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密令拘魔 >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枯坟苍衫翠
    白柯和杨毅昭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一步,两个人的背部撞在了一起。现在他们已经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就目前地道内的情况来看,虽然暂时两人都算得上平安,但没有人能够肯定下一次变化的是玄无通而不是那些更为致命的玩意。

    “老弟啊,你那只能当向导的狐狸还能叫出来一下不?”杨毅昭想起了胡红莲那个金手指,用手肘稍微捅了捅白柯。

    “现在我们两个的连中令算是都废了,靠自己吧。”白柯觉得黑暗中自己肯定长着一张苦瓜脸。

    “这样子下去不行啊,不然我们试着搞点动静出来?”白柯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杨毅昭从小挎包里摸出令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就要炸开。

    “别别别,老哥,这里就算是个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也经不起你这折腾啊!”白柯拉住杨毅昭粗壮的小臂,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甚至于白柯现在都有些怀疑他们身处的地方是否还在江南草坟群的地下。就算人的大体位置没有改变,但谁都不知道这里离地面的距离究竟有多少。他记得以前听土木的师哥说过,地底操作这种事情一不小心就是要出人命的,所以就算条件再艰难,该建的防爆盾还是要建造的。

    白柯摸了摸明显裸露的山岩壁,这里不要说是防爆层了,就算是个稍微稳定点的地质结构都未必具备,钻爆和盾爆的工程条件都不具备。白柯为自己的知识储备感到了绝望。

    “又动了!”杨毅昭突然出声,他的魂魄始终锁定在那些玄无通上,此刻终于发觉了黑暗中的动作,那些令果然是会自行移动的,“这种感觉,怎么描述,就好像有一条线在吊着它们它们是循着线的轨迹在移动的!”

    白柯找不到那些所谓的线,但是他也大概看了出来,这些玄无通的变化并非全无道理。似乎是按照某种方式前后交错,最后形成新的指引和新的方向。

    “只有一条路,”杨毅昭的声音很冷静,“在两次变幻中只有一条路始终没有被移动过。”

    “没有被移动过?”白柯倒是忽略了这些细节,其实以他的魂魄强度,想来也不足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忆这么复杂的变化。这种时候确实只能靠着这个老本厚实的高级管理员了。

    “就在我们右边。”杨毅昭的指尖发出银白色的光亮,一只鸟形的弓矢窜了出去。尖锐的哮鸣声一直持续到缓慢消褪,看样子前路在很长的一段距离里面并没有什么阻隔,“怎么样,去试试吗,至少走这边的话看起来死得不会太快。”

    “听你这么说的话好像哪条路都是会死人的。”白柯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过扯淡了。

    “男人嘛,”杨毅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都是绝处逢生的吗。”

    白柯觉得这个家伙一定是个美国英雄片的狂热粉丝,不过这种中二的言论这个时候听起来其实也算得上是受用,黑暗中他看不见杨毅昭的背影,只是莫名地觉得他酷得堪比一头犀牛。

    杨毅昭的判断似乎没有出错,两个人按着玄无通的指引行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始终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冒出来挡路。这个十几分钟是靠着他们两个人的大概判断,白柯觉得狐狸的说法有一点不对,这个玄无通最大的坏处是它们能吸走手机的电,否则两个现代人怎么也不至于如此摸黑赶路。

    他摸了摸自己那部气息奄奄的三星手机,再对比一下杨毅昭掏出爱疯时的复杂心情,顿时觉得心里平复了不少。

    “停一下,”杨毅昭伸手按在了白柯的胸膛处,他的魂魄感知确实比白柯强大得多,即使是这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确定白柯的位置仍然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我们好像开始绕圈圈了。”

    “绕圈?”白柯完全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判断的,“难道我们又绕回了刚开始的那个地方?”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白柯听见了杨毅昭挠着后脑勺的声音,“就是,我们这条路从刚才到现在都是在走一个圆弧形状的,我猜再这样绕下去我们总会回到原点。”

    白柯有点发愣,凭着他的感知自然是无法体会什么圆弧不圆弧的,他只能感觉自己确实是顺着一条道路在前进的。不过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老哥,你刚刚发的那个箭会拐弯吗?”

    杨毅昭沉默了,箭这种东西断然是不会拐弯的,刚刚他发的是一张“唤物令·炙燕羽”,火鸟形的箭走得就是笔直的路,在他的特意控制下飞出个两三公里都不是什么问题。那么既然箭本身不能拐弯,那么刚刚那支箭就应该直接撞在山岩壁上。

    可是箭确实是飞走了,在渐隐的呼啸声中越来越远。

    两个人再次选择了沉默,杨毅昭甚至哼了一声直挺挺地坐到了地上。不过他马上“哎呦”了一句,然后急急忙忙地跳了起来,“妈妈的,这地上怎么有块石头这么硌人呢,做得老子屁股疼。”

    “石头?”白柯疑惑地蹲下来摸索着。从刚刚他们通行的甬道来看,这里显然应该是人为修葺的,所以道路的清理做得仍然算是干净,否则这黑暗之中,怕是他们早早地就跌破了脑袋。

    白柯真的摸到了一块石头,入手的感觉冰凉沁骨,似乎更像是某种金属。他拱起食指稍微敲了敲,一阵闷响伴随着嗡鸣声,“这个好像是块铁吧?”

    白柯继续向下摸索,这块东西似乎并不是直接连在地上的,白柯觉得自己的手指滑入了某一个可以拖拽的凹槽。他轻轻一用力,石头便整块地飞了出来。

    魂魄的青光。

    这些光亮是从白柯的手上发出来的,但是白柯确信自己没有主动这样释放魂魄的想法和能力,那么此时唯一能够解释的来源,便是这块奇奇怪怪的石头。

    “这这是,”白柯的语气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他将手指迅速地游过整块石头,最后颤颤巍巍地对着杨毅昭说,“老老哥,这他妈是个人脑袋骨头。”

    “怎么回事!”杨毅昭虽然古怪的事情见得不少,但遭遇骷髅也是头一遭,更何况是在一个这么鸡贼的地道里。他咽了一口唾沫,同样颤颤巍巍地从白柯的手里接过那个东西。

    这确实是一个完整的颅骨,脖颈的部分似乎是被什么斩断的。头盖骨的形状饱满,鼻梁微咸,两颧略宽,牙齿有些许地突出。杨毅昭甚至能够大致想象出一个脸盘宽大鼻子扁平的汉字形象,大概是由于这个形象本身太过丑陋,所以他的判断自动略过了女性这个深坑。

    “不过,人的骨头是这种质感的吗?”白柯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伸手去触碰那个颅骨,这确实不是骨质应有的感觉,从触摸上来说,整体甚至更偏向于金属。

    “这好像确实不是这种感觉,但是这是个颅骨这点,我觉得是没有什么疑问的。”杨毅昭强自镇定下来,“你看这个残魂,如果是仿造的东西的话是没有办法禁锢住这种残魂的。而且由此也可以看到,这个家伙生前应该是个很强的令师,所以死后魂魄才没有全部归于彼方不过他为什么要留着这一道残魂呢,是因为真的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吗?”

    听到“心愿”这两个字的时候白柯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剧烈地跳起来。他对于魂魄执念的那种执着来自于他的爷爷,白谐元总是告诉他,尊重所有弥留世间的魂魄,无论是善是恶,他们的心早已超出了一切。白谐元每每渡完一个游魂野鬼都会垂首默立。

    他送到彼方的最后一个魂魄,便是自己的奶奶。

    那个爱了他和这个白家整整一辈子的女人,躯体枯萎之后便留下了一丝残念,每日仍旧坐在那个窄窄的厅堂里重复着择菜的动作。白柯有的时候默然许久,然后轻轻地唤他一声阿嬷,看着她温柔地抬起双眼,一边催促着他去吃饭一边继续手里的活计。

    他们和这个本应该死去的老人又生活了一个星期,看着她日益稀薄日益消瘦。白谐元有一天难得地喷着酒气回来,然后用力地甩出一张梵音,用那些金光和自己的声音向她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他坐下了哭了很久,他说这个女人的执着是不会散的,她爱得这么蠢这么深她怎么会有释然的一日呢?所以最后还是只有送她到彼方去啊!哭完之后他慢慢走进后厨,翻炒鸡蛋的时候将味精当作了盐巴。

    从此白谐元不再渡游魂。

    那一年白柯十岁,他开始深信所有的执着未必都释然,但所有的魂魄都应该到彼方去,至少那里算是个归宿。所以当他看见冷漠狠辣的李景东时,他恨不得用尽浑身解数让他跪地求饶。

    “如果真有什么心愿的话,帮他一了也未必不可吧。”杨毅昭觉得白柯的声音变了,变得深沉而忧郁,原本那个无知的少年像是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长出胡茬和臂膀,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

    “不过这也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这片地方以前从来没有被我们发现过。”杨毅昭站了起来,“而且这里名为‘江南草坟群’,但是却从未见过墓葬和坟冢,这个颅骨算是第一个证明这里有死人的证据吧。”

    白柯挑了挑眉毛,魂视状态下他只能瞧见那个残魂的青光阴测测地闪动。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杨毅昭说道,“就算是老弟你要助他一了心愿,我们也得想个法子将它释放出来吧。”杨毅昭敲了敲那块颅骨,嗡鸣声传了出来,“这个东西像是被这块骨头禁锢住了,放不出来。”

    白柯舔了舔嘴唇,“那我们给它砸开吗?”

    杨毅昭目瞪口呆,“身为一个令师你就算要暴力开解也应该用令师的方法来开解他吧,这个砸开算是什么操作啊?”他顿了顿,“不过这个玩意不是太好使,谁知道这个残魂现在还有多少力量,万一这一下下去就灰飞烟灭我们这波渡人的善举可就做不了了,还他妈损阴德。”

    白柯从杨毅昭的手中接过了那个颅骨,他的说法没有错,谁知道这一下下去究竟会怎么样?万一直接灰身灭智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的。他上下旋转着那个颅骨,企图找到一些能够下手的空档。

    “要不就真用砸的吧,反正砸的不会伤魂魄”杨毅昭思来想去突然觉得白柯的暴力做法其实也不无道理,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阵急促的嗡鸣声传了过来。

    白柯觉得自己背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而且直接捅破了那个号称能够防水的巨大号登山包。奇怪的烧灼感在他的后背蔓延,白柯转过头去,两根黑色木箭发着赤色的光芒,飘悬在半空中。

    这正是白谐元和白正昇捡到的那两根诡异木箭,白柯因为不放心他们所以这次出行也随身携带了。现在它们突然如同觉醒一般飘到了自己的身前,那些灿烈的金光连遍布着的玄无通都奈何不了,也顺道将这片无名地道照得光如白昼。

    “这”杨毅昭咽了口唾沫,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本来他以为白柯就是一个新兵,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身上的意外那么多,先是将自己拖入地道,然后又是突然发狂的所谓“亲密度不高”的连中令,现在又是这种见都没见过的诡异木箭。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背到一定程度了。

    不过这些光亮也并非没有好处。白柯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大概直径二十米的区域都已经被木箭的光芒照得很清楚了。原来刚刚杨毅昭踩上那个颅骨并非是偶然的,这里深深浅浅的埋藏着恐怕有百余具骸骨,山壁上盘根错节的根状结构显示这里确实应该是江南草坟群的地底部分。

    所以那些云杉就生长在这些骸骨上面吗?白柯打了个冷战,每一颗云杉就像是一座墓碑那样,上面不记载功过生平,它们只是象征着死亡,连带着那些无法到达彼方的执着与疯魔一起,被牢牢地束缚在这里。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快点把那个东西压制住!”杨毅昭朝着白柯大喊,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灵魂那种似乎随时都会出离的悸动。如果那两根木箭再这样肆虐下去,他很快就会沦落得和吕洞宾一个水平了——尤其是他还未必找得到破皮囊。

    白柯晃过神来,急忙伸手去抓那根木箭,按照上次胡红莲的说法和自己依稀的记忆,应该是可以压制住他的。

    但是这一次木箭没有顺应白柯的心意安静下来,反而闪烁得更加厉害了。那些光羽不停地飞散出去,几乎要照亮整个地道。

    “是你手里的那个骨头!扔掉!快点扔掉它!”杨毅昭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两根漂浮着的木箭似乎一直将自己的箭头对准了白柯手中的那个颅骨。

    颅骨在金光下果然反射出金属那样的光辉,白柯却念叨着这个颅骨中的残灵,并没有按照杨毅昭的说法将它扔出去,只是拖拽着它,逐渐远离木箭。

    木箭动了。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两根箭上突然窜出两条夺目的光流,向着他手中的颅骨飞驰而来。白柯觉得手中传来巨大的震动感,仿佛颅骨束缚的不是残魂,而是一只力量惊人的巨兽。

    狂野的呼啸声直接洞穿了白柯的灵魂,这是他手中的残魂发出来的。那缕魂魄似乎是在木箭的威慑下开始了自己的反抗,又或者只是某种压抑了无数年后重获自由的吼声。

    银色的颅骨破碎了,那些碎片甚至来不及落地便在空中慢慢消散。白柯伸出手去接的时候只能感觉到一股冰一样的冷风从指间穿过,他甚至没有办法思考束缚着那缕残魂的究竟是什么。

    青色的魂魄挡住了那两道火流,原本出离的感觉变成了沉重的压抑。白柯和杨毅昭几乎趴到了地上,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碾压让他们很难站的笔直。残魂不停地发出那种近乎悲惨和疯狂的叫声,白柯却只能看着他宛如飞蛾一样在火焰中满满消逝。他突然觉得很沉重,却又有某种欢愉在操控着他,他一会儿想抢地嚎啕一会儿又想蹈足而舞,白柯用手掌狠狠定住自己的额头,希望借此保持冷静。

    残魂消失了,但是这片空间却突然变得异常喧嚣。或远或近,或明或暗,无数的骸骨中闪耀着的青光几乎凝聚成了实体。白柯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万军之中,身后是铁骑的踢踏和战马炽热的吐息,他们长矛笔直耸立,箭雨待发。只有那两根木箭岿然不动,只是默默地散发着摄人的光亮。

    突然,万军之中有一个深沉的声音。就仿佛亚历山大挥剑止戈一般,那些魂魄组成的马其顿东征军突然沉默了,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严肃和敬畏。

    白柯在另一种威严中再次失去了意识,他没有看见的是金色的光羽臣服在那具高大的骸骨身旁,仿佛顶礼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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