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大臣从殿里出来,正遇上门口的青望,行礼之后,便互相交谈议论着离开了。青望见殿里除了华霄,再没有其他人了,索性直接走了进去,停到华霄的书桌前。
华霄并不意外青望的到来,反而欣喜地说道:“你来的正好。还记得上次曲父带人在边境闹事的事情么?没想到沐冯他还有些能耐,这么快就带领着各门各派的修士把曲父他们赶回去了。如今那群修士也都来了王都,大臣们正在商议着给他们的奖赏。还有沐冯,这次他也算是立了功,若不给他点好处,他应当不会轻易罢休。”
青望沉思片刻,说道:“阳国和我们北国的纷争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沐冯他这一路过去,声势浩大,如今又得胜而归,深受朝中大臣和各路修士的赞赏。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从曲父闹事这件事上,找机会让我们难做。”
华霄不屑地冷哼:“有什么难做的,如今我才是北国的掌权者,他这般小打小闹的,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青望却显得十分严肃:“若只有沐冯一人,倒没有不放心的。可是如今看来,他背后肯定另有人支持他,帮他出谋划策。上次打伤你那人到现在都没有追查到踪迹,这群人并非等闲之辈。”
华霄两手交叠着放在桌上,神情凝重:“其实上次我和沐冯在父王床前见过一次,他已经承认他的确在暗中联络墨王的旧部。若不是苦于没有证据,找不到蛛丝马迹,我早就以谋反罪惩治他了。”
青望正欲接话,华霄已换上一副轻松的微笑:“不过沐冯有几斤几两,我们大致还是知道的。就算他有心拉拢墨王的旧部,就凭他的实力,也根本无法与我们抗衡。”
青望又上前一步,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一点,担心的就是沐冯背后的势力,毕竟我们对墨派如今的势力一无所知。而且,沐冯一定会借此次阳国之事大做文章。如果论功行赏,他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再者,朝中大臣心思各异,我们不能保证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忠于你。沐冯如今肯定会想法设法培植自己的势力,不得不防。”
华霄应声说道:“恩,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你来找我,想必不是为了沐冯的事情吧?”
青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这样的。我派人打听清楚了,寿南村确实有一个神医。方圆几里的百姓,平时有个什么疑难杂症的,都会去找他医治。之前曾有几名修士,因为交手时被人打成重伤,也找他调理过内息,最后都恢复如初。所以我准备带田生去寿南村找那位神医诊治一番,若田生的病情真有好转,再把神医带进王宫里,给父王看病。我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明日就准备出发了。”
“哦。”华霄淡然地说道,“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护卫的事吧。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吩咐下去,明日你出发前,护卫队一定会比你先一步在宫门口等着。你之后要赶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青望迟疑了下,试探性地说道:“我准备把榣音带上,一起去。”
华霄一笑,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榣音叫你来给她当说客的吗?”
青望苦笑道:“没有,是我自己来的。其实榣音她也不小了,虽然她小时候是比较任性妄为,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吗?”
华霄生气地说:“哼,好多了?只怕她现在是更加没规没矩了。”
青望也很无奈:“我们当兄长的,不应该对她有那么多拘束,那样只会让她更反叛。我们这一趟只是去寿南村,给田生看病,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榣音她那么紧张田生的病情,与其让她待在王宫里,整日胡思乱想,不如让她跟我一起去。”
华霄缓缓抬眼,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想把榣音拘在宫里吗?你以为我不想让她开心,由着她做她想做的事情?青望,正因为我们是她的兄长,才不能让她乱来,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榣音好。她是北国的公主,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青望连忙辩解道:“榣音她也没有总是在外面,只是偶尔想出去走走罢了。我觉得,让她见见世面也好。”
华霄不以为然:“公主,就该端庄文雅。可榣音呢,成天都想出宫,想去这里去那里,鲜少注重自己的举止,完全收不住心,这是一个公主该有的仪态和心思吗?以前父王一直管束着她,她忌惮父王的威严,还没那么放肆。最近她是越来越胡作妄为了,所作之事无一不是在与我作对。还是父王做得对,当初我就不该同意她跟我们一起岱屿山。”
青望不想与华霄争辩,只是倔强地说道:“过往的事多说无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向你保证,我会看好榣音的。她若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或者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一定会制止她c教训她的,不会让她有损我北国王室的威名。”
华霄轻蔑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向把榣音管的很好,我们都是榣音的兄长,不过你确实比我更担得起这兄长之名。但那又怎样?你能管得了她一时,能管得了她一辈子?”
青望立刻反驳:“为何不能?”
华霄嗤笑道:“榣音她终究是要嫁人的,等以后她嫁为人妇,她便是她夫家的人。若她德行有失,被她的夫家责难,你又能如何?你现在这么护着她,真的是为她着想吗?你若想毁了她,那便带她一起去吧,反正榣音只愿意听你的,不是吗?”
华霄眼中透露出的傲慢和嘲讽让青望忍无可忍,他再次向前走了一步,两手撑在书桌上,厉声说道:“什么叫毁了她?我不过是出宫一趟,想要带她一起,在你口中,我却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一样?我知道榣音终有一天要嫁人,但那又怎样?她出嫁了,我依然是她的兄长,我依然有资格关心她,管束她。若她在夫家那里遭遇了什么不公,我依然会不顾一切地帮助她,替她排除万难。”
华霄不满地盯着青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本事可真大啊。”
青望难得地高傲凝视华霄:“榣音是我北国的公主,她有权利选择她要的生活。即便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她也是高高在上的,没人可以对她指手画脚。”
华霄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不觉得你越来越纵容榣音了吗?若她真惹出了什么祸事,你只怕会追悔莫及。”
青望看着华霄近在咫尺的狰狞的脸,淡淡地说道:“若她惹出什么祸事,我一人承担后果。”
华霄情不自禁地大笑:“好,很好。榣音的事我不管了,这回我是认真的。她以后要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再多言了。”
马车缓缓地向前走着,发出咕咕的声音,这让阿景感到很烦心,觉得会吵醒在马车里睡着了的田生。车前的榣音却觉得这声音犹如天籁,她坐在赶车的地方,两只腿悬在马车边上,不停的晃荡着,惬意万分。
榣音瞧见路边的田地里绿油油的一片,连忙转身掀开车帘,想要询问阿景。阿景见她探头进来,立刻把手放在嘴唇上,缓缓地摇了摇头。
结果榣音丝毫不为所动,轻笑着说道:“阿景,你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
阿景压低了声音:“我想他多休息一下,你别吵醒了他。”
榣音却不依不饶:“可是自从我们上路以后,田生他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只是肚子饿了才会醒。都出来三四天了,我几次想找他说会话,他看起来都是迷迷糊糊的,好像不愿搭理我。所以你就放心吧,就算他现在睁开眼睛,也不是因为我打扰到他了,肯定是要起来找吃的了。”
阿景拿榣音没有办法,也从马车中挪了出来,坐到外边:“你一出宫就这么有劲头,我可说不过你。你方才要说什么?”
榣音双眼放光,往路旁一看,那片田地已经过了。不过榣音的心情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她仰靠在马车车框上,悠然自在地说道:“阿景,不是我劲头足。我和你不一样,王宫之外好多东西都没有见过,当然要趁此机会仔细瞧瞧。对了,阿景,你怎么能去过那么多地方。我看你我俩差不多年纪,你爹娘都不担心你的吗?”
阿景怔住,双目圆睁,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榣音被阿景的模样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阿景,我只是无心地随口一问,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家世,你若不便回答,就当我没说过吧。”
过了片刻,阿景才缓过神来,不在意地笑道:“榣音,没有什么不便回答的,只是我自己也说不清而已。我自小就没了娘,我爹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其实我连他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我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居无定所,去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
虽然阿景对自己的过往并没有细说,但榣音已经听出,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包含了阿景许多的辛酸和艰难,她有些明白为何那日华霄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想到华霄,榣音又忍不住想到青望。她跳下马车,提着裙摆疾步向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道:“阿景,我去找一下青望,一会再回来。”
阿景本以为榣音会安慰自己几句的,望着榣音绝尘而去的背影,阿景苦笑不止。幸好,马车内依稀传来田生熟睡的呼吸声,起伏有序,让阿景觉得十分的安心。不知不觉中,阿景也荡起了双腿,这日子,还是挺自在的。
青望骑着马正走在队伍最前头,听到身后有人脚步轻快地向他靠近,他嘴角不由地扬起,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气定神闲地走着。
榣音转眼就从青望背后跃了出来,和他并肩靠拢,柔声说道:“青望,我这次能一起出来,多亏了你呢。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去劝说华霄,华霄一向固执,你能这么帮我,我颇为意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虽然榣音说的诚恳,但青望并不觉得她有多意外。榣音每次一遇到什么烦心事,解决不了的事,就喜欢躲到花园的小树下,抱着腿无助地坐着。她身边的侍女在花园里绕来绕去几圈都见不到她人影,他却一找一个准。每次问她怎么了,总要先扭扭捏捏一番,噘着嘴说自己好得很。
青望逐渐就明白了,榣音不说,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和他说,而是他还没问到点子上。榣音不是不喜欢他猜自己的心事,只是不喜欢他瞎猜。以前青望觉得榣音太装腔作势了,习惯了之后,也就懒得与她计较了,说到底,他确实是想让她高兴起来。
所以,青望一脸笑盈盈:“那你再好好想想,我不着急。”
榣音莞尔一笑道:“不着急最好,那你就慢慢等着吧。”
两人并排往前走着,泥土的清新和鲜花的芬芳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两人都沉默无言,却并未感到不自在,谁都不用故意找些话头来说,只需要静静地享受着郊外的开阔与安宁。
不远处传来阵阵水声,青望和榣音寻声而去,远远地望见一道如银白长绢般的瀑布挂在山前。水流倾泻,气势磅礴,奔流而下,激起千层水花。蒙蒙的水气随风而起,与在阳光下闪烁着辉光的银帘一起,描绘出一个似真似幻的仙境。
瀑布之下,是一个半圆形的水潭。笼罩在水雾和烟霞之中的水潭里,几块大石露出水面。瀑布冲刷下那一块巨石不仅被磨平了棱角,石头中央还已经凹陷了下去。凹处被水流带来的一堆石块占据,有大的有小的,有圆的有尖的,一半露出水面,一半隐在水下。水柱从天上落下,撞到石堆上,珠玑四溅,似有天神仙人在此,散珠吐雾。
几条溪水从水潭周边延展开来,流向远方。溪水两旁,一间间农舍木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几处炊烟袅袅升起。
男人用木桶从溪边打水,然后挑着担子哼着曲儿往回走。水桶随着悠扬的曲调有节奏地摆动着,水珠成群结队地从桶里跃了出来,男人却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女人成群地蹲在溪边,面前放着搓板和木盆,一边洗衣一边闲聊,不知是有洗不完的衣服,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只公鸡逃出了鸡笼,咯咯咯地叫着,上蹿下跳。它的身后跟着一群梳着两个发髻的孩子,孩子们跑着闹着,像是执意要把这恼人的鸡抓住,又像是要把它赶到更远的地方去。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搬了个小木椅,坐在自家门前的小路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眼睛微微眯起,也许是在欣赏风景,也许是在打盹。
青望不由地放慢了步子,轻声说道:“寿南村,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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