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网游小说 > 冥夫锁魂 > 正文 第189章:劫数
    陆默不见我,但还是会时不时来看项忧。我于是天天往翠柳楼钻,他来时候我就躲在项忧房间的屏风后面,他看项忧,我看他,一句话也没有。项忧提过要替我向他解释,我拒绝了。怎么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我就是有怨,无须辩解。

    偏偏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陆默自小家教陆格,从不和城里的几个纨绔子弟来往,年少气盛的时候,看不惯他们骄奢淫逸,还给过他们难看。他们本来就和陆默不和,这次出了事,更是找上门来要惹人不痛快。

    他们几个专门挑了时间,趁陆默来翠柳楼,当着他面也一窝蜂凑过来要点翠翠,说要一起热闹,又不怀好意地凑过来问陆默,和兄弟一起用一个女人的滋味怎么样?

    我当时刚从楼上下来,正听到这句话,我甚至没顾得上注意陆默的神情,脑子里嗡地一声,二话不说扑过去和他们推打起来。

    孬的怕横的,横的怕混的,混的怕不要命的。我那天真是命都不要了,非得打死那几个嘴里喷粪的混账,长久以来的不甘和心慌全都被灌注进拳头里,要不是最后陆默来拉住我,我都恨不得把那个带头乱说的人的头给打烂。

    那几个家伙抬走的抬走,溜跑的溜跑,翠柳楼的妈妈怨气冲天,可看在洛家的面上,也不敢为难我。一片狼藉混乱中,陆默早就松开我,不悲不喜地站在一边,我看着他,几乎都要跟自己妥协了:没关系你娶别的女人吧,只要你像以前一样对我就可以,只要你不要不理我

    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转身离开了。

    我的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有喊出他的名字。

    如果早知道后来的事情,我当时一定会留住他,撒谎也好c违心也好,最起码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几个纨绔混混当然不会罢休。年少时候就有人揶揄过我和陆默的关系,什么腌臜的话也都传过,只是一边是世儒,一边是大户,三言两语没几天也就压下去了。这一回他们气急了,什么也不顾,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要给我们俩好看。

    他们买通人把我药倒,又灌了毒性很大的蛇狼药,把我光了,找人给扔到陆默的床上。

    陆默掀开床帐时那一脸震惊的表情,当时看觉得那么绝望,再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他话都不会说了,哆哆嗦嗦地指着我,好像看见了什么怪物。我脑子几乎要烧干了,五脏六腑跟火烧一样,耳朵里轰隆隆地响,我蜷缩在床上,发着抖求他,陆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只是想让他帮我喊大夫,他却像被蛇咬一样跳得离我远远的,愣怔了一会儿,打开门跑了出去,却被早已埋伏好的人抓住,大喊大叫,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把这出莫须有的闹剧以最丑陋的样子袒露出去。

    北平于是又有新的流言,说洛容楚有断袖之癖,还自荐枕席,而且——对方没要。

    我爹派人把我接回去后,没再见过我。我娘来看过我一次,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一巴掌,泣不成声,你不是说随便玩玩吗,啊?你不是答应要给我生孙子的吗?

    那蛇狼药太烈太毒,重伤了我的身体。我被藏在一所别院里调养,除了大夫和奴仆,终日不见外人。

    我曾偷偷地往外传信,向陆默解释,可是他始终没有回信,也没有来见我。

    再后来,传来消息,陆默要娶亲了,是翠柳楼的项忧。

    我身心俱疲,终于熬不下去,瞒着人,偷牵了匹马悄悄离开。我一口气冲出北平,漫无目的地乱跑,不知不觉竟跑向后山。马跑进林子就被荆棘绊住了,我扔下马,跌跌撞撞地越走越深,在尽头发现了悬崖。

    我已经忘了当时想过些什么,只觉得那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我兀自沉浸在那些往事里,甚至没有发现影什么时候离开了山洞。我慢慢地回想,只觉事情发生得太快太迅疾,我在当时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出走,跳崖,都是摆在我眼前的路,我下意识就去做了,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在我死了之后,以一个跳出的姿态再去回顾整件事情,才觉察出痛楚和不甘来。

    如果影不说错话,我不回想,可能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作为鬼魂再停滞数十年,等影老死,我去投胎,这一生仿佛皮影戏一般,演过即收,避而不谈。

    那些被我忽略的愤怒和凄凉,此刻慢慢涌回心底。陷害我的人用心何其歹毒,陆默到底有多怨我,乃至自始至终都不肯来见我一面。还有项忧,她为什么要嫁给陆默?

    种种烂账纠缠上这一副虚无缥缈的身躯,让我心口剧痛,通得好像又重新活过似的。

    我在洞中躺了很久,不知日月,洞口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影一直没有回来。我后知后觉地想到她走之前那奇怪的反应,心里沉了下去。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顺着她的脚印一路追过去,顺着一条隐蔽的小路,弯弯绕绕爬上山,发现她竟然跑出了后山,往北平的方向去了。

    她知道去北平的路。一只大蟒蛇跑进繁华安定的北平里,究竟会造成多大的轰动?弄不好她就会被抓住杀掉。我不敢细想,尽可能快地向城门跑去。

    城门很快近在咫尺,临踏进的一刻,我却突然犹豫停住了脚步。

    我现在,是一只鬼。

    人们看不见我。我站在城门底下,进出的人从我身边经过,却没有一个向我的方向扭过头的。

    我很慢地走进去,看着如昔的一切。卖烧饼的还是在卖烧饼,打铁的也还在打铁。讨价还价的还在为一文钱喋喋不休,仗势欺人的还在大声嚷嚷。没人关心一个人的死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无论那是首富之子或是乞丐,那与大多活人的生活并非息息相关,不忍的人会唏嘘几句,更多的也许只是沦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啊,洛家的儿子,跳崖死了。

    为什么死啊,因为他是个断袖。

    他不止是个断袖,还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

    而且人家还没要,转眼就娶了亲。

    本应该遮遮掩掩的我,因为死,得以正大光明地走在这乾坤之下。

    我像受到神明蛊惑,不由自主地穿过正街,往西北隅折去。走过一排市集,一座石桥,迎面而来一座朱红大门,门前卧着两只俗而又俗的鎏金大狮子,是我爹最喜欢的风格。

    我到家了。

    管家急急忙忙地走出来,径直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迎着他走过去,他却越过我,向我身后说,快点,耽误了晚上公子回来谁给你担罪!

    身后的小厮挎着一篮子吃食和大捆纸钱,紧跟着管家走进门去,我随着他们进到家里,看见家里上上下下都穿着孝衣,我住的偏院里许多人进出走动。

    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我的头七。

    没想到尽管我在他人眼里是短袖,还能有人挂念我。

    传说鬼魂会在头七子夜回到家中,家人要备下死者生前爱吃的食物和香烛纸钱,房间也要布置得和生前一样,好叫鬼魂安心。现在如此看来,果真不假。

    偏院旁边新搭了间屋子,我走过去,老远就闻到浓重的檀香味。近了一看原来是间佛堂,佛前跪了个人,一动不动,如木偶泥塑。

    我咬着牙踉跄跪倒在那人身后,喉中犹如带血,娘——

    她微微一颤,很快又闭紧眼睛,对着佛像,不知道在祈求什么。

    我绝望地想扒过她的肩膀,却一次又一次地扑空,娘你看看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我这次说的都是真的,我以后都听你的

    容楚,你别这样,求求你。一双手从后面拦过来,手的主人哭着制止我。

    求求你。她还在抽噎。

    我把视线从娘身上转开,回过头,看着那张此刻布满泪痕c但依然难掩秀丽的脸。

    可我震惊了。

    我的视线再也不能从她的脸颊上移开来,我的手颤抖着,不知是不愿相信事实,还是怎么样,我惊讶,嘲弄命运的作弄。

    我很难看地笑了一下,我该叫你什么,项忧,还是影?

    我心里忽然有了答案,很多事情,我好像都明白了,又好像产生了更多的谜团。

    自始至终,我娘只是死灰一般,静静对佛祈求,我也好她也好,都未获得她一瞥。

    她是蛇妖,来人间应劫。渡过劫数,就修成正果。

    她来人间二十年,做过乞丐,做过商贾,下过农田,读过诗书,这一次做伎子,也是经历。

    所以蟒蛇能说人言,身上会有人气,知道怕我难过。她演得很像,谁会想到那个聪明绝顶的头牌和这个话也说不好的蟒蛇是同一个呢?

    可是还有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我闭上嘴。想问的太多了,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千言万语堵住我的喉咙使我无法发声。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点,然后挑了一个稍微和缓一点的问题,为什么要咬死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