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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组长苦恼地托着腮。
今天副院长下到各科室查房，预定要检查药学部中心药房。因此药房组长已经预先安排麻烦人物药师丸休息了。正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却惊觉不速之客出现药房里！原来药师丸已经提前跟别人换了班！
组长正烦恼着要用什么理由支开他的时候，却发现副院长跟一名行政人员已经到达药房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应付领导，祈祷着药师丸不要给她添堵。
副院长视察期间，药师丸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短暂的30分钟就要过去。
副院长：“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吗？可以尽管向我提。”
除了打印机的噪音，全场鸦雀无声。
副院长：“那今天的视察就结”
药师丸突然开口就打断他：“真的提什么意见也没问题？”
只见药房组长痛苦地摸着额头。
副院长愣了一下：“是，没问题”
药师丸大声说：“院长，我有意见！”
组长脸都白了。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开始交头接耳，传出小声的议论声。
副院长：“有什么问题？”
药师丸从裤袋掏出卡包，取出了折叠得好好地，收藏在夹层中的一张纸。
“可以请您好好地看看这张纸吗？”药师丸把纸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副院长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想不到药师丸却一下子把纸抽回来。
“你”副院长不明所以。
不知道药师丸又要搞什么事情，组长紧张地憋着，气都不敢呼出。
“院长啊，拜托您好好地看看这张纸，是什么颜色的？”药师丸没有把纸给他，却把纸举在半空。
副院长：“白的啊。”
药师丸：“是吗？再好好看看？”
副院长：“有点黄？”
药师丸：“您难道现在才发觉？这张纸的确都已经发黄了！可是您知道一张白纸要经历多少年才会变成这样的黄纸吗？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纸在我卡包里已经放了五年了！”
副院长：“”
药房组长：“”
药师丸一本正经地说：“这张纸不仅已经变黄，而且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对医院的吐槽。可是我今天并不是很想给您看。”
副院长：“为什么？”
“您应该猜得出理由。这么多年了，我相信我所写过的这些问题，肯定不是没有人去反映过，但是结果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唐突的问题。貌似没有一个人能猜到药师丸到底要干什么，也没有一个人能猜出药师丸接下来的举动。
药师丸继续说：“不是我不想给您看。而是我担心，您看过之后，这张东西很可能从此之后就完全变成废纸一张了。”
副院长：“你先让我看看，我才能评判。”
药师丸：“很可惜，这张纸写的东西肯定会有让你生气的地方。因为这张纸充满了怨气。不过纸就是纸，本来就不会表达出什么怨气。而之所以会有怨气，只是因为这张纸触到了某些人的痛处而已。”
副院长：“那我倒一定要看看，有哪些人将要有怨气了。”
药师丸终于肯把纸摊开，放到摆药桌上。
大家都紧张地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一，医院收容量c住院人数等是否合理？是否有请专人评估过医院的承载能力？
二，有否真正注重卫生工作？例如首饰c白大褂c领带等问题。有没必要检讨医务人员工作衣物的送洗程序？特别是着装问题更需要探讨。例如领带问题，英国医院对医生工作服就有新要求。根据英国卫生部发布的新规定，英国的医院禁止医生佩戴或穿着项链和珠宝。并将长袖工作服“白大褂”改为短袖。其目的是为了减少院内的交叉感染。其实“光肘”的着装风格对减少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的传播有所帮助。不仅如此，英国还要求医生不打领带上班。因为很少有人清洗需要天天佩戴的领带，领带在对病人的护理中没有任何益处。而事实上，领带每天都在沾染各种细菌。医生的双手在摸领带的过程中，就极易沾上细菌。另外，不仅领带，甚至假指甲c珠宝以及手表，所有可能滋生病原菌的物件，都不得佩戴，以免妨碍他们清洁双手。有资料表明，对比没有带假指甲的卫生工作者，有假指甲的人无论在洗手前还是洗手后，指尖上都有更多的微生物。英国医学会就曾经要求医生不要佩戴饰品，并将它们称为“无用的物件”。
三，指示缺乏人文关怀。指示牌c地面标示等无一修复c更新。负责制作的人员一切向钱看，管理人员又对各种琐碎事务缺乏管控及约束力。
四，限塑令问题。一线城市限塑令已执行十年以上，奈何本医院一直滥用塑料袋，为何对重要环保问题视而不见？
五，尽管已花费过千万资金改造医院电脑系统，但许多老问题仍旧存在，软件厂商实属无耻。
六，医生工作站系统的药品说明书杂乱不规范，未及时更新维护。建议删除“大一统”软件内不适当的药品说明书，联合厂商大力整顿说明书的内容。
七，处方问题。是时候考虑完全取消纸质处方，因为医院微信公众号已实现处方显示功能。
八，出院带药的结账发票问题。旧规矩规定病人须带齐出院结账发票后，方可到中心药房取药。然而总有部分病人或家属不知悉规矩，屡屡因为这一小细节，致使病人与药师引起纠纷和许多不必要的矛盾，此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其实这个问题由收费处通过收费系统加装新功能后就很好解决。但为何迟迟不解决？
九，超说明书用药问题。同样是肾病综合症，降血压药超说明书用药只批给血透室却不批准肾病病区不合理。还有克拉霉素缓释片超说明书用药许可。根据感染幽门螺杆菌的胃炎治疗指南“克拉霉素普通片bid，500g”的用法，消化病区暂时采用克拉霉素缓释片bid，500g的用法可以理解。药学部虽然后知后觉，但最后已引进250g的克拉霉素普通片，而消化科至今依然惯用克拉霉素缓释片bid，500g，有必要撤销许可。
十，药师工作量化考核问题：奖金分配建议参考跳水评分，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取平均值划分薪酬档。根据差错率和速度协作度等制定评分细则。
十一，基本决策有误。医院扩建存在问题。医院不应先扩展规模后发展，应先“招兵买马”后再进行扩容。扩容前应预先招聘大量医务人员和引进需要的器械设备，这样不仅有利于减轻当前员工的工作压力，还可以以此培训新员工，而且有利于日后扩容后新员工更快上岗，方便迅速开展工作。
十二，扩容新区不合理。有人提意见要解决中央空调噪音问题。可噪音污染其实不是核心问题，而是中央空调带来的空气污染才是重点问题！到底是否应重新评估新院区继续使用传统中央空调的问题。是否应采用光触媒新技术空调？再不要把老问题带到新院区建设中。
十三，有必要更换思维，更换领导班子，开放权力。应采取管理精英的治院策略，或将医院行政事务交由“物管”外包管理。让精通管理的专业人员管行政，拿手术刀拿稳手术刀，不应由医务人员晋升去当管理人员。例如有的行政总值当天丢下行政事务，反而去做手术。这一现象必须改变。否则，现有混乱的管理人员机制安排就连白蛋白审批问题都解决不了。
花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完了。
副院长：“你写的这些问题我都会记住的。不过当然要等一段时日”
药师丸：“你现在说的话我会记住的。不过当然这张纸我完全可以给你看，也可以不给你看，还可以让你等一段时日再给你看。但念在围住您身边的，多是爱说假大空的小婊砸的缘故，以至于我现在都想问问您，您到底有多少年没听过真话了？所以我还是想试下给您看看这张纸会有什么结果。”
此时陪着副院长旁边的一位行政人员插话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药师丸没有理她，从怀里抽出一封信。
“但我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是我的辞职信，您爱看不看，反正下个月我就可以走了，发生啥事也与我无关。但是我想麻烦您监督一下人力资源部的人，一定要把我的东西给我完全结清了，本人可是堆积了六七十天的假期还没有休。别的事情您可以爱管不管，但最后的这个离职问题请务必要给我解决好。我可不想在这里白白地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副院长：“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了？”
“我不需要再对你说些什么东西。你只要还记得自己当年跟希波克拉底说过什么东西就可以了。”
说完，药师丸就脱下白大褂交给组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副院长还待在药房。他打开信封，几个人都围过来看，发现药师丸的辞职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大病初愈的我顿觉生命的短暂和可贵，我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毕竟，我能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此，我特递辞呈。很高兴和大家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美好时光，祝愿大家有个美好的未来。”
一直在旁边药库呆着偷听的药师玩再也坐不住了，他快步追上离去的药师丸，终于在电梯间赶上他。药师玩质问道：“原来你不去考中级的原因难道你一直就是在等待今天这个机会？”
然而药师丸又像往常的恶作剧那样抛给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敢问你的祖父是干哪一行的？”
“我祖父？问我爷爷干嘛？我爷爷以前是河北的农民，当然是务农维生。”
药师丸回过头来开始解释：“那么你应该知道，你祖父辈的那段岁月，大多数人出身贫寒，经历饥荒和天灾，可能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
而到了你父母这辈，通过辛苦努力，已经基本上解决了温饱问题，开始朝小康生活迈进；
然而到了你这一辈，明明在已经不愁吃穿，有车有房的今天，为何还要违背自己的良心，苦苦地追逐名利？”
这些话说得药师玩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继续往下说：“你可能觉得，追求名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的确，想赚钱没有错。很多时候，人人也常常都将赚钱挂在嘴边。你应该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漫画书吧？如果用drag一n一ball来作比喻，就是里面的人们常常都将找龙珠挂在嘴边。然而龙珠这些球既不好看，又不好吃，所以大家内心其实最想要的不过是找神龙实现自己的愿望罢了。就像人们真正想要的不是金钱，而是金钱所能够满足的愿望。然而鸟山明大师却用他的漫画告诉我们（如果你真的十分喜欢drag一n一ball的话）：整个故事并没着重描写大家实现愿望时的场景。全书的重点其实都是在描绘大伙寻找龙珠时相遇的故事，着力描写的是所有人为了龙珠的争夺c战斗c悲欢离合等等精彩的经历。反而集齐龙珠后的愿望是什么c愿望是否实现等等，则常常被大师一笔带过c轻描淡写。后面甚至还发展到，有人能够杀死神龙c神龙能力不足等情节。结果是，大家显然并不讨厌这种安排，龙珠仍然是人气顶天的佳作。为什么？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内心所真正感兴趣，所喜欢的并不是实现愿望最终结果，而是追求愿望的心路历程。我们为漫画所深深陶醉的，并不是龙珠c神龙c私欲，反而是那些为了亲人和朋友的壮烈战斗，以及追寻龙珠的有趣遭遇。”
“拜托到了最后，你还要拐弯抹角地”
药师丸仍然自顾自地说：
“晋升主管药师真的也不是太难。看看书，考个试，再找论文贩子搞定论文，主管药师这个头衔就弄到手了。虽然平时做的还是一样的工作，但是每个月的薪水都会比普通药师要多上千。因此你可能觉得，这样多赚点钱很平常。但是我不知你想过后代的看法没有。要是他们有朝一日，不幸地也走上医学的道路，要写毕业论文，然后高高兴兴地想翻出你旧日的主管论文当参考文献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父亲的论文水平低下c滥竽充数！谁知道那时候他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我也不知道万一你遇到类似这种事的时候，要如何去面对自己。
总之，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
经常违背自己的本心，会得病。
这已经被无数心理学实验所证明。
钱固然是好东西，
但我们这一辈人应该把更好的东西留给下一代。
我不知道你想为后人留下什么，
是房子c车子c银子？
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我只希望下一辈人都可以诚实地做自己，
不用再被金钱名誉地位等束缚。
而应该轻装上阵，自由满怀地去追求梦想。”
药师玩静静地听完了，浅笑道：“结果到最后，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喜欢教训人啊。”
“这也不算教训别人。因为我所拥有的，和你这个世代的价值观已经完全不同了不说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先走了。”
“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跟你说过的。我要准备出发去寻找那个‘bug’了，这个世界欠我一个答案。”
“你说走就走，就这样给别人留下‘bad一end’吗？”
药师丸没有回答，只是在电梯快合上的门缝里，跟他一个人告别：
“咱们就此别过吧。”
注释：
1“你只要还记得自己当年跟希波克拉底说过什么东西就可以了。”药师丸这一句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话，其实医生们应该都懂。因为以前几乎每一个在医学院读医的人，第一堂课都应该念过医学生誓言，也就是跟希波克拉底发过誓。医学生誓言有较多版本，现摘录其中一段：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2药师丸关于后辈追求自由的一段话参考自《别闹了，费曼先生》（译者吴程远）一书中绝妙的结语。原句是：“因此我只有一个希望，你们能够找到一个地方，在那里自由自在地坚持自己的品德；而且不会由于要维持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或是迫于经济压力，而丧失自由。我诚心希望，你们能够获得这样的自由。”
3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到，全文各章对话，有的篇章故意没用双引号，有的则有用双引号。其实只要稍微区分一下，故意不用双引号的章节，往往都是在谈论哲学和物理类的话题。
4结局b一“bad一end”。没有追随，没有团圆，只有辞职，只有离去药师丸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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