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嫡妃,她就一直是公主和驸马都尉的人。那时候元仲华只有五岁,她眼看着她长大到如今,和她共同经历了这其中的每一件事。

    元仲华现在心里为什么烦恼她也都清楚,按理说她已经算是世子妃的心腹,应该把世子在东柏堂有外fù的事据实相告。

    “你不用安慰我。”元仲华忽然看到身侧坐榻边放置的玉笛,伸手便拾了起来。自从上次那支玉笛被高澄摔坏了,后来他又送来这一支。元仲华将玉笛拿在手中一边用手指轻轻划过其细腻如脂的表面,一边仔细瞧。“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阿娈只得把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想说的话又硬压了下去,然后告退而出。等到阿娈走到门口,又听到元仲华吩咐了一句,“谁都别进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东柏堂木兰坊布置精巧的寝居中,舞姬元玉仪原本沉睡正酣,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从梦中醒来。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只是睁开了眼睛,寝帐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她仔细聆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原来也是没有声音的,元玉仪耐心地仔细辨别、搜寻,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听到了屋门打开又关上的响声,细碎又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到了她的床榻前又静止了。元玉仪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知道寝帐外面的人不是高澄,只是奴婢而已。她能辨别出他的脚步声与别人不同。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大将军在太傅府中受杖的事轰动邺城朝堂,何况这事和济北王元徽不能说是一点关系没有,她自然也能知道。只是大将军只命一个随身仆役来传送消息,说在府中养伤,恐怕要有好些日子不能来看她了。

    只是送了消息而已,还是轻描淡写,既不多说事由,也看不出来对她的安抚和担心。元玉仪心里也是知道的,世子能让人来送消息已经是难得了,总算是心里还想着她。她只是他的外fù,没名没份,如果他真的把她丢开一旁不理不睬,她的下场连他的妾室都比不上。

    “娘子。”隔着飞鸟纹的寝帐,奴婢低声唤道。

    元玉仪还是不说话也不动。

    “娘子,大将军来了。”寝帐外面奴婢接着低声道。

    元玉仪没有立刻起身,但是下意识地用手指绞紧了被子,心里狂跳起来。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地问道,“大将军进来了吗?”她的声音和身体都颤抖起来,既便她已经在尽力掩饰。

    寝帐毫无征兆地被奴婢掀起半面,那奴婢在榻前又低声回道,“大将军在温室,并没有进来。不只大将军,还有陈元康将军和侍郎崔季舒、吏部郎崔暹、郎中杨。”

    “知道了。”原本已经半撑起身子的元玉仪又躺了回去,觉得自己失于急切了,重新闭上眼睛,吩咐道,“代我回禀大将军,就说我受了风寒,不能服侍,请大将军见谅。”

    奴婢放下寝帐,答应着去了。其实奴婢心里明白,大将军显然是来议事的,只为了找个清净又说话不必顾忌的地方。大将军从进来就没有问过娘子一句,所以她也并没有照着元玉仪的吩咐去回禀。奴婢心里非常明白,大将军议政的时候无论何人,侍卫奴仆,都是不许接近的。

    温室比起鸣鹤堂来说布置显得简洁很多。鸣鹤堂是大将军的书斋,相对私密,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温室则更公事化,没有鸣鹤堂那么精巧别致,但更适合谈论枯燥的政事。

    温室本来就比鸣鹤堂小,这时这么多人在里面,就略显得拥挤了些。高澄吩咐人关门闭户,里面的人逐一就坐,外面自然是没有人敢接近的,里面的人个个距离相近,但是围拢而坐一时安静得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第189章 :东柏堂心腹议密事(二)

    高澄等几个人围坐,中间一幅舆图摊开。

    大将军高澄因为是从宫里直接来的,还穿着朝服,余者则都是便服。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讲究许多。陈元康、崔季舒、崔暹、杨都凝视着舆图,谁都不说话,各自心思都在战势上。

    高澄坐在崔季舒和陈元康之间而稍往后些,他倒没有盯着舆图看,半倚着身侧的凭几,很放松的状态,不急不躁地瞟着眼前的几个心腹。

    这种团团围坐的方式让每个人都成了紧密结合的这个圆环中的一节,无形中加固了几个人之间的联系。

    “季lún这些日子忙碌,倒也卓有成效。”高澄随口提了一句。

    在座的谁心里都明白,崔暹早晚正位御史中尉,他是大将军新宠,也难得他不惧豪强、肃清远近、纠劾不法,让大将军高澄清贪渎时极为得力,这也是高澄最看重崔暹的地方。其实他也知道崔暹这个人有时候心思狭隘些,高澄也就并不计较了。

    “大将军决断在先,所虑长远,臣不过是奉大将军之命行事。既得大将军信任,暹战战兢兢,唯以国为家,不计己身,方不辜负大将军信任之恩。”崔暹这个人倒也有一点好处:实心任事,不会敷衍谄媚。“肃清萧墙之内,大将军方能无后顾之忧,可专心抵御西寇来袭。”崔暹又想了想,“臣无用兵之谋略,但也深知兵戈将动、带甲将出,所费军资便如流水,臣前些日子所效微劳也尽够大将军无此虑了。”能说这样有把握的话,可知是心中有数,可见也是甚有度支之材。

    高澄听了这话表面上不形诸颜色,但明显轻松了不少。他身子略向前直了直,不再倚着凭几,刚想说话,又忽然觉得头上的三梁进贤冠戴着甚累,便自己伸手去解系带。旁边的崔季舒会意,立刻过来帮着大将军卸掉了头上的高冠。

    高澄舒服了许多,这才盯着舆图,以手相指道,“宇文黑獭急急而来,想挟潼关小胜之势,再取余利。如今拔盘豆、克恒农,又虏了陕州刺史及八千将士,yù掠过归附的河北诸城赴洛阳,若是我所料不错,河南诸州便是宇文黑獭下一步yù往之处。诸公所见若何?”

    “郎主不必焦虑,西寇连遇天灾,国力贫弱,有什么力量劳师远袭?只怕天兵未至西寇便已如鸟兽散。”崔季舒虽不懂用兵,倒也清楚宇文泰的真实情况。他是真心里认为大将军不用这么担忧。

    不过崔季舒这种完全不忧虑的心思也未免太过于轻视宇文泰了,所以高澄并未理睬他,又靠回凭几上,侧头看着他另一边而坐的陈元康问道,“长猷兄何论?”他去掉三梁进贤冠后的发髻用一支雕了神兽的青玉簪子挽着,额角有几丝碎发飘落下来,就拂在他鬓边。这样略有些慵懒的样子极为诱人。

    陈元康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答道,“宇文黑獭是走投无路而来,就算暂时有利可图也是意外,他必定清楚。关中连年饥馑,别无它法,因此才冒险至陕州取仓粟。若得手可解眼前之危。若不得,也不会再有太大的损失,无非是空手而归。所以宇文黑獭才有恃无恐。只是他这一来一往对我相扰,无端耗费,对其也是所得。西寇国力虽贫弱,但宇文黑獭精明绝lún,本就为取陕州仓粟而来,必定想着因粮于我,军食可足也,连连攻城拔塞已是意外之获,此时应正是我一鼓作气挫其锐气之时。大将军不如兴兵西伐,直捣长安,断其后路,宇文黑獭一定仓促而归,以救长安,至时要攻要伐全在大将军手中,不能由得宇文黑獭。他疲于应付时必然大败。”

    陈元康这话说的甚有道理,其余几个人都若有所思,又都沉默不语。此时不是看着舆图就是看着高澄,但显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高澄靠着凭几,抬起右臂支肘于凭几上,右手撑着额角,全然不顾宽大的袍袖垂落,露出了一段如玉般的小臂。他并不看陈元康,像是心思复杂的样子,垂着眼眸,“长猷兄说的固然是,但我总以为河南之地至关重要,不能就这么让宇文黑獭yù取yù求,想来就来,想退便退。如今恒农已失,陕城在宇文黑獭手里,此地陆路为崤函故道、水路控茅津渡口,若为宇文黑獭所掌控,无异于扼住了我yù往关西的水陆进出之咽喉……”

    高澄说着无意中抬起头来看到他对面的杨正很专注地看着他,便停下刚才的话题问道,“遵彦兄为何一言不发?”

    杨是第一次到东柏堂来,他虽也得高澄重用,但又不同于陈元康、崔氏叔侄这几个人,既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能只念一片忠悃之心就可以不管不顾。

    但听高澄点名问他,便回道,“大将军所虑周全。不只陕城,河南要地莫过于虎牢,晋楚争霸时,悼公据虎牢而郑服,郑服而楚不得不退于方城以南,悼公终成霸业。一时成败无所虑,要地断不可失,大将军当分兵救河南,不可使宇文黑獭长驱直入。”

    高澄听得频频点头,这也是他心里想的。其实两魏双方都明白,宇文泰也好,高澄也好,都是雄主,都有吞并天下之心,不妄自轻动是等待时机,一时得失不要紧,但战略通路不可断。宇文泰的兴趣显然就是河南诸郡的控制权上,虎牢、河桥,处处都是扼喉之所,自然要争。高澄心里也一样明白,当然也丝毫不能松动。要路通而天下通,控制权在自己手里,取天下是早晚的事,只是静待时机而已。

    听杨说到晋悼公,崔季舒下意识地看了高澄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看旁边的侄子崔暹,崔暹听得津津有味,并没有注意叔父。崔季舒心里有种很别扭的感觉。悼公孙周年十四而入主晋国,在位时修内政、靖外难,令晋国再图霸业,只可惜天不假年,悼公于二十九岁暴亡。

    崔季舒再抬头看高澄时,敲高澄也正看着他。

    “大将军,濮阳郡公侯景在河南经营多年,根基不浅。况宇文黑獭夺河南关乎其身,必定急切,可令濮阳公将兵出河南以迎战西寇。”崔季舒说出自己的主意。

    “正如侍郎所说,濮阳公在河南经营多年,难道还要大将军再为其添将增兵,以壮其势?”陈元康忽然抢先在高澄前面质问崔季舒。

    崔季舒见陈元康盯着他,忽然记起在世子游历建康时,还有贺拔岳骤死,高澄争夺关中控制权赴长安的时候,侯景几次加害,看来陈元康一直是耿耿在心。崔季舒觉得自己大意,反倒有点愧悔,红了脸向陈元康道,“是我所虑不周,长猷将军见谅。”

    “侯景不可靠不要紧,大将军可以派个可靠的人和他一起迎战宇文黑獭。”杨提醒道。听得出来他思之甚深。

    高澄也不避讳道,“诸公都是子惠心腹,我也不用顾忌。河南有危,侯景早已心急如焚,自然巴不得我与他增兵去救。只是一来,他与宇文黑獭有旧,怕yù扔南之地索xìng投了宇文黑獭以我为敌;二来,无论得侯景失黑獭,还是得黑獭失侯景,都得不偿失。侯景已经向父王请战,父王也已经答应了他,只是我心里还犹豫。”

    陈元康思之再三道,“杨郎中的话有道理,大将军只管派个可靠的人跟着,让侯景去战宇文黑獭,时事瞬息万变,大将军可随之应变,若是直取长安,还何惧宇文黑獭?侯景最是左右摇摆,大将军势大于宇文黑獭,他必不敢叛。”

    “何况其子武卫将军侯和还在大将军手里。”沉默半天的崔暹忽然提醒了一句。

    高澄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将军,宇文黑獭虽来势汹汹,倒也不必过于忧虑,只是柔然部和南梁也想趁隙取利,连缀成势倒不可不防。”陈元康见高澄不语,又提醒了一句。

    崔暹看了一眼陈元康,心里觉得他是总想显示自己思虑最周全,也向高澄道,“柔然和南梁既然都是想趁势取利,必然不肯倾力而出,各自为政,左右摇摆不能一心,也没什么可虑的。”

    崔季舒忽然灵机一动向高澄笑道,“听闻宇文黑獭刚刚和柔然世子秃突佳议定了和亲的事,朔方郡公阿那瑰之子、柔然公主要被元宝炬立为皇后。和亲这事,宇文黑獭做得,大将军也做得,岂不省心省力?!”他自以为得计,满是惊喜,声音猛然一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而听崔季舒这么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高澄身上。

    好几双眼睛一起盯着高澄,又都不说话,像是都同意崔季舒的意见,等着高澄表态。

    高澄还是没说话,漂亮的绿眸盯着崔季舒,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右腮处,手指修长,很好看。立后大典刚刚完成,他不明白崔季舒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新皇后毕竟是他的亲妹妹。皇后之位  虽然没有那么重要,但也不是那么不重要。他不能和这个妹妹生隙。若是这个时候再给皇帝元善见塞去一个柔然妃子,妹妹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况且宇文泰把秃突佳的姊妹立为皇后,他若再提议立柔然公主为妃,恐怕连秃突佳都会不屑一顾,更别提他的父亲朔方郡公阿那瑰那个老谋深算之人了。

    崔季舒非常明白高澄的心思,想笑又不敢笑地放低声音道,“只要郎主愿意,柔然公主和南梁公主必定也千情百愿。是不是皇后又有什么要紧?难道郎主不比那个元宝炬强百倍?如此一来,柔然也好,南梁也好,也都成了姻亲,就算不会助我攻彼,一定也不会再助彼攻我。”

    原来崔季舒的意思是让大将军自娶,其他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几个人表情各异。陈元康是稳重的人,低头不语。杨唇上微笑,显然觉得这主意不错。崔暹也拧眉不语。

    东柏堂有大将军安置的外fù,这几个人自然都知道。最不开心这事的就是崔暹,几度想劝谏,是因为觉得那个舞姬来得莫名其妙,但盛宠居然有过于世子妃。他听叔父这句话,觉得这个主意相当不坏。也许就可以借机把那个外fù处置掉。

    高澄靠回凭几上,垂眸不语,好像有点纠结,又好像在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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