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弈盘 > 正文 第十五章 心性、自欺
    第十五章

    十七先是受惊般的一怔,硬是半响也没放出个响屁,过了不久后,方才察觉该在这一府之主面前有所表示,而不是似个大爷般的稳坐泰山,便屁股上一阵刺痛样的从椅上弹起,起身后却是羞涩地挠了挠脑袋,眸子骨碌一转,想起了什么似的,装模做样地学了个人摸狗样的作揖,本该儒雅至极,彬彬有礼的姿势,这一下却是被硬生生地带上几分浓郁的西蜀乡气,没了个所谓负笈远游的书生气质,说是四不像都是便宜了眼前这少年。也不晓得那些儒道大家见了此番模样是否会气得七窍生烟,用那教尺规矩将十七的手心打得皮开肉绽。

    画年见了此状,愤懑之情愣是烟消云散,嘴角都是敷上几缕浅浅的笑意,明媚更甚春风十里花香的百转千回,偏头看那余老爷,虽说也是淡淡地笑着,可在十七眼里,总是带上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假惺惺之感。

    老狐狸。十七这般暗道。

    于是余天升面前的这少年愈发躬下身去,不去察其言观其色,只是中气自丹田而发,带着点西蜀腔调,朗声道:“西蜀石十七见过余老爷。”这般而下,似平地里初春响起的第一声惊雷,惹得门外纷飞几只飞鸟,就是那几点青阳,也好像跟着这一声更绽出些许光芒。

    这小子。余天升也是一惊,奈何见多识广终究是件好事,只是瞬息便反应过来。

    “哎呀,哎呀,石小兄弟,你这样可就是折煞老夫了了啊,快快请起。”话才刚至半途,便急忙伸手至十七的手肋处一抬,拎个小鸡仔儿似的,举重若轻,视若无物。虽是隔了几件麻布薄衫,十七也能分明地感受到这余老爷与先前唐管家的差异所在,粗糙无比,与个平常耕地的老农夫别无二致,已是苦工练到山穷水尽的外家小宗师,看来还是与那唐管家差之一线,人家已是得了半分神髓,臻至内家范畴之内了。话虽至此,可也是十七难以想象的强敌,不容小觑,再怎么着儿也是几个照面之间就能把自己活生生地葬在此处的主儿。倒是话说回来,唐管家也不像个甘心屈尊此处,偏安一隅之辈,想来留在此处做个管家的缘由与那搽脂抹粉的严少爷也是脱不开关系。

    念至那处,眼前的十七却是丝毫另个模样。被余老爷搀扶起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拘泥地起了身,不知所措。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余天升一按,便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乖乖地耷拉了肩头坐在身下的椅上。而这余老爷也从桌旁随处抽了条黄梨木凳,向着屁股后一搭,右臂一靠,坐在了十七身旁,留画年一人伶仃地站在一侧,脸上尽皆写满了无可奈何。

    此刻,余老爷方才得好好看上几分青年眉眼,便说是目不转睛也丝毫不为过,眸子里约莫带着点热切的精芒在寸许间流转不断,也不知写不尽的究竟是何。

    一阵自脊梁而起的战栗在初春寒意下更甚,十七只对自己道:不过几天,不过几天

    可余天升的语气愈发轻柔起来。

    “石小兄弟可还住得习惯?若是有何事何物不舒心地还尽管提出来,只要我老余能做的,自当不遗余力。”就似个许久未见的远房表亲般亲切,熟稔的语气里未透出半分生疏,就与寻常人家聊聊家常无二。

    不过客套,不过假意,不过虚情却是令得十七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终是散去全身上下似针扎般的毛骨悚然,一睁眼,便是余老爷那张看似关切至极的脸映满了十七的视野。

    “怎么,石小兄弟,当真有何处惹得你不开心了?快快道来,让我解”

    “没,就是还没吃饭,有点饿。”适时的一道咕噜声,惹得身旁少女掩不住的轻笑。

    “额。”余天升一个转身藏去面上的几分尴尬,揭开食盒的盖子后便是一阵浓郁的白雾萦绕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令这个西蜀少年贪婪地吸收着本该属于桌上那团翠竹的香气。回脸对着十七,又是堆满了浅浅的笑意。

    “石小兄弟还请你见谅几分哈,这画年到这余府也没多久,自是有所疏漏,我这就好生教教她。阿琦你且看好了,当个下人,你可别放下几道菜肴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所谓下人,自然要把我们石小兄弟照顾地服服帖帖的,别说就开个食盒盖子,就是每道菜肴的名字,特色,功效,都要介绍得一清二楚。”

    画年又是无奈地一翻白眼,曲声道:“我哪儿知道这些菜叫啥名,吃着什么味儿,有何滋补功效啊?”

    “看,这就是你做个婢女也不好好下下苦功夫吧。来,石小兄弟,我给你一一介绍下,虽说都是些粗茶淡饭,可我们厨子也是颇费了些心思的。若是不合口味,大大方方地给老余我提出来,我立马下令整改。先说说这道‘柿烧团鱼’”

    十七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几道寻常菜肴也能说得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的中年汉子,对于他能达到今天这地步,已是不说有了几分了然,反而真的是疑惑为何他现在才走到如今这位子。背后的辛酸,对于十七这个想要取他项上人头的人来说,真的是无关紧要,可也没来由的让十七在心头暗道一句,世间本无公平事。

    于是十七不再思索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零事,将那一碗烧得糯糯的白米粥和一盘圆润饱满的馒头端出,就着那几点油水大快朵颐,让身旁仍在介绍的余天升微微皱眉,过了一会儿,又是释怀。

    乡下少年心性,正当如此,正该如此。

    便是右手轻轻地打了个招呼,示意画年随着自己出去,礼节也是仍未放下,道:“那石小兄弟,你先慢慢吃着,不够的话叫画年就行,下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内人和其他客卿,你可要好好准备准备啊!”

    伴着十七模糊不清的嘟囔声,余老爷又是一个淡笑,捎着关掉房门走了出去。留下门后稀稀疏疏的咀嚼声伴着浅浅的风掠消弭于无影无踪。

    “红霜。”

    轻得难以耳闻的两字,听不出男女声调,随着清晨的微风飘荡,唤得一只赤焰如火,愈胜红霞的小虫自十来具具已是紫得成了漆黑的尸体上缓缓纵身飞起,不紧不慢地停靠在一袭下摆已是拖在地上漆黑长袍上。

    “走吧。”

    又似是自言自语的一句,伴着那道羸弱渺小的背影在初阳下愈行愈远,宣告的却是临霜城附近的一小派惨遭灭门之灾。

    又是一片妩媚的绯红,将檀香,黄梨木本该衬托出的几分素雅拭去得一干二净,再加上几声调笑时的惊叫,更是将暧昧两字活脱脱演绎得淋漓至极。

    一俊俏小生横卧床榻,左臂撑头半围住正中央的妖艳女子,悄然道:“姐姐可知道那副城主失踪的消息。”

    “说那死肥子作甚,不过官府效率也真是差,恁大个人,到现在也没查得半分讯息。搞得我们这些姐妹一个个惴惴不安,连个营生也是做不好。”

    那小生轻笑道:“我也怕一个不慎就被谁拐走了啊。”

    女子回了头,直直地注视这眼前这副姣好皮囊,眸里荡着道不尽的秋波,也不知可否能送进一丝半许入了他的眼,本是个红尘女子,却是小家碧玉般的思春韶华归。

    “我看谁敢!要拐也是要被拐进姐姐我的厢房!!”

    于是小生嘴角浅浅的笑意逐渐撕裂开来,化作一声声肆无忌惮的放浪笑声,回荡不止,绕梁不绝。绕去淡然妩媚渐,愈怜红尘春意浓。

    身处深宅大院的十七对这些自然一无所知。他正安心地对付着眼前那几盘饭菜,毫无抓紧的半分意思,不时抹嘴搽油,好不快活。倒是大院的另一侧,俨然另外一种画风,就是连空气中,也是遍布愁云惨淡般的阴翳与严肃,只消拭去几分暖意,便是如堕冰窖般的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半响四下无言,只留那几丝安神檀香在室间缓缓飘摇着,似轻纱薄缕,让一切都带上点朦胧意味。

    高坐于首席的青年双手一撑,架在额头上,愁眉不展沟壑渐生,冥思苦想难解深题。

    身旁中年人正襟危坐,静静地待着眼前青年发号施令,脸上却也是难言尽的苦闷,好似这青年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自己的七寸神经。

    两人,对坐轻阳几分。

    十七若是在场,也不知会露出怎样个玩味神情,不为其他,不过自己的猜测正中靶心而已。青年稍稍提头,双手向后一撑,舒展去几分积压已久的沉重倦意,不说俊俏的脸庞分毫毕现地展露在晨阳之下,似又是几分刺眼,赶忙曲手将之拦在眼眸寸许之前,忽然猛烈起来的动作令身躯为之一振,稀稀疏疏地落下些许尘埃似的飞灰,就是那檀香也是抵不住其浓郁的胭脂气,不带“柳华”几捎清香,却是“吟芳”的厚涂重抹,妖艳至极。

    中年人厌恶似的扑扑手,嘴上却是没说什么,反而一脸担忧地看着眼前这个羸弱却愈发佝偻的背影。就这样呆滞地注视着,皱眉难舒,也不知想些什么。

    几分察觉后,于是严少爷转头对着中年人轻笑着,又复了该有的桀骜嚣张,纨绔模样。可却似是在道出几声对不住,或是解释自己无碍?其实青年最清楚。

    他不过只是想骗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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