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走过从前 > 正文 第二十一章:永恒的距离
    一晚上,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根本没有睡。

    天刚蒙蒙亮,我就拿起插在水桶里的芦苇花,骑着我从二手车市场买来的变速车冲向晨曦里。

    清凉的晨风迎面扑来,清爽之极。我一路唱着小洁为我写的歌,我要给小洁一个惊喜。我要告诉她,不管时光怎么飞逝,不管岁月怎么变迁,我都爱她,直到我生命终止的那一刻。如果她愿意,我情愿就这样在奈何桥上孤立,等她千百年后的回眸,那一定是绝美的画面。我们来世还这么生活在一起,我爱你,小洁!

    到了医院大门,看看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八点半。为了不给小护士添乱,我压制着心中的燥火,在楼下不停地徘徊。

    时间是不讲道理的,不管你的心态如何,它依然故我,不急不缓的行走着。

    终于熬到点,我急匆匆冲进医院。

    刚到病房门口,一阵抑郁的哭声像有着无尽的魔力,缠住了我急速行走的脚步,我听出来了,是母亲和未来岳母的自我发泄,又是彼此安慰的哭泣,我的心一片空白

    院长一直在和两位a市的领导道歉。

    小洁的父亲无限哀伤和愤怒地说道:“不能怪医院,你们也很尽力了,整整三刀,她还真怕自己死不了,一个要寻死的人,任谁也拦不住的。”未来岳父无比苍凉的话语像是一道霹雳,把我的灵魂和肉体彻底地分开。

    父亲很自责地说道:“都怪我,昨晚要是让文治在医院陪着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这小子跑哪去了”

    我冲进病房,掀开覆盖在小洁身上的白色床单一看,一大滩的血染红了整个病床。

    那暗红的血迹,像一朵异域的花,展露它狰狞的笑,狂傲c满足c得意的笑。小洁左手的手腕上三道深深的伤痕,要把整个手掌割下来似地。小洁的眼睫毛还是那么高傲的挺立着,只是不再会扑闪扑闪,缠满绷带的脸,我看不清小洁的脸。我忽然想起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小洁的正面,小洁说以后给我看个够,这个以后有多远呀?

    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让我看到,是她残忍,还是这个世界太无情?!

    我握着小洁的手,这么冰冷,这么僵硬。不!!!这不是小洁的手,不是的,小洁的手柔软c温暖,不是这只僵硬c冰冷的手,不!不是的,这不是小洁的手。

    小洁,你睁开眼看看呀。我拿的是什么,是芦苇花呀,你在芦苇花下答应我的,你答应要嫁给我的,你说要让幸福在我脸上荡漾的。你怎么能让我哭呢,你这个小笨蛋,你就是个混蛋,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呀。不,小洁,你不会丢下我的,你会醒来的,你只是跟我开了个调皮地玩笑。你看看我呀,以后你只要站在原地就行了,我向你跑来。小洁,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子好吗,你看看我呀,你说要嫁我的。

    我拿起床边的那把沾满血迹的水果刀,大喊道,“谁他妈的把水果刀带到病房的,她能吃水果吗?”

    喊完我就愣住了,水果刀是我买的,是我杀死了小洁。

    我被拉到一边,无望地看着雪白的床单一寸寸地盖过小洁的身体,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刺进我的心里,然后又一点点抽调我的灵魂,整个世界只剩一片苍白。他们把小洁抬走了,我的小洁走了,不再回来了。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床铺,干枯丑陋的床板,连它也嘲笑我。

    我冲出医院,我跑出这个人人向往的精美绝伦的旅游城市,我发誓再也不回来

    飞机跃上天空,远离这个阴郁的伤城。

    一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女孩子,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被装进了这个冰冷狭小的盒子里了。我抱紧我的小洁,我知道自己穷尽一生,我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抱着小洁了。飞机一旦落地,我们就要永远的分离了。而且是很远很远的距离,远到我们无法辜负彼此,无法安慰彼此。

    颓弃的碑文,破败的蒿草,成了你的新家。无数次梦想着的洞房花烛,却成了两只惨白的白烛。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摇欲坠。

    你用我买的水果刀兑现了你二十三年的悲欢,空留墓碑前站立的人在无法言语的悲伤里煎熬。泪已流干,心已伤透,还有什么可以撩起漫天花雨。

    墓碑上刻着:给我一小块空地,我就能还你绝世之舞。

    举目远眺。a城已不是当初离开的a城,现代文明和不断膨胀的欲望像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一样疯长。遮掩了视线,摧毁了往昔的纯真。

    我们都在成长,人们都在改变,一切都在变。只有一样东西,从现在开始不会再变了,那就是我和小洁永恒的距离

    静默站立,语言已经失去了该有的重量。所以的纸张c思想都承载不起生命的重量,我看着空旷的天宇,我怀着荒芜的内心。我知道,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一个爱人,一个亲人

    我失去了整个世界。

    爱,从来是不讲道理的,不由得你喜不喜欢,或者爱或不爱,她很强势,很蛮横。她来时,如洪荒魔兽,去时,抽空一切的一切。她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权利。她走了,义无反顾的,抽掉你灵魂之后而离去,你能奈何,你能咒骂吗,你能暴打她一顿以发泄自己的不满吗?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管父母怎么威逼,不管小洁的父母怎么劝说,我就是不开门,我更不想回f市。

    一个星期后,我走出了房间,到邮局给原来的单位和f市的单位各寄了一封辞职信。还好原来去f市,我也没想要呆多久,根本没什么行礼。即使有,我也不会回去拿。

    我就这样天天自饮自醉,天天在无尽的伤痛里思念和自责。看谁不顺眼就冲上去揍对方或者被对方揍一顿。

    我一遍又一遍地走留下我和小洁记忆的路。而那些曾经的地方都已经面目全非,记忆也被肢解得支离破碎。河水不再清澈,成了臭水沟。那座千年屹立的风雨桥已经被一座更结实,更高大上的钢桥替代。

    真是可悲呀!偌大的城市,竟容不下一份记忆。芸芸众生之中,竟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一个穿着碎花白裙的女孩子。以为是小洁回来了,冲上去死死地抓住那女孩不松手。被路过的几个侠客胖揍了一顿之后,送到派出所去了。

    父亲到派出所了解情况后,他何曾丢过这样的脸面,他也丢不起这样的脸面。“啪!啪!”直接两巴掌扇到我脸上。

    我愤怒了,极度的愤怒。指着他骂道:“要不是你和那狗屁医院领导说什么晚上不给探视,能这样吗?如果我一直陪着她会出这样的事情吗?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说我不会考上大学,我不是上了省大了吗?你说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现在二十四岁就是副科级干部,比你早了多少年。你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老顽固,因为你的自私,害死了小洁,你才是凶手!”

    我真他妈混蛋,我这样跟我老爸说话,说完我就后悔了。但我不会认错的,更不会在他面前低头。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是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老爸伤心地瘫坐在派出所那又硬又冷的木椅上,他低下头,我才发现,他那乌黑的头发,发根已经全白了,老爸染发了。他不想让我看到他苍老的样子。他那一直挺直的腰身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风采,眼泪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滴,老爸真的老了,早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老爸无力地抬起手说道:“你走吧,这个家容不下你,我和你妈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那一瞬间我很心疼自己的父亲,根本迈不动步伐。老爸站起来,又一巴掌扇到我脸上:“滚!给老子滚,永远不许回来。”

    我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狠狠地摔上大门。我是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家,也不想再不回这个家。即使要回来,也是出人头地之后再回来羞辱他!

    我没回家收拾行李就直奔省城去了。进到自己买的房子里,心里那个痛呀。刚刚装修好的房子,一切都按小洁的要求去装的,可是她的主人却没有进来看过一眼。

    晚上我都不敢睡床上,在沙发躺了一夜之后。

    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半个月,睁眼闭眼,满屋子都是小洁的影子。后来在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碰上了大学的老班长。他看我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问我怎么回事。我心里憋着的情感也到了临界点,随时可能爆炸。有个故友倾诉,一下子就将心中的苦闷都跟他说了。

    他听完之后,极力邀请我去他们家的企业上班。让我换换环境,在这么下去会把自己逼疯的。我想想班长说的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家的企业就在海边城市,发展前景广阔。反正自己现在也无路可去,就答应了下来。

    决定的事情,我从来不拖延。第二天就找人把房子卖掉。那时房子还是很好卖的,价钱也比原先买的时候翻了将近三倍。

    这个房子原本是为我和小洁买的,小洁已经回不来了。它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老班长说得对,有些事情就得让自己强迫性地遗忘。

    一年后,我拿出卖房子的钱和老班长一起自己成立了一家公司。我们携手,从零开始。

    又过了三年,得益于老班长家族企业的人脉,还有他的精明能干,我们的公司效益蒸蒸日上。

    我买了两套海景房。一套给我父母,另一套给小洁的父母。小洁不在了,我现在就是他们的儿子,我要负起这个责任。

    坐在宽敞的房间里,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看着云卷云舒,一股苦楚的倦意涌上心头。

    这几年忘我地工作,不再与曾经熟识的人联系,确实让我忘记了很多。但是一旦停下来,脑海里立即浮现小洁的身影,还有四个父母苍老的背影。

    直到前年春节前,我才鼓起勇气去见了主任。被他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顿,我很老实地低头认错,毕竟我真的很让他老人家丢脸,不得不提起退休。再说我不认错行吗,动起手来我肯定半个月生活不能自理。

    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那得多凄惨呀。好汉不吃眼前亏!

    后来跟主任说起我的现状,主任才眉开眼笑。说什么我这样有志气的青年到哪都会成功很给他张脸。弄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后来主任开导了我一番,让我不要再和家人怄气,这是不孝。百善孝为先

    经过主任又一轮洗脑,我才知道自己赚钱该干嘛用。首先得孝敬父母呀,虽然因小洁的事情弄得我和家人关系一直很糟糕,但他们是我父母,这点就够我忏悔一辈子的。

    所以我买了相邻的两套房子,让他们都搬出那个伤心地。

    卡里只剩几万块钱了,但是心情很舒畅。免得老班长老是笑话我,说我不谈女朋友,也不泡妞。不去旅游也不卖好点的衣服,赚钱就是为了把它们压成棺材。

    回家的路上,我泛不起半点沾沾自喜的感觉。四年多了,我一直没有跟父亲说过一句话,打电话回家也是母亲接的,偶尔还能听到父亲在一边低吼“不孝之子!”之类的话。

    倒是经常和小洁的父母通电话,感觉他们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亲一些。

    想了好久。我决定先去小洁家,通过她父母去劝说父亲或许会更好一些。

    看到小洁父母亲的那一刻,原本排练过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不能落泪的我。看到才五十多点的他们那苍老的面容,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突然发现,我们的距离也是永恒的,永远定格在未来岳父母和未来女婿之间。永远也跨不出那一步。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爸妈,孩儿回来看你们了。”

    也许是这一声爸妈叫得两位老人钻心的痛,我们三个人就站在门口抱着哭成一团。

    房间还是老样子,墙上小洁穿着学士服的照片依然挂在老地方,那笑容这样的甜美,这样的永恒。只是那架钢琴再也不会演奏出当年的旋律。没有音乐的世界该是怎样的寂寞?

    不知道为何,看到两位老人,我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虚伪。他们要的不是一个房子,不是三言两语的问候。他们更渴望来自心灵的慰藉和寄托。

    他们问我这些年怎么不回家里看父母,我说我给家里打电话很多次,想和老爸道歉,可是他一直不愿和我说话,我不敢见他们。与两位老人说话c对视,说不出的伤感,道不明的悒郁。

    看到他们如此,我实在不好请求他们去说服我父母。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我父母来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了。

    临走时,他们给了我一个单放机,那是小洁十八岁时我送她的生日礼物。说是离开医院那天在床头柜里发现的,一直不敢给我,是怕我太伤心。现在看我状态好多了,是该给我的时候了。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状态是不是好多了,也许是这个尘世教会了我如何去掩饰自己的情感。

    我承认自己是怀着沾沾自喜,春风得意的心情回家的。但是结果竟然和我冥冥中想到,却不愿意承认的结果一模一样。或许如果结果和我的想法有出入,我还不会如此伤心,愤怒。

    但是没有任何意外,父亲冷冷地拒绝了。还说他有退休金,不需要我的钱。甚至让我感觉到父亲怀疑我的钱来路不正,让我悲愤不已。

    两父子四年没见面,一见面就如仇人一般在家里大吵。母亲躲在一旁哭泣,如果不是父亲从小在我心中就树立起不可撼动的形象,估计我一拳头就冲他的老脸上了。

    那一夜,我没住在家里。躺在宾馆的床上,辗转难眠。

    我和父亲之间的矛盾也让我们的距离成了永恒。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去做才能改变我们彼此的仇视。

    不知母亲如何知道我住的地方,过来找我来了。

    “心情好些了吗?”母亲看到我,很担忧地问道。

    “妈,我没事的。”我扶着母亲坐下,气氛地问道,“老爸也太过分了。我做的这些还不是为了将来给他养老,他居然这么不可理喻。”

    母亲轻轻抚着我的手背,像小时候那样,只是那双手不再圆润c柔滑,“你知道你爸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吗?”

    “鬼才知道。”我起身看向窗外。

    “他自责,也内疚。”

    “他还会自责,还会内疚?”我冷笑道。

    “小洁在f市医院的时候,你知道医生怎么跟你爸说了什么吗?”

    我转身看着有些急促不安的目前,急切地问道:“医生说了什么?”

    母亲酝酿了许久,才说道:“医生说小洁一辈子都不会站起来了,还有可能要截肢”

    “这我知道,这事情我也很内疚。但是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再说,我也不会因此而嫌弃小洁的。”

    “儿子呀,你得改改你的脾气,还这么毛躁。妈的话还没说完呢。”母亲拉我坐在她身边,说道,“听医生跟你爸说,其实小洁的脊椎在车祸中受的伤没有那么严重的

    “高中时毕业时,你爸让你报考医学院,你拒绝了。你爸认为是他没有教育好你,让你连救治伤员基本常识都不懂,所以他自责。他也可以通过他的关系把你调到省城,让你不用去f市上班,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所以小洁出事后,他把责任都落在自己的肩上”

    “妈,别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明天我要回去了,您和爸自己多保重身体。”

    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小洁的任何事情,我怕自己承受不起,会随她而去。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不断地逃避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消逝吧。可我真能让它随风消逝吗?

    “儿子,刚才小洁的父母到家里来了,这是小洁爸爸留给你的信。什么时候想通了,回家给你爸认个错。”说完母亲颤颤巍巍地走了。

    直到三年以后,我才无意中知道,那年小洁摔下的时候,脊椎的真的没有那么严重。是我在抱她去医院的路上,措施不当,使她伤上加伤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和小洁告别。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回到这个越来越繁华,却越来越陌生的故乡。

    绝情c无情,还是多情。我无法给自己下定论。唯一清晰的是内心的疼痛和历经四年的我,心都没有一刻是安生的。

    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冰凉,潮湿。不是你的真实模样。

    我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闭上眼,按下播放键。

    “蚊子,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我迅速而果断地按下了停止键。

    流水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不,小洁,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自私的也是我。我总以为自己再爱着就够了,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听你的遗言。等到我认为自己足够坚强,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我再听吧。请原谅我的自私。

    我把单放机放回包里,碰到了那封信。

    想了一会,我还是把它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拆开。

    未来岳父的字不像一个医生的字,是那么的工整,大气。

    “吾儿文治,一直想这么叫你,吾儿不介意吧?”

    我的眼泪喷涌而出。这样的清晨,这样荒凉的墓地,真的很适合一个人哭泣,他的泪水不会被别人看见。

    “刚刚见过你父母了。多谢好意,人老了,就不想去远方了,这辈子给家乡添了不少麻烦。就不再去给你添乱了。心意已领。我和你妈妈准备去找你失踪多年的姐姐。

    “不用找我们,爸妈都会好好地生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吾儿已经长大,就不多言了,只希望吾儿健康快乐地活着,小洁在天上看着你呢!为了她,为了我们,也为了你自己,要好好活着,切记!

    “也许哪一天我们走累了,厌烦了远方。我们会回来的,到时候希望看到你已成家立业,我们也希望能抱抱孙子孙女”

    短短几言,道出了人生怎样的心酸,怎样的悲痛和无奈?

    我把信丢到燃烧的纸钱中。一阵风吹来,扬起纸灰,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飞向远方,飞向很久很久以前

    飞向遥不可知的未来

    我要去远方,我要去任何小洁想去的地方,她来不及去的地方。我要带着她的梦去流浪,去远行,我要告诉她,活着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