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小公举》 正文 1.前世今生 林府后院,林明玉坐在廊下台阶上,两只小短手托着下巴望着虚空发呆,一双圆圆的眼中显露出一份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惆怅。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而她这一世的债主,由绛珠仙草转世的妹妹林黛玉也已经出生满一个月了。 林明玉前世是大阴的明玉长公主,因皇帝是她一手带大的胞弟,她那一生过得随心所欲奢华放诞,也没人敢说半个不是。 原本以为一辈子也就那样过了,却不想一时糊涂欠下了一笔债,如今转世到这儿正是要来还清这笔糊涂债的: 想当年她府中有男妾面首二十八人,唯有一个是她从玉净观里抢来的。 至于为什么在道观抢人?连她自己都记不得理由了,好像就是和皇弟因为宫里那几个牛鼻子炼丹的事吵了一架,心情不好的时候恰好撞上一个就抢了回去。 可不想就是这一抢埋下了祸根。 当年大阴亡国之际,明玉想殉国,但觉得吊死鬼难看,跳城墙摔得骨肉分离又太痛,最后想了想还是萧贼的贼婆娘用来毒杀她的□□好。想到喝了她的酒的小宫人就那像睡死过去了,脸上也不见半分痛苦,她对这个死法还算满意的,于是就挑了个良辰吉日将剩下的半瓶给喝了。 喝下毒酒之后,她也不知自己昏睡多久,忽听耳边有人唤了一声“醒吧”,她便觉原本朦胧混沌的脑中渐渐清明起来,睁眼去看只见自己身在一片芒白烟雾之中,眼前立了个如烟似雾的仙人。 “你前世毁人一段修行,命定你该还她一世安乐。”仙人道,“你且去吧,待以后她投身做了你亲妹,你便还了她这一世的债去。” “等等,阁下说的,我怎么半句都听不懂呢?”林明玉觉得这白衣飘飘的老头儿说话没头没脑的,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你这混物,是否捉过一位灵木真人?”那仙人道,“他原该在那世修成正果,却被你无故施恩,后殉身还恩投成草木。如今修成绛珠仙子,却自觉欠下神瑛侍者一段灌溉之情,故而常说‘自己受了他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他了。’先下天机已明,神瑛侍者不期日便要下凡,你也快去吧,她做人还泪,你也正好还了一段孽债。” “灵木道人?你是说玉净观那个被我撞上的倒霉蛋?”林明玉一拍脑门,想了起来,“是他啊。” “可他修行的事,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呢?”林明玉据理力争,“当年我是抢了他,可我这人也不爱强人所难,他不愿意我也没怎么他啊,后来我也觉得自己抢人不大厚道,还给他在府里修了道观供他清修,所供之物无不是最好的。更何况萧贼攻入京城之前,我就叫人将他送了回去,死都没拉上他,怎么就毁人修行了?他要是那辈子修不成,也是他自个儿定力不够,与我有什么干系?” 上辈子,林明玉的皇帝弟弟短命,登基没几年就去了,也没留下半个子嗣,加上大阴江山早就动荡不支了,一时间各地藩王作乱,最后是姓萧的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平了天下叛军,她原本也想过由她出面扶个侄儿上位,再给姓萧的封个摄政王,横竖先保住了阴氏江山的名头再说。 却不想这接下去的日子里她那些同姓的小侄儿一个比一个死的离奇,直到她府上那个小宫女喝了她赏的半杯酒睡死了过去。 她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想想这一世过得也挺没劲的,成年后最亲近的两个人,驸马和她皇弟,最后驸马因私通婢女被她皇弟砍了,而她皇弟最终却死在了驸马生前的推举的道士练的丹药上。 于是她决定索性就在姓萧的入京之前殉国吧。 不过她自觉是个厚道人,死前开了府门,叫想走的都走,要什么就拿什么,不一到半日她的公主府就连人带物的空了,身边只剩下几个死都不肯走的宫女太监。 后来有小太监来报后院道观里的那位还在,她听到的时候着实感动了一把,但回过神想想人家或许只是一心修道两耳不沾俗事还不知道而已,便叫人用她原本用来逃命的马车把人送回玉净观去了。 明玉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算挺厚道的了。 但老仙人却望望她,叹了口气,手中拂尘一挥,空中就出现一个画面,只见那灵木回了玉净观中,身边人因他曾是长公主“男宠”,对他多有指指点点。但他却也置若罔闻,只管修行。直到有一天山下传来长公主殉国的消息,他才独立在山崖高台上自言自语的说“我平白受她这么些年米水香烛之惠,救命之恩,她既看上这躯皮囊,我便用这躯体还了她罢”,说罢一道廋白的身影便跌落崖下。 “救命?”林明玉挖空记忆才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次,他病了,她就随口叫人请了太医 “自伤性命也是杀生,本该一世得道,却因此犯下杀孽,毁了一身修为。” “哎这”林明玉嘴上虽说修道人麻烦,自己也是自尽的也不见有那么多事。 但心里却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等痴傻的人,他是她抢进府里的,病了她自然要叫人医治。再想到她落败之前,身边人一个跑的比一个快,她对那些人的恩惠好处比之对他不知多了多少倍,竟也不想再为自己开脱了。 只问道:“这话我虽明白了些,但他这一世又为何要还泪,这灌溉之恩究竟怎么来的?” 于是那仙人便将西方灵河畔的往事说了。 明玉听罢觉得可笑:“这绛珠仙草既长在灵河畔,又何须那神瑛侍者多事灌溉,我还没有听过河边的草没人浇灌还能枯死的,再说既是投身在西方灵河之畔三生石旁这样灵修仙境,想来这绛珠仙草也是机缘的,未见得没了神瑛侍者的甘露,就不能修成人身了。这神瑛侍者不愧是顽石脑袋,多此无用的一举,却叫人许下一世泪来。” 但说着也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糊涂一举,才毁了人家一世修行呢?不由感叹这绛珠仙草与那灵木道人到底是一源,执着痴傻到一处去了。 “正是此理,这绛珠仙草得人身时日尚浅,根基不深,水又为草木本源,若是一味还泪伤了根基,只怕届时修行又白费了。”仙人见她的话说到了理上,不由点头,他正是怕绛珠仙草初得人形,内修不定五内郁结又太深,在凡间哭伤灵根,届时又耽误了一驶修行,才叫她去守泪的。 “有什么可还的,横竖是她痴心执着,要认真起来,她也不欠那什么使者什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了。” 仙人颔首,掐指一算道:“时候到了,你去吧!” 说罢一挥宽袖,明玉便觉身子被卷进一阵风中,投身进了林家主母贾敏本该胎死腹中的长女林明玉的身上。而随着她投身而来的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空间,里头只有一卷竹简和一丸金丹。 这竹简上记的是妹妹黛玉这一世还泪的滴数,只要黛玉还泪哭一次,上面的泪数便会相应的减少,而林明玉就是要守住上面的泪数,尽量不叫它少了。 至于那一丸金丹,是那仙人给她救命用的,是只此一丸,再无二份的灵丹妙药。 因着这一胎是林家主母贾敏的头胎,又险些没能保住,贾敏对这个林明玉这个女儿的宠爱几乎到了顶头上怕跌了,衔嘴里怕化了的程度。衣食住行自不必说都是最好的,就连平时照顾林明玉的丫鬟妈子也穿的比别人鲜亮。只是林明玉自己倒没怎么觉出来,在她看来自己的身边的人穿得好些也是应该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她看着顺眼舒心。至于她如今用的,那就更比不上前世了,有时候她觉着东西不够好,还要劝自己形势如此多将就些。 这日子就这么过着,终于到了第三个年头,贾敏又怀上了。 前几年,因黛玉还没出世,她手里的记泪册上的点数一滴没少。而到了次年花朝节,贾敏顺利诞下黛玉那日。林明玉原是跟着父亲林如海一道在外头静候自己这辈子的“债主”降世的,但当她听到产房里传出的林黛玉的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惆怅起来了。虽说她在仙人面前保证的信誓旦旦的,可想想以后自个儿要操心的日子,登时失去了看小债主的心情,自己闷在小房间里,就连去看母亲贾敏都是等奶妈子抱走黛玉后才去的。 贾敏以为她是怕妹妹抢了自己的关注和宠爱不高兴,也没有往心里去,更就没强迫她,只叫奶娘卞妈妈留心伺候着。 直到林黛玉满月这天,林明玉觉着自己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就算是个讨债鬼,也该先去看个脸熟。才带着大丫头紫华摸进贾敏房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初见黛玉 贾敏才出月子,正在收拾打扮,见林明玉过来了,就蹲下身来搂着林明玉亲了一口,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想看妹妹了?” 林明玉嘟嘟嘴抗议贾敏这种把她当小孩子的举动,小大人似的负着手,踱步看了一圈问道:“妹妹呢?” 贾敏笑笑,弯着腰搂着她的小小的肩,伸手往里间给她指了指:“今儿个妹妹办满月酒,在里头换衣服呢,你要看妹妹,等妹妹换好衣服出来再看,不要进去带进风,妹妹年纪小要着凉的。” “哦。”林明玉心想这小祖宗着了凉多号两嗓子,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就走到炕边上,把手一伸等着,奶娘卞妈妈见了,果然将她抱起来放到炕上坐下,她再挪挪身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就一派老成的坐等着里头妈妈们给林黛玉换好衣服。 过了片刻,王妈妈抱着小黛玉走了出来,贾敏尚还在梳头,见了便叫王妈妈先把黛玉抱给她看。 “姐儿要看妹妹么?”王妈妈抱着黛玉过去,却也不直接将黛玉抱到林明玉面前,先问了一句,看林明玉似模似样的颔首轻嗯了一声,才将人抱过去。 林家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大小姐脾气不一般,头一件就是不许人家替她做主,无论什么,即便她有这个意思,也要她先点了头才能做,不然十足是要坏事的。不过除却这点,这位小主子倒也不是爱难为人的人,加上她又是林氏夫妇心尖尖上的宝贝肉,所以上下的人也都无不顺着她。 林明玉见黛玉小小的一团,裹在一件喜庆的崭新小红袄子里,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和白玉雕的似得,便觉得这小哭包长得实在是十分可爱,可面上却冲着小黛玉皱了皱鼻子,心道:“再可爱也是个讨债鬼,哭脸猫。” 却不想小黛玉见了,嘟着小嘴顿了一刻,而后却咧着嘴冲她甜甜的笑了。一旁看顾的丫鬟紫萝见了,像是见了什么奇景似得和贾敏报告:“太太,二小姐笑了,二小姐一见着大小姐就笑了。” 贾敏一听,忙从梳头丫鬟手中接过钗子,一面往自己头上插一面走过来瞧,见黛玉果然正盯着明玉在笑,贾敏的眉眼中登时充满了温情,扶好了发簪,贾敏坐过去将明玉抱到怀中,一块逗着小黛玉。 王妈妈在旁看着,不由道:“到底是亲姐妹,玉姐儿平日轻易不笑的,一见了亲姐姐倒笑了。” 贾敏点点头,温柔地摸了摸明玉的头,笑着问道:“妹妹这是喜欢明姐儿呢,明姐儿喜欢妹妹吗?” 林明玉心想,能说不喜欢吗?垂眼见小黛玉还在冲自己傻乐,心里虽骂“小傻帽,就知道傻笑”,嘴上却答的老实:“还好,一般喜欢。” “这孩子,总是这样,喜欢就喜欢,什么叫一般喜欢。”贾敏嘴上这样说,眼中却都是宠爱不尽的神色。 这时林如海进来,见妻女满面喜色,便问道:“娘儿几个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老爷快来瞧。”贾敏见了林如海也不起身,伸了一只白脂玉手对他招了招,“咱们玉姐儿一见到明姐儿就笑。” 林如海听了,很自然地过去握住贾敏的手,站着一看,见黛玉果然在笑,便道:“我平日逗她多难得才笑一回,看来咱们玉儿到底是喜欢姐姐,说不好是前世修好的缘分。” 林明玉听了,暗自白了一眼。 是啊是啊,可不是前世的孽缘吗? 瞧小黛玉看着自己还像乐不够似的,就对着她瞪了瞪眼,心里嘀咕道:“你这小债主见了我这个还债的就只管乐吧,等你将来见着那讨债的冤家就知道哭了!” 却不想明玉这一瞪,黛玉却笑的更厉害了,甚至都有些咯咯咯的声音。 林明玉翻个眼对这个没眼色的“小傻子”表示无奈,但手还是不自觉的捂起脸和黛玉做起自己最不屑的你看不见我的幼稚游戏,逗黛玉高兴。 “今天外面摆了满月,我先出去了,你也快准备准备,带着明儿玉儿出去见客人。”林如海摸了摸明玉的小脑袋,和贾敏交代了两句便转身出去了。 贾敏看时候也不早了,便也放下明玉,起来准备出去招待客人。 林家亲眷不多,而贾家又只派了人送了礼,这满月酒并不算太热闹。 林明玉对酒席上的这些“粗茶淡饭”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坐在特制的小高椅上让人喂了几口,便打了个哈欠喊困。 这便是林明玉头一次好好的看黛玉,她得出的结论就是:她这妹子就是个爱傻笑的小呆子! 又过了两个来月,小黛玉也开始会转头翻身的闹腾了,林明玉逗她逗出了兴致,天天就窝在贾敏房里逗黛玉,捏捏小脸,抓抓小手,办个鬼脸吓唬她,心想以后还不知要为着你操多少心呢,现在先好好欺负欺负,讨点儿本回来。可不管她怎么唬她,黛玉却都只是笑,乐的没边似的。 贾敏在旁闲做点针线,瞧她们姐妹相处的好,一种有女万事足的心态油然而生。 可惜这好心情只维系了几天,后院就传来了李姨娘怀孕的消息。 虽说贾敏看着丈夫年纪渐大,也希望林家能添点香火,平日里总劝丈夫去姨娘们的房里。但事情真到了眼前,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好在李姨娘是个老实的,怀孕了也是如常来请安,半点没有借肚子拿娇的做派,再加上林如海又十分体贴安抚,贾敏心里也就顺畅了,不但免了李姨娘请安,还拨了两个有经验的老妈子在旁伺候。 又过了七八个月,李姨娘产下一子,却在生产中发生了血崩,要不是贾敏拿出嫁妆里的千年老参替她吊住了命,只怕李氏连亲儿的面都见不上就去了。因李氏身子不好,这孩子便抱到了贾敏膝下抚养,取名林玘。 不过贾敏也算体恤李氏,叫人把李氏迁到了自己院里,隔日就叫奶娘将玘哥儿抱过去给她瞧瞧。 转眼又过了一年,这日午后,李姨娘正在贾敏房中陪着贾敏说话。 林明玉刚睡醒午觉,在奶妈子额服侍下吃了些点心,就过来看弟弟妹妹,才进屋就听贾敏对李氏道:“好端端的又说什么丧气话?玘哥儿前儿个抓了个印,昨天老爷还说这孩子将来是要光耀门楣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好生养着身子等他将来孝敬你才是。” “太太教训的是,好好的日子妾身不该胡说这些,不过玘哥儿是养在太太跟前的,将来若能有出息,头一个要孝敬自然是老爷太太。”李姨娘微微笑着道,“记得上回玉姐儿抓的是个诗册子,以后啊必定是个才女。” “女孩子家不求她才名扬天下,她将来若想学就请个师傅教两句,只凭她喜欢吧。”贾敏微微笑着望了望奶妈子怀中的黛玉,却见黛玉正扭着小脸对着屏风方向笑,顺眼瞧去,果然见大女儿明玉站在那儿。 “我瞧着你妹妹一直往那儿笑就知道是我明姐儿来了,怎么站那儿不进来?” 林明玉听了二人方才的谈话,不免想到自己前世的皇弟抓周的事,才发了会儿愣,忽听贾敏叫她,回过神就迈着小短腿小跑了过去,扶在贾敏的膝盖上问:“娘叫我?” 贾敏笑着摸摸她的脸问道:“刚才站那儿发什么呆呢?” “哦,刚才啊。”林明玉脑子一转道,“我在想我抓周的时候抓了什么,可惜想不起来了。” 贾敏听了直笑道:“真是个傻孩子,那么小的时候的事,你怎么能记得?” 林明玉嘿嘿笑了两声,说来也怪,这事她还真不记得,按说她是带着记忆投身的不应该这样,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小孩儿的躯体影响了,一岁半之前的事她几乎都记不太清楚了。 这时王妈妈过来凑趣道:“不过咱们大小姐抓周却也和别人不同。” 听王妈妈这样说,李姨娘不由投来好奇的眼光。 “是啊。”贾敏弯着眉眼瞧了瞧林明玉,笑着和李姨娘说道,“你那回子还没进府不知道,我这个小祖宗从小就是个会差使人的,别家孩子抓周都是自己上手抓,有抓一个的,也有一手一个的。就她脾气怪,只看着怎么哄连手指都不肯动一下,还是卞妈妈看出门道,她眼睛盯着什么瞧,就给她指一指,只要她一笑就给她拿过来。可这孩子呢也就抬手接了一把,就又放在脚边了。这眼珠子又直瞧着另一个看这样来来去去的,这周都被她摸了一遍,也没看出她想要什么。直到家人收拾了,动了她的,她立刻就又哭又闹的不答应,这才晓得敢情她是每样都要。你说说,哪有这样的小贪心鬼?” 林明玉一听这事也觉得挺像她的做的事。 “要了一堆东西,也不知你将来要做什么。”说着贾敏宠溺的刮了刮林明玉的鼻子。 “这还不简单,太太想想女人一辈子靠的什么,不过是在家靠父出嫁靠夫罢了。咱们老爷如今就不用说了,大小姐要什么没有?待以后大小姐再嫁个千好万好的夫婿,可不是千事尽足万般皆顺嘛?”王妈妈道。 李氏也附和道:“到底是妈妈年长有见识,想来正是这个理。” “那要借妈妈吉言了。”贾敏笑道,对这一番话很是受用。 光阴荏苒,转眼林明玉已满八岁,父亲林如海才接到上谕钦点两淮巡盐御史,正要举家去扬州之际,幼弟玘哥儿突然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迁至扬州 玘哥儿的生母李氏已在一年前过世了,贾敏便更将他当亲生的养育,如今见他病的一日重似一日,已经到了药石不进的地步,又是衣不解带地照料了好几日,实在熬不住了才回屋躺了一会儿。 林明玉知道了便要看看母亲,她独自往贾敏屋走去,还未到房门口,只见一个媳妇一口气急跑进去,都没有注意到她。 林明玉觉得奇怪,紧步跟了进去,此时屋中的人多在林玘院子里守着也没什么人。林明玉走过屏风,只见那媳妇布在贾敏耳旁说道:“太太,药没有要到,那头的人说那药将送到宫里去了,说是府上大姑娘要入宫选才,这药是上下打点的礼单上的一样” “这是什么话!”贾敏怔怔的坐在炕上,一只扶靠在炕桌上的玉手紧紧捏着,“上下打点用什么不好打点,无非是银子的事,咱们这几年送过去的东西还少吗?玘哥儿如今这病,分明与当年二哥的症状一样,只等着这药救命呢,他们这时候这么做,难不成真以为林家断了后这千万的家财就非落到他们口袋里,去填他们那没底的亏空?!” “太太且息怒,想来这事不过是那几个坏了良心的自作主张,老太太和二舅爷怕是不知情的,老太太一向最疼太太的,太太在家时要什么是不给的?”那媳妇道,“只是这回没要到药,这药又是舶来的贡品,轻易是寻不到了,太太您看” 贾敏怒道:“看什么!你只管派人再去,这回叫人从官中支五千与你一道带去,他们不是要打点吗?有什么比银子好使!无论如何都要将药拿回来。” 媳妇得了这话,忙转出去,回头却见了林明玉不知何时已立在那儿了,愣了愣才过来请安。 林明玉颔首表示见了,贾敏挥挥手叫媳妇先走,然后把林明玉叫到自己身边,低声问道:“明儿都听到了?” 林明玉点点头,贾敏哀哀然叹了口气道:“家大了难管,你外祖母和二舅舅还是好的,只是你外祖母年纪大了,防不住身边那些打错了主意的人,你二舅舅呢,在前头撑得也已经是勉强了,原来那样一个诗酒放诞的人。可见一个家总要有男丁撑着,强不强都是门面,我和你爹爹都这个年纪了,你们姐妹将来若是没有个兄弟帮衬叫我怎么放心” 贾敏这话,言语间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给自己听的。 林明玉在旁看着心里也挺难受,她来到这世上之后,贾敏待她半点没有不好的便劝道:“娘放心,玘哥儿会没事的。” 贾敏勉强笑了笑,摸了摸林明玉的脑袋,坚定的说道:“明儿也放心,就算是为了你和玉儿,娘也一定救玘哥儿。” 林明玉又安慰了贾敏几句,便从贾敏屋中出来,去看弟弟林玘。 她到时黛玉正红着眼坐在玘哥儿床边,林明玉见她包了两眶眼泪,哭个不住,再看床上玘哥儿消瘦不堪的小小身影。不由想起当年自己父皇和皇祖母相继病重,皇后为了揽权将她和皇弟幽禁冷宫的日子。想起那次皇弟高热不退,险些就那样没了,彼时的无助绝望又像在了眼前,心中不觉大恸,竟也落下泪来。 黛玉原兀自伤心,忽见平素不见眼泪的姐姐哭了,自己倒忘了哭了,忙拉住姐姐的手直劝:“姐姐快别伤心了,玘哥儿看了会难受的。” “姐姐们都不哭” 玘哥儿也不知是醒了还是迷糊着,朦朦胧胧地听到了黛玉的话,软软的童音便本能一般无力的劝道。 林明玉听了更是伤心,再想想方才母亲贾敏的那一番话,便一声不吭的转了出去,直回了房里,从小空间里拿出了那丸金丹又冲冲跑回,将人都赶了出去。 林府上的人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又知她素来最心疼弟弟妹妹,竟也不敢违抗,都退到门外。 林明玉在屋里找了杯水将金丹化了,就喂给林玘喝下。虽说仙人交代过她,这金丹是救命用的,原本她是打算留着,若将来黛玉真遇上什么生死大劫再用。但事到如今,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看着林玘已将丹水都服下了,林明玉心里大石落地,便起身理了理被自己跑乱的衣冠,叫人进来好生看顾着林玘,就出去了。 众人见林明玉出门时又恢复了平日款款而行,万事不迫的样子,刚才的一切失态就像是场幻觉。 林明玉好容易回屋休息了片刻,忽听外头喊玘哥儿不好了,立刻惊立起来,匆匆赶到林玘的院子,见家人已请了大夫,大夫诊断后直摇头,叫家里尽快准备后事,林明玉听了心中不由一慌,难道这金丹没用? 又听噗通一声,只见贾敏已倒了过去,众人又急急扶贾敏回屋躺下,再叫大夫看了,是连日操劳怒急攻心所致,需好生吃几服药宽心将养一段时日,不要留下病根方能好。 林明玉看两头忙,父亲林如海又被新任盐政的事绊着,纵使尽力顾家也是有限的,又考虑到黛玉年纪小,若是玘哥儿真有什么,让她陪着也不好,就叫黛玉来陪着贾敏,自己去陪着玘哥儿。 直到后半夜,林明玉趴在林玘床头眯了会儿眼,却听耳边有人叫长姐,登时一个激灵睁眼一看,果真是玘哥儿正瞧着她 第二日又请了大夫来看,这大夫把过脉之后不由惊叹这是平生之仅见,开了方子叫好好调养两日便可。 林明玉这才想起仙人说过这药是死而后生的灵丹,这样说来若不是她及时给玘哥儿用了药,那玘哥儿昨日就真的去了,这么一想又不免庆幸又后怕。 到了晚间,去要药的人也回来了,贾敏见她们手中还是没药,便问是怎么回事。 那媳妇答道:“那头的人说药已经送上路了,听了太太的话,才叫人去追截的,明日就能送过来。” 贾敏轻哼了一声,又问:“那银子呢?” “收了。” “呵。”贾敏面色一沉,心里冰凉冰凉的。心想好在玘哥儿保住了,不然将来若她有什么,又只有那么一个可托付女儿的地方,还真能指望着那头护着自己的这一对女儿不成? 抛开这些,贾敏叫人供奉了金箔像还愿,又着人收拾准备去扬州。 林家人去扬州走的是水路,在船上望天看书的不知闲耗了多少时日,终于看到了白水碧城的扬州城。因要进城两岸人多,贾敏便拘着林明玉不再让她上甲板了。 林明玉就和弟弟妹妹一道扒在船舱的小圆窗前一窥扬州这座风流古城的风采。 怪不得古来名士都爱写扬州,就说这城里连空气都散着香茶,醇酒,脂粉的味道,鼻子闻的热闹,耳朵也没闲着,近近远远的丝竹管乐评弹小曲不绝于耳,真正是个锦绣繁华地,富贵温柔乡。 到了码头,早有家人安排了轿子马车,林明玉牵着林黛玉坐了一个轿子,黛玉虽比林明玉性子沉静些,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免不了挑着轿帘角往外头瞧。 就见这一路商铺一家挨着一家的热闹,一旁扶轿的婆子见了,凑过来给黛玉介绍:“这儿是条杂货街,前头还有个庵堂。” 黛玉在淡淡的伽罗香味中,又听那婆子说道:“二姑娘,前头就是扬州有名的彩衣街,那整条街都是绸缎成衣铺子,就连两旁的灯柱子都用五彩的布包着,那一路五花十色的,真真叫人眼花缭乱,好看的紧哩。” 说着,轿子就进了彩衣街,林明玉瞥了一眼,见外头果真像婆子说的锦绣繁华,绫罗满目,又见有不少女子带着丫鬟在铺子里挑选布料,便道:“这儿有点意思。” 这婆子是个颇有些眼力价的,听了林明玉的话忙说道:“扬州商家多,商家姑娘不大介意这些,再说这彩衣街又和别的地方不同,多少家的小姐都来逛的,是条女子街。” 说着话轿子就出了彩衣街,打个弯就到了盐政衙门后院。 轿子抬进二门,里头早已预备好了院子,贾敏想着她们三姐弟也该累了,就叫各自的奶妈先领下去休息一会儿。 林明玉回了房闲坐了一会儿,看满屋子的人都是按自己吩咐的捯饬,没什么要管的,就走去看妹妹黛玉,刚到黛玉屋子窗下,就听到黛玉在里头指挥丫头们放置她的书本。 “才这么点儿的人,哪就能有这些书。”林明玉笑着走进去,随手拿了一本书在手里翻,“再说带这些做什么,这会子还要劳心劳力的归置,累不累?” “姐姐这话,倒好像是个不看书的。”黛玉笑站在一捆捆书卷中看她,“也不见你那一屋子的书都留在了家里,倒嫌弃我带的多了。” “要看什么,叫人在去买就得了,何必这么费力?”林明玉在圆桌旁一站,等人安置好了锦凳,坐下接过丫鬟绿茜端过来的茶呷了一口,安静看黛玉指挥人归置书本,心里倒颇有些岁月静好的的感觉。 这时一个丫鬟领着王妈妈进来,见了林明玉便道:“我才扑了个空,原来大小姐在这儿呢,倒是正好,刚才老爷叫人进来说了,今晚盐院大人携扬州各商总给老爷接风,明儿个盐院夫人和各商总家的小姐太太请逛园子听戏,太太叫过来和两位小姐说一声。” “知道了。”林明玉端着茶点了下头。 黛玉却过来叫人给王妈妈泡了茶道:“劳妈妈跑一趟,吃了茶再走。” 王妈妈谢应了,几人说了会儿闲话便各自散去。 翌日一早,贾敏命人捡了玩好之物,又嘱咐明玉黛玉屋里人包好备还添减的衣服,和赏赐赠礼的金银物件等,待一切停当,便上了香车带着丫鬟家人,赴盐院夫人之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此人眼熟 盐院夫人姓周,今日待客的园子是扬州大总商萧家的一草园,据说当代园林大师孟一规的手笔。 车马进园门内停住,换坐软肩舆一路抬进园内一个迎客小厅,周夫人和各商总家太太小姐们下了台阶来迎,各自见过,又寒暄几句,便由家人引着穿一道月洞门至一水榭高台,内中早已布置了席座,夫人小姐们略坐了坐,闲话几句相互熟识了,周夫人道:“叫小姐们陪着咱们逛倒拘束了她们,何不叫她们年纪相仿的自个儿玩去,只让家人在旁小心伺候着便是,到时有了节目再带回来。” 贾敏知道今日盐院夫人和商总太太们会她,少不得要说些应酬场面话,孩子在旁倒也不便,便点头叫明玉带着黛玉同她们玩去。 林明玉牵着黛玉和姑娘们一道出来,因方才只是跟着大人们略见了见,并未仔细介绍各人,到了外边,便又相互介绍。 只见一个华服精巧,柳眉杏目十一二岁的爽利姑娘站出来给林明玉姐妹指人一一介绍道:“这是康总商家的二小姐。” 说着一个穿鹅黄绣袄十二幅宝蓝阔边湘裙的女孩子就站了出来,笑盈盈地伸出手要与林明玉相互见礼,但林明玉却只点点头,丝毫不见接洽的意思。还是黛玉过来拉住康二小姐的手,福身见礼叫了一声:“康姐姐。” 康二姑娘连连还礼:“妹妹。” 黛玉又道:“姐姐不要见怪,我姐姐这个人一贯这样的,不大亲近人,待相熟就好了。”说着就递了个眼色给林明玉。 林明玉本就是养尊处优不喜应酬的性子,上一世位高权重无人敢拧扭她的脾气,这辈子贾敏又宠着,原在林府时林家亲眷又少,偶见外人也都是自小相熟的,早知道了她的脾气,也不与她计较,况且她这人一旦熟起来,把你当“自己人”了,待人又十分相厚,故而依旧养着这一身公主脾气。 即使到了眼下情景,她也不觉有什么,只是会意了妹妹的意思,虽不十分接洽,到底也和人周旋寒暄了几句。 待一一都介绍完了,那领头的姑娘才自我介绍是萧总商家的大姑娘萧旻芝,林明玉见她说话利索,看着也顺眼,破天荒的伸了手出来。 萧旻芝先是一愣,而后便笑着与她携手互见,心中只觉得这个林大小姐脾气虽怪,但却有股子说不上的威仪,若是旁人这般拿势定叫人看不过眼,可这事在她身上,竟如浑然天成似得,倒觉不出半点拿腔作势,甚至让人不自觉的有种理所当然之感。 这是萧家的园子,萧旻芝便做了个小小东道,一路领着人过了一带粉墙,先入梅林赏梅,过了红梅岗又入一暖室,里头是各品兰花,再过竹园进翠菊堂。这一路上姑娘们也渐渐聊开了,直到一处太湖石假山后的亭子里歇脚时,憋了半天的鲍总商家的四姑娘终于忍不住说道:“我瞧了半天了,越看越觉着林家大姐姐像极了一个人。” 众姑娘你看我我看你的,也不知鲍四姑娘说的是谁,倒是萧旻芝因着母亲鲍氏正是鲍家姑奶奶,与鲍家颇有些来往,故而有些回过味儿来,正想阻止。 却听鲍四姑娘在众人追问之下,已卖弄似的把话说出了口:“倒像是红芳馆的婉仙小姨。” 林明玉这性子,若说是人像她,她还少计较几分,但说她像着别人,心里就不大欢喜。又听那鲍四姑娘说是什么红芳馆什么婉仙的,就觉出不对劲了。 上一世她除了养养男宠面首之外,逛馆听曲也常往的,除了教坊司的,从民间收罗的歌姬舞姬府里也养了不少。就这馆名艺名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于是冷冷问道:“红芳馆是什么地方,婉仙又是什么人?” 这时里头有个年纪较小的齐商总家的姑娘,正愁着和林家姐妹搭不上话,想着回去少不得要被妈妈数落没用,一听这两个名字,想起家里哥哥们的闲话来,便急忙跳出来喊道:“我哥说了红芳馆是咱们扬州最好的瘦马院,婉仙是里面最红的清倌人,好像是唱堂会什么的” 说着还呷着手指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养马为什么还要唱曲?” 林明玉身边的卞妈妈听了,知道要不好,赶紧叫了丫鬟去告诉贾敏,只见林明玉已微微眯起了眼,笑容越发冷了,一旁黛玉却先说道:“这位姐姐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拿我姐姐比唱曲的取乐么?!” 鲍四姑娘登时愣住,她却也没想过这个。扬州商气盛,不少人家都养着几房妻妾,有些人家里妾氏比正妻都得脸,鲍家二房就是这样,这位鲍四姑娘的生母丽仙是红芳馆出来的瘦马,在她父亲面前很得宠,家里人都叫她丽夫人,从不以姨娘相称的。又因丽仙与婉仙关系好,婉仙常在鲍府出入,她自己一直叫婉仙小姨,便就不知尊卑起来。 这一下子,萧旻芝也不敢随意替鲍四姑娘收场,毕竟她家二嫂就是盐院夫人内侄女,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内中讲究道理她也是懂的。 场面尴尬之际,只见盐院夫人周氏已携着贾敏匆匆赶来,贾敏先与周夫人略谦几句,周夫人只说叫她做主。 这时周夫人派出去的人也已经将婉仙和红芳馆主家花老娘都领来了。 花老娘在路上已知道了原委,心里知道这下自家这红倌人摇钱树是保不住了,颇怪丽仙没管教女儿,这话不说便没事,说出了口还了得?哪个官宦贵家能允许一个和自家女儿长得像的倌人在外抛头露面卖笑卖唱的?若是传出去小姐的清白闺誉还要不要了? “真是扶不上墙的破烂货只知道摆个假奶奶的臭架子,教出个女儿心肝都屙屎屙掉了不成!狗不经嘴的话也敢乱说!”花老娘心头痛骂丽红母女,嘴上又不住的给贾敏行礼问安。 贾敏的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婉仙,只见她鹅颈高髻,一直安分的垂着头,便叫她抬头来看,但见她也就十三四的年纪,峨眉凤目,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儿,乍一看确实有些像自己长女。 而林明玉在旁看她,也有些吃惊,要说她长得像此刻的自己,不如说四分像自己前世的样子,再加上与今世相似的轮廓,倒有三分神似两分形似的意思了。 贾敏看了,更下了决心,就说:“说吧,这姑娘要多少身价银子,改日花大娘着人到我府上取就是了,只是这人我今日就要带走。” 花老娘自知不能不应,但也心疼,原本像婉仙这样未开’苞的红人,少不得要两万,但这是盐政夫人要人。若是得罪了盐政,那她那靠着盐商过活的瘦马院也不要了,自然不敢胡乱开价,但开低了,就说给婉仙这些年延师授艺吃穿用度的本钱也不够啊。 正捉摸之际,又见有人进来禀道:“见过两位夫人,我家老爷差三少爷来说了,既是在家里园子里起的事,自当要给夫人小姐一个交代,叫夫人小姐只管先领了人去,至于婉仙的身价银子我们老爷承下了,全当给夫人小姐赔罪。” 林明玉听了,随下人目光看去,果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避在那儿,那少年英眉俊目,丰彩如神,脑中顿如电光似的闪过一个倚马而笑意气万丈的身影。心中倏然漏了半拍:萧贼! 只见这头说完,下人过去回了,那人走之前似无意的也看了她一眼。 回府后,林明玉心里想着事,便顾自回了屋。 而婉仙跟着贾敏到府上,贾敏一时也没说怎么安置她,心里正慌着,就听两个小丫头说家庙,怕贾敏打发她去家庙修行再见不得人。又听说主母身边的王妈妈是个说得上话的,便揣着随身的翡翠镯子来求王妈妈。 王妈妈见她可怜,也知这事非她的过错,便道:“此事关系大小姐,求太太是没用的,要大小姐开口才行。可大小姐那儿,我也是不敢轻易开口的,但怜你无辜,指你一条门路,你只管去试试。你且去求二小姐,只要她肯开口为你说一句,比别人在大小姐跟前说烂嘴也管用。” 后婉仙果真去求了黛玉,黛玉原本心中也为姐姐生气,但到底心善,又知这是无妄之灾,不忍见她花龄绞发出家,就松了口替她在姐姐面前提了提。 林明玉原觉得这事放过去杀了也是有的,并无什么,但听妹妹说的有理,她又常自认厚道人,便叫婉仙改了名叫紫婉,放自己屋里了。 后来萧三公子又叫人送来二十笼各色翠鸟,说是要替鲍家赔罪的。 林明玉便更觉得奇了,上一世她怕冷清,常爱养鸟的。又看紫婉正好会照看鸟,就拨了两个小丫头给她一同看顾这二十只鸟儿。 紫婉原就与萧三相熟,这逗鸟养鸟的事还是萧三命她学的,如今见此,便以为是萧三特意替她解围,心里更存了许多温情感激之意。 如此闲琐又是一年,不想贾敏却忽然病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贾敏之死 贾敏这病起的突然,先只是感些头重脚冷的,渐渐整个人就不支卧床难起了。 黛玉玘哥儿二人每日在床前侍候汤药半步都不曾离开,唯有明玉时常站在屏风后不进,欲看又不忍看。前一世她母妃去的早,她父皇除了宠半点不管,皇后又视她们姐弟如洪水猛兽一般,唯有皇祖母真心待她们,可她皇祖母是个严肃拘谨的人,她那一辈子也没享受过多少长辈亲情。不想到了这儿,虽说是来“还债”的,但贾敏却实实在在弥补了她内心对母爱渴望。 可也因她的这份感情缺失了太久,如今见贾敏病重,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贾敏躺着,好几次见长女立在屏风后不愿进来,心中竟像是能体会女儿一般,非但不觉得心寒,反而心疼起女儿来了。 这日贾敏喝过药,自觉精神好了一些,又见大女儿在屏风后看着自己喝完药要走,便开口留道:“明儿过来。” 林明玉闻话身上僵了一僵,又听贾敏打发黛玉玘哥儿回去,黛玉便拉着玘哥儿的手从里厢出来,经过林明玉身边时,扯了扯她的衣袖,红着眼叫她快进去。 林明玉这才扭过身子往里头走,还未走到贾敏床前,清楚看见贾敏面容憔悴已瘦了一大圈,心里的纠结忽然就没了,直直扑过去趴在贾敏怀中,哪里还有半点平素的样子,只像个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要贾敏保证不要死 贾敏由她哭着喊着发泄,只用手轻轻的抚过她的头顶脖颈后背,就像在安抚小时候哭闹的她一般。 “叫明儿替我担心了。”贾敏缓缓而温柔的说道。 “嗯。”林明玉抽着鼻子,又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娘快好起来吧。” 贾敏轻叹口气:“娘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怕好不起来了。” 林明玉一听,猛地抬起头,直瞪着贾敏看,眼中有难以置信,有难过,更有些愤怒。是的,她感到愤怒,这么多年了她会命令别人,会指使别人,但她从不求别人,当她求了却没有用的时候,她就觉得生气,哪怕她自己也清楚这并没有什么用。 “我不要听这些!我不听!”林明玉像个任性的小孩子那样跳起来跺脚。 贾敏却依旧温柔的看着她,抬起略显枯槁的手,慢慢捧过她精巧的下巴,她对女儿近乎于无理取闹的愤怒表现的十分宽容,因为她知道这只是女儿面对无力的一种自我保护。 “明儿听话,娘知道明儿会听娘把话说完的,明儿不会叫娘走得不安心的。” 贾敏柔和的声音轻轻的飘进林明玉的耳中,却又像一根绳索一下子将林明玉身上的力气都抽走了,她忽然觉得一空,愣愣的由贾敏拉着在床沿边坐下。 她原是个高高在上一人之下的长公主,面对无法控制的事的时候,她没办法和人倾诉,寻求帮助,便只能用愤怒宣泄,因为只要她生气了,所有人都会害怕,就会拼命的满足她。可她当生气愤怒并留不住贾敏的时候,她的心就碎了。 “明儿,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贾敏道,“你这性子,平日里瞧着盛气强势,可实际上却比着玉儿玘哥儿还纯粹些,看着要什么就是什么,可临到在意了,却又不会说了。知女莫若母,娘瞧着你在屏风外站了几日了,便知道你心里难受着,却不知该怎么说该怎么办,是不是?” 林明玉含着泪点了下头。 贾敏摸摸她的额发,接着说道:“都说丧母长女不娶,娘心里总想着以后要给我明儿找个懂人的配,免得叫那些将明珠当鱼眼的人误了我明儿,可如今却是不能了。娘想着,这事还是要劳你外祖母操心。可上回的事却也叫娘有些顾虑,好在明儿是个有主见能担事的孩子,若是对玉儿娘也不多说这些,免得叫她多心想出一身病来,反误了身子。他日你外祖母若叫人来接” 贾敏事无巨细的交代过了,便叫林明玉不要陪了,即使林明玉要留下,也非赶了她回去。 王妈妈见了直问:“太太这是何苦?” 贾敏由人扶着躺下道:“这孩子强则强,但人总该有些软弱的地方,可她却将这些地方撑得像个刚硬的瓷器,瞧着厉害,可真碰了就碎了,我不愿意叫她看着我死,她受不住的” 王妈妈听了不由转过头去抹眼泪 到了夜间,贾敏果然一觉去了。 林明玉听了,差点从台阶上跌下去,幸亏身边的丫鬟机警,马上扶住了才没事。 当日贾敏的丧事便操办了起来。 林明玉本在灵堂守灵的,忽然瞧见了一个帮事的媳妇,觉得脸熟,再一想才想起是那年玘哥儿病的时候替母亲去讨药的那个,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回了后屋,叫人去叫了那个媳妇进来,将当年的事问了个清楚。 当初林明玉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如今问了,她才知道原来母亲当时叫人去要的竟然是治玘哥儿病的灵丹妙药。再一思索,想到若是她们头一次去就要到药带回来给玘哥儿服下的话,那她便不用用金丹救玘哥儿,若她手里还有金丹,那母亲贾敏 “混账!”林明玉一怒之下将手边的茶碗摔了,再想起母亲贾敏死前她看账本的事,上边分明记着林家每年送到贾府的款项,就是这样贾家竟然还是在收了母亲一万两之后,才叫人送药来。 难怪母亲死前要给她交代这么多,原来无论母亲贾敏对她说再多外祖母二舅舅的好话,心里却也明白贾家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又过了两个月贾府派了人来,要接她们姐弟三人上京。见到了贾家的人,林明玉心中更是不满,先不说她们姐弟守孝的事,就说来的人里面竟然也没个体面的主子来吊丧,净是些仆妇管事,这就叫林明玉很不痛快。 所以不论贾家人怎么请见,她都一概回了,半个也不打算见! 林明玉这样已经是看了母亲贾敏的面子。只要想到就这短短的年,母亲除了把大半嫁妆贴回了贾家,每年还要从官中拿出不少银子送去,贾家人却还是这般态度,她心里就压了一股子火气。 况且贾家当她们姐弟是什么人,叫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老妇下人来接也就罢了,那两首小家子的“破”船又算怎么回事,不是说荣府富贵与别家不同吗?即便用她们林家送去的银子,也不该叫派这么寒酸的两只船来。更何况她出门何曾用过这些半旧不新的“破烂”? 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叫她决心回绝了上京的事,又听外头丫鬟禀告,说父亲林如海找她。 她想正好趁此机会,叫父亲打发了贾家来的人便去了,到了书房,只见林如海正坐在窗下川字椅上瞧着窗外的一平修竹发呆。 “父亲。”林明玉上前喊了一声。 “来了?”林如海恍然转回头来,用袖角揩了揩眼角的泪星,指指香几那头的椅子道,“坐吧。” 又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母亲生前就爱竹子,那坪竹子还是她叫人种上的,如今抽了新竹,越发茂密了,你母亲却先走了” 林明玉见父亲实在伤心,便先给他倒了杯茶,才问道:“父亲找我?” 林如海接过茶,握在手里平复了一下道:“等你母亲孝期满三个月,你和玉儿玘哥儿就跟着外祖母家的人上京去吧。” “我不去。”林明玉一听,老大不情愿,“那荣府又是什么好地方?难不成不去就活不成了吗?” 遂又将账本之事与父亲说了,却不想林如海听完并不吃惊,只叹了一句:“不想荣府也到了这个境地。” 其实林如海一早就知道贾敏接济贾府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些年贴进去的数目有这么大。 他也明白女儿是不情愿去的,可除了荣府,他又能将子女交托给谁呢,如今朝中的形势不明,自己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眼下除了贾府,他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又考虑到明玉是长女,将来弟弟妹妹的事还要多依重与她,林如海沉吟片刻,还是给林明玉交了些底。 朝廷要肃清盐务。 林明玉到底当了那些年的长公主,自古盐商与盐官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不说别的,且说她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就是她每年寿辰,蜀地那群青白盐商也会通过各种官员之手送不少“孝敬”上来。 更何况钱能通神,到了扬州之后她也知道盐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些人与朝中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根本没人能说得清楚。父亲既这么说了,自然是经过再三考虑的,她们姐弟留在扬州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有可能会拖累父亲,束了父亲的手脚。 但她也不能就这样去啊,她可不愿像个投奔贵亲的穷亲戚那样,坐着贾府那几艏寒寒酸酸的破船上京去。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就看贾府暗地里拿了贾敏送去的这么些好处,如今人死了也不叫个主子来吊丧,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厚道人家。 她们姐弟三人要就这么上京的,还被不拿捏死了? 于是就和父亲言明要自己买船带足人手资费,并说了这也是母亲贾敏的意思。 原来贾敏也考虑到这点,故而那日交代了林明玉,他日若要上京投靠外祖母家,一应日费开支须得自理,方为长久之道。 林如海听她这样说,自是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贾琏来接 林明玉得了应允,立刻在自己屋里见了各处的管事婆子,交代了买船采购的事,又命人去找了牙子来,除了日常伺候的,还要再挑几个合意伶俐的人儿一同带去。 再对着账册,列了两份单子,一份安排京城附近的庄子铺子的收入作在京日常开销之用,另一份则是现银礼品及随身携带之物。 林明玉前世到底当过偌大一个五百多人的公主府的家,来此之后贾敏又时常教导她理家管财之事,与这些事上倒也十分顺手,不日就将各预支清单都交给父亲林如海过了目。 林如海看后一一允了,又单独交给她一封票子和一把钥匙,并不多说什么,林明玉知道这是父亲的私产,算是为她们姐弟留的后路,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这一世虽没有上一世富贵,但到底是个爹疼妈亲的人。 而与此同时,盐政家的小姐要买办物资人员上京的事已经悄然在大小盐商中传开,就在消息传出半月之后,代表扬州盐商的四大总商就带着人抬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箱登门而来。 木箱中装的并非礼品,而是大小盐商送礼的礼单,礼品除了京城附近的田宅契约之外,各珍宝金银玩物奴仆都早就装了几只大船停在漕运码头上了。 当林明玉看到那个装礼单的小箱子的时候已是当日晚间,仅仅是一本总册略目就叫她看了快一刻钟。 “这箱子里的是盐商们送给你们姐弟的。”林如海叹了口气,语气里也不知是喜是忧,更没有说收还是不收。 林如海早知道子女进京的事若是传出去,这些无孔不钻的盐商迟早要弄出点事的,这本也不值什么,可他没料到的是这些盐商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出这么个难题。 林如海望着另外一大箱的礼单,心想竟这么快盐商们就已经得到了宫里的消息了,否则何至于忽然就献上这份大礼要送入宫中? 虽说盐商们的名目是为了庆贺当今圣主四十五大寿,但祝寿礼品在年初时已由官船押送入京了。 他不由想到这些盐商的耳目早已渗透到了朝野之中,如今盐商们弄出这一大箱子的礼单要他贡送进宫,分明是得到了朝廷要整理盐务的风声。林如海深知这些盐商平日里虽斗得和红眼鸡似得,但真遇了事却又能求同存异通力合作,一致对外的。盐商们的这一番大动静,让林如海对今后理盐政之事更觉艰难,竟生出些祸福未知之感。 可事到如今,他除了上书俱报,也无其他办法了。 这事情一旦传到宫里,皇上必会疑心盐商从何得到消息的,只怕还要再掀起些风浪来。只是这已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另外不说这一箱子东西,就连盐商们给他儿女的那一小箱子,收不收都要皇上点头。即便是收了,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入宫入国库的,有多少是直接归入相当于皇帝私人金库的运司衙门银库。这些都不是他能替皇上做主的。 于是林如海当晚就八百里急递将礼单总册和陈事折子一并送至京中。 急递来回四天,林如海得到密诏后又安排部署了一天,一夜之间扬州漕运码头上就少了一只最大的商船,多了两艘军船。 林明玉暗暗观察了父亲几日,又听闻了漕运上的新闻,她心中也有些数了。只叹盐商们那通神的财神鼻子,也忒灵了些,朝廷不过有动盐务的意向他们就嗅到了,想到父亲以后要面对的这背后不知多大的权势,心里也很担忧。 可如今的她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护好弟弟妹妹,不拖父亲的后腿罢了。 却也因此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林明玉花了大半日看完了小箱子里的礼单,不得不感叹,盐商实在会做人情,衣食住行无一处没有想到的,更难得的是,这礼品半点不用人费心安置,不说运送船只,就连到京的车辆人员连同大宅都列清楚了。 而且盐商所送之宅院都是围着林家在京里的宅子买的,只需打通几处围墙并过来就能用了,不可谓不周到。 本意她们到京里是要住到贾家的,但眼前林明玉又有了别的想法,便命人先行给在京中管宅子的卞二送了信去。这卞二是林明玉奶娘卞妈妈的亲儿,算是她的奶兄,凡事托付给他没有半点不妥当的。 到了出发那日,林明玉姐弟三个泪别父亲登船,后又有萧总商家的来请安,原来这次圣恩降世,要选仕宦名家之女入宫为才人赞善,给公主郡主入学陪侍。萧总商虽是一届商流,但还领着内务衙门奉宸苑卿并布政使的虚衔,故而这回萧家大姑娘萧旻芝也在参选之列,正随着官船一同进京呢。 林明玉一贯瞧着萧旻芝顺眼,二人在扬州时也略有些来往,如今行船无聊,便在船只停歇时,叫人将萧旻芝接了过来作伴,闲时谈天说话,也好解闷。 这日,天朗气清。林明玉与黛玉萧旻芝一道到甲板上透气,恰好见紫婉领着一串丫鬟婆子把萧三少爷送的那二十笼雀鸟拿出来见见日头,免得闷出瘟病。 紫婉见人,忙过来请安。萧旻芝一贯是知道她的,只笑着点点头。林明玉难得有兴致,就从一个丫鬟手中拿了根银签子过去逗鸟。 萧旻芝便笑道:“你却有心,还带着这些,这由南到北,少不得要多少精细功夫伺候着吧?” “可不是呢。”黛玉笑这打趣道,“萧姐姐不知道,那会子咱们去扬州的时候,我姐姐说我带着这许多什劳子的书做甚么,若要看了就叫人办去,何苦费这心,带了还要归置。如今你看看她,我倒要问问她了,这什劳子的雀啊莺啊的,京里就没有么?何苦来着?想来是读书辛苦,逗鸟有趣。” “就你记仇。”林明玉刮了刮黛玉的鼻子笑道,“你却不知这鸟雀最难养熟,若是到了京里再买,我先前的那些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瞧瞧,这话听着,倒像是姐姐亲自料理着的,也不见这几个专看鸟笼子丫鬟每日忙什么。”林黛玉携着萧旻芝的手掩着帕子笑。 林明玉只管让她说,说到这儿也免不了要称赞萧旻芝的三哥萧三公子两句:“这些鸟儿确不好得,有钱也未必能有的,倒是有心了,以后见了少不得要道声谢谢。” 萧旻芝笑道:“大姑娘要谢,待歇了船可当面谢去。” 原来这次送萧旻芝上京的正是萧家三少爷,如今只歇在后面随着的一艏不起眼的船上,据说这回进京除了护送萧旻芝,还有延师进学之意。 林明玉原也不过是和萧旻芝这么客气的一说,如今听到真尊也在,反而想起当日在一草院初见的情景,觉得他实在像萧贼那厮,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而一旁的紫婉听了,心中却是一动,她早知萧三少爷去年中了举,如今上京进学,是有一身进取的抱负在里头,心下更喜,只想找个机会能再见上一面。 如此先不提,就说这一路倒也是畅行无阻,及到弃船登岸,荣国府已派了轿子车辆等候。 林明玉已交卞二另外做了安排,本要叫人打发了贾府来的车辆,却听人回道:“是荣府上琏二爷亲自带人来接的。” 林明玉倒是没想到,当初她母亲贾敏过世,不见有个主子同接人的船来吊丧,如今他贾家却又叫了主子来接船。 原来贾家也听闻了盐商献礼的事,一来是以为此事多是林如海从中经手,又见上意收了这许多礼品,便以为林如海这次是合了圣意了,怕日后林如海更进一步,少不得要承仰他关照宫里的元春,故先做些人情。二来也是听说这次林家除自带物资还有几船的盐商所赠之物,不免有些见财起意了。 但林明玉也不傻,叫人先抬了自己的两顶盐商送的锦轿下去,才领着弟弟妹妹见了贾琏。 贾琏上船时恰好看到林家人抬轿子下去,见这锦轿镶珠嵌宝,就连这轿围轿帘都是上好的苏绣,对比之下,不免觉得自家带来的那两顶略显寒酸了些。 想到今日出门前贾母的交代,便更殷勤了。 林明玉在甲板上与贾琏互相见了,看这位二表哥长得唇红齿白,粉面玉容的,倒是一副好人才。只不过林明玉前世阅人无数,也看出此人颇有些不正的地方。 而贾琏见林明玉妆束的整整齐齐,生的又是灵香玉骨的好容貌,只是行动疏缓间天然有一段摄人的威仪。 此时卞二也到了,派了人上来请问何时动身。 林明玉睨了贾琏一眼,又看了看刻钟,不甚在意地说道:“你们且先安排人用饭,二表哥一路来也辛苦,我正好随船带了几位扬州大厨,时候也不早了,二表哥若不嫌弃,便先用了饭再走吧。” “这”贾琏犹豫了片刻,心知眼下贾母正在家候着呢,不可耽误,但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不敢违逆这个大表妹的意思,勉勉强强跟着丫鬟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回到林宅 只见这船雕栏画栋好不精致,又见船厅窗檐两侧还各挂着十笼翠鸟。 贾琏也是遛狗玩鸟的行家,一眼就看出这些鸟儿不是寻常货色,不免叹道:“这些小东西最娇贵,要从南边带过来只怕不容易。” 林明玉见他懂行便道:“左不过丫鬟小厮们精心伺候着,也倒不碍什么。” 贾琏顾自点头,又听林明玉道:“摆菜。” 就见一个衣着鲜亮的媳妇,领着一群年轻婢子便捧着填漆托盘鱼贯而入。 那媳妇站在桌边,另一头站了三个托小碟,小刀,银箸的人,婢女们一个个按着次序过来,来一个,媳妇就报一声菜名。 “八宝葫芦。” 林明玉微微抬眼角瞧了贾琏一眼,略略点头,一个人就拿着小刀如解牛一般轻巧的切下一整块,夹入细瓷碟中,放到贾琏面前。 “鸡汁焖笋。” 林明玉摆摆手,端盘的婢女便扭身离开。 “金钱豆腐。” “嗯。”林明玉示意留下,于是贾琏面前又多了一小碟儿整丁的豆腐。 如此上了五十几道精致菜肴,林明玉只留了二十几道,而留下的菜,也只是取了各菜最入味的那一小点儿用小碟留下,其余的依旧叫人撤下。 贾琏是富贵场中子,倒也没见过这样的吃法,直叹道:“这是哪里的吃法,愚兄竟也没见过。” 林明玉笑道:“也不是那儿的吃法,扬州不少大盐商家里都是这般吃的,食不求多但求精而已。” 贾琏略有些咋舌,笑着称叹了几声:“许是宫里的贵人都不见如此讲究,今日是沾了表妹的光了。” 林明玉笑了笑,心想确实如此,她做长公主时,每餐的份例也不过三十六道菜色。她虽听父亲林如海说过,光就扬州四大盐商的的总产就有两倍于国库之数,但一届商流过的这样奢华,也难怪上意要拿他们开刀。 想到这儿,林明玉又不免担心父亲。 在林明玉沉思之间,家人也没有停着,又送上了一桌子菜,却不过是青蔬淡饭。 “这”贾琏看着菜式,又见她姐弟三人一色都是素净打扮,就知是亲姑孝期未满之顾,看来这三姐弟是要和他分菜而食了,按下筷箸,面上有些犹豫。 毕竟按理来说,贾敏也是他亲姑姑,如今又是新丧未久,他这趟还担着老祖宗贾母派的任务,想到自己华衣美食坦然受用,也怕惹林家姐弟的恼。 林明玉却道:“我们姐弟上京来,但在这船上琏二哥才是客人,都说守孝不出门,出门不戴孝,这是我们姐弟私下的意思罢了,琏二哥不必拘束。” 这样贾琏才略略吃了几口,不是菜色不美,只是看着林家姐弟吃着素斋白饭,有点眼力价的,都吃不下去。见林明玉姐弟也用的差不多了,寻空贾琏就赶紧说了接她们去贾府的事。 林明玉客气道:“本来琏二哥亲自来接是不该推辞的,但早已叫了人收拾了家里的宅子,没得不回家,反先去亲戚家作客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姐弟这身打扮也不像是做客人的样子,这样去了,叫人觉得失礼。只等今日我们先回去看了,明日再去拜见外祖母和舅舅舅妈们吧。” “大表妹多虑了,老祖宗说了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不必拘泥这些。”贾琏望望卞二带着的人从船上搬下的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身段更低了一分,陪笑道,“实不相瞒,今日愚兄弟出门时,老祖宗千叮万嘱的叫一定要接表弟表妹们去,今日若是空手回了,定要挨老祖宗的骂了,表妹只当疼疼你兄弟,且先去咱们府上坐一坐,解了老祖宗思念之苦,至于之后是要家去,还是陪着老祖宗再住些日子,大家再议便是。” 贾琏寻思着,总之先把人弄回府里再说。 林明玉闻言,面上微沉,什么叫“表妹只当疼疼你兄弟”,一个之前从未见过面的成年外姓表哥对已经十一二岁的,即将考虑亲事的表妹说这种过分亲热的话,这是何等轻薄的做派! 就连黛玉和林玘都听出了不合适。 只听林明玉冷冷道:“琏二哥不必再说了,今日也不会叫琏二哥空着手回去,母亲去之前,就已经备下了礼物,这次我们姐弟上京一并带来了,我叫人先随着琏二哥把礼物送去。” “这恐怕” 贾琏连“不妥”二字都没有说出口,就被林明玉打断:“也没什么,都是和母亲往年送的份例一样的。” 贾琏面色一僵,看来这位表妹对自己姑母每年往荣府送银子的事一清二楚,并不是个好欺瞒的主。如此一来纵然他天生巧舌,愣是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家的车轿走了,想到回去少不得要被老祖宗数落了,肚子里又有一肚子的恼火,本以为这一趟能捞些好处,才勤早来了,现在想想真是自讨没趣! 而这头黛玉同林明玉一个轿子里坐着,靠在姐姐身上看着贾家仆妇从轿边经过,原先在家时常听母亲说外祖家如何不同,今日见了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这几个三等仆妇衣着虽好,但比起她姐姐身边那些倒也差得远了些。 又想到方才用饭的事,便对林明玉道:“素日在家也就罢了,姐姐方才也太奢侈了些,爹爹常说要惜福养身,那些商家的撒漫做派有什么好,拿它来招待亲戚,反叫人觉着咱们家教养不齐。” 其实那五十道菜是萧旻芝上午走时送的,林明玉也不过是临时起意用这几道菜压一压贾家人的气焰罢了。 “可我瞧着这位琏二哥,却不想你说的这般想,你且瞧着吧。”林明玉想到贾琏那个做派,哪里是什么循礼的诗书门第?只怕看了这般奢侈骄矜,心里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吧。 轿子一路到林府,里厢一应都收拾的十分妥帖,林明玉回屋休息了一会儿,又念起那几笼子鸟儿来,她是个怕冷清的人,叫人去取来将鸟儿都挂在自己院子廊下,听个声响也好。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就带着一串捧鸟笼子的丫头来了,林明玉开着扇门,用小铜炉烹了茶,闲闲坐在那儿往外看小丫头们安置鸟雀热闹。忽想起什么便对身边的紫画道:“叫紫婉把那只会唱曲儿的鹦鹉拿来,就养在我窗台那儿。” 紫画便出去说了,最早被指给紫婉的两个看鸟的小丫鬟中的一个便问道:“紫婉姐姐出去了,叫别个给大小姐送过去可成吗?” 紫画不敢擅自应承,回屋如实说了。 林明玉一听便觉得奇怪,紫婉是扬州人,又是落风尘的孤女,举目无亲的,无故跑出去做什么?况且她林家规矩严明,屋里的人出去了竟也不先请示过她,倒是越发不懂事了,就把那个小丫鬟叫进来问了是怎么回事。 可那小丫鬟却也不知道,林明玉皱眉看了大丫鬟紫萝一眼,紫萝心中一怵,她是管事丫鬟,理应知道这整个院里的人的去向,这也是因为刚到京城一忙便疏忽了,忙叫了另一个来严厉问道:“你也不知紫婉去哪儿了?” “许是萧大姑娘家去了。”小丫头将头埋进胸里战战兢兢的回道。 在船上的时候萧旻芝就提过她们萧家在京中的宅子,离林府不过隔了一条后巷。 只是不知紫婉跑萧家去做什么,想着林明玉就微微侧了紫萝一眼,紫萝马上会意,叫紫画拿了两件萧旻芝留下的东西送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紫画到了萧府,说了来给萧旻芝送东西,就有船上相熟的婆子接了她进去。 那婆子笑问道:“紫婉姑娘才说替你们大姑娘送东西来,大姑娘又想到什么,叫姑娘送来?” 紫画一听紫婉竟是擅自打着替自家大小姐送东西的名义来的萧家,心里不免吃惊,她跟在自家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谁有这样的胆子,就是大小姐的乳娘卞妈妈也不见得敢这样!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跟在婆子身后,笑说:“是萧大姑娘落了两件东西在我们小姐那儿,故而叫送来。” 二人说了些闲话,穿堂过廊的就到了萧旻芝的屋前,一经丫鬟禀了,萧旻芝就叫人请紫画进去,紫画进屋却不见半个人影,又看这屋中里面还有一小间,只是有雕花落地罩并一面大屏风当着,望不见里头情景。 心里也有了数,紫画笑嘻嘻的将带来的东西送了,就回家去了。 到了自家门上问明了紫婉确实还未回来,就回屋将事情据实向林明玉说明了。 林明玉原并没有将此事看得多重,只是不喜丫鬟没本分规矩,现在听紫画这样说,却是萧旻芝还特意藏了紫婉,不让紫画知道她去了,这倒有些奇怪。 她忽又想起今日上午萧三公子萧昱和萧旻芝走时,紫婉和萧旻芝交眼换色的样子,想到紫婉难道是萧家的人? 林明玉虽和萧旻芝相处的好,但中间到底隔着官商之别,又是在父亲得了上意要整治盐务的时候,她觉得此事还是谨慎些比较好。反吩咐了紫萝紫画等人不要声张,只叫人盯着紫婉,看看这里面究竟如何。 此事暂且过去,林明玉又命人准备起明日去贾府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初进贾府(一)改 而贾琏这头,回了府之后果然看了贾母许多脸色,更不敢说林明玉送礼的那番话,只说是姑老爷林如海叫人送的。回了自己院子,他又对着平儿发了一通混气。王熙凤从外头进来,知他今日受了一顿好气,好言劝了几句,又使眼色给平儿,上茶给贾琏喝了顺顺气。 贾琏大口饮了一口才道:“你是没见,那林大姑娘是世间没有的容貌,怎生得这般娇媚,却不知为何,偏偏有股子摄性,竟叫人凛凛害怕起来。不嗔不怒的,只觉着比你还要厉害些。” “哦,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那我倒要好好会一会了。”王熙凤笑道。 贾琏不耐的摆摆手,嘱咐道:“明日要叫轿夫婆子们好生在门上候着才是,可不能有次,你不知道,林家这几船子人来,不管是穿金戴银多有体面的,一个个行规蹈距一点一丝都没得乱的。” 王熙凤听下了话,也不十分上心,只回头就叫人再嘱咐了几句罢了。 到了次日,林明玉按着平素的时候起时,紫萝紫画已然按着嘱咐准备好了一切,林明玉和弟弟妹妹用过早餐之后,便浩浩然往着贾府来。 贾府门上早派了人在等,见了林家马车,忙引着林家车马从西角门进去。林家家风尊谦礼,极讲究待客之道,有远客贵客来,都是在正门上迎的,林家下人如今见了荣府这般做派,心中多觉贾府无礼,只是林家规矩严,倒也没人敢多言半句。 只是林明玉将这看在眼里,心头不快,但到底还念着贾敏黛玉,十分耐着性子没有发作。 香车到了穿堂停下,换了软轿至垂花门前落轿,一群婆子要上来打轿帘子扶人,却被林家随行的下人不动声色的隔开了。 自家大小姐是什么性子,林家人自然知道,是轻易能让几个三等仆妇沾手扶的吗? 就见林明玉一边一个牵着黛玉林玘,左右隔着两个紫,后面随着一串林家紫绿辈的婢子,外围才是贾家的婆子。就这样穿廊过堂。 林明玉一路看过来,一双好看的眉就渐渐拧了起来,这些丫鬟媳妇有三三两两绊在一处打闹逗趣,也有围坐在廊下磕牙搬弄是非,见了人就一哄的凑过来打招呼,还有擅自跑去报信讨好的,这一团团的人,半点不像个公侯之家。 就是年纪最小的林玘见了,也觉得这外祖家的下人实在没有规矩。想到在家里,下人们虽也体面,但也是规规矩矩的该招呼的招呼,该当差事还当差事去,哪有人敢这样子一处一堆的围起来凑热闹?就拧起小小的眉头扯了扯林明玉的衣袖。 林明玉慢慢吸一口气,平了平,又见几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围过来招呼道:“可巧就来了,老太太刚还念着呢?” 说着几个人就争先打起帘子,往里头说:“林家姑娘们和大爷来了。” 林明玉此时眉头已经快皱的连成一线了,她没想说让贾家同辈的替她母亲贾敏服孝,但毕竟他家年年的拿了贾敏送来这许多银子,好歹做点样子,搞得这么一片花花绿绿热闹似锦的样子算什么! 再说说这一府上下的人的规矩,实在是碍她的眼,她前世就不必说了,府上的人都是宫里出来的,一级级的管束着,就是抬眼觑主子一眼都是可大可小的罪,一人一岗,半分不容有错的。就是这一世到了林家,虽比前世松散些,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何曾见过这样的? 林明玉瞧不下去,紫萝紫画等林家的下人更是被贾家人惊到,尤其是两个紫,不断的暗自相顾,心里早想到了一处:待回了府,必要将下面的小丫头好好管束一番,免得这些人见人家这样也学了这个坏样子,等闹出什么乱子才来不及! 林家人正想间,就见两个人扶了一个白发老妇走了过来,待林明玉领着弟弟妹妹拜见了,便一把将她与黛玉搂入怀中,心肝肉的叫了起来。 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太太虽哭得大声,但林明玉心里却别捏的很,方才她们行拜礼的时候她分明瞧见这位老太太十分隐晦的打量了自己。 她前世在后宫里长大,勾心斗角的事见的多了,就这点眼神真逃不过她的眼睛。 故而林明玉对这位贾老太太的第一面也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但又念着贾敏,场面性的拿帕子揩了下眼角应硬景,倒是黛玉在旁哭的真切。 玘哥儿看姐姐们都哭了,也不禁流下泪来 林明玉心疼弟弟妹妹,更怕黛玉哭坏了,忙劝解了几句。 一群丫鬟媳妇也好言劝着,好容易都劝解住了,贾母便给她们姐弟介绍了在场之人。 三人一一拜过,贾母又对人道:“请姑娘们来。” 不一时,贾府的三位小姐就都来了,互相认识寒暄两句,这才归了坐。 问了些许贾敏发丧事宜,贾母又对着明玉黛玉姐妹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们母亲,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们,我怎不伤心!”说着,便很有选择性搂了黛玉在怀,又呜咽起来。 而林明玉却被这老太太哭得头疼,心中不免想您老太太若真是这样疼爱女儿,派人去扬州接人的怎么不好好叫人来吊个丧? 又听贾母问黛玉道:“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黛玉答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听了,倒也无甚关怀的,只说正好自己也配药,叫人多配一料给黛玉。 林明玉想这吃药要紧,但她和黛玉总是初来乍到,黛玉的性子瑾紧,在陌生地方向来是步步小心留意,不肯多说一句的。 如今见了外祖母说了这么私话,是掏心亲近的意思。况且话中又指出了那赖头和尚说的“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的话。若真是有心,不论信不信,也该问上一句,哪怕骂上一句这和尚浑说才是显出关心。 可这在场这么些人,竟没半个接茬的,就连口口声声叫她们心肝肉儿的贾母也就是一句话打发了。 这所谓的心肝肉啊,叫的真是便宜。 林明玉看出贾府待自己姐弟也就那样,便更不把贾家人当回事,只是看穿了在心里讥笑几句罢了。但黛玉却不一样,她心思单纯,心思又比别人多了一窍,立刻也察觉了过来,不免有些心寒,可心里又记着母亲与她说的关于外祖家的种种好话,心里生出些矛盾。 林明玉看见黛玉神色看在眼里,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之所以不发作,十分十的还是顾着贾敏的缘故,想着贾敏生前一句句“你外祖母和二舅舅还是好的”,林明玉到底不想让贾敏在九泉之下不安心。 贾母和黛玉话音未完,又听到外头传来笑声。 林明玉去看,见一美妇被一群媳妇丫头围拥着进来,林明玉看她满身华亮,做派张扬,却不招人烦,倒是比这一路上见得贾家人都顺眼些。又听她又哭又笑的将哄着贾母,心里却替她累得慌。难得一个精明人,可惜了。 王熙凤哄完老祖宗,想起贾琏的话,就过来牵起林明玉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回,见林明玉大大方方的,心想果然如自己男人说的那般,心里也认定这个林大姑娘是个不好糊弄的。便只笑着不说话,又转而去看黛玉,才着贾母说黛玉这通身的气度,不像贾母的外孙女倒像是亲孙女。 林明玉虽不满意这个说法,但因着有贾敏这层关系,也只是不接茬,坐着强忍着听了罢了。 但林玘到底年纪小些,一张小脸已经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好的都是因为像了她们贾家不成?当着林家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王夫人问起王熙凤月钱发放的事,又叫王熙凤随手拿出几匹缎来给他们姐弟裁衣裳。 林明玉倒也有些压不住了,什么叫随手拿出几匹?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冷着眼瞧了一圈探春惜春迎春的穿着打扮,也不过如此。虽说她们姐弟三人因着母亲离世不久之故,穿戴素净,但材质用料也无半点不如的,甚至可以说比贾家三春更为精致。更不必说那些真正的富贵王侯之家了,说难听一些,三春这用度不过比丫头强些罢了! 就这样,王夫人若真是好心好意的说,真心实意怜惜她们姐弟要给她们做身衣裳,好好的挑了布料,即便林明玉看不上东西,倒也真心谢她这一番心意。可她是这样施舍的态度,还叫人随手拿出两匹布来,她们姐弟三人在家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尖顶尖的?是随便拿了什么都会往身上套的人吗? 林明玉板着脸看了奶娘卞妈妈一眼,卞妈妈会意悄悄退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初进贾府(二)改 “说到缎子,我却想起来了。”林明玉起来笑着对王夫人道,“我们姐弟上京时,扬州的各位盐商也集了些沿路物资送来,原也不想要的,但看也都是些不值当的东西,又是各位商总的一点心意,便带了来。里头也有些缎子布料的,那样的料子我们姐弟怎么会穿?不过放着赏人罢了,可家里丫鬟婆子们也穿不了这么许多,就想着舅妈府上人多,便叫人带了来,舅妈留着随手赏人罢。” 说完,卞妈妈就已经带着人抱着布匹鱼贯的走了进来。 在场的人一看,面色都变得有些怪。 但这也是自然,扬州盐商和江宁织造之间多有关系,不缺这些好东西,给林家姐弟更是从好的的里面精挑出来的。单就这些缎子,说实话就连林明玉这样的看了,也会夸一句的,相比之下三春身上的便易发不能瞧了。林明玉原是叫人备了给贾家姊妹们做礼物的,忽然变了主意,就是想明明白白的叫贾家人知道:别老拿打发穷亲戚的的手段对她们姐弟,她烦这个! 这一下子场面就有些尴尬,贾母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些布料段子有多贵重她自是知道,心里更加感叹林家家财之厚,不由得更加坚定了她原本的想法。又看出了林明玉不高兴,心里责怪儿媳王氏不会说话,但面上却也不显露出来,只笑着示意王熙凤接了,笑眯眯地对众人说道:“别的不说,要说起这布匹缎子到底还是南边的好。那儿是织造的地方,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别只看咱们府上穿的用的都是上供的东西,可就这花样都未必有那儿的财主地绅家的来的时新。” 贾母拿着南边是织造重地说事,又拿财主地绅做例子,不过是想说林明玉带来的缎子虽贵重也说明不了什么家势利。 果不其然,众人听了这话,面上都有些深以为然的神色,原本的局促尴尬也就渐渐淡了。 她们都想着可不是老太太说的这个理吗?所谓物离乡贵就是如此,从织造的地方带几匹好缎子又有什么稀奇的,门第才是正经能说明家势的! 林明玉只觉得可笑,这样的缎子整个江宁织造一年也产不了多少,哪里有乡绅地主什么事?只是碍着长辈,不揭穿罢了。 贾母又对王夫人道:“明丫头即送来了,你便让凤丫头给平儿袭人这些丫鬟裁上一身,叫她们瞧瞧新鲜。至于你要给明丫头姐弟裁衣裳,本是你这个舅妈的一片心,但你这吃斋念佛的人,未必能挑出合小姑娘意的,我看着我那儿倒是有两匹,一素一艳,很适合明丫头姐妹穿,还有两匹月白的,给宝玉裁上学衣裳用了一匹,我看宝玉穿着就很好,还有一匹就拿给玘哥儿裁衣裳吧。” 说着,就让鸳鸯按着话,去取了缎子出来,果真也是极好的。 林明玉在家时就常听贾敏说贾母如何如何,知道她确收着好些好东西,如今将压箱底的料子拿出来,为贾家挽回些脸面,林明玉虽并不十分看得上这几匹缎子,但还是谢着叫人收下了。 王夫人看老太太拿了自己的梯己出来,未动用官中一分,心里倒还好些。但那邢夫人在一旁却看得十分眼热,老太太的东西她暂时不敢肖想,但林明玉送来的这些料子,按说她也是舅妈,怎么也该有她的一份。可老太太偏就叫凤丫头收了,这不就是相当于入了公库了吗?如今是二房当家,再看凤丫头那个样子,一点一毫都不想着自己这个正经婆婆,心里就有气。 再坐了一会儿,她们姐弟三人又去见了两位舅舅,邢夫人看着林明玉出手,更是苦留林家姐弟用晚饭。林明玉也不是看不出她那点心思,不冷不热的客套了几句,还是黛玉把话说得周圆。之后又去了王夫人处,直到贾母处来传饭才走。 林玘规矩重,无论如何是不肯和一群姐姐同席吃的,便由妈子领到外头和宝玉一道用了。 林明玉和黛玉便在里头和贾母三春一道用饭,饭后有丫鬟捧了茶上来,黛玉虽记着父亲说要惜福养身,饭后一时不要用茶的话,但也还是接过来捧在手里,只看着别人怎么做。 林明玉却没想这么多,只瞧了一眼,挥手道:“我饭后两刻都不吃茶的,拿了下去吧。” 探春听了,眼睛一亮,藏了两分得意笑道:“林姐姐误会了,这茶不是吃的,只是漱口用的罢了。” 说着还特意漱了给林明玉看。 黛玉忙看向姐姐林明玉,怕她难堪,却不想林明玉听了,眉头都未动一下,反倒很自然地说道:“即是如此,那便给我换杯紫盐水来,我习惯用那个。” 贾家下人一愣,这白盐青盐她们倒是知道,可紫盐是什么她们却不清楚。 黛玉见众人不解,便解释道:“这是个古来的方子,不过就是竹盐罢了,如今也没什么人用,只要将白盐装在正好三年生的青竹里,用干净的黄土封了,再用上好的成段的松木炼出来紫盐,用这个净口也倒真好。” 听完人都说讲究,又说这府上却也无人用的。只有探春面上略有讪讪之色,她也不是想针对林明玉,只是方才布料的事,林明玉到底也是给了王夫人难堪,她虽是庶出的,但也总要做点什么讨王夫人的喜。 林明玉听说没有,也不纠缠,就叫人换了一杯青盐水漱了口,之后再上的茶也就放着没动。 黛玉原是想入乡随俗的,但看姐姐没动,也不好叫她姐姐显得太特立独行了,便也没喝。 正好这时,丫鬟进来笑道:“宝玉和玘哥儿来了。” 林明玉才听王夫人说了一通宝玉的话,便抬了头去看个究竟。 就见一个年轻公子和自己的弟弟并行的进来,林明玉瞧他上下一身花里胡哨的打扮,又是抹额,又是穗子,浑身金珠百绣的,一副不成器的纨绔模样。再瞧瞧自己的弟弟林玘,干干净净的衣着,只用一条宫绦束了,再配一块美玉,挺拔自然,小小年纪便有些气宇轩昂的气度,心里不由暗暗夸了自个儿弟弟两句。 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要他去见王夫人。宝玉转身去了,回来时又换了一身装扮。林明玉见他不先见过她们这些客人就换了衣裳,就知道他没什么规矩,再看他这一身更是从头到尾挂了一串物件,料理的如同女子一般粉面红唇的,便更看不上眼了。 她想按说这贾府也是随着□□打天下攒起的家业,算是武将起家,即便如今太平,只叫家里男子读书,但子孙也不该是这番面貌。 宝玉已经见过林玘,如今见了林氏姐妹二人,觉得这位林姐姐虽美,却不好亲近,转而去看黛玉,心里觉得面善就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林明玉见宝玉浑身膏粱纨袴之气,已是不喜,又听他说这话,忽想起自己的“本职”来,想到这个宝玉就是那灌浇绛珠仙草的神瑛侍者,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宝玉又要给黛玉取字,想了想就说出“颦颦”来,探春虽笑说宝玉杜撰,实则也引了话头是让宝玉发挥。 林明玉原不觉得探春如何,但此时一张脸却冷了下来,登时就想到当年她那荒唐的父皇看上了大臣的闺女牵着人家袖子要给人取小字的糊涂样子。 当时她皇祖母是怎么教训她父皇的来着? “《礼记》有云女子许嫁,笄而字。女孩子要许嫁行笄礼而后才会有字,你一个皇帝,随随意意拉拉扯扯的就给人家赐个字,你让天下人怎么看?这姑娘以后怎么许人家?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盘算,哀家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只要哀家活着” 等等再多的林明玉也不想回忆了,但自己妹妹这字却不是宝玉该取的,而这探春又是个读过书的姑娘,难道就不明白这事有碍名节,岂有不拦着,反和宝玉玩笑的道理?! 于是林明玉便冷冰冰的说道:“杜撰不杜撰不要紧,但宝兄弟这话却不该胡说,女子许嫁笄而字。哪里有外姓表兄给表妹取字的道理,这话以后不要说了。” 古来就有字以其女的说法,宝玉说出这话,即便他不是是那个害的自己妹妹要还泪的混账神瑛侍者,也足够叫林明玉厌恶的了。 林明玉前世自己也常说自己荒唐,但驸马在世的时候她也从来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再如何这点道理总还是要顾着的。 宝玉愣了愣,面上顿时有些窘迫。他在家最是得老太太宠爱,平日里信口胡说什么,姐妹至多也就是玩笑两句,何曾有人真拉下脸来严肃说过他?被林明玉这么一说,他一时竟然尴尬无措起来,捧着手低头发了会儿愣,心里觉得这是小事不值当较真,但又怕林家姐妹真恼了他,以后不同他玩,便要半立不立的要起来说些话转圜。 贾母自来疼宝玉,瞧出了他的局促,加上今日种种,对林明玉很有些不满,就拉下脸说道:“都是一家子的骨肉,小孩子家家的玩笑话罢了,当真做什么?” 林明玉气得倒抽一口气,但又挨着贾母是长辈,便没有立即开口顶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初进贾府(三)改 这一日的功夫贾母看出自己这个大外孙女是个不好糊弄的人,见她还有话要说,想到心中盘算,只得勉强干干笑了一下,将说放软了几分道:“你们才来不知道,你们来之前我老太婆在家最疼的就是这个宝玉,不免娇惯一些,他说话也无心,叫他和妹妹陪个不是就好,以后便要和睦相处了。” 贾母这话的意思,已然是说清楚道明白了要护着宝玉,叫林明玉不准在计较了。林明玉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家长,把自己的偏心明明白白的摆到台面上来说的?就是她皇祖母在世的时候,都时常告诫自己和皇弟,她虽爱惜他们姐弟,但她也是宫里别的公主们的皇祖母,没得十分偏心的道理,故而她能在大事上为他们姐弟遮风挡雨,也不能事事为他们出头。 贾母这样的做法,直让林明玉觉得无语。这时林玘却起身恭敬说道:“老太太容禀,爹爹和先生都说过,男女有别。古人云,男女不杂坐,如今正是为着一家子的骨肉,才如此一屋子亲近说话,怎好再有出格的言行?况且老太太心疼宝二哥,却不知我二姐在家时也是被父亲常赞重礼数的,现在来府上作客宝二哥这样说话,她心里还不知怎么难受呢,老太太若真是怜惜我二姐,也该劝劝宝二哥才是。” 林玘拉长着小脸,义正言辞的说完,言谈举止颇有些林如海的影子。林明玉心想到底还是自家弟弟好,知道向着姐姐。而此刻黛玉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听了林玘这一番话心中不免感动亲弟体恤。 黛玉忽又想到母亲和王妈妈说话的时候曾提起,自己的姐姐曾在胎中差点没保住,再想到玘哥儿也曾大病险些没了,不禁有些后怕。她看如今姐姐兄弟都在,人家对自己还这般不尊重,自己若真没了姐姐弟兄,成了孤家寡人,还不知要受怎样的折辱呢,更要紧的是她若真是要就此寄人篱下过日子了,这些冷遇折辱她又能和谁去说?不过能自己顾影垂泪罢了! 这般一想,她初见宝玉的那点带来的好感竟也无了。 贾母听罢,面色更沉。 而贾宝玉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的,虽觉得林家姐弟端方了些,可比起人家不理他,他宁肯赔身下气的。 黛玉一贯心软,不忍见宝玉这样,也不想外祖母为难,就主动说了几句将事情揭了过去。宝玉见黛玉言语亲切,心中大喜连问黛玉:“妹妹可也有玉?” 黛玉细细忖度了,才小心回答了他。却不想贾宝玉只听了没有二字,也不顾黛玉面上下的来下不来,就发起痴狂,拿起玉就摔,还口口声声的说这劳什子不看人高低,说家里姐妹没有就罢了,黛玉这样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他也不要了! 这话分明是说他为的黛玉才摔玉的。 黛玉已经被贾宝玉这浑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如今再听他这么说,白净的脸蛋更是唬白了一片,眼角星星点点的泛起泪来,只是不安地看向姐姐林明玉。 林明玉伸手握住黛玉的手,让她安心,冷眼看着贾家上下的劝宝玉,若是此时贾家敢说她妹妹一眼半语,她今日便不能轻易了了。 一群人都好言劝着,贾母更是连哄带骗的说了许多,才将贾宝玉安抚住了。贾母见黛玉惹了宝玉摔了这命根子,林明玉这个姐姐在旁半句话都不说,心里有些不畅快。当下,又有下人来问林家姐弟的房舍住宿。 贾母皱着眉,抬眼看了看林家姐弟三人,心里也知道,这个大外孙女虽是自己亲外孙女,但脾气大,主见多,是个不好掌控的,而林家的这个小儿子更是以他长姐马首是瞻,再说又是姨娘生的,只怕养在身边也是不济事养不熟的。只有这黛玉似乎还亲近些,今日虽惹了宝玉摔玉,但毕竟与宝玉年龄相仿,按着她心里的意思,还是要他们多亲近亲近,将来也更好成事一些。毕竟依着宝玉这个性子,将来定是不肯再仕途经济上用心的,又不能承袭爵位,林家再怎么,也算是 琢磨透了,贾母便道:“明姐儿和玘哥儿另安排院子,黛丫头年纪小,就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里,把黛丫头安置到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再另外安排吧。” 这下子林明玉算是明白了,原来她们来了这么久,贾府连院子都没收拾过。这也是叫她长了见识,贾家但凡真对她们姐弟有点心,不说她们被接到京城之前就安排妥当。就说她们已到京城已有两日了,来贾府又是早定下的,怎么也该收拾好院子了。 她也真是不明白,她们林家祖上好歹也是列侯,父亲又是探花出身,钦点的盐政,哪点就比不上贾府这个空架子了,她们竟就这般轻慢她们姐弟。 还想要叫她嫡亲的妹妹住碧纱橱?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明玉嘴角一抽正要严词拒绝,却听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什么意思?这是要和她妹妹一里一外的睡起来吗?林明玉已然冷笑出声,她处处顾念贾敏的情分,耐着性子不和贾家计较翻脸,贾家倒好,越来越没分寸自觉了。 贾母却对林明玉这一声冷笑视若无睹,只是象征性的向她解释似的说了一句:“也罢了。各自有奶妈丫头看顾着,总也错不了。” 错不了?这贾宝玉已有七岁了,有些规矩的人家早安排住到外院去了,听之前舅妈王夫人的话,林明玉就知道他成天价的和姐姐妹妹们在后院混着,如今竟要和自己的妹妹一室而处了!若是这事将来传出一点半点风声出去,难道旁人还会来管二人是不是里外隔开睡的?这世道又女子本就艰难,别人说起来总是责备女孩子自己不庄重不爱惜名节,有几人会去较真这里头的缘由! 通过这事林明玉也猜出了几分贾母的心思,今日她若是让妹妹睡了这碧纱橱,将来自己妹妹想再议好人家也怕是不容易了,这样一来主动权便到了他们贾家手上,到时候是要圆的扁的还不是由着她们捏了吗? 黛玉显然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其中关节,一只玉手握拳捏着帕子,咬着牙关忍者,早有了满腹的话,只是说不出。 此时林明玉哪里还能忍得,立刻拉着黛玉起身对贾母道:“既然府上没预备我们姐弟的住处,外祖母也不必叫人忙了,上京之前,父亲早派人将自家宅子收拾妥帖,就是想让我们姐弟临脚还有个退处,也不至于上门来,再累的府上临时洒扫整理,添了许多麻烦。我们姐弟已在府上叨扰了一日了,时辰也不早了,没得这时候再上府上费心准备住处的道理,不如就此别过外祖母,待来日空了再来看望吧。” 众人皆叹林明玉这话说得厉害,一口一句不打扰,实则句句都在指责贾家若诚心留客,没有到此时才想到收拾住处的道理。 贾母嘴角一僵,她也知道林明玉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的话,但听着林明玉一口一个府上,只觉得刺耳,更拉不下老脸说什么软话。 而在场的三春里头,迎春是万事不理的,惜春又小,只好由探春出来说了。 但林明玉本就是油盐不进的个性,探春之前的行为也没什么合她眼的,她又哪里会听。只是按着道理,叫弟弟妹妹给贾母磕头道别。 贾母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了,只能又含泪搬出贾敏来。 林明玉初进贾府时就不满贾家在贾敏丧期内弄出这般热闹繁华的场面,加之贾家今日所做种种,没有一件是看着贾敏情分的,心里更气。 叫弟妹磕了头,便铁着脸着人收拾走了。 贾母又不能叫人把人拘了,气得绛珠紫了脸,眼睁睁的看着林家姐弟离开。 后王夫人又听人回了宝玉摔玉的事,当着心腹婆子媳妇,没少数落林家姐妹。 可数落完了,心里又觉得有些高兴,林家姐弟这般不给贾母面子,倒也能让贾母消一消亲上加亲那点盘算。每每她想起贾敏未出嫁时,她处处被这小姑子比过一头去,心里就多有不服气得,如今哪肯再让自己的儿子配小姑子的女儿?再说有老太太压着,就算黛玉做了她儿媳,她难道还真能十分立黛玉的规矩?她可不愿意以后还要接着受小姑子女儿的气,况且她看黛玉弱柳扶风的样子就有些看不上,觉得自己的宝玉就是配个健健康康的侯家小姐也未有不可的,何须择低选个病怏怏的官家次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萧昱来了 而林明玉这头也是气急了,她又不爱作践下人出气。回了府就好生摔了几个茶碟,院里的一干丫鬟婆子也不敢劝,卞妈妈也知这是因为贾府实在做得过分了,不好劝的,又她盛怒伤肝,只能派人去请了黛玉来。 经这一日,黛玉心里本也不快,但随着丫鬟到了林明玉院里,见姐姐正满屋子得踱步,找东西出气呢,心里却又不气了,反倒有些感动。她哪里能不知道,她姐姐发那么大的脾气大半都是为了她?这样一想,就觉得人家如何也不关她何事,她又不是无亲无靠的人,姐姐弟弟都这样护着自己,心里哪还有半点委屈? 黛玉想明白了,就叫丫鬟们都先退下了,自己拿着帕子往门上一站,只笑嘻嘻的看着里头的林明玉。 林明玉一个转身瞧见了她,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正要摔的白玉盅往一边一搁,看着满地的碎片渣子,倒有些不好意思问道:“累了一天也不好好歇着,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哪个丫鬟去请的你?这些丫鬟们越发不懂事了!” “姐姐不要错怪好人。”黛玉忙替下人开脱道,“我就是自己想来瞧瞧姐姐。” “有什么好瞧的?”林明玉踢开碎片,大步走过去,拉着黛玉往别屋走:“走走走,咱们到房里去,这儿一地渣子,仔细别碰伤了。” 黛玉却戏笑道:“我可不走,姐姐前些日子在船上总拘着叫我学看账,今儿个我正好算算姐姐在别人家这一遭闲气值咱们家几个杯啊瓶啊的。” 说着黛玉就假作认真的捏着帕子,掰着指头一个个的数了起来,还不时的抱怨林明玉砸的太碎,也看不出是一个还是两个。 林明玉被她的模样逗笑,连忙拉起她告饶道:“好妹妹,我以后不摔了还不成么?别数了。” 黛玉笑一笑,起来挽住林明玉的胳膊亲昵的说道:“知道姐姐是为我不平呢,只是咱们又何必为了人家的错处为难自家的杯子不是?” 林明玉一听,也真是这么个道理,便连连点头笑道:“还是妹妹说的有理,姐姐知错了还不行?” 黛玉俏笑道:“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 “是是是。”林明玉笑着点点黛玉的鼻子,松下脸叫人将屋里打扫了,领着妹妹去别屋说话去了。 后来贾母又叫王熙凤来请了林明玉几次,林明玉有去的,但更多时候都是借故推了,即便去了也是当日去当日回,不曾多留的。 又恰好这日林如海的同窗兼僚,现任工部堂官的赵谦明就受了林如海的托,为林玘寻好了先生。林明玉听了忙叫卞二家的准备了谢礼,派卞二带了帖郑重去谢了。 又听说这位先生姓洪,已是六十有四了,是北方学林的一代名儒,曾也做过几任外派,可惜性情耿直,在地方上日日与那些为恶的权贵乡绅斗法招了祸端被罢了几年,之后志便不在仕林,也不想再复起了,想着老话说六十三不死鬼来缠,他自己都六十四了,不如就学学圣贤教书育人罢。 林明玉虽有些纨绔习气,但前世到底是跟在老太后身边长大的,尊师重道这点倒没得挑。如今听了洪先生来历,心里更是重视了几分,着人好好打听了先生喜好,亲自挑了一处最清雅的外院命人精致收拾了让先生住。 又叫林玘与黛玉两个天天按时上课去,不可轻慢先生。如此一来即便贾家叫人来请了,林明玉便更不愿意去了,就怕耽误了弟弟林玘上学,又怠慢了先生,失了尊师之道。故而也对贾母说明的原因,但贾母却觉得玘哥儿年级还小,还不到下场的时候,又说贾家义学就很好,宝玉业师正好上年家去了,叫林玘先同着宝玉一道去贾家家学散散学上几年,再用功也来的急,这话只把林明玉气得够呛。 但之后林明玉还是着人去打听了贾家家学究竟如何,卞二派去的人打探仔细明白,才去回了卞二家的,晚间卞二家的就按着原话向林明玉回了。 “这等下流人混杂的腌臜地方,哪是咱们哥儿能呆的了的。”卞二家的说完还不忿地添了一句。 卞妈妈原就不喜欢自己儿媳说话没遮拦,什么腌臜事都敢对着大小姐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只是看林明玉一直仔细在听,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满的神色,才没说话。如今听她这样说,不免狠狠瞪了自己媳妇一眼,这贾家再不是,那也是大小姐的亲外祖家,大小姐自己可以说,但旁人却不能! 果然林明玉听到这话心头觉得有些烦,就让卞二家的先退下了。 卞妈妈看起了露,叫丫鬟拿了条薄被来,亲自盖在林明玉腿上,劝道:“大小姐也不要多想,这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那义学里这么多人,难免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未必就是舅老爷家里管教的不好。只是咱们玘哥儿到底年级还小,现在去学里还早了些,不如在家叫业师教着好。” “妈妈也不必替那头说好话了,这段日子看下来那儿是个什么情景,我心里哪里不晓得?”林明玉道,“玘哥儿我自不会让他去的,只是母亲去世之前,也交代过我,要多亲近外祖母舅舅。我知道母亲是怕我没了依靠,担心我终身的事。但我却有另一层担心,我看这贾府上下的做派,将来只怕” 林明玉多少也打听到一点,贾府上下背地里做的缺德事。她深知这些事如今无人追究计较,那是因为贾府还有个空架子撑着,等哪一天这架子倒了,这一件件一桩桩可都是罪证。 林明玉虽早对贾府没了想法,但为着贾敏却也不想看到贾府有那么一天,更何况有这样一个外祖,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故而觉得烦心。 翌日,黛玉咳嗽又犯了,也没去上学,林明玉请了大夫好生给她看了,但说来说去还是原来几句,只是照常开方吃药。 林明玉午后过来见黛玉吃药,苦的脸都要青了,心中十分不忍。便想起以前自己皇弟身子不好,太医用的药膳来了,忙派了人去寻高明的医师和药膳师傅。 这头正交代完,二门上又送了一张拜帖进来,原来是萧家三少爷要来府上拜见恩师洪老先生。 林明玉闻言放了手中玉斗茶杯,明澈的眸子几不可见的闪了闪,少见的犹豫了片刻,才又拿起茶杯低下头喝了一口道:“既然是老先生的客人,就着人去问问老先生的意思吧,老先生若是愿意见,把人请过去就行了,再去叫一声少爷,让他陪着老先生一起见客,不好失了主家的礼数。” 下人领命退下,林明玉才停了手中动作,在原处的黄花梨无束腰雕彩雀方凳上呆呆坐了一会儿,才抬起一双如星明亮的眼淡淡看向檐下那一排彩鸟巧雀。 想起那日在一草园初见萧三的情景,林明玉心里蓦然冒出一丝复杂的滋味。 这个萧三少爷也实在是太像萧昱了,再加上二人还有相同的名字。 林明玉少见的怅然哀叹了一声。 萧贼这两个字,她叫了许多年,可她又何尝不明白总的说起来,还是她欠萧昱的更多一些。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和萧昱,一个是大阴最尊贵的公主,一个是大阴最有权势的萧家战功赫赫的少将军。 不止别人说,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二人无一处不相配。 况且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目光可及之处就都是萧昱的身影,他是她的侍卫,玩伴,陪读,也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几人之一。 如果不是在大阴那样的动荡之际,他们或许会就此相伴一生,可世上何来那么些如果的事? “你去,你去和父皇退婚,就说是你不要娶我!” 那年,林明玉的父皇在明德殿宴请萧大将军,伏小做低的给萧大将军端菜斟酒,更为了讨好萧家人而要当众宣布将她许配给了萧昱。 这件事不止让她的皇祖母气得病倒,更是深深的刺痛了她。 她记得她就那样在自己宫里静默的坐着等着,当看到听到消息后冲冲赶进宫来看她,满心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喜悦的萧昱时,她伸手就将一个装着滚茶的斗彩杯当头劈面地扔了过去。 萧昱用手挡了,青黄的尖头小叶伴着滚烫的茶水黏在他的小臂的衣服上,当时正是炎夏,单薄的衣袖下立刻红了一片,宫娥太监们吓得不轻,可没有林明玉的话谁又都不敢动一下。 萧昱也不叫人请太医,只轻轻叹了口气,满脸的喜色渐渐退去,从容的面庞上淡淡的,他摆了摆手,第一次在林明玉的宫里替她做主,叫宫人们退下。 宫人们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林明玉阴着脸,默不作声的冷眼看着身边人的动作。见平素没自己吩咐连头都不敢多抬半分的宫人,现在各个都对萧昱的命令恭敬如此。不由冷哼一声,无不讽刺地说道:“哼,难怪人都说我们大阴朝竖着一个萧倒着两个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往事前尘 因为林为皇姓,民间不敢直言,顾用两个木代替了一个林,其实就是说这大阴江山早就林不如萧了,萧立林倒已是大势所趋。 萧昱微微张嘴欲语,但看到林明玉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一向果敢的眼中竟有些无措,最后只往前走了两步,低低唤了她一声“阿皎”。 明玉无暇,皎皎之姿。 皎皎是她的乳名,萧昱拿她没法子的时候,总会这样叫她。 林明玉心中微微一动,余光看到了萧昱发红的手臂,不觉将脸往背着萧昱的方向侧了侧,幽幽说道:“我不是不知不如就这么合了你的意,合了你父亲的意,可我也有我的骄傲和自尊。我父皇不要我们大阴的脸面,肯给你爹端菜斟酒,我这个公主却做不到!” “我知道你。”萧昱又往前半步,语气中没有半点敷衍,“但你也知道我的。” 萧昱的语气是那么轻,又那么坚定。林明玉眼眶登时一红,可却也没有流泪,她只撇过脸,硬硬地说道:“你我都知道,就连我那糊涂的父皇也知道,这大阴的江山最后迟早是会落到你们萧家的!我是知道你,可你别忘了我是谁姓什么,就算我大阴江山早已是金玉里的一团败絮,我也是这团败絮的公主!” 萧昱慢慢上前一步,将手缓缓的放到林明玉的肩上犹豫了片刻,才下了决心似得按了下去道:“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不管大阴是金玉也罢,是败絮也罢,我都陪你守着它!” 林明玉回眸抬头深深的望了萧昱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林明玉的眼中又燃起往日的那种夺目的光彩,可也就是一瞬罢了。 “这又是何必?”林明玉缓缓垂下头,整个人陷在一种从未有过的颓败中,“我知道你从不会骗我,但萧大将军的意思谁都看得出来,况且你心里难道真就没有半点想法?我大阴再不济,我林明玉再不济,也没有非就要依附你保全的道理!” “阿皎!”萧昱急着想要解释。 却被林明玉打断道:“你走吧。我也不逼着你去退婚,但我只说一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大阴的公主!” 萧昱明白林明玉这话的意思,知道她是决意不会嫁给自己了,如果强迫她,那么只能得来玉碎的结局。 所以他就那样立在原处,痴痴的望了她好久,即便手上的烫伤已经泛起水泡,衣袖已和烫伤黏连在一起,他也不想离开。 他太了解她了,这次他走了,她轻易不会再见他了。 而林明玉又何尝不知道萧昱一直在看着她,可当时的她真的不能回头,她怕一回头自己就后悔了,就会忍不住要留住他 她不是不知道如果自己嫁进萧家,以萧昱有言必行的性格,若来日萧大将军真的造反,萧昱必然会信守对她的承诺。但她也十分了解萧昱,他又岂是甘心久居人下之人?她若嫁他,他守住了这个承诺,他以后难免要怨她。他若守不住,她便是嫁了一个毁家窃国的仇人,那她自己又情何以堪? 倒不如就此断了,今后她守她的国,他夺他的权,大家各凭本事,成败也与人无尤! 后来萧昱果然请旨退了亲,而她那个不成器的父皇竟然一点都不气自己的女儿被退婚,还怕萧大将军不满这桩婚事,竟让萧昱自己在十一位公主中挑一个,被萧昱拒绝之后,更是诚惶诚恐地选出十几个名门贵女,画了像册送到萧府去。 萧昱不要,萧大将军心里却十分高兴。说实话萧大将军是十分赞赏林明玉的,他甚至说过当今天子十一个公主,只有林明玉有一国帝姬的气度,别说是萧家的女儿,就是萧家的儿郎她也比得上。 但也是因为这个,萧大将军并不希望萧昱娶林明玉,萧昱想娶个公主容易,有个公主进门对萧家的宏图大业确实也有好处,但这个公主却不能是林明玉。林明玉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站到萧家的。原先萧大将军不过是因着萧昱喜欢,觉得她林明玉再能耐也就是个快亡国的公主,翻不出什么花来,才同意这桩婚事的。现在萧昱自己拒了,他便更好安排了,萧大将军马上就看中关中高门李府的嫡女,不日就下了聘书。 林明玉听了之后,也叫皇祖母做主,为自己许了一门亲事,一门将来对大阴,对自己皇弟大有裨益的亲事。 她是一国公主,既然享得起这千金万贵的尊荣,自然也能担得下该担的担子,更何况她的皇祖母是真心待她好的,齐驸马除了家世显赫,人品样貌也皆是出众的。 自成婚那日起,她就将萧昱的一切都抛下了,萧昱十几年来送她的东西堆满了整整一间库房,就这样一纸封了。 不得不说,刚成婚那几年,林明玉对驸马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虽说他们二人不像她和萧昱那般有青梅竹马的感情,但驸马是个温润的人,待人接物总如春风一般,却又不像萧昱处处纵容着她,她偶有无理取闹的时候,驸马也会温言指出,然后身体力行的与她一同改正。 日子久了,林明玉觉得自己也渐渐变得温和了,与驸马说话更有了温柔暖情的光景。 但好景不长,她父皇忽然暴毙在宠妃床榻之上。她的皇弟急急登位,齐家作为保皇派的中流砥柱,驸马立刻就被推到了前面。 经过这几年沉寂,驸马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展他满腹的抱负。 对此她自然是支持的,所以那时候她将自己的小书房腾了出来,专门供驸马和她皇弟里秉烛商讨国政,为了避免耳目,她更是亲自给他们伺候点心茶水。当他们陷入苦思时,她有时也会说说自己的见解 可大阴的弊病早已积重难返,驸马和她皇弟想要推行新政又谈何容易?在接二连三的碰壁,她皇弟更是心灰意冷,沉迷于修仙问道。此后驸马在朝堂上更是独木难支,加上朝中对他一个驸马干政早有非议,驸马也日渐抑郁寡欢起来。而她夹在驸马和自己弟弟二人之间,渐渐也和驸马越行越远。 后萧昱的妻子李氏登门 萧昱和她的往事,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驸马不再进宫诤言,也不愿再见她,索性终日都流连在烟花之地,回府后也只拉着婢女在外院书房厮混,避着不见她,直到府上的婢女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萧昱一本奏折送到御案前,立刻就有满朝的文官联名上书弹劾驸马,皇帝无法只好判了驸马秋后问斩。 宗人司来公主府拿人那一日,林明玉屏退一干人等,单独见了驸马。 此时的驸马脸上一扫多日来的颓败,反而有了一些他们初见时温润持重。 “臣是个没用的人,不值得公主记着。”驸马微微笑了笑,脸上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臣心里明白,那一切都怪不得殿下,这些年来殿下也没有半点对不起臣的。李氏说的那些,在成婚之前臣就知道了,臣是在怪自己无用,臣想着殿下当年若是嫁给萧昱,又何至于要被人这般上门欺辱,若有萧昱的支持,圣上的新政又何至于如此艰难。臣每每想起那日李氏上门,臣却没有及时护着殿下,反被李氏的话刺痛对殿下说了那许多诛心之言,便觉得无颜再见殿下了” “驸马”林明玉心里也怨驸马的荒唐行径,但眼下却又为驸马觉得难过。 驸马见林明玉眼眶红了,伸手想替她拭泪,但伸了一半却又收了回来,是啊,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替她擦泪? “殿下不必难过,为了我这么个不成器的懦夫不值得。”驸马苦笑一下,又道,“但还请殿下小心汀红,雨桃,太监王寺等人,这几人的名字我都写在殿下小书房的第二本诗册下压着,这些都是萧家放在殿下身边的。” “汀红”林明玉望住驸马,这个就是和驸马私通的搞大肚子的婢女,“那她肚子里的” “一并处死吧。”驸马背过身去,不让林明玉看到自己的表情,“殿下,务请自己珍重。” 想到这一段,林明玉不自主的起来踱了几步。 林明玉是痛恨背叛的,所以她对驸马的心早死了,但驸马真的死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也会怕冷静。 林明玉看了看门外廊下的鸟雀。 对于这件事,她不恨李氏,虽说李氏居心叵测,但她知道这事的根源却在萧昱这儿。 驸马死后,她单独见了萧昱一面,她没有责问萧昱为何要这样对驸马。只问萧昱干晾着李氏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萧昱真就以为,你让李琴守着活寡,我林明玉和你之间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吗?我今天就把话明白放这儿了,不可能!” 从那日起,林明玉怕冷清的毛病便越来越严重了,府里虽然歌姬舞姬成群,每日歌舞不断犹嫌不足,更养了一群男宠面首在身边,只是不想少了人陪着。可日子久了,她却也发现这些人再多也填不了她心里清清冷冷的一片空白,索性就养了一屋子的鸟啊雀啊的,倒没有那些争风吃醋的事,也不叫她心烦。 也是从那时起,她再也不肯见过萧昱一面。 哪怕到后来她皇弟驾崩,萧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平了藩王作乱,经历了一场生死,连夜单独进京站在长公主府前求她见一面,她穿着一身国丧白色长袍,站在长公主府殷红的大门后,也没叫人开门。 她只叫人送了八个字给萧昱:“国贼守家,何其悲哉。” 自此萧昱便成了萧贼。 “驸马,阿弟,萧昱,萧贼。”林明玉嚼字一般轻轻喃喃了两句,出屋走到檐下鸟笼前,淡淡瞧着热闹的小鸟,眼中竟星星点点泛起些泪雾。 而这时紫萝叠手轻轻走过来,见主子面色略有异样,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只低声回禀道:“大小姐,出事了,紫婉不知怎么竟去了洪老先生院子外,刚好撞上了拜见完老先生出来的萧家三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紫婉之事(一) “什么?”林明玉眉头一蹙问道,“可有冲撞到老先生?” 阖府上下都知道洪老先生规矩严,他那儿洒扫伺候的都是家丁,除了教授林玘黛玉念书的二门内的知善堂有两三个婆子伺候,一概女眷都是不准靠近洪老先生的住处和教书的地方,紫婉也是知道这个,故而也只敢在洪老先生的院子外头张望,并不敢十分靠近。 “这倒没有,但毕竟是在老先生的院子外头,只怕老先生已经听到了风声,听说还说了什么篱牢犬不入的话。” 林明玉听出洪老先生这话里有指责她御下不严的意思,瞧了紫萝一眼。 紫萝忙退后一步,请罪道:“大小姐息怒,奴婢原也是派了杏儿丫头看着她的,也不知她怎么支开了杏儿,是奴婢疏忽,早知这样就该多派个人看着。” “罢了。”林明玉蹙眉道,“我不开口,你也不好管,今日正好就结一结这件事吧。你觉着她这回这么巴巴的支开杏儿跑过去是为了什么?” 紫萝低下头小心回答:“像是为了去见萧家三爷的光景,可” “可?” “因着她上回擅自跑到萧家去,奴婢一听这事,便就这么想了,但后来听了在老先生处伺候的小子说的才知道,原来紫婉过去也是刻意避开了人的,倒也无人看见她,却是那位萧家三爷撞上了,也没有和她多说什么,立刻叫人请了咱们家的人,拿下了紫婉。” “这么说来,不论紫婉是什么主意,倒和那个萧三爷没什么关系咯?” “奴婢瞧着是这样的。” “罢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吧!”林明玉想了想还是先叫人去洪老先生处赔礼,自己赶紧过去看了才好。 而洪老先生这头见林明玉来派人来道歉,眉头上的拧起的两个大疙瘩才算松了松,再三叮嘱人传话要林明玉好生处理。 这也不是洪老先生多事,只因为他是实在吃过亏的,最知道这种不安分的婢女的祸害。 她原有一个糟糠老妻,但因二人年过半百依旧无子,为求子嗣便抬了一个看着老实胆小的婢女做妾,他们夫妻二人都怜惜这个妾氏年纪轻楚楚可怜,都十分宽宥待她。却不想这小妾看着娇弱,骨子里却很有野心。他的发妻又是小家农户出身,最是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洪老先生怎么都没想到,他仅仅外派了两载,他的老妻竟突然一病没了,他急急赶回家奔丧才察觉事有不对,几番追查才知道,就是他的这个小妾,这两年趁着他不在家,处处拿捏苛待起主母,就连主母病了也想着法子妨碍主母医治!洪老先生一怒之下叫人打死了小妾,散了家婢,再不肯续弦,宁可当个鳏夫教书育人了此残生!也是因为这件事,洪老先生十分提防这些个不安分的婢女。 林明玉到时,已有两个粗壮的仆妇擒住了紫婉。 紫婉双手被擒,柳枝一般袅袅的身子轻轻颤着,白腻的鹅蛋脸儿顿时血色全无,一双多情的眼已犹自泛起泪花,咬着牙一脸哀怨的望着萧昱。 紫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般就是想见上萧昱一面,为何萧昱就这样狠心,竟为了这小小的过错,就要将她交给大小姐林明玉处置。 但萧昱却半眼都不看她,见林明玉来了,只上前给林明玉见礼,林明玉还了礼,又说了几句家婢不知规矩冲撞了客人的致歉的话。 萧昱一一回了,叫林明玉自己处置便可。 林明玉再说了几句歉词,就叫小厮送萧昱出去,又对婆子们道:“磨蹭什么!还嫌丢的人不够多吗?还不押下去。” 那两个仆妇听到斥责,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气要把紫婉往外拉,紫婉挣扎不过,只得哀哀然回望了萧昱一眼,求助一般叫到“三爷”。 林明玉见状眉头一蹙,瞪着眼扫了萧昱一眼。 萧昱更是一脸不虞,半点没有回头的意思。 旁边的管事仆妇给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立刻上前打了紫婉一个嘴巴吗道:“你这蹄子,还认不认得家门?!休想要乱攀认靠山,萧爷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如今做出这等丢脸的事,不认错请罚,还敢对着府上客人攀救,倒是越发大胆了!” 紫婉闻言身上一僵,睁着一双杏目望了望萧昱,咬咬牙下定了决心,竟硬起脖子道:“当初买下我的是萧家。” 萧昱闻言,立刻停下脚步,回身先看了林明玉一眼。 “呵。”林明玉听了这话,怒极反笑道,“是了,我都要忘了,当初的确是萧家付的你的卖身银。” 说着林明玉已经走到了萧昱身侧,淡淡道:“她既这么说,三少爷若无事,也一道去瞧瞧吧,免得以后有人说我仗势欺负了萧家的人。” 萧昱忙道哪里,但也不愿违逆林明玉的意思,只得跟在林明玉身后随她一道去前头正厅。他在望着林明玉挺直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他只觉得林明玉的身影似乎与萦绕在他脑海中的那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融合了。 片刻,一串人都到了林府前院大厅,林明玉往堂上圈椅前一站,请萧昱在左上首入座之后,自己才提裙坐下。 下人们秉着呼吸井然有序的端上茶水点心。 林明玉捧起青釉浮雕芭蕉缠枝的茶碗,掀盖拨了拨浮叶,还未开口,一旁的大丫鬟紫萝紫画却已先跪下齐口请罚领罪:“紫婉有错,奴婢亦有失察之罪,管束不严之过,请大小姐按家规责罚,奴婢甘心领罚。” 林家规矩严明,各院大丫鬟对院中各处管事丫鬟有直接管束之责,如今出了这等事,紫萝和紫画都深感愧疚,自觉难辞其咎。 林明玉垂下眼瞧着二人,一个是她母亲贾敏身边照料了好几年的老人,一个是自小跟着自己长大的贴身丫鬟。要说这两个,平日里绝没有半点不用心的,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若不罚她们无以立家规,便点了点头,让她们自行下去领罚。 紫婉素知紫萝紫画在林府是极有体面的大丫鬟,如今竟也被罚了,心里方知道害怕。 她忽然想到她当初刚被买进红芳馆时,因她长得好,花妈妈便将她和几个资质好的小女孩一起放在后院单独隔绝的一个小院里,大家每日穿着一样素净的素绸衣裳,一道学琴棋书画,礼仪规矩。在那两年,除了花妈妈和教习师傅,她们一个外人也没见过。她原也不觉得无趣,毕竟她本是差些就饿死在饥荒里的孤女,能有件衣服穿有口饭吃就觉得是天大的恩赐了,直到身穿绣花绫罗满头珠翠的丽仙醉醺醺的闯了进来 丽仙只比她大了一岁,但却已经是凹凸有致风韵十足。当时丽仙扶着玉瓶院门的门框歪靠在门上,一手捏着帕子朝她招手,一面放肆的笑一面道:“妹子,过来,扶我一扶。” 她没见过这样鲜亮的人,怯怯的过去扶着丽仙回了丽仙的居所。这一路她才真正见识到什么是叫人应接不暇的繁华富贵。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无法静下心留在独院学那些烦闷的仪态规矩了最后花妈妈也随了她的意,让师傅教她弹琴唱曲。但她还记得花妈妈当时曾笑她不识抬举,说她正路不走,偏生要学这下三滥的路子。花妈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好个眼珠子浅的胚子,老娘一心培养你上台面,将来能正经抬家人里做填房姨娘,你倒好闻得点肉香就想当狗了。你不想做人,老娘也不拦着你,横竖我红芳馆不少挣半分银子。只一样你记好了,别说老娘不提点你,你若是好好学个清白规矩,就是再不济伺候人,人家都高看你一眼,将来自有你的体面。你若是一心要学着丽仙的路子,哼,将来遭人白眼的时候,也甭悔!” 紫婉自□□了之后,就再也没将花妈妈这番话放心上,到了林府之后虽收敛了一些,但也并未把林家的条条家规谨记在心里。现在忽然想起来,竟觉得背上就已经起了一身冷汗。 给人做良妾继室的瘦马和唱曲卖笑的瘦马尚且不一样,那红芳馆的婉仙和林府的紫婉就 紫婉惊得浑身发冷,双腿一软,就咚地一声瘫倒在地上。 林明玉对紫婉的反应置若罔闻,低头浅浅呷了一口,往萧昱一侧微微扬了扬眉问道:“紫婉说是萧家买的她,不知三少爷是个什么意思,是补上她的卖身银子呢,还是连人和契一并带走,只凭三少爷一句话。” “林大姑娘言重了。”萧昱虚站起身,郑重说道,“此时当日已交割的十分清楚,花妈妈也早将紫婉的卖身契交到府上,她自然就是贵府上的人,大姑娘管束自家下人,又何须问我这个外人的意思。” “哦?”林明玉挑了挑眉,不急不缓地放下茶碗问道,“那三少爷的意思是叫我随意处置了?” “自然。”萧昱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按我们林家的家规办,杖打五十,如果还有命,就送家庙去吧。”林明玉道。 紫婉听了,吓得面色更是煞白,一双瘫软在地上的腿不住的打颤,就连整个身子都撑不住了,伏在地上,仰面望着萧昱,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气若游丝地向萧昱吐出“求三爷救我”几个字。 她不信,萧昱对她真的能这般绝情。 萧昱却只蹙了蹙眉,当初他随兄长去静雅轩谈生意,初见婉仙时,见她侧对着他们,垫着脚尖仰着头,从髻上拔了根细银簪子,在逗弄游廊上挂着的翠羽鹦鹉说话。 十六幅山水绣的裙摆随风摆动着,绣花镶珠的鞋面在下面若影若现,还有那白皙如玉的背颈,微微上翘的精致下巴,都让他想到那个高傲又略显孤寂的身影。 他心里也不知道那个身影究竟是谁,可每当他看到紫婉逗鸟的样子时候,却总会觉得心痛不已。 也是因为这点,他便让人多照拂了紫婉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紫婉之事(二) 甚至那日在一草园,因他知道紫婉是无端招祸,其实暗地里也帮紫婉一把,多付了些银子,让花妈妈将紫婉贴身的那些首饰一并送到了林府。后来他受鲍家姨太太之拖,给林家送鸟的时候,也留心观察过林家。 知道了林家虽规矩重,但也十分厚待下人,从没有无故作践下人的行径,才算放心。这样他对紫婉的这点怜惜,便也算做足了。 而上回他听下人说紫婉私自从林家跑到萧家见了他妹妹萧闵芝的时候,他心里已是不喜了,之后他也好好的说过自己的妹妹。 做人要知道本分,在他看来紫婉既然做了林家的下人,就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像他脑海中的那个人,便最是明白她自己的身份的,总是太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萧昱垂下眼瞧着紫婉,开口道,“你不该求我,若要我来处置,只怕更为严苛,但你我之前也算相识一场,我也劝一句,你进了林家,就不是当初处处有人追捧的红倌人了,放明白自己的位置,与你今后也有益。” 林明玉见萧昱说得坦然,倒不觉有什么,只反问紫婉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你到我们林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就一点不知我们林家的规矩,你这么做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 紫婉原是清楚的,不就是为了见上萧昱一面吗。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再遇不到另一个萧昱,也是真的对萧昱动了心。况且萧昱又是首商之子,半点不流连风尘的人,她就未见过萧昱正眼看过那些瘦马清倌人。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至少萧昱会正眼看她,还说过她要冷清了可以养些鸟儿,这难道不是关心她吗? 可她也怕啊,丽仙就常说,“天上飞的天鹅不如嘴边的肥鸭,男人啊,要见面才有三分情。若是时时不见,你就是天仙,他该忘的时候也就忘了。” 自她进了林府之后,就担心的就是不能再见萧昱,她怕萧昱像丽仙说的那样将她给忘了。 可现在她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为了萧昱,可萧昱要她这么做吗?况且她该这样做,能这样做吗? “我”紫婉终是颓败的垂下头去,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因为她是林家的丫鬟,而不是萧家的,而萧昱更不是她什么人! “大小姐饶命”紫婉终于撑不住,伏在地上痛哭悔起来,“奴婢知道错了” “怎么,想明白,后悔了?”林明玉端起茶杯,敛目瞧着里头青黄的茶汤道,“那你愿意受我们林家的家规了?” “奴婢。”紫婉再看萧昱一眼,仰起头,咬牙道,“愿意!” 林明玉手上顿了顿,静静看她一眼,见她如今眼里有了些倔气,倒真有些像自己了,便道:“即是如此,我也给你你条活路,你受了家规这五十板子,我让人延医治你,待你好了,就让人送你去庄上,以后给你配个清白庄户嫁了,你可愿意?” “谢谢大小姐!”紫婉重重叩头,口中头一次有了些真心。 林明玉见她还瘫软在地上,示意人扶她去领家规。 紫婉由婆子扶拉着,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心里一片清明,她被人牙子卖给花妈妈的时候,做梦只想有衣服穿有口饭吃,可仅仅是两年的功夫她便不满足了,后来她红了,被一群公子哥儿追捧者,还真就把自己当什么金贵的人了 现在这样也好,她原就是从庄子上出来,如今能回到庄子上,也好。 见紫婉的事情已经了解,萧昱也觉自己已经干涉太多别人家的内务了,忙起身告辞。 这种时候,林明玉也无留客的意思,只吩咐人好生送了。 到了晚间,因着紫萝紫画也各领了十板子,林明玉念她们多年尽心照顾,又无大错,便亲自带着药去看望了。 紫萝紫画见此,心里更是感动。加之也听说自家主子对紫婉的安排,才明白自家主子虽严格,但到底还是仁厚的。尤其是紫萝,她原是贾敏身边的人,最是忠心的一个,见林明玉做事会留情面,不至于叫下人齿冷,心里也替去世的太太贾敏感到欣慰。 可回了院子之后,林明玉却又独自站在檐下瞧着那一排鸟笼子许久。 萧三的确像他,可像有什么用,即便就是,又有什么用? 她不明白早放下的事,到了今时今日她为何还要自寻烦恼。 而萧家那头,萧闵芝也得了消息,她身边的大丫头芙儿不由道:“想不到这紫婉也是个不中用的,亏得小姐您还想栽培她呢。她竟这样沉不住气,自己断送了大好前程。” “罢了。”萧闵芝道,“原以为三哥对她另眼相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三哥看不上的,我们留着她有什么用,再张罗吧。” “幸好小姐当初留了一手,没把三少爷的事告诉她,不然留着她倒是个隐患了。”芙儿道。 萧闵芝不以为意的一笑道:“即便说了又如何,如今那位是这么个情况,三哥的事大白于天下不过是迟早的事。我只是担心三哥到底不是我们这一房养大的” 林明玉一夜反复,睡得不怎么好,第二日却还是早早起了,姐弟三人一道用了早膳,林明玉特地走了一趟洪老先生的章院,前来道歉。 洪老先生心中虽有气,但也知道了林明玉处置的方式,见她年纪不大却知立威又有些仁心,他毕竟是教书育人的人,明白杀一人容易,要叫一人悔改却难的道理,便也对林明玉这个晚辈颇有些欣赏。 他又想到林如海曾与他写信时,曾隐隐透露过担忧长女姻事之意,心里却忽然起了个念头。 这般人品样貌,行事气度,他怎么想也只有他的那个学生才配的上了,当初他在那家做西席的时候,因他家老太太和他有些沾亲,便托过他。 再说两家的门第也般配,祖上簪缨的书香清贵之家的公子,配探花出身前兰台寺大夫家的小姐不是正正好吗? 洪老先生越想越行,索性豁出了这张老脸要做一回保媒,送走林明玉,转头就摸着一把胡子,给林如海和那家的老太太分别拟了书信。 午后,林黛玉因身体还不大好,就早早回自己院子休息了,林明玉只留了林玘问功课。大约问了半个时辰,二门上就有人跑来在门口和紫云说了两句,因着紫萝紫画还在休养,紫云并不是常在林明玉跟前伺候的,只知道自家小姐问少爷功课时不喜欢被人打扰,便一直没进去禀告,一直等到林明玉问完了,才进去道: “大小姐,琏二奶奶和宝二爷来了,琏二奶奶已经先到二姑娘院子里去了,听下人说那位二爷原也要跟了去看二姑娘,好不容易家人才拦下了,现在外院花厅休息呢。” “这样的事也不早说。”林明玉起身,想了想又推推林玘道,“那你就去陪陪你这位宝二哥吧。” 林玘听了,小脸立刻就皱了皱,他只要想到这位宝二哥每回来都是变着法儿的要往自己二姐姐那儿跑,拦也拦不住,半点不顾男女之别,就觉得心烦。但上门又是客,家里除了他也没男丁了,他不去陪着倒显得他们林家没礼数了。 林明玉瞧他拉着小脸烦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来了就来了,人要来,你还能拦着不成,横竖你就多说说读书上的事,只怕没两句,这宝兄弟就坐不住了,你留他他也要走呢。” 说着林明玉就进内屋换身家常衣服,林玘又在外面交待道:“琏二嫂子怕是又要来请咱们过去的,姐姐可别轻易答应了,去了那头我又读不成书了,回头老师也不高兴。” 林明玉换好衣裳,转出来对林玘笑道:“我过去瞧瞧,你只管安心的念你的书去,我心里有数。” 就带着紫萝往黛玉的院子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宝玉来了 林明玉原看黛玉午时的光景不大好,想着她此刻该是歪在榻上会客,到时却见黛玉已然换了衣服,在小厅里与王熙凤说话呢。 林明玉见了,心里头觉得满意。家里也就是黛玉时不时会去贾府住上一日半宿的,虽早命丫鬟们好生看着了,但每每听说那头的那个,穿着小衣就往姑娘闺房里闯,各个说话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她就怕自己妹妹习惯了这些毛病。 如今见妹妹还是一贯的识礼,便知是自己多虑了,反又担心起黛玉的身子,怕她久坐吃不消,便叫人取了围椅上来,垫上厚厚的白狐垫子,笑着对王熙凤道:“叫二嫂子见笑了,这两日她身子不大好。” 王熙凤何等精明,忙起身虚扶住黛玉,同林明玉一道将黛玉往围椅里按:“这是哪里的话,一家子骨肉也不是外人,妹子身体不好,只管在床上躺着就是了,就为的见我劳心劳力的起来,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黛玉坐下,歉然笑笑道:“二嫂子好意来看我,我怎么能蓬头垢面的不尊重。” “就你这丫头规矩重,想来你这病里头也有这个缘故,只怕要多松散随意些,好得才快呢。”王熙凤笑道,“我这回来,就是要叫你们几个过去散淡几日的。” “只怕” “大妹妹别先急着推辞。”王熙凤笑着望住林明玉,“我这次可是有由头的,如今东府那头梅花要开了,尤大嫂子预备了茶酒请大伙届时过去赏花,我只是个帮忙跑腿的,来替人送个信罢了。人大嫂子可说了,一定要我请动你们玉趾去一回的。” 林明玉想到自己和东府那头确实来往甚少,如今人家特意来请了,反倒不好推却,就不再扭捏,爽快答应自己一定去的,只担心黛玉身子。 王熙凤却道:“又不是今日就要去的,再说这人就怕捂在屋里,挑着日头清爽的时候走走倒有许多益处,即便仍有什么不适的怕闹,咱们那头也有地方歇的,再不行请个太医倒也比这儿容易一些。” 林明玉想想这倒是个话,况且她一直不太满意给黛玉瞧病的那些大夫,想着也正好借那儿请个太医再给黛玉诊诊,便也应了。 王熙凤听林明玉应下了,满脸堆笑的和林明玉定好了来接的时间,三人再闲坐一会儿,林明玉就送着王熙凤出去了。 才送到二门上,林明玉就见宝玉已经捧着手在那儿来回走步了,见了王熙凤出来,竟不先和林明玉见礼,就拉着王熙凤的衣袖焦切问道:“好姐姐,我听人说林妹妹又病了,你瞧着可好些了。” 王熙凤正要答她,转眼见林明玉一声不吭的站着,忙推了宝玉一把,故意打趣道:“瞧瞧你又糊涂了不是,你妹妹嫡亲的姐姐就在这儿,你却来问我,还不过来见过你林姐姐?” 宝玉这才过来见了林明玉,林明玉不冷不热的回礼,也不想和他多搅缠。 宝玉看林明玉不爱理自己,当下打了个愣,王熙凤颇有眼力,知道林明玉不怎么对付宝玉,趁机就想拉了宝玉走。 宝玉被王熙凤拉着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两步跑到林明玉跟前,一把拉住林明玉的袖子,急问道:“林姐姐,妹妹究竟好了么?” 林明玉皱着眉头甩开衣袖,原不想理他的,但见他满目急切,又觉他有些真心,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是寻常头痛脑热罢了,这两日功夫就会好的,劳宝兄弟挂心。” 宝玉听了,只定定的看住林明玉,肠腹里百转千回只觉得不妥,心想林妹妹若真是要好了,林姐姐何意要叹气,便越想越不对,发愣似的直要往里面去:“不成,我得亲自看看妹妹去。” 林家下人赶忙过来拦住,凤姐更是再三好劝,哄他说:“你妹妹若是不好,你林姐姐能答应过两日带着你妹妹去东府赏花吗?你也知道你妹妹的性子,你这样闹,她少不得又要伤感了,如此一来原本就要好的只怕也好不了,不如你今日先好好回去,等来日在东府见到了,再问你妹妹的好。” 贾宝玉想一想也有道理,但又不放心,看着林明玉道:“届时林姐姐又不让我见妹妹了。” 林玘因先生处有事要交代,便走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正好就瞧见了这一幕,再听贾宝玉这样说自己姐姐,真是气得不行。 合着就该和你们府上那样,一点儿规矩都不讲,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才是好的? 但贾宝玉却不这么想,只看着林明玉,等着林明玉一句保证。 林明玉岂肯理他的?能站在这儿看着他闹已经是好气量了。 “宝二哥这是什么话!”林玘也看不得自己姐姐受这个闲气,腹中早有了一百个圣贤道理要说。 王熙凤知道这样可不行,真惹恼了林明玉,荏是天皇老子的话她都不领情的,今日这请人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玘兄弟别气,你宝二哥浑说的。”王熙凤又对贾宝玉道,“一家子赏花,老太太太太都在的,你林姐姐难不成就为了你单单将你林妹妹拘起来不成?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还不快和你林姐姐道歉去?” 宝玉想明白,自形有些惭愧,又上来对林明玉作揖道歉。 林明玉哪里看着上他这喜怒无常的疯样,沉着脸叫人送客。 林玘倒是好涵养,耐着性子将人送了出去,才回来宽慰姐姐。 林明玉却道:“什么顽石头,就值得我为着他生气?” 林玘笑说有理,此后无话。 过了几日,贾府果然叫人来接。 但林明玉用惯了自家的车马,只让贾府的车马在后面跟着。到了宁府,有尤氏带着秦可卿出来相迎。 一干人进了园子,林玘是不肯和女眷厮混的,便只在外席做着,但又与贾家那些浪荡纨绔无甚话可说,便觉得十分无趣。 林明玉携着黛玉在里头和老太太太太们说话,见秦可卿来回照顾的十分妥帖,不免夸上几句。 贾宝玉在旁亦不住的想找机会和黛玉单独说会子话,但黛玉身边总有林明玉伴着,不得空隙,半日也没有遂愿,便心灰意懒的倦怠起来,欲要午睡了。 这时正好林玘的□□也进来问林明玉:“大姑娘,哥儿每日到了这个时候都要休息上两刻钟,下午方有精神,现下是怎么安排,或还是去西府常歇的屋子?” 贾蓉之妻秦氏忙道:“哪用的到这样麻烦,我们这里早收拾下了屋子,就请玘叔同宝叔一道过去歇歇罢。” 贾母虽知秦氏做事向来妥帖安稳,但她心里却一直不太看得上林玘,一来因为林玘不过是个庶子,二来也因林玘老成重理,她觉得这样小的人就这样迂腐,实在不能让她喜欢。可当着林明玉的又不好说,只点了点头。 而王夫人却与贾母不同,她倒很喜欢林玘肯读书懂道理,不像那些哥儿小子,就知道勾着宝玉学坏,便叫秦氏带了两人进去。 宝玉与林玘一并走着,心中却有些纠结,他喜欢林玘眉目清秀玉骨俊俏,但又怕林玘和他说什么圣贤仕途。 当下秦氏引着二人进了上房内间,林玘在外向来寻客随主便之训,倒不多做挑剔,况且这屋中布置也干净利落,也合他心意。 可宝玉却觉不快,尤其是看到“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两句,断不肯再住,拉了林玘道:“咱们快走,什么国蠹的话,这里不好,快走快走。” 林玘被他说得哭笑不得,秦氏却笑道:“这里还不好,那只有我那屋了。” 宝玉点头微笑,却把林玘唬了一跳,只要住在这里,怎么也不肯去秦氏屋里。 宝玉看他这般,心里倒嫌了他,也不肯和林玘一屋子歇息,就要和秦氏走。 嬷嬷也觉得叔子睡在侄儿媳妇房里不合适,秦氏却说宝玉还小不忌讳,又说起自家弟兄,引得宝玉直要见上一面。 林明玉不放心玘哥儿,便和黛玉过来瞧了瞧,看弟弟在上房睡得正好,见只有玘哥儿□□在里头伺候,就叫紫萝唤了小丫头过来,防着猫狗打架扰了林玘。又听说宝玉去秦氏屋内歇了,林明玉早已见怪不怪,唯有黛玉神色有些担忧。 到底是侯门大家的公子,总不能一直这样纵着他,这样的事说不好也总是不好的。 林明玉同黛玉回到会芳园,趁着王熙凤有空,便问起了所托请太医的事。 王熙凤最是爱显弄的,况且又收了林明玉的礼,早就预备妥帖了,只等这头散了,回了贾母处,便可看诊的。 林明玉少不得承她的情,又吩咐人回去取了一对金镶玉的雁儿送与大姐儿顽。王熙凤见足金美玉,做工细致,含笑叫平儿收了。 到了晚间,林家姐弟过来贾母处吃了饭,黛玉被请到早备好的屋里隔着帘子叫太医诊脉,林明玉因为是女眷,不便在旁,只好和凤姐一道,由旺儿家的陪着,四处走动走动。 走至宝玉处,见丫鬟婆子都不在,唯有一个小丫头子在外头顽。凤姐叫旺儿家的上去问是怎么回事,但那丫头太小也说不清。 凤姐心想这群丫鬟婆子越发不成样子了,如今是她当着家,若是叫老太太瞧见这样光景,还不怪她? 便叫那小丫头在前头打路,要进去瞧个究竟去! 那小丫头从来进不得宝玉屋里,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飞也似的在前头打帘子开道,进了两扇门,却见那小丫头“呀”的一声呆在了那里。 王熙凤以为是宝玉有什么,赶紧和旺儿家的走进去,走到门帘子前,却也一并呆住。 林明玉本就没有看宝玉的意思,只是慢慢跟在后面,走过去时,只扫到两个赤/身人影,便被王熙凤拉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处置袭人(捉虫) 王熙凤一面打发旺儿媳妇去禀告王夫人,一面用身子挡着里边,推拉着林明玉往外走,不让她瞧。 林明玉心里自然清楚里头是什么事,倒也感念王熙凤替她挡着,否者她现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瞧了这等事,若传了出去,这名节也不要了! 若是这事发生在别家她倒也不怕,到底家丑不可外扬,别人家里只会将这事捂得严严实实的,可贾家上下,没有的事都要乱说呢想想也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但转念想想又觉得幸好是她,若是叫她妹妹撞上,只怕是不要做人了。 王熙凤拉着林明玉往外间里坐下,也不好问她看到什么没有,只细细观察她颜色,见她面不改色半点没有羞恼的,想着该是没看到。否则别说是这么个不懂人事的小姑娘,就是她这样成了亲的,想起方才的情景还觉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呢。 再看林明玉脸上既没有好奇,也不多问半句闲话,再想想林家下人也是这般,同主子一样管得住嘴,不禁暗暗叹服林家治家的好手段。 但饶是如此,王熙凤不好当着林明玉的面处置处理这等事,又念着王夫人也要来了,只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支开林明玉呢。 林明玉也不用王熙凤说,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也没这个兴头瞧这种热闹,看多了还怕污了自己的眼睛了,便起身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过去看看妹妹去,二嫂子有事就不必陪我了。” 王熙凤忙说好,起身将林明玉送出去,又招人去传了平儿过来。 此刻宝玉和袭人早被唬住了,急冲冲穿好了衣服僵在里头不知所措,想出来和王熙凤求求情,又因有林明玉在,才不敢出来的。 只待王熙凤送走了人走进去,宝玉便立刻挨过来好姐姐长好姐姐短的告饶,求王熙凤不要声张出去。 可王熙凤哪敢啊?若是别的事,她还巴不得讨宝玉的好呢,可这等事是王夫人心里头最忌惮的,她若是替宝玉瞒下了,今后还不知怎么的呢! 宝玉见她不依,负气的甩手走开一边,王熙凤自知宝玉这会必是要恼她几日了,心里也很,只冷眼瞧着袭人。 她原本看袭人是个老实的,长得也不出挑,总该安分的,却不想这才是头一个藏奸的,宝玉才几岁,就勾的他做这个! 袭人被王熙凤看得又羞又愧,垂着头半点不敢动。 又听外头响起一阵脚步,王熙凤知道是王夫人来了,忙迎将出去,见医师一脸风火的赶过来了。 此时平儿也从小腰门进来,见了里头的情景,心里暗叹袭人,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的站到王熙凤的身后。 因为事发突然,袭人并不能十分整理装容,不过粗粗草草的套好了衣裳罢了,王夫人进来,见她鬓角松散,衣裳不整,面色潮红羞愧,不觉勾起昔日心酸之事,一股邪火蹿涌上来。 连骂了几句“下作坯子”翻手就给了袭人一个嘴巴。袭人半张脸顿时红肿起来,但却吭都不敢吭一声,只咚的一声跪下磕头。 宝玉见了王夫人这个架势,只躲着都来不及,哪还能顾得上袭人。 周瑞家的端了凳子过来,王夫人抚着胸口喘气坐下,看着袭人狠狠道:“原当你是个好的,不想是头一个教坏爷们就是你!” 说着王夫人就要叫人将她撵出去,平儿和袭人要好,心里有些不忍,同是做下人的,明白她也有些身不由己,主子要你哪由得你愿意不愿意?便悄悄上前附在凤姐耳边说了两句。 凤姐一琢磨,虽不很赞同,但也明白这是贾母的人,其中厉害还是要同王夫人讲,便上前一步道:“太太息怒,这袭人原就是老太太给宝玉房里的人,或者是宝玉起了心,未必能十分怪她。” “宝玉才几岁?”王夫人不满地瞥了王熙凤一眼,“没这群小娼妇挑唆,他就能懂这个?再说了怎么就不见别个这样,唯她干出这下流行径来,难道就她是齐头整脸的,别个都不是吗?!我看就是她狐媚成心勾引的!” 王熙凤这一句引出这一通指责来,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心里更不痛快,但念着贾母,不能不说,便又道:“太太说得固然在理,但好歹原是老太太的人。” 王夫人扬声道:“既是老太太给的,我明儿就回了老太太,再将她撵出去!” “这是要撵谁出去!” 众人闻声回头,竟然是鸳鸯等人扶着贾母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串宝玉屋里的丫鬟婆子,王夫人心里一惊,忙从凳子上站起来。 贾母过去看了一圈只见袭人跪着,急的跺拐儿问:“宝玉呢?” 奶妈妈忙去里间找了,才看到宝玉正躲在床架子后边呢,听到老祖宗来了,才跑了出来。 贾母见宝玉吓得脸色惨白,又只草草套了衣裳,忙搂过怀里,握了宝玉的手,觉出他手脚冰凉直发颤,抬高声骂道:“一个个都杵着做什么,还不拿衣裳来伺候宝玉穿上!” 奶妈妈赶紧叫丫鬟去取了厚实衣裳来,贾母亲自与宝玉披上了,又拉着宝玉在屋里炕上坐了,才沉下脸对王夫人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这样吓他,小孩子家家馋嘴猫儿似得,要个丫头也值当你这样?吓坏了你就能好了!” 王夫人气急,又不敢顶撞贾母,口舌还笨,只把气堵在嗓子眼闷头站着。 这时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家的忙出来替王夫人圆白道:“老太太不要误会了太太,太太也不是为的这个生气,只是哥儿还小,怕他被人勾着没得节制,糟蹋坏了身子。再则太太也是为老太太生气,这袭人是老太太那儿来的,如今做出这等事,竟白受了老太太教诲了。” 贾母向来只在意宝玉,事关宝玉身子骨,哪有不上心的,心里也恨袭人塌了自己的台,但又明白没了袭人也会有别的,再者真将袭人撵了,不是打了她自己的老脸吗?便依旧只开解王夫人想开一些,又说袭人本就是给宝玉,如今这样就定了,硬是提了袭人的月例。 自此王夫人心里更是不满贾母。 林明玉回到黛玉处,问了弟弟林玘太医是怎么说的,林玘答说:“太医说二姐姐这侯症多发易变,得慢慢调理,天就要号一次脉,随症下药治一月,便可缓解许多,再到入秋时再治,几载的功夫就能好的。” “那岂不是要在宁府住上一段时间了?”想起方才宝玉房里的事,林明玉的眉不觉蹙了蹙。 林玘也不愿意在宁府上久留,但又不忍看着自己二姐为病痛所苦,便道:“只要二姐姐能好了,住便住吧,只是先生在家里,少不得每日还要来回去上课去。” 林明玉却道:“你若不喜欢在这儿,便回家去住吧,有我陪着黛丫头就行了。” 林玘摇头道:“我不放心。” 林明玉知道林玘不放心什么,想想也是,就说方才的事就已经让她开了眼界了,这宝玉才几岁,竟就能做出这等事来,就是她父皇小皇叔这样急色的,每听皇祖母骂起,也是在十几岁上才开始荒唐的。 加之她瞧着黛玉平日里也愿意与宝玉亲近的,贾母又十分撮合,这两人竟然也十分投契。林明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报灌溉之恩里面会不会有些孽缘,不是她一个凡人可以猜想的,她只希望能适时的点醒自己的妹妹,别让她犯了糊涂。 贾府下人从来就嘴碎,又常爱凑到一处磕牙搬弄是非。贾母虽已经明言不准人提昨晚宝玉与袭人之事,但第二日贾府上下依旧都知道了。 林明玉本就是扫到了一眼,坐在房里听丫鬟回禀了才知道昨夜和宝玉一道的竟是看着不很出挑的老实的袭人。 忽然又想起如今贾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事,那黛玉也该晓得了,依着她的性子,还不知怎么难过,便就到了黛玉房里来。 绿茜出来打帘,林明玉见里头静悄悄的,因问道:“妹妹这会子就睡下了?” 绿茜苦苦一笑摇摇头,让林明玉进去瞧。 林明玉走过立屏,就看到林黛玉整个人面朝里墙,虚虚的蜷在榻上。 林明玉叹了口气,轻这步子走过去,脱了绣鞋,在黛玉旁边躺下,就如贾敏从前安慰她那样轻轻的拍了拍黛玉的背。 黛玉转过身来,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窝进林明玉的怀里。 “长姐,其实我不在意,我只是气她们,这些都是什么脏事臭事,竟也当正经事一般拿来同我说。”黛玉道,“他是我的谁,我竟非要为他的混账事伤心难过不成!” 听黛玉这样说,林明玉心中又愧又喜,她愧自己竟也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喜的是妹妹到底是有自己的见识的。便将手搭在黛玉背上,柔声安慰她。 姐妹二人就这样呆了许久。 过了一日,黛玉便就没事了一般了,如常和姐妹们顽,只是不像从前不时挂念着宝玉,虽知姐姐弟弟不喜欢,但也偶尔会单独见宝玉。 其实黛玉心里总还是有些在意的,可诚如她姐姐林明玉说的,这世上真当有谁就值得自己放下自尊屈就的吗? 若是一心一意只能换一堆人中的最好第一,那又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原是林明玉偶尔感慨之句,却让黛玉记到了心里。 林明玉看妹妹想得开,便也放心了,只想着让妹妹这个月安安耽耽治了病,就赶紧回家住去。 这日,贾母找林明玉过去说话,话里话外都有为宝玉开脱的意思。毕竟长姐如母,林明玉又是半点容不下沙子的个性,贾母也知道袭人一事影响不好,怕林明玉来日会因此阻碍宝玉黛玉之事。 可贾母这番小孩子偷腥情有可原的言论,不但没说动林明玉,反让林明玉更是看不上宝玉。 一个家里若是小辈不成器,但家长还严厉管着,那至少也能撑着,正如她父皇,虽是以一个古今昏君“典范”的态度活着,但在她祖母在世的时候,总还有点忌惮,大阴江山也没有败落的那么快。 可如果连上梁都不正了,那这个家只怕是单想支撑着也难了。 况且林明玉原就没想让妹妹和宝玉沾上关系,自然也不管贾母怎么说,敷衍几句也就算了。 贾母也瞧出她的态度,心上更不喜欢,不明白自己这个嫡亲外孙女怎么就总不能体恤自己。 林明玉从贾母处出来之后,带着紫萝到了王熙凤处说些日常在贾府开支的事,林明玉一直记着贾敏的话,一切开支俱自理,偶有分不开的用项,也都是按多了补给王熙凤的。 林明玉过去时已经快到午时了,本想留了银子交代两句就走,却碰上了周瑞家的带了人过来。 听周瑞家的说了,才知道是王家的亲戚,叫做刘姥姥的。林明玉不大接触这类人,但她皇祖母以前常和她说的,她皇祖母落难时就是得了一个老村妪仗义相助,故而心中也多为感念的。林明玉打量眼前这姥姥满脸窘迫,穿着也不光亮,已经猜出该是有求而来的,再想到贾家那个打发穷亲戚的做派,便叫紫萝让人留了心,若真是有难的,就接济些银子给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送宫花 午后紫萝来回了刘姥姥的事,说是刘姥姥从王熙凤处得了二十两添一吊钱,自家是客人不好太出头的,只叫小丫头子再拿了十两添给她。 林明玉点头表示知道了,黛玉因问道谁是刘姥姥,紫萝笑着说了因由,黛玉道:“姐姐何时也要管这起子闲事了,什么山野村妇的,又不是咱们家的亲戚,在人家里做客呢,姐姐也去揽事。” “你这话就不是了,山野里的未必就没有好人。你别看着咱们如今家大业大的,那一遭落难了平日的亲眷朋友都躲避着你,或就是被这样的人帮助了。”林明玉想着皇祖母常说的几句,慢慢说道,“再说了我也不叫紫萝十分张扬的去帮,不过暗下添十几两银子罢了。这点钱都买不了你一支湖笔的,但人家却能渡了饥荒宽裕过日子了,咱们虽不指望人家真回报什么,但到底是助人行善的厚道事,又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黛玉听姐姐说了这么许多,继而深思起来,觉得姐姐说的也对,只笑道:“我不过是说一句,哪里就不让姐姐帮助人了?姐姐就说了这么一桶子话。” 林明玉也笑道:“你也别怪我,要是叫玘哥儿听了,他能给你做出一篇文章来!” 姐妹两个又笑了一回,紫萝出去为二人添点心续茶水,进来时身后就跟着周瑞家的。 黛玉起身让坐,林明玉也笑眯眯的与周瑞家的打了招呼。 紫萝着人拿了茶水上来亲自捧过去,见周瑞家的手里拿了东西,便问道:“周姐姐这会子来做什么?” 周瑞家的放下盒子,半起身子从紫萝手中接过茶水,复又坐下笑道:“姨太太叫我给姑娘们来送花儿的。” 林明玉眼前心情好,便顺口问了一句:“什么花儿?” 周瑞家的忙放下茶,亲自将匣子打开了递过去给林明玉看:“姨太太说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 林明玉睨眼瞧了一眼,觉得无甚稀奇的。 黛玉过来看这盒子里满满一盒十二支,不由问道:“这些都是给咱们姐妹的,还是姑娘们都有的?” 周瑞家的笑道:“姨太太说叫二奶奶和姑娘们每人两支,我先去回了二奶奶,因着宝玉这两天不好,史大姑娘放心不下,方才也过来了。二奶奶说正好史大姑娘来了,叫把她的两支给史大姑娘。我寻思着上午才见过大姑娘,大姑娘您这会子该在屋里的,就先送过来让姑娘们先挑。” 周瑞家的这话显然是在讨林明玉的好,林明玉笑了笑,紫萝过来说道:“承周姐姐记着,正好上回姐姐问的鞋面缎子,这两天也带了过来,一会儿周姐姐一道带去吧。” 周瑞家的眼睛一亮,再三谢了。她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那样的鞋面她还真真是没有见过,回家问了做典当的女婿才知道,那是西域来的,按着黄金算尺的东西! 林明玉不过含笑受了谢,只要人家对她们姐妹尽心这些能算什么。 林黛玉也笑道:“一块鞋面缎子能值什么,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罢了。只是还要再劳烦周姐姐跑一趟,叫姐妹们先挑,等史大姑娘也选过了,再叫丫鬟把剩下的送过来就是了。” “这”周瑞家的抬眼去看林明玉的意思。 林明玉笑道:“就按二姑娘说的吧,咱们是客人,也不该越过主人家的次序去。” 周瑞家的忙点头,心想到底的书香门第的小姐,虽说是不敢越过主家次序,但却还照顾到了史大姑娘,果真是厚道人家。 再想想又觉得林家姐妹也确实不缺这么几支宫花,如今她们姐妹也承了自己的情,她过去让别的姑娘先挑又能讨姑娘们喜欢,倒是一件好事。周瑞家的这样想着,又谢了林家姐妹几句,便笑吟吟的走了。 周瑞家的走后,林明玉打趣黛玉道:“今日你倒大方,别人也就罢了,史丫头常拿你玩笑的,你也让她先挑?” 黛玉窝过去挨着林明玉道:“她也不容易,我时常想我若是没有姐姐弟弟,却也是她那个样子。几朵宫花罢了,让她先挑了又有什么。” 林明玉颔首道:“正是这样的。” 接下去的日子里,黛玉只延医吃药静养着,林明玉倒是又跟着王熙凤去了一回东府,还见着了秦可卿的兄弟秦钟。 林明玉看贾宝玉见了秦钟,之前身上的病啊痛啊的尽都好了,和秦钟二人交鬓交接的混在一处,也不得不叹这块石头,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晚间回去,又听的焦大在门上叫骂,听焦大说起贾家祖宗的往事,却有些触动林明玉的心事,想当年她们大阴圣祖又何尝不是出生入死打下的天下想到大阴最后的败落,她不由轻叹。 再也无心去听焦大骂爬灰养小叔子的话。 吃了一阵子药,黛玉也觉得身上好些了,想要出门逛逛,便拉着林明玉到宝钗处来,即到门帘子上,就听里头莺儿金玉上的字是一对的。 林家姐妹听说宝玉在里头,就想走了,可外头的婆子见了林家姐妹,忙放了手中针线,过来打帘,往里头说:“林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林明玉只好携着妹妹进去,正巧看见宝玉在和宝钗讨药吃。宝玉见林妹妹来了,急从炕下下来过来问林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宝玉原也是来看宝钗的病的,如此态度一比,倒有些冷落了宝钗了,但宝钗半点不变色,神情自若的将璎珞塞回大袄里头,扣好排扣,笑盈盈的叫林家姐妹坐。 林明玉没闲心管人家姑娘当着外姓男子解衣扣子妥不妥当,只看自己妹妹的反应,见黛玉一点不在乎的和宝钗谈聊,便就安心了。 之后薛姨妈留饭之事不说,只宝钗一句颦丫头叫林明玉不悦的严词回了,但回想当初宝玉要取字的时候,她早严厉说了,也不知是谁又把这事传了出来。这贾家上下当真没有半个能省心的! 几日闲常无话。 是日,林玘从家中上学回来,竟和贾兰在一处。 林明玉喜爱贾兰上进知理,便让人拿出点心来好生招待着,倒比宝玉过来时客气尽心。 后贾兰去了,林玘进来与林明玉说道:“真不知贾家学里都是些什么人,今日兰哥儿还说羡慕咱家自己请了先生,能安静读书呢。” 林明玉之前也打听过贾家家学的事,心里有些底,便道:“难为他那么一点儿,就懂得上进。” 林玘点头道:“真是为难了他,姐姐不知道,前两日他家家学上又闹了一出笑话。我那位宝二哥哥,自和那个秦钟一处之后,二人竟” 林玘觉得说不出口,只道:“为的这些,他们那儿竟能闹出争风的事,主子奴才的混打了起来,闹得鸡飞狗跳的!” 林明玉摇摇头道:“虽不像话,也不是咱们家的事。” 林玘也点头,且叹道:“可惜了兰哥儿,我在这儿住着,里里外外也见了不少人。父亲常说人不能忘本,我想他们家也是骑马射箭打下的家,除了兰哥儿却不见半个男丁操武的,上回子兰哥儿射弓还被宝二哥取笑了呢。” “那你的意思?”林明玉知道自己弟弟不是多话的人,这时肯说那么多定是有事。 “我想着不如就叫兰哥儿同我一道回家读书吧。”林玘道,“上回我和兰哥儿到大嫂子那里,大嫂子还求我和姐姐说呢。我想着姐姐是不爱管他家的事的,就没开口,但这次也闹得太难看了。”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又是家里的男丁,也不必事事都来问我。你觉得有理就去做好了,只是这个事,你却要先问过老先生。”林明玉道,“咱们虽是东主,但也要尊重老先生的意愿,我觉着你不如先带了兰哥儿去给先生看看,老先生若是同意了就行了。” 林玘记下姐姐的话,第二日就带了贾兰过去家里,洪老先生见贾兰聪慧也无不喜欢,就收了束脩,认了这个学生。 待到黛玉吃完了药,林家姐弟也收拾回了林宅,之后李纨便打发人日日送贾兰过来上学,却不见李纨自己几时上门来。 林明玉便叫下人按着林玘的用度给贾兰收拾了一间歇脚的地方,日子久了,即便林家下人规矩严格,也不免有些微词。 觉得这位珠大奶奶也实在是吝啬了些,自家哥儿日日这头吃喝,她不托人打点上下关系也就罢了,毕竟伺候贾兰是她们主子的吩咐,她们下人也无可埋怨的。但却也不见她来府上谢上一句半句的,偶尔随着自家主子过到那边府上。这位珠大奶奶请自家大小姐过去吃吃坐坐竟也是都要按着她们官中的例子来,绝不肯花半分自己的银子添些好东西请客的。 好在林明玉也不十分在意这个。 又闲了几日,萧府上突然来人,说是萧大姑娘入选为公主伴读,上门来分喜礼的,又叫人带了话来,说是怀念二人在船上同吃同住的时日,等忙完这几日在进宫之前还想来和林明玉相伴几天。 林明玉忙叫人备了礼送过去,另让人在自己院子里挨着自己的屋子收拾出了一间,好给萧闵芝临时住用。 才忙完这个,下人又来说,新园子的匾都好了,叫林明玉去看。 原来当初盐商送给林家的宅子里有一处园子,虽不大却十分雅致,但很有江南婉约气质,因着黛玉喜欢,林明玉便叫人打通了,连到后院,再修缮一番,让黛玉时常能游玩一番。 于是林明玉就叫人去请黛玉一同去看,因园子里各处的匾联都是黛玉林玘提的,黛玉见了喜欢,就要请贾家姐妹宝钗湘云等人过来顽。 林明玉对黛玉无有不应的,就让她自己张罗去,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办去。 几位姑娘从贾府过来的那日,正好萧闵芝也来了,听林明玉说起,便也要过来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林明玉便带着萧旻芝入园逛去,听绿微说黛玉在梅园雅厅设宴,也过去凑了一份热闹。 黛玉见二人来了,起身来迎,又给贾家姐妹宝钗湘云介绍,萧旻芝与众人一一对拜见过了,才与林明玉一道入了席。 “还以为林姐姐怕作诗又不来了呢。”史湘云道。 萧旻芝略诧异,看看林明玉笑问道:“你何时又怕作诗了?” 林明玉笑而不语,史湘云却道:“何曾不怕的?每每咱们要作诗,林姐姐都说做不好不来的。” 萧旻芝听了也只一笑不言语了。 薛宝钗看出了一些缘故,但也不说,偏史湘云也想到了,捏着帕子指着林明玉道:“好呀,林大姐姐诓我们的。” 黛玉忙替姐姐辩白道:“瞧云丫头说的,我姐姐一贯确实是不爱作诗的,只是那些日子与萧家姐姐一道上京坐船无聊偶吟过几句不成律的,哪就诓人了?” 萧旻芝也点头:“的确是这样,只是她偶也有两句残句提的很有意思,我只当她和林妹妹一般能吟的。” 林明玉依旧只笑,要说风花雪月的诗,她确实不是做不了,但人活两世心境变了,从前爱华词艳章,如今却不再追求韵律辞藻了,心中偶有几句却也是“俗白”之句,多为感慨,若无些阅历倒也难体会的,故而不爱和姑娘们凑在一处吟诗作对。 这时绿茹上来请示上菜,黛玉应了,丫鬟婢子们就端菜执酒的上来摆起席。 黛玉对贾家姐妹道:“这是扬州带来的厨子的手艺,虽比不上你们家里的,却也能让大家尝个新鲜。” 薛宝钗忙道:“哪里呢,这样精致的菜也不知道花多少工夫,林丫头真真是费心了,如今也会张罗做东道了。” 史湘云却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人家有姐姐帮着,哪能费多少心呢。” 因着宝玉的缘故,史湘云总是想和黛玉较劲。她总想她和黛玉在贾府上一样都是无父母在身边的,可偏黛玉有这么个厉害姐姐,她若也有个像宝姐姐似的姐姐在身边,哪里又能比黛玉差了?故而心里不服。 萧旻芝不知这些,笑道:“看来这位史妹妹是不知情的,她们两姐妹,要说细心能干到底还是二姑娘强些,你们这位林姐姐,那是千手不爱自己动手的性子。叫她张罗,必定是都交给下人忙去了。” 史湘云撇撇嘴,看了萧旻芝一眼,又扭脸看了看薛宝钗:“那是林大姐姐不愿意为我们费心罢了,萧姐姐或没看到,林大姐姐给林二姐姐玘兄弟安排,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亲力亲为的?也就是宝姐姐家里兄弟和我们这些姐妹都一样待的。” 萧旻芝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鲍家四姑娘还要说话“直爽”的人,也没想到有人刚当着林明玉的面这样说,不免要去看林明玉的反应。 哪知林明玉却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史湘云这张嘴,要是换成任何一个林家的人,林明玉早叫她明白明白道理了。 但她既不是自家人,今日又是黛玉难得主席做东,她自然不会摆脸色垮妹妹的台。 而薛宝钗却依旧是那副笑面菩萨的样子,好似史湘云说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倒是探春,心里对湘云的话颇有些微词,虽说她也不十分喜欢林明玉,但却十分听不惯史湘云时时说宝钗如何如何好,比姐妹们都强的话。再好,也就是个商女罢了,这世间何时官家侯门的小姐还比上一个商女了? 但这话总不能放台面上来说的。 史湘云见席间沉默,又看萧旻芝处处维护林明玉,便问萧旻芝道:“听说萧姐姐家里是扬州的盐商,现今上京来做什么的?” 萧旻芝笑了笑道:“蒙京上厚恩征选才能,虽是拙姿劣质亦在候选之列,故而随兄上京待选。” 史湘云哦了一声,又想起薛宝钗也是待选来的,相比之下她觉得宝姐姐胜这位萧姑娘不知几何,便要再说。 黛玉看出,看如今待选选上了家里都贺了喜,便也猜到薛宝钗落选了,如今萧大姑娘又选上了,再说下去倒要让宝钗难堪,便拦着史湘云道:“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好酒好菜的,咱们不吟诗也像个令行一行才不辜负呢。” 但史湘云却以为黛玉想要替萧旻芝遮掩,便道:“待选也不是好选的,多少官门侯家的小姐都落选回去了。” 探春微愣,直感觉服了这个湘云,一会子比谁都不讲究门第,一口一个宝姐姐最好,这会子又说起门第来了。你是对着萧旻芝说官门侯家都选不上,她一个盐商之女就更难了。但在场的商家女可不止她一个,还有你的宝姐姐啊! 也就是薛宝钗听了这话还能面不改色的坐着。 萧旻芝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故而才说侥幸。” 这下子换史湘云呆住了,这意思是选上了。 这会子就连薛宝钗的面色都有些变了,她前一段抱病不出门为的就是落选这事,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改换了主意,莺儿也才能说出金玉成对得话来。 但突然听到这个,宝钗心意仍是难平,她仔细瞧着萧旻芝,心中就不信了,自己哪里就比不上她? 萧旻芝察觉到薛宝钗的目光,倒是直视着冲着她一笑。 薛宝钗觉出自己失态,面上稍稍一热,笑道:“那咱们先恭喜萧大姑娘,一会子开令,咱们先敬她一杯。” 黛玉看薛宝钗这样,松了口气。林明玉心里也有些佩服薛宝钗,这样的城府心性,若能入宫说不好真有她发挥的一番天地,可惜了吧。 之后行令,酒过三巡,大伙儿闹了一会儿就散了。 黛玉和林明玉送到二门上,正要请贾家姐妹和湘云宝钗上软轿时,有人来报说萧家三爷给萧大姑娘送东西来了。 这会儿林玘又不在,到林如海同僚赵谦明府上拜见去了。 林明玉只好叫人带人进来亲自接待,因是外男,又叫贾家姐妹和宝钗湘云赶快上轿,又让妹妹先回屋去,免得有所冲撞。 宝钗等人入轿坐了,抬出去时正好与萧昱迎面而过,宝钗在轿中从微微吹起的轿帘里看了萧昱一眼,真真是丰神俊朗,挺拔轩昂,与宝玉截然不同。 萧昱进来,见林明玉和自己妹妹在一处,先上前作揖行礼。林明玉回礼之后,便叫人备了小厅让萧昱和萧旻芝单独说话,又让下人在门外候着,直到萧昱走时,才出来送了送。 萧昱拜别之时,又叫人拿了一个盒子出来,交给林明玉,说是谢她照顾愚妹的谢礼。 林明玉本不想要,但萧旻芝在旁一定叫她收下。 林明玉便叫人收了,回去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块奇石,一块晶莹如玉却非玉,形如莲苞,另一块却是一块肉石。 萧旻芝在旁边看了,大笑道:“我这个傻三哥,这送的都是什么啊。难怪方才我问他里头是什么,他只不肯说呢,还说你定喜欢的,你喜欢么?” 林明玉拿在手上把玩,却觉得有点儿意思,前世她倒也收些石头,只当是消遣,来了这儿就没再想起来过,如今又见了,倒颇有些怀念那些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还有点意思。”林明玉道。 萧旻芝目光一闪,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说起来她三哥也不是爱揣摩姑娘心思的人,而这林大小姐也不是随意什么都能取悦的,仔细想想她三哥似乎没回送东西都能送到她心坎上,这倒是有点稀奇了,莫不是 萧旻芝笑意更浓,若真是这样那她更要和这位林大小姐打好交道了。虽说现在她三哥这会似乎还配不上她,但等那一天来了,她三哥想要谁不行?于是萧旻芝很讨巧的说道:“你能喜欢就好,你不知道我听三哥身边的小子说,就这两块石头,还是花了几千求来的,就怕你看不上呢。” 林明玉道:“这种东西,爱者无价的,你这样说我倒不好意思收了。” “可别,你不收我三哥哪懂这个,只怕拿回去养鱼了。” 萧旻芝在林明玉这儿住了几天,临到要入宫了,萧家才来接,少不得又送了林明玉不少谢礼。 萧旻芝走时,携着林明玉的手只说舍不得,临到上车了,又忽然对林明玉道:“你有空也多去你外祖家走走,我听宫里的消息,那家大姑娘要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林明玉知晓萧旻芝不是信口胡言的人,她既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了宫里的消息,便修书一封回扬州问了父亲林如海。 半月后有林如海亲笔回的书信,叫她多留心一些,信中又隐隐透出些意思:父亲林如海这次能顺利整顿盐务,其中多得萧家的助力,言语之中又说萧家之势力耳目竟不似一届商贾,只得嘱咐林明玉好生处理与萧家的关系,不可太疏远亦先不要走得太近。 林明玉读完一封细细想了一会儿,又见林如海后有附言,说是山东已故鸿儒顾泰先生嫡孙顾温衍携老祖母与弱妹上京。林如海曾受过这位顾老先生提携,加之府上洪老先生与顾家有些远亲,如今顾家家业虽微,但林如海依旧吩咐林明玉要多加照顾,又说顾家人心气高叫林明玉切不可自持家势有施恩之心,恭敬谦厚才是与顾家人相与之道。 后又附了一纸,无非说些顾家现况,林明玉细看了,知道顾家少爷已中了举,心想不愧是书香门第,又想到这位顾少爷也是洪老先生的弟子,加上萧昱,仅仅她所知洪老先生已有两个年少中举的学生了。心里更加感念赵家世伯用心,想着家里园子刚修好,倒可以请赵家姐妹过来坐坐,于是就叫人送了帖子去。 赵世伯统共一妻一妾,这个妾氏还是自小伺候的通房丫鬟,生了赵家二小姐之后方开了脸抬上来的,姿色平平又十分厚道,比赵家世伯夫妻还大几岁。而赵家世伯母也是个宽宥念情的人,对这姨娘生的二小姐和自己所出的大小姐一样教养,但赵大小姐素有才性,亦如黛玉那般不甚爱理庶务的,倒是赵二小姐在嫡母教养之下,学了一身理家的本事,如今赵世伯母年纪上来了精神日短,赵府上十件事里面倒有五六件是赵二小姐在料理。 赵家姐妹到了林府之后,赵大姑娘便轻车熟路地去找了黛玉,二姑娘则陪着林明玉在小厅里喝茶。 林明玉想起昨儿个听说赵大姑娘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不免细瞧了一眼赵家二姑娘赵月君,心里很有些惋惜。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论人品才能,只怕就是宝钗萧旻芝之流都有所不及,偏生样貌平常,脸颊上还留了道疤,以至婚事艰难。 也因这个,林明玉才没问起赵大姑娘的婚事,只和她说些家常。 闲话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外头日头不再躲云里,二人便动身去园子里走动一番,绕过一个景亭,赵二姑娘忽然开口对林明玉道:“其实这回来,我想也请你两日后也去我们府上走一趟。” 林明玉想到两日后顾家人也该要到了,届时她本意是需带着幼弟亲自去迎接,一来显得郑重,二来也方便照顾顾家女眷。本要说明理由拒绝的,但见赵月君眼睛里有些恳求,不由问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赵二拉着她往前几步支开随行的丫鬟婆子,面色微红道:“我是想叫你替我把把关” “把关什么?”林明玉有些没头没脑的。 “是”赵月君支吾了一声,提胸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心一气儿说了,“是家里要给我招婿,你也知道咱们家就我和姐姐两个,原本若是都嫁了,叫父母膝下空虚不能承欢,就很不孝。我又生的这样,父母还不肯委屈了我叫我随便嫁到个什么人家,便说要招一门女婿上门来。我早就不妄想再配什么金玉般的好人,但求父母安心罢了,可如今已经有了人选,心里却又有些不安了。我也知道这样求你倒难为你,只是这时我又能去求谁?只想求你在我身边抓着我的手在屏风后面坐一坐” “原来是这个。”林明玉听完反而笑了,说道:“这是你头一等的大事,你又开了口,我哪有不答应的,否则我们白认识这一场了,只不过大后日,我父亲恩师家眷到京,我总要先去拜见的。不知道等午后过来可还来得及?” “这不要紧,回家和妈妈们招呼一声就是了。”赵二小姐望住林明玉道,“就怕这样的人也” 林明玉知道赵月君的意思,哪有好人家的要上进的男人肯做人家上门女婿的?但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会多给她添烦恼罢了,便依旧笑着安慰道:“或许人家只是实在有难处,伯父伯母这样疼你,必定早已查清楚了,不好的也送不到你眼前。再说了,这个不好再挑下一个好了,好歹你还能选个自己喜欢的,不比那些盲婚哑嫁的强许多?就是公主郡主也未必能这样呢。” 赵月君被林明玉说笑了,道:“你这人总这么敢说,什么这个不行就换一个,也不知道害臊。” 林明玉也同她说笑了几句,便回去找黛玉她们,品了黛玉和赵大小姐赵雪君的诗,四人一道用了饭菜才散了。 两日后,林明玉与林玘亲去接了人,将顾家人送到顾宅之后,林明玉只得说有要事,恭敬拜过顾老太太就匆匆赶到赵府来。 这头早有老妈子在门上候着,见了林明玉赶忙接了进去。 林明玉与赵二小姐赵月君相互见了,一同在纱屏后面坐了,今日赵月君难得穿了一身茜红宽绸遍地妆花袄裙,倒衬托的比往日里娇俏,林明玉瞧着,也觉得她该多打扮才好。 赵月君见林明玉看着自己穿着,赧然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姐姐的意思,一定要我这样穿。” 林明玉道:“这样穿有什么不好的,你也不要因为这个,就把自己的心弄得暮气沉沉的。” 说着林明玉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脸上和赵月君疤痕相同的位置:“要我看,上次太医给你开的膏药还是有效的,如今也淡了不少,不仔细哪里就能注意到的,只是你心里总想着。” 赵月君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也知道,只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不过这回的药确实有用的,脸上蜕了两次皮,这疤竟然平整了,但要完全消去哪里有这么容易的?” 林明玉再劝了几句,婆子进来说人来了。 赵月君的背脊登时如上了弦,板直板直地坐着,两只手抓着帕子僵硬的放在膝盖上,林明玉瞧着她,想起当年皇祖母给她挑驸马的时候,当年皇祖母瞧上了齐家和钱家两家只选不好,就让她亲自去相看了。 想起来当年局促难为情的竟是那两位公子,她自个儿倒没什么,好与不好凭自己喜欢罢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齐驸马和那位钱公子在御花园的样子,齐驸马是个温润的人,温文的说话,温文的笑,就连脸上浮现的那点羞赧,也是温温淡淡的。 而那位钱公子却不同,他就像是另一个萧昱,气宇轩扬,又比萧昱多了些趾高气扬和莽撞,即便脸红,也要仰着强撑着 正想间,林明玉忽然觉得一只冒汗的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林明玉回过神思,才发现对面屏风外已经坐了一个男子,一旁有媒婆介绍背景。 这男子姓严名怀余,今年十六,据说早年就中了秀才,只因家道贫寒未再进取,如今为让略有跛足的弟弟能完成亲事,这才答应了赵家这门亲事。 媒婆说的都明面上的话,林明玉在路上也听赵家的婆子说了,其实这严家也并没有那么穷苦,只是这严怀余的生母死的早,父亲又续了弦。正所谓有了后妈便有了后爹,他的胞弟又是娘胎里就带下的天残,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事,但那头是抱着卖女儿的心才肯的,哪里肯少收半个钱,凭他日里积攒的那些卖字写信的钱哪里够?听了媒婆的话,想着与其两兄弟都这样熬着,不如卖了自己先安置好弟弟,也算安了亡母的心自己也能奔一份前程。 林明玉坐在纱屏后,看严怀余相貌出众,谈吐亦是不凡,只是举止间有股子傲气,又知道了他有这样一份狠心,寻常读书人最讲究气节,有几个肯给人家做招婿的,便知道这非甘心久屈于人下的人,只怕等到他出头的日子,悔了今时的决定,反倒怨了赵家。 她前世阅人无数,不是没见过这样的,这种人就是靠着心里那点不平,能吃人不能吃之苦,受人不能受之辱,故而这类人常常有出头的时候。可这样的人一旦出了头,却又痛恨自己所受之苦之辱,留他在身边,到时候只怕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明玉正想提醒赵月君,却见赵月君面色微红,言语中已然有些温情,便知道她这个闺友已心动了,更想要如何劝才好。 直挨到媒婆请严怀余下去了,她才想好了说辞,正要同赵月君说,却不料赵月君已问她:“你瞧着他好吗?” 林明玉顿了顿道:“我看这位严公子谈吐,才学十分出众,想来这几年也没因为家里困难荒废了学业,听说他日间要给人写信写对联的,还能坚持读书,就凭这点坚持,将来必大有可为。” 赵月君轻轻点着头,微红的脸向下瞧着自己的鞋尖道:“我也这样想” “不过。”林明玉虽看出赵月君心意,但为了闺友的幸福着想还是决定把话说完。 “不过?”赵月君一愣,抬起头望住林明玉的脸。 林明玉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忍,只好微微侧了侧道:“严公子才学固然好,但想必你也看出他骨子里有股傲气,又有些不平。” “就是这样”赵月君小声道,“我才觉得他好,我之前总觉得肯这样上门的人,多半是软骨头” 林明玉问道:“那如今他因情势伤了自己的傲气和自尊,他心中自然有恨,等来日他出人头地了,这个恨要算在什么地方?难道是他自己身上吗?” 赵月君一惊,木了半天才回过神:“有傲气有自尊的也不行,那难道我便只能” 一语未完,赵月君的眼已经红了。 林明玉低叹一声道:“你若真舍不得,就再见他一次,清楚明白的问他心中是否不甘,他若只说不甘,只为了银子,你便算了,再不忍就叫人送他些银子渡了眼前之困。他若愿意掏心肺的告诉你实情,你竟也可以考虑考虑,只真诚与他说便是了,这样的人记怨也记恩的,你在他微时尊重他,他或许也会记在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只是这或许二字连林明玉自己也拿不准,这样的人,大多记怨忿多过记恩惠的。 赵月君道:“那我便叫婆子与媒婆说了,再见他一次吧。” 林明玉知道这是她不愿放弃严怀余的意思,也明白若劝的多了反而叫她不喜,但还是郑重叮嘱道:“你竟细细问他,他是何般形容举止都要看进眼里,好好想清楚了,有什么不妥的问问伯母伯父也好,愿意来与我说说也罢,切不要为难了自己将就过去了,这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 赵月君眼中一丝为难一闪而过,但依旧握着林明月的手谢道:“你就如我亲姐妹一般,真是样样都为我仔细考虑了,我把你的话放心里了,你放心吧。” 林明玉连连叫她不要这样说,但心中却依旧透着隐隐担忧。她也是女子,前世也有过这样的怦然心动,知道要放弃有多难。可这又不是她的日子,她与赵月君再好,但也不是亲姐妹,如今说的已经有言深之嫌了,她也只能说到这里,毕竟她也不能对赵月君的一生负责。 这事了了,赵家又留了饭,饭后,赵家主母何氏又亲自谢了林明玉,林明玉只笑说是应该的。 何氏又将林明玉喜欢的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你们家里这几个孩子,真真是各个都叫人看了喜欢,二姑娘天仙一样的人儿,上回来时在雪丫头那儿提的诗,后来二王妃来瞧见了,也夸个不住呢。还有玘哥儿,真是温润如玉持重如金,这样小的年纪就如此进退有度,实在难得。每每来我们府上一次,你师伯就要夸上一夜。” 听人家夸奖自己的弟弟妹妹,林明玉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一旁陪坐着的赵雪君抱着何氏的胳膊笑嘻嘻的冲着林明玉道:“只可惜我没更小的妹妹了,否则我父亲只要她配了你们玘哥儿心里才满意呢。” 林明玉笑道:“若真如此倒是咱们玘哥儿有福气,有个部堂泰山,还有个节度使的连桥,以后前程竟半点都不用愁了。” 因为赵雪君的夫婿真是新进的河中节度,林明玉故有这么一说。赵雪君听了果然又羞又恼,跳下炕来捏着粉拳就跑过来锤了林明玉两下,羞愤道:“我可瞧着,多早晚有这么个姑爷能降服住你的,我竟许他算是我的恩公,报了今日的口业呢。” 这时赵月君笑她姐姐道:“姐姐又何必舍近求远,何必要等林姑爷,你只告诉二姑娘去,她就能降服住的。” 赵雪君指尖绕着帕子笑道:“这话可是真的。” 但转念又说道:“妹妹这么说,我倒不好去告了,我和林大姑娘竟然是同道,又何必物伤其类。” “姐姐有浑说什么?”赵月君问道。 赵雪君捂着嘴笑着依在林明玉身上道:“咱们两个做大姑娘的,却处处都要听二姑娘的管,可不是同道么?” 林明玉点头道:“有理。” 一时何氏与赵月君也笑了,下面的婆子丫鬟们也尽插科打诨的凑趣。 待林明玉回到家时,门上已报过酉正。 她一进院子,紫画就迎出来,从紫婉手中接过大毛披风,跟在后面报了些家里日常中馈琐事,又挑出两件来说道:“后日是参知政事家三姑娘生日,她家大奶奶与咱们家二小姐和赵家大姑娘时常传诗笺砌诗塔子的,除了常礼二小姐又叫加了些辰溪朱砂等颜料。” “嗯,就听二小姐的。”林明玉脚步不停。 紫画又道:“今日南大街铺子上的昌爷家的昌奶奶来过,是为了起租子的事,因着大小姐不在,也是二小姐拿主意答复的。” 说着紫画又把昌爷家的如何说的,黛玉如何答的说给林明玉听。林明玉听后笑道:“她这样处理也很好,倒是比我在人情上更周全一些。” 紫画不敢说林明玉不好,只夸黛玉道:“二小姐这算账的功夫,比咱们这些人打着算盘还快呢,我在旁听着和绿微两个可算了好一通,多少分利,起了多少,又有许多惯例的,哪知道二小姐一听昌奶奶说了,心里就算好了,与我们后来算出来的一点不差的。” 林明玉笑道:“既然如此,你也挑着些事叫她去管管也好,只不要让她太劳累了,以后再有我顾不上的,也拿过去叫二小姐拿了主意便是。” 紫画应了。 林明玉进去换了一身家常衣衫,又先去看了黛玉,正巧林玘正和黛玉下棋呢,她便过去坐下,晚间不宜喝茶,就吃了点酪子,等二人下完一局。 林玘先给姐姐打招呼,黛玉则往炕上引枕上一歪,问道:“赵家二姐姐的事怎么样了?” 林明玉心里也□□着不放心便对林玘说道:“玘哥儿,你这几日且让小厮出去好好打听打听这位严公子。赵家没有兄弟,赵师伯又待你如子,你竟费些心吧。” 林玘点头。 黛玉问道:“听姐姐这话里的意思,这位严公子难道有什么不好的吗?” 林明玉不爱在背后论人长短,只大概说了一句,就道:“还是先打听着吧,到底是件大事,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黛玉却道:“姐姐的话固然不错,可咱们和赵家到底非亲,姐姐关心赵二姐姐,可也千万记着些分寸,免得好心反招了怨怼。” “你安心,我有数的。”林明玉道,“况且赵二是个明白人,不会误解的。” 黛玉抿了抿嘴,不再说了。 她与赵大小姐走得近,有些林明玉不知道的事,她反而知道。赵二姑娘看着大方能干,可却是十分敏感的,赵大因长了身子,曾把自己仅穿了一次一条十六幅百鸟花草澜裙给了她。赵二就想到这裙子是江宁织造的绣娘师傅入京时,在徐阁老家做的,当时只有几家的嫡女各做了一件,赵二虽收了,却未穿过,后来赵大身边的丫鬟却见赵二的奶妈妈家的媳妇拿着,又听那媳妇说什么嫡出庶出的,说管家劳神什么的,赵大心里就明白了,再没将自己用过的东西送给赵二过。 但林明玉心里岂能完全不知,只是不说而已。 几日后林玘也着人去打听了,原本也没有打听出什么来,却不知萧府上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那日下午,萧昱特来拜访了林玘,给林玘透了一些口风。 林玘听后按捺着惊讶送走了萧昱,急忙去见了姐姐林明玉,告诉她,这不起眼的严怀余,竟然曾与三王爷府上的大总管在明德街麒麟坊雅间见过,还叙了整整一个时辰! 林明玉也很吃惊,麒麟坊是皇亲贵胄谈事雅叙的地方,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更何况严怀余这样的,而且他若是能认识三王爷府上的大总管,有这样的人脉,何至于愁那么几个银子,托了关系随意揽些弄花伺草的活就都有了。 林明玉又想起父亲的话,萧家果真耳聪目明,这样的消息说有就有,还这般清楚在哪儿说了多久都知道,不容小觑啊。 又想到她父亲林如海和赵师伯都是不愿卷进党争之人,尤其是当下的情势,如今圣上身子不如从前了,也因如此当今皇上才起意要整顿两江盐务,想为继位者留一个海清河晏的天下。但今上现有二子,二王和三王,皆不怎么合皇帝的心意。 二王忠孝仁义,却是个病秧子,成婚十余载也没有半个子嗣,坊间从前甚至有二王爷有龙阳之好的传闻,直到现在侧妃怀上了,才渐渐消散。三王倒是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但为人狠厉不得今上之喜,故而至今也没有立下储君。 以至于朝里的大臣们也多数分成了两派的,但主要还是以支持二王爷南方学林党占多数,如今就看二王爷府上那位侧妃的肚子争不争气了。 林明玉想起这些,不由替赵家担心,因朋党之争中落的人家,眼前的顾家不就是吗?她父亲信里曾提过,顾老先生是北方学派之首领,曾任内阁次辅,正是因为支持大皇子,主张立长立嫡,曾带头北林朝臣上书请当今圣上早立储君,此举虽合了皇帝的意思,可偏大皇子命薄,在册封太子的庆典之前便一病而亡了,皇帝虽追封了太子。但后来之前被北林打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就开始联手排挤北林派系,以至于后来如洪老先生这样的北林名仕仕途都不怎么顺利,直到近几年两位王爷之争日渐白热,为了拉拢北林派在儒林士子中的强大影响力,北林学子的境况才日渐好转。 林明玉心下不安,第二日一早就到了赵家府上,因恐此事背后关系重大,本想与赵世伯夫妇说的,但赵氏夫妻二人却出城进香去了。 原来当年赵世伯病重,何氏在城外普相寺茹素一月,每日手写经书,只食一餐,以求赵谦明平安。赵谦明病愈后,知道了此事,十分感动,便发下愿,要年年陪妻子去庙中祝祷吃斋。 林明玉没办法,便与赵月君说了,可心中依旧不安,原本想着等赵氏夫妇回来了,再亲自登门跑一趟。 却不想这时扬州传来了盐政衙门书信,信中说林如海病重。 林明玉得信赶忙叫家人收拾起来,决意要带着弟弟妹妹回扬州一趟。 贾府那边老太太得知了,又命王熙凤来请姐妹几个过去住一宿,说是一来可以和姐妹们道别,二来也让老太太再看看黛玉。 林明玉和林玘这个时候真是半日都不想耽误,只想赶紧回扬州看望父亲,但黛玉说的也有理,毕竟是长辈,这样来请没得不去的道理,但她心里也记挂父亲,便和姐姐弟弟商量,竟提前一日过贾府去,留了紫萝紫画张罗,第二日便直接从贾府走。 定好了,林家姐弟三人便不日到了贾府,与贾家众人别过之后,贾母又见了她们姐弟,说要贾琏送他们回扬州去。林明玉拒了,贾母却是不依,几番纠缠,林明玉也烦了,只好应下。第二日一早,临出发时。贾母又是搂着黛玉哭着道了几句“我可怜见的黛丫头”。 林明玉听了难免又沉下脸,她这外祖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可怜的黛丫头?她们的父亲还没死呢! 林玘已是如此,只想赶紧走了。 一旁林家的下人也觉得这话不中听,便忙忙的报时辰,催着快走的意思。 眼看贾母终于松开了黛玉,贾宝玉却又过来牵住了林黛玉的袖子,满脸的不自在。 黛玉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不像话,就甩开了他。 却不料贾宝玉说道:“妹妹就别走了,有林姐姐和玘兄弟去还不够吗?” 林黛玉一听这话便就恼了,摔手转身就走到了林明玉身旁,林明玉对宝玉如此早见怪不怪,也不理他,和妹妹一道上了车。 林玘也实在看不上他,原本觉得宝玉虽荒唐,但多少是个懂情的人,如今这天伦之情,他却不顾了,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倘若正如了他的意思,若父亲这回真有什么,叫他二姐情何以堪。 于是对宝玉拱拱手,也走了。 贾宝玉看出林妹妹恼了他,正顾自犯呆呢,忽见林家马车要走了,急的忙要推身边的婆子,嘴里嚷着要她们把林妹妹追回来,却不想一把推在了贾环身上,贾环踉跄几跌倒,摔得满脸鼻血。 可贾家上下却都在哄宝玉,贾环又孬,不敢怎么样,只得回去冲赵姨娘说。 赵姨娘听了,恨得咬牙切齿,只没有个法子出了这口气:“什么宝玉,哪天真玉碎了才好,也叫她们心疼心疼!” “说起来倒是林姐姐和林表弟好,我常去,林表弟总是好生招待的。林姐姐待我也不曾比宝玉差的,上回我生辰,唯有林姐姐给的是和给宝玉的一般,就连我那嫡亲的三姐姐,也只知道给宝玉做鞋子。”贾环窝在炕上捂着鼻子不满地嘟哝道。 赵姨娘想起林明玉平日神态,虽威严,但却不像别的人只知道踩低捧高,加上林明玉逢年过节送些什么也从未少过她的一份,她不免也说道:“你不要说,瞧瞧人家林大姑娘,那玘哥儿不过也就是个庶出,可人家这个嫡姐呢,对玘哥儿哪一点不用心,吃的用的不说,就说她家的先生,我上回还听丫头们说自从兰哥儿去那头府上读书之后,在那头吃的用的都和她家玘哥儿一样,就连功课也精进了不少,上回你父亲还夸来着。要我说,等她们从扬州回来了,你也去求求大姑娘去。” 贾环听了有些动心,但又怂,摇着头道:“我有些怕林大姐姐,见了她的面直求不出口来。” “那就叫你三姐姐说去。”赵姨娘插着手道,“你们是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她平日给宝玉做这个做那个也就罢了,这读书是一辈子的大事,她也不帮衬着你的话,你就问问她,谁家姐姐是这样的!” 贾环这才应了。 而林明玉这边,赵家姐妹来码头上相送,赵大小姐不免要和黛玉说许多话,林明玉便拉了赵月君说了几句。仍是叮嘱她要防着严怀余,宁肯错过这一个,也不可心存侥幸,不论严怀余是怎么样的人,他都不简单,还叫赵月君等赵家世伯伯母回来之后,一定要将这件细细告知了。 赵月君眼中微微闪躲,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后又有萧家下人来送些随船的小吃用具,又说萧三今日送萧旻芝入宫,无法亲自来送,萧家兄妹传话,但望珍重之类的。 林明玉谢过,便携弟弟妹妹登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一路仆仆,急船回到扬州。 林家人早得了林家姐妹要回来的消息,依旧派了人来接。 到了码头上,林明玉一见着二管家林寿便问他:“父亲如今怎么样了?” 林寿看看四周,又瞧瞧贾琏,只道:“还是那般,大小姐您还是自己回去看吧。” 林明玉赶忙上轿,到了林府门上,林寿对贾琏道:“琏二爷是客,一路风尘辛苦,舍下早备好了歇脚院落,请二爷先去洗漱休息吧,明日咱们老爷再见二爷。” 贾琏赶了几夜的船,正累的受不住呢,听了这话恨不得立刻去歇了,但碍着林明玉的面,只得再关心的问了几句林如海的身子才走。 林寿客气得体的答了,就叫人引了贾琏下去休息。 这时林寿才道:“老爷叫小姐少爷去书房说话。” “书房?”林明玉姐弟三人互相望了望。 不是说父亲林如海病重已久不能下床了吗?这会儿怎么在书房? 林寿自是知晓内情,但也不多嘴,只领着姐弟三人到了林如海书房前。 姐弟三人前后走进去,只见林如海安然坐在黄花梨祥云纹束腰书案前,面色清濯却很有精神,只比原先稍消瘦了些。 “爹?”林明玉姐弟三个几乎是同时开口。 林如海见了三个儿女,眼眶微红,连连招手道:“快过来,让爹好好看一看。” 姐弟三人上前,林如海一一看了,又说林明玉高了,说黛玉面色好了,又说林玘更挺拔了之类,又问起在京里吃住如何,凡事可顺心之类,絮絮叨叨竟不像往日。 好容易才停,林如海也意识到自己啰嗦了些,只是许久不见子女,心里太过挂念所致。 “爹,您不是病了吗?”林明玉问道。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这是上头的意思,为父原以为这遭在扬州做了这么一番大动作,总要得罪不少人,说不好仕途性命都要搭在里头。但俗语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父早有鞠躬尽瘁之念。却不想上意如此厚待,前些时日传下密诏,叫我称病罢堂,不日便要以此诏我回京暂歇赋闲职‘养病’,日后再行复起。只是此事机密,为叫你们安心,父本不想告知你们,却不想盐政衙门竟先发了信给你们了。” “原来如此。”林明玉点了点头,又问:“听父亲这样说,这回真当是逃过一劫?” 林如海道:“是也不是,我之前已为新改盐政铺好了路,之后实行多是得罪人的事,如今圣上要我全身而退我心里十分感念,但为人臣子” 林如海抿抿嘴没把后面几句“有违”上意的话说出来。 林明玉松了一口气。 林如海再与林明玉和黛玉交代了几句,便叫她们姐妹二人先回去休息,只留下林玘谈到傍晚用饭时分。 内容不过是学业,立身之道等等。 到了晚间,林明玉想起赵家的事,又特意来找了一趟父亲林如海,把赵家招婿和严怀余之可疑都说了。 林如海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两位王爷斗争这样厉害,如今六部里其他五部今日是三王的人明日是二王的,只有你赵世伯能牢牢把住工部部堂的位置,靠的就是谨慎小心审时度势。这种事他自有定夺的。你若真不放心,待为父今晚修书一封,叫人连日送上京去也就是了。” 父亲这一番话,让林明玉觉得自己也实在是有些过于担心了。赵家世伯这种在官场里混得面面俱到风生水起的人,她能看出的问题难道他就看不出?于是就听了父亲的话,暂且将这件事搁下了。 之后林如海又问起萧家兄妹,言语间十分关注萧昱,但林明玉问他他又不说,林明玉也就不问了。 翌日,贾琏过来拜见林如海,只见林如海头上缠着白巾,病歪歪的躺在卧榻上,竟是十分不支的模样。心里便想起贾母所言的话:事后,一定要将林家姐弟并林家家产一并带回京去。 至于是什么事后,当然是丧事之后了。 虽说林玘并非贾敏所出,贾母却一再强调要并玘哥儿一起带回来,其中的道理贾琏也明白,林家虽无近亲,待到底宗族还在,若是不将林家唯一的男丁带回贾府养育,他此番带走林家产业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于是又挤出些泪,不住的说老太太如何说的,叫姑舅老爷安心养病,再如何都有贾家这门子亲戚 林玘在旁看的无趣,就退了出去,怕回京后洪老先生考问功课,用心温书去了。 黛玉因知道父亲身子并无恙的,瞧着贾琏这副“情真意切”的夸张样子,倒觉得有些滑稽好笑,但又不敢笑出来,只好举着帕子捂着半张脸硬忍着。 而林如海和林如海一对父女,一个久经官场,一个看过繁华,皆是不动如山的沉静着脸,不时还与贾琏点头。 黛玉瞧着更觉得好笑了,等贾琏退下,姐妹二人从父亲房里退出来,过了走廊,黛玉就挽着林明玉的手臂笑道:“这可真逗趣的,就是想不到姐姐竟也肯陪着琏二哥对台子戏呢。” “父亲的身子这会子还不宜叫外人知道,一切得等咱们回京了才好说。”林明玉笑道,“不然我又能怎样呢,跟你这小丫头似得躲后头偷笑去?” “那哪儿成?”黛玉笑道,“谁叫你是姐姐的?” 林明玉假模假式地哀叹一声:“可怜我,这会子是做姐姐的,可下一刻却要被咱们家的二姑娘管。” 黛玉和跟着的两个大丫鬟都笑了起来。 出了林如海的院子,林明玉也不叫黛玉先回去,反拘着她回自己那儿,又着人传了各处管事来,准备举家上京的事宜。 林明玉坐在正中,面前放一张大案,上面摆着各样账册单子,两个紫在旁伺候笔墨,下面两旁各放两张长案,各坐着几个会盘算能写字的媳妇,一遍算一遍记录。 而黛玉只在一旁林明玉用于休息的软塌上坐着,看林明玉将这些庄子如何处置,扬州的铺子又如何处置,要添多少船只箱笼等物,家中奴仆多少要带去,多少发到庄子上去,多少要留下回姑苏看宅子,还有哪些老子娘在扬州的,又须遣散多少人等,事无巨细,都要林明玉一一过目。 黛玉虽觉得这些俗事太过琐碎扰神,但也不忍心看着姐姐一个人这样辛苦,便也揽了一些算账记册的事来为林明玉分忧。 期间贾琏来过几次,见林家上下里外都忙得团团转,林明玉更是脚不沾地,喝水吃饭都扣着时辰,便拉了小厮打听,当得知是林如海一家都要搬到京城去时,心里一乱。 贾琏回到自己的客院,打发开下人独自一人踅进内室,来回踱步的想,若是林姑老爷同林家姐弟一同上京了,那林家姐弟自然没理由住到贾府去,林家的家产就更没有理由要“寄”放在贾府 “这可如何是好?”贾琏想起老太太,又想起王熙凤说的,如今府上正等着发这样一笔横财呢! 左思右想的还是觉得先要告知老太太知道,便叫了随行来的昭儿进来,写了封信,又交代了几句,叫他第二日上京报信去了。 昭儿回京后半刻不敢耽误,先去见了贾母,贾母看了信,面上倒不见有多失望,只对昭儿道:“你主子小孩子家,这点事就稳重不住了,林家姑爷身子不好能上京闲养是好事,叫他先安心跟着林姑爷回来罢。” 贾母心里到觉得若是林如海身子暂无大碍,能到京城眼跟子底下,倒比在扬州好,至少若是林如海有什么举动,或是又不好了,或是要续弦,贾家这儿都能第一时候知晓 昭儿诺了,又去给王熙凤报信去,恰好遇到秦可卿没了,王熙凤正在宁府管事,白日里只能和王熙凤大致报了贾琏平安。又说:“林姑老爷身子虽然不大好,但今上恩准林老姑爷进京赋闲养病,待林家打理好家业,新任盐政一上任,二爷就和他们一道回京来了。” 王熙凤听了,心中微妙。到是一旁的宝玉听了十分喜欢,连问昭儿道:“到时候林妹妹也一道回来吗?” 王熙凤笑道:“姑老爷都要来了,你林妹妹自然也来的,不止要来,只怕还要常住呢。” “那可太好了。”贾宝玉喜得可不可的。 王熙凤心中却闪过一丝隐忧,如今宫里传出消息来,大姑娘的事竟有些眉目,正是要拿银子打点的时候。现在又不是姑姑贾敏在的时候,每年各节都会送一笔不菲的节礼来,现在林明玉当家,虽说也时时送礼,但都是些寻常的节礼,比不得那真金白银。而宫里的太监逢年过节又常要上门来,如今益发周转不开了。 原来以为林姑老爷不行了,如此到还有 可现在 “也就是你如今还这样高兴了。”王熙凤朝宝玉叹了一句。 宝玉一愣,原要说什么,但想起如今正是秦可卿的丧期,又想到那日在太虚幻境,与可卿缠绵种种,忽悠悲从中来,竟又顾自落泪。 王熙凤又要哄他,又因人多不好细问昭儿,只好耐到晚间再叫昭儿来问话。 待昭儿回到扬州时,林家上下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便又随着贾琏等回京来。 及到林家人将到京城的这一日,因有林如海一道来,王熙凤少不得要安排些人去码头上接,宝玉听说了,也闹着要一起去,王熙凤不敢答应,宝玉便去缠贾母,拉着贾母扭得好似扭股儿糖一般。 贾母虽宠爱宝玉,但到底挂着心事,若是以前宝玉这样撒娇,贾母只就答应了。但贾母心中盘算着黛玉和宝玉的婚事,又知林如海的脾性,宝玉若是这般去了,只不会让林如海喜欢,故而想先拘着他,等日后再将黛玉接过来,待两个小孩子 “老祖宗,可就让我去吧。”宝玉仍然在那儿说。 贾母知道不想个法儿叫他转了注意,宝玉断不会依的,便说:“如今秦家小相公也来了,他素与你好的,又是你的同窗,又没了姐姐,你也该先陪着。” 宝玉听到秦钟,心里有些动摇,犹豫问道:“那林妹妹那儿” “不止你林妹妹,还有你林姐姐林表弟也和你林姑父一道来了。”贾母知道宝玉有些怕林明玉故意说道,“那儿自有你凤姐姐安排,再者他们一家子才回来,你林姑父身子不好,你林姐姐少不得要拘着你林妹妹一道料理家宅,你怎么好去烦她?” “那我还是过一阵再去看妹妹吧。”宝玉想起林明玉肃仪的脸,心里就打了退堂鼓,更何况此刻他也着实记挂秦钟。 “这样就对了。”贾母笑着叫几个婆子送了宝玉去找秦钟。 而林明玉一行到了京城,路上已说林如海好转了。到了京里听说宁府上大奶奶没了,林如海便只回去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就叫人备了奠礼,上门来悼拜,却不想这一路上白幡飘飘,都是祭棚路祭,眉头已然深锁,再见秦可卿所用的棺木祭品,便只拜了拜尽了礼数便回了。 回家之后,正巧赵谦明下了朝上门来,两个老友见面,不觉谈起宁府的事,林如海不由叹道:“这实在是太逾越了!” 赵谦明也点头说了两句。 林如海又问他:“贤兄,可收到愚弟的信,家里二姑娘的事如何了?” “哎”赵谦明张张口,满脸无从说起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林如海瞧出赵谦明神色有难处,只问:“莫不是有甚变故?” 赵谦明又叹一声,不说女儿赵月君之事,反问林如海道:“贤弟,我心中有一问,只想讨你一点主意。” “兼白兄但说无妨。”兼白是赵谦明的字,林如海见他神色凝重,不觉也微微坐直身子。 赵谦明却没有立即就说,反垂下眼睑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想好了,又确认了左右无人,才凑近到林如海耳侧问道:“依你看,若是这会” 说着,赵谦明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二字道:“府上那位得的只是位金枝,贤弟看,这一位” 赵谦明又多伸出一根指头,比了个三:“前程又当如何?” “兼白兄糊涂。”林如海按下赵谦明的手,双目一分不移地望住赵谦明道,“当初顾老先生鹤驾西归,曾专嘱咐你我,说他老一生最为追悔之事便是主张立储,导致北林学子几年仕途艰难,几乎动摇了北林之根基。兼白兄,你也算顾老门生,虽非北林出身,但早几年也因那场风波,被外派至苦寒之地,好容易任满回京,又赋闲两年,若不是有你同乡高阁老举荐你入工部,你如今又当如何?” 赵谦明被林如海问一愣,不由想起早年疼处,感叹道:“那两年也多亏贤弟周济。” 林如海忙摆手道:“这些不必再提,只是你这些年在工部战战兢兢方才坐稳这部堂,那两党的争斗之惨烈你哪里不知?兼白兄,那从龙固然有功,但败了可是延祸六亲九族之罪。” 赵谦明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却听林如海又道:“兼白兄,你我同窗,曾经可许过为一世循吏之言,虽说官场沉浮明暗,少不得有变通之时,但心中的那一杆秤倒不得。” 赵谦明听言,眸子里幽幽一闪,暗暗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林如海见他并未表态,便知赵谦明心中多少已有动摇之意,便不再接着说了,但又念着多年情谊,便添了一句道:“二姑娘的事,愚弟只望兼白兄能三思慎之。” 赵谦明答应了一句,二人又聊了一些政见琐事,饭后林如海送了赵谦明出去。 林如海回屋后,林明玉和林黛玉过来请安,因黛玉已经知晓,林明玉也不避着,又问起林如海赵月君的事。 林如海摇摇头道:“此事只怕还有波折。” 林明玉不解:“父亲为何如此说,如赵世伯之人,这其中厉害蹊跷他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他自是看得出来。”林如海叹道,“只怕里面又有别的利益关节,又因他爱女心切吧。” “赵世伯真能为了二姑娘,置赵家于危墙之下?”林明玉问道。 林如海望着林明玉看了看道:“有些事你们不知道,当年你赵伯父被外派寒水岭为官,是个极其苦寒之地,他亦不愿带着家人一同去受苦,当时只有赵二姑娘一定要随着你赵伯父前去,说是不忍父亲独自在任上受苦,你赵伯父任期两年,赵二姑娘便在那儿呆了两年。据说正是因到了那儿水土不服病了,才上任夜间只有一个婆子守着,赵二姑娘起来倒水喝,摔在碗上脸上才留了疤。但赵二姑娘倒是半句怨言也没有,也是因此你赵伯父格外疼惜她些,心里对少对她也有些愧疚。” 林黛玉听完叹了一句:“这赵家二姐姐当初也是极孝顺的,如今却也糊涂了。” 林明玉却微微摇了摇头,低头喝了口茶。 黛玉见了问道:“姐姐为何摇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林明玉不答,却问林如海道:“当时刘姨娘可一道去了。” 林如海摇头道:“刘姨娘身子从那会儿就不好了,当时听了你赵伯父外派一事还大病了一场,哪里能一道去。” 林明玉笑了笑,再摇一摇头,她和赵二到底相交一场,有些事她不想胡乱断言。 但此时林黛玉心里却明白了过来,是想若是她,自己生母正当大病之中,即便有孝顺父亲之心,但也绝不会弃母从父而去。 况且当时赵月君不过十岁上下,若非是相顾两难考量不全,那这份心思 林如海心里也能感到这个,但他同赵谦明一般,站在他们的角度看到的更是女儿对身为父亲的自己的孝,况且患难低谷时真真切切的相伴之情确实是最让人难忘与动容的。 “除开这些,你赵伯父心里恐怕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同窗相识多年,林如海自是知道赵谦明不是会无端问起皇储之争的人,况且赵谦明说是询问,言语中已有倾向三王爷之意,林如海虽不敢断言此举一定不对,毕竟只要二王爷一日无子嗣,三王爷也不是没有继位的可能。 但在扬州的经历,以及林如海隐隐感到的萧家尤其是萧昱和宫里说不清楚的关系都似乎指向二王爷这端。多年的政海生涯让他觉得,这其中或许会另有世人难料之变数,一动不如一静。但这些也不过是他感觉,并无何事实可考可依,又涉及皇帝让他回京之中些许隐晦之圣意,他也不好对赵谦明说。 只是因为他能体察到如今圣上正有大用能臣干吏肃清贪墨恶治之意,故而还是劝赵谦明别忘了当初的愿为循吏之心。 所谓循吏,出自《史记》的《循吏列传》,当是重农宣教c清正廉洁c所居民富之官,重民利世之臣。 只是林如海也不能确信,这位多年好友是否能听进去自己的劝解。 而赵谦明也确实对他隐瞒了严怀余所言。 当日赵谦明当面拆穿严怀余与三王府上关系匪浅之时,严怀余竟无半点慌乱神色,反而十分大方的承认了。 赵谦明因碍着三王脸面并没有直接将严怀余赶出府,只说自己为女儿招婿是为让女儿下半身有个依靠,婉言拒绝了严怀余。 但之后却不知怎么的,严怀余竟说动了赵月君来劝。 赵谦明在得知自己的二女儿竟然趁着外出烧香之际,与严怀余偷偷会面已是气的面红耳赤胡子直立,立刻就叫人把赵月君关到祠堂里去受罚。 却不想赵月君却绝食了,绝食也就罢了,还日日叫人拿了一筐子布来,不眠不休的给赵谦明纳鞋底。两个手指都戳烂了,也不停。 赵谦明听了下人回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当年赵谦明在寒水岭外干时冻了足,摔断了腿,医治好之后就有些高地脚,寻常官靴穿着根本不舒服。还是他这个小女儿知道了,连夜给他纳鞋底做鞋子,这一纳就是这么几年。 赵谦明不由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子,外面虽看不太出来,但穿上就知道一个底厚些,但又不像鞋铺做的,只一味加厚了底,赵二做的鞋底,上下用的面料也不同,虽加厚了但轻重却与另一只鞋子相仿,而且软硬十分合脚。 这里头用了多少心,不用说,赵谦明穿都能穿的出来。 心头一软,赵谦明便去看了赵月君,见她滴水粒米不进,额上都是细汗,嘴唇都是紫白的了。又见她手上依旧捏着布线,纳了一半的鞋底上都沾了了指尖的血水,再看她身边散着好几双鞋底,心里那还顾得上生气,当初处处被刁难也不曾酸过鼻子的赵谦明,半百之岁竟忍不住抬起袖角揩泪。 “你这是干什么!”赵谦明抽着气,蹲下身坐到赵月君身边,“为父只是要你想明白,你这样作践自己,是” 赵谦明看女儿垂着脑袋,把“存心和为父过不去”的话咽了回去,反而打开赵月君身边的食盒,用手摸了摸里面碗碟都凉了,就叫人拿下去换了换了,再看赵月君十分虚弱又补充道:“换些热粥热菜。” 下人下去后,赵谦明看赵月君依旧不说话,便道:“怎么,要和爹一直这样气下去?” “女儿不是和爹爹生气。”赵月君依旧纳着鞋底。 赵谦明看她满手血泡,忙夺过鞋底道:“别纳了。” 赵月君低着头虚弱地说道:“女儿知道女儿犯了大错,不是女儿不愿改,只是女儿逼不了自己,与其叫爹爹母亲为难,不如死了干净。” “所以你就做这么些鞋底,怕自己死了爹没合适的鞋子穿?”赵谦明又生气又有些心疼。 赵月君垂着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就真那样放不下那个姓严的?”赵谦明起身看着赵月君。 赵月君只把头低得更低。 赵谦明记得都要跺脚,抬高了声音道:“说话!” “是” 因此,赵谦明就又见了严怀余一次,当然他本也没有打算就此答应了严怀余,毕竟他再疼赵月君,也及不上家族前程重要。 但严怀余这一次却真的有一点说动了他。 严怀余说他和三王爷并不着急,叫赵谦明也不要着急,只等上一月,一切就会分晓了。又说了许多他若入赘赵家,就是赵家的人,同气连枝,他不会害赵家等等。 赵谦明自然不会把后面那些说当真。 但前半句话却让赵谦明十分在意,等上一月,那不正好是二王府上侧妃生产之期吗? 听这口气,三王爷竟是胸有成竹。 若是这次二王府再无男丁,那这天下 赵谦明有些动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亲事 这次是举家入京,要打理的事自然多一些,好在有黛玉在旁协助,林明玉也未费得太多心力。 就是林玘跟着父亲林如海去送了一趟秦可卿,回来后闷了几日,就连贾兰来了也不大搭理。林明玉不知是怎么了,便叫了林玘身边的小子来问话。一问方知,那日林玘和贾兰宝玉铁槛寺撞破了秦钟智能儿之事,林玘最是不爱见这等子事,况又是在这等清净地,摔了袖转身就要走,却听秦钟在里头求宝玉,宝玉急冲冲出来拉住他,要他不要声张出去。宝玉见他只铁青着脸,半日也不答应,便要贾兰帮着说,贾兰素来知道家里是极疼宝玉的,也就跟着劝了。 可把林玘气得不轻,他虽不要看这种事,但也不是背后饶舌的人,这一个个的拉着求他,逼得他不表态就像是坏了心肝一样!故而他这几日连贾兰也不大爱理。 “原来是这样。”林明玉蹙了蹙眉。 “其实还有一件事。”小子低头垂手摸了摸手指,一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的神情。 这时丫鬟送了茶上来,卞妈妈过去端着送到林明玉手上,林明玉捧着吹了吹道:“有什么就说。” 那小子脸一红,声音蓦然低了几分道:“那天少爷当时就和宝二爷说了一通圣贤修身的道理,但回去后少爷觉得他毕竟比宝二爷小些,以小训大倒也不是道理,便让小的去寻宝二爷说明日与他道歉的,却不料小的去时,却却” 那小子磕巴了两声,咽了口气道:“却见宝二爷和秦相公在做那等事。” 林明玉稍稍一愣,卞妈妈也一时没会意过来,好容易明白过来,忙训斥道:“好糊涂的东西,这等话是能和大小姐说的么!” 那小子连忙跪下磕头道:“小的知错,请大小姐饶了小的这一回吧!这事情小的也是挂心里挂了好几日了,也不敢和少爷说,小的之前就听说那家里学里少爷哥儿们胡乱厮混,多不干净的,可见却还是头一次见。小的也是怕咱们少爷年纪小,若是说了,反被那起子人勾起兴儿,可就学坏了,可若是不说,咱们这儿也没个防备,这回是小的撞到,下一次可就是咱们少爷了” 林明玉颇无奈的叹了口气,叫小厮起身,只吩咐他再不得对人说了,又叫他依旧尽心伺候,便吩咐他下去了。 之后又吩咐了卞二找了林玘身边其他几个小子好好训了话。 “哎”林明玉想起自己上回撞到贾宝玉与袭人之事,这回自己的弟弟又撞上这种事,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个年纪不知道惜身上进,反而一个个在这事上花尽心思。 再想起贾母王熙凤是怎么夸秦钟好人品样貌的,便觉可笑,若是她们知道宝玉与秦钟有那等子事,就怕要恨得咬碎牙吧。 林玘因此和贾家置了一场闲气,贾家几次来请也不肯去。直到贾家来报喜说是贾家大小姐贾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才无奈随着父亲姐妹一道去贾府道贺。 之前贾府见林如海同林家姐妹一道来时,也比原来只有林家姐弟在京时,要客气周全一些。但如今见林如海赋闲卸了职,自家大小姐又封了皇妃,自是不能同日而语了,便个个面上都显露出得意之色,言语中亦有些轻慢之处。 林如海见了,也不过微微摇头,并无多言。林明玉想起当初萧旻芝之言果然不虚,念起之前她与萧闵芝二人也算颇为投契,又想到她在京里也就与萧闵芝和赵月君相交颇深,如今一个进了宫,一个又远着她了,心里觉得有些无趣,便没了兴头。 探春见林明玉难得的意兴阑珊的样子,便过来找她搭话,说的也无非是贾府如今如何如何之言,林明玉淡淡看她,只她得意,理也不高兴理就走开了。 回来睡了一觉,晨起起来喂了会儿鸟儿,黛玉林玘又都上学去了,林明玉就叫紫画去摆琴去。 紫画知道林明玉只有心情不大舒朗的时候才会拨弄一下琴,便看了看紫萝和她交换了一个眼色,紫萝便不动声色的吧小丫鬟们都带到外面去守着,不敢叫她们打搅了林明玉清净。 紫画才设好琴案,林明玉还未坐下,忽有人来传话,说林如海有请。 林明玉忙换衣服去见了父亲,原来是林如海午后要带她去顾家。 林明玉回来后吩咐人准备礼品物件,但心里又觉得有些奇怪,按说上回父亲林如海才回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已经去拜过顾老夫人了,如今这样日常的走动林如海也该带着林玘去才对,若是顾老夫人或是顾家小姐来请,那也该再带上妹妹黛玉才是,怎么只带她一人去顾府? 但奇怪归奇怪,午后林明玉还是同林如海一道去了,到了那儿也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的,只是这次她和顾老太太与顾小姐顾清乐就坐在屏风内里间,而她父亲和顾家少爷顾温衍则就在屏风外的小厅里说话。 “这个架势。”林明玉捏了一块糕点垂下眼眸,耳中听着父亲林如海和顾温衍的对话的内容,想道,“这莫不是来相看人的吧?” “林姐姐平日喜欢做些什么?”林明玉还在想,顾清乐忽然问道。 林明玉抬头,见顾清乐眨着大眼睛看她,顾老太太也正慈祥的瞧着她,她笑了笑道:“也无甚喜欢的,偶尔闲了,描几个字玩罢了。” 当然逗鸟遛马她也喜欢,只是不大好说罢了,到底她父亲还在外面。 顾老太太笑意更深,其实之前洪老先生在信里早就将林明玉的情况说清楚了,说她知书达理,行事大方,尤其是一手草书颇有怀素之风。几次相处下来,顾老太太虽察觉出林明玉性情略强势些,但为人果断又能替他人考虑,举止动作没有半点扭捏之气,爽利却不轻慢,自有些矜贵神气,心里倒很喜欢,如今看她也不买弄强项,更爱了几分。 顾老太太便又问林明玉平日爱吃些什么,是要留她吃饭的意思。 而外头林如海与顾温衍几次交谈下来,见他言语谦逊,但心有主见,与大事上见解独到,却又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言语有度,又无老气横秋之感,在他身上林如海看到了少年意气与君子之风的完美合一,加上顾家家学渊源,心里也是十分满意。 林如海回去之后,立刻就去谢了洪老先生,又请洪老先生作伐,不日便与顾家换了帖定下亲事。 黛玉与林玘听了这事,心里又欢喜又微妙,尤其是林玘,他原先看顾温衍倒是挺好的,也是他学业上的榜样,但想到他就要做自己姐夫了,却又有些不爽,怎么想都觉得自家姐姐这样好的,嫁给顾温衍,真是便宜了他了! 而林明玉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她和顾温衍只打过几个照面,连话也未说过一句半句,自然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她只是明白既然来了这个世界,有婚事也自然而然的。 但林如海却不这么想,他到底还是心疼怜惜长女这几年的辛苦,又信任自己女儿的性情是极有主见能守礼,加上顾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便时时叫顾温衍过来林府,或叫林明玉过去那边,让小儿女多熟悉熟悉,也免得到时候女儿嫁过去万事不熟。 这日,顾老太太又催顾温衍到林府看林明玉,见顾温衍身上穿着一身半旧的玄色暗花直裰,便道:“明儿喜欢鲜亮的颜色,你换件月牙白的再去。” 顾清乐在旁捂嘴笑语气不明的说道:“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姐姐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呢,哥哥,你还不快去!” 顾温衍笑着进屋去按顾老太太的意思换了出来,顾老太太瞧了很是满意道:“恩,这样看着可精神多了。” 说着又叫婆子拿了顾家厨房做的林明玉爱吃的点心,叫顾温衍一起带去。 顾清乐走过去瞧了一眼,嘟嘟嘴道:“老太太叫人去请她都不肯来,这会子老太太又叫哥哥去,又送点心的,倒显得咱们家非赶着她似的。”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顾老太太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抹额道,“这是姑娘家的矜贵,你明姐姐好不好,你不知道?” 顾清乐听顾老太太这么说,脸上倒是一红,顾清乐初来京城,因她祖父盛名,京里倒有很多达官家女眷请她们去做客,可顾家虽有名声,但家境却虽不至于窘迫,但与京里的闺秀的穿着用度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加上一时紧张在闺秀们面前出了丑,回来对着丫鬟好一通哭呢。 那次林家姐妹也在,倒也是林家姐妹替她解的围,也幸好黛玉带了换的衣服,林明玉也是看她身量和黛玉相似,林明玉就按着黛玉尺寸叫人给她做了衣裳还打了首饰。 顾清乐想起当日林明玉亲自将衣服首饰送来,和老太太说什么原是做给黛玉的怎么怎么的。 但顾老太太一眼就看出来,这花样颜色绝不是黛玉喜欢的,加上那搭配衣服的首饰又十分精致,便明白了林明玉的心意。 顾清乐更知道林明玉这样做,是免了她在老太太面前为难,顾家规矩重,最容不得攀比之气,她又是个庶女,老太太是怜惜,有意提拔她一门好亲事才带她入京的,不然只叫她跟着叔伯在老家就行了。若是叫老太太知道她这般没出息,为了这些事就哭了,还不知要怎么呢。 为此顾清乐心里倒也谢林明玉的,只是瞧着自己哥哥每回都巴巴的去,心里又替自己哥哥不满。 顾清乐闷声送顾温衍出去,看顾温衍满脸高兴,不由又嘟囔了一句:“我这未过门的嫂子倒不是不好,只也太随性了些,老太太说她矜贵,可长辈请她她也随自己性子爱来不来的?” 顾温衍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亲自提了食盒上了马车,想起林明玉半睨着眼与他间着两人的距离漫步说话的神情,却觉得只再随性些才好呢。 那样瑰玉似的人,那样澄澈明亮的眼,就应该配上最肆意的笑最鲜活随意的神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顾温衍到林府时,林如海刚好出了门,他进去找林明玉时,是紫画出来接待的。 紫画叫人接过顾温衍带来的食盒,禀道:“荣府琏二奶奶来了,咱们大小姐正接待着呢,顾少爷或去前厅坐坐?” 顾温衍笑了笑道:“不妨,玘兄弟可在家里,我去他那儿坐坐吧。” 紫画叫了人来问,来人回答道:“今日萧三爷来了,少爷在老先生那儿陪坐呢。” “萧三爷,可是老师常说起的萧昱?”顾温衍想了想,笑道,“那好,我原也要过去拜见老师的,正好也见见我这位萧师兄。” 顾温衍如是说,紫画就叫了人给顾温衍引路,顾温衍拜拜手道:“不必了,这里我都认识的。” 说完要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回过面来含住紫画,笑问道:“上回来时大姑娘似乎嗓子似乎有些不大舒服,现在可好了?” 紫画稍稍捂嘴笑答道:“都好了,劳顾少爷挂心。” 心里却想,大小姐也就是起早了受了点凉,您就一日两次的叫人送清肺润喉的药膳过来,还能不好吗? 顾温衍笑着道了声谢,便走了。 紫画身边的小丫头,伸着脖子看了看顾温衍越行越远的背影,地对紫画道:“紫画姐姐,这位顾少爷人可真好,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尤其是对咱们小姐那就更好了。” “这倒是真的。”紫画笑道,“你也不要在这儿杵着了,快去帮紫萝姐姐去,这么多东西来来去去的,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呢,累着大小姐不说,还要叫顾少爷久等了。” “哈哈,紫画姐姐是在心疼顾少爷吗?”小丫头嘻嘻道,“我知道紫画姐姐是要陪着大小姐嫁过去的。” “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紫画举起手揪住小丫头的耳朵,“整天胡听乱说的,咱们府上哪个像你这样,再这般,就叫你妈妈好好教训你。” “可那边的姐姐都是这么说的啊,就好像琏二奶奶身边的平儿姐姐似的。”小丫头捂着耳朵撅起嘴嘟哝道。 “平时教训你们的话都记到哪里去了,那头怎么样咱不能说,但咱们家的规矩,何时能说这等闲话了!”紫画呵斥道,“再说咱们大小姐是什么人” 紫画看了一眼,见远处有两个贾家的人走过,便住了嘴,只吩咐小丫头不准再胡说,便打发她帮忙去了。 其实她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是要给大小姐林明玉做陪嫁的,至少当年太太在时是有这个意思的,但上回听顾少爷要将顾家他院子里到了年纪的婢女发配出去过来问自家小姐的意思时,话里的意思就是以后不要妾小的。她家小姐也听明白了,故而前段也回了老爷将她与紫萝的身契都还了她们,因紫萝有老子娘在身边,她家小姐也说了要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紫画知道自家小姐是言出必行的人,心里自然是十分感激,贵家妾再好,也比不上做贫家妻,踏踏实实的有一份自己的人家,况且她家大小姐这样的人,是断然不会亏待了自己身边的人。 只是她却有些舍不得自家小姐 紫画轻轻叹一声气,便去库房帮着紫萝清点东西。 其实这次王熙凤来就是为了建省亲别墅的事,如今元春晋封为妃,正是贾府风光的时候,圣上有开下这般恩典,贾府怎么能不踊跃感戴吗? 可这省亲别墅也不是凭空能造出来的,贾家本就是个架子,哪里有这么多钱,亲戚里包括甄家都送了银子来,但也不尽太够,便只好求到林府来了。 说是求,但王熙凤的姿态却高,谁叫她现在也是国舅夫人了呢。 不过因着元春,又是亲戚,林明玉也不好回绝的太彻底,叫人备了一万两银子交给王熙凤。 却不想王熙凤看了一眼装着一沓子十张千两银票的盒子,只轻笑一声:“大妹妹也替嫂子算算,光下姑苏买办教习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就花了三万呢,这么一个省亲别墅,哪一样不用最好的,山石花树都是流水的银子堆的?若是缺那么一万两万的,也不和大妹妹开这个口了。” 林明玉知道王熙凤这是嫌少的意思,便笑道:“琏二嫂子说的有理,我到底小孩子家,没什么见识,想想府上那样的人家,自然不像咱们家似的,一两百就当钱了,拿出这点钱来白惹了嫂子笑话。” 说着林明玉便叫人将装着银票的盒子收了。 王熙凤以为林明玉“开窍”了,悠闲的喝了口茶,却听林明玉道:“不过这样的话,我也就拿不出什么了,原本府上有这样的喜事,咱们做亲戚的也与有荣焉,想随点银子尽点心力,但二嫂子既这么说,我也不好再拿这点钱辱了府上了。” 说完,便没了下文。 倒叫王熙凤有些不好接话了,好在王熙凤是个极能说的,又自己把话圆了回来,拿了这一万银子不说,还硬是从林家库房里借走了一批摆设,说是要到时候摆在园子里接驾时用用。 林如海早交代过林明玉,林明玉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好太不给贾家面子,便叫了紫萝紫画去清点,每件出库的东西都必须登记入册,并且只开了存放校次物件的西库。 当然王熙凤并不知道林家放东西分东西库房,分别在不同的院子里,林家的人自然也不会说,她只看着这一堆堆的东西从林家的库房里搬出来,就好似已经进了自己口袋一般,心里才真正高兴了起来。 而那头跟着王熙凤一道过来的贾家三姐妹宝钗湘云等人都在林黛玉那儿顽,见快到了午饭时候才过来,见这里还未清点完,便先进去找姐姐林明玉了。 贾家三姐妹和宝钗湘云见这些金银宝器,玉屏商鼎一堆堆的数也数不尽的放在一边装箱笼,心里却也感叹,尤其是宝钗湘云两个,一个家里原也是金银做沙玉做泥的,如今却 而另一个却叹在谈黛玉生在这样的家里,又何须日日针线操劳家计 而顾温衍那头到了洪老先生处,拜过恩师之后,便与林玘萧昱互相见了。 洪老先生见他们都是年轻人,便只问了几句寒暄之言,便借口走了,叫他们好说话。 萧昱也是才知道,眼前这个就是与林家大小姐定亲的北林儒学传人的嫡孙顾温衍。萧昱见他生的貌如良玉,神情却又精金之质,与他交谈之间察觉出此人虽温和平叙,但骨子里孤高自洁,思绪又十分旷达,确是少见之才。 而顾温衍也看出萧昱性格含而不露,虽有意掩饰,但依旧有啸傲狂绝之态。他虽也认同男儿胸中当有城府,但也隐隐觉察到萧昱对自己的敌意。 而林玘坐在二人中间,虽说看二人面上都挂着笑容,你推我让的客气寒暄,却叫他听的如坐针毡,就好像这两个人随时会打起来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午后,林玘可算盼来了来请饭的下人,萧昱本就说了午后有事不留下用饭的,便起身进去拜过老师告别了,而洪老先生也一贯是自吃自的,不留人吃饭的,故而林玘和顾温衍还是到外头用饭。 萧昱原已经走了,但忘了将妹妹萧闵芝的信交给林明玉,所以又折回来了一趟,此时林玘和顾温衍已经用了饭,为了不冲撞客人,也不好在内院多留,便去园子里逛去了。萧昱便进来寻林玘,因还有事,将信交给林玘之后,便匆匆出了园子。 却不想迎面撞上一个人。 原来是黛玉等人过来逛园子,身边也没带什么丫鬟婆子,方才宝钗正前面回身与姐妹们玩笑呢,一时不注意便撞了上去。 萧昱连忙回避了,黛玉也立刻拉着贾家姐妹宝钗湘云换了条路。 宝钗摸了摸有些滚烫的脸,忙跟着黛玉她们走了,但走了几部却又回首瞧了一眼,认出这人就是当日在林家撞见的男子,便又留意了两分 因今日林府大多人都换到库房那儿帮忙去了,直到黛玉等人到了园子外,才有守园子的婆子说顾少爷和少爷正在里头逛呢。 黛玉听有顾温衍在,便拉着姐姐妹妹要走,虽说是已经定下的姐夫,到底也是外姓男子,怎么好让姐妹给人见了? 史湘云却问道:“这位顾少爷莫不是就是咱们的林大姐夫了?” 林黛玉笑道:“好啦,咱们快回去吧,叫人看见了可不好。” 宝钗笑道:“林丫头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还没见过咱们这位顾姑爷?” “我这是为着你们,你们倒笑起我来了。”黛玉道,“一会子他们出来了,又想方才似的撞个照面,只躲都不及,几日丫鬟婆子们又都不得闲,也没人遮着挡着,到时候还不怎么手忙脚乱呢。” 宝钗想起方才的事,眼中微微一闪,笑道:“好了,到底林丫头想的周到,咱们便先回去吧。” 于是姐妹几个便都去了黛玉院里。 而林明玉这头,一直忙到未时才歇,也没心里再和姐妹们玩了,送了王熙凤等人走了之后,回来正要歇一会儿,却见炕桌上有一个食盒,看样式就知道是顾家的,这才想起今日顾温衍过来了。于是便叫了紫画来问道:“顾少爷可回去了吗?” 紫画摇摇头笑道:“顾少爷在书房看书呢,他说要是小姐回来歇下了,就先让小姐歇了,若是小姐您问了,他也说叫小姐您先歇一会儿,不必费心招待他的。” 林明玉听了,嘴角绽出半分笑,若是别的人,她必然会说没有这样的道理,立刻就会叫紫画替她更衣过去见客,可这顾温衍 林明玉身子轻轻的往引枕上一靠,想起顾温衍一脸暖煦般的笑容,这个人 林明玉想起顾温衍总是满脸诚挚认真的回答她各种有意义无意义的话时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真是这般认真的,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