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忘羡]求学组看薄暮归途》 第 1 章 诸家子弟齐集于云深不知处的兰室,行听学的拜礼时,温氏的温晁闯入,使原先的平和气氛顿时一扫而光,只剩下满室若有似无的敌意。 魏无羡自入莲花坞起,受江氏教育虽不过十年,但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家训却因为与他本性颇为契合之故,最得真传。 姑苏蓝氏上下素来以雅正著名,三千多条家规,即使不一一翻看查找,亦知其中必有一条是不可与人作口舌之争的。 可云梦江氏与之相反。 游侠之风的侠,便是为人出头而来,为弱者张目。 所以,虽然明知道蓝氏众人不会吃大亏,魏无羡仍忍不住为他们出口鸣不平之音。 但岐山温氏做为仙门霸主,凭着温若寒这个年少继位,并且凭借一人之力,带领家族走上了巅峰的仙督在,温氏族人的做派,上到家主、少主下到仆人都是一副嚣张跋扈惯了的,自然啤酒得逆耳之声。 于是,温晁一声令下,除了温情温宁之外,其余门生子弟立时纷纷拔剑,一拥而上将江氏子弟包围。 只是云梦江氏又岂是肯束手就擒之辈? 虽然不如温晁人多势众,亦是不甘示弱的纷纷祭出手中的一品灵剑,只待一个契机,双方便要大打出手。 云梦江氏不识好歹,不愿避自己的锋芒,这让温晁气急败坏。 只是还没温晁下令等出手,蓝氏的宗主蓝曦臣手持一把白玉箫裂冰,以一首短而悠扬的乐曲,引众人手中灵剑飘至半空。待箫声一停,飞至半空的灵剑便纷纷以剑身插入地板,未曾伤及一人。 温晁在修行一道中有颇多不如人之处,但好歹心计尚有几分,立时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到底是在云深不知处,而非他们岐山的不夜天。自己带的人虽多,但拿得出手的一个都没有,勉强能出来撑场面的温情还只是个医修,于剑道上的造诣可谓是平平无奇。 再加上强龙不压地头蛇,温晁心中纵使愤愤不平,但还是从心的消停了下来。 温情虽说只是个医修,一个温氏的分支旁系,但比之温晁倒更懂得几分人□□故,再加上她身负仙督温若寒之命才来的云深不知处,自然不愿因为温晁的失误而害了自己岐黄一脉的族人,是以,擅自越了权,替温晁说了软话,又奉上了拜礼,这才勉强算是双方言和了。 但无论是哪一方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上的平静罢了,内里的波涛汹涌一点都没少,反而比之前更凶险了几分。 温氏此行,不过是送温情前来云深不知处听学,虽说领头之人为温氏二公子温晁,在身份上有大材小用之嫌,可正是凭着温晁在此,蓝氏便是不欲收温情为弟子也无法婉言拒绝,只能默认了。 眼见着温晁领着他那一干门生子弟走出兰室,只留了温情及其弟弟温宁于此,泽芜君蓝曦臣正要发话,让他们去精舍休息时,兰室突遭变故—— 不知从哪来的浓雾包围了整个兰室,再随之雾入人中,众人皆见不着旁边人的身影,只能相互呼喊着彼此的姓名,确定人就在身边没丢,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再一时,雾气渐渐散去,众人发现周围的环境竟然已经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兰室,而是一处陌生的,没门没窗的房间。 房间里一排排的摆放着矮桌和蒲团,仔细一数,矮桌和蒲团正和他们的人数相等。 只是这种情形闻所未闻,又寻不着出去的路,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 负责教书育人的蓝先生蓝启仁年数最大,咳嗽了一声,见众人回过神来皆尊敬的停下的议论,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稍安勿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先都坐下,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大家也是无旁的办法,便挨着自己家族的或是熟识的人坐在一处。 最前方的矮桌和蒲团各有十个,正好给蓝氏三叔侄,江氏三姐弟,金氏金子轩和聂氏聂怀桑,以及温情温宁这五大家族的人坐在一处。 座次依次是金子轩、江澄、江厌离、魏无羡、蓝忘机、蓝启仁、蓝曦臣、聂怀桑、温情、温宁。 而他们身后,正好便坐了他们各自的家族带来一同听学的子弟门生。 就在他们一一于蒲团落坐之后,各人面前的矮桌便凭空变出了茶水点心。 还没等他们惊呼出声,最前方的白墙,突兀的出现了色彩,伴随着悠扬而带着淡淡忧忧的音乐现于人前。 “那是魏兄?”聂怀桑指着白墙上出现的影像,有些咋咋呼呼。 魏无羡眉头紧皱,看着自己的影像旁边出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出现了蓝忘机及他的名字,再是一名身着白衣,笑意盈盈的美丽女子,以及她的名字诗音,然后又有蓝曦臣、江澄、蓝启仁,又是一位名为蓝思追、一名为蓝景仪的蓝氏子弟,再是名为金陵的,眉间点着朱砂的金氏子弟,最后,则是一团隐隐能分辨出五官的黑影。 蓝曦臣做为宗主,门下的子弟自然尽数记得,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有叫蓝思追和蓝景仪的子弟。 他脸色略有些凝重,但金子轩坐在离了自己有五个座次,不得已之下,只能扬声问道:“金公子可认得上面那位金陵公子?” 能在眉间点朱砂,非兰陵金氏直系血脉不可。 可是金子轩虽然不爱管事,却也知道,金陵台上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金子轩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也算是一种答案。 随着人物的介绍完毕,乐曲也随之变成了另一首,影像转而变成一处山景。 随着景像由远而近的,一黑一白的两名男子正站在山顶,注视着彼此。 第 2 章 【魏无羡与蓝忘机就这么站在山顶,相顾却无言。 魏无羡牵着一头驴,脸上带出了淡淡的笑意,手执一管黑笛指着蓝忘机身后,语气平和的说:“我走这边。”】 相对于影像中魏无羡的一身简单的黑衣,蓝忘机虽说照旧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但衣服外裳上却在不显眼的地方点缀了几颗淡蓝色的宝石,低调却奢华,无一不暗示了蓝忘机的身份不简单。 姑苏蓝氏的家规中有这么一条,不可私改衣物。而且,蓝氏子弟,除了腰间挂着的通行玉佩之外,更是没有佩带其他饰物的习惯,便是位尊如宗主泽芜君,德高如蓝启仁先生,亦没有过此般先例。 蓝忘机其人,虽然前来听学的子弟与他接触不多,但凭着那几面之缘,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再冷淡不过的人物。再加上他又有掌罚之权在手,为人十分铁面无私,各大世家的子弟对他多是敬而远之。 云梦江氏遗失拜帖一事,纵使蓝氏和江氏之人都没有议论过,但金氏门生却是眼见着魏无羡自云深不知处的山门返回了客栈,舍了脸面向他们的少宗主请求进入客房寻找拜帖的,少不得猜测出来其中恩怨。 蓝氏不允门下子弟妄议他人,江氏亦觉得丢人不会多嘴,可是金氏却没这诸多顾虑,少不得背着人提起过这茬。 有些子嘴碎的,还会与其他世家前来求学的子弟拿此事说笑,自此便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 虽都是少年心性,可一样米养百样人,即使是修行中人也难脱出这条定律。有的人最是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性去揣测旁人,便有人认为两家的后辈必会因着此事而交恶,同时还煞有介事的对着旁人胡乱分析一通。 偏生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但凡心性弱些差些的,都会被影响到信以为真。 如今这群人坐在一处看到这么一幕,都有些不可置信——影像中的蓝忘机与魏无羡虽然一付即将要分道扬镳的架势,可眼神里却有着不易察觉,却能影像特意放大了的复杂情绪。虽这股情绪有些不明所以,但却让在场众人觉得,他们本不该分开,更不想分开。 只是时也,命也,运也,亦有心性之故,不得不为之。 【随后,出生于遵崇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蓝氏的蓝二公子问了那么一句:“你决定了,要去哪里?”】 一时间,引来了一片哗然。 可是,有蓝先生在,蓝宗主亦在,蓝忘机的行径又其实可以说是因为情谊深厚所至,又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只是有些不符合蓝氏往日的行事作风,让人不禁愕尔罢了,谈不上需要让人置疑的。 于是,哗然过后,大家都默契的闭上的嘴巴,心中却猜测着这影像中,蓝忘机和魏无羡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而魏无羡则心中一动,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蓝忘机。不过,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无羡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方道:“不过天大地大,一酒一骑走天涯……四海为家嘛。” 一时,又是相顾无言。 可是沉默没多久,却照例是魏无羡开口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 只是,他说的是:“蓝湛,我走了。”】 名与字,平辈相交也好,长辈垂问也罢,若有字者,唤之总称字,而非名。 并非说名不好,只是名以正体,字以表德。有了字,名就成了应该避讳的东西,相称时也只能称字而不称名,除非长辈或夫妻。 除此之外,平辈之间除非真的是特别交情特别好的话,一者唤另一方名,而非字,多是有交恶之意。 可影像中的魏无羡的语气中并无恶意,另一方被唤名的蓝忘机更是一付习以为常的模样,倒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走便走了,你怎么还一付拖拖拉拉、扭扭捏捏的鬼样子。”江澄带着几分不满的开口:“跟你平时的为人一点都不像。平时里你总是说走就走的,这影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澄起了头,其他人也跟着嘴里闲不住了。 “是啊,这影像里瞧着是魏公子和蓝二公子的容貌,可是瞧望着又不像是同一个人,连着性格也有着差别。” “这是机缘。” 就在大家即将要议论起来,搅了观看影像的契机时,蓝启仁皱着眉头发话了。 蓝启仁并非因德高而成了蓝氏的先生,而是因为博览群收又见多识广之故。年轻时,蓝启仁亦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推行者,因此,对于兰室突遭变故,自然也是有所猜测的。 白墙上的影像,让蓝启仁越发对自己的猜测抱以肯定,自然就不愿意让在场众人的议论扰了影像中发出的声响,便只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制止大家的纷扰了。 而蓝启仁所说的机缘,果然就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现场立时又安静了下来。 伴着影像中的【魏无羡在蓝忘机的目送下越走越远,徒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蓝启仁顺了顺自己修剪得体的美须,道: “诸位皆知海市蜃楼乃一奇观,不过因天时地利之故,可将远方之景至眼前,亦有奇石可记录下历史之事,再在某一时刻投影出来。只是此二者虽是少见,却并不少人见识过。但又有一凤毛麟角之处,可观看的,却是未来之景,甚至不拘泥于一时一景,所以,这便是机缘,在场诸位,亦是有缘之人。” 说是机缘,可这机缘所得者亦有侧重。 单看最开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蓝忘机和魏无羡,大家都心知肚明机缘最深的,当属此二人了。 只是,这影像即是未来之事,却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修行之人皆能驻守岁月,不易老去,单看脸,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想必之后应该会从影像中的只言片语里,窥之一二。否则何苦让他们都进入此机缘之中? 一时间,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影像,生怕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看漏了什么重要的提示。 此时,影像一转,山景变成了水景,魏无羡牵着驴行走在其中。 同时,又有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在述说某人的心思—— 【其实从重生遇见蓝湛的那一刻,魏婴就在想,当一切尘埃落定,他要去做些什么。想来想去,还是一人一骑走天涯。 前生翻山打野的事情做多了,回炉重造也学不会安分守己。他前生就想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去看看大漠荒原、山川湖海,是否也有山鸡野狐,马剑立马。 岂料少年早夭,实在遗憾。 今生左右孑然一身,索性就去看看。一人一驴,悠然随意,累了休息,渴了喝酒一,无聊还能侃驴。 他依然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功过是非,论调不一,皆能用平常心对待。 但更多的是谈论当今仙督励精图治,可谓一代仙家明主。 小苹果时不时会跟他犟,但他总有办法治它。 天大地大,总有那么一个地方,不识夷陵老祖。锄奸扶弱的故事可以从魏婴开始。】 随着旁白的描述,影像中的魏无羡牵着驴从水中淌过,骑着驴从林间穿棱,一时又坐着喝着葫芦中的酒水,抚摸着吃着草的驴。 只不管影像,单从旁白,除了那头驴叫小苹果之外,大家都知道了魏无羡竟然是死过一次的人物。只不知他的功过是非为何,为何会论调不一,又为何总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 要知道,一个小人物,一件小事,固然会成为旁人口中的谈资,但却只是一时,而且也只会小范围的传播开去,甚少有连着外处也能听说的。 而夷陵老祖这个名号,又是从何而来? 魏无羡何德何能,能被人称之为祖? 但最重要的,还是所谓的新任仙督。 如今的仙督温若寒膝下只有两位公子,而不管是温旭还是温晁,都不是所谓能励精图治的仙家明主。 各世家中,少有不对温氏不满的,因此心中都有些震颤,亦有些阴暗的期盼。只是温氏尚有温情温宁在这个密境之中,没人敢说出口罢了。 第 3 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就这样走走停停,无数个白天黑夜。 初时他听闻,新任仙督上位,大改历法—— (道可道,非常道。 天下道法,于众生只利害之分,无正邪之别,不以法之正邪化处,但以行之利害论咎。 害则禁,利则倡,如此方可万法归一。) 仙督令下达四方,世间再无正邪之分,更无人说,夷陵老祖是邪。 蓝湛此举,魏婴感激不尽,亦以身正名。所行之处,锄奸扶弱,匡扶正义,不止是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魏无羡和蓝忘机共同的誓言—— (愿我魏无羡/蓝忘机,能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原先大家就对所谓的励精图治的新任仙督有所疑问,如今随着影像中放出新任仙督所改之历法时,相对出现的不再是魏无羡,而是蓝忘机的身影时,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禁哗然。 就连原先并不拿未来之事当成如今的谈资,一意决定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蓝家人,也不禁愕然。 蓝启仁和蓝曦臣心中的忧虑最重,为此,还看了一眼身侧的温情与温宁。 温宁倒是一脸懵懂,观之温情却皱着眉头,心中有了一丝希翼。 虽然自从温宁因为温若寒取了大梵山的阴铁之故,被舞天女摄了灵,从此便容易被邪灵入侵开始,温情就有了脱离温氏的念想。 可是念想这东西有时候过于虚无缥缈了,岐黄温氏一脉虽然只是岐山温氏远得不能再远的分支,便是为了岐黄温氏的一身医术,温氏的分支和嫡系都不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而且随着温若寒开始修炼阴铁的摄灵炼傀儡之后,越发难以收敛的阴郁脾性,温情知道,但凡她敢透露出一丝离去之意,温若寒就敢直接杀了她,还会灭了岐黄一脉。 所以,温情只能忍。 索性温情的这一身医术是岐黄一脉中最好的,温若寒轻易不会舍弃了她,温情也能以此护住温宁。 如今,在可能为未来的影像之人,修真界的仙督从温氏的头上转到了蓝忘机的头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是蓝启仁或者蓝曦臣,但温情却因此看到了一丝自己脱离温氏的可能性。 即使前因后果尚需要分辨,却并不防碍温情在心里盘算着在出去之后怎么向蓝氏投诚——最起码,温若寒派他们来云深不知处的原因,应该一开始就宣之于口,以免夜长梦多。 阴铁这东西,一块就已经让温若寒如虎添翼了,虽然时常会被其中的阴气所反噬,需要温情时常为他施针压镇住。但很难说一旦集齐了所有阴铁,会不会让反噬停止,让温若寒再炼阴铁之时,事半而功倍。 温情赌不起,更不敢赌。 更何况如今这种被温若寒拿着族人性命来压制她听令,却依然让温情为族人日夜忧心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想过,更不愿过。 而之所以不在此时立刻就向蓝曦臣表明立场,是因为温情尚还顾虑着在场的除蓝氏子弟外,还有诸多旁人。 聂氏也就罢了,因为上一代聂宗主的死与温若寒有偌大关联之故,与温若寒是势不两立的。江氏也因为有影像中魏无羡与蓝忘机相交甚笃之故,也能得温情几分信任。 但金氏…… 温情可不会忘记自己有几次被温若寒召来为其施针时,见到过他放置在桌上的书信,寄信人的名讳写的正是兰陵金氏现任宗主金光善。 若是这头温情与蓝氏投诚,后脚就被金氏的人传信给了温若寒,那么一切谋划就得功亏一溃了。 温情心中的算计旁人不知,但魏无羡全程的沉默却不太像他的作风。 江澄跟魏无羡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虽然彼此个性不同,但也算是共过患难,自然也有几分真情在。虽然其母虞夫人时常会说些魏无羡的坏话,让江澄不要与魏无羡搅和在一起,可是少年郎总有几分叛逆心思。 父母越不欢喜的事情,孩子做起来不管是光明正大,还是偷偷摸摸的,总会有着说不出的欢喜,以及隐秘的快意。仿佛自己长大了,不再是需要父母严厉管制的孩子了。 所以,见到魏无羡全程沉默不语,虽然有些欣慰他难得的安静,不再想着招惹蓝忘机,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魏无羡,你怎么都不说话?一点都不像你,难道被夺舍了?” “你才被夺舍了。”魏无羡翻了个白眼,然后告诉他:“我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坐在江澄与魏无羡中间的江厌离不甚明了的开口。 “我奇怪的是,我的灵剑去哪了。”魏无羡指着影像上用符咒对付妖魔鬼怪的自己,“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拿剑,一路上对付邪祟用的都是符咒或者是手上的那支笛子。可是这个笛子是怎么用的?只要吹就行了吗?为什么蓝二公子大改历法,我就要感激不尽?” 魏无羡说到此时,沉默了一阵,方道:“所以,我以后会修邪道?” 旁的人一旦知道自己未来有修邪道的可能,只怕会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直接闭口不谈,恨不得别人也一带而过。但魏无羡的心性却是着实过人,一点避讳都没有,丁是丁,卯是卯的,毫不遮掩的就把可能会激发彼此矛盾的一个点给指出来了。 即使这个矛盾点是因他而起,即使这个矛盾点可能会是他的污点,魏无羡却一点都不畏惧。 由此可见,他的心性不一般。 就连蓝启仁都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只是,旁人关注的多得是魏无羡所说的修炼鬼道邪术一事,江澄更在意的却是他的剑。 魏无羡在云梦多年,江澄与他虽然不是从光屁股时就认识,可也算得上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师兄弟,自认识起,就听过魏无羡无数的奇思妙想。 而这些奇思妙想从来都只是如字面上的意思,江澄从没见他实现过,所以,也就向来都不以为意。 这世道从来都是以剑道为尊,即使有清河聂氏的刀法为反例,可是世人眼里,剑与刀了也算是同源,习刀法虽不如剑法,但也算得上的殊途同归,并不十分离经叛道。 对于魏无羡那仿如天马行空的主意,江澄不能说不感兴趣,但他很清楚魏无羡的底线在哪里。 况且,魏无羡于剑道上的天分少有人比得上,他完全没有理由去修习邪魔歪道的道理。 于是,江澄对于大家议论的关注点,自然就有所不同。 “魏无羡,你是怎么回事!我爹当年为你收集材料铸就的灵剑你说弄丢就弄丢的吗?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江澄气得差点没打他一顿。 只是这里可不是什么解决自家事情的好地方,而且他们之间的座次还隔着自家姐姐,江澄只能忍耐着脾气,却还是难免露出气冲冲一面的收回了手。 “哎呀师妹你别生气嘛。”魏无羡嘻皮笑脸的伸出越过江厌离,拍了一下江澄的后背:“我虽然没用剑,但说不定把剑收在乾坤袋里呢。里面都暗示了我日后修了邪道,但却从没忘记过要锄强扶弱的念头吗?连蓝二公子都为我背书了呢,可见其中是有缘故的,你就别担心了。” 江澄这才想起来还有邪魔外道这一说法,顿时更气了:“最好是这样,否则你看着,真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我才不帮你收尸。” “说的好像帮我收尸收得少了似的。” 魏无羡和江澄这边打打闹闹的,倒一时顾不上影像的延续,但它倒像是有灵,一直观注着魏无羡似的,见他顾不上看自己,便索性把画面停了下来。 影像的这一作法,倒让大家对于魏无羡的机缘浓厚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蓝启仁是在场所有人的长辈,而且拜礼之后便已经具备了先生的身份,为了影像能继续下去,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却足以让魏无羡和江澄的打闹停了下来。 两人都懂得尊师重道的大道理,况且江厌离就在他们中央笑着劝阻,于是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影像也得以继续。 【魏无羡想竭尽所能,锄强扶弱,为蓝湛减少一些麻烦。奈何重生后的身体不过是修复了往日的旧伤,金丹不在,亦不可能重新修炼出来,身体自然大不如前,心有余而力不足。尤其雨季容易生病,常常上街买药。 “老板,有没有麻黄和甘草?”魏无羡收起油纸伞踏入药铺,便问起药材来。 久病对于魏无羡来说成不了变良医的条件,但当年射日之征后温氏被灭,他为温情当年的恩情,自仙门百家的手上护住岐黄一脉时,温情为他开的药方,魏无羡倒是没忘过。 是以,但凡生病,倒是依然用的这些老方子。 只是,物是人非,魏无羡到底没能护住,反倒陨了命,如今也不过拿着依然在生的温苑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罢了。】 ※※※※※※※※※※※※※※※※※※※※ 后面的观影改了一下,让观影者知道羡羡没有金丹,而且跟温情互有恩情。 第 4 章 金丹? 竟然是金丹? 如果说江澄之前对影像中透露的那些信息颇不以为然,可到了现在,他倒有了几分犹豫了。 白壁上的影像一直如同真人一般,一举一动自然而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之态,但因为除了出现过蓝忘机之外,便一直都是魏无羡行行走走之态,江澄难免心有疑问。更何况影像中还说魏无羡弃了剑道修了邪道,更是让江澄的疑问成功升级为了肯定—— 肯定是假的! 见识过自家师兄九岁入云梦时,只是一个大字都不识的小乞儿,却在一年之内便修出了金丹,五年之内成为了六艺俱全的雅士,连着剑道天赋亦是让他望尘莫及。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天才,又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丢下剑道,成为世人眼中的雅魔歪道呢? 更何况,魏无羡虽然给灵剑取名随便,用法也随便,但爱剑之心,从来不少于任何一个人。之所以江澄敢说这一点,是因为随便已经隐隐有了灵性,非主人者要拔出它,必须使用灵力方可,否则便视其为无物,只将自己当成烂铁。 而众所周知,对一把灵剑无甚关注的剑修,是修不出一把有灵性的灵剑的。 所以,江澄可以信誓旦旦的告诉所有人,魏无羡不是这样的人。 但影像却在下一瞬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了江澄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没有了金丹,不再能修剑道,魏无羡真的不可能去修习邪术吗?饶是自认对魏无羡十分了解的江澄也不敢肯定这一点,因为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没有了金丹,绝望之下,是否也会开始修习邪术。 但最重要的是,影像也告诉了他们,魏无羡没有了金丹的同时,还随之变得体弱而多变,而在这段期间,还要在仙门百家的手中护住对他有恩的温情一脉,那么,真的不可能修邪道吗? 江澄还在心中纠结着,而江厌离却已经在心中思量过了。 只见她微微一笑,顿时便如春风般化解了身旁魏无羡那忐忑难安的内心:“我相信阿羡一直是个好孩子,而且影像中也说了,蓝二公子做了仙督之后,还为阿羡你正了名。蓝家的家风清正,蓝二公子的操守自然亦是有目共睹的,如此,又有何纠结的?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知道当初阿羡你是怎么没了金丹,若是能保住,何必担心日后呢?” “师姐说的对。”江厌离的一番话让向来就通透的魏无羡豁然开朗。“只要能保住金丹,何苦修邪道呢,是我之前执迷了。” 说话间,还朝着江厌离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可见他确实是没有过于纠缠不休。 为此,蓝忘机忍不住看向了他。而魏无羡察觉到了之后,也转而给了蓝忘机一个笑容,那笑容纯洁至及,正如他的名一般无知无欲,让蓝忘机心中一振,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可是影像中一直在透露出在未来时他与魏无羡交好,两人虽然分道扬镳,却也一直在维护着属于他们两个人共有的誓言。 蓝忘机不好再一直给魏无羡以冷脸相待,便对他点了下头。 魏无羡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这般厢尚在为魏无羡的金丹而苦不堪言,那般厢更在意的却是那句温氏覆灭。 虽然早在知道未来的仙督是如今蓝氏的二公子蓝忘机,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以,大家顶多认为是因为在将来温若寒没了性命之后温氏败落,才让姑苏蓝氏有了可乘之机。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如岐山温氏这样的庞然大物,竟然会有覆灭的一天。 本来大家只想着日后告知家族此事,好时刻准备着抢压蓝氏为仙督的那一份机缘,可是现在却难免犹豫不决起来。 蓝氏日后竟然这么强大,竟然能覆灭了温氏,由五大世家一跃而成四大世家之首? 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却对蓝氏子弟有了几分攀附之意。只是想着攀附的也就是那些门生子弟,做为少宗主或者世家嫡系之流,却不会轻易为了尚算虚无缥缈的未来而低头。 而温情,饶是在上一刻便有了向蓝氏投诚之意,在这一刻时亦是难免有些惊讶和感伤。不过,温情虽然是个女人,却并不软弱,即使感伤也不过一瞬,她更在乎的还是自己的族人。 因此,在接下来的一幕中听说自己一脉的人被魏无羡护住,即使后面说并没有完全护住,只留下了一个温苑,温情还是愿意感恩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对魏无羡施了何种恩情,竟然让他在没了金丹之后仍修习诡道来相助于岐黄一脉。不过,当时岐黄一脉的处境肯定非常不妙,否则,温情知道自己从来都是施恩不望报的那一类人,必不会随意的就去找魏无羡求助的。 除非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唯一可知的是,魏无羡肯定护住了他们一段不短的时间,否则不会把自己的那些药方的增减记得那么清楚,以至于能凭着自己的病症来抓药了。 因此,即使事情尚未发生,温情还是侧着身子朝着隔着好些人的魏无羡拱手为礼,口道:“谢魏公子相助之恩,温情不甚感激。” “温姑娘客气了,如今事情还未到那么地步,况且到最后,我也没护住你们。”魏无羡亦是施恩不望报的那一类人,见有人正正经经的向自己道谢,顿时就不自在了起来。他略显尴尬的用食指拂了拂自己的鼻尖,只能赶紧转移话题:“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还是先看看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机缘最重者发了话,大家又重新聚精会神起来。 【蓝湛上任仙督后,似乎格外注重每一座城的安全防范。尤其是雨季,巡防的人几乎随处可见。于魏无羡而言,倒是很安全,但似乎过于劳师动众了。 魏无羡从药铺里踏出来,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就见到一队巡防的修仙子弟经过。魏无羡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蓝湛如此劳心劳力,一定非常辛苦。” 又曾听闻,仙督精简繁荣安顺处瞭望台,于偏僻、险象环生处增设,物尽其用,如此数月,邪祟多能及时祛除。 虽说金光瑶因其母之故身份为大多数仙门中人所垢病,连着手段都十分毒辣。但其为仙督的十来年里,到底做过不少为百姓谋利之事。只是他虽是听其父金光善之令,谋害了无数世家,将他们灭了族捉来以活人之躯炼作傀儡,因此功过不能相抵。 只是他十来年的表面功夫到底不错,因此他的死法,到底诛了泽芜君的心,亦不知泽芜君如今是否已然想通出关了。 不管这瞭望台的发起人为何,至少蓝湛不似其他仙门百家中人一般,丝毫不管其所在之处百姓的安危,竟欲将其弃之不用。 蓝湛,景行含光,是当之无愧泽世明珠。】 姓金,字中有瑶,因其母之故身份为人所垢病,其父为金光善,这些条件加起来,大家都不由得看向坐在清河聂氏的势力范围,少宗主聂怀桑身后的副使孟瑶。 如今的孟瑶,尚还不是未来手段了得,心性毒辣的金光瑶,而为执着于其母孟诗临死之愿,意欲认祖归宗的少年人。是以,见大家就这么看了过来,心中难免有些慌乱。 幸而孟瑶的到底是随其母在青楼长大的,察言观色不过是最基本的技能,巧言令色和化险为夷更是他必须学会的本领。 让孟瑶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去辩驳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里面也只点明了他助其父灭了不少家族,还以活人炼尸,孟瑶也不知自己未来是何种心态。 于是他灵机一动,脸上露出无辜的笑意的环顾了四周看向自己的诸家子弟,道:“诸位看我做什么?” 孟瑶打算只要影像中没有点明孟瑶就是金光瑶,那么他就打死都不认。即使是未来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孟瑶也没有为未来的自己背锅的打算。 幸而作为机缘最浓厚的魏无羡并没有纠结于此的打算,因此白墙上的影像仍在继续。大家也无可奈何,只能再看下来。 【春夏秋冬,从草长莺飞到叶落乌啼,又到白雪皑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魏无羡去了很多地方,越走越远,渐渐地很少再听到蓝湛的消息。和江澄、温宁的传信也渐渐断了。 不会再遇到熟悉的人,也没再听到熟悉的乡音,唯一不变的是,原以为姑苏特产的天子笑,如今竟驰名天下,他到哪里都能买到喝到了,也是一大幸事。 繁华落尽,云深藏书阁旁的玉兰花也该谢了,蓝湛会在干什么呢? 在静室弹琴? 还是在雅室批阅奏章? 他那么忙,一定极少想起自己这个知己好友了。 听闻大漠邪祟频出,因环境恶劣,人为祸事多发。 大漠荒原别有一番景致,刚好去看看。】 第 5 章 此前,温情并不知道温苑是谁,但既然是岐黄一脉,少不得就往她的族人身上联想。 岐黄一脉的中,与她一般的女性族人日后嫁了人,孩子必是随父性,不可能姓温,因此可以排除掉了。而适婚的男性,除了温情的弟弟温宁之外,就只有她的堂兄温实了。 对于温宁,温情从没有让他早早成亲的打算,毕竟他因为灵识不全的缘故,容易邪祟上身,若是成了亲,日后难免害人害己。倒是堂兄温实,确实听过叔叔早些时候提起,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 如此,温苑的身份呼之欲出。 只是,前脚温情才知道他们岐黄一脉只剩下了一个温苑,好不容易才在心里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一残酷的事实。后脚就影像上传出来的声音告诉大家,温宁其实还活着,而且与魏无羡一直有联系……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了。 一会告之众人岐黄一脉就剩下一个温苑,一会又说魏无羡早前还与温宁有过联系,这种前后矛盾的说法,却是头一回见闻,仿如之前的影像就是个信口开河的骗局。 若说这影像是假的,但拿着魏无羡修邪术一事来举例子,虽然江澄信誓旦旦的认为魏无羡的个天才,于剑道一途上更是一骑绝尘,着实没有修那么歪门邪道的可能性。但后来一放上原因,倒也是有理有据,逻辑通顺,让江澄也哑口无言。 很难说温宁之事是不是也有旁的说法在里头。 若说这影像是真的,温情又着实有些不甘心。甚至于,她自己的内心固然愿意看到温氏覆灭,却不会愿意让自己的族人也随之成了仙门百家较量下的牺牲品。若如此结局,她这么多年在温若寒他们面前的委屈求全,到底算是什么? 只是无用功吗? 万事万物皆有因,后有果。现在尚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接下来的影像总会把原因给放出来,而且会如魏无羡修邪术的原因一样,无可辩驳。 温情知道,自己必须等,也只能等,等影像透露自己岐黄一脉的死因,她才能纠正结果。她看了一眼身这虽然看影像看得认真,但脸上依然带着懵懂表情的弟弟,拳头握得紧紧的。 【大漠黄沙,一望无际。即使知道它的恐怖之处仍会被它的浩瀚无边所折服。而打破这片大漠雇个人,是一群黑衣黑骑,追着最前方一名同样骑着匹快马的年轻人。 那群黑衣人的马匹显然比前方年轻人的好些,不一时就追平了他,然后其中一人挥出一剑,把那年轻人从马上打了下来。 年轻人落下了马,顺势翻滚了几圈之后站起来,虽然知道机会缈茫,仍想要寻机会逃走。可人哪比得上马快? 不一时,那群骑着马的黑衣人便围成了一圈,阻住了年轻人的去路之后,便一剑两剑三剑的纷纷刺了上去。不过一息,年轻人身上便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眼见着这年轻人就要被这群人给杀人灭口了,又见远处有一人一骑绝尘而来,不一时便近前到足以看清的地步。 原来是一名头戴着纱帽的男人骑着一头花驴子自远处飞奔而来。 虽说头毛驴,可是那戴纱帽的男子用一根竹杆加线,吊着一个苹果在它的前头,让它总也吃不到,只能不停的昂头前冲。只是那速度,竟是比在场众人所见过的所有名马驹都要快,实在是让人叹为观者。 只是这群黑衣骑士没想到的是,来者不善。 一般人见着一群人围攻一人,但凡胆子不济些的,逃路时都要在地上留下些不雅之物,便是胆子大些的,也不会问都不问一声便直接出手。 除非,这人是有备而来。 只见骑着毛驴的那人手一轻扬,洒出了一片符箓,那符箓便如臂指使的疾射向黑衣骑士们,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黑衣骑士已死,那年轻人却还站在原处,接过了自花驴子上下来的男子递过来的一葫水,不停的猛灌。 那男子把纱帽取下,正是魏无羡。 虽然在大漠上生活了好些时日,却依然衣物整洁,脸上不见一丝憔悴神色的魏无羡。】 之前大家都知道魏无羡没了金丹不能再修剑道,但直到如今看他用符箓的样子,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只是,符箓而已,为什么会被称为邪道?这于剑道大道上来论比,不过是小道,却怎么都谈不上邪? 不过,因为已经有了经验,大家都不欲多谈。 【画面一转,一间比之中原各处房舍倒有几分破旧,但与大漠其它地方却是十分崭新的客栈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名衣衫有些破旧的男人站在客栈处一个大石头上远眺,见一头花驴子由远而近,便跳下大石头跑进客栈:“赶紧备好天子笑。” 魏无羡因在远处,倒是没听到,只依然悠哉游哉的骑着吃完苹果的小苹果前行。行至客栈后,魏无羡把小苹果拴在了院子里,自己则走进了大堂,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上。 也不用他点单,店小二十分自动自觉的就给他奉上了两瓶天子笑,以及几样点缀着辣椒的菜色。 可见是熟客了。 不一时,又见两名客人进来,一进店就叫唤着店家,“小二,来一壶你们家特酿的天子笑。” “好嘞,马上来。” 再一听,其中一名客人对另一名说道:“阿广,我跟你说,这家店也是最近这一年才开的。让我想想,就是‘玉面游侠’第一次出现救你的那个时候。” 这时,两名客人露出脸来,原来其中一名正是此画面之前,魏无羡从一群黑衣骑士手上救下的那名年轻人。 “听说那个‘玉面游侠’最爱喝天子笑,这么文气的酒,也亏得我们这边有卖。” 阿广笑道:“‘玉面游侠’是五大世家来的,跟我们这些散兵游勇不一样。” 另一人听罢,知道这是在点醒自己不要乱说话,便尴尬的点了点头。 阿广一挥手,拿起水囊招呼着小二:“麻烦给我打一壶天子笑带走。” 店小二拿着水囊走了,他们的聊天却依旧,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他们之前议论的玉面游侠正在此处。不过,从夷陵老祖到玉面游侠,魏无羡早已经习惯旁人对他的是是非非做着自己的论判,也无所谓真真假假了。 “说起五大世家,我可是听说仙督要成亲了。” 魏无羡喝酒的动作顿住了。他虽然仍旧一饮而尽,但脸上的神色不如以往那般让人感到畅快,反而晦暗不明。 “据说,是夜猎途中救下一女子,带回云深不知处修养,没成想日久生情。能让一向性子冷淡的仙督动情,想必这女子一定生得极美。” “阿志,传闻不可信。”阿广十分理智的说道: “二十一年前,夷陵老祖不也被金家人放了谣言,说是他带着温氏余孽在夷陵乱葬岗中占山为王吗?当年连着市井百姓口中谈及老祖前辈都说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实还不是因为前辈他过于惊才绝艳,那金光善拉拢不成便使计暗害,又有他那儿子金光瑶为其走狗,拿着活人炼尸却把罪人的名声架到老祖头上,还挑拨他与江家的关系,使得江宗主与他师兄决裂。 又拿着自己孙子的满月宴为饵,引得老祖前辈来穷奇道意欲将其劫杀,结果赔上了自己嫡亲儿子的性命后,又包藏祸心的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说是老祖前辈劫杀了自己的儿子,为此还纠结了众世家于不夜天举行誓师大会,害了老祖前辈的性命不说,还逼得老祖前辈不得不大开杀戒,杀了三五千修士的性命,难道这些谣言的危害,你忘记了吗? 若不是那莫玄羽不堪金光瑶的迫害,用舍身咒召回了老祖前辈,又有仙督帮着老祖前辈调查赤锋尊的死因时,因缘际会查清当年那些秘事,只怕这些罪名依然还得挂在老祖前辈的身上,洗都洗不脱。” “我当然记得。”阿志悻悻然道:“只是,这可不是传闻而已,五大世家都传开了,那女子现就在云深不知处。” 见阿广皱着眉头看过来,阿志又恢复了几分兴致:“想不到啊,这仙督还是个多情种呢。 蓝湛,要成亲了吗…… 魏无羡的心声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连着他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连着那些本来看着可口的菜色都吃不下去了,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那姑苏的天子笑。】 第 6 章 史书上也曾记载过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类的故事,但身边既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大家看便看过,听便听过,甚少有放在心上的道理。 而魏无羡其人,虽然蓝启仁蓝忘机他们向来对他这等顽劣子弟不假辞色,可实际上同辈子弟中,但凡于他相处过的,基本上没有不喜欢他的人。 大家对魏无羡的印象总是如开朗、聪明、俊美、直爽、剑术了得和爱玩爱笑这一类的正面形象居多。却没曾想到,这样的一个正面人物,日后竟有被打上邪魔歪道印子的一天。 在场众人不由得看向了金家少宗主金子轩,甚至连他们金氏的门生子弟亦不例外。 更何况金家的罪名还有拿活人炼傀儡、动辄灭人家族的事迹掺杂其中,难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尤其是温情和江澄,这两个当事人皆是脾性儿不好的。 温情早就想知道他们岐山一脉在得了魏无羡的庇护之后,又是怎么闹到灭族地步的,如今可谓是豁然开朗——金家,肯定是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温情坐得离金子轩太远了,还没等她起身动手,江澄却率先发难了。 前几天,江家与金家于云深不知处山下的彩衣镇上的一家客栈中狭路相逢,金子轩骄矜自傲,一付暴发户的嘴脸,把整个客栈都饣下来,把原先住在里面的江氏中人整个都扫地出门了。甚至见面时言语间还多有讽刺,连着底下的门生都敢狂言江氏是杂七杂八之人,对着与阿姐江厌离的婚事更是一付不情不愿的模样。 因着金氏此举的缘故,累得他们连休整一夜都做不到,只能直接赶路前往云深不知处,却又因为过于匆忙而把拜帖都遗漏在了客房中,害得他们被蓝氏拒之门外,差点儿就要在山林间风餐露宿一夜了。 因此之故,江澄对着金氏,对着金子轩真可谓是满肚子的火气。 如今又听说金子轩的父亲金光善自己作恶事也就罢了,竟然还倒打一耙,把脏水都泼到了魏无羡的身上,还敢挑拨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这下子当场就炸了。 由于要顾虑着男女大妨,魏无羡和江澄把江厌离的位置安排在了他们两人中间,隔绝了跟外男的接触。魏无羡自认对蓝忘机这样的古板性格十分感兴趣,再加上对金子轩的厌恶,生怕跟他坐在一起会忍不住动手,便坐在了蓝忘机的旁边,而江澄则无可无不可的坐在了金子轩的旁边。 如今,倒是正好方便了他为自己和魏无羡打抱不平,一拳就挥向了金子轩的面部,毫不留情的把他整个人都差点儿从蒲团上打飞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下一瞬,影像又告知了众人,金光善还拿着自己儿子的性命去换取了害魏无羡的机会,倒让江澄一时间也有些不忍心再继续对金子轩拳打脚踢下去了。 甚至于眼神中还带上了几分同情。 在江澄看来,即使自己的父亲更重视魏无羡多些,可也不会对自己的死活无动于衷不说,还拿着他的性命去作筹码。 金子轩被江澄一拳打到了脸上,因为出手毫不留情的缘故,不一时就有了乌青的痕迹。他头昏眼花的坐回了蒲团上,还没等他为自己父亲做的恶事而分辨两句,结果一抬眼,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才对他动过手的江澄都一脸同情的看向自己。 金子轩立时就懵了。 “出什么事了?”金子轩直觉到了哪里不对劲,但他又不好问江澄,于是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坐着的,专司负责他的衣食住行的阿鸢和绵绵。 这件事阿鸢开不了口,倒是绵绵支支吾吾了一阵,还是说了出来:“公子,影像上说宗主他要杀魏公子,结果却赔上了自己嫡亲儿子的性命,然后又颠倒是非的说是魏公子害死得您。” 金光善嫡亲的儿子是谁,在场没人不知道。 毕竟金光善只有一位正室夫人,而金光善与金夫人生下的唯一子嗣也就是金子轩而已。所以,影像中指的是谁,可想而知。 谁也想不出金子轩此时此刻到底想了些什么,只看到他一张脸乍青乍白乍黑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冷着张脸,不言不语的继续盯着白壁上的影像看。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情有可缘。 任谁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个动辄便害人性命为的恶人,心里都不会好受的,甚至于作为儿子少不得还想为他分辨一番。可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又得知了这个父亲将来还会害死他这个儿子,而且还毫不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的死讯,转过身又拿着他的死大作文章时,都难免会心灰意冷。 想到此,大家都有些不忍心过于苛责他了。 金子轩到底还年轻,在金陵台上又有金夫人护着,加上他嫡系少爷,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主的身份,那些腌臜事哪里会舞到他的面前来? 这世道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而已, 只是这事儿还没完,只听见聂怀桑好奇的问道:“奇怪了,金宗主孙子的满月宴,是怎么被他拿来大作文章的?还以此为由让明知道金家有恶意的魏兄前去赴宴好趁机劫杀?” 这话题一提起来,别说是江澄了,连着魏无羡都要炸了。 金家孙子的满月宴凭着什么才去请当时已经是满身污水的魏无羡去赴宴? 自然只能是因为与金子轩有婚约的阿姐/师姐啦! 若不是江厌离嫁给了金子轩,生下了金家的长孙,魏无羡又怎么可能会毫不避嫌的,去参加他拒绝了几次三番招揽于他的金光善孙子的满月宴呢? 想通了这一点,江澄立时就忘了之前对金子轩的同情。他只知道江厌离对着金子轩虽说是情根深重,但金子轩对着江厌离却总是百般嫌弃的模样,若有一天江厌离真嫁给了金子轩,那婚后的生活怕是与地狱无疑。 待到好不容易生下了嫡孙,以为会时来运转的时候,金光善却利用江家的外孙去害江家的大弟子,甚至还赔上了江家姑爷的性命…… 新仇旧恨一起,江澄恨得牙痒痒,哪里还记得金子轩亦是受害者,只会想到自家阿姐嫁给金子轩后过的‘非人生活’,这厮不揍不足以平民愤! 连着魏无羡也想要起身一起揍,却被蓝忘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蓝忘机冷声道:“够了。” 前因后果皆无,单一句够了,魏无羡哪里明白蓝忘机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就想挣开他的手。偏偏蓝忘机的手劲又太大,他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挣开,几乎就要跟蓝忘机闹上了。 蓝启仁皱着眉头看着这场闹剧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边坐着的蓝曦臣倒是善解人意的开了口:“魏公子不用急,忘机的意思是要教训金公子,有江公子一人足矣,你再下手,怕是收不了场,金公子的性命都要交待在这了。而且祸事到底还没发生,师出无名,恐生乱子,反而给了金宗主出手的机会。”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魏无羡听了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了。再加上他注意到江厌离恹恹的表情,对比了一下金子轩和江厌离的重要性,果断选择了江厌离,对着她撒娇卖痴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得回转了过来。 那边厢江澄也揍得差不多了,于是影像继续。 不过,温情倒是对聂怀桑刮目相看了。 聂怀桑一边想着影像上说的关于赤锋尊的死,一边给了温情一个无辜又软弱的笑容。 【魏无羡喝得差不多了,回了客房后却依然一杯接着一杯的灌着天子笑,不时还想起蓝忘机给他送酒,以及两人一起喝酒,甚至是蓝忘机撒酒疯的情形。 “小古板,这么快就要成亲了。”魏无羡痴痴的笑着,仿佛蓝忘机就在他的旁边,自己正跟他闲聊着一般:“也不对,你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堂堂仙督,老大不小了总是孤身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出家修行的苦行僧呢。” 魏无羡顶着红通通的脸蛋嘻嘻哈哈了一阵后,情绪又骤然低落了下来:“不过,你要成亲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我们不是知己吗?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作为你的好兄弟,你成亲了我是不是得去看看的?” 魏无羡扣紧了手上空空的酒碗,嘟囔着:“我是得去看看……”】 这情绪,这话语,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魏无羡也不太明白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既然是好朋友成亲,那便该高兴才是,怎么摆出这么一付表情来? 因为没有经历过未来的种种故事,魏无羡到底还是没有开窍,连着自己情绪的把握都不准确了。 第 7 章 【魏无羡自出了大漠,就径直往姑苏的方向走。虽然路途遥远,但小苹果的性格挺有趣的,倒也不嫌旅途无聊。 走得越久,离姑苏就越近。 本来魏无羡每到一个地方听说有邪祟,他都要除了祟才走。如今随着离姑苏越来越近,魏无羡倒有些近乡情怯,以至于每到一个地方,就算没有邪祟他都要去找出个邪祟来,除了再走。 走走又停停,终于还是到了姑苏除近的一处陵地——苏穆陵。 魏无羡牵着难得听话的小苹果在陵地本该路过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心忖:此处为何妖气重重? 于是他把小苹果留在原地,脚步一转踏入了苏穆陵的地界。 因为有妖气,魏无羡自然不敢大意,谨慎小心到每踏一步都要仔细察看四周的地步。如今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没有灵力滋养身体,即使他除祟时大多会用符箓,可是有时候也难免会有动用到诡道。 突然,一声空灵的声音响起,喊着的是他的名字:“魏婴。” 魏无羡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变,变得复杂起来,但最显眼的还是惊喜。 魏无羡循声猛得转身,清风自他脸上拂过之后,他本来又大又亮的眼睛变得黯淡了越来,然后逐渐无神。 随即,一口鲜血被他喷射了出来。 而此时画面一转,原来那叫了魏无羡的名字,让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是一团人形的,模糊到只能隐隐能分辨出五官的黑影,赫然是最开始他们才观影时在众人人物介绍最后出现过那一个。】 影像中上一刻大家还在为魏无羡的变故担心,突然就窜出来的黑影吓得其中有好几个定力差的惊叫了起来。 虽然都是仙门中人,素来以除祟为己任,但难免会有几个例外,正如聂怀桑之流。 “那、那是什么?”在云深不知处修学已经是第三年,却对课业依然深感苦手的聂怀桑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意图平复自己怦通“怦通跳得飞快的心音。 “那是幻妖。”对于不学无术的学生,蓝启仁冷哼一声,却依然敬责的教导知识。“幻妖是一种低级的妖物,可随受蛊者心意而幻化形态蛊惑人心,但凡心智不艰者,最易被其蛊惑,便会被其附身,直至被附身者死去,幻妖便能成为那个被附身之人,再也不是低级的妖物了。” “原来如此,谢谢先生教导。”聂怀桑干笑了两声,对着蓝启仁拱了拱手。 只有一个人尖叫的话,那么那个尖叫的人肯定会十分尴尬,甚至恨不得在两声挖个地洞躲一躲。但尖叫的人不少于一个,甚至还有好几个的时候,那么即使依然尴尬,却在他们自己几声自嘲式的干笑下,化解开来。 当他们来到这个机缘所在之地的时候,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已经成为了一种天然的同盟。他们或在心里,或在明面上分析着影像上的方方面面,或真或假的表达着自己的看法,最终的目的却殊途同归——利益。 眼界小所着眼的是关于自己的,或者关于自己家族的,眼界大的则着眼于未来的格局。 比如说,做为五大世家之一的岐山温氏被灭族之后,顶替它的另一个世家是哪一个。 而且伴着魏无羡的自述与旁述,除了蓝启仁之外的这群正值慕少艾年轻人们,都似乎明白了什么,纷纷对着身边的人挤眉弄眼,分享着共同的公开的秘密。 一个只有两位当事人不知道的公开的秘密。 ……好,还有某个爱狗的直男似乎也没有意识到。 虽然只是一种猜测,但只要没有宣之于口,大家也就不怕猜错,反而会因为这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猜测,大家彼此间关系更好。 ……好,除了某个爱狗的直男,和某个金光闪闪的孔雀。 【蓝湛:无论你在哪里,我一直在等你,等待一直延续,以你归来为止。】 影像中的黑夜里出现了白色的剑柄和银色的剑身,正是避尘剑。而影像的左侧则是上面的那一句话,在预示着大家都绝口不提的猜测的准确性。 【一时,影像由近而远,露出了执剑负手而立的白色身影,以及发射到黑夜天空上格外显眼的,独属于蓝氏的求救信号。 白色的身影在讯号放出来的下一息,转身捞起了放在身后的一张古琴,飞身御剑而去。 此时,左侧的字迹才消失不见。 影像转换,是蓝忘机的脸出现在面前,虽然模糊却依然能分辨得出来他的模样,以及他叫唤着的名字:“魏、婴。” 魏无羡脸色惨白,却因为蓝忘机的呼唤而带出了一抹笑容。可能是因为终于见到了蓝忘机本人,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被邪祟所伤,魏无羡顿时放松了下来。 只是心神一松,魏无羡就再也坚持不住,连着意识都变得不清晰。 蓝湛…… 魏无羡想叫他的名字,但嘴巴动了动,声音却怎么都出不来。然后眼前的一切也随之变黑,意识也没了。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昏迷,一把把他打横抱起,御剑离开了苏穆陵这个是非之地。 魏无羡没有金丹,无法御剑,再加上一路锄强扶弱,走走停停了近一年才来到了离姑苏不远的苏穆陵。 若他要再走,大概还能走上大半个月。 如今蓝忘机给身子骨本身就弱,又被邪祟附身的魏无羡披上了厚厚的披风,才御剑回姑苏,却是连一个时辰都不到,便回到了云深不知处,被蓝忘机安置在了静室里。 悠悠凉夜,静室里,蓝忘机给魏无羡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又给他身上的伤口换了药。 蓝忘机已经尽量的轻巧着动作了,但魏无羡还是好几次似醒非醒,眼睛似睁非睁。不知道是因为邪祟,还是因为赶路的疲惫,又或者是见到蓝忘机后的放松,亦可能三者皆有,魏无羡最终还是没醒,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直到天光大亮,守了一夜,心神不宁的蓝忘机有心知道魏无羡是否有哪处自己不知道的伤口存在,想将他唤醒,结果却让人失望。 魏无羡依然在沉睡。 蓝忘机脸色凝重,心事重重。 他端来了药,把人抱在怀里服侍着他喝下,为他擦嘴。听着魏无羡无意识时嘟囔着自己的名字,蓝忘机只能捉住他的手,应一句:“我在。” 如此数日,对于魏无羡的一应事务,蓝忘机从不假手于人。可他到底是仙督,仙门事务些许琐碎的旁人倒是能代他完成,可有的却还是需要他亲自出面。 无奈之下,蓝曦臣亲自进来请人。 蓝忘机多日未出静室大门,今日怕扰了魏无羡的休息,才随着兄长出了房门。 抬头看去,阳光过分灿烂了。 “忘机,魏公子如何了?”蓝曦臣的声音本就温和,而影像里的他似乎比平时还要柔和一些。 “喝过药,迷迷糊糊,一直未醒。” “希望魏公子快点醒,不然你每天呆在静室不出来,那帮递折子的该上静室抢人了。”看着一直言简意赅的弟弟,蓝曦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 “无要紧事,兄长可代为处理。” “但你却抽出时间把苏穆陵的陵主罢免了,是否太过武断?” “监管不力,理应如此。” “罢了,遇上魏公子的事,你就无转圜余地。也是他们不该,像幻妖这样的低级妖物,早该清理干净了才对。”有一个疑问放在蓝曦臣心里已有数日,正好此时问道:“不过,虽然幻妖最擅长变化形态蛊惑人心,但以魏公子的修为,便是他本心亦已历经沧海,不说心若磐石,最起码,不会轻易受蛊惑,按理说不应被幻妖伤成这样啊,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兄长,幻妖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修为,而是,其形可随受蛊者心意而动。” “你的意思是,幻妖可能变幻成魏公子很久以前的家人,或者是已经过世的江姑娘?”蓝曦臣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利害之处,看着忧心忡忡的蓝忘机,他也跟着担心起来。 “婴近日昏睡时间愈长,我担心……” “你是担心幻妖附身?” “还要有劳兄长帮忙确定。” “你哪是想让我帮忙确定?你分明自己确定了。”蓝曦臣叹了口气,感慨其中冤孽: “幻妖附身无非是想抢夺主导权,想来魏公子本就是献舍重生,又无金丹固体,抢夺确实比一般修士容易。是人就有欲望,有想要永远留住的时间和再见一次的人。利用人的欲望织就美梦,将人困在其中,再一步步瓦解梦境,借以粉碎人的意志,达到梦境杀人的目的,这是幻妖的惯用手法。同样进入梦境的人,也有被困其中的危险。需要我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你们,忘机尽管开口。” “今晚趁幻妖松懈之时,我会侵入魏婴识海,将他带回。可魏婴于我而言,是千般迷惑,若幻妖有心利用,我也难保自己不会深陷梦中。” “到时我以箫相引,助你找回一丝清明。”】 ※※※※※※※※※※※※※※※※※※※※ 后面这一部分影像写得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拖拖拖,拖到了这个时间。 但还是差强人意,抱歉了。 第 8 章 影像中蓝湛所说的‘无论你在哪里,我一直在等你,等待一直延续,以你归来为止。’让魏无羡有些不自在。 魏无羡对感情之事也许足够迟钝,但他却不是个傻子。 自影像出现以来,虽然才一柱香有余,却足够他理解很多事情。比如说,这个影像就像是凡人的那些个戏曲和话本子一样,展现以主角为中心,发生的种种事情,有回忆过去,亦有即将发生的未来。 没有人会不想知道未来。 贪生怕死之辈会希望知道自己将来的死劫,好及时规避。视财如命之辈会希望知道将来的机缘,好得上一大笔的钱财。 人生种种,纵使欲望不同,却也大多逃不过酒色财气这四个字。 而魏无羡,大概能抵得上一个色字。 魏无羡也不过是慕少艾的年纪,自入了云梦江氏,得以修行仙术,炼出金丹,跟他五年在夷陵流浪的经历一比,恍如天堂一般。虽然大抵有些不足之处,也不过是与虞夫人的一番关于父母的说法,可寄人篱下,最怕的,还是给人添麻烦,而魏无羡觉得自己,到底还是给江叔叔一家添了不少的麻烦。 毕竟虞夫人对他的不喜,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也因此,魏无羡也想过自己的未来。 江叔叔的养育教导之恩,魏无羡是不会忘,更不能不报,但他却不想在云梦江氏呆上一辈子。 毕竟魏无羡的存在于虞夫人是如梗在喉,只要他在莲花坞一天,围绕着他母亲藏色散人的争吵便一日不得消停,江叔叔一家人就一日不得安宁。所以魏无羡也有想过,等到他有幸报得江家的大恩,肯定是要离开莲花坞,还江叔叔一家清静的。 而且,日后魏无羡总还是要成亲生子,他不可能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也顶着寄人篱下的名头。 所以,像父母一样,离开江氏成为散修,虽然会过得漂浮不定,但也随心自在。 最重要的是,魏无羡也不认为自己成了散修,就不会有出头之日了。更何况,就算成了散修一样可以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处,安顿下来的。 因为对未来有了规划和期许,魏无羡唯一拿不准的就是自己未来的道侣了,所以不只是江澄考虑过自己未来的道侣是何许模样,魏无羡也一样考虑过的。 区别只在于,江澄早已有了明确的标准,而魏无羡连大概的形象都还没个概念。 如今,来到云深不知处修学,却平白得了机缘,有幸知道未来也就罢了,还对他的感情有着隐隐约约的指向,魏无羡自然会不自在的。 而且,这等机缘,若是自己知晓也就罢了,偏偏还有旁的无关人士一同观看,那就不只是不自在,更是尴尬了。 随后又见到因为自己一时不慎中了邪祟的招,蓝忘机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之后日日与他待在一个叫静室的院子里,为他擦身喂饭喂药,从不假手于人,更是脸都发烫了。 而且,魏无羡大概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招了。 影像中本就有隐喻自己和蓝湛之间的感情不同于旁人,甚至彼此之间的称呼都是魏婴蓝湛的直呼其名,而于其字。 魏无羡倒是也叫江澄的名,但江澄称呼自己也是叫魏无羡,亲近如江叔叔和师姐也不过是称呼他为阿羡或者羡羡,倒是虞夫人偶尔会叫魏无羡为魏婴,但魏无羡却不认为那幻妖会变化为虞夫人的模样让自己中招。 那么,影像中自己心上之人是谁……答案早已是呼之欲出。 因此之故,在观影时,魏无羡有好几次偷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蓝忘机,甚至观察到他虽上面上神情不变,但耳朵都红得几欲滴血,心中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放心——也许,影像中的自己,并不只是自作多情。 对于影像中泽芜君所提及的关于师姐的死,魏无羡同样也所准备了,否则之前不可能只提及渐渐的与江澄和温宁断了联系,却绝口不提师姐。 如今终究还是证实了这一点,让魏无羡既松了一口气,又难免觉得心痛。心痛于师姐竟早早的便香消玉殒,只是却不知道是否与金氏有关。 魏无羡没有证据,不敢擅自作决断,但江澄却不同。 他早就觉得金子轩不是好人,那金光善在影像中是被提及的恶人,作为金光善的儿子,说不定也品性有瑕。后来阿姐嫁到了金家,肯定是饱受摧残,等到那金子轩一死,阿姐即使为金家延续了香火,只怕也免不了遭毒手。 如果不是江澄已经打过金子轩一顿出过了气,又有蓝启仁先生适时一句适可而止,再加上也是怕不慎把人给打死,给江氏惹了祸,只怕金子轩现在就该变成一滩烂泥了。 饶是如此,江澄还是给了金子轩一个白眼,再附上一个冷哼。 不过,现在鼻青脸肿,动一下身子都痛的状况,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可到底是金氏理亏,金子轩再怎么骄矜自傲,也不能厚着脸皮说金氏无辜,他自己更无辜的话来自辩。 因此,大家倒也能继续把影像继续看下去了。 再接下来,就是泽芜君与蓝仙督的一番谈话。 当影像中的蓝湛说魏婴于他是千般迷惑时,在场众人(除了江澄)都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并不觉有异。 倒是江澄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向了江厌离和魏无羡。偏偏见他们都无甚表现,连着其他人,甚至是蓝先生蓝宗主都不觉有异,便觉得兴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是夜,蓝忘机于静室内施法侵入了魏无羡的神识,而泽芜君不敢懈怠,立时吹起裂冰相引,助蓝忘机保持住清明。 魏无羡的神识表相,是一片雾气蒙蒙,又有落英纷飞的桃林,如梦似幻,却不被蓝忘机放在眼中。 “魏婴,魏婴,你在哪?”蓝忘机一边走一边搜寻,却收效甚微。 (无妨,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蓝忘机如此想着,随即发现眼角处飘过一道衣袂纷飞的影子。 但影子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同样快速。即使蓝忘机当场就察觉,并且追了上去,也不过扑了个空。 再往前追去,看到的,也不过是魏无羡跑开的虚影。 突然,蓝忘机停下了疾驰的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挂在树枝上的红布条——正是魏无羡的红色发带。 忽地,一阵轻快的笑声传来,蓝忘机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前方本来的道路变成了一片莲塘,本该在莲花坞外的那片莲塘。 而莲塘上有两条小舟,小舟坐满了人,正是魏无羡以及本不在世的江厌离,并一众师弟师妹。 (找到了。)蓝忘机心想,但在看到魏无羡那张早已消失二十余年的,只属于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的笑脸时,只觉得心痛。 (这样的场景,你自己都梦见过很多次。)但再心痛,蓝忘机也依然被魏无羡的笑容所感染,露出了笑容。 “可是魏婴,是梦,终究会醒的。”他轻声的说:“我能做的,就是让你醒来的时候,不再难过。” 长痛不如短痛,蓝忘机知道,不管何时醒,魏无羡都会痛,但能早一刻醒来,也好过在梦中受幻妖制约。他飞身越过莲塘,一把抓住魏无羡的手,可他倒力抄家规练出来的那把力气,却依然无法把魏无羡从小舟中带出来。 甚至于,意识到蓝忘机出现的魏无羡,挣脱了他的手,又一把将其推开。 “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眼中一点见到熟人的喜悦都没有,只有面对陌生人的冷漠。 蓝忘机即使早对各种状况都有所准备,仍忍不住一窒。 他紧紧的闭了眼睛,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后,和魏无羡一起坐在了小舟上,然后折下了莲蓬,开始诉说起他们的过往:“你曾经跟我说过,带茎的莲蓬比不带茎的好吃,我曾经也给你摘过莲蓬。” 蓝忘机把手中的莲蓬递到魏无羡的面前,语气清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翼:“你还记得吗?” 魏无羡尴尬的笑了笑,道:“不记得。” “魏婴,他们是假的,我才是真的。”蓝忘机失落的把执着莲蓬的手收回,但他却从没有放弃的打算。即使他再一次向魏无羡伸手,又再一次被对方给推开也一样。“过往的种种你忘记了也无妨,我可以把重要的说与你听。”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的眼睛,像是要看向他的内心,即使他们本身就已经是在魏婴的内心世界里。 “我行仙督令的第一年,你去了南方。我在云深听闻南方有佳郎,锄奸扶弱,行动如风,得无数女子青睐,我亦心向往之。” 魏无羡的表情从冷淡到带上了泪意。 “第二年,你一路向北,行至中途,正值雨季。你时常病痛缠身,我心急如焚,每日让他们跟我汇报你的病情。” 魏无羡的眼眶慢慢变红。 “病情耽搁了一年,第四年你去了大漠。大漠酒烈,于你身体无益,温过后的天子笑则正好。”蓝忘机直视着他的心上人,表达了他从来没有述之于口的情意: “魏婴,我知你一生喜好自由,最怕套犁栓缰,我时常惶恐窥探于你,但不比失去你的消息难熬,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在难过。最重要的是,知你平安。” 蓝忘机的话语是有效果的,他让魏无羡的头痛欲裂,却也照样一字一句听进了脑子,记入了心底。 “你那么喜欢热闹,一定希望有人能陪着你。魏婴,大可不必做梦,无论你走多远,只要你转身,我都在。” 前面的是铺垫,后面的则直击主题,效果则尽如人意。 魏无羡的眼睛逐渐清明。 “蓝湛……” 还没等魏无羡开口说些什么,莲塘突然出现了旋涡,把莲花、莲藕、小舟,甚至是船上的人都卷了进去。 而蓝忘机想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桃林之中。】 第 9 章 这下子,江澄可没办法当成是自己的错觉了。 他从蒲团上霍地站了起来,想往蓝忘机那边跑,想质问他自己搞断袖就算了,为什么还想要勾引魏无羡。 可还没等江澄经过中间的江厌离,他的脚步便慢了起来,等到走到魏无羡面前的时候,还十分干脆的停住了。 他转过头,眉毛皱得死紧到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阿姐,魏无羡,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堂堂蓝氏的二公子竟然勾引我们江氏的大师兄,你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做为被勾引的大师兄,魏无羡骤然被问有什么表示,无可避免的想歪了。 即使江澄坦坦荡荡的,态度也十分明确的就是想让魏无羡跟自己一起揍蓝忘机一顿,但无奈的是,魏无羡还正处于春心萌动的阶段呢。 魏无羡在进入这个所谓的机缘之前,更甚者,在入云深之前,可从来都只对女子有好感的,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有跟男人谈情说爱的可能性。 一来,他见识到的男子最佳者,只有江澄一人,可他一直只把他当成弟弟,并不会有绮思,而比江澄更差的,他亦不可能会有遐想。 二来,魏无羡纵使对师姐江厌离没有男女之呢,但自小到大对他好,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女性,除了早逝的母亲之外,就只有师姐一人了。所以,江厌离跟他说过,日后他定然会娶一个十全十美的仙子为侣,魏无羡自然奉为圭臬。 三来,凡间未可知,但修真界从来没有两名男子相恋的事迹存在,更别提那成亲的先例了,魏无羡自然也不会作他想。 谁知道他自己竟成了先例。 但不可否认的是,魏无羡对蓝忘机确实是有好感的。 云深山门的初见,虽然当时的结局是不欢而散,可是这么一个冰雕玉琢、眉目如画的俊秀公子出现在面前时,魏无羡真的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魏无羡甚至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与他冰释前嫌,做一对好朋友。 他性子爽朗大气,于己身上却是不拘小节,与魏无羡做了朋友的,很少有说他不好的。便是偶尔说错了话,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当你不开心时,他也会安慰你,开导你,甚至他对友人的求助,在不违背道义的情况下,亦会不留余力的出手相助,或是出谋划策。 可是现在,影像上告诉他,蓝忘机不会是你未来的知己好友,他对你有心,你亦对他有意,只是从未说开,彼此间蹉跎了二十一年时,魏无羡会有何感觉? 而就在魏无羡在心中思考着,他应该做出什么表示的时候,江澄突然问出了类似的问题,能怪魏无羡想歪吗? 显然不能。 但魏无羡现在确实不可能凭着影像中的种种,就对蓝忘机说心悦于他。毕竟他们对于彼此并未了解多少,只不过是两面之缘,而且这两面带来的结果还消磨了不少他初见对方时的好印象。 要是这么就武断的说爱,那这份爱又未免太廉价了些。 所以,感动归感动,魏无羡却还不至于因此而被冲昏了头脑。他本来想还再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两情相悦的,可是江澄要让他表态,他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只能说道:“你让我表示什么?我确实对蓝二公子有些好感,但要现在就上升到爱情的话,也太过勉强了些。况且现在的蓝二公子,也未必就对我有意。” 蓝忘机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昨天晚上蓝忘机还认为魏无羡过于冥顽不灵,即使如今有改观,也不可能把好感直接就上升为爱情。即使影像上自己的爱意如此浓烈,让他自己这个尚未情爱者亦难免动容,但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因为爱着一个人,而做出这么多违背蓝氏家规之事。 窥探、强求、放纵甚至滥用职权,此中种种,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也太不真实了。 但除此之外,身负仙督之责,便行仙督之责,这一点,倒是不负蓝家的教导有方。 至于对魏无羡的感觉,蓝忘机试问本心,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对魏无羡有好感,但也说不上是一见钟情。 一时间,蓝忘机又想起昨天晚上与兄长的一番长谈,兄长让他多交些朋友,甚至还特意提到了魏无羡的名字。 蓝忘机心中一动,莫不是兄长看出来了什么? 蓝忘机自幼便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并非是笨口拙舌之辈,但蓝曦臣却总能看懂他心里在想什么,甚至能挖掘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心声。 所以,其实有可能是一见钟情? 所以,他对魏无羡其实是有区别对待的? 蓝忘机扪心自问,但一时半会的也没能找出答案,而且他和蓝曦臣之间还隔着一位叔父,他们不可能越过蓝启仁去谈论感情中事,于是便顺着魏无羡的话,先把江澄给打发了。 可江澄要的可不是答案,而是想用拳头直接一点打消掉蓝忘机的痴心妄想。 无奈做为当事者的魏无羡一点都不配合不说,连江厌离也拉住了江澄的手,劝慰道:“何必这么着急呢?这都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若是真的两情相悦,能在一起也算是顺理成章了,难道你还要当鸳鸯之间的那把棒子吗?” 江厌离长姐如母,虽然自恃一视同仁,但对待自幼便父母双亡,还独自于夷陵流浪了五年的魏无羡比之自己的亲弟弟都上两分。 魏无羡将来娶到一位十全十美的仙子,她会笑着把那位仙子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爱护。若是他将来真与蓝氏的二公子在一起了,她也会给予最真挚的祝福。 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何苦过分纠结于此呢?让一切顺其自然即可,毕竟江氏讲究的是本心,而非那些过分束缚于人的条条框框。 江澄想不想当棒子很难说,但他确实不太会忤逆江厌离,便一脸不高兴的坐了回去。 在场心情最负责的,除了江澄之外,估计就得算蓝启仁了。 做为蓝氏双璧的叔父,云深不知处的诸多学生的先生,蓝启仁固然德高望重,但对感情上的事,却十分弃若敝屣。 蓝启仁本人是没有经历过感情的,甚至他本人对此亦有种隐约的排斥,只是他在蓝氏的身份重,辈分高,没有人敢撩其虎须,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不成亲的原因在此。 又或者说,连他本人也没察觉到。 蓝启仁至今还记得,当年,他的兄长带着那个女人回到云深,言及已与她成亲,她之错亦是他的过,却又要护她的心思。 如今再见影像中的蓝忘机,蓝启仁却只能感叹一声冤孽。 明明,就性子来说,蓝曦臣才是最像他们的父亲,谁知道感情路上,反而是蓝忘机走了他们父亲的老路。 可是蓝启仁却不敢阻,毕竟兄长的先例尚还历历在目,他怕自己若真的不愿意成人之美,那蓝忘机只怕过得会比自己的兄长更苦。 蓝忘机可是蓝启仁一手带大的侄子,他亲自教导其读书识字,亲自教导他剑术琴艺,不是亲子,更胜亲子。 当年蓝启仁不忍见兄长难过,难道现在就能眼睁睁的瞧着侄子为情所苦了? 于是,蓝启仁便什么都不说,只是神色复杂的继续看着影像。 众人皆苦,唯有自渡。 【“魏婴。”蓝忘机又一次置身于雾气茫茫的桃林之中,却并不气馁。因为就在刚才,他得到了魏无羡的回应,这让他信心十足:“魏婴,你在哪?” “你找不到他的蓝忘机。”幻妖终究还是现身了,只是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这现不现身,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你又把魏婴藏到哪里去了。”蓝忘机知道,幻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唤醒魏无羡的神志,所以他们的对峙,不只是冲突的开始。 “当然是你找不到的地方。”幻妖的声音空洞,但说的话却一点都不空洞:“我倒是低估了你,居然能够在我制造的梦境里唤醒他的意识。不过也无妨,梦境终究掌握在我手里。我已经把他藏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这一次你是真的找不到他了,蓝忘机。” 看着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依然脚步不停在查探魏无羡下落的蓝忘机,幻妖语带不屑的警告道:“你若趁早放弃,我还能放你回云,否则……” 幻妖未竟的威胁并没有被蓝忘机放在心里,他一边走一边想,什么样的地方才足够隐蔽,让幻妖自信于自己定然找不到。 “魏婴,你到底在哪?”蓝忘机闭上了眼睛,打算以心相引:“魏婴。” 阳光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一个小男孩在路上奔跑着,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救命啊!”而他的身后,一只黑色的大狗正追着他争速的奔跑,让小孩哇哇大叫个不停。 “救命啊师姐,救命!” 小男孩边跑边回头看,眼见着那条黑狗就快追上来,小男孩几乎要哭出来,于是脱口而出的再次求救:“蓝湛,救我。” 几乎破音的求救声透过浓雾,传到了蓝忘机的耳朵里。 找到了! “魏婴。”蓝忘机睁开眼睛,向着声音方向飞身而去。 浓雾散去的极快,快到蓝忘机也没能反应过来。而那个明显就是魏无羡的孩子跑跳到了蓝忘机的怀中,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哭喊着催促:“蓝湛,你快帮我把它赶走。” 再下一瞬,小男孩变回了成年的魏无羡,他们拥抱着彼此。 “蓝湛……”黑色的大狗,甚至是川流不息的人流都消失了,魏无羡有些失神,但惊惧感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失的。 “魏婴,别怕。”蓝忘机说道:“我在。” 魏无羡又一次心神震荡。 幻妖再次出现,把魏无羡藏了起来。 “魏婴。”怀抱再一次空荡,蓝忘机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云深不知处。】 第 10 章 本来好好的在看影像,突然就出现一条狗,魏无羡差点儿就大叫出声来。 但他也是个好强的性子。 这个地方人多眼杂,魏无羡若真要敢大出声,表现出自己怕狗的弱点来,说不定日后就能被人传扬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有鉴于影像上透露的关于那二十一年间的只言片语,代表着的是那可能的腥风血雨,魏无羡就不敢赌。 于是他咬紧了牙关,双手抓住了自己能抓住的东西,用力的握紧,只求能给自己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可魏无羡身边能被他握住的是什么? 只有人的手。 一边是属于江厌离的,一边是属于蓝忘机的。 魏无羡怕狗,江厌离作为他身边亲近的人,自然心里有数。看到自己的弟弟强忍的恐惧的样子,江厌离自然心痛得很。所以,即使手腕被捉得生疼,她也一声不吭,又怎么可能提醒他手劲儿太大。 反而还要轻轻的用自由的左手轻轻的拍抚着魏无羡紧绷的手臂,以作安抚。 另一边的蓝忘机倒是被魏无羡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虽年轻,倒也能处变不惊。尤其是侧头看着魏无羡,却发现他颈间青筋都冒了出来,客头上还有冷汗落下,再加上影像中的小魏婴因为身后有大黑狗追赶而大声哭喊的模样,便明白了过来。 见魏无羡实在害怕,蓝忘机心中一动,索性把自己被捉住的左手往怀里带,带到魏无羡的右手入了怀,便用自己的右手包裹住魏无羡的手背,低声道:“别怕,我在。” 正巧,影像中的蓝忘机也在对着变回了大人的魏无羡说了这句话。 影像中的魏无羡随之心神震动,影像外的魏无羡又何尝不是被触动了心弦。 蓝氏双璧的名声,魏无羡早在云梦时就有所耳闻。 逢乱必出的蓝氏二公子,手持一把避尘剑为百姓斩妖除魔,而且还有一张如冰似雪,又俊又雅的容貌,虽则年少,却也是众多女修眼中青睐有加的佳公子,甚至可能是未来的良婿。 可也不是没有人说些难听话的。 这世道上,不修口德之辈其实并不少。这种背着人对着旁人的私德议论纷纷之鼠辈,其实本人的私德也未必能有多崇高。 魏无羡不幸也撞到过两次,甚至还有人意图在他耳边说些各大世家子弟的□□纠纷,还能具体到温家两位公子收了多少漂亮姑娘为妾,聂二公子疑似去过好几次的青楼,蓝二公子除祟时有女妖女鬼对他投怀送抱之类的故事。 魏无羡自己过耳不闻也就罢了,偏偏他又是个自幼饱受流言之苦的,就连如今小一辈的都长大成人了,虞夫人还能拿着母亲的闲话于人前大放厥词,让他苦不堪言。 但也因此,魏无羡从不轻信外头的传言,不管是好的说法还是坏的说法,魏无羡都更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魏无羡不会轻信之余,更不会放任流言。 如姚宗主一流的,碍于身份,他不好说些什么,但他底下的门生子弟倒是被魏无羡借着切磋的名义,好生教训了一顿。因着这借口十分稳妥,是以,那些个嘴巴不干净的人都少不得受了伤,却也没人能拿着这事来找江宗主告状。 倒是姚宗主看着底下的门生的伤势,便恃着身份去向江宗主抱怨了一通,但换来的不过是江宗主把魏无羡叫到跟前来,叮嘱了两句日后切磋要注意分寸的话语,便不了了之了。 只是,这件事带来的后遗症,倒是让魏无羡越发涉及再轻易相信外面的传言,不管是靠谱的,还是不靠谱的,通通都只有亲自证实过才肯信的。 魏无羡一向自认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剑法一流,灵力高强,江澄于他也是多有不及。凭着这些,他在世家子弟的排行榜中名列第四,江澄退了他一射之地,而第三的金子轩,也不过是凭着家世,并不被魏无羡放在眼里。 排行榜中位属第一第二的蓝氏双璧,魏无羡虽是听说过他们的名气,但剔除了那些广而传之的好名声外,听得更多的还是那些女修的溢美之词,。但魏无羡对于蓝宗主的第一印象只有儒雅,对于蓝忘机的第一印象只有古板。 再来就是灵力不错,剑术亦不差。 只是这份优秀,不过因为相处的不多,魏无羡还不能确定是比自己好上多少。正如蓝宗主泽芜君,魏无羡也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到了他这般年纪的时候,灵力是否能比他强。 这是每个男人都难脱的好斗本性,只看会不会动手罢了。 直到影像中蓝二公子的形象让魏无羡明白了什么叫‘叹为观止’。 在过去,除掉自己,魏无羡见识过最优秀的同辈人物,只有江澄,但也没到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地步。他当然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也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只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便不发表过来的意见。 毕竟世家之外,还有一位抱山散人,她教导出来的徒弟,一旦出山,并不比哪位世家子弟差。 正如他的母亲藏色散人,虽是女修,却也惊才绝艳,让人至今亦是难忘其才德。 蓝二公子对自己的感情,让魏无羡动容,但直到这一刻,听到蓝忘机对自己说:“我在,别怕。”的时候,他才对这份影像中讲述出来的感情,有了那么一丝真实感。 至于在此之前,魏无羡更觉得,是披着自己皮的别人的故事。 狗消失了,魏无羡也不怕了。他松开了手,却又鬼使神差的跟蓝忘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魏婴。” 蓝忘机站在云深不知处的兰室外面长廊处,看着屋顶上上演的,年少时的蓝忘机与魏无羡的纠葛。 “蓝二公子,这么巧在这遇到你。都这么晚了,难不成你也是来看月亮的?”少年魏婴坐在屋顶上,意图讨个巧,让少年蓝湛放自己一马。 但看到少年蓝湛一脸冷漠的在旁边看着自己,少年魏婴就知道自己过不了关了,扁着嘴巴,偏偏还是不开口讨饶:“我知道云深不知处禁酒,你不会要把我的酒没收了?这可不行啊,我一口都没喝呢。” 少年蓝湛飞身至少年魏婴的身边,陪着他坐在了屋顶上,少年魏婴诧异的神情,以及恨不得把手上提着的酒收到怀中的举动,少年蓝湛对他说:“魏婴,我不会没收你的酒。以后天子笑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 “想喝多少喝多少?”少年魏婴兴奋地眼睛都像在发光。 “是。”少年蓝湛回应他。 少年魏婴眼珠子一转,又问道:“想在哪喝就在哪喝?” “是。” “你不早说。”少年魏婴拿起其中一瓶天子笑,把酒找开,把酒塞随意一扔,闻着那四溢的酒香,笑道:“蓝湛,我还以为你跟蓝老头……啊不对,蓝老先生一样,是个墨守成规的小古板呢,没想到啊,你还挺会随机应变的嘛。” “不只如此,云深家规四千,你都不用遵守。我会为你买你喜欢的香酥糕点,会为你摘莲蓬,我会陪你夜猎,不会让你一人。开天子笑酒馆,你走到哪里我开到哪里。” (走到哪里开到哪里?)少年魏婴握住酒瓶的手缓缓一顿,然后用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少年蓝湛。但他并没有急着表明态度,只是静静损失着他说。 而在少年魏婴的视线范围之外,蓝忘机则在观察着他们。他的身子紧绷戒备,随时准备着出手。 少年蓝湛恍若未觉,继续说道:“魏婴,哪里都不要去,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不对,他不是我!”一开始,蓝忘机以为这是基于过去的幻象,但现在凭着少年蓝湛的一句话,蓝忘机终于确认,这就是个假像。 一个用来迷惑魏无羡的假像。 这是幻妖在看到蓝忘机三番两次召回魏无羡的心神之后,所施展的手段。 “蓝湛,说来奇怪,我独身闯荡这么多年,喝过这么多天子笑,心里却一直遗憾没有喝到当初被你打碎的那一坛。后来,你笑着给我递天子笑的样子,让我觉得你的身边便是最舒适的地方。” 少年魏婴一边诉说,一边想起他所诉说的从前。 那时候,蓝忘机一剑把绑着天子笑的青色流苏绳给划成两段,两坛天子笑便从屋顶掉落。 那时候,魏无羡又惊又的飞身跳下屋顶,但却只来得及救下其中一坛,另外一坛虽然也被他以剑身撑住,可最后终究无力回天,自剑上摔落在地上,透明的酒水也随之渗入地底。 而十来年后,被人献舍归来的魏无羡被蓝忘机带回了云深不知处的静室,在魏无羡与泽芜君一番深谈之后,蓝忘机带着两坛天子笑,带着温柔笑意的把酒递给魏无羡的样子,亦深植于他的脑海。 (但蓝湛从来都不会说,让我哪都不要去,他总是在我回头的地方等我。) 深切的明白这一点的少年魏婴,不可能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蓝湛是假的。他终究破除了眼前的迷障,看到了站在下面,一直注视着自己,一直等待着自己的那个人。 “魏婴,下来。”蓝忘机向少年魏婴伸出了手。 而少年魏婴在站起来的时候,变回了他现在成年的模样。 他对他说:“蓝湛,接住我。” 魏无羡没有用轻身的身法,而是直接的跳了下来。 而蓝忘机也不负其所望,稳稳的接住了魏无羡。 “蓝湛,快带我走。” “好。” 少年蓝湛见到两个有情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狰狞的变回了幻妖的形态。 于是,又是一片浓雾,笼罩住了这个意识所形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