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玲带着艾零一路走过去，没有去那家油脂麻花的小菜馆，也没有去卖全羊的地方，竟然走到了村子的深处。
面前是一栋堪称是鹤立鸡群的二层小楼，屋顶铺设着明晃晃的琉璃瓦，看得艾零有点眼晕。周遭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或者青砖房，更显得此处有些气势不俗。
大门是黑色的铁门，敞开着。
一眼就能看到停在门口的一辆蓝色农用车，而其后则是贴着玛瑙小瓷砖的影壁墙，影壁墙正中，还贴着一个大大的倒福字。
这家人看来是村里乃至是青石乡的富户，土豪，地主啊。
何玲笑了笑，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苏大刚，客人来了，出来接客！”
艾零脸一黑，嘴角一抽。
什么话？接客？尼玛这又不是妓院！他更不是嫖客！
一个四旬汉子大步走出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何委员，艾乡长，快请进！我家婆娘已经炖好了鸡，就等你们来呢！”
艾零皱了皱眉。
他认得出眼前这人就是在彭春辉办公室闹腾的村干部之一，似乎就叫什么苏大刚。
何玲笑了：“我借你家请艾乡长吃饭，也是冲你家嫂子的厨艺来的——艾乡长，这位是青石村的支书苏大刚，你们应该见过吧？”
苏大刚裂开嘴笑：“见过见过，艾乡长，请进！”
尽管苏大刚的神态非常热情，看上去也有点应有的恭谨，但艾零心里还是增强了几分警惕性。何玲请客请到了苏大刚家，到底意欲为何，他不能掉以轻心。
鸿门宴？艾零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走不能半路返回，这总要得罪何玲，没有必要。
一顿饭而已，他是要看看，这顿饭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进了苏家，浓烈的炖鸡的清香就传进了艾零的鼻孔。
苏家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一大桌子的土菜，最显然的是当中一大盆炖鸡。
分宾主坐下，苏大刚打开一瓶酒，殷切地劝酒。
见何玲竟然也倒上了一杯，艾零就没有再推辞。女人都喝了，他一个爷们，还能不如娘们吗？那就忒矫情了。
苏大刚端起酒杯来：“何委员，艾乡长，欢迎两位乡领导光临寒舍，这些菜都是我家婆娘自己做的，你们不要嫌弃，多尝尝！”
何玲也举杯邀饮道：“艾零，苏家嫂子的手艺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尤其是这栗子炖鸡啊，我是吃了一次就再也放不下了！一有空，就来他家打打牙祭！”
艾零笑：“谢谢苏支书盛情款待。”
苏大刚一饮而尽：“艾乡长，叫我老苏就成！”
艾零瞅着何玲居然也干了一杯，有点意外，也随之一饮而尽。
苏大刚哈哈大笑：“艾乡长一看就是爽快人！来，我们今天好好喝几杯，不醉不归！”
几番推杯换盏，艾零心怀警惕，却也来者不拒。
气氛越来越热乎，苏大刚终归还是按捺不住，借着酒意道：“艾乡长，不是我老苏话多，我说句实在话啊，您别见外——五老峪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把二十万捐给他们，真是天大的浪费！一个巴掌大的小村子，长居人口都屈指可数，上什么项目都会泡汤的！”
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艾零轻轻一笑：“老苏，也不能这么说吧？我挂包五老峪村，看他们的确是一穷二白，投点钱进去，上个因地制宜的项目，总能带动村民致富。”
苏大刚撇嘴：“艾乡长，俺知道你掏个人的腰包，是为了出政绩。可钱投放在五老峪村这种地方，绝对是打水漂！”
艾零眉梢一挑：“老苏你的意思，是要我捐给你们青石村喽？”
苏大刚大笑着拍着胸脯，喷着酒气：“艾乡长，这么说吧，我们村是全乡所有村中经济基础最好的，我们有一个采石场，还有一个乡里重点扶持的桔梗种植合作社，如果你把二十万投给我们村，我保证半年就能见效益！到时候，我们扩大规模建成一个县里独一无二的桔梗种植示范基地你艾乡长脸上有没有光？绝对有啊！”
何玲也在一旁附和。
艾零笑了：“老苏，你们的桔梗种植项目，是乡里投的钱？”
苏大刚咧嘴一笑：“乡里给了十万，这还是我天天去找彭书记哭爹喊娘求来的。剩下的，都是我们村民自筹，以出资多少入股，成立了合作社。我现在整天在想扩大规模，因为没有规模就没有效益，也很难吸引到重点客户，可没钱啊，要是有你艾乡长这二十万，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艾零嘴角翘起一抹不经意的弧度。
他连问都不用问，也不需要调查了解，就能猜得出，青石村上的这个所谓的桔梗种植项目，苏大刚本人占了大头。事实上，后来艾零才知道，不但是桔梗种植，就是村里的采石场，其实也是苏大刚和他的兄弟苏大力控制着。
艾零低头喝了一口茶，压了压酒意：“老苏啊，我挂包的可是五老峪村，不是你们青石村！”
苏大刚砰得放下酒杯：“艾乡长，这好说，不就是彭书记一句话的事嘛，开个乡党委会，给你换一个挂包村就成了呗！”
艾零闻言皱了皱眉。
何玲一瞪眼：“苏大刚，你喝多了是不是？乡党委会是你说开就开的？乡领导的工作，是你一个村干部能干预的？”
苏大刚嘿嘿干笑两声：“我就是随便说说，领导别介意啊！”
然后苏大刚目光炯炯地盯着艾零。
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从他的话里话外，艾零也猜出了他跟彭春辉之间一定是关系不浅。说不准，苏大刚这个率先富起来的村干部，保不准还真能干预乡党委书记彭春辉的工作思路。
但这种话题非常敏感，涉及彭春辉，艾零不想去触碰。
他挥了挥手扫了一眼苏家屋里的装修和摆设笑道：“老苏啊，我看你家这状况，可比我有钱啊，如果你们村里的桔梗项目真的缺钱，你个人掏点钱多入股就是了，反正村干部带领村民致富，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苏大刚完全没想到艾零将话题绕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呆了呆，立即开始哭穷：“艾乡长，我家哪里有什么钱啊？我在当村支书之前，在城里打工赚了点钱，回家来都盖了这栋房子，现在早就是一穷二白了！这两年，我们这些村干部，天天忙得里外底朝天，没有一分钱的补助不说，还倒贴钱往里！”
艾零心里冷笑，心说你少来这一套，村里人都这么穷，唯独你一个村支书住着全村最好最豪华的宅子，盖起了二层楼，竟然还有脸说自己一穷二白？
村干部是领着村民勤劳致富的，但村干部却成了村里的首富，这本身就有点荒诞不经。
艾零笑而不语，摆摆手：“老苏，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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