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轮回不负 > 第 24 章
    冷的音色里带着温凉的笑意,“师父想杀我,已有些时日了,为何又不动手?”

    在掌心贴上沈夜心口的瞬间,欧阳少恭已下意识地卸去所有力量。

    他亦抬手环过沈夜腰身,将脸埋在他肩头,掩去唇畔讥诮的笑意,多年相伴、形影不离,沈夜果然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这般yù擒故纵,不过是为了让他亲口表态,“舍不得。”

    直言不讳的剖白令沈夜十分满意,他又将少恭抱紧了些。

    决意与心魔合作将再无回头之路,好坏成败,结局皆逃不过一个死字。沈夜清楚欧阳少恭的秉xìng与执念,几日对少恭的反常不闻不问,只想再给他最后一次仔细考量的机会,原已准备万全,少恭抉择如何,沈夜皆心甘情愿,无论离开流月城、离开他身边,抑或亲手取他xìng命,沈夜都不会指摘分毫,即使他心里已设想过一万种据欧阳少恭为己有的方式。

    可惜眼下,是欧阳少恭亲手放弃了这个机会。

    沈夜伏在少恭肩头,眸光晦暗,“师父是否有所误会,我怎会甘心放你一人独活,在我死后,或将识得另一人、与他如我们这般朝夕相处?”

    他的嘴唇正亲昵地贴在少恭耳畔,近在咫尺的音色原本又低又冷、毫无波澜,其间孤注一掷的狠厉与疯狂却因为这过近的距离纤毫毕现,“我很贪心,烈山部的未来是我所yù,师父亦是我所求,只望、二者兼得。”

    “师父可听过天地魂契?你我之间尚有百年时光,百年之后,我便刻下这咒印,轮回转生永不忘记,若魂飞魄散,也绝不会留师父一人独活你哪里也不许去,我们纠缠生生世世。”

    全心全意的相拥令人骨头都痛起来,可二人皆无推据之意,只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才好,他们都是偏执之人,少恭深知沈夜对他的独占yù毫不逊色于他,烈山部的未来与沈夜的xìng命也从不矛盾,可他真正介意的并非这一点。

    百年的时光又算什么,他yù壑难填,仍不甘心,他要沈夜活着伴他千年万年、长长久久、永生永世。

    第36章 不归客(壹)

    事实却是,谢衣并未遵守与沈夜的约定,翌日,他再次前往沉思之间,跪于沈夜座下进谏。

    “师尊咬定结果乃当众表决,又为何将真相瞒着普通族民,并威胁知情的高阶祭司们‘一旦泄露,杀无赦’呢?莫非师尊也心知肚明,所谓的计划,不过只是您的一己之私,而人xìng本善,倘若真相完全公之于众,将无人支持、尽失民心?”

    谢衣违约在先,又得寸进尺地出言违逆,场面无疑剑拔弩张,只见沈夜猝然站起来,身畔那卷木简被带到地上摔出一声闷响时,手中寒光一掠、剑锋已直指谢衣项上命门!

    白刃喂足了灵力,微微翁动着发出令人齿酸的鸣响,剑气尖锐难抑、硬生生在谢衣颈项上割出一道猩红,可纵然如此,谢衣的眼神依旧黑白分明、清明凛正得未曾动摇,他不躲不避地仰首直视沈夜,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他才是此时真正居高临下俯瞰之人。

    审判般的目光竟令沈夜感到一丝狼狈,谢衣脖子上那一抹血色映入眼帘时,他突然脱力般地闭了闭眼,终是收剑背过身,深深吐息勉强压下汹涌的杀意,音色低冷:“最后一次,滚,本座不计较你犯上之罪。”

    “最后一次”这四个字,沈夜已不知是第几次说了,一次次的让步,最终造就谢衣此刻的不依不饶,“‘世间清浊善恶原本难以分清,然而杀戮无关之人只为满足一己私yù,却无疑是错’师尊曾如是教导弟子,师恩师德历历在目,弟子此生难忘,可惜师尊……似乎已经不记得了。”

    谢衣心情迫切,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吵得原本在里间忙碌、旁听得断断续续的欧阳少恭也停了手上的动作。

    昨日的互表心迹,以少恭无法等待百年、令沈夜尽快种下天地魂契结束,早晚之事,沈夜自不会拒绝,少恭便顺理成章留在沈夜房内布置阵法。

    他微微垂首,眸光晦暗不明,仔细回味起谢衣的说辞。

    沈夜当着沧溟的面直言不讳此乃他的一己之私,言犹在耳,虽然早已明白沈夜不易,欧阳少恭却是此时方才清晰体悟,沈夜从一开始便承认这一切皆是错误,具体甚至要追溯到那时心魔入城、狂妄自大地选择将其囚禁,而非逐出流月抑或彻底灭杀。

    少恭身形隐在墙侧,将沈夜疏冷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他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无意理会谢衣的咄咄逼人,也不屑做出任何反驳与解释他是错的,是以纵然谢衣违逆至此,也无法狠下杀手。

    既是杀人,便要有被杀的觉悟,行十恶不赦之事,无须任何辩解开脱,该说的已说过,招人憎恨,那便让他们更恨一些,倘若因此心中怨怼能有丝毫宣泄,也是极好之事。

    沈夜自认大错,无意脱罪,欧阳少恭却是无此顾虑,他细细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轻挑唇角扬声道,“人xìng本善?不如谢小公子这便去将真相公之于众,看看他们究竟会如你所愿,还是同室cāo戈、自相残杀?”

    少恭自里间出来,徐徐行至谢衣身前,垂眸审视他立即蹙起的眉头,便也知晓他并非不谙世事,说那些天真的话只不过是要挟沈夜的权宜之举。

    种种过错导致心魔附上矩木,在此之后,若驱逐心魔,轻则殃及矩木,重则流月城崩毁,无异于自断命脉;若与心魔合作,并将其中污秽如实公布烈山部至今自恃神裔骄傲的人不在少数,久经困窘、求生心切,此类人数不足五成,也有三成,而感染魔气行之有效是既定的事实,意见相左、理念相悖之时,极易bào发冲突,加之砺罂在侧虎视眈眈,内乱凡起,必有灭族之祸。

    未能趁早剿灭心魔,沈夜万死不辞其咎,可事已至此,左右都是杀自己人,不是强行镇压对立者,便是根基分崩离析、同胞自相残杀,选择欺骗、将事情说得百利无害、yù盖弥彰安定民心是损失最小的选择,除此之外的任何举动皆有引发重大事端的风险。

    片刻的沉默里,谢衣的脸色愈发难看,他顿了顿,音色低哑:“万恶之源,不过是无法彻底驱逐心魔,可是,以师尊与师祖之能,抵挡心魔三年五载绝非难事,待弟子找到斩杀心魔之法”

    仿佛听到极有趣的事,欧阳少恭口吻轻快带笑,“那么,若无目下与心魔的jiāo易,阁下准备如何前往下界,实现你远大的抱负?”

    “……”谢衣显然不甘败阵于此,他微微一梗,便继续固执己见,“坚持下去,定会寻到两全之法!”

    “哦?”欧阳少恭又贴近些许,仔细地压低了声音,“望阁xià tǐ谅,流月城不过只剩百年,若是百年之后也找不到呢?况且,即便是神,也对魔族知之甚少,阁下又如何保证砺罂尽在掌握?它若有心,如何能防得住?当初若非阁下掉以轻心,何有今日窘境?”

    少恭自觉已将别无选择论述得有理有据,奈何已经历过心魔算计、本该哑口无言的谢衣却苦笑道,“罪大恶极,万死难偿,可是,若二位有心,又如何防不住?”

    “……”

    言至此处,已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了。

    欧阳少恭无语地顿了顿,失笑地看向沈夜。

    公平jiāo易,从来都是两方角力的结果,假如一方弱势,所谓公平便是强者单方的施舍,随时皆能收回,而如今砺罂依附矩木,无疑处于强势地位,目前的形势,多少也幸得心魔施舍。

    心如匪石,不可转也,欧阳少恭如此,沈夜如此,他的徒弟理应如此。可真正的症结所在并非单纯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是恰好心魔以烈山部及下界人xìng命威胁沈夜的此时此刻,谢衣并无拯救流月城之法、亦无除去心魔之法。且他也无法肯定地承诺短短一百年能找到一线希望、可令沈夜安心放手与心魔一搏。

    单以利益论,这些时日谢衣忙着与沈夜对峙,既耽误了流月城中偃甲炉的建造进度、扰乱沈夜使他分神于政务,又因熏染魔气尚未完成无法自行下界寻找出路、抑或造福他心心念念的下界百姓,也许唯一有利的,是他做了他自己喜欢的事、无愧于心。

    yīn差阳错得如此之巧,仿佛冥冥之中有只无形的推手将沈夜送往绝路深渊,而太子长琴,注定寡亲缘情缘

    欧阳少恭忽然加深唇畔弧度,他微微垂首,细碎的发丝散下些许,在苍白的颊侧投落yīn翳,那双毫无笑意、黢暗无光的眼睛便埋在这黑与白之间,使他显得异常yīn鸷。

    沈夜立即察觉了不对,他担心地上前一步,整个身体都转向欧阳少恭将他牢牢护住,蹙眉道,“师父?”

    此情此景,皆因谢衣而起,连日积沉的不耐在牵涉到欧阳少恭时终于悉数bào发,沈夜陡然振袖、已强制施术将yù言又止的谢衣传出沉思之间。

    而后,他倾身过去抱住欧阳少恭,须臾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嘴唇贴在少恭耳廓亲昵地蹭了蹭,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尾音也带着莫名其妙的释然轻叹,“可我却很高兴。”

    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他死,也舍不得杀了他、将他变为焦冥,因为他尚有未竟之念,且世间万般美好,尚未共赴尽阅山河风光之约,带着遗憾死去是多么痛苦的事最初沈夜对欧阳少恭全心全意,却从未想过能获得这般回报、将这潭深流静水变得如此患得患失、yīn晴不定。

    沈夜静静抱着欧阳少恭,揽在背后的那只手不厌其烦地轻轻拍抚,耐心等到少恭完全平静,才松开怀抱,转而捧住他的脸。

    呼吸相闻的对视间,沈夜唇畔一直含着薄暖的笑意,片刻后他稍稍扬起脸,亲亲少恭的双眸。

    “不是说好了,生死不离。”

    仿佛是为证实这句誓言,下一刻,温柔的吻已辗转而下、珍之若重地印在欧阳少恭唇角。

    ……

    谢衣终于被完全排除在整个计划之外。

    虽然从他反对沈夜伊始便已不再受用,但这一次沈夜完全不再见他,神殿之中部分机要场所已禁止他进入,并差人昼夜监视他。

    沈夜给了诸位高阶祭司们足够长久的时间,令他们仔细考量抉择,这并非什么清白干净的计划,真相如此污浊肮脏,公之于众足以撼摇根基,想要得到协力,其中定然不可避免威逼利诱及毁其余生的铁血政策,以严格限制机密泄露,大多高阶祭司们都迫于沈夜威压选择服从,可总有几个耿直的异类宁死不从,是以遭到这无异于软禁的待遇的,并非只谢衣一人。

    沈夜甫刚刻下魂契,正值虚弱之际,便趁此机会稍作休息,许久未曾合眼导致真正想睡时头痛yù裂,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入睡,欧阳少恭为他抚琴许久,他才勉强陷入浅眠,琴音一歇却又蹙起眉、一副魇住的模样,少恭无奈只得将他抱在怀中,这才终于消停。

    可惜没过多久便又有人来报,谢衣行踪有异。

    沉思之间议事厅内,沈夜坐在主位上,身形有些佝偻,被强制吵醒使他无法立刻掩饰浑身的疲惫,他微微垂眸闭眼,一只胳膊撑在扶手上支住身体,另一只手抵在额际压了会儿,方有余力侧目看向座下来报的祭司,“你说,他趁你不备,暗中接洽违逆诸人?他都见了哪些人?”

    “禀尊上,”那位祭司恭敬地行了一礼,“前些时日一起被尊上革职软禁的几位,还有……廉贞大人。”

    此事似乎早在预料之中,沈夜面上毫无波澜,能够泄露他此刻真正心绪的,大概只有那长了半秒的沉默,“哦?倒是有趣。”言毕,他甚至应声勾了勾唇角,“本座已知晓,辛苦你了,继续监视他,如常便可,切勿打草惊蛇。”

    第37章 不归客(贰)

    谢衣的确意图拉拢华月,她虽从未当着沈夜的面明说反对,可这些时日对公务的懈怠有目共睹,例如下界魔气熏染试验据点无厌伽蓝确定已有月余,华月作为沈夜心腹之一,却至今未曾牵涉入进程中,态度自此可见一斑。

    沈夜也是极有耐心,将这些作为都看得通透明白,也从未主动开口催促过华月,这样可谓温柔的偏爱,令谢衣更加确定华月的重要。

    谢衣身份敏感,秘密会面的地点是华月选的,在近日列位祭司中最得沈夜信任的瞳的混沌之间。

    虽在烈山部脱困大计上未被沈夜重用,族中仍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琐事需要华月处理,自是比不得失业的谢衣清闲,是以她到场稍迟了些。

    于是沿着回廊出到露台时,正巧听到谢衣道,“杀伤无数下界黎民,jiāo换离开流月城的一线机会你们是全都疯了不成?”

    他口吻严厉,尾音低沉,带着明晃晃的质问与责难,正直得仿佛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冷眼旁观这些执迷不悟的凡人,“瞳,你真的认为,与心魔合作,烈山部便能生存下去?”

    华月一直以为谢衣是理解沈夜的,而他所有的抗争,只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烈山部人想要什么、沈夜想给烈山部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过。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盛极而衰、枯荣轮转,万物循天道而行,正是由于当年逆天而为、破开伏羲结界,才导致心魔进入城中、至今附上矩木代价惨重种种迹象表明烈山部人寿数将尽,既然如此,不能也不该再强求,这些道理并非只谢衣一人有参悟之能。

    瞳明白,华月明白,沈夜更是早就知根知底,可惜无论如何,都无法甘心放弃挣扎、束手待毙。

    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或许生活中九成皆是苦难,但正因如此,那一成幸福才显得格外甜美,于寻常人来说,只是想到将要死亡,便已觉得十分悲伤,同为生命,为何下界黎民可以无病无痛地寿终正寝,而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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