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后，大船顺水而行，没有遇到任何险滩暗礁，甚至连纤夫都没有用到。
这一日午时，秦书和沐晴雪刚在甲板上吃过午饭，不远处船舱里面突然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汉子。
秦书大眼一瞧，那汉子正是对刘大信放弩箭的那个人。
扑通！
那汉子刚走到甲板上，突然倒在了地上，其口吐白沫，身体不断抽搐，一时间，将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方路生大步走了过去，当看到这一幕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去靠近那汉子，朝着一旁大声道：“哪里有大夫？哪里有大夫？”
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沐晴雪看到这一幕，顿时想要站起来帮助对方，不过又觉得帮助这群反贼有些不合适，当即询问性地看向秦书。
秦书当即就明白了沐晴雪的想法，说道：“可以救。”
说罢，秦书站起身来，一边走向人群，一边大声道：“都让一让，大夫来了！”
众人顿时让出一条路来，沐晴雪从腰间拿出一包银针，当即站在了那汉子的面前，就要准备救治的时候，一旁的一个瘦高个青年突然挡在了她面前，然后朝着方路生说道：“少爷，吴三哥用弓弩射伤了他们的伙计，这二人不会趁机想要要了吴三哥的性命吧？”
一个大夫若想谋杀一名重病患者，有无数种办法，并且还能让外人完全看不出来。
听到此话，沐晴雪顿时有些恼怒，冷声道：“此人若在一个时辰内得不到救治，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绝对会变成一个傻子！”
秦书淡淡一笑，说道：“你们这些人，长得人高马大，没想到心怀肚量，竟然小如虫蚁，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若不愿意，我们就不救了！”
方路生望了望脸色愈加暗青的吴三，思索了片刻，先是朝着秦书拱了拱手，然后朝着沐晴雪重重拘了一礼，非常恳切地说道：“沐姑娘，是我们小气了，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我吴三哥。”
说罢，方路生一摆手，那个瘦高个青年便退到了一旁，其心中虽有忧虑，但却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沐晴雪半蹲在地上，手拿银针，十分精准地插在了吴三的脑袋上，仅仅片刻，吴三便不再抽搐，口中也不再吐白沫，脸色更是慢慢恢复了正常。
大约一刻钟后，沐晴雪施针完毕，站起来说道：“此人的疯病乃是遗传，须戒酒戒辣，不然还会复发的，另外腌制的鱼肉也不要再让他吃了”
方路生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感激。
片刻后，吴三终于清醒了，不过他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当方路生告诉他是方晴雪救了他的时候，这个高约八尺的汉子，当即跪下去向方晴雪磕了三个响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经过此事之后，这些反贼对秦书和沐晴雪的态度好了很多，在船只不靠岸的情况下，二人可以在船上随意行动。
又一日，船至扬州。方路生命人下船买了许多新鲜的果蔬和酒肉。
当日晚，这些汉子们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作为造反者，他们每天几乎都是忧虑的。因为每个人都顶着杀头的死罪，若造反失败，他们自己，包括他们的妻儿父母都会因此殒命。
这些日子，随着宋军的军队围攻杭州，特别是梁山军的勇猛无敌，他们才感受到大宋朝廷兵力的强盛，才感觉到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故而今夜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清闲，他们便喝得酩酊大醉，将心里的话都倾诉了出来。
沐晴雪回到船舱后，方路生拿着两坛酒，将秦书拉到了船尾。
今夜，秦书才知晓，原来此人乃是义军丞相方肥的义子，其屡立战功，在军中的威望很高，若不是被梁山军打怕了，他根本不会亲自去汴梁将秦书抓过来。
此时的方路生，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其神智还是非常清楚的。
他递给秦书一坛酒，然后望着前方乌黑乌黑的运河水，说道：“秦书，你说我们义军能够颠覆大宋政权吗？”
秦书打开塞子，喝了一口酒后，说道：“不能！”
“你说什么？”方路生顿时大怒，当即拽住了秦书的衣领。
秦书并未有丝毫畏惧，当即笑着说道：“从你们准备绑我为人质，逼迫梁山军后退，就可以看出，你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打败梁山军了！”
方路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然后放开秦书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名传后世，我方路生心有救国之志，若那赵佶是个好皇帝，我也愿意成为大宋的一兵一卒，去抗金抗辽，收复燕云十六州。但赵佶太无能了，我们也不愿造反，是他逼的，全都是他逼的”
说罢，方路生的眼眶竟然都湿润了。
秦书长叹一口气，他非常明白方路生的无奈，若后者生在汉唐盛世，没准是一位功高盖世的将军，但生不逢时，便只能走上造反这条路了。
从古至今，造反者无数，但是成功者却是少之又少。
秦书举起酒坛，与其碰了一下，然后说道：“方兄，凡事尽人力，听天命即可，大宋腐朽，官员贪污腐败，你们造反也是逼不得已，即使在史官的笔下，你们是反贼，是罪人，但百姓自有公断，你们一定会名垂青史的！”
“哈哈？名垂青史？我只愿能够死在战场之中，而不是汴梁的牢狱之中罢了！”方路生大笑着说道，然后咕噜咕噜，大口喝起酒来。
秦书望着暗黑色的大河，还有辽远的穹空，脸上也出现了一抹疑惑。
赵佶是坏人吗？方路生是坏人吗？宋军镇压反贼有错吗？方腊造反有错吗？甚至于方路生绑了自己有错吗？
历史的长河中，到底谁对谁错，到底谁是英雄，谁是贼寇，胜利者又能得到了什么呢？
秦书思索了半天，然后将坛中之酒，一饮而尽，将其扔到了河流之中。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活于世，开心就好！”秦书笑着说道，然后大步走向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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