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领着白露丫头一来到后台,便见紫霄一双红肿的核桃眼,这些日子场场排演紫霄都看得津津有味,她本就迷话本子,这次见到不一样的英雄美人更是欲罢不能,每每看到九娘演的虞姬自刎在安珏演的霸王怀中,她都要痛哭一场,闹得晋云不知如何安慰。
晋云从来没想过这个会些功夫,乱用成语的泼辣丫头哭起来是这么个肝肠寸断的状态,果然女人都是水做的吗?这小辣椒岂不是辣椒水?想想就够呛人的。
紫霄见了花落,立马打报告。
原来临时换演员是朱九娘和安珏排演到最后都没法演下去,安珏一见九娘在自己面前挥剑自刎就算是演戏都受不住,一激动就会用烈火掌焚化了道具剑,据说排演期间已经报销了几十把道具剑,萧妙善没法子只能安排美艳的魏国公大人顶上虞姬的岗位。
这下安珏倒不稀罕魏少卿死不死了,问题是九娘又不干了,见自己心爱的丈夫和个男人在台上情深意浓,就算是逢场作戏九娘也受不了,好在她如今不是蜘蛛精不然估计魏少卿早被她的冰蛛丝杀死千万次了,于是最后台上便有了萧妙善版的霸王。
花落挑眉望了望那对仿佛做错事小孩,眼神乱飞的夫妻,只听安珏轻咳道:“我去看看灯光那边准备的如何”。
朱九娘立马眨眨眼,紧随其后道,“嗯,我去看看撒雪花用的绒球准备的怎么样”,两人前脚跟后脚那叫一个夫唱妇随。
看着两个落荒而逃的家伙,花落一阵无语,又瞅了瞅紫霄和晋云,才发现这两个已经又被台上的戏勾去了,好似电影院里观影的小情侣,虽然主演形象气质打了些折扣但依然不影响这场凄美爱情戏的演绎。
紫霄和晋云两个摩拳擦掌,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引得花落一阵好笑,“想上台便上,总有个路人甲乙丙不是?干过眼瘾有什么意思。”
看两人乐颠颠跑去换装,花落又对身边的白露道:“白露,那幕后的皮影就交给你了”,这些日子排练皮影戏部分是由妙手空空的第一巧手萧妙善负责的,不过她跑上去客串主角了,据花落观察白露对这皮影戏颇有天赋。
果然白露一听花落这安排便欣喜不已,从小她就爱耍皮影,可惜进了王府后就一直没机会再碰,今日倒是可以露上一手,过过瘾。
这时台上霸王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萧妙善尽量压低嗓子竟也唱出了几分末路英雄的苍凉无奈来。
虞姬柔声念道:“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舞上一回,聊以解忧如何?”背对霸王轻轻抹泪半晌,暗喊了一声“罢”,转身为霸王舞剑。
幕后一片静默,台上一袭红衣,舞碎了剑光。
花落闭上双眼,随着虞姬的剑舞,浅浅吟唱,“长夜漫漫声声楚歌残,草长处月碎大河蓝,依稀旧梦幕幕总纠缠,不忍看,不忍看,挥刀斩尽万古愁,奈何断水水更流,宿命欲催英雄瘦,不改天命誓不休,再歌一曲哪怕风急雨骤,角声阵阵相思写满袖,金戈铁马旧烈酒喝不够,梦里见你在桥头”
随着清媚的歌声在露台上回荡,幕布上的皮影演绎着霸王和虞姬相知c相恋c相爱c相守c相扶持的一幕一幕。
白露手巧,指挥着两个皮影随着虞姬的剑舞,花落的清歌一同讲述着这段旷古爱恋,桥上佳人独立等着她的良人策马而来,他是她的英雄,为她踏碎战火烽烟,她是他的美人,为他埋了这香骨红颜。
一听那歌声乍起,南宫惊鸿身体微僵,侧身对随侍的木阳道:“将本宫的九霄环佩送去给九公主”,那是他的落落在唱歌啊,柔和的眼底有星火窜动。
九霄环佩是无双太子爱琴,以千年梧桐木所制,琴音纯然,被世人誉为琴中仙品。
露台上,虞姬舞罢,歌声暂歇。
咚c咚c咚,近侍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近侍甲(晋云饰演),“报大王,敌军四面来攻。”
霸王拍案而起,“吩咐众将四面迎敌!”
近侍甲:“遵旨。”近侍甲退下,近侍乙急急跑上。
近侍乙(紫霄饰演),“报启禀大王,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
霸王身形一顿,“罢c罢c罢,纵孤一人亦无惧他千军万马”,转身拉住虞姬的手,“妃子,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虞姬轻叹:“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免你牵挂。”
霸王大惊,“妃子,不可寻此短见!”
虞姬指向帐门处,“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霸王不知有假,转身看去,“待孤看来”
待他方一回头,虞姬即抽出他腰间宝剑霸王意识到受骗,忽一低头,惊见腰间抽空的剑鞘,猛回头向虞姬,惊呼:啊!这
露台四周陷入漆黑,一束白光自上而下如月光打在台上两人身上,有雪花纷飞,点落佳人衣裳,霸王怀抱虞姬仰天悲呼,好不心伤。
安珏位于屋顶高处面无表情掌着大号琉璃宫灯,九娘在一旁卖力撒雪花,胳膊都快甩断,想想还是原先当蜘蛛精好,八只脚一起用,哪会如此费力。
场景定格,殿内众人盯着台上,希望出现某种奇迹,屏气凝神,良久,却只有那光,那雪,那双人,寂静无声
后台,木阳奉命将琴送给花落,望了眼下台来的紫霄。紫霄一见木阳连忙上前行礼,“师父”,紫霄的武术皆是木阳所教,故而唤他为师。
一旁一同下台的晋云看了看两人不着痕迹的侧身挡住了木阳望向紫霄的目光,“原来是紫霄丫头的师父,这是来给摄政王妃送琴的么?”这男人看小辣椒的眼神可不是师父看徒弟的。
“太子殿下让属下将九霄环佩送给九公主殿下”,木阳点头,收回投注在紫霄身上的视线,天晓得在得知公主随侍中紫霄存活的消息时他有多么庆幸。
白露将手上的皮影放置一旁,对花落轻声道,“摄政王府多的是名琴,王妃娘娘喜欢我们自可回府到库房去挑的”。
不知为何白露就是不希望王妃收下无双太子送来的东西,虽然王妃和无双太子是兄妹,要说无双太子挖王爷墙角也不太可能,可她总感觉若这两人牵扯不断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花落并未听清其他人的话,只是愣愣看着木阳抱着的瑶琴,心跳的厉害,她懂音律能品琴,但其实她不会弹琴,确切的说是不会弹古琴,钢琴竖琴月琴,她样样都行,可这琴吸引的却是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南宫花落。
这个无双皇宫里的傻子公主竟深谙琴艺,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却是真的,因为花落此刻脑子里闪现的画面都是南宫惊鸿教导南宫花落弹琴的画面。
“落落很聪明呢,古人说王羲之以池水练字,落落却是以水为琴”,白衣男子按了按手下的琴弦,动听的琴音缓缓停下,望着拨弄水面的女子淡笑,眼中满是柔情,也许傻姑娘只是玩水,可他就是觉得他的落落在认真学他弹琴。
南宫花落回眸浅笑,手指在水中无声抚弄,若南宫惊鸿没有沉迷在那浅笑中,而是仔细看少女手指的动作,便会知道她弹的正是他所弹的长相思。
花落觉得这一瞬间身体不受支配的感觉又来了,接过木阳递来的琴,指尖拨弄,那曲子正是南宫惊鸿所作的长相思,清媚的歌声再起。
“情生两端绿野水向南,林深处岁月不流转,倩影青衫弦上月已满,风也轻云也淡,藤上飞鸟来又走,晚钟催红相思豆,英雄做刀妾作酒,荡尽世间恶与丑,涤净苍生直至山明水秀,情深意重丝丝不能露,金戈铁马旧烈酒喝不够,梦里见你在桥头”
此时她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弹着她的长相思,‘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一个唱着她的项羽虞姬,‘晚钟催红相思豆,湮灭千年不曾放开手’。
明明不是一个灵魂却占据着同一具身体,明明不是同样的曲调却是同样无望的相思,不同却偏偏相融,是双魂共鸣,是二重绝响,凄婉缠绵,因爱不灭。
随着那幽幽的歌声缠绕琴音渐渐飘散,没有任何奇迹发生,虞姬没有再活过来,霸王的救兵也不会来屋顶的琉璃灯再次熄灭,轰,整个露台陷入黑暗和沉寂。
殿内隐隐有女子的哭泣声,而这哭声仿佛会传染,贵妇小姐们再难顾及哭的更大声,就是在座的大臣们心底都不免沉痛,轻拭眼角泪花,士为知己者死,台上的虞姬虽是妇人却已然有了名士气节。
明净感动轻声叹息,惜美人,叹英雄。
晏凤歌望了眼幕布后抚琴的身影若有所思,垂眸,有暗光流动,竟然不止一个魂,以那小东西的本事应不惧鬼魂吧。
萧煜皱眉,紫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那歌声是他的落落,可那琴音却又不似。
南宫惊鸿猛然站起身,黑亮的眼眸中是震惊,是狂喜,是忐忑,落落弹的曲子是他的长相思,是长相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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