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密令拘魔 >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生为凡人
    白柯抽了抽鼻子,“所以你可以看得出来普通人的内景和你们十大世家令师内景的区别吗?”白柯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某种莫名其妙的酸气,就像是蹲在阶梯下仰望天子的凡人,说不清楚羡慕还是嫉妒,又或者只是近乎天生的畏惧。

    “其实,就算是魂魄修炼最为精深的人也没有办法考察到别人的内景是什么情况。”李晋陵在花园内踱着步。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不过如果你的内景是‘无垠’的话,你在释放令术的时候我就能够感觉到,因为你的内景不会对你外溢的魂魄产生束缚。”

    “所以,我是彻彻底底的凡人?”白柯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脸,语气中带着某种失望。他这才明白了之前在写字楼里李晋陵话中的含义,原来所谓的“山野令师”真的有血统论的阶级差别,他觉得自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是有着爱因斯坦潜能的犹太,否则没有办法应付日耳曼人的文化威压。

    李晋陵难得有些为难地搔了搔自己的额角,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其实,你大可不必太在意这样的事情,你看毅昭,还有大伟他们其实也都是普通的内景,毕竟令术也不是完全倚靠内景的性质的没错吧?”

    白柯也觉得自己可能表现得太过紧张了,他耸了耸自己的肩膀,“没事,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仅此而已。更何况对于所有进入平台的高级管理员进行一个系统的评价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李晋陵看着白柯那双带着促狭目光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在爆发令术的时候,你内景的‘回响’其实是很浑浊的,但是并不是那种‘无垠’的感觉,所以你大概确实是普通的内景。”李晋陵努了努嘴巴,“所以我更好奇你到底和魏家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不是魏家的人或者其他令师世家的人,为什么会像毅昭说的‘仇很大’的模样?”

    “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问问我父亲的。”白柯搓了搓自己的手。这些问题其实他也想找个时候和白正昇好好地谈一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正昇似乎总是在逃避着什么一样,究竟是他“不愿意”还是“不能够”和自己讲那些事情?

    “好了,这件事情暂时先这样。”李晋陵有意将话题引开,他似乎并不想在这种“血统论”上面停留过多的事情,“其实正像我刚刚说的,令术的强弱其实并不完全在于魂魄,所以更加不可能完全限制于内景,‘画龙’和‘出箭’的精专才是一名令师应有的素质。”

    白柯点了点头,摊摊双手表示自己已经了解了他的意图。

    “那么我们的就职面试就继续了,”李晋陵明明手上空空如也,却仿佛正在按照一张排列规整的清单往下念,“你擅长的令术是什么?这里的擅长并不只是指代‘唤魂令’c‘唤物令’c‘趋中令’或者‘连中令’的一种或者几种。”

    李晋陵有意地停下脚步,转过脸看着白柯,脸色很郑重,又仿佛带着某种期望。就像那个时候向他发出邀请的杨毅昭一样,白柯常常觉得这种期望的来源实在是有点荒谬。杨毅昭是因为自己在无名地道里的奇怪表现,那么李晋陵呢?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之前和郑泽谈人生的侧脸很帅吧?

    “就比如说,毅昭最擅长的是他那张自创的趋中令‘桓王伯符’,而小旻最擅长的则是唤物令‘千钧裂臂’。”李晋陵将双手插进口袋,“至于我的话,我以前比较喜欢那张无令‘棘剑丛’碾压的感觉,不过我最近用得比较频繁的是这些基础的令。”

    白柯愣了愣,他想起自己高三的时候做过一场冗长的未来职业测试。他突然有一种分专业方向的感觉,这个李晋陵是到底是要把自己培养成坦克c刺客,adc还是奶妈?

    “所以你呢?”李晋陵挑了挑眉毛,似乎正在期待一个漂亮的回答,“你最擅长的令术是什么。你在那个仓库间里使用的那张令倒是出类拔萃,不过看得出来,那应该只是你的一个临时手段,你对它的掌控完全说不上熟稔对吧?”

    白柯点了点头,那张“八门”根本没有办法分类,就像是那种只能释放一次的大招,对于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白柯当然说不上熟稔。更何况白柯觉得自己对于“墅宇金玉锁”里的那个女人给的东西都有种天生的排斥感,不管是《灵犀帖》残页还是那三张所谓的“蓟门”,白柯觉得自己不信任她。

    所以自己擅长的到底是什么?白柯觉得这个问题对于自己来说真是强人所难,白谐元留下的二十七张玉令他倒是已经画得极为熟练了,不过熟练不代表就擅长,他并不像李晋陵一样,可以把那些普通的令术玩得出神入化。而至于后来从王以何手中淘到的《芥子园画谱》,虽然自己也从上面摘录了不少的令下来,但是大部分都是靠着“龙蛇魂游”的手段机械性地抄录,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各种令的作用了。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胡红莲的那种所谓“狐红连中令”了,虽然狐狸偶尔或者说最近经常性地要发神经,而且看起来发起神经来的狐狸还是比较能打的,不过这种不可控的战力还是暂时不要计算的为好,如果到时候狐狸反戈打自己人那就是得不偿失了——更何况白柯根本不知道唤醒狐狸的办法。

    归本到底,二十七张玉令白柯使用出了普通令师应有的效果,《芥子园画谱》就像是作弊抄下来的答案,而至于“狐红连中令”大概只能说是一个比较见多识广的导游?

    李晋陵看着低头沉思的白柯,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抬起头的瞬间应该会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这样子也不枉自己的一场期待。但是最后白柯抬起来的双眼中只有迷茫,就像是浪了一学期后面对考卷的那种迷茫,迷茫到仿佛能够坦然飘逸,如同仙人游走。

    “你这个眼神我要怎么理解?”李晋陵忍不住问道。

    白柯突然犯了怂,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对于令术我就像是一个后进生,远比不上你们的精妙高绝,不过很不巧我可能是一个没什么短腿的后进生,我差得比较均匀。”

    “差得比较均匀”这句话听在李晋陵的耳中其实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的,就好像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没有什么长处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至少这样可以显得他也没有什么短处。

    “呃”李晋陵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白柯觉得这个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在考核标准上画叉的考官——他估计自己在这场面试中得到的叉不会太少,但是比较令人欣慰的是,这个老板似乎并没有淘汰这个工作能力低下的员工的打算,“那我们可以先跳过这个问题,毕竟你之前对于令师的社会接触得比较少,所以也没有考虑过向一名‘专业技能比较卓绝’的令师发展。”

    白柯觉得这种委婉的说辞其实是很伤人的,李晋陵对他招了招手,然后两个人在花园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后面是高大的樟木,浓密的阴影投下来,勉强还算得上是凉快。

    “那,我们聊点别的?”李晋陵抬头看了看镂空的树叶,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阴翳,“比如说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令师?”

    白柯觉得这个问题像是一颗在他的脑袋中爆炸的炸弹,他张了张口,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李晋陵。李晋陵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说你没有资格选择成为或者不成为令师?”

    白柯看着那双突然亮起来的眼睛,比天顶的太阳还有灼热。他觉得李晋陵的语言中似乎充满了某种遗憾和愤恨,可是这并不是属于白柯的怨恨。白柯觉得自己说不上“有没有资格选择”,一个年幼的小孩抓住那张符纸的瞬间,到底应该说是“缘分”还是“巧合”?

    “我”他有个厌恶令术的父亲,有一个总是沉默却很和蔼的爷爷,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所谓“选择或者不选择”,而是“生来注定”。他觉得这个说法其实有点愚蠢的,就像是那些小说中的主人公,生来就应该拔出石中剑,生来就应该屠斩魔龙。

    可是他只是选择拔出了剑,选择了屠斩魔龙,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用剑砍下敌人的脑袋

    “我觉得”白柯终于缓缓开口,“令术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与生俱来’或者‘命中注明’,但是我并没有想过‘令师’是不是我选择的,又或者‘令师’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东西,我没有想过。”白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前爷爷告诉我,令术就是用来和那些鬼怪作斗争的手段,就像那些的分子一样。”白柯大概是觉得这个比喻有点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晋陵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听不懂白柯有些混乱的表达,只是觉得这种说法似乎有些不能接受。他双手交握,将手肘撑到了自己的膝盖上。阳光从他的额发旁边穿过,就像是通过一道花纹复杂的窗口,“我生在十大世家的李家我生来要学习那些令术,甚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想过‘令术’和‘令师’到底是什么?我没有资格选择。”

    这个原本话语流利的男人突然变得吞吐了起来,白柯以前看《烈日灼心》,邓超饰演的辛小丰总是这样子低着头,一边用烟灰磨着自己的指纹一边沉默地看着窗外,他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要经过思考。

    但是李晋陵的目的不是为了掩饰,李晋陵是为了更好地表达。

    “其实我,在钱万山的时候,和一个人产生了一些冲突。”白柯玩着自己的手指。

    “李景东。”李晋陵挑了挑眉毛,“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个人以后我会和你谈的,他是我的表弟。”

    “所以他也是李家的人?”白柯对于李景东其人的情绪十分复杂,既有畏惧又有愤怒,而且每种情绪的来源似乎都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听上去李景东竟然是老板的亲戚,白柯有种束手无措的感觉。

    李晋陵笑得有些阴沉,这个男人一下子就又变得锐利了起来,“不,他并不算是李家的人。而且你也没有必要因此而打消对他的敌意,事实上我们的人之所以会到钱万山去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李景东这个人。”

    白柯看了看李晋陵,最后还是垂下脑袋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用令术攻击他,我突然觉得令术好像变成了很可怕的东西,它们对于我来说的意义瞬间改变了,它们不再是对抗妖魔鬼怪的手段,而是变成了互相杀伐的刀剑。”

    白柯抬起头来,“我如果加入了平台官方,就相当于也加入了一个令师的党派组织对吧。”白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当作夺取目的的手段,我的意思是,令术应该是”

    白柯的手指变得慌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恐惧着什么东西。这种恐惧有着根源,却让人很难说清楚。是因为令术本身太可怕了吗?那些动辄毁灭天地的手段是不是不应该被这样滥用?亦或是害怕自己作为“令师”的纯粹性被玷污?还是觉得掌握令术的令师太过可怕了?

    白柯觉得自己得不出答案。

    李晋陵将自己放到长椅的椅背上,抬起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我很早以前开始修习令术,他们甚至于没有告诉我令术应该用来做什么,那些奇怪的光影或者火焰,到底应该被施放在谁的身上。但是,这就像是遗传下来的,或者说是亘古便有的传统?总之我没有反对过,也没有觉得讨厌或者喜欢,只是觉得那就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全部。”

    白柯看着那个男人,他的眼睛像是沉浸在深深的湖水之中。

    “后来,令术变成了互相竞争的手段,我们开始日复一日地比试,得胜者就能够获得鼓励和奖赏,而失败者就要被惩罚,还要承受更加残酷的修炼。”李晋陵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在畏惧阳光。

    “听起来就和小学生比拼学习成绩一样”白柯忍不住接茬。

    “确实是有点不过我们学习的其实是些极其危险的技术,只是我们都还没有意识到罢了。”李晋陵点点头仿佛自嘲,“后来我进入普通人或者说是正常的社会结构之中,我一直觉得那些不会令术的人很愚蠢,我的灵魂比他们强大,我的思维比他们强大,所以我处处都能胜过他们,而且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我掌握着那些危险而神秘的东西。”

    李晋陵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白柯,“你觉得这个时候我知道‘令术’意味着什么吗?”

    白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是的,我并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李晋陵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能够掌握一切的神明一样,我可以轻松地剥夺他人所拥有的一切。我没有意识到‘令术’是这具躯壳上的附属品,我只是觉得我生来便高贵。”

    “直到,我遇到了杨毅昭,那个男人看起来有点蠢但其实很聪明的男人我觉得他活得很明白。”李晋陵突然笑了起来,“他阻止了我滥用那些强大而异端的技术,他让我再一次回到正常的世界之中,他让我第一次去思考,‘令师’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我们并不是绝对的正义,所以我们也并不能够代替行使‘正义’的权力。”

    李晋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哭泣,却没有听到任何哭声,“可是我们犯下的错误已经太多了,甚至没有办法再去弥补,我只能选择约束自己,让自己不再犯错,或者说尽量少地犯错。‘令术’于我而言,是‘罪孽’但是却是永远无法宽恕的罪孽。”

    模糊的故事,但是白柯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个男人似乎努力地将自己的生命和“令术”区分开来,他带着某种想要回归平凡的迫切和某种保持原状的痛苦。

    “我不介意你嘲笑我,但是你要记住,从你加入平台官方开始,你就要时刻记住。”李晋陵认真地看着白柯的眼睛,“不管你认为掌握那些东西是幸运或者不幸,你应该想清楚令术的意义。我们不像北派的自由散漫,也不是南派的高义严谨,我们被称为‘新党’。”

    白柯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莫名其妙中加入了一个党派?而且还和王以何那些人走上了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我们是人,是握着锋锐刀剑的人,永远不要为了一己私利用这些刀剑去伤害同类。”李晋陵吸了一口气,气流的声音在白柯的耳边显得格外清晰,“永远不要自认高人一等。”

    “所以我们的箭应该用来射鬼而不是射人对吗?”白柯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不一定,你觉得什么是人什么是鬼?”李晋陵看向白柯,“如果强大的灵魂就是鬼,那么我们这些令师是不是拥有者皮囊的鬼怪?有些问题或许你应该问问自己的心,出箭的时候不要犹豫便好了,”李晋陵顿了顿,“我们称自己为‘警察’,其实也不完全是开玩笑,制止那些自命高贵的人发生冲突,又或者说制止种种我们应该制止的东西。”

    “新的正义?听起来你就是革命军,那我现在算是萨博吗?”白柯耸了耸肩膀。

    “你的意思是我是龙?”李晋陵接梗的速度倒是很快,“我倒是一直在追《海贼王》,不过其实你的说法也不完全正确,因为正义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新旧之分。因为只要大家都能够过得快乐,所有的正义标准都是好的标准。”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白柯点了点头,他开始有些明白这场就职面试的意义了。

    “不过你要记住,”李晋陵站起身来,“我们无意追逐权力的高峰,但是如果有人一定要去撼动规则,你就必须要让自己比他更强。就算为此登峰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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