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走着了！”他信手拿起摇盅，上上下下地晃着，狠摇一阵然后慢下来最后用力摇了两下，啪一声摁在桌子上，“买定离手！”
“大大！”
“大！”
“诶不对，总是大该小了吧？我压小！”
“豹子！”
“呦！”人群兴奋起哄，那个人定了定神，把手里一摞票子拿了一半压上去，然后换来周围一片嘘声，就有人怂恿道：“全部啊！怂什么？”
他咬了咬嘴唇，狠下心全部压了豹子，刚刚说话那人一声唿哨，眼神挑逗。忽的门口那边咣当一声，立刻有人警戒道：“谁？！”
“友军，别开枪。”那人灰头土脸地咳了一阵，身后两个人也跟着站起来，“他妈的今天这么晦气的吗？”
“老四回来了？信送到了吗？”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隔着远问道。
“别看别看，继续，开呀！”赌桌那边一个人打断道，把众人注意力拉了回来，一边开出了大，一边细弱蚊蝇地低声讨论道，“老四？”
“可不是，看到那个高瘦的人没，听说是道上二把手，厉害得很，没什么人敢跟他正面杠的。”
“二把手？那那个老大岂不是更？”
“嘘”那人忽然小了声，望望四周，“在这里你做什么都可以，但千万别提这个头，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搭把手的，跟我说这个老大好像已经”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令旁人都吃了一惊。
“真的？”
“应该是真的，因为这个人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不过说来也挺服气，鹰蛇根本没法跟黑炎比的，黑炎这些年就换了这一个头，还是名正言顺地退位，鹰蛇内乱不断，老大被杀的就不少了，现在鹰蛇新上的一个好像叫司马。”
“哈，还砸缸司马光呢，”气氛一时间轻松了点。
“还经常有人把这俩黑路弄混呢，之前听说还闹过笑话，一个挑事儿的找上门结果发现找错了，斗这么多年连这都能弄混的也是笑话。”
“弄混？也有这种事？”众人纷纷表示不信，另一个人重起了话题——“司马？他就叫一个复姓？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就不懂了，但是司马嘶，这名字好像有点来历。”那人正苦思冥想，琢磨着还要抛出一颗重磅炸弹来的时候，忽然外头又有了动静。
“老四，你带人回来了？”
“没啊？”他莫名其妙，“今儿什么情况？不会老大来了吧？应该没这么快的！”他跑到大门那里偷偷往外看了一眼，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你”他瞪着眼结巴几秒钟，然后站在被从外头缓缓打开的门口朝后头嚎了一句！“二哥！快干这小子！嗷！”顿时下面又是一阵疼。
一个不给钱！还有一个踹他老二！
“你小子是又在外边惹事了吧？”男人深深看他一眼，凭他毒辣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来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并没有带着戾气跟复仇的感觉，只是有一个人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他他”踹我老二这种事能直接说出来么！这一说“鬼老四”的名声可就毁了啊！“他要害我没儿子！”
“”
陈子瑜：
“个人认为，”陈子瑜清了清嗓子，“还是踹了你老二这句话听起来比较好。”
“二位”男人不好意思地赔笑，“应该是我兄弟多有得罪，这边道个歉。”
“二哥！”无视他的抗议，他摆了摆手上前说道，“鄙人献明华。”
“陈子瑜。”他似笑非笑，然后看到了那张桌子周围围拢的一群人，“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献明华眼神一闪，“咱们这下的注向来不大，小兄弟要不要来一局？这赌的方式虽然古旧了点，不过依然有很多人喜欢。”
“行啊，”他笑了一下，感觉地下有些闷，就顺手脱了外套，递给献明华，而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个人——是个外国人，他死死盯着走到赌桌那边的青年，瞳孔里流淌着一种淡金色的纹路，把人顿时唬得心头一震。
献明华本着好奇心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掂了掂手里的衣服，碰见了显得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只无意扫了一眼，就看到一封熟悉的信正躺在衣服口袋里，再看陈子瑜的背影时，眉心便深深地皱了起来，手指都不由攥紧了十分。
这信——！
怎么会在这个人手上！
向来沉稳的他站不住了，尤其还是想用拿枪子指头逼供这一套对付这个人的现在，转而想起这是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普通人，就稳下心来走向那张桌子，然后看到了他因为输了钱然后丢了几个钢蹦上去的无奈笑容。
“来啊，再来一次？”周围有人起哄，陈子瑜刚想点头，就被人拉出了包围圈。献明华忍着性子抛出最想知道的问题，然后就看到他忽然冷下脸，“他跟你什么关系？”
献明华正色，“他是我兄弟。我们找了他很多年，你既然有这封信，那你肯定碰到过他。”
背后那个人的金色瞳孔凝了凝，默默盯住陈子瑜那张看起来还挺养眼的脸。
“他死了。”像是刚吸了一口烟一样，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情绪支配他面无表情说出这三个字的，但是献明华已经炸了。
“你为什么会惊讶？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他死了，被打了一顿，最后被一刀捅死了，没救的回来。”颠来倒去地申明着他死了这个事实，陈子瑜表情漠然，观察着对面这个人震惊和痛苦交织的表情，不由得感慨一下到处都能碰到戏精系列。
“是你！”
“不是我啊，你觉得我像是会杀人的人嘛？”撒谎撒得面不改色，献明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揪住他衣领，怒瞪着眼，“那你是在怀疑是我让人杀了他？！恩？”
别看他人瘦瘦高高的，力气却特别大，发起火来一吼，正常都直接蒙圈了，陈子瑜掩住耳朵，缓了缓便讥笑道：“难道不是吗？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挣开那只手，“欲擒故纵，调虎离山，你们还有什么没做过？暗算我这么些年居然还想利用我替你们管事情？亲情牌，亲情牌呵。”
“真他妈操蛋，”男人愤愤骂着，“老子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质疑义气这东西，我他妈怎么可能害他！你说什么？暗算？”
“”其实陈子瑜相信这位只是反应弧比正常人长了几十个字而已。
“妈蛋我知道了，”他皱着眉苦苦思考了好一会，转头冲老四喊了一句，“老四！今天才拿到的那份资料拿过来！”
拿到他翻了一阵，然后翻到一页定定看了会然后点了点一张图给他看，“这张照片应该是你六七年前的样子吧？我看着有点像。”
他笑了一下，恢复原来那种干练的感觉，只是眼睛里有火，像在忍耐什么。
“虽然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当初大哥只不过是让我调查了一下你的背景，我调查的时候发现鹰蛇在追查这个人，我提醒过大哥了但是他还是把你收养了我们这些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大哥对你必是尽心竭力的”
“喂，你误会了！”那个老四横他一眼，忍着想上去还他一脚的冲动认真解释道，“那是鹰蛇干的，跟我们没关系！那个头儿叫司马，最近一年才上来的，跟我们都怼了好多次了！”
那一桌子人大气没敢出，被一个人唤回神便继续猜起了大小，场子里重新热闹起来。
陈子瑜看着那张照片愣了半晌：“我不记得以前自己长什么样子了抱歉。”道完歉整个人又疲惫下来，在一片喊声里声音沙哑地解释道，“我保了个孩子，应该是他们的家不可一日无主，你们把他养大后他自然就能承了这个位子。”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当时那个人把刀刺过去的一瞬间，他手心里还有一颗糖，只是弹弹手指改掉刀尖方向的事情，这一个犹豫，就是白白净净一条命。
然后他翻开下一页，献明华也没有不耐烦，只是站在那边看着他翻不做声。他看得很慢，翻页的手指细看竟然也有些抖，就像一页纸的重量被放大了无数倍。最后当陈子瑜把东西然后递回给献明华的时候，他就是一声不吭往正门走过去，然后转弯，最后消失。
男人其实想喊住他的。
那份薄薄的资料里，有一半都是自己有关系的，他从前在国内的过往和背景一片空白，多数不多的几条不是进看守所就是劳改所，也没认识的人，唯一一个熟悉的，还躺在医院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但是这对夫妻把他带回家了。
女人待他很好，手里时常拿着两套编织衣物，一套是他的，还有一套是给未来的小宝宝的，她说现在市面上的东西还是没有自己家里的好，冬天还不保暖，所以就买了这些回去自己织。女人爱笑，持家勤俭，更忙的一手好菜，吃完晚饭溜溜狗，然后等丈夫回家其实女人叨叨过这桩婚姻，说是同事介绍的，不是自由恋爱，更像是到了时候嫁了算那种感觉，因此是平淡如水的婚姻。
她当陈子瑜不懂这些，不过说回来那个时候他也的确不懂。有的时候织织衣服就絮叨几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哪有多少，婚结了就结了呗，跟谁过不是过，但是结了婚心就要放在家里，再拿出去给别的人就不像话。你呢，以后一定要找个好老婆，最好谈个恋爱，别直接结了婚连恋爱是个啥滋味都不知道”然而，女人说没就没了，一子弹穿了心，连遗言也没能说出口。
所以他为什么要怀疑呢？怀疑这对夫妻就是国外那些人在中国的眼线平生第一次感觉做错了事，然而已经挽救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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