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姐姐是本宫的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六娘笑看着她:“都是一家人呢。”
吕侧妃攥在袖子里的手就紧了紧。
什么一家人?您自称本宫的,我这个小小妾室还敢和您称姐妹?
此前倒是小看了您的,觉着您年幼不懂事,起了轻纵之心否则那王兰芝的事情能被您抓住了把柄?!
吕侧妃对六娘是又恨又怕。她恨六娘不似前头冯媛那么直来直去地好对付,然而王兰芝这个把柄的确在人家手里抓着,她不得不怕。
咬了咬牙,吕盈袖吸一口气道:“说来,怕不是什么要紧事。选秀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初了,嫔妾听说,原先的太子妃殿下家中有三位姐妹都要入宫应选”
说着她抬头去觑六娘的脸色,却见六娘面上波澜无声地,连忙又吓得低了头。
六娘不说话,她只好继续道:“冯家是京城望族,皇室都要给三分颜面的,家里的女孩子虽然是旁支,想必也是十分尊贵c不是我们这样人能比的。不过嫔妾近日听说,南安郡王府那位才十一岁的二小姐颇具贤名,几年前由先太子妃领着在宫中住过的,很得皇后娘娘疼爱。”说着顿一顿才道:“太子妃殿下不知道这些?和敬公主年幼时候的第一个伴读就是冯家的二小姐呢二小姐与和敬公主年龄相仿,虽然身份不高又是庶出,但那时候先太子妃娘娘还在世,先太子妃娘娘家中太过显赫了,常领着她进宫来的,旁的几个身份高的做伴读的郡主都不敢说什么。一来二去也就博得了皇后娘娘与和敬公主的喜欢。”
吕侧妃瞥着六娘脸色,又轻笑两声,道:“这位冯家二小姐自己是庶出c父亲也是庶出,原本进东宫算是勉强的。只是其年幼时就在皇后娘娘与和敬公主心里挂了名儿的,嫔妾想着,日后她若真的进了东宫,怕是和寻常侧妃不一样的”
六娘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血渐渐开始往上涌。
吕侧妃说的这些,她从来不知道。为了冯家的这个女儿,六娘如临大敌,自然做足了功课命令底下人去彻查她的底细。然而并没有人告诉她这些
冯琴从小就是皇后与和敬跟前的红人?!
因着先太子妃冯媛的照应,她小小年纪就进宫做伴读
可是六娘并没有打听出这些事情,倒是吕侧妃一介妾室,知道地这样详细!
六娘看着底下吕侧妃面上的温婉神色,不由有些恼了。
这个吕氏
“本宫知道了。”六娘强压下愤懑,对着吕侧妃点点头:“多谢你留神这些事情,还特意来说与本宫。来人,看赏。”
一旁云竹便和桂姑姑一道端上来一个盛放翡翠的匣子,打开了里头装着一对翠玉镯子和一对翠玉耳坠子。
吕侧妃也懒得看这些珠玉的成色,让身后宫女收好了,谢恩道:“太子妃殿下太客气了。嫔妾是太子妃驭下的妾室,服侍您不是合该的本分么,哪里需要赏赐了。”
六娘笑着请她起来坐。
两人又闲话几句,说了其余几位今年选秀的女孩子。一会儿吕侧妃便急着走,道:“宝庆郡主这个时候该是上完了课,嫔妾回去瞧一瞧。”
六娘让人送她出去。
回了寝殿六娘将发髻上的梨花簪子猛地扯下来,伸手甩在了铜镜上头,将那簪子的凤尾都砸歪了。旁边宫人慌忙吓得跪下,桂姑姑道:“娘娘仔细手”
“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回话?!”六娘侧目甩了她一个锐利的目光,怒道:“本宫吩咐你去彻查冯琴的底细,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
六娘还是第一次在昭台殿发火,桂姑姑登时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忙趋前磕头:“奴婢不敢怠慢,太子妃殿下交代的事情奴婢都是一万个尽心的,奴婢当初是托了三波不一样的人去打听冯家小姐,得到的消息里也实在没有冯二小姐曾进宫做伴读这件事”慌乱辩解着,突又一想:如今自己是给太子妃办砸了事情的,再解释也无用,太子妃怕还会认为自己仗着是太子安排过来的人,故意拿乔不把太子妃的吩咐放在眼里呢。桂姑姑心里发抖,脑子飞快地转着,旋即真想到一事,又叩头道:
“奴婢窃以为,有可能是冯家刻意隐瞒了这些事情。先前冯家陷害文侧妃那件事情就是殿下您查出来的,冯家怕是忌惮您”
“忌惮我会针对冯琴,便对我十分防范呢。”六娘冷笑一声,面上怒意倒是平复。看桂姑姑还跪在地下瑟瑟发抖,抬手道:“姑姑起来吧。”
桂姑姑如蒙大赦,爬起来往墙根底下站着。六娘端茶饮了几口,淡淡吩咐道:“再去查查吕侧妃所言是否属实。”
桂姑姑忙道:“奴婢一定将功补过。”
六娘端着茶不说话了,她静静思索着——吕盈袖胆敢在她面前说出这些,多半不是胡言。她只需要再去查是否还有更多隐藏的事实。
吕盈袖的目的很明确,冯媛害死了她的孩子,她一定要阻止冯琴进宫。六娘自然不愿让她得逞,六娘希望利用她那小产的孩子达成更加有价值的目的,而入宫后的冯琴就交给吕盈袖去收拾好了,六娘只需要作壁上观即可。
十一岁的冯琴不可能是育有一女c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吕盈袖的对手,这其中的代价也由吕盈袖来付出,六娘不需要插手。
但如今吕盈袖所给出的消息让六娘感觉到了危机。
她此前把冯琴想象地太简单了。
她并没有想过,如果吕盈袖根本无力对付冯琴会怎样。
冯琴的进宫很可能将事态演变得一发不可收,变成六娘最不希望看到的模样。自幼进宫伴读的冯琴在皇后与和敬公主心里都留有情分,六娘同为和敬公主的伴读,但她在得到了和敬的赏识后触犯了皇后和太子的底线,招致皇后厌恶。六娘不敢想象如果冯琴利用皇后与和敬的宠信,爬到自己头上
宫里的一棵草都成了精,谁说自己不会折在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手里。
这些事情皇后和太子都没有对六娘提起。这不是因为他们遗忘了曾进宫住了很长时间的冯琴,而是因为他们在保护她,大家都清楚这件事情,只有自己不知道,是自己的婆婆和丈夫怕自己针对他们所喜欢的妾室。
这背后的一切都令人窒息。六娘很快做出了和吕盈袖一样的决定——
冯琴不可以进宫。
六娘很沮丧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成为了吕盈袖手中的木偶。
她自以为抓住了吕盈袖的把柄,就能够控制这个女人,却想不到最后被控制的还是自己。
但她没有办法。桂姑姑很快向她禀报,非但吕盈袖所说的是实话,冯家更是为了冯琴的前途,将她记在正室名下,由庶出变成了一个寄养的嫡出。虽然不是真正的嫡出,好歹也抬了些身份。
由于事关重大,六娘另遣了旁人去查,和桂姑姑得到的事实一般无二。
她恼怒而悲哀地坐在进宫教授经文的江姨娘面前。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她问。
江姨娘低眉道:“我所能为殿下查到的只有这些,冯家二小姐进宫的事情是三年前了,因为当初和敬公主也没有大肆宣扬,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普济寺的主持大人当初是亲眼见过的,主持大人那时候每隔七日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讲经。”
六娘抿着嘴。半晌道:“那么依你所见,我就只好顺从吕盈袖,与她合作——是不是?”
这回是江姨娘沉默起来。不过她很快点了点头,淡淡笑道:“娘娘不必太悲观了。吕侧妃有她自己的坚持,事实也的确逼人,您就由着她吧。”
六娘看着江姨娘道:“庶伯娘念佛多年不单心性豁达了,还习得了智慧的本领。我都羡慕您能在佛祖面前得到世俗的解脱啊。”
江姨娘连忙道:“您是真正的贵人,贫尼有今日都是您的恩赐。”
六娘点头静默。她想起来那个在成国府里被甄夫人指使人虐待地不成人形的江姨娘
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六娘当年救她的时候也是充分考虑到了来日的用处。普济寺虽不是国寺,却因年代久远深受皇室宗亲看重,遂普济寺的姑子们进宫讲经十分寻常。正是因为这一点,六娘希望江姨娘能成为她在宫外宫内的眼线
当初真是没有看错人。若没有江姨娘,六娘也无法搭上和敬公主这条线。
“不过还有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应该向娘娘禀报。”江姨娘很突然地打断了六娘的思绪。她从袖子中抽出一封薄薄的朱红色折子交给六娘道:“选秀之事已经在宫内宫外平地起波澜,宁国府同样深陷旋涡请娘娘过目。”
“宁国府?”六娘突然有一种预感。她缓慢地打开折子,果然,那是一封向礼部呈报的官籍贵女应选的奏报。工部尚书之女,宁国府庶出,年十五岁,堪堪及笄,性情温婉和睦,容貌端庄艳丽是五娘!
“要把五姐姐送进宫里来?”六娘的眼角都开始抽了。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九娘隐忍而怨毒的脸。
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啊,九妹妹。
“这是世子夫人的主意吧。”六娘清浅地笑了,许氏和九娘这一对母女虽然失势了,却并非完全没有底牌啊。
江姨娘笑道:“是世子夫人先提出来的,后来国公夫人也觉着不错。”又轻轻摇头:“只可惜了五小姐,水仙花儿一般的人,却要给圣上做嫔妃若圣上年轻气盛,选秀进宫也算好事了,然而如今圣上已经六十五岁了。不说服侍年迈的圣上多么辛苦,就算得了宠,日后也不可能有子嗣,圣上百年之后,可就”
六娘心里冷笑:若是皇帝年轻气盛,这样的好事情就不会轮到五娘了!
将五娘送给圣上做嫔妃,既断送了五娘,又能将五娘和自己这两个死对头搅和到一块儿去两姐妹都在宫中,虽然一个是皇帝的妾一个是太子的妻,但五娘那性子,能让六娘好过了?
难怪九娘那日入宫觐见时,脸上是那样渴望着报仇雪恨的恶毒模样。
都已经嫁做商人妇,不再是宁国府里金贵的嫡女了,竟还不懂得收拾自己残破不堪的人生,而是死死揪着自己和五娘这两个宿敌不放。眦牙必报并非不对,但九娘想要针对的两个人,其实都不是以她现在薄弱的力量所能挑战的,她这样做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六娘觉得自己这九妹妹总是想得太美好。
赵夫人也是打得好算盘,竟还应允了许氏。五娘貌美位卑,送去给哪个皇子亲王做正室是绝不够身份的,若做侧室,倒不如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做妾。虽然圣上日薄西山,但这最后的几年光景也能为宁国府争取最大的利益。
只是性情温婉和睦?
六娘暗笑,五娘何时有这般好性儿了。再说,这件事情不过是赵夫人和许氏两个定下的。那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的五娘能轻易让她们得逞?
到时候怕是还有一出好戏要看呢。
六娘和江姨娘两人讲经至黄昏,江姨娘才告辞而去。
六娘揉着脑仁,她对梵文一点兴趣都没有。请江姨娘过来讲经虽然是做幌子,但她还是咬牙学进去了,因为她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婆婆对佛学痴迷万分。
因着这一点,吕侧妃和赵侧妃两个都没少钻研佛道。
她叹一口气,半晌传了女官进来,吩咐道:“去请吕侧妃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