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被他从地上拉起来，站直身子的那一瞬，原本就酸疼的腰间顿时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传来，她难捱地蹙了蹙眉。
孝文帝看了看自己自己紧拽着她的大手，又落向她皱起的眉间，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怎么？朕碰你，你觉得不舒服了？”
“奴婢不敢。”云白连忙低下头。
“是不敢，不是没有。”孝文帝冷哼一声，大手倏地伸向她背后，将她的身子大力往前托：“杜云白，你就当真对朕这般厌恶吗？”
他的力气很大，云白不敢挣脱，但此刻，两个心智日趋成熟的少男少女这样严丝合缝般挨在一起，还是让云白脸上一阵发热。
但更难堪的，是孝文帝眸中那道毫不掩饰的嫌弃鄙夷。
他蓦地收回手，将她身子重重往外一推，“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相识六年，从她八岁到她十四岁；从他六岁到他十二岁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还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也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这样刻薄的话语。
其实若说起来，这样的表情和这样的言辞出现在他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是高高在上的至尊帝王，她只不过是一个宫人个奴婢，一条皇家养的狗而已。
没有哪一刻，云白这样深切地意识到这一点：她不过是一条狗而已，一条皇家的狗，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一个喜怒哀乐都由不得自己的人，和对着主人摇尾乞怜的狗又有什么区别？
心里缓缓地升出一丝深切地悲哀。
云白为自己悲哀。
云白被他推到地上，脑海里断断续续的眩晕袭来，眼前渐渐有些发黑，她强忍着没阖眸，而是睁大眼眸，站直身形看向面前的少年皇帝，对着他躬身一礼：“奴婢自知身份，也更晓得尊卑有别的道理，眼下虽自觉并无过错，但也甘心任由皇上打骂。毕竟，”云白直视他，道：“您是皇帝嘛。”
少女语气娇柔且无力，眉目间浓重的疲惫和看似宽容的目光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孝文帝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上。
他猛地清醒了下来。
低头时对上她苍白的不像话的小脸，纵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君王，一个至高无上的君王，难道要让他低三下四地去向一个宫女认错吗？
唇瓣翕动了半天，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便见原本安立于前方的云白又是一个躬身，礼数周全地道：“奴婢不敢扰皇上清静，就先告退了。”
不敢她又说了一次不敢。
她不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不舒服，也不敢扰他的清静，她言辞恭谨举止大方，可他就是明白，她此刻对这样的自己是极端厌恶的。
也是，她终归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他以前曾听太傅说，两晋之时文人们率直任诞，清俊通脱，他们诗书文采自信风流，是真正的名士风度。很奇怪的，自从见到云白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也是那样的人。
她就好像穿越时间而来的晋代名士，一派烟云水气，清静洒脱。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这一次，没有阻拦。
他忽然想到先前在宫门口的那惊鸿一瞥，那一刻，无论她婚约之事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他到底还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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