着那仅仅只生活了几日,却留下了一段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的地方,忽然虚了虚视线,模糊中,仿佛看见一位白衣少女,端着粥碗自屋内走出。 花满楼不禁猛地站了起来——但一切不过只是幻影和错觉。 水洲上什么人影也没有。在他离开以后,更显空荡和寂寥。 他不禁默然了半晌,忽然道:“心树大师,你之前说,无忧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和你有所因果,那是什么意思?” 闻言,站在船头的心树睫毛微微一颤。 这件事情,即便在少林之中,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多。知道这件事情几乎已成了他的心魔执念的,就更加稀少。 他很少主动提起,更害怕去回忆——他怕想起他转身离开前,也许错过了她求救和害怕的眼神。他更怕想起当初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离开,也许是因为窥见了石观音的面容,或许是被她的武功吓退,又或许是被她的美色所惑。 无论哪一种,放任一个年幼的女孩身陷险境,都让他感觉自己罪恶深重。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心树轻声问道。 花满楼闭上眼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我” “我想照顾她。” 照顾她? 心树不禁奇怪的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花满楼,却见他原本白皙的耳尖都难得一见的涨得通红。 这出身世家的公子,似乎并不习惯如他的江湖朋友那般,对待感情之事那么油嘴滑舌,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说起来,江湖上武功高强,容貌又稍好一些的年轻人,不少都红颜知己遍天下。更何况花满楼长得颇为清秀俊雅? 这种有才有貌之人,大多都有风流之名,最为出名的,就是陆小凤与楚留香。其他的,也多多少少都会传些绯闻,整个江湖上,跟女色就仿佛毫无关系的,似乎也只有西门吹雪和花满楼。 西门吹雪是因为他眼里好像只看得见自己的剑,而花满楼,大约是因为家风清白,教养严谨,对待感情,不如他的朋友陆小凤那么洒脱,显得颇为保守。 这种性格的人,能说出“我想照顾她”,那么至少,就绝不会伤害她。 沉吟了片刻,心树终于还是缓缓的说出了那段往事。 “所以,她原本不该与石观音那种女魔头扯上任何关系的。”心树沉重的说道,“小李探花,家风何等清白,又是书香门第她原本该是李家娇养在绣楼里的千金小姐,如今却变成人人喊打的妖女。” 说到这时,他看着花满楼,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若她还是李家的小姐,与你们花家,倒算得上门当户对 “江湖上因为花施主你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找到她——花家在黑白两道悬赏了十万两黄金,要取她性命。” “你的朋友陆小凤,西门吹雪,已经远赴大漠,去寻找石观音,就是以为她是奉师命将你带去给她的师父。” “花家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找到了盗帅楚留香,请他出手相助。他与小李探花李寻欢乃是至交好友,也已经相伴动身了——我这些年都没脸去见李家的人,这次也想着,先找到她,再通知李寻欢。但她却” “据说她武功高强,深得她师父石观音的真传,年轻一辈中,天下几无敌手但她纵然是天纵英才,也抵不过这几人联手。”说到这里,心树长叹一声道:“若是遇见楚留香和李寻欢还好,怕就怕,她先碰见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据说,她已是西门吹雪决定要杀的下一个人。” 阿婵有点烦。 因为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虽然她可以让金球大量计算所有可能的发展,但现实千变万化,她不可能针对每一种可能都制定一个计划。 就比如说,她之前委托中原一点红,若是楚留香准备前往大漠,就帮她拖延一些时日。 谁知他竟然跑去阻拦西门吹雪! 楚留香不会杀人,但西门吹雪却绝不会留情。可在阿婵的计划里,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都不该在现在出现纰漏! 没有办法,她只能提前从花满楼的身边离开,匆匆赶向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所在的方向,只希望自己可以赶在中原一点红出现之前,把他截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中原一点红很可怕。 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大部分都绝不会希望自己会与他有些什么瓜葛和牵扯。 这或许和他的职业有些关系——他毕竟是一个杀手。 据说,他是最可怕的杀手。 没人愿意被他盯上。 可要论及剑术,他似乎又不是最可怕的人了。 江湖上谈起剑术,第一想起的总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他们之中无论谁是第二,第三都是木道人。 而今天,中原一点红准备去杀的,就是西门吹雪。 他知道自己可能杀不死他,但能损耗些许他的力气,或者伤到他些许,也是好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那是不是爱,中原一点红还不是很了解。但他愿意为了她那么去做,因为她也会为他这么做的。 他知道。 他凝视着那柄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剑,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有人要杀她。 而那个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么有名,光看外表,不过是一个带着斗笠,身形娇弱的少女。 不过,即便她籍籍无名,一点红的酬金也绝不便宜。而花费重金,邀请他去杀死这么一个少女的人,想必对她已经恨之入骨。 但雇主与目标之间是什么关系,一点红没有什么兴趣。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路边的茶铺里。她就那么默默的坐着,像是在等待有人将她带走。 有几个混混见她独身一人,体态娇柔,看起来柔柔弱弱,毫无力量,便心里忍不住痒痒的上去骚扰。 她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的站了起来,脚步迟疑踉跄着,摸索着想要找到另一张桌子坐下。见状,那几个混混便越发得意猖狂起来,嬉笑着要去拦她。 他们碰掉了她的斗笠,露出了一头如云长发,也露出了一张肌肤白皙莹润,却眼覆白绸,面带面纱的脸。 她大半张脸几乎都叫人看不清楚,但那模样c气质,看起来仍然像是一株琼花碧树,原本该盛开在云端之上,却不知道为何,扎根在了泥沼。 一点红喜欢杀人,在那一瞬之间,他能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快乐,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少女,想到她即将死在他的剑下,他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悦。 也许他觉得,他有他的骄傲。一个手无寸铁的盲眼少女,不值得死在他的剑下。 可他是个杀手,既然拿了钱,就要办事。 中原一点红不喜欢废话,也没什么好废话的,他就径直的朝着她走了过去,冷冷道:“李无忧?” 少女扬起头来,“嗯?”了一声。 她正对着他,一点红可以明显的从她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一抹疑惑,很明显,她并不认识他。 可是旋即,少女便露出了喜色,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仿佛极为欣喜道:“啊,你终于来了!” 那几个混混在江湖上厮混,多少还有些眼力,他们或许没认出他就是中原一点红,却感觉得到那股惹不起的戾气。 在他们犹疑着还未退去的时候,中原一点红已经道:“我来杀你。” 闻言,少女愣了一愣,问了一句很多人都曾问过的问题:“谁让你来的?” 但一点红此前从未回答过他们:“你不必知道。” “那,”少女顿了顿,慢慢道:“我起码可以知道,是谁杀了我吧?” “你也不必知道。” “一点红?!”但少女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旁边却有人好像认出了他,而瞬间惊恐的叫了起来:“中原一点红?!” 很快,她便听到了一片兵荒马乱的噼里啪啦声——那是客人们慌乱无措之下涌出茶铺而不慎踢翻了桌椅板凳的声音。 少女好像觉得这很有趣,她愣了一愣,有些惊讶道:“你很有名?” 一点红却不想再跟她继续聊下去了。“你可以死了。” 少女却笑了起来:“我知道是谁让你来杀我了。” 他已经拔出了他的剑。 “把你养大的那个人。”少女道:“他是我师父的裙下之臣。但我师父却瞧上了他的哥哥,对他望也不望一眼。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但他已经在自己兄长的阴影下活得太久了。所以他憎恨我师父,憎恨他兄长——于是也憎恨我。” “他一定是听说了我师父的徒弟入关来了,便迁怒于我。想让我师父瞧他一眼。他一定觉得,我师父的徒弟武功绝对不弱,才直接派了你来听说,你是第一杀手?” 她抬起手来,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瞬间,一点红就知道,她绝不是一个柔弱无辜的盲眼少女——一个普通的盲眼少女,绝不能在他准备出手之时,抓住他的手腕。 然后点住他的穴道。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死。”他看见少女朝着他嫣然一笑,“你稍等一下,我也要杀个人。” 他便不得不坐在她的身旁,被她握着手腕,陪着她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然后等到了一个叫做龙啸云的年轻人。 那时她说:“我想借借你的剑。” 她袖子一甩,便缠在了剑柄上。一点红没有说话,她便莞尔一笑,手臂一扬,将剑抽出了剑鞘。 而少女刚将长剑握在手中,一个赶路之人便无意之中误入这已经客人四散的茶肆,掀开了门帘。 她就坐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上,听见声音,便转过头去,歪了歪头,询问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人很明显也被她的神采风貌所摄,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的回答道:“在,在下龙啸云。” “好。”她就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下一秒,那年轻人的脸上,便永远的凝结在了那有些局促和紧张的神色之中。 大约是听见了尸体砰然倒地的声音,少女才开口道:“红少侠?” “我不是什么少侠。” 她便又笑了起来,好像听见一点红说的每句话,对她来说都是值得开心的。 “我杀完人了。我把剑还给你,谢谢你。不过我怕我看不见,到时候伤了你。我不动,你自己来拿,可以吗?” 中原一点红站了起来——他的穴道在一盏茶之时就已经松动了。而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刻意的掐算时间,就在刚才,他才终于能动。 他将自己的剑从少女手中接过,冷冷道:“你很强。” “那你还会杀我吗?”她依然坐在椅子上,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背对着阳光的少年。 他那完全将她笼罩住的影子投映而下,好像少女整个人都被他包裹在身体里。 中原一点红看着她,仿佛毫不动摇的说:“会。” “那么,”少女咬了咬嘴唇,似笑非笑道:“你杀每个女人之前,都会跟她说这么多话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原一点红都跟着她。 他要杀了她,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他看着她杀了很多人,名气也越来越大,渐渐地有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威名,在世人眼中,越来越可怕,几乎完全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噬杀女魔头。 但在中原一点红眼中,她却一点都没变。 她还是很喜欢笑,说话温温柔柔的:“红少侠,我现在,是不是该涨价了?” 而人们说她杀人全凭个人喜好,毫无逻辑关联,中原一点红却觉得,她明明目标都极为明确。 终于,首领觉得他的任务拖延的太久,派出了其他人。 她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一样,麻翻了他。一百招之内,她赢了。 那时候,少女还颇为游刃有余。但随即,第二次来的,却是两个人 她依然提前放倒了一点红。面对两个一流杀手,应付的稍有吃力,但还是赢了。 只是,事情总不会一直如愿的,在折损了三个杀手之后,首领在第三次,一次性的派出了三个人。 她顿时陷入了苦战,在力斩两位杀手之后,少女总是一身素白的衣裙已经沾满了鲜血。 有些是别人的,有些是她自己的。 而那一次缠斗的时间,大约是超出了她意料之外的长,在第三位杀手的长剑刺入了她的胸口时,一点红能动了。 可他还没有恢复力气,便看见自己的同伴,提着滴血的长剑,朝着他走了过来。 ——首领认为他背叛了他。 所以他也要死。 一点红自小被首领养大,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对他下手。 可他全身仍然麻痹着,只能动也不能动的看着,那剑上,属于少女的鲜血顺着剑身滑落,凝聚在剑尖之处。 那些血流汇聚成一滴血珠——它滴落下来,正正好溅落在他的咽喉之处,宛若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只有咽喉处的一点鲜红。 但他并没有死。 在那把剑差一点,就割破了他的咽喉之时,他的“兄弟”却突然倒下了——在他的后心处,插着一柄飞刀。 浑身是血的少女站在那杀手的身后,踉踉跄跄的挣扎着走来,用最后的力气解开了一点红的穴道,就倒在他的身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杀人如麻的杀手不会刺错位置,所以她最后能捡回一条命,全是因为她的心脏较之常人,长得略偏了一些。 可是这也已经算是足够重的伤了。 少女大病一场,在她昏睡之时,所有的追杀,都由一点红一人抗下。 她在好转,他在受伤。最终两人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叫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少侠,”她脸色苍白的样子还是很好看,其实一点红总觉得,她若是愿意把斗笠摘下,把面纱取掉,只需要微微一笑,也许大部分的杀手,都没有办法对她拔剑。但她执意不肯。“要是这一次我们撑不下去,你就先杀了我。” “为什么?” “因为”少女柔缓的回答道:“你原本就是要杀我的,却跟了我这么久,反而被我连累成这样我若是要死,只想死在你的手上。好不好?” 中原一点红很想说,我们都不会死的。但他却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令他浑身冰冷,血液几乎僵流的人——他们的首领。 可少女知道这事之后,倒是很平静。 她既不惊恐,也不绝望,只是又笑了。 她轻声道:“现在,你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了吧?” 一点红凝注着她,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也许,这就将是他能见她的最后一眼了。 “你知道我是谁。” “你只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少女朝着他伸出了手去,“可我还不知道你的长相。” 她的双手柔软而温暖,碰到他脸颊的时候,一点红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形容女人的身体,叫做温香软玉。 少女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头,鼻梁,眉骨,眼眶,睫毛最终在他的嘴唇上轻轻滑过,落在了下巴上。 她有些讶异道:“你好年轻” 少女忍不住笑道:“我原以为你的年纪大概三十多岁,会很大了。” 一点红望着她道:“不好吗?” “嗯”她便歪了歪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认真的回答道:“只要是你都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没人知道首领是谁,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没人了解他的武功——但是阿婵知道。 她说,她已经安排好了,将这秘密放在了一个隐秘之处,又委托了可靠之人,若是她一天之内没有向他回报平安,他便会前往她告诉他的藏秘之处,将这个秘密传遍江湖。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首领只会嗤之以鼻,但石观音的弟子,他相信有这个能耐。 所以首领漠然以对了一会儿后,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好,我的秘密值得你这一条命。” 他原本也并非一定要她死,不过是想要得到石观音的注意。既然如此,比起杀了她的徒弟令她大怒,倒不如放她一马,给石观音一个面子。 但,这个秘密换她一命,算是交易,可若是连中原一点红一起,那便变成了要挟——这是他绝不能容许的。 可还没等他说出一点红必须死的时候,少女已经开口道:“我想用这个秘密,交换一点红的性命。” 首领顿时有些讶异道:“那么你呢?” 少女平静而语气温柔的回答道:“我希望前辈能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给我一个机会。” 首领饶有兴致道:“什么机会?” “我想试试,能不能抗住前辈的三道剑气若我侥幸存活,希望前辈可以网开一面。” 闻言,首领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我原想着石观音的弟子,就算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也该是心性凉薄,没想到江湖上传言杀人如麻,毒辣狠绝的妖女,竟然愿意舍身为人??” 阿婵并不明白他的笑点在哪——人类的笑点有时候真的非常古怪,外星人很早就决定放弃探索规律了,因为几乎任何事情,都可能成为某个人类的笑点——于是,她站在那里,安静的等他笑完,才问道:“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好!”首领大笑道:“既然你有找死之意,我又岂能不应!?” 一点红在她身后,见状不禁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你!” 但他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阿婵便轻轻地打断了他,“我衣襟里贴身藏着一封信,那是我亲手所写的,写着那秘密隐藏之处。你帮我拿出来。若是我死了,前辈就可以拿着这信,前去销毁那秘密,从此自可高枕无忧了。” “我” “你听不听我的话?” 她的语气总是很温柔的,即便是现在,也轻慢柔缓,叫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听出了她的决绝之意,一点红咬紧了牙关,终于伸手探入了她的衣襟,却触手碰及到了一片冰凉坚硬的金甲。 他微微一愣,忽然猜到了什么——江湖上有许多流传至今的宝物,而金丝甲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算是一件武林至宝。 即便是剑气加身,也能抵挡一二,说不得险要关头,便是第二条性命。 一点红沉默不语的抽出一封信笺,抬起视线,看见少女面容上恬淡的微笑,便知道她是故意要他看见,好让他放心。 “你帮我把这封信,放到一边去。”少女道:“前辈剑气惊人,免得这纸张脆弱,禁不起气劲,被撕的粉碎。” 一点红却一动也不动,他咬紧牙关,嘶声道:“你要我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 “那么,你就是不信我?”少女抿紧了嘴唇,第一次冷下了声音道:“你若是不走,即便我之后活下来了,我也再不瞧你一眼,跟你说上一句话——你还不走!?” 闻言,少年的呼吸越发的粗重了起来,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你若是死了你若是死了” “我若是死了,会在黄泉门口看着的,”阿婵轻轻道:“你若是太早下来,我就永远也不见你。下辈子也不见你。” 这话让中原一点红定定的望着她,凝望了片刻,才终于退到了一旁。 首领似乎觉得这一幕颇为有趣,一直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一点红退开,他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怎样?准备好了么?” 而第一道剑气,一“剑”劈开了少女的斗笠。 白色的幔帐顿时宛若被撕裂的云霞,在空中飞扬散落,摔落在地,剩余的气劲宛若疾风,吹散了她的发带。 于是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便像是丝绸,在空中飞扬了一瞬,随即流泻而下,缓缓披散在少女纤瘦柔美的肩头。 第二道剑气,则撕裂了少女的面纱。 轻云般的白纱被绞碎成漫天落英,仿佛琼花漫天飘零的花瓣一样,凋零在地,露出了半张白皙如玉的面容——那一点红唇,在乌发c雪肤的映衬之间,格外娇艳。 看着这一幕,首领这次微微一顿,才又挥出了第三道剑气,绞裂了少女覆眼的白绸。 她紧闭的双眼,感受到这劲风,浓艳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蝴蝶在春风中振翅的羽翼,却一直没有睁开。 但她的眉毛c她的眼睛c她的鼻子c她的嘴唇c还有她脸庞的轮廓,终于第一次完全组合在一起,展露在了旁人眼中。 有那么一瞬间,一点红几乎以为,首领根本无法挥出他的第四道剑气了。 但他只不过沉默了半晌,便突然怒吼了起来—— 只听见“嘶啦”一声,少女的上衣便被那第四道剑气扯成了碎片。 好在她贴身穿着金丝甲,护住了胸腹,此刻就宛若穿着一抹金色的主腰,才让她赤裸着肩膀与双臂站在原处,却并未太过狼狈。 见状,中原一点红蓦然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若第五道剑气要扯裂她身上的长裙,他即便以命相搏,也决不允许她被如此轻辱。 可是首领死死地盯着少女的面孔,急促的喘息了好一会儿后,便突然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见他真的离开了,一点红才终于冲了上去,几乎是将自己的外衣粗暴的拽了下来,紧紧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怎样?”他紧张之下,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她完全搂在了怀里:“可有什么地方感觉不适?” “手。”过了好一会儿,阿婵才靠在他的怀中,带着某种委屈抱怨的娇意,低声道:“好痛。” 剑气虽然无形,但有时候杀伤力却不比有形的刀剑要弱上多少。 不仅如此,刀剑所伤多为外伤,剑气入体,却多为内伤,且极难医治。 内力高手甚至可以做到气劲入体,绞断敌人所有经脉,令其血肉从内腐烂,却从表面上看不出半点伤痕。 一开始,少女的双手并无异样。 但过了几日,便开始泛出红肿c青紫。 一点红只得割开她皮肤青紫之处,放出淤血,将内伤转为外伤,再行医治。 ——当然,这些伤势都是外星人模拟出来的假象。 若是她不是外星人,普通人在那样的剑气之下,早就已经双手尽废了——甚至都可能撑不到第四道剑气,便在前几道剑气之时,七窍流血,脑浆爆裂而死了。 因此,阿婵觉得自己模拟的伤势稍微显得严重一些,并不过分。 少女的双手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但一开始血流不止,一天下来,几乎能将雪白的绷带染尽鲜血。 稍一动弹,便疼痛难忍。 即便用上了上好的伤药,也时常感觉伤口灼热,难以动弹。 那段时间,她的衣食住行几乎全由一点红一人负责。她闭着眼睛,完全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只是一点红此前从未关心过什么人,照顾过程中,难免经验不足,笨拙而又紧张,经常将少女弄疼,顿时更加惊慌。 好在首领撤去了对他们的追杀以后,有了充足的休养时间,一开始虽然有些难熬,她却也终于很快的好转了起来。 当少女的伤势终于恢复到了不影响活动之时,阿婵对他说,自己有个计划,是要针对自己的师父的。 石观音的武功非常恐怖,又对自己的徒弟多加苛责,她与几位师姐无能为力,便希望能在中原寻找帮手,可以帮她们除去自己的师父。 ——但谁又会甘愿为了几个无亲无故之人,冒此风险呢? 阿婵便说,她决定前去掳走花满楼,让江湖中人都以为自己准备将花满楼带给石观音,借此将他的朋友们引向沙漠。 花家的人脉的确宽广,而她拜托一点红,若是楚留香前往沙漠,一定要将他拦下。 那时一点红并不理解,为什么要拖住楚留香——众所周知,楚留香轻功盖世,武功也深不可测,合该是一大助力。 但听闻他与挚友小李飞刀一同出发后,一点红便似乎明白了,阿婵想要拖住的,大约并不是楚留香,而是李寻欢。 也许她早就知道,李寻欢会与楚留香一起行动。 而他有所耳闻,李无忧乃是李寻欢的妹妹,她担心自己的兄长,不愿他对上石观音陷入危险,也是应有之意。 只是,在听说陆小凤请出了西门吹雪以后,一点红便犹豫了。 在他想来,李寻欢自身的武功已是不俗,又有楚留香为他掠阵,即便对上石观音,大约也能全身而退——相比之下,西门吹雪的威胁,就猛烈得多。 据说他要杀的人,从未有人能够逃脱。 而听说他已经将李无忧定为下一个要杀之人时,一点红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阻止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算不上巧合的是,阿婵的念头与他一样,也是——阻止他。 赶来的路上,她已经知道了,西门吹雪将她列入了必杀名单里,这让她有些意外。 倒不是说意外自己会被盯上,而是有些意外,这么早就被盯上。 她原以为自己杀的那些人,虽说有一些颇有薄名,但要西门吹雪把她列入一年仅有的四个名额里,标准理应更高一些——比如说,杀了像妙僧无花那种水平的人,才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上榜标准才对。 当然,无花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否则她就算是为武林除害,西门吹雪也没有要杀她的理由了。 莫非是因为她剑挑藏剑山庄,分量足够了,后来杀的人又多,量也足够了,便以质以量脱颖而出了? 这对阿婵来说,其实倒是件好事——看中的小白菜自己过来,当然比自己一个个的找过去,要轻松的多了。 只是她可以待在沙漠里,守株待兔的等着他们所有人过来,却唯有一个,阿婵最好让他呆在外面——那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大漠,石观音这三个关键词已经和原世界的发展脉络高度一致了,不得不让外星人心生警惕。 然而问题就在于,楚留香并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不仅不听话,这些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人物,似乎大多都有些喜欢多管闲事。 若是直接让他不要来,他说不定就非要来。阿婵对此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只好让一点红帮忙,尽可能的拖住他。 他们两个在原世界里也交过手,不过时间,地点,接触人物是最重要的三要素,三要素几乎一致的时候,那才需要避免——只有两个接触人物一致,倒还算好。 而现在,一点红去找了西门吹雪,阿婵要阻止他,却并不一定也要去找西门吹雪。 恰好相反——她准备对楚留香下手,因此找到了胡铁花。 这期间有个时间问题。 中原一点红原本就一直守在进入沙漠的必经之路上,而阿婵得到消息,就算立刻赶去,也绝赶不上。 倒不如放一只鸽子向一点红求救,假装自己境遇危难。 他对西门吹雪下手,无非就是不希望他对付自己,但现在西门吹雪的威胁还没有出现,当然得先把已经落入“险境”的她救下更为重要。 而且南宫灵如今身份没有暴露,他还是楚留香的朋友。楚留香要去沙漠找石观音,必然会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因为丐帮弟子遍天下,消息灵通。 南宫灵便能通过秋灵素的关系,为楚留香联系上沙漠之王扎木合。 那是秋灵素的裙下之臣,如今在沙漠中势力极大。 于是,楚留香这次与李寻欢一起,没有遇见胡铁花,也没有去找姬冰雁,而是去找了扎木合帮忙。这样,也就相当于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只要将花满楼重新出现,李无忧并未返回沙漠,胡铁花有危险的消息通过扎木合交给楚留香,他与李寻欢就没有再继续深入沙漠的理由了。 就算准备要对付石观音,那也与一点红一样——当然要先顾及已经发生的事情,而不是执拗的死磕未来的事情。 再说,胡铁花本人的基因好像也值得一试。 外星人不喜欢沙漠。虽然她对居住在沙漠里并不陌生。 但那干燥,炎热的天气,还是让人心生烦躁。 曾有一个能够操控沙子的少年,总会为她将沙子凝聚成一个巨大的伞盖,罩在头上,为她遮阴挡沙。不过现在,她已经离开他很久很久了。 好在胡铁花所在的地方,只能算是戈壁,还不到沙漠。风沙虽有,却没有沙漠里那么猛烈。 阿婵戴着面纱与斗笠,蒙着眼睛,撑着一把四十八支细竹绸伞,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根据金球搜集来的资料,胡铁花是个古怪的男人。 女人越喜欢他,他就越要跑。 女人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要待着不走。 但是,他也并不是总是这么执拗的,碰见漂亮尊贵的公主,他也很愿意和人家结婚,当个驸马。 说到底,还是之前他躲着的女人不够漂亮,不够好,不够叫他喜欢。 而那理都不肯理他的女人,又叫他自尊心受损,所以死活放不下。 听起来,这是个自尊心很强,更多跟随直觉,而不是理智的人。 阿婵这么想着,低头收拢了绸伞,迈入了胡铁花所在的小酒铺里。 她一进去,柜台后的老板娘便立刻露出了一种审慎而戒备的神色。 人类也是动物的一种,他们就像所有的动物一样,对那些威胁巨大的存在十分敏感。 哪怕这个陌生的少女将自己裹的浑身上下几乎看不见一点肌肤,老板娘也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一般的压抑。 她看着她走动的步伐那么轻盈而优雅,青色的裙袂如远山烟云缭绕,又如清溪水波起伏,姿态曼妙而动人。 她纤细白腻的手指握在圆润淡青的竹柄上,莹润娇嫩——然后,将伞尖向下,轻轻的磕在了地面。 看着她这样摸索着向前时,老板娘才瞪大了眼睛,惊愕的发现,这美丽水灵的不应出现在这荒凉之地的少女,竟是个瞎子。 ——胡铁花也在。 他正窝在角落的桌子里,看起来像是喝够了酒后,一头闷倒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 但有人一进来,他便早已恢复了清醒。 这小镇破落的很,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外人出现。不然他也不会在这躲了几年,都从未被人发现。 他原本正将脸藏在臂弯里,眯着眼睛偷看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但见老板娘的神色忽然变得那么凝重,胡铁花顿时有些好奇。 他转头望向阿婵的时候,正好同时听见了竹绸伞在地面轻轻磕出的声响。 男人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少女有些跌撞的摸到了桌子,然后撑着桌子弯下腰去,慢慢地摸索到了椅子,坐了下去。 除了她看不见外,胡铁花还注意到,她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 少女似乎有些累了。她坐下以后,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她鬓边的长发因此被撩乱了发丝,叫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为她捋顺青丝。 尽管眼睛覆着白绸,耳朵上挂着面纱,但那凝霜似雪的肌肤,与清丽秀美的轮廓,已经发出了足够美丽的讯号。 不知不觉的时候,胡铁花就一直盯着她了。 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本就惹人注意。一个如此美丽c孤身一人c还双目失明的少女,就更是让人好奇了。 只听她声音温柔,却有些无力的迟疑道:“店家?” 老板娘沉默着犹豫了片刻,咬住了嘴唇,像是在迟疑要不要假装不在,让她自己离开。 但最终,她还是端着酒壶迎了上去。 “这里是酒铺。”她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不友好。“只卖酒。” 少女却笑了起来:“我知道。我就是闻着酒味过来的。” 她疲倦的叹了口气,继续微笑道:“不过,虽然是酒铺,也该有些下酒的小菜才是。给我上一些小菜,然后还要一桶最烈的酒。可以吗?另外我现在有些走动不便,可以麻烦你帮我去药铺里抓副药吗?这是药方。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买一条毛巾,两卷绷带我可以另外再给钱。” 看着她从衣袖里掏出来的银锭,老板娘剧烈的动摇了起来。 她犹豫了片刻,嘟嚷了一句:“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然后便将银锭握在了手里,扔下了一句:“你等一下。”便拿着阿婵递去的药方匆匆出门了。 老板娘毕竟不是江湖中人,胡铁花却一看就知道,这个少女受了伤。 恐怕伤的还不轻。 一时间,小酒铺里一片寂静。间或,少女会低低的咳嗽几声,然后又被她尽量忍住。 胡铁花坐直了身子,这响动不大,却足够在安静的空间里彰显存在。 少女没有错过这声音,她朝着他的方向微微侧了侧脸,“你好?” 这个开头,让胡铁花觉得很新鲜。 江湖中人,一般来说第一句话总是:“谁在哪里?!” 他咧了咧嘴,下意识的举起了手来,模仿道:“你好啊。” 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了对方看不见他的动作。 少女果然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只听见了那声“你好啊”。她礼貌道:“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吗?” “这里就可以。” “可是这里不是酒铺吗?” “酒铺就不能住宿吗?”胡铁花笑道:“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多了。” 少女不说话了,她恬静的笑了笑。 这时,老板娘很快的回来了。 她甚至喘着粗气,似乎很不放心让胡铁花和这少女单独相处——哪怕从头到尾,她都没瞧过胡铁花一眼。 “你的东西!”她将两包药拍在桌子上,还有一条毛巾和两卷绷带。 少女伸出那柔软娇嫩的手指,摸到了药包,便弯下腰去,凑近了轻轻嗅了嗅,确定有没有差错。 那样子很可爱。抽动小鼻子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娇媚优雅的猫。 “谢谢。”她笑道,“可以先上烈酒吗?” 老板娘没说话。 她走进柜台,闷不吭声的抱起了柜台下的一桶烈酒,发出了吃力的闷哼。 以往,胡铁花总是很快的就会跑来帮忙,但这一次,他却慢了一点。 老板娘气的想咬他。但是不行,如果她显得自己在意他的话,他就不会再留在这里了。 可他将酒桶从老板娘手上接过去,朝着少女走去的时候,老板娘突然又觉得,他刚才还是坐着不动最好。 因为他第一次,目光没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胡铁花问道:“你受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不过,独自在外,少女显然有些必要的戒心。 她礼貌却疏离的笑了笑,明显不愿多说道:“只是一些小伤而已。” 出门在外,敌我不明,她又显得如此羸弱,若是伤了五分,也必得要装作毫发无损,若是伤了十分掩藏不住,也必须要云淡风轻。 否则,不知多少饿狼一般的人,就等着趁你病,要你命。 江湖上,许多人为了防身,都会隐藏伤势。 胡铁花知道这一点,为了避免她感到不安害怕,他咧了咧嘴,不再询问她的伤势,而是道:“你要投宿么?你若是准备投宿的话,我干脆直接帮你把这桶酒抬上去。” “你是这家店的店小二?” 胡铁花愣了愣,笑道:“——我只是偶尔帮帮忙而已。这家店只有老板娘一个人操持,有些时候难免顾不过来。” “这样?”听他这么一说,少女好像不疑有他,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好人。” 眼见着他们言笑晏晏,好像说的很是投机,老板娘顿时有些待不住了。 她没好气道:“我们这已经没有空房间了!” 胡铁花道:“难不成这里只有一间房?后院不是还有一间吗?” “后院那个房间,我打算当做柴房来用。所以,我这店里就只有那么一间房能住。要么你滚出去,把你的房间空出来!” 胡铁花皱了皱眉头,随即却不假思索道:“行。那我去上面收拾收拾东西。” 老板娘却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她瞪大了眼睛,正想说话,阿婵却及时打断了她道:“要么我去找找别的地方住好了。” 外星人知道,老板娘若是出口挽留了胡铁花,他绝对立马就跑。 那时候,情况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而听她这么一说,胡铁花想了想,拍手道:“要么,我去帮你问问。隔壁老马的女儿不久前刚出嫁,也许你能住她的屋里。” 说到这,他又补充道:“这地方小,没什么客栈,有客人来,大多就只能住在当地人家里。你不介意吧?” 可介意的人,又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闯荡江湖,本就不可能一直软床锦被。 所以阿婵感谢道:“我不介意。谢谢你。” 走出酒铺的时候,胡铁花挠了挠头,却突然觉得——那少女真的好骗。 如果他是个坏人呢? 如果他根本不是帮她去联络住宿,而是准备把她卖掉呢?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他? 他听起来很像好人么? 就那么可靠,值得信任吗? 他们才不过就见了一次面,就说了几句话。 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傻笑了一会儿,又为她感到忧虑起来——生的美的人总会有许多优待,比如,她们总是可以让人很想保护她们。 而这忧虑一直持续到他和老马商量好价钱,回来帮她搬东西过去的时候,也没有停止。 那时,她面前已经上了好几盘卖相一般的小菜。 少女大概已经确认了盘子们的位置,夹菜的时候并未出错。她一只手小心的夹菜时,另一只手便会护在筷子下,免得食物掉下。 “我帮你找好了屋子。” 也许是因为这少女看不见他,胡铁花在她面前,就没有在别的女人面前会出现的那些怪癖。 许多人都是这样,在“弱者”面前,往往就会先放下很多警惕和小心。大多是因为,觉得对方伤害不了自己的安全感。 胡铁花也是这么想的——反正,他觉得她是绝不会追着他跑的,所以他并不害怕。 因为,她若是也跟高亚男一样要追着他,别说追三年了,恐怕没过三分钟,他就要担心她会不会跑的太急摔跤滑倒。 他觉得有点好奇,便直言不讳的问道:“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少女便将夹来的菜放进碗里,又放下了筷子,这才斯文道:“我不是一个人的。” 看她的行为举止,绝不是贫寒出身,加上衣料考究,出手阔绰,就更不是普通人家能供的起的水平了。 可这样的人,又绝不该孤身一人,受伤远避于此才对。 “哦?”胡铁花道:“你的家人在附近?” “不是。”阿婵微笑道:“我会在这等我一个朋友。” “在这吗?”胡铁花惊讶的挑了挑眉毛,“这里可不是什么会友的好地方。没有好景,好菜,甚至连好酒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听到这个问题,胡铁花张了张嘴,却又顿了顿。 他苦笑道:“被人追着,就躲过来了。” 少女好奇又显得仿佛很关切道:“仇家?” “不是。” “债家?” “也不是。” 少女有些迷惑了:“那是什么?” 胡铁花讪笑着,却没有回答,他总不能说是“冤家”吧? 他只能道:“没什么。你慢慢吃,我帮你把东西先搬过去。” 他这句话,得到了一句甜美的“谢谢”。 还有柜台后,老板娘几乎是在把擦干净的酒碗往桌上砸的怒响。 等他带着吃饱喝足了的少女离开酒铺,走进隔壁老马的房子里时,那个年迈寡言的老头子看着她,又看着他,忽然长长的舒了口气。 只见眼前的一对男女,男的身材高大健壮,虽说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一副不修边幅的落拓糙样,却也掩不住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它们透出的光彩,就像是天上的星光。 而他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来的豪迈大气,更在人群中显得出类拔萃。 即便是那样糟糕的外表,看起来也是如此的鹤立鸡群。 但小镇上的人,大多都觉得这个看起来伟岸漂亮的男人,八成是脑子有问题,才会看上酒铺老板娘。 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柄绸伞伞端,伞的另一头——少女正握着绸伞的伞柄。 他就这样牵着她,从酒铺里走了出来,走到了隔壁的屋子。 而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女呢? 是一个足以让男人拍红了大腿感慨:“这他么才能叫美人啊!”的少女。 不过,胡铁花并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是什么模样——他其实也并不介意别人怎么想。 只是老马这莫名的反应,让胡铁花有些奇怪道:“怎么了?老马?” “没什么。”老马被他一叫,很快回过了神来。他翻了个白眼道:“只是你之前一直赖着老板娘不走,我们还以为你一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看不出什么是美是丑。可现在看来,你还是有救的。” 闻言,胡铁花顿时嘴硬不忿道:“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我们是正常人,怎么会懂傻子怎么想?”老马哼了一声,看向阿婵的时候,语气却和缓了许多。“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来,往这边走,诶,小心台阶。” 见状,胡铁花哭笑不得的抽了抽嘴角,却还是放慢了速度,看着少女一级一级的,走上了楼梯。 他原以为,这样自己就能轻松放下了。 帮她搬来了行李,帮她找到了房子。 作为陌生人来说,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没想到,大晚上的,他却得坐在窗边,手里抛着花生米——这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也就只有煮花生能打打牙祭了。 除此之外,花生壳还能当做暗器,狠狠的弹在那些在这偏僻小村里,几乎没见过好看女人的半大少年c找不到老婆的浪荡子c以及老婆跑了或者老婆死了的鳏夫脑袋上。 胡铁花苦笑着,发现自己抛出去的花生壳,比他自己想象中的多的多。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胡铁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他见过无数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女的风姿的确撩人。 连他都觉得她足够美丽,何况是从未见过什么美人的乡野村汉? ——又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爬上了不远处的白杨树。想要从窗户中,窥见新住入二楼房间的少女。 胡铁花叹了口气,随手抄起一枚花生壳,再次弹了出去。 在江湖上,他的暗器并不出名,但用来对付一些毫无武功的粗汉,已完全足够了。 又是一声惨叫。 一声摔下去的闷响。 不过胡铁花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个。 男人在某些方面的坚持与执拗,有时候就算是死都不会退缩。 ——他该嘱咐她最好不要开窗的。 但这样又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因为这里天气炎热,如果不开窗通风,那么不出几秒,屋里就会闷热的如同蒸笼。 于是,他就只能坐在窗边,无奈的看着对面的窗户里,少女脱下了外衣与长裙,只穿着抹胸与亵裤,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令人眼前发晕的肌肤。 她已算是谨慎了。 天黑了,没有点灯,她还放下了床边的幔帐。 可别人看不清,胡铁花却看的清。 因为她的屋子窗户,就正对着他房间的窗户。而两扇窗户间,就只隔着一根晾衣杆的距离。 胡铁花甚至可以轻松一跃,就能跳进她的屋子。 月光下,当她坐在床边,弯腰将毛巾浸入加入了药材的酒桶里的时候,淡淡的辉光就会温柔的拂过她莹润的肩膀,线条优美的手臂,胸前弯腰时更为令人心跳的柔软,以及修长的小腿。 在幔帐半隐半现间,她青丝流泻而下,摘下了斗笠,面纱,还有白绸,露出了一张宛若梦里才能见到的面容。 胡铁花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将湿毛巾从酒桶了提出来,拧干多余的水分,然后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 她的全身通红。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她几乎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原因。 这是很严重的内伤。 她白皙的手臂与修长的小腿已经肿了起来,身躯也红的像是莹润的白玉,染上了绯红的霞光。 皮肤里的伤势影响终于渗透了出来,让她的肌肤变得过于脆弱。 哪怕穿着的衣服已经比寻常人家都要柔软,她的肩膀c手肘c手腕c膝盖c脚踝处,还是被布料磨出了不少伤口。 这已经不是娇嫩所能形容的脆弱了。 她伤到连穿着衣服,都可能会加重伤势。 而正因为知道房间里是什么样的美好风光,胡铁花才会如此紧张的几乎为她防守到了滴水不漏。 天地良心,他在楼下喝完酒一上来,就瞧见对面的少女已经脱成这样,开始用烈酒轻柔的擦拭身体了。 之前老马的女儿住在对面时,从没打开过这扇窗户。以至于让胡铁花以为,对面是一堵墙,根本就没有窗户。 于是他开口提醒好像不对,不开口提醒好像也不对。只好郁闷的坐在窗边,撇开眼睛,当起了护花使者。 可是,离得近,胡铁花听力又很好,便总是并非自愿的听见隔壁那细微的低吟。 有时,是擦拭到了磨破的伤口,被酒刺激到了伤势,轻轻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声。 有时,便是红肿发热的地方擦拭后,终于感到了一阵清凉的满足轻哼。 还有时,是少女仿佛在委屈自己孤单一人,而时不时发出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可怜兮兮的,又无助又难过。 听得胡铁花简直快要发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胡铁花就这么等到对面的少女躺在了床上,那如白玉一般的身影终于完全隐没在了床帐之中。 她睡了。 他却还不能睡。 为她守了一晚上的夜,胡铁花简直想象不出还有谁曾经享受过这种待遇——他当然也愿意为自己的朋友们彻夜护卫,但他的朋友们,似乎大多都不需要他如此劳心费神 睡梦中的少女对窗外的一切都好像浑然不觉,听见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胡铁花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慢慢趴在了窗台上。 她那舒缓的呼吸声,有一种奇妙的韵律,令他听着,便也觉得分外安心。 他凝视着对面那扇依然打开着的窗户,不知不觉,便痴痴地看了一个晚上——顺便打完了一盘花生壳。 而当第二天看见那床幔一动时,胡铁花立刻就跳了起来,撇开了视线。 一天不睡对他这种武功层次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他感觉有些不妙的是,大约是听了一个晚上她的呼吸,现在他的心跳,都仿佛在随着她的呼吸声而起舞了。 大概少女也清楚,白天她应该更加注意一些。胡铁花发现她在白天虽然也只是披上了一件外套,却好歹将自己的肌肤大多都裹住了。 不过,那模样是不能出门的。 少女便果然一天都没有出门一步。 她会披着衣服,只打开些许门缝,小心的呼喊老马。 这少女的要求很多——要老马将饭菜都送上去,却不能进屋,只要放在门口的地上就好。 还要老马帮她抓药c帮她取酒c帮她洗毛巾c帮她烧水洗澡 若是别人,老马绝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和耐心,他不过只是出租一间屋子,又不是卖身成了仆人。 但这少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一阵春风,又像是远山缭绕的云霭。 你不会拒绝一阵温暖的春风温柔的拂过你的脸庞,也不会想要驱散远山那缥缈旖旎的云雾,所以,你又怎么能拒绝她呢? 老马忙上忙下,却不见劳累,反而振奋的精神焕发,满面红光。 胡铁花便帮他搬酒。 这镇上只有这么一家酒铺,而靠老板娘和老马那干瘦的小身板,显然是没法把一桶酒搬运出去的。 昨日,这酒也是胡铁花运上去的,今天也是,往后,看起来似乎也不会再是其他人了。 他沉默不语,真的就像是变成了酒铺里最忠心耿耿的伙计一样,任劳任怨的将酒桶搬上了老马家的二楼。 老马让他将酒桶放在门口就好,就像是他给阿婵送上的饭菜一样,但胡铁花没听。 他敲了敲门,干脆而直接道:“姑娘,你没力气把这桶酒搬进去的。” 里头安静了片刻,好像没有人在一样。但胡铁花听得见她的呼吸——原本很是平稳,忽然急促了些许,像是有些慌乱了一瞬。 很快,他听到了一声“刷拉”——少女显然躲上了床,情急之下,拉紧了床幔将自己藏起。 就在胡铁花的唇角为这些隐秘的细节所透露出的讯息感到一阵好笑,而微微扬起时,屋里才传来少女那看似仍然平静而柔婉的声音:“麻烦大侠了。” 闻言,胡铁花终于毫不掩饰的咧嘴一笑,弯腰将酒桶轻而易举的抱了起来。 老马神色微妙的看了他一眼,帮他打开了门。 胡铁花说:“我可不是什么大侠。” 他这话让人有些不知道怎么接,所以屋内的少女没有再回话。 但胡铁花感觉,她似乎在幔帐后面,微微笑了一下。 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把被人拉紧了弓弦的弓,却不知道该将心中的羽箭,射向何方。 那种莫名的紧绷感,让他感到一股奇异的电流仿若一条小蛇,转眼就蹿进了心里。 他走进屋内,放下酒桶,张了张嘴,看了一眼那大开的窗户,和窗户对面,自己的房间。 那本该是他极为熟悉的地方,可在这陌生的视角看去,竟恍若他从没去过。 他昨夜,就是在那窗边,看着这里,守了一夜 而昨夜,这少女就是在这里,毫无所觉的被他护在了羽翼下。 现在想来,竟然有些难以置信。 若是他不在,她如此毫无防备,会碰上怎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胡铁花忽然道:“你这窗户,还是关上为好。” “可是,”阿婵却在床幔后面,朝着他出声的方向,微微转过了脸去,“那就不通风,不透气了。” 这个小动作所透露出的尊重,让胡铁花缓和了些许眉眼。 虽然他总是以一副潦倒的形象在江湖上行走,但被人重视总是会让人感到心中舒服的。 他道:“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借宿在外地,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不用担心。”可说到这里,少女却毫无明白的意思。她反而笑了起来,语气柔和又自信道:“我虽然看起来柔弱,但也会些武功的。我有两位师姐,武艺都十分高强,但她们也都赢不过我。所以寻常人等,是绝占不到我的便宜,也伤不了我的。” 但她也许并不清楚,她说这话的语气有多天真娇憨,以至于让胡铁花觉得,她口中所说的两位师姐,说是武艺高强,恐怕也只是对她而言。 若是放在整个江湖上对比,大概只能算是三流的小角色。 而以她那和普通盲眼少女毫无差别的动作判断,她的两个师姐之所以赢不了她,也许只是让着她而已。 若是昨天她察觉到了胡铁花就在对面窗台,他对她的武艺起码还能有些信心。 但她毫无所觉,却偏偏还感觉良好的自信说自己的武功足以自保,这反而让胡铁花一下子忧心忡忡了起来。 这江湖上,毕竟不是每个盲眼之人,都能如花家七公子那般,凭借着流云飞袖的绝技,无人可欺,坐卧行走,都与常人无异啊。 他忍不住问道:“你要在这里住上多久?” “等到我朋友来。” “你朋友何时会来?” 这次,大约是摸不准他为什么追问不休,少女顿了顿,回答的稍许谨慎了一些:“马上。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了。” 胡铁花是何等老辣的老江湖,她只略一犹豫,他便已经猜出她在担忧什么了——大约是怕他想要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再三确定她的朋友什么时候会来。 可惜的是,她的防人之心还是暴露的太过明显了。而一两日功夫,看似很短,但若是真的歹人,已经完全可以将她绑了逃之夭夭,时间上还绰绰有余。 唉,武艺低微,江湖经验又几乎等于没有,她到底是怎么离的师门? 胡铁花犹豫了一瞬,却没有戳破的点了点头——她对他有所防备,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少女她露出的破绽,反而容易让她感到不安——不过,他旋即又想到她瞧不见,而开口道:“好。” 他心想,既然只有一两日的话,就这么一直护着你吧。 不然告诉她窗外曾发生过什么,也不过只是白白让她感到害怕而已。 到了夜晚,胡铁花便坐在窗边,警戒着每一个方向,只是不看阿婵一个人在屋子里时那几乎不着片缕的样子。 当她开始擦拭身上的伤口时,他就会趴在窗台上。 这样他的耳朵会和手臂形成一种微妙的角度——他可以随时屏蔽少女那娇柔的闷哼,又不会错过其他可疑的声响。 为了缓解疲劳,他白天送去新的酒桶,带出旧的酒桶后,便回房大睡,到了夜晚,才精神奕奕的醒来。 这让老板娘十分担忧,因为往常他总是会赖在酒铺里喝上一天的酒,如今却几乎不怎么在酒铺大堂里露面。 可一两日后,并没有任何外人到来。 胡铁花送酒的时候,看着依然被拉的严严实实的幔帐,蹙眉道:“你的朋友还没到?” “嗯可能会稍微推迟一点”少女好像有些紧张的轻声回答道:“不过,应该很快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明后天就能到了吧。” 闻言,胡铁花没说什么,但到了明后天,却依然没有任何外人到来。 他忍不住道:“你的朋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 见阿婵默默的缩紧了身子,却一言不发,他顿时急道:“你不能总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能?” “因为”胡铁花霎时语塞道:“因为呃” 听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幔帐后的少女,语气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安:“大侠好像一直很在意我朋友什么时候到这是为什么?” 这时,胡铁花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询问她朋友什么时候到来的问题,询问的太过急躁,在她眼里,说不定已经显得居心叵测了。 他只能沉默,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他一叹气,少女却好像有些忐忑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错待了好人。 踌躇了一会儿后,她小声道:“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因为总是会遇到很多很在意我是不是单独一个人的人他们都是坏人所以我,有点敏感” 说到这里,阿婵连忙话锋一转,试图弥补之前的怀疑所可能造成的裂缝:“不过,大侠你跟他们不一样的。我感觉得到,你很好。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帮助我,照顾我我却怀疑你,真是抱歉。” “不没关系,”胡铁花心情复杂道:“出门在外,本就该有防人之心。只是” 他顿了顿,犹豫道:“只是你朋友一定会来的,对吧?” “嗯。”少女轻轻应道:“他一定会来的。” 但第二天,胡铁花就发现了不对——往常老马送来早饭后不久,她就会起床开门,然后简单的洗漱一番。今天却直到午饭时分,少女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立马从窗边站了起来,凝神听见她的呼吸声,比以往显得更加急促。 男人顿时毫不犹豫的从窗台上一跃而过,落地无声的进入了对面少女的闺房。 他拉开幔帐,发现少女躺在床上,裹着薄被,却像是深陷在流沙之中不可自拔的遇险者。 她双眸紧闭,皮肤通红,呼吸困难的蹙着眉头。自己脱身不出,却又在周边找不到信任的人可以求助,而显得那么孤立无援。 见状,胡铁花立马伸手按在了她的额头,只感觉烫的灼手。 他又看向了那被她横在胸前,压住了薄被的手臂,清楚的看见她原本的伤口处,已经开始红肿发炎了。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胡铁花知道前几日少女抓的药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外药,大多数外伤用上几日,差不多就能好的七七八八,可若是伤口过深,引发了炎症,又或者触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感染了什么毒素,那就不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所能起效的症状了。 而少女现在的模样,毫无疑问,便是伤口处理不慎,导致了症状加重。 胡铁花见过类似的病例——那些人大多是受伤严重,又救治不当,于是伤势进一步恶化了。 他们先是发热,再是伤口化脓,接着溃烂,最终死亡 他此前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查看少女的身体状况,只是见她神色还算正常,言语交流并不吃力,还以为伤势被控制的很好。 此刻仔细一看,才格外心惊的发现,她伤的竟然如此之重。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不炙热滚烫,红肿疼痛的地方—— 他只需要轻轻用力,便能在她的肌肤上,按出一大片的淤血青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胡铁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立马放开少女,扭头朝着门外走去,朝着楼下大声喊道:“老马!老马!?” “诶?诶!”听见叫声,老马从后厨走了出来。但听出是胡铁花的声音,他便下意识的准备去隔壁酒铺找人,“做什么?叫魂啊?!” 可是还没等迈出门槛,他就突然反应了过来,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老马猛地扭头看向了二楼,正好瞧见胡铁花转身关上了二楼的房门,从楼梯上两三步大步跨了下来,神色凝重。 “你你”年纪老迈的老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来,指着他道:“你怎么会从李姑娘房间里出来?!” 李姑娘? 胡铁花这才知道,原来她姓李。 原本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就此分离后,也许便再无瓜葛,因此甚至没有互通姓名。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 他言简意赅道:“李姑娘病了。病得很重。我需要一些热水,你现在就得去烧,越多越好,我现在就去抓药。” “病了?”老马一愣,“什么病?” “她来之前,身上就有伤,”胡铁花面色紧绷道:“现在伤势已经恶化了,再不处理,恐怕就晚了。” 见老马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整日懒懒散散的男人竟一下爆发出了一种强悍的气场,叫人不敢违逆:“现在就快去!” 他说完这话,便踏出门槛,运起轻功,朝着药店赶去,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但按理说,药店并不算远,可直到老马烧好了一大锅热水的时候,才瞧见胡铁花举着一个比寻常洗澡桶大了一圈的大木桶,匆匆赶回。 不仅如此——他不仅去买了一个大木桶,还换了一身新衣裳。 看着他头发湿漉漉的样子,老人登时气愤极了:“你说情况紧急,自己却去澡堂子里先洗了个澡??”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得先把自己弄干净才行。” 不然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过给李姑娘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说完,他不再解释什么的绕过了老马,冲进了后厨。 见热水已经烧好了,胡铁花松了口气。他将手里的大木桶放到一旁,二话不说便亲自动手,将一大锅热水,倒进了一旁老马家的洗澡桶里——与他带来的那个足够两个人一起入浴的大木桶相比,老马家的小木桶可就显得秀气多了。 只是虽然显得秀气,可这么一大桶洗澡水,还是很重的。 老马担忧的看着胡铁花就这么一个人,抱着那倒满了水的木桶上楼,他却语气急切的对老马道:“继续去烧水!这一桶水大概还不够,接下来的热水要倒满那个大木桶才行!” 老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李姑娘明显是在江湖上受的伤,而这在小镇里流连多时的男人,明显也是来自江湖—— 或许,只有江湖人,才懂要怎么治疗那些特殊的伤病吧。 老马总觉得胡铁花不是坏人,因此见他将洗澡水送入房里,却没有出来的情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干涉的进入后厨,继续烧水去了。 胡铁花关上了门。 他将木桶放在地上,力道有些急躁,原本就有些满溢的热水顿时泼出一地,霎时就把他新换的衣服给扑了个透彻。 见状,胡铁花苦笑了一下,却顾及不上的转身朝着床铺走去。 他掀开幔帐的时候,少女分明已经醒了。 只是因为虚弱和难受,她的眼睛轻轻阖着,并没能睁开,可眼珠却很明显的转动了一下,看向了胡铁花,明显已经听到了动静。 可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于是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自己碰到了怎样的情况。 在被连人带被子,一起被胡铁花打横抱起来的时候,少女瞪大了眼睛,显然感到十分惊慌。 “你的伤势加重了,你没感觉到吗?” 在她出现应激反应之前,胡铁花迅速的解释了起来:“现在情况很危险,要用药浴把你的全身都浸泡起来。” 他也不管她能不能理解,只是将自己的行为告诉她道:“我现在要把你放进澡桶里——热水可能会有些烫,但是对你打开毛孔,吸收药物和排出秽物有帮助。我会用内力帮你催动药物,先帮你清热消肿。” 大约是怕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有多危险,还担心什么男女之防而耽误治疗,胡铁花强硬道:“你现在如果不想死的话,只能听我的!知道吗?” 少女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但无论怎样,她沉默了下去,虽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反抗。 胡铁花顿时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当他将少女放入木桶中,然后准备抽去她身上的薄被时,没有了那层布料的隔离,还有些炙烫的热水一下子便激的少女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宛若溺水者死死地攀住浮木一般,惊慌的攀着他的手臂,扑腾着想要站起来。 “等等等等——我试过水温了!必须要这么高才行!没事的,没事的,你忍耐一下” 可说的人当然能这么说,毕竟被烫的又不是他们。 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和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耐受度也并不一样。 胡铁花只能手忙脚乱的握住少女的手腕,试图将她安抚住。 于是一个想往外逃,一个把她往回按,没过一会儿,少女身上唯一披着的那件外衣也已经彻底湿透了。它紧紧地贴在她起伏有致的身体上,而他紧攥着她纤弱无力的手腕,将她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察觉到了她的挣扎渐渐微弱,胡铁花艰难的喘了口气道:“现在,好点了吗?” 少女看不见方向,便只能盲目的挣扎,结果一直被胡铁花堵着去向,只能在他身上不停扑腾。如今她靠在他的胸前,似是而非的感受到了属于男性厚实温暖的胸膛,显得有些慌张,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眼睛,声音宛若受惊的小兽般细弱颤抖:“嗯。” “没事。”胡铁花说。 他咬了咬牙,主动朝后微微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而两人的衣物都被热水浸湿了,贴在一起,还感到温暖,一旦分开,便感到一阵凉气入体,格外寒冷。 “没事。”胡铁花尽力忽略那阵冷意,他安慰道:“现在是习惯水温了,你可以试着慢慢坐下去,就像是平时洗澡那样。” 少女低垂着头,就像他说的那样,慢慢的坐了下去。 但热水刺激到了伤口的痛楚,隐隐约约,尽管可以忍耐,却还是令她忍不住一直蹙紧着眉头。 胡铁花知道她现在不好受,只得更加耐心,语气更加柔和的说:“我现在要把你的头发绾起来。等你觉得泡的浑身发痛的时候,就告诉我,那是药物在起作用了。” 闻言,少女仰起了脸来,那双清澈璀璨的眼眸眨了一眨,好像这样就能看见他在哪里似的,乖乖点了点头。 她的皮肤就像是玉一样的温润白腻,被氤氲的水气一染,几乎让胡铁花担心,他会不会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这玉雪凝成般的美人,就会这样随着烟雾一起融化消散。 而她肩膀以下虽然都被加了药材,染成了深色的热水掩住了美好,可仅仅只是那一截修长优雅的脖颈,雪白纤柔的肩线,一片胸口沾着水色的柔嫩肌肤,便足以令大多数男人丧失理智了。 胡铁花当然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盯着她的脖颈与肩膀相交的那一抹弧度,只觉得那里多么适合被人虔诚而热烈的亲吻。 但很快,他就艰难的移开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转而凝视住了她圆润可爱的耳垂。 可这也不行那耳垂看起来,可爱的也很适合被人亲吻,舔舐,轻咬在齿间,含在舌头上,叫人肆意怜爱。 胡铁花只能咬紧牙关,开始回忆小时候总是背不出课文,而被先生三天两头打手板的痛苦回忆。同时伸出双手,自少女的脖颈两侧,将她披散在身后的乌黑长发,轻轻撩起——它湿漉漉的贴在少女细腻紧致的肌肤上,沾染了水气,甚至于她的体温。 而她的肌肤柔嫩,又烫的惊人。 在胡铁花的手指掠过时,少女的身躯因这轻柔的肌肤相触,不自觉的微微一颤,不知怎么的,竟让这理应身经百战的男人也跟着指尖一颤。 那感觉像是害怕,又像是恐惧,但回过神来,却反而更像是一种稍纵即逝的欢喜,还不等人回过神来,就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怅惘。 “大侠”大约是觉得气氛有些浓稠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少女轻轻柔柔的开口道:“还会绾女人的头发?” “不会。”胡铁花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干涩的厉害。他连忙咳了一声,才显得正常许多,“我可不会绾女人的样式——只是随便一盘,跟我一样,你不介意吧?” 闻言,少女弯起了眉眼,嫣然一笑:“大侠的头发是什么样的?” 胡铁花这才反应过来,她是看不见他的头发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他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如果她不带着白绸,强调盲眼的事情的话,这张太过美好的脸,总会让人无意识的忘记她身上那些不完美的残缺——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她那一点残缺,便突然令人觉得无比揪心,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白璧微瑕,总是比一块纯洁无疵的白玉,更加的令人惋惜感叹,无法轻易放下。 “总之是乱七八糟的样子。”胡铁花胡乱的搪塞过去,却感觉一种好奇宛若野草,在内心疯长,“你的眼睛” 他终于问道:“是怎么看不见的?” “做错了事情。”阿婵轻轻的回答道:“师父很生气,所以就惩罚了我。” 胡铁花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原想着,大约是生过病,或是中过什么毒 她师父怎么忍心?? 他忍不住道:“你师父,一定不是男人吧。” “咦”少女一愣,显得有些惊讶道:“大侠如何知道的?” 闻言,胡铁花无声的笑了一下,“因为没有男人,能忍心对你这么残忍。” 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男人突然想到,这少女是什么时候被惩罚瞎了眼睛的?若是小时候便看不见了,难不成,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长得是如何美丽? 但这时,少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面露痛苦之色,拽住了胡铁花的衣袖,难过道:“痛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胡铁花就这么不辞辛劳的照顾了她好几天,阿婵的伤势终于开始好转了。 他强有力的胳膊每天总要把她从这个澡桶里抱去另一个澡桶里,虽然胡铁花在将她抱起时,总会先出声提醒,然后将毛巾放在她的手中,背过身去,让她裹好。但寻常少女和男人如此肌肤相亲,说不得便要羞愤欲绝,只愿以身相许了。 ——可胡铁花发誓,他真没想那么多,更没有什么居心叵测的小心思。 他只是想救她。 好在少女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小女儿的娇羞情态,与他相处了几日,习惯且感激他的帮助后,她那安静自如,顺从配合的态度,令胡铁花也全然投入到了“萍水相逢,不能见死不救,只为医伤,不论男女”的高尚感情之中。 虽然偶尔他满身大汗的离开她已安稳入睡的房间,总会在她门外停滞片刻,然后忍不住感到一丝怅然若失。 酒铺的老板娘好像死心了。 凡是这几日见过他是如何全神贯注的照顾着那少女的人,没有一个人怀疑他对她的炙热。 放下了这心中的包袱后,她终于对他说话了:“喂,她说自己是要来等一个朋友的。你有没有问,那朋友是男是女?” 胡铁花敞着衣襟,大咧咧的坐在大厅里大碗喝酒,以前酒店老板娘若是对他稍微有些好颜色,他心里便忍不住的发慌想跑,可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说话,他却一点儿也不想动了。 他咧了咧嘴,看着她,突然也搞不懂自己之前为什么要一直黏着她不放。 他漫不经心道:“我为什么要问是男是女?” 胡铁花只觉得这几日中,他们的关系里,只有彼此的感觉才是最好。 他救她,她接受被他救。他不知道她的其他,她也不问他的其他。 单纯,又纯粹。 萍水相逢的一次仗义出手而已。 他甚至很享受这种感觉。 因为这种关系这么独特,这么舒服——没有任何纠缠。 可老板娘却撇了撇嘴,对他的自我感觉良好不以为然道:“这种女人,是不可能会有单纯的异性朋友的。若是男的,那恐怕也是她的裙下之臣,要是知道你这几日做了什么,就算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可他会舒服么?你想想,若是你——她忽然传来信件,向你求助,等你赶到之时,却发现有另一个男人,与她如此亲密哪个男人咽的下这口气?” 胡铁花代入这情景想了一下,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他手里握着酒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他远远地看着另一个人从她的房里出来,只觉得心里发酸的要命。 老板娘看着他,见状,忍不住也幽幽的叹了口气:“她那么好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比她更好看了。你若连她也不要——莫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胡大侠?” 胡铁花回过神来,瞧见浴桶中的少女已经裹住了毛巾,站了起来。 他已经给她疏通完了今天的经脉,她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已然大好,接下来已经不需要再大费周章的药浴了。想到这点时,胡铁花没忍住的出了神。 少女虽然看不见,但却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她善解人意的关心道:“你有心事吗?” 如今他们互通了姓氏——他知道她姓李,而她知道他姓胡。 但他不知道她就是如今恶名满江湖的妖女李无忧,她也不知道他就是曾经名动江湖的潇湘侠盗花蝴蝶。他只是一个看似落魄却热心的男人,她只是一个看似温柔又伤重的少女。 恰好遇见,恰好相识,恰好有了些许交集,却又没有别的纠葛。 此事一了,便会带着一段温柔而美好的回忆,告别离开,什么也不会留下。 胡铁花有时候想,也许她就是觉得,以后再也不会相见,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即便只裹着一层毛巾,却毫无局促紧张吧? “我只是在想”胡铁花顿了顿,“你的朋友他是男的么?” “啊”少女好像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茫然了一下,随即便很快的肯定回答道:“嗯。怎么了?” “他你”胡铁花有些尴尬的涨红了脸,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发,很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他可是你的心上人?” 少女好像更茫然了。 她也顿了顿,才摇了摇头。“不是。” “哦哦。”胡铁花有点喜悦,但又对这喜悦感到了一点惊慌和无措,“但是你既然在这种困难时刻想起他,那么一定和他关系颇为亲密吧?” “亲密”少女却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笑道:“与其说是亲密,倒不如说,我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除了他以外我再也找不到旁人了。” “怎么会?”胡铁花难以置信道:“你这么讨人喜欢,怎么会只有一个朋友?” 少女却露出了一个有些戏谑的神色,她有些顽皮道:“也许只有你觉得我讨人喜欢呢?” “怎么会?”胡铁花回忆起与她相遇至今的点点滴滴,几乎找不到任何她不会被人喜欢的理由。“莫非你遇见的那些人都是些” 他原想说是瞎子,聋子,傻子,骗子,可想起眼前的少女也是一个“瞎子”,为了怕刺痛到她,胡铁花猛地住嘴不说了。 少女微笑着,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言。她道:“那胡大侠你呢?你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我?”胡铁花道:“其实我的朋友也不多。只有两个。” 她却笑道:“那一定是因为胡大侠只想要这么两个朋友。” “为什么?” “因为胡大侠武功又高,人又温柔善良,只要你愿意的话,谁都想当你的朋友的。” 胡铁花被人夸过豪爽大气,豪迈疏狂,却还是第一次和“温柔”这种词语搭上关系。 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你也是。”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一定是谁都想当你的朋友的。” 但听见这话,少女原本明丽的笑容,却忽然黯淡了下去。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跟胡大侠你不一样的。” “怎么?”胡铁花一愣,“哪里不一样?” 可少女却消沉的沉默了起来,垂着眼睫,不说话了。 她一言不发的摸索着找到了浴桶的边缘,便想自己一个人跨出来,胡铁花连忙扶住了她,但当少女另一条腿也跨了出来后,她却站在原地,突然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默默地掉出眼眶,滑下脸颊,气息却是细声细气的,连啜泣的动作都细微又隐忍。 若不是胡铁花扶着她,感受得到她肩膀的微微颤抖与肌肉的抽紧,看得见她的面容表情,恐怕也听不出什么不对的响动。 “怎么了?”他慌张的伸出手去,双手都碰触到了少女柔嫩细腻的脸颊。 他不停的用手背和指节为她拭去眼泪,语气柔和到不可思议:“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 少女终于发出了抽泣的声音,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制止了他为她擦拭眼泪的动作。 她带着鼻音的哭腔又软糯又可怜,就像是个怕被人抛弃的孩子:“我怕你知道了以后,就也不理我了” “怎么会呢?”胡铁花从未感觉到自己有过如此的耐心与温柔。他保证道:“我绝不会这样的。” 他只觉得自己简直要在这少女的眼泪面前软化成一团任她揉搓的泥——只要她能重新开心起来,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少女张了张口,好像马上就要说出口了,但很快,却又有所顾虑的沉默了一下。 最终她似乎觉得,应该更多的确认一下胡铁花是否可信般的问道:“那胡大侠说你是被人追到这里躲起来的那是怎么一回事?” 胡铁花立刻就说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紧要机密,而此时此刻,在她的眼泪面前,她想知道什么他都可以告诉她。 只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自己就是潇湘侠盗,也没有说那追着自己的女人,可是华山派高徒高亚男,这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告诉她,总显得好像是自我吹嘘似的。 胡铁花便只是将身份简略的说,以前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女侠,承蒙错爱。 少女坐在床上,在他背过身去的时候换好衣服,缩在被子里听完了来龙去脉。 她歪了歪头,没出声。 胡铁花便苦笑道:“你看,你还说我会不理你,结果你先不理我了。” “我只是觉得”少女抽了抽鼻子,声音还有些低哑的说道:“胡大侠你好吃亏。” “我?”听了这话,他却一愣,几乎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我吃亏?” 知道他与高亚男之间的事情的人,无不对他的反应摇头叹息,深为女方遗憾,惋惜对方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只不过是喜欢他,却好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她什么地方不好,让他这么避之不及?就该被他这样的伤害? 但阿婵却说:“是啊。胡大侠你总是想要对旁人好,却不肯接受别人对你好。这还不吃亏么?” “是吗?” “我觉得胡大侠被那位女侠喜欢,并不是错爱。胡大侠又温柔,又细心,又善良,又可靠,能跟你在一起的话,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但是,被人喜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接受对方的好意——但胡大侠你从不需要别人对自己好,只自己一味的对别人好这难道还不吃亏吗? 你看,你为了老板娘,放弃了花红柳绿红尘万丈,窝在这么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一年多了,从没想过离开。你一直守着她,却从不求她能有所回报这世上又有谁,可以做到一直付出呢?我也是。我们此前并不认识,但是这些天来,胡大侠如此悉心照料,却从没要求过我什么如果我就这么一走了之,毫无回报的话,胡大侠难道不是非常吃亏,又非常温柔吗?” 胡铁花被她这么一说,竟然都有些茫然起来了。 他迟疑道:“是吗?” 他有这么好吗? “那”少女此刻也有些迟疑道:“我该怎么做才好呢?胡大侠对我这么好,我若是没有回报,未免心中不安,可是我若是有所回报,胡大侠也躲着我该怎么办?” 一听这话,胡铁花忍不住就笑了,“不会。” 少女仰起脸来,认真的确定道:“真的?” “当然!”他坚定地回答,随即笑道:“你只要告诉我你的事情,便算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我的事情?” “嗯。”胡铁花道:“我都告诉了你我的事情,你难道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我都冒着可能你不会再理我的风险说了这个故事了——来吧,我绝不会不理你的。” “可是,胡大侠的故事跟我的比起来,根本就不算是什么问题嘛。”少女却又不安了起来,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这样吧今天凌晨,胡大侠过来找我,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胡铁花一夜没睡。 他总想着她要告诉他的事情。那时她娴静悲伤,哀婉动人的神态,几乎一帧一帧的在他的心头咀嚼回味——她有什么过去?为什么如此难过?她会是什么身份?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伤势?她要等的朋友是谁? 最重要的是——她要跟他说什么? 他一整晚都无法将她驱除出自己的脑海,闭上眼睛,胡铁花甚至记得她肩头无意垂落的发丝,一分一秒朝着她的臂弯里滑下不同的弧度。 他想着她潮湿的眼眸,澄澈清亮。 低垂的眼睫,沾染着泪水,濡湿后更显纤长浓艳。 自带一股叫人怜惜的柔美。 白腻如玉的鼻梁挺直,红润的嘴唇微微轻抿,犹疑为难的咬住,露出些许皓白的贝齿。唇红齿白,宛若雪映红梅。 那欲语还休的情态,仿佛是准备放下最后的防备,向他敞开心扉前最后的顾虑与矜持。 最是叫人激动遐想,期待难抑。 她会告诉他什么呢? 胡铁花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少女的屋内一片漆黑,隐隐传来的呼吸声安稳而绵长。不知不觉,他便听得入了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胡铁花才气恼的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居然莫名其妙的微微笑了起来。 完了,完了。 糟了,糟了。 胡铁花心里突然一空,慌乱了起来。他忽然又想要跑走,但随即强制按捺住了这几乎要成为本能的反应。他试图找回之前面对她时心如止水的状态,可是那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最后失去,所以在欺骗自己,刻意忽略他早已动心的事实。 但既然已经动心,他就难免会生出一丝侥幸——万一,她也与他心情一致呢? 她会鼓足勇气,下定决心,用那双烟雾弥漫,情意缭绕的眼睛,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眸,告诉他,她愿意跟他走到天涯海角吗? 胡铁花原本最厌恶这样的“情话”,可是此刻,他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与幻想。 如果是她的话如果她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他会跑掉吗? 还是,从此天涯海角,浪子束手,他心甘情愿,陪在她的身旁? 胡铁花就这么满脑子都是少女艳绝的模样,偶尔自我博弈的思考着,然后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鸡鸣——天将亮了。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的黑夜。不一会儿,少女的屋子里就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她苏醒起身了。胡铁花一个鲤鱼打滚,便翻身站了起来。但他立时便僵住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好像迫不及待似的,等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道:“——李姑娘,你醒了吗?” “胡大侠”少女慢了一拍,才软软的回了一句,似乎刚刚苏醒,还没大恢复神智,声音也是带着慵懒的睡意,有些含糊。“嗯我醒了。” 胡铁花连忙道:“我去给你打水。” 他照顾她照顾了这么久,知道她早上起床洗漱很不方便,既然连澡都是当着他的面洗的,那么帮她打水洗漱,胡铁花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接手。 少女在对面,闻言就笑了。 “谢谢。” 只从这么两个语气稍微轻快飞扬了起来的字眼里,胡铁花的眼睛就好像可以穿透仍然有些昏暗的天光,看见她的笑脸。 她笑的时候,必然是眼睛先微微弯起,然后害羞般的抿起嘴唇,从容不迫,而又优雅柔和。 那笑容美丽的足以让每个令她微笑的男人,都骄傲的觉得自己成为了英雄。 胡铁花动作麻利的打来了热水,阿婵乖乖地坐在床边,安静柔顺的等着。听见开门声与胡铁花刻意加重了的脚步声,她抬起眼眸,转过脸来,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了柔软的微笑。 晦暗的天光从窗外投在她轻闭双眼的面容上,在肌肤上映出玉石一般润泽的光。月色撩人,也照过那单薄的里衣,透出了她肩膀柔润,手臂纤细,半边身子的玲珑轮廓。 听到他的脚步靠近,阿婵配合的扬起了脸来,唇边的笑意,宛若孩子般娇憨天真。胡铁花忍不住也咧嘴笑了一下,事实上,这些日子里,他只要一瞧见她,就总是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像个傻瓜一样。 他嘿嘿笑着,拉过一旁的木凳,将水盆放置其上,将浸在里面的面巾绞干多余的水分拿出,放柔了力气,轻轻的拭上她的眼角。 漱口,净面,拭手以后,胡铁花扶着她坐到了窗边,以往这时候,天正好将亮,正适合对镜梳妆,他便可以为她细梳长发。但今日时日,天色尚早,屋外仍是星河灿烂,胡铁花被阿婵拉着坐在她的身侧,鼻息之间缭绕着少女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阿婵看不见他的窘色,只恬淡微笑道:“听说戈壁黄沙,大漠孤烟时,日落最为壮美,好不容易能在这里,能遇见你,若不能一起看上一次,太过遗憾可惜了。但我不 喜日落,所以想和胡大侠一起,看一次日出。” 闻言,胡铁花微微一愣。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少女那轻阖着的双眼上,顿时心中刺痛,忍不住喃喃道:“你的眼睛究竟” 少女没有回答,只轻声说:“太阳会从哪个方向升起来?” 见她不欲谈起自己的眼睛,胡铁花沉默一霎,然后弯起食指,轻轻抵在她的下巴,将她的面容带向了窗外已露出一线鱼肚白的天际方向。 “等太阳出来了,我就告诉你。” “胡大侠,”闻言,阿婵道:“你会不会觉得扫兴?” “为何?” “这么好的景色,身旁却是我这么一个看不到的人岂不是暴殄天物?” 胡铁花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怕我坐在你身旁,才是暴殄天物。” 阿婵一愣,不由嗔道:“我是天物?” 胡铁花笑着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天物怎么能形容你?要比,也该比作天女。但就算是最漂亮的天女也比不上你。只要你在我身旁,别说是日出,就是刀山火海,你要去我也陪着你,还陪得高高兴兴,甘之如饴。” 少女笑了:“胡大侠惯会哄人,是不是以往如此这样,哄过了许多人?” “你要是愿意的话,”胡铁花不假思索,几乎脱口而出,“我今后只哄你一个。” 但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了一阵后悔——因为少女似乎只把他这句话当做了一个玩笑,只是微笑,却没有回答。 他的语气该更认真一点的 就在胡铁花这么懊恼的想着的时候,阿婵轻轻的“嘘。”了一声,她靠上了他的肩膀,安静的望着天边,就这么亲昵的依偎着他。 她这是答应了吗? 还是说,只不过仍然把他当作一个可靠的朋友? 但她闭口不言,不欲再说,他便依着她的意思,默然却心甘的给她支撑与依靠。 终于,天色大亮了。 戈壁日出的确壮美,可对胡铁花来说,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一年来他在这里,不知看过多少次日出日落,再怎么辉煌壮丽,看得多了,也不过平平无奇,只有这身边的少女,是唯一的不同。 他忽然想要喝酒,却不愿惊动靠在自己肩头的她。他想起了花红柳绿的江南,他想带她离开这荒凉干燥的戈壁,去泛舟,去游湖,去看大雪,去赏梅花。 他想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也想知道,她的家在哪里。 他不想再满足于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他想进入她的生命,也想要她出现在他的未来。 忽然,阿婵开口了:“是不是太阳出来了?” 第一缕阳光已经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少女敏感的翻过手来,将那缕温暖金灿的光芒握在了掌心。 胡铁花看了一眼霞光万丈的天空,轻轻颔首:“是。” “那么,”阿婵朝着他的方向微微侧脸,“现在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朝霞漫天。金乌振翅。” “好看吗?” “好看。” “有多好看?” “大约有你一半好看了。” 太阳升得更高了,阳光从少女的手背,渐渐笼罩到了她的脸颊,为她如霜赛雪的肌肤镀上了一层辉光。 她笑了,“记住,你以后若是见到我的师父,就得夸她比日出之景更加耀眼。而我不过只是一介渺茫微尘。” 胡铁花并不清楚她的师父是谁,一时之间还以为,她准备将他带去会见师门,一时之间,正激动的准备连声答应,却听见少女下一句话便是:“我的朋友,今日大约便能到了,他来了,我也该要跟他一起走了。” 胡铁花顿时一愣:“去哪里?” 少女摇了摇头,却不肯说明。 中原一点红风尘仆仆的赶到小镇上时,看见阿婵正站在小镇门口等着他。 她乌黑柔亮的长发挽起发髻,简单地斜簪一根雕花木簪,清秀隽永,白色面纱一端由木簪定入发中,另一端挂在耳后,将她的下半张面容隐藏的约约绰绰,宛若一抹出岫轻云。戈壁风沙太盛,背景一片昏黄枯燥,她却一袭白衣,成为唯一的亮色。 少女文静婉约的将帷幕握在手中,并未戴上——因为她身旁有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一步之远,为她撑着伞,遮阳挡风。 大约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阿婵朝着一点红露出了粲然微笑。 “阿一。” 自一起经历过生死后,阿婵便不再称呼他为“红少侠”了。 而胡大侠,阿一。 仅仅是简单地从称谓判断,就已能清晰地分辨出亲疏之别。 她身旁的胡铁花虽然表情未变,神色间却多出了些许郁色。 中原一点红却几乎看都没看她身旁的男人一眼。他猛地冲了过去,只望着阿婵,声音嘶哑,“你可无事?” 胡铁花从声音里听得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争夺是生物的本能,不分男女,皆是如此。有时候,刻意挑起争端,纵容争抢,以及暗中撩拨,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但现在的情形,却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甚至可能造成不符合阿婵规划的结果。 她伸手摸索着拉住了中原一点红的衣袖。少年转头望向她,便见她的双手一路往下,终于捧住了他的手腕。她轻轻的摩挲了一会儿那露在衣物之外,在风沙之中毫无遮挡的肌肤,为那皮肤的干燥与粗糙,叹了口歉意而又怜惜的气。 少年那冰冷而漠然的目光霎时便变了。在胡铁花看来,这剑客的眼神已经柔和的像是吹拂一池春水的暖风,手中已然只剩下为她梳头、画眉、披衣、折花、牵马的力气,再拿不起剑了。 阿婵从腰后解下一只水囊,递给了他,他温顺的接过,就像一只被驯服了的鹰,低下了头。 胡铁花的心酸涩的厉害,但越是难受,他却越是露出笑容,像是心胸宽阔,全不在意。 他们朝着阿婵的落脚点走去,少女走在中间,胡铁花在她左侧为她撑着伞,而中原一点红腰间挂着他的长剑,一手握着水囊,另一只手被她拉着衣袖,引导着她向前走。 老板娘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她看着胡铁花走近,嘴巴里抑制不住的不停嘟囔着“活该”“真是活该”,可看着他往日总是没心没肺的笑脸如今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的觉得心里发软,觉得这个冤家,实在是又可恨又可气,偏偏如今像是报应来了,又显得那么可怜。 他们径直走过了她的面前,停在了隔壁。少年牵着少女进去了,胡铁花站在门口,默默地收起了伞。 “怎么?”老板娘纠结了半晌,显得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她不愿显得自己嫉妒又刻薄,但语气却实在没法好听到哪里去。“你怎么不跟着进去?” 胡铁花盯着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屋子太挤,容不下这么多人。” “那就是她的朋友?”老板娘觉得他那句话里似乎有些别的含义,但来不及思考太多,便已经被幸灾乐祸的情绪占满了心房,“我说什么来着——绝不是什么普通朋友吧?” 不过,她一眼瞥见他的表情,却蓦然住嘴,又不忍心继续嘲弄下去了。 老板娘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道:“但是,虽然看起来关系颇为亲近,我倒是觉得,他们不像情人。” 胡铁花低头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淡淡的,却因为那种淡然,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老板娘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一定涨红了脸,神色一定显得惊慌而又狼狈,“我,我觉得她的朋友不如你!不如你好看,也,也不如你有气概——你莫要担心!” 胡铁花微微笑了,“是么。” 但老板娘却像是被兜头泼下了一盆冰水般怔住了。她感觉得出她的话语并没有被他听进去,他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意进入那双明亮的眼睛。 那是客气而浮于表面的敷衍——他并不需要她。 此时此刻,哪怕他心情低落,他也不需要她的陪伴,更不需要她的安慰。 一瞬间,她就像被人突然推落悬崖一般身心失重,整个人都陷入了极端的混沌。然后一股岩浆般炽热滚烫的愤怒喷涌而出,将她整个人都烫得发红。 老板娘涨红了脸,然后突然一头冲进了屋子,胡铁花猝不及防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但屋内狭小,老板娘几步便抢上了楼梯,胡铁花的轻功都无处施展,拦截不及。 他们两人冲上楼梯时,阿婵正安然的坐在屋内的椅子上,而她的朋友——那个少年,正在帮她收拾行李。 听见声响,两人一起转过头来,看向了门口。 胡铁花皱着眉头,正要对老板娘说话将她拉走,却见她怔怔的凝视着屋内的阿婵,脸上的血色慢慢退去,而不自觉的顿住了。 老板娘看着阿婵那昳丽恬淡的面容,突然觉得喘着粗气的自己如此粗鄙和低劣。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努力不动声色却无能为力的全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你要走了?” 少女有些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那姿态矜持而又优雅,几乎让人心生绝望。 老板娘原本觉得自己的怒火可以将她燃烧殆尽,现在却觉得自己像是举着火把,不自量力的想要烧干大海。 一时间屋内屋外皆是一片死寂,过了半晌,干瘦的老板娘才忍不住低声道:“我,想来问问你。你这么好看,是不是没有烦恼?” “是不是别人喜欢的人,都会喜欢你?” “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你都能得到?” 阿婵轻声道:“我也希望可以这样。” “难道会有谁不喜欢你吗?”得到了回应,老板娘却只觉得她虚伪,而忍不住又愤怒的提高了声音,“难道有谁你得不到吗?你明明——你明明那么轻易的,就能让我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人围着你,还把他耍的团团转!” 中原一点红已经 为她的咄咄逼人而皱起了眉头,但阿婵并不生气。 她闭着眼睛,面纱宛若一层迷雾,却遮掩不住她十分的丽色。 她道:“如果你放弃你的一切——你的性格,喜好,尊严,骄傲,然后全身心的化作一个幻影,你也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每个人都可以。但他们喜欢的并不是我,只是他们想象中的梦。若说得到,我可以得到,却不能拥有。因为一时的幻影才是令人向往的幻影,仓促便醒才是足以回味的好梦。” “是不是?” 是什么? 老板娘不解的看着阿婵,这个少女的存在如此清楚分明,就坐在她面前不足三步之远的地方,乌发如墨,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她却说自己只是一个幻影,只是一个终将消散的迷梦。 她说人们喜欢她,只是因为喜欢自己的梦。她只是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化作了最贴合人们想象的一个幻影。 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辞? “那,”老板娘咬着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 少女站起身来,向她微微摇头:“我什么也不是。” 少女离开了。她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却带走了两个。 中原一点红陪着她,而她带走了老板娘。 老板娘将小酒馆送给了胡铁花。而胡铁花喝完了所有的存酒,也准备离开时,却在这荒凉偏僻的小镇上,遇见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那人生着一张风流俊秀的面容,和周围偏僻荒凉的粗狂景色毫不相配。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老臭虫!?你怎么会来这里?” 楚留香也看见了他。他原本略显焦灼的面容几乎霎时便放松了下来,这轻功冠绝天下的侠客朝他奔来,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大叫着笑道:“花疯子!你没事!” 无论是谁,都得承认楚留香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但此刻在自己的老友面前,他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幼稚顽皮的孩子。 而他身边,还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是个皮肤略显苍白,但笑容十分温柔,叫人一见便会心生好感的男人。 胡铁花好奇道:“这是?” “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小李飞刀李寻欢。”楚留香微笑道,随即他看向李寻欢道:“他你早已知道是谁了。” 李寻欢亦笑着微微颔首,气度不凡,“潇湘侠盗胡铁花,久仰大名。” 但他的笑容中隐藏着一丝忧郁,话语中也隐忍着一丝焦灼,胡铁花忽然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特地来找我的?” 他讶然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言,楚留香苦笑了一声,却没说话。他看向了李寻欢,胡铁花便也看了过去,只见李寻欢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胡大侠,是否见过李无忧?” “李无忧?”胡铁花一愣,却因为那个姓氏而感到心头一阵刺痛。“你说李姑娘么?” 他忽然又想喝酒,却懊恼的想起所有的酒都已经被他喝完了。 李寻欢沉声道:“她是不是美貌非常,却目不能视?” “的确如此。” “她”李寻欢还想说话,胡铁花却已经下意识的打断道:“她叫李无忧?” 他怔怔道:“无忧无忧真是个好名字。” 见他这副模样,楚留香和李寻欢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与不解——江湖上几日前传的沸沸扬扬,说潇湘侠盗胡铁花在大漠小镇中被李无忧所缚,要将他献给自己的师父石观音,性命垂危。 李寻欢当即便追着自己妹妹的踪迹而来,而事关胡铁花,楚留香当然也陪伴在旁。可看这模样,李无忧似乎并未对他出手。 楚留香问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胡铁花想了想,扬了扬眉毛,“除了我们一起看过一次日出。” 而听完了李无忧的故事与传闻,胡铁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狗屁江湖还是跟以前一样!说风就是雨,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那个少女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就算他眼睛瞎了,也感觉的出来,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知道女人天生便擅长伪装,但想要掩盖某种突出的气质,就势必要用另一种来伪装。 但她身上什么也没有。 “还说我性命垂危?” 他还想继续为这荒谬的留言大笑着,却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少女形单影只,沉默安静的走进来的样子。 他想起她遍体鳞伤,衣衫染血,无力动弹的模样,并不狼狈,并不可怜,因为那个少女从未自怨自艾过,她从不抱怨,从不怨恨。她很坚强,坚强的好像可以承担得起一切伤痕和痛苦。 就算无人依靠。 想到这里,胡铁花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了。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无人依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老板娘并不想成为一个幻影,但她也想成为自己心上人的美梦。所以她抛下了一切,跟随在了阿婵的左右。 尽管没有人明说,但阿婵默认了她的跟随,她们之间就似乎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似主仆似师徒的关系。于是,她也理所当然的承担起了照顾阿婵的责任,接过了之前大部分是中原一点红的工作,比如说,为她梳洗换衣。 中原一点红不喜欢她,因为她隔开了他与阿婵。人们总是希望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单独相处而不被打扰,但阿婵没说什么,他便只是沉默寡言的握紧了自己的长剑,为她扫除一切可能的危险与仇敌,哪怕他们已经深入大漠,遇到的除了漫天风沙与严酷的天气外,再无人烟。 阿婵在第一个世界里就学到过,即便是再亲密的男性,也要学会保持距离——或者说,越是亲密,就越是要重视距离。 中原一点红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极度的亲密过后,被人拉开距离,对于一段长久关系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张弛有度,才能更加长久。 只是老板娘虽然很想做好,但在中原一点红看来,也仍是粗手粗脚的不够细致体贴,叫他看了直皱眉头。 好在他们很快就顺利的乘上了沙船,在沙漠之中并未吃到什么苦头。老板娘对于这行走于沙漠之间的船舰叹为观止,惊愕诧异,兴奋不已,却又因为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奴隶心生骇然,拘谨不安。 这些奴隶皆是聋哑之辈,但起码眼睛未瞎,对石观音虽说已不敢有肖想之爱,却也因为折磨而生出了绝不敢背叛的畏惧。此刻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俱是惊愕。可看他神色漠然,带着他的又是石观音最为宠爱的弟子李无忧,且两人皆是气定神闲,毫无惧色,便竟然没起半点疑心,只以为她是奉了石观音的命令,带人进入大漠。 老板娘在船上也着实享受了一把神仙般的日子。那些奴隶虽然个个神色麻木,乍眼望去叫人害怕,但仔细看去,五官却仍是个个俊秀不凡,不然之前也不够资格,被石观音允许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还留在大漠。 她出身荒僻小镇,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多如此好看的人,还得到他们的精心伺候,不由得感到十分羞涩甜蜜。只是随即她又看见阿婵神色如常,恐怕早已习惯,不由得心情刚刚飞扬起来,又猛地低落了下去。 这些老板娘从前都不敢奢望能望上一眼的人,就算遇见了,恐怕也不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的男人,围绕在这个女人身边,众星捧月般的服侍她,却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常事,两相比较,怎么能让人不感到心下煎熬。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去接近。 这日,她又悄悄地坐在船舱门口,偷看那些驾驭着沙船的奴隶,忽然身后一道纤细的影子慢慢走近,轻声道:“你喜欢他们?是看中了哪一个?” 老板娘吓了一跳,她扭头望去,却见那盲眼少女已经摘下了面纱,只在双眸前覆上了一层白绸,露出了大半张秀丽绝伦的容貌,雪肤花貌,叫人自惭形秽。 干瘦的女子猛地涨红了脸,下意识的便否认道:“我没有!” 中原一点红自然是跟在阿婵身旁的,闻言他垂眸扫了老板娘一眼,明明面无表情,一言未发,却分明让她感觉到了一种被看透了的羞耻感。 她正要辩驳,阿婵却没有继续询问,只微微笑道:“你能很快从胡铁花的身上转移开注意力,这是好事。不过,你不必躲在这里偷看,这船上的奴隶,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会服从你的。” “咦?” “不管你想要床笫之欢,还是凌虐羞辱,他们都会听命于你。”从老板娘的语气中听出了她惊愣的情绪,阿婵最后才轻轻一提:“只是,他们都是我师父的,我师父虽然不碰他们了,却也不许别人去碰的。” “更何况,你若想要成为别人的美梦,就更不该去碰了。”说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仿佛带着叹息,怜悯道:“他们已经没有梦了。” 老板娘咬紧了嘴唇,一扭身回到了船舱里,关紧了房门,却没有答话。 甲板上的奴隶们仍然默然不发一语,哪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武功都高强到足以让他们将她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阿婵站在原地,面朝着他们无声忙碌的方向站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身回去。中原一点红跟在身后,仿佛她的护卫。直到进了房门,她才站定在原处,出声道:“你怕不怕?” 中原一点红低沉的应声道:“怕什么?” “你不怕我把你带去见我师父,然后你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不怕。” “你如此有自信?”阿婵轻轻的摇了摇头,“那些奴隶里,一身傲骨的大有人在,宁折勿曲的也大有人在,可最终能撑下来的也不过只有那么一个人。” 中原一点红凝注着她的背影,低声道:“我早已和他们一样了,又何必害怕变得和他们一样?” 闻言,阿婵顿时一愣,不解道:“胡说,你什么时候早已 与他们一样了?” “遇见你之后。” 这回答令阿婵微微歪了歪头,终于朝着一点红出声的方向转过了脸去。 他盯着她,慢慢道:“你不是什么都不是的幻影,你拥有我。” 这已是她好几日前所说的话语了。那时他在一旁一言未发,她还以为他并不在意,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 阿婵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问道:“我怎样才算拥有了你?” “我把我自己都交给你,你便拥有我。” “你生或死,都由我决定么?” “除你之外,我亦再没有其他的梦了。” 这话语直白又坦率,坦荡的几乎不像句情话,而仿佛一句“剑道至诚”般的箴言。 阿婵愣了半晌,才嫣然一笑,“你就算真的落到了我师父手中,只凭这些甜言蜜语,她也必定舍不得伤你了。” 中原一点红不置可否,只道:“你师父纵然有万般不好,却有一点比你好上太多。” “咦?” “你师父虽然不碰他们,却也不许别人去碰。”中原一点红一字一顿道:“你虽然不碰我,却好像不在意别人碰我。”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这话语让阿婵愣在原地,顿了许久。少女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好像显得颇为局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中原一点红朝她迈进一步,言语也仿佛刀剑出鞘般,不是逼问,却带着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魄力道:“你讨厌我?” 即便目不能视,但少女好像感应到了那股气势,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当然不是。” 她如今这副模样,与中原一点红和她初相识时,相差甚远——刚见面时,她是巧笑倩兮,漫不经心,撩拨逗弄习以为常的“妖”女,后来相知相守,她在他面前才卸下这层伪装,露出那外柔内刚,坚韧隐忍的本质。 看着她为难犹豫的样子,即便她可能只是“不讨厌他”,而远远够不上他对她的感情,可一想到这是外人绝不曾见过的样子,一想到,她不忍直截了当的拒绝,想必是将他看的比一般人重要许多,中原一点红就已经感到了一阵酸涩的满足。 若她对他,能比“不讨厌”还多上那么一分,那便已经是能让他惊喜万分的意外之喜了。 阿婵揪着自己的衣袖,低下了头去,过了半晌,她才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抬起了头来,松开了自己的袖口。 “阿一?” 少女轻轻呼唤了一声。 “嗯。” 少年又朝她走近了一步,近到了她一抬手,便能碰到他的胸膛。 “好吧,我不让别人碰你了。”她这么说着,抱住了他的腰。 但是说着不高兴的明明是他,朝着她走近的也明明是他,此刻被她拥抱,身体蓦然僵直到不行的,却也还是他。 察觉到了这一变化,阿婵依偎在他的胸前,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 直到中原一点红慢慢放松下来,她才又轻声道:“但是,如果以后我不在了,我希望你可以遇见其他的梦。” 少女在他清瘦却结实的脊背上温柔的抚摸了几下,好像某种安慰,却让这卸职不久的杀手的血液因愤怒而沸腾。 他讨厌这种话。 不管是不在了之类的话,还是希望他可以遇见其他人之类的话,都让他感到焦灼烦躁。 既然已经拥抱了他,接受了他,又何必要说这样扫兴至极的话语,仿佛在为了将来的离开,开脱什么—— 他低头宛若天生的狩猎者,以带着凉意的薄唇压在了她温润的唇角,直到感受到她完全的顺从与温驯,才终于舒缓开之前紧蹙的眉头,柔和了力气,轻轻印在她的唇上。 不过,船上的奴隶虽然都有所残缺,却并不都是耳聋之人,有些人是盲哑,有些人是聋哑,少女强忍着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唯恐被他们听见,便倔强的伏在软床锦被之间,咬住手指,任由乌发披散在纤白皎洁的脊背上,如同润墨在雪间淌成溪流。 若是中原一点红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翻过来按住双手,她白皙柔嫩的十指便只能紧紧的握住他的虎口,从指尖开始,泛起令人怜爱的淡淡绯红。 她面上的白绸渐渐松散滑下,半坠不坠的落在她挺直的鼻梁之上,隐隐约约露出半边眼睫,微微颤动,浓艳纤长,被沁出的眼泪润湿。 像是清晨娇艳妩媚的芙蓉花,笼着一层白雾。 明明已经春意浓重,艳光四射,却还欲拒还迎,残余一丝矜持娇羞,不肯丢弃。 他忍不住伸手,将少女脸颊旁凌乱不堪的鬓发撩开,不想那张春色动人的面容被散落的长发掩盖。 一连两日,阿婵几乎都蜷缩在床榻之上酣睡,中原一点红不许任何人靠近,所有的事物都变回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时的模样——他为她操办一切,连老板娘都不许踏入房间半步。 阿婵纵容着他的照顾,因为一旦抵达目的地,他们就必然要分开。 老板娘倒是好办,身为女子,随意安排个去处便是,反正石林洞穴里并不缺少房间。但中原一点红——因为从未有过弟子擅自带入外来男人的先例,一时间石观音门下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先将中原一点红带走,然后让阿婵自己去找石观音回禀情况。 看着那些对男人充满好奇,却又畏惧师门规则,只得拿出调笑态度的外门弟子,中原一点红转头看了一眼阿婵,不知道是不是终于“知晓”,刚见面时她的态度,似乎也是“师门传承”的一部分。 只是她生的美丽,轻佻也自带风流,这些外门弟子,就显得聒噪而又唐突。 “这人是谁?看起来真叫人不喜欢!” “师姐师姐,你怎么带了个男人回来?” “莫非是要献给师父的么?可他都没有为我房前扫地的哑奴好看呢!” 阿婵听着众多师妹们或惊讶或不解或好奇或嫉妒的喧闹,只是平静道:“你们莫要碰他。” 柳无眉,曲无容,李无忧,是石观音的亲传弟子,其中首徒柳无眉与二师姐曲无容都已改名,门中弟子皆知,她们两人早已不容于石观音,因此即便武功高强,门中不服者也极多,因为她们知道, 石观音是不会给她们撑腰的。 但李无忧不同。 这个名字从小便是最特别的,直到今天,石林洞穴中的每个人也都清楚,这位石观音的小弟子,仍是她最宠爱的人。 于是外门弟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她们面面相觑,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却又不敢肯定这样的命令能不能得到师父的支持。“三师姐按照惯例,这些人都是要关入地牢的。” 阿婵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为他引路就是,只是不要碰他。”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我答应过他的事情,不要让我失信。师父那边,我自己去说。” 闻言,一位弟子偷眼瞧了一点红一眼,见他一脸平静,好似她们谈论的完全不是他的去处一般,忍不住心生好奇——她们皆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整日锁在沙漠深处,整日见不着几个男人,突然瞧见一个,一旦发现奇特之处,便忍不住觉得十分意动。 她大着胆子道:“三师姐,我们不碰他的话,他会乖乖跟着我们走么?万一半路他逃跑了怎么办?” “他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要等我。” 这话令门下弟子皆是一愣:“咦?” 偏偏一点红却点了点头,终于开口,理所当然一般“嗯”了一声。 石观音在她的卧房里,外门弟子带着阿婵抵达的时候,她仍没有出来。 路上,那弟子眉飞色舞的告诉了她,几日前,有两个陌生的男人,不知怎么的,竟然找到了这里,被石观音全部抓住,关入了地牢。有一个叫做陆小凤的男人,逗弄起来很是好玩,因此不少姐妹都喜欢去地牢里瞧他,而他之所以这几日都能够安然无恙的在地牢里被她们围观,全是因为他的朋友,暂且吸引走了石观音的全部注意。 那是个剑客,一袭白衣如雪,神色也漠然如雪,容貌也冷峻如雪,叫石观音一看,便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征服欲,将他锁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石观音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面如寒冰,脸色很不好看。显然,她又碰上了一块硬骨头。 越是对自己美貌自负的美人,越是习惯了勾勾手指便能引得英豪竞折腰,就越是不能容忍别人轻忽自己。而她们的美貌越是无往不利,越是将她们纵容的心比天高,其实也让她们变得越发脆弱。 这种脆弱体现在,如果有人对她们的美貌视若无睹,她们就会大失方寸,继而束手无策。 石观音的一生之中,自她武功大成以后,便只有一个人逃脱了她的迷网,那就是皇甫高。这好像一个人吃多了软食,突然被硬物硌了牙,便会格外记得那时的惊愕愤懑,而若是并无将它变得软化美味的经验,就只能对这样的食物恨之入骨,厌憎不已,耿耿于怀。 如今,她的面前,似乎出现了第二个“皇甫高”。 石观音折磨皇甫高,已经折磨的太久了,她几乎已经不记得他风华正茂时的长相,只知道一定是很英俊,很叫人喜欢的。 她唯一记得的,只有他身为剑客时的疏朗风姿,间或突然想起,才惊觉原来一直深深地印在脑海。 皇甫高是最好的皇甫高的时候,她还不是石观音,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武林世家黄家说起来或许吓人,但这世上,如黄家一般的家族不知几凡,身为黄家的小姐,除了时常被人称赞美貌,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皇甫高,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华山七剑之首。 那时,由于两家不睦,磕碰不断,黄琦总能在家中听见家人咬牙切齿的念叨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听得多了的缘故,有一天,天真任性的小姐突然做了个长大的梦——她梦见那个高大冷漠的剑客护在她的身旁,朝她微笑,温柔如春风。 被养在深闺里的少女痴梦醒来,便怔怔的托着腮望着窗外想:若是他爱上了我,会不会两家联姻,消弭仇恨,父亲和兄长们便不用对他如此头疼痛恨了呢? 她便真的抓住机会,随着父兄们一起赴过几次宴会,也真的见过几次他。可他总是冷冷淡淡的,即便他的师兄弟们对她态度皆有所软化,他却总是不肯多看她一眼。 后来,后来,她全家被灭,只有她一人被人放过,因为追上她的那人,早已倾慕与她。可她还未曾躲远,便听见皇甫高的声音传了过来:“黄琦何在?” 他威严深重,仓促之间,那师弟惊慌失措,一下子便露出了破绽:“师兄我,我不知道。” 皇甫高顿知有异,当即厉声逼问道:“你私自放走了她?” 这句话死死的印在黄琦脑海中,每每想起,便恨意刻骨,给予她无尽的动力,终于将她催化为石观音,渡海归来,狠辣报复。 那个放她一马的人,她待他很好——很干脆的扼断了他的脖子,没有让他多受困苦。只是临死之前,他哈哈大笑道:“我被美色所惑,落此下场,并无怨言,只是大师兄不知道可有后悔?” 他自然也是要后悔的! 石观音心想,她要叫他爱上自己,然后一寸寸撕裂他的心脏,用这世上最为残忍的刑罚报复他,让他后悔! 什么华山七剑,什么正道魁首,满口仁义道德,做的还不都是一样杀人灭口的勾当?说什么并非出自本心,说什么只是师命难违——难道就能偿还她黄家全家血债?? 皇甫高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见到她时,只是稍一惊诧,便又一言不发,只是拔剑。 赢了,他不必多说。输了,他也不必多说。 他输了,自此沦落地狱。但他从不开口求饶,也从不申辩自己乃是迫不得已。 江湖便是如此,强者为尊,而杀人者,人恒杀之。他既然已经踏入了这个循环,愿赌服输,并无怨言。 所以谁也没有告诉过她,那日她远遁而走,并没有听见皇甫高的下一句话:“若是族中长辈问起,就说是我放走了她。” 他的师弟地位不够,还不够叫师门长辈改变心意,保住黄琦性命。如今黄家上下被围,就算他放她离去,族中长辈们只要知晓,立即就能追上,除非她插翅能飞。 但黄家并无大错,只是因为私人恩怨而被仇人灭门,华山派终究有亏。不止皇甫高心生怜悯,华山七剑不少都感觉心中憋闷。真要赶尽杀绝,未免太让人寒心。 师门长辈见他有此要求,心想一介弱女子,孤身离家,毫无依仗,便是放她一马又能如何?便最终退让一步,不再追究。 若是当时他便能知晓今日的结局——他还会放她一马吗? 他会后悔么? 这或许也是石观音为何挑中了这个叫做西门吹雪的剑客的原因。 他就如皇甫高当年一般冷傲。叫石观音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少女时代。 那时她籍籍无名,柔弱不堪,既无如今的绝代风华,也无如今的绝世武功。 她被心上人处处冷遇,灰头土脸,却仍心怀痴念,眼神总是随着他转,心情也总是伴着他起起伏伏。 这怎能不让石观音讨厌?她讨厌黄琦,讨厌那个 愚蠢,天真,卑微的暗中倾慕自己家族的仇敌,仰视着皇甫高的曾经的自己。 若是,如今的石观音能够征服西门吹雪,就好像完美的补偿了当初的黄琦,没能得到皇甫高。 可是,石观音已经比黄琦美艳太多,妩媚太多,强大太多了,为何西门吹雪却仍如当年的皇甫高一样,无动于衷? 她面上虽然不显,但阿婵却猜测得出她心中的恼怒,困惑,以及烦闷。 阿婵忽然觉得很是有趣,无论是人类女子中如石观音这样的佼佼者,还是如老板娘那样的平平无奇者,似乎都觉得,这世上没有美貌做不到的事情,若是做不到,就一定是因为自己还不够美。 这跟阿婵最初的观念如此一致,那时候,族中的长老们告诉她,只要你有人类极限的美貌,便可以为所欲为。 但在人类之中生活了这么久,外星人早已清楚,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美貌虽然大有益处,却不能除此之外再无付出。因为无论怎样的美丽,这世上也总会有人无动于衷。若没有别的手段,这最强的武器一旦失去效用,只知道一味依仗美貌的女子,便往往无计可施,只能徒然的恼羞成怒起来,却于事无补。 石观音显然就是这样的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徒弟,看着她因年轻而自然丰盈的肌肤与体态,石观音顿时又心情糟糕的陷入了“她是不是比我更美”的迷障之中。 大弟子已经剃去了眉毛,二弟子已经毁容,三弟子也已经目盲。石观音早已不把前两位徒弟放在眼里,但唯有李无忧,她对她的态度最为矛盾,也最为复杂。 她最疼爱她,却也最为厌恶她。 她想日日夜夜将她锁在身旁,仔细把玩观赏这样的美貌,看着她对自己柔顺臣服,把她当做世上无双的瑰宝收藏。 这叫她的征服欲极为满足。 但有时又想将她远远放逐,不要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叫她总是不经意间发觉自己的皮肤似乎又比她多出了几条细纹,自己的头发似乎不如她那么润泽,秋波流转的眼神,甚至比不上她紧闭着双眼,只是微微扬一扬眉头。 她想毁去她的面容,却始终不忍下手。 她想毒哑她的声音,却又舍不得她为她哼唱的歌谣。 她想砍去她的双手,却喜欢她每日为她温柔的画眉梳妆。 若不是她私自放走了皇甫高,被人背叛的愤怒几乎令石观音失去了理智,她也很难说清楚,自己若是当时冷静一下,还会不会出手毁掉她的双眸。但她即便在如此盛怒之下,也只是毁去了她的眼眸,而仍然没有舍得杀死她。 想到这里,石观音的声音不冷不热道:“听说,你带回来了一个男人?” 阿婵道:“是我在中原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叫做阿一,我在中原差点儿重伤死掉,都是他救了我。” 闻言,石观音微微蹙起了眉头:“谁伤了你?” 阿婵顿时笑道:“我不能说。” “为何不能?” “他就是想要引起师父你的注意,我偏不让他称心如意。” 石观音愣了一愣,随即也笑了:“你能处理?” 少女骄傲道:“他日必定亲手手刃此人,不叫师父蒙羞。” 这天下想要引起石观音注意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自己小徒弟的武功不说横扫天下,但独步武林绝无问题,而能够将她重伤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一时间,石观音又有些生气,又有些开心。 生气是因为他竟敢对自己的徒弟出手,开心的是,他竟然能对自己的小徒弟出手。这是不是证明,她的美貌,犹在李无忧之上?可随即,她又疑心那人重伤李无忧时,是因为没有看见她的容貌,而不由地问道: “那人伤你之时,是否见到了你的真面目?” 阿婵道:“见到了的。” 石观音这才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你武功已有我五六分的火候,寻常高手,在你手里是决计讨不了好的。不过,中原藏龙卧虎,你又是初出茅庐,被人暗算怪不得你。你这次回来,我便再教你一招。这招,叫做男人看不得。” 她心情好,别的方面也就很好说话,“而你那朋友,既然是你的朋友,关在地牢里实在不成体统。为他安排一间客房便是。但你可要跟他说好了,这儿女子众多,他一个男人,多有不便,莫要乱跑乱动。” 阿婵顿时高兴的弯起了眉眼,甜甜道:“谢谢师父。” 于是师徒尽欢的准备分别。 只是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石观音转身想着自己锁在里头的剑客,就又忍不住心里一滞。 自己这里锁着一个剑客,她也正巧带回来一个剑客,她的剑客硬邦邦,冷冰冰,叫人无从下手,无忧的剑客却对她死心塌地,刚才还觉得自己似乎压住了她一头,这么一比,石观音却又觉得自己并无太大优势。 她顿时叫住了阿婵道:“等等。” 尚未走远的少女听话的停住了脚步,只听石观音翩然而至,在她身旁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是怎样的男人如此有福气,能成为无忧你的朋友。” 地牢里,押送中原一点红的弟子们还没有散去,她们好奇极了,不停的围着他与陆小凤,叽叽喳喳,嘻嘻笑笑的打趣调戏。中原一点红一言不发的寻了个角落坐下了,但陆小凤却笑着与这些女孩们有来有往—借此套出了不少讯息。 比如说,这位新来的少年剑客,与他们不同,乃是光明正大由石观音的徒弟,李无忧带回来的“客人”。 再比如说,李无忧要她们不许碰他。 “碰了会怎样?”陆小凤好奇道,“那位无忧姑娘可是会发火?她发火可怕么?” 他这样一问,众少女们却都摇了摇头:“三师姐脾气很好的,从没发过火!但她会不高兴,她不高兴,我们也就要不高兴啦。” “你们为何也要不高兴呢?” “因为三师姐生的极好!你没有见过她?——那你真没福气呀。” “是呀是呀,我就怕三师姐不说话,只是那么瞅着你,然后一垂睫毛,一言不发的离开。她难过不难过我不知道,反正看的叫我难受。” “那你们三师姐,眼睛是 天生就看不见么?” 然而这句话一问,方才还闹腾活泼的少女们突然集体哑了声。这个问题非常敏感,没有人敢重提。她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一个人生气的出列,对陆小凤呵斥道:“你问题怎么这样多!” 而还不等他哄人,一道温柔婉约,又娇媚动人的声音便带着笑意,传至众人耳里,一干少女顿时惨白了脸色。 那声音道:“你这么好奇,何不亲自问问无忧本人呢?” 话音未落,石观音便牵着阿婵的手走了进来。 她容貌旖丽,立于地牢之中,真真是“蓬荜生辉”,却叫小徒弟带上了面纱,看不清长相,但那修长柔软的身肢,站在石观音的旁边,却丝毫不会被人无视。 “来,无忧,告诉他,你是天生便看不见吗?” “” “怎么了,”石观音微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她语气温柔,却咄咄逼人。一直坐在角落里,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的中原一点红蓦地站了起来。 陆小凤也莫名觉得,自己好似成了石观音欺压孤女的帮凶一般。 但他正要说话,少女却仿佛在担心中原一点红冲动,飞快回答道:“不是。” “是谁弄瞎了你?” “是师父。” “那你可恨我?” “不恨。” “为何?” “因为师父原本可以直接杀了我。是师父仁善。” “好孩子。”石观音满意的摸了摸阿婵的头发,“你可知问话的这人是谁么?” 阿婵摇了摇头:“一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石观音大笑道:“那你可就错了。他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不仅讨女人喜欢,也讨男人喜欢。否则,大名鼎鼎的万梅山庄庄主,怎么会出山陪他一起?否则,你这众多的师妹们,怎么会恨不得把衣服脱了贴上去?” 阿婵歪了歪头,没有出声。但石观音见她蒙着眼睛,一下子便想到了那双再不能见到光明的眼眸,看着少女柔顺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软。 这心软让她顿了顿,转过头去,虽然深恨这些女弟子丢脸,却没有惩罚,最终只道:“出去。” 一干女弟子如蒙大赦,连忙散去。转眼,地牢里便只剩下了四个人。 石观音牵着阿婵的手缓步走下台阶,站在陆小凤的牢外,柔缓了些许语气,微笑道:“无忧,听说,你绑了大名鼎鼎的花家七公子要献给我?——他人呢?” “那公子不好。”阿婵温声回答道:“我原以为,他出身名门,又有个花满楼这么好听的名字,一定配得上师父,可谁知他却是个瞎子。” “瞎子怎么了?”石观音对于花满楼,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她如今的重心在于西域各国,很少踏足中原,即便听说过一些名字,却也暂时没有兴趣大老远的去了解——加上阿婵说,花满楼还看不见。 她的确不喜欢瞎子,不过,阿婵自己也看不见,作为师父,石观音便不得不教训她这觉得瞎子低人一等的态度道:“你也是瞎子。但你可比任何人差?” 阿婵便歪了歪头,天真道:“那,若是师父喜欢,我再替师父去把他捉来?” “不必了。”闻言,石观音却冷哼了一声,实在有些喜怒无常道:“他的朋友为他被困在此处,想必要不了多久,他自己也会过来。我看,是你又想出去了吧?才刚回来多久,便又想着往外跑?” 少女却不为所动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的朋友却只能待在地牢里,师父你又有新的玩具了,也不陪我玩,我不往外跑,呆在家里又能做什么?” 没有人敢将自己的“朋友”带回来,也没人把石林洞穴称之为“家”。石观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细微的不同,才叫她一次又一次的对李无忧宽容。她凝视着她蒙着白绸的面容,慢慢道:“走吧,先不要管他。我们去看看你的朋友。我得要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当你的朋友。” 少女微微一愣,下意识便道:“有资格怎样?没资格又怎么样?” “若是有资格,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朋友,”石观音拂袖站起,淡淡道:“但若他欺哄了你,我便替你亲手杀了他。” 说着,石观音微微一笑,就连陆小凤猝不及防,也呆了一呆。但阿婵毫无回应,她才意识到,她那颠倒众生的笑容,颠倒不了她。 她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看着自己盲眼的徒弟,心中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中原一点红让石观音有些惊讶与意外。因为他的五官长相并不出色,或者是刻板印象,或者是石观音脑海中的颜值阀够高,她总觉得能跟阿婵一起回来的,绝对是个俊美剑客。但想到阿婵原本也看不到他的脸,她便微微释怀了些许。更何况,这个剑客身上的那种气质,也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你就是阿一?”石观音眯起眼睛问道。她弯起唇角,轻柔道:“你姓什么?” 但中原一点红对这样的温柔毫无反应,他看了阿婵一眼,才垂下了眼睛回答道:“我没有姓。” 石观音微微皱眉:“怎么会有人没有姓?” 可见她不接受这个真实的回答,中原一点红撇开了视线,显得颇为淡漠的沉默了下去:“” 见状,很少尝过被拒绝滋味的石观音脸上怒容渐起,随即又强自敛下,只是冷声道:“你倒是特别。” 所有人都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一点红抬头看向阿婵,见她站在石观音的身后,朝着他微微摇头,孤僻的剑客顿了顿,终于还是补充道:“我是孤儿。” 一旁的陆小凤心中挂念着西门吹雪的下落,十分焦灼,但他也很清楚,焦灼的情绪毫无用处。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默默的记下任何他觉得可能派的上用场的讯息。于是,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名叫阿一的剑客,与石观音都对对方毫无兴趣,难以交谈,但他们之间有一个微妙的桥梁,那就是石观音身后的少女。他们两人为了她,勉强地将对话继续了下去。 石观音冷淡道:“原来如此。那么你一身剑术,承袭何人?” 她原本最难以忍受冷遇,尤其是来自男人的冷遇,却在此强撑着装模作样,若不是因为担心西门吹雪,陆小凤恐怕早就大笑起来了。 这时,阿婵轻声的代替了一点红回答道:“就是我不肯告诉师父你的那个人。”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石观音哪里的情绪点,她陡然一怒,一甩袖子猛的抽向了阿婵的脸,原本面无表情的一点红露出了惊怒的神色,但阿婵却不闪不避,只是站在那里,反而叫石观音露出了措手不及的模样,猛然卸力。最终云袖只得气势汹汹地抽飞了她面上的面纱,在半空中如同一片云絮,被流窜而出的内力绞碎,纷扬落下,露出了之前被它掩藏起来的皎月一般的容貌。 “你为何不躲?!你是觉得我绝对不会伤你吗!?”石观音冷声道。但她心里其实对她这样的驯从又惊又喜,下一句话的语气忍不住便柔缓了许多,只是生硬道:“你究竟有没有对我说实话?你说那人你可以解决,到底是你能解决,还是为了保护这个男人在对我撒谎?” 阿婵的声音甜美又温柔,语气不缓不急,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相信。她慢慢道:“师父,我若是躲了,你又要生气。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实话。” “好。”石观音忽然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坚决道,“那你就不许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 “为什么?”石观音眼波流转,朝着一点红睇去轻蔑的一瞥,“因为他的师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的徒弟便也不配和天鹅做朋友!” 她将阿婵断然拽走,即便少女急促的解释一点红已然叛出师门,石观音也毫不动摇,将她带回了卧室。 石观音的卧室从外面看来,布置的极为舒适奢侈:踩上去柔软的如同漫步在云端的羊毛地毯,软床香榻,锦被纱幔,旖旎非常。但其间藏有密室,里面铺满了可以将人照的纤毫毕现的水晶镜面,一踏入其中,四面八方,便皆是自己的身影。 西门吹雪便被锁在这里。他武功未失,却并非石观音的对手。他并不畏惧死亡,却愤怒于她令他遭受的屈辱。 石观音先是温柔妩媚,依偎在他的身上,几乎靠进了他的怀里,见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只以为他已然默许,便想笑着去亲吻他紧抿的嘴唇。他当即想要翻身而起时,却被石观音脸色一变,面容冷厉的压制在床,最后他只能撇过脸去,令她吻在了脸颊。 “不知好歹!”受此挫折,她神色大变,猛地拗断了他的左手,才愉悦的在他那双亮如星火般的眼眸中,察觉到了那烈火般的愤怒与仇恨。 好在她的徒弟此时到了,石观音轻笑了一声,自觉自己已经掌握了他的弱点,扳回一城,才先行出去了。 她走以后,西门吹雪寒着一张脸从床上有些艰难的坐了起来。他精通医术,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个除了镜子什么都没有的屋子里,既无药物也无绷带。他盯着自己那断掉了的,毫无反应的,几乎不像他身体的一部分的左手,静默了许久。 直到听见外面再度传来了说话声,他才微微蹙起了眉头,回过了神来。 那是石观音的声音,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你在生气?” 回答的是个柔媚的年轻女声:“没有。” “你在怪我?无忧,你要知道,他没有资格当你的朋友。” “这种事情,不能交给我自己去分辨吗?” “我 是你的师父,你自然要听我的。”见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顶撞自己,石观音的情绪渐渐波动起来,她冷冷道,“还是你准备要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又一次的背叛我?” “反正这种事情,你也不是第一次了,怕是有经验的很。” “那么,我把他送走吧。” “都是你愚蠢!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把他带了回来,他若出去泄露了我等的藏身之处,你可想过后果?” “师父,”那年轻的女声闻言,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你没有朋友吗?这里不是我的家吗?有了朋友,带回家里,想和自己的最亲密的人认识,难道是不对的事情吗?” 天真。天真到简直愚蠢。 听了这话,石观音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凶厉。 “无忧,你在说是我错了吗?” “你的大师姐,为求保命,自剃双眉,永远的被流放。你的二师姐,毁去容貌,才能苟活一世——你没有学到什么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永远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想法的个体!你只有依附于我,我才允许你活下去!” “无忧,”石观音道,“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你也该明白,你也不需要朋友。” 无忧。 李无忧? 西门吹雪转头望向了密室的门口,听见她继续说了下去。“你若能看见,你就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人,配做我们的朋友。没有人有资格,站在我们的身边。你大师姐不配,你二师姐也不配,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更不配!” “我们?” “是啊,我们。”石观音仔细的凝望着阿婵的面容,静静的,慢慢的,仿佛身在密室之中,被四面八方的幻影所环绕一般,不由得痴了。 这样的美丽是属于我的。 她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仿佛在揽镜自照。而镜中的自己,虽然微闭着双眼,那绝色姿容,却仍然令她痴狂。 她是我的。她就是我。 这样的感觉,让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最为年轻貌美的时候。 即便比我更美又能如何?这样的美貌,仍然是我的。 可恨的却是,她竟然没有见这样的自觉!她竟不明白,我绝不能容忍,这我无法毁去的美貌不再属于我。 她慢慢凑近阿婵的身体,轻轻的,声音渐渐暧昧到只剩下低不可闻的气音道:“你是我的永远,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但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少女的双唇时,原本已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的石观音,却突然顿住了。 她直起了身子,心中感到有些缺失。 我若在这里亲她,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岂不是可惜? 石观音如此想着,将温顺服从的少女,拉入了密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一进密室,阿婵便感觉到了西门吹雪的存在。 但能察觉到西门吹雪,并不是因为她的目盲熟练度能够自由调节的缘故,还有他自己的原因。 习武之人对外界的任何异动都非常敏感,这其中也包括了视线——她们乍一出现,西门吹雪的视线便如电一般落在了她们身上。 但在确认了来人之后,他便移开了视线,继续不言不语,冷漠如冰。 于是阿婵歪了歪头,顺理成章的开口道:“师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石观音却好似并不在意接下来她想要做的事情,会有个观众。她牵着阿婵的手笑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师妹们说,是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 “不错。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他们以为我要把花满楼献给师父?” “倒不仅仅只是如此。”石观音将阿婵牵到了西门吹雪的面前。但西门吹雪垂着眼眸,只是盯着地面,好像根本不屑朝着她们投去一瞥。 那模样,让石观音只感到一股熟悉的愤怒和一股陌生的炙热一起从心头涌起—— 这密室之中,我才是掌控者! 她马上就要完全占有这艳绝的少女,而这依旧对自己冷脸相对的男人,她也有的是办法令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体内升腾而起的火焰仿佛烧没了她的理智,她眯着眼睛望着西门吹雪冷峻的侧脸,在心中细细盘算,该怎样令那该死的傲骨寸寸折断方能解恨,直到想好了方案以后,才大感解气的抬起脸来,望向了阿婵秀丽绝俗的侧面。 她凝睇着,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过那柔腻的肌肤,痴迷道:“他是想要杀你呢。师父我便将他留在这里,为你出气,好不好?” 阿婵奇道:“我此前从未见过他,他为何要杀我?” “这便是江湖了。”石观音的手离开了她精致的下巴,掠过优美的锁骨,拂过衣领,顺着衣襟,宛若游蛇一般滑了进去,按在了一处温软之上,叫人心荡神驰。 阿婵却并未反抗什么,对于女性强者,即便是留着石观音准备背锅,她也一向宽容的很。 见状,石观音只觉得心花怒放,她心想,若是大徒弟在此,此刻恐怕早就跪在地上哭着求她放过了,而二徒弟八成再也忍无可忍,要跟她玉石俱焚了吧? 只有无忧,她总是那么安静,温驯,顺从不像她的大师姐,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其实眉梢眼角却全是抗拒与厌恶,更不像她的二师姐,装的心如死灰,身如枯木,内心的桀骜不驯,却丝毫没有磨平的意思。 虽然她放走了皇甫高但她也已经付出代价,知道错误了 石观音抚弄着少女,只觉得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叫她浑身酥软,只想整个人都陷进她身上去。 “无忧,无忧”她呢喃着她的名字,越来越渴望她,但不知怎么的,却又突然想到,这少女是否就是她所追求的极致? 她突然想为这个问题设计一个考验,于是双手环绕住了阿婵纤细的腰肢,然后握住了她裙头的系带。 腰带被慢慢解开了,少女的长裙应声而落,堆叠在纤细白皙的脚踝旁边,宛若琼枝堆雪,又宛若昙花绽放,花心婉约而立一位神女。 西门吹雪猝不及防,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撇开视线,但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石观音早就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他低垂着头,她也能看清他的睫毛颤动。 而这密室里就连地上也是可以将人照的纤毫毕现的镜子,西门吹雪一直垂眸望着地面,却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看不见。 见状,石观音突然大笑了起来。 “无忧,无忧”她将阿婵紧紧的抱在怀里,几乎想要把她狠狠地揉进身体里一般,“他动摇了!他动摇了!” 无论是怎样的剑客,修行的都是那一击必中的一刻。无论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还是用心感受,剑客追求的,就是排除一切干扰,直到眼中只有对方身上的破绽,没有其他。 只有将心寄予手中长剑,冷静到极致的人,才能斩杀别人,而不被别人斩杀。 等某一日,这天下再无任何事物可令剑客的心泛起波澜,这世上,便也再没有他无法一剑斩之的事物了。 所以就算石观音在西门吹雪面前宽衣解带,风情万种,他也可以毫无反应。因为在剑客眼中,只要是该杀之人,风华绝代的佳人与路边丑陋狼狈的路人,本就不应该有什么区别。但方才,他却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 西门吹雪紧紧的抿起了嘴唇。但石观音却并不满足,她想要乘胜追击,将他彻底击败,直至丢盔卸甲。 她将阿婵推了过去,少女毫无准备之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进他的怀里。好在最后她的左手撑住了他的右肩,借力站稳了身形。 但还没等阿婵将手放下,石观音便已捏着她的下巴,强硬的将她转向了西门吹雪的方向。 “她很美,对 不对?” 石观音痴迷的看着阿婵,语气却好像在说“我很美,对不对”一样狂热。 “你之前从没见过她吧这么美的女子,你怎么舍得对她挥剑?” 西门吹雪冷冷的没有说话。 石观音却好像得到了什么神兵利器一般,稳操胜券。 她抚摸着阿婵丝绸般的长发,忽然伸手解开了她上衣的系带。 原本合拢的衣襟倏然散开,露出一大片胸口与腰腹的雪白肌肤。 只见冰肌玉骨,婀娜匀称,每一寸的线条与轮廓,都仿佛白玉塑成的神像,令人不忍亵渎。 石观音对此似乎无比满意,她甜蜜的微笑道:“无忧,去让他成为你的男人。” 她的目光火热,仿佛在无声的命令:让他跪下。让他臣服。让他趴在你的脚边,当你的一条狗。我知道你做得到。 这种迷之笃定,几乎比阿婵自己还要相信自己。 阿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年来的精神暗示和石观音本身严重的自恋思维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化学反应,她总觉得石观音现在似乎把她视为了自己的半身。 我即是你。 你即是我。 但是,虽然西门吹雪的确在计划之中,星际法令却仍是不可违抗的——不得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夺取基因。 所以阿婵没有动。 石观音皱眉道:“无忧?” 阿婵道:“他不愿意。” “谁说他不愿意?”石观音眼波流转,上下打量了西门吹雪一番,却笑了。 她大笑道:“傻子!别看他冷冰冰的不说话,男人的心得看这里。” 她抓着阿婵的手,就要去碰他的双腿之间。 西门吹雪终于出手了——他仍然没有太大的把握,观察至今,石观音的身上却一直毫无破绽,这个女人的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 但越是骄傲的人,就越是不能容许自己的尊严受到半点侮辱。即便手中无剑,却也不代表西门吹雪就再无招式可用。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剑客,耐心有时候比技巧更加重要。 但总有些时候,是即便对手没有破绽,也必须要拔剑的。 因为那捍卫的,往往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石观音很是得意——她毕竟终于叫他不能无视她了,但有剑在手的西门吹雪对上她,胜算也只在四六之间,何况此时他不仅没有武器在手,左手还处于半废之中? 只见她云袖翩飞,不过几招之内,便将西门吹雪点住了穴位。石观音的广袖绞住了他的右手,嘴角扬起一抹嗜血而艳丽的笑容。她高傲道:“无忧,你看这样可好,若他实在不愿意——师父等会儿便刺瞎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砍掉他的耳朵和鼻子,折断他的双手双脚,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再也拿不起剑,走不了路,成为一个废人,如何?” “若你还不解气,我们便把他关在地牢里,每日只给一小碗米糠和水,吃喝拉撒都只在那么一处地方,过不了几日,看他还能不能保持如今这副清高的模样?到时候,我们便把这个污秽肮脏的废物丢给他的朋友看——那个陆小凤就不错。哈哈!要么直接丢在万梅山庄门口呢?你瞧,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了。师父对你好不好?” 西门吹雪的右手已然攥紧,那是因为愤怒么?还是恐惧?但即便好似已是绝境,他的目光仍然那么傲然锐利,没有蒙上半点尘埃。 对于如此骄傲的人来说,那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下场。 阿婵轻声道:“师父,你这个法子我不喜欢。” 闻言,石观音顿时一愣,“为何?” “麻烦。”阿婵意简言赅道:“要浪费心力做这么多事,还不如干脆杀掉更省事。” 不知怎么的,石观音现在只想顺着她的意思,于是她松开了衣袖,温柔道:“好,那我杀了他。” “可是我不想现在杀他。” 石观音的笑容僵住了,“为什么?” “因为师父你刚才说,要让他成为我的男人。” “你不是说他不愿意么?” “师父,我们何时要看对方愿不愿意呢?我们愿意便是了。” 她说“我们”,石观音顿时心都化成了一汪春水,她欢喜道:“都依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他是硬的。 当石观音点住西门吹雪的几大穴位,把他放在床上以后,她将阿婵的手放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那就是石观音刚刚发现的“异常”,也是她之所以大笑的原因。 ——你表面上对我如此不屑一顾,身体还不是对我有了反应? 但外星人的资料要更加科学一点,比起这个时代的人们,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而产生的“生理反应必然与心里欲望有关”的朴素认知,阿婵很清楚,其实硬了不算什么,有时候的确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或者是因为激动,愤怒,不一定都是因为想到了床事。 就像是女性有时候被暴力侮辱时,会为了保护身体不受伤害分泌黏液,却常常被人误解为身体的迎合一样,非常愚昧。 但此时阿婵并不能解释什么。 因为外星人绝不放过任何可以收集生殖细胞的机会。 可她就算不问,也很清楚西门吹雪绝对是不愿意的。她必须很小心,很小心的打打星际法的擦边球。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硬了。 不管它是怎么硬的,只要硬了,能不能收集到生殖细胞,就是她的事情了。 ——她会努力的。 就像刚才石观音解开了她的衣带一样,阿婵也慢慢的解开了白衣剑客的裤子。 沿着他劲瘦的腰肢,结实紧致的腹部与人鱼线向下,少女跨坐在他的大腿处,轻轻的握住了它。 它在微微颤抖,但那是因为愤怒,而不可能是兴奋。 西门吹雪艰难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眼神如冰如刀,但目盲的少女全然接收不到,反而轻而易举的挣脱了出来,反过来与他五指相扣。 石观音不喜欢在床上点穴,她觉得一动不动毫无意思,自然是有挣扎才更有乐趣。所以她点穴的力气拿捏的很好,既让人手脚僵滞,难以活动,却又不至于僵硬锁死。 西门吹雪全身上下都绷的极紧,他在极力的想要重新掌控身体的指挥权,但无奈方才将手搭在阿婵的手腕上,便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 这当然没有任何阻拦或者威慑的意义,只能表现出他本人强烈的抗拒。 石观音站在阿婵的对面,兴致勃勃的看着——对她而言,“征服”西门吹雪只要有个过程就行了,比这过程最重要的是,她想要看见阿婵的表情。 就如同许多次,她都在密室里,陶醉在四面八方的镜像里,自我欣赏自己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一样。 我是如此美丽,如此妩媚,如此风情万种,风华绝代 这样的认知与自信,仿佛成为了她青春不老的能量源泉。 而四面八方都是镜子,阿婵只能把它藏进两人的身体之间,还得安抚自家小白菜的情绪。 星际法则不允许在对方未允许的情况下采集生殖细胞,但是,但是万一,万一是对方自己弄出来的,而她刚好接到了呢?是吧? 阿婵考虑着,弯下腰去,扶着它,然后慢慢压在了西门吹雪的身上,像是将它慢慢地放入了身体——但其实只是将它压在了小腹之下。为了藏住这一点,阿婵的上半身不得不紧紧贴在西门吹雪的胸口,才能拦住石观音的视线。 好在她一时半会也并不会怀疑这种事情。 阿婵便顺利的趴在西门吹雪的身上,用小腹磨蹭着,看起来和扭动着腰迎合也没有太大分别。 她心想这样好像能行,便开始试着安抚起人类的情绪。 西门吹雪眉头紧蹙着,撇过脸去,没有看她。 阿婵也不强求他转过脸来,只是很好的执行了自己目盲的人设,小心的先用手指摸索,然后才俯下身去,一只手慢慢抚摸他的头发,一面侧过脸去,试探的从额角开始亲吻,然后是眼尾,脸颊,下颌,脖颈,肩膀 “无忧” 石观音却立刻不满的凑了过来,抬起了她的下巴,“你这样,我就看不见你的脸了。” “师父”阿婵抬起脸来,原本总是紧闭的双眸,此刻微微睁开了些许,只见眸光湿润——除了目无焦距以外,和常人看去并无两样——皮肤微烫,额际微微渗出了些许汗珠,濡湿了些许散发,垂落在那艳光四射的面容旁,可怜又可爱极了。 她的声音比起平常,也变得更加绵软柔糯,加入了些微细小的停顿喘息,和几丝颤抖,叫人即便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声音,也只觉得香艳不已。 她没有回应这个抱怨,只是带着甜腻的鼻音,拉长了尾音:“师父你可以去看你自己呀?” 石观音正要说话,一直在积蓄力量的西门吹雪突然腰腹用力一紧,坐了起来——他可能是想要把她掀下去。 阿婵心想这似乎有些像驯马。 身下的当然是一匹好马,但显然也是一匹烈马。 阿婵反应极快的在坐起来的一瞬间,双手抱紧了他的后背,双腿也仿佛下意识般的夹紧了他的腰,甚至浑身一颤的蜷紧了脚趾,就仿佛它在体内因姿势的改变而 深入了一般,“猝不及防”的低吟了一声。那声音又娇又柔,又甜又媚,叫人听了简直心荡神摇,筋骨酥麻。 她好像难以承受一般,浑身发软的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整个人都往他的怀中蜷去,就连明明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的西门吹雪,在镜面中看见她的反应,都不禁顿了一下。 少女显然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终于抬起了脸来。 她眼里的春水更多了,盈盈脉脉,仿佛轻轻一眨就要落下泪来,她的脸更红了,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渗出艳丽的绯色,像是四月绽放的艳丽灼灼的海棠。 石观音痴痴的看着她,就像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阿婵却不应看得见她的神色,于是全然不知的微微侧了侧头,像是猫一样眯起眼睛,眉眼弯弯的蹭了蹭男人的脸颊,感觉到了他的身上,也已渗出了些微汗水,肌肤发烫。 “你想把我掀下去?” 她带着微微的喘息,得意的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会付出代价的。” 她知道他不愿意被石观音看见任何表情,更不愿意出现在无数镜面上的任何一面上,所以阿婵吻了吻他的耳朵,将他的脸按在了自己的颈窝里。 她摸索着找到了他的肩膀,低下头去,然后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男人的身体顿时像拉满了的弓弦一样紧绷了,阿婵感觉得到,他的皮肤温度正在不断升高。 她低声嘟囔着,像是床上的娇嗔,又像是某种提示道:“你帮我,我帮你帮帮我吧。” 石观音如今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外星人也不敢再轻易的大幅度影响,比如说让她无视他们,或者让她看不见他们——考虑到现在的情形其实没什么太大不好,万一影响过头了导致石观音做出什么超出预期的事情,那还不如让阿婵通过表演眉头似蹙非蹙的微妙神色,柔弱可怜的娇媚模样,以及发出各种悠扬缱绻,轻哼慢吟的声音,来让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脸和声音上。 她另一只手原本一直与他相扣,此刻见他勉强能够活动,便将他的手松了开来,只是握着他的手腕,塞进了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缝隙之中。 然后,阿婵将他的手,放在了它上面,她再握着他的手,上下动了一动。 这明明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然而西门吹雪却身子一僵,下意识的便要反手抽走,还好他力气如今不够,才叫阿婵死死摁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