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焉了,口中还不得不说这些谢恩的话。

    高远君笑了笑没再说话,有点像是掩饰似的捧了装在玉盏中的醍醐。她已经看出了奇怪之处,长嫂似乎并不知道长兄受伤,好像也不知道长兄今日会回来。她心里突然想到了东柏堂里那个舞姬,她也知道那是皇帝赐的,只不过并没有直接赐给大兄而已。

    她也听二兄太原公高洋说过,大兄居然闯入太原公府第,不管不顾地带走了那个舞姬,这是大兄的xìng格。看起来这个舞姬很得宠,甚至可能已是独占鳌头,才导致大兄疏远了嫡妃。风流爱色,这也是大兄的xìng格。怪不得济北王元徽在皇帝元善见面前时时有得意之色,想必皇帝也是知道的。高远君心里明白了大半,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元仲华强忍着心里的焦躁不安,耐着xìng子候在皇后的椒房殿里。

    邺城郊外,漳河边,秋景在不经意中看起来实在也没什么特别。但是皇帝元善见却觉得秋天的况味格外让人心情舒畅。立于郊野,远远眺望邺城,和身在其中时不同。难以想象那若隐若现的金碧辉煌,他也曾经是身处其中的。

    堂堂的大魏天子,除了中常侍林兴仁和几个宦官,他竟没有带别人来,就这么孤家寡人地轻车简从出城来了。军有忧,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也不想这事给目前的朝堂带来太大的震动,所以尽量淡化此事。但是他本人并不介意来看一看这位舅兄兼妹婿的大将军在回到邺城的一刻失意又负伤,该是什么样的颓废之态。

    中常侍林兴仁看着皇帝元善见立于秋日依旧明亮的阳光下,虽是烟村野树的荒凉景色,根本没有什么可欣赏的,但是皇帝的神色间就是那么痛快淋漓。他几乎就从没有见过皇帝有这么痛快的时候。

    林兴仁心里其实也痛快之极。只是他要拼命压抑着这种痛快。因为西征失败毕竟是国之大忧,他不该那么明目张胆地高兴。而实际上他和皇帝一样,觉得痛快是因为这位飞扬跋扈的大将军居然连着两次败于西寇宇文黑獭之手,这只是他们的个人恩怨。

    皇帝和他的中常侍都相信,只要大将军不这么把持朝政,自然有被他压着的人到时候一样能为社稷而战,说不定还会战胜宇文黑獭,还能灭西贼而统一社稷。这是大将军的无能,又过于跋扈,才导致有此连战连败。

    “陛下,是大将军来了。”林兴仁在皇帝元善见身侧低语道。他的眼睛望着远处一队人马。

    元善见没说话,但是他也看到了。

    想必是因为已经到了邺城,护卫大将军回来的不是带甲兵士,是大将军自己的侍卫。皇帝元善见和中常侍林兴仁只看到了骑马的大行台郎中、平南将军陈元康,但是没有看到大将军高澄。

    陈元康骑马行在一牛车之侧,难道高澄是在车中?元善见心里惊跳不止。依高澄的xìng子怎么可能乘牛车回来?除非是他已经骑不了马。如果连马都骑不了,是不是受伤很重?……元善见心里浮想联翩。林兴仁更是极为关注地盯着牛车。

    渐行渐近的陈元康也看清楚了,居然是天子素衣便服地迎至城郊,这怎么可能呢?这实在是太异乎寻常了。陈元康命停车,下马,然后走近牛车,隔窗回禀他看到的一切。

    牛车里的高澄确实是和皇帝元善见想的差不多,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急于回邺城,一路上接连骑行,后来实在是撑不下来了,所以才刚刚改乘牛车。伤未好,又疲惫,确实是有点萎顿。

    “世子,是主上出城来相迎。”陈元康的声音里有些讶异,他静待大将军的吩咐。

    车中的高澄原本有些昏昏yù睡,知道车停下来也丝毫不以为异。谁敢拦截他所乘的车?既便有事,有陈元康在,也并不需要他露面。忽然听到陈元康这句话,高澄先是有些没反映过来,一瞬之后才明白陈元康的意思。

    “是谁随侍天子出城郊迎?”陈元康听到车中的世子甚是镇定地问了一句。

    “只有主上和中常侍。”陈元康仔细瞧了回答他。

    只有皇帝和林兴仁。高澄听清楚了,心里不由得有点邪火上蹿。这不明摆着是来看热闹的吗?如果真是因为军有忧,天子齐聚百官服丧迎于郊野,以祭礼来祭奠阵亡将士,他也就认了。可是这样微服出巡似的一个人不带,静悄悄地俟于郊野,算是哪一项仪注?更像是要突袭。

    “扶我下车。”过了半天,陈元康又听到车里世子的声音。

    第208章 :真假难辨挥拳相斗

    皇帝元善见和跟随他的中常侍林兴仁看到牛车停下来,陈元康又贴近车窗的动作,明显是在回禀。元善见和林兴仁都很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也很想知道高澄会是什么反映。

    过了半天,终于看到陈元康掀开帘子,半扶着大将军高澄从车里走下来。元善见和林兴仁好久没见高澄,这时都盯着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高澄辫发披散,有些凌乱,可能是为了在车里舒服、随意,只穿了褶。

    元善见和林兴仁都觉得高澄没有原先看起来那么光彩照人,不知是因为兵败情绪不振,还是因为负伤身体不佳,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他神色有些黯淡。元善见眼中的兴奋一闪而过。下意识地想到:原来你也会有失意之时?这样的发现让元善见和林兴仁都有些兴奋。

    知道世子伤处未愈,又连着数日骑马赶路甚是疲惫,陈元康没敢完全放手。高澄却一把推开了他,向着元善见走过去。陈元康已经看出来世子脾气不善,更是跟在他身后不敢离开。

    元善见自然没有迎上来,止步驻立,看着高澄一步一步走近他。高澄是个脾气随意、任xìng的人。这时邪火上蹿,刻意不愿再掩饰。从潼关之败到沙苑之败,包括与宇文黑獭争斗中的种种负气处,此时全都涌上心头。还有惩贪渎时的为难,所受的委屈,以及元善见和济北王元徽等宗室瞒着他相算计的一桩一件,也全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脑子里。

    元善见看到高澄明显是满目的不痛快,知道他已经有了怒意,但是他并不在乎,甚至想看看这个无法无天的高王世子是否真的敢逆天而行。如果真是如此,那倒好办了,多行不义,将自及,这是他自己失了天意,就怪不得别人。

    高澄越走越快。

    “世子!”陈元康觉得不妙,在他身后低声唤道。

    高澄充耳不闻。

    陈元康只有赶紧跟上来。

    高澄已经走到了皇帝元善见的面前。连他身后的陈元康都看到了皇帝白衣素服,口角噙笑的样子。此刻的元善见活脱脱是个儒雅倜傥的世家公子,更反衬得高澄衣衫破烂、憔悴、狼狈。

    然而等到高澄在元善见面前止步的时候,他还是冷静下来了。不管怎么说,他是大魏天子,而他只是臣子,他不能对他如何。何况他还是世子妃元仲华的兄长。

    高澄心里一瞬间颓丧到了极点,只能尽力压抑着道,“陛下微服迎于郊野,臣澄感恩不尽。”说完这句,他忽然扬起眸子直视元善见,一霎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在邙山古墓中见到的,那个如鬼魅般的元善见,心里的恨意差点就要bào发。

    元善见也没想到高澄敢忽然抬头看他,而且他并没有向他拜稽首,以尽君臣之礼。那双绿宝石般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不快难道是该给他看的吗?他不是大魏的皇帝吗?就是他的父亲高王也要比他谦恭得多。

    “臣澄有伤在身,不便行礼。既然陛下如此体贴臣心,亲迎于野,想必也不会和臣计较这些细微小事吧?”高澄实在是压抑不住了,把心里的不快、不满用勉强还算是恭谨的语气表现出来。

    他竟然连君臣大礼都不在乎了?!

    元善见也不痛快了,面色骤变。

    “大将军此言差矣,在大将军心里君臣名份是细微小事吗?”中常侍林兴仁看到主上面色不悦,知道以他的身份不好专和高澄计较此事,他便当仁不让地开始教训高澄。

    林兴仁原以为高澄兵败必自愧,没想到还敢这么挑衅。他自以为是高澄失礼,必不敢反抗,所以格外理直气壮,想着这是个打消大将军跋扈气焰的好机会。

    高澄睨了林兴仁一眼,目光极冷。竟然是个阉竖站在这儿和他说三道四,满口君臣之仪。他早就看这个林兴仁不顺眼,心里也明白他做过什么事,只不过还不想以一个郎主的身份特意去处置一个阉人,恐怕有失身份。

    “内宦既知君臣之仪,难道不知上下尊卑?”陈元康上前一步厉声向林兴仁喝问道。他知道世子心里的恨,也知道世子不便公然降低身份以教训林兴仁。这个龌龊之人他也恨不得能除之后快。

    高澄没有制止陈元康,又把目光扫回到元善见脸上。

    元善见也冷冷相对,瞟了一眼陈元康,又看着高澄问道,“大将军看来确是伤得不轻,大将军部属连孤的中常侍都敢教训,想必也是因为大将军心中不把孤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吧?”

    上行下效,元善见觉得就是因为高澄失礼。从前他是不敢这么任自己发泄胸中不满的。可还不是越纵容他,他就越跋扈?!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臣的部属目中有无天子,那要看天子视臣子为何人。”高澄逞利舌以反击。他本来不是个御人以口给的人,但邪火既发,他也实在是忍不住了。何况他心里原本也确实并没有把元善见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大将军说的不错,君视臣如何,臣便还之以君。孤为皇帝,也要看臣子尽没尽为臣之道,才能知道该视之如手足,还是视之如土芥。”他盯着陈元康,“大将军有伤在身,尔也有伤在身吗?”

    陈元康这才猛然发现,刚才实在太紧张,只专注于世子,他自己都忘给皇帝跪拜行君臣之礼了,连他后面的跟着的人全都如此。竟因为他一时失仪,让皇帝觉得大将军拥兵自重,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陈元康听皇帝质问大惊失色,此时补行稽首跪拜礼,他身后的人自然也都照做。

    高澄没说话看着元善见。

    元善见找回一点面子,颜色稍霁。

    偏是林兴仁又多嘴一句,“大将军不能耶,不想耶?”他自以为陈元康等已屈之于礼,高澄看起来明显是自找不快,更不能纵容了他。

    如果林兴仁不说这句话,可能事情就此止住。偏他多嘴生事,高澄好不容易压住的邪火再也压不下去了,他的不痛快总要找个宣泄的出口,连这个阉人都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他,他立刻便bào怒了。

    “阉竖该死!”高澄怒喝道,他大步走上来竟一把揪住了林兴仁的衣领。

    在场所有的人都大惊,大将军居然敢在天子面前如此发威。

    林兴仁没想到高澄敢在御前这么为所yù为,那样子像是立刻要杀了他。高澄是下了狠手,林兴仁被衣领勒得已经要喘不上气来了。

    “高澄,你住手!”元善见第一个反映过来,也厉声喝道。林兴仁是他的人,他自然不能任由高澄作践他。

    “他该死。”高澄手上用力,根本就不看元善见一眼。

    林兴仁的脸都紫了。

    元善见忽然转身一把握住了高澄的手,另一只手扯住了林兴仁的衣领。他似乎并不怎么为难,只是两手同时稍一用力分别向两边一拉,高澄就被巨大的力道拉扯着离开了林兴仁的衣领。

    林兴仁脖颈上一下子放松了,他浑身软得像一泥一样摊倒在地,大口喘气。

    元善见虽放开了林兴仁,但没放开高澄,他就势顺手一推,高澄踉跄向后倒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忽略了,元善见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陈元康一把捞住了高澄。

    高澄借着陈元康的助力站稳了,盯着元善见。他本是清河王世子,文武兼备,下马读诗书,上马能骑shè,他也早听过他能力挟石狮子以逾墙的美谈。只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是这些年元善见安于做一个柔顺文弱的皇帝而让他麻痹了对他的警戒之心。

    高澄推开陈元康,站直了身子,盯着元善见上前一步。

    忽然银光一闪,宝剑出鞘的尖锐声音划破了原本紧张的空气。天子居然是佩剑而来的!而此刻他拔剑出鞘对着高澄。

    高澄被银光一晃也震怒了。皇帝任由他的宦官对他无礼,竟然还以利刃相对。这就是他尽心于社稷的回报吗?

    “大将军何必非要和一个宦奴计较?”元善见也实在是忍不了了。林兴仁虽说是个宦官,但却是他从清河王府带来的宦官,是从小就服侍他的,是伴着他一起长大的。自从他入继统序做了皇帝,谁不知道被赐了中常侍身份的林兴仁不是个普通宦官?高澄就因为林兴仁对他的一句责问就要杀了他,这简直就是不给至尊一点余地。何况林兴仁并没有错,确实是高澄失了君臣之礼。一次下手不得逞,看他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是还想再来?

    元善见虽未直说,但意思非常明白,他冷冷盯着高澄,他若杀林兴仁便是跟大魏皇帝有意过不去。

    高澄被利刃所逼止了步,他看明白了元善见是护着林兴仁,便更决意要除掉这个祸患。他对着利刃又逼上几步,也盯着元善见,问道,“陛下是要护着这个阉人?”内宦、外戚,从来势不两立,更何况林兴仁的所作所为早就犯了高澄的忌讳。

    “大将军你不要逼迫孤。”元善见也绝不相让。

    元善见有剑却无胆,见高澄步步逼上,他不由自主便有些站立不稳。两个人都有些赌气,事情到此已是无法收拾的局面,谁也控制不了后面的事了。

    高澄看准了他并不敢真的挺剑相刺,他忽然身形一晃,骗过了元善见,然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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