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拉扯了回来。
想要转身沿路返回,才发现,来时的路,早已经消失。自己极力想要的,之后得到的,竟只是两尺见方的一个台子。并将自己紧紧地缚住,不能转身,不能向前,没有地方可上,也没有地方可下。人世的悲哀莫过于此了,站到了最高处,才突然发现已经无路可走。低下头只能见到自己的脚背,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晶。除非你愿意,从高处跳下去。跳下去,重新开始,站到山顶,再跳下去。可是既然已经站到了最高处,如何又甘心再跳下去呢?谁也不能保证,跳下去后,还能再上来。不者,就在山顶自刎而死,不用再开始,那样便永远站在了最高处,再也不用下去。
但是这一切不能就这样没有悬疑的结束,对于生命,自己没有强烈的生命愿望,但也不愿意太过平庸的死去,也不能那样平淡的死去。听风从左耳进去,又从右耳出来,私语。如果命该如此呢?那么死就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跃身从峰顶跳下,知道死亡并不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跟生一样的重要。自己可不愿意坐在那块石头上,苦苦等待,安静的被冻死。死是生的另一个延续,也要得到该有的慷慨,最好是悲壮的。闭上眼睛,人应该知足,知足就少了遗憾。有幸站到那么高的山顶,瞧见了最高远的境界,死已是值得了。心神俱澄静下来,感受不到身体向下飞落时,死亡的冲击,也听不到任何可怖的声息。甚至渐渐慢下来,不再下落。眼前有暖暖的光感,微微透明。猜想定是没有死,被云托住了,或是被风携带到了有阳光的地方。曾经梦见自己死了,睁开眼,就从死亡里走了出来。睁开眼,便能将一切究竟寻看得明白。-
一潭安静的湖水,围在一个峡谷的底里。这谷三面都是高耸入云的山,一面湖水淌出。处身谷底,往上看,只出数丈,山为白雾所遮,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这谷有多深,脚下是块平地。说是平地,其实不过是块凸在湖面上稍大的一块平坦的石头,状似展开浮在水面的芙蓉叶。这幽深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却没有了山顶的那股凄凉况味,反觉得无比舒心。
周围突然有了异样,像草木的生命一样不断的生长,在起着变化,越来越明显。忽地突然有了光,从水中溢出来,将整个湖面整个谷底映得通明。温柔的红艳,富贵的金黄,淡雅的紫色……,一点一点渲染浸润开来。
觉得自己也要发出光来,脱去形骸,跟着光一同飘漾起来,不是在水底,不是在波心,是在青冥。光亮不断上升,水面乍破,升起一团皱,涟漪轻绽。跟着一团氤氲的紫红腾起,馥郁的芳香四溢。破空里传过一声长鸣,悦耳清脆,像是在用一根丝线穿过天边的彩云。一只大鸟,从水里缓缓振翅而出,那绝对是人世间见不到的绮丽景象。鸟身上发shè出光芒,耀眼生辉,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球,光线却是柔和。整个山谷里艳冶的光芒,都是从这只鸟身上散发出来的。金翎玉羽,皓魄魂精。世上传言,百鸟朝拜的凤凰便是这了。光芒渐渐沉静下来,只觉得一股尊贵祥和之气抚面而来,说不出的温柔舒适,使人不敢稍有声音,生怕将这空气惊动了一点皱纹。
俄顷,又有一只大鸟,与先的一模一样,只是头顶多了几根金翎的羽饰,从湖面裂水而出。甫一出水,引颈长鸣,两声清戾破空,引过先前的那只,翩翩比翼,在头顶上空绕飞徘徊,相向而鸣。世间所谓凤凰者,人常以为是一只,其实凤凰是两只,雄凤雌凰,因其常是不单飞独宿,故连称为凤凰。
婉卿看得出神了,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凤凰,胁下生出双翼。鲜艳的羽翼,展翅在长空里清戾,翩翩在半空里绕飞。低头俯瞰遍下面艳艳的世界。慢慢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飞舞的雌凰身上温柔的光环。不小心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是多少年前柔弱的生命,那群温柔的有着倾国容颜的女子,地上茹红莲绽开的鲜艳,冰冷的绝望。不是在另一个世界,不知道为了什么?当长剑从胸口刺下去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灵魂都得到安息,去了一个温暖的国度,那里万家灯火。自己依然发冷,瑟瑟地发抖,攫取一点温度,那是没有讲好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怜的东西。师父总是能在想找他的时候找到,给着似有似无的帮助。曾经有一种憧憬,只是疼痛。
那只雄凤猛然一声凄厉的长叫,刺破天际。婉卿慌忙回过来神,急收回手。已是不及,只觉得左手掌心一阵剧痛,险些痛得昏厥。雄凤迅疾的扑过来,抓破了左手手心。突然,闻道一股奇异的香味,比先前四溢的香味更加馥郁,奇谲着诡异。香味里夹了悲壮的气息,鲜血滴落的味道。两只凤凰齐齐朝着扑过来,因为疼痛而有些惊慌,还兀自举着手未及收回。扑过来,抓住,停落在左手心,钻进破裂的伤口里,吸食不断流出的鲜血,浴血而生得更加艳丽。消逝不见了。手心仍复一阵剧痛,渐渐麻木,有些微的发痒。收回来看手心那道刚刚被撕裂的口子,正一点一点合拢。伤口慢慢消尽,一下子完好如初,只留在手心两只凤凰绕飞的图记,大如麻钱。羽翎纹迹,清晰可辨,颜色红艳,yù要怒放一般。
一下子恍然睁开眼,身边香气还未散尽,那些华光正在一点一点消逝,夜正一点一点合拢上来,最后将全部陷入黑暗。
-
☆、第二十五章 脱身
时间过了四天,到第五天早上时,船已行到东城紫衣。这时候稍能行动了,只是无法长时间活动。他们是安好了心要将自己扶进百合谷,而不是让自己走进去。看手心,在梦里得到的印记,竟是一天天在生长,变得娇艳起来,跟得到的那幅绢画上的凤凰完全一个样子,不禁觉得奇怪。
中午找客栈歇脚,避过当午的太阳,待稍晚天凉再走。吃饭的时候,居然看见云亭师伯在对面得桌子坐着用饭,意态闲暇,似是没有看见,不认识一般。想喊,钟鳐和钟,分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看护着。这两个钟姑娘一路紧紧陪护,绝不有半点闲暇离开,敬业程度实在叫人不忍心避开她们,料想即便是有蚊子叮到了自己,也会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两位姑娘容貌温柔,剑法不知道到底怎样,一直没见识过,想也该是很温柔。
婉卿不声张,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云亭师伯。师父说他常年在云台不轻易下山,难不成是上次出来看人情世故,游到这里还没有回去?本来打听百合谷是自己的主意,却是听师伯言语去了白衣城,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子,被他们护送着去了百合谷。他们人虽然不恶劣,到底这样子与押解犯人,强迫着去没什么区别。这该叫做与人砧板,自为鱼ròu。天生得又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那是可以自己走着去百合谷了。从来做事,绝不要人逼迫,自己不愿意的话,怎么也不会舒坦。心下慢慢计议,总是要自己独身一人,不要这群人陪伴,要光明正大,自由自在地进去。
挑起汤碗里的一颗丸子,送到嘴边,还没咬下,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趁着两个钟姑娘不注意,手腕用力一甩,将颗丸子朝着对面的桌子上的一只装汤的碗里扔去。想将碗里的汤砸得四溅,师伯即便假装不见,也不能不看见了。婉卿以为这下子定会溅得师伯一身的汤水。准备好了看他生气,然后就笑。不料却是没有笑得出来,被钟鳐和钟同时用筷子夹住了,慢慢又放进汤碗里。明明是趁着她们手里没空隙,才扔的,都没有看清楚,是怎么放下手里夹着的正在吃的东西。完了,两个钟姑娘继续吃饭,也不做言语理睬。婉卿不信就将东西扔不出去,夹了一颗丸子又往外扔,还是被夹住了。扔了两三次,没办法,也就不再扔了。得另想办法。
正想着怎么才能够将师伯叫过来,忽觉有人将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抬头却是师伯站在旁边,这么神出鬼没的,还真有些吓人。“丫头,不用再想办法了,我都看见了。”对着两个钟姑娘笑道:“还是这两个小丫头聪明,岂不我现在变成淋汤的鸡了。”也不等婉卿让座出来,找旁边空的位置自坐了:“我可是在这里等你都大半个月了,就等你回来,我好跟你师父他老人家jiāo差啊!”“师父他老人家”这种称呼从师伯口里说出来,还有一点儿奇怪,他虽说xìng情有怪癖,只是表现在对某些人和物。说话上,与常人却也没有什么两样。只很是较随和,不怎么拘泥于礼节。没想到他居然会叫自己师弟“他老人家”。
钟鳐和钟立刻警觉起来,抱剑施礼。“道长,不知尊号?”云亭师伯笑道:“没有没有!你们俩还是吃饭吧,不吃待会儿就饿了!我待会儿跟你们那个领头的人说,把这丫头借给我,我好拿回去还他师父。”两位钟姑娘见他言顾左右不回答,也不好说得什么,没有办法。钟鳐便即坐下,钟从一到后边去了。
婉卿想师伯说拿自己回去jiāo还师父,定是想出来的计策,救了自然就放了自己,随便自己去了。刚刚师伯说“没有没有”,也真让两姐妹呛得够了。师伯远离尘世,加上xìng子比较怪,不懂得人们常用的虚话套语。见两姊妹问尊号,本只是一句套语,便以为是真要问尊号,连忙道“没有没有”。想起就不禁觉得一番好笑。
过了一会儿,钟引着奇里来到。婉卿望了一眼,奇里只对着云亭师伯点了一下头,脸上含笑,算是问好了。“道长有事?”云亭师伯看着奇里,见他不跟自己施礼问好,大喜道:“这小子,我喜欢,大礼不拘小节。”接着又道:“那,我就跟你商量件事。你把这丫头借给我,拿回去jiāo还他师父,怎么样?”这话就跟抢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能这样说话的人,却也只是少数。人们都在尽量地,将自己真实的想法遮掩起来。永远没有几个人,能按着自己真实想法,真实直接的表达出来,这类人,算得上是真正的xìng情中人了。
奇里道“家师有命,要请南宫姑娘谷中相聚几天,倒是不敢与道长商议。”婉卿不知道这话真假,百合公主怎么会认识自己,还要请去相聚?虽然这“相聚”一句是黑话,也没端的要自己进得去,却出不来。自己与他们素来不相jiāo,少有仇恨。就算是有,也只不过是青衣城主和青衣令那么一件小事,也值不得那么多人来寻。想那青衣令话里语调,青衣城主与百合谷关系不是十分融洽,青衣令也有狐假虎威的嫌疑。这些都没必要他们花那么大的力气,要自己去死啊!哎,只能稍叹一声,哪里又说得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云亭师伯突然变色道:“你真个不放?”奇里道:“绝对不放!”语气坚决。两个人就要剑拔弩张,相持,互不肯让。云亭师伯道:“那好吧,不放就不放,反正你们也将她养得白白净净的!”说着径转身朝门外走了。
婉卿想叫住师伯,待喊已经不见了。今天终于算是见识了师伯的怪脾气,也真够怪的。要换作一般人,说好了要人,势必就要要到。早就该怒火中烧,烧将起来,两个人一场恶斗,打得昏天黑地,张飞不认识岳飞,最后还是要将自己带走。就这么说走就走,说不就不了,这再上哪里去找着这样的怪人。还是剩得自己,要继续忍受几天囚禁的滋味。-
吃过午饭,钟鳐和钟将婉卿扶到房里,各去了隔壁的一间。近大暑天气,午后烈阳似火,最是酷热难当时候。只能呆在房里,闭门不出,话都不愿多说,说话也会搅动得空气生出热来。静心可以生凉。小睡片刻,被热醒过来,站到面东的一扇窗下,摇扇纳凉。
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过去开了门,却是云亭师伯。忙请进来,高兴道:“云亭师伯,你不是走了吗?回来有什么事?”云亭师伯道:“当然是有事,没事回来干嘛?我来接你回去!”婉卿问道:“那,那几个人呢?”云亭师伯道:“那还不容易,骗过那几个小丫头片子,值什么?你看我刚才不就将他们都骗着了?云台那小子还在等呢,他可不会同意就这么将你丢了!”“可是,我身上有dú还没解完呢!”云亭师伯道:“有什么难的,你师伯什么dú不会解啊?”婉卿听到这儿,高兴的问道:“那是不是从这里出去,我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那你倒想去哪儿?听你这话就是不想回去见你师父了,你是不是想去百合谷?”婉卿不想师伯猜透了自己心事,点了点头。
“你不能去百合谷,起码是现在不能去。他们不是要抓你去,你闹着要我救你,怎么还能去呢?”“我只是不愿意被他们这样强迫着去,我要自己走进去。况且我也受人之托,就当忠人之事嘛!”云亭道:“他们这样逼着你去,你还去?”婉卿点了点头。“只要你帮我把dú解了,就不是他们逼着我去,是我要去了!”师伯忽然严肃起来,正色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去,要我去?dú我是会替你解的,那也还是不能去,你今天必须跟我回云台基!”婉卿突然闹不明白,师伯为什么不要自己去百合谷,上次就是他叫自己去的白衣,怎么忽的就变了?既然不明白也就算了,少想一点儿,有时候想得明白也是件麻烦事。不过去百合谷这件事,是定下了。自己决定了的事,别人越是不让去做,要去做的愿望就越强烈。
婉卿在心里犯起倔来,问:“为什么不让我去啊?我偏偏要去!”云亭师伯道:“你现在不能去,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不过终究也会知道!跟我回去吧,等jiāo代了你师父,你想去哪儿都由着你。”婉卿可不愿意做这种傻事。只要自己一同意,这不成jiāo易了吗?还是亏本的!师父从来就不限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