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珍珑.无双局 > 第 17 章
    一脚力量太大,林一川直接被踢进了水池中。

    水花四溅,肥美的金色大鱼被他从水中震了出来,啪地摔在了地上。粗壮的身躯啪啪地拍打着地面。因为太重,没挣扎一会就只能鼓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扭动着身体。

    多像自己!暴露了武功,却在做无用力。穆澜擦干净眼泪,抬脸望向天空。寥落的星子多像棋盘里的棋,穷尽她的目力也望不透头顶这方浩瀚苍穹……新的眼泪顺着脸颊又淌了出来。为何背底里天天叫他老头儿,心里却觉得像死了亲爹一样疼呢?

    “你,你原来都是装的!你会武功!”林一川瞪着乌青的眼睛从池子里站起来,气得朝着穆澜冲了过去,“小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手掌夹杂着风声拍向穆澜。

    你打吧,穆澜不闪不避。

    她真该挨揍。

    皇帝三请不至的帝师之才。十万两收一徒,肯揣着银票来拜师的人还会少?皇帝会头一个来排队报名。

    一叶障目。老头儿并不缺钱啊。她习字时曾经就用过一锭价值千金的南唐李墨。老头儿说,读书人需知文房四宝。这个知字,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枉她还沾沾自喜,抠了林一川十二万两银子。

    现在看来,从林家抠银子振灾只是个借口。老头儿真正的目的,是要她结识林一川。她何德何能,让教导了自己十年的师父,拿命去换别人对她报恩。

    那个笑起来灿烂堪比骄阳的少年站在淡淡星辉下,夜色给她的睫毛染上一层亮色,未干的泪影让双眸像浸润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林一川的手掌就再也拍不下去,中途改道拍在银杏树上。树影摇曳,衬得少年的面色yīn晴不定。然而她每一个眼神都是同样的悲伤。

    “我答应过你师父……”

    门吱呀开了。穆澜蓦然转过身。

    “大公子,令尊睡醒了按方捡yào服用静养就好。”

    “多谢先生。一川所应之事绝不食言。”林一川抱拳揖首,朝屋里飞奔而去。

    杜之仙静静站在门口,青色圆领长袍被夜风吹动,他的眼神无比慈爱:“深更半夜,你想吵得所有人睡不着吗?”

    穆澜尖声叫道:“您精神不也挺好?”

    杜之仙居然答道:“还不错。”

    他的脸惨白得像鬼似的……穆澜突然想起宅子里的yào材。她记得几年前跟师傅学艺时,在深山中意外挖到了一株成形的百年老参。一直舍不得用,留着老头儿病情险恶时救急:“您歇着,我回家拿那枝参。”

    “……不用了。”杜之仙勉强地笑道,“天快亮了,城门快开了。我们回家吧。”

    “你已给拿给林大老爷用了?”见老头儿这神色,穆澜就猜到了。她握紧了拳头,冲着杜之仙怒吼:“他家不是很有钱吗?连一支百年老参都没有?”

    当百年老参是地里种的大白萝卜?林家有钱,也要山上有好运的参客挖到。就算挖到了,天底下贵人那么多。能让林家买到的,这几个月都给林大老爷用了。

    穆澜走过去,背对着杜之仙蹲了下来:“师父,我们回家。”家里有哑叔,有珍藏的各种yào材,兴许还能想出办法。

    望着她单薄的脊背,杜之仙微微一笑,伏了上去。

    他的身体像纸一样轻。泪水从穆澜眼中滴落。

    她轻松背起杜之仙往外走。

    杜之仙轻声说道:“师父本来就活不久了。能让林家出那么多银子振灾,还欠着份大人情,这买卖不亏。”

    穆澜吸了吸鼻子道:“您骗我。宅子里那些旧物,都是值钱玩意儿。哪需要挖空心思来林家抠钱?”

    “将来你若有难……林一川会救你。”

    她用得着林一川救?穆澜不屑之极:“林家除了有钱,还有什么?他再会做生意,不过就是个商人。”

    杜之仙居然说道:“事已至此,你若说用不着,岂不是特别傻?”

    “事已至此,师父也不肯告诉我一句实话吗?”

    耳边传来杜之仙气若游丝的声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东厂想要下属忠心,也需要用钱笼络。谭诚看上了扬州首富林家……竭泽而渔,不如授人以渔。抄没林家不如让林家成为取之不尽的钱袋。林一川面相不凡,他日成就绝非一商贾。”

    谭诚看上的人,不奉他为主,就与之为敌。一个商人斗不过东厂,只能投靠。林一川面相不凡,也许还会成为谭诚心腹。师父未雨绸缪,提前让林一川欠下一个人情。或许将来她这个珍珑刺客落在东厂手中,他能救她一命。

    绕了这么大个圈,全是为了她。穆澜大恸。

    “师父对不住你……”

    “要死了还这么罗嗦!”

    身后再没有声音,穆澜惊愣地停下了脚步。直到感觉到细微的呼吸声,她才松了口气。她真怕老头耗尽精力,突然猝死。

    出了院子,雁行正站在轿旁,态度无比恭敬:“穆公子。小人送您与令师回府。”

    不是来是的竹帘小轿,八抬的宽轿。

    穆澜轻轻将杜之仙送进轿中,陪他坐了:“要稳要快。”

    第32章 刺青

    没有那枝百年老参,搜罗了家里余下的参煎成一壶浓浓的参汤。穆澜灌进杜之仙嘴里,摸着他的脉膊,感觉到强壮了一丝。

    指尖下的手腕像一截枯木,褐色的皮肤贴在枯瘦的骨头上,隐隐能看到紫黑色的血脉,师父才四十出头,身体已如八旬老翁。

    油尽灯枯。

    也许是参汤补气,杜之仙的呼吸变得平稳。

    哑叔的眼睛红红的,不停地搓着粗糙的大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推开雕着五福的雕花床板,拿出了一只匣子递给穆澜,比划着手势。

    “救命的?”穆澜看懂了,赶紧打开了匣子。

    里面放着一幅绢。绢上绘着赤身男子与针炙穴位。

    穆澜医术不精,也懂得简单针炙。她利索地取了银针,哑叔却拦住了她,着急地比划起来。

    “医者无男女。”穆澜冷着脸生气,“从小教我如何扮男人,今天才想起我是女孩?如今生死攸关,他是我师父,我不需要避嫌。”

    哑叔看着形容枯槁的杜之仙。一辈子没有违过他的命令,他真是为难。

    “死也要讲礼!哑叔,他是老糊涂了,你也是吗?现在救命要紧,有时间去请个大夫来给他针炙?”穆澜厉声说道。

    哑叔低下了头。

    “去熬yào吧。”

    就当你没看见不知道。

    哑叔艰难地朝门外走去。他回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杜之仙,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脱了杜之仙的衣裳,穆澜又是一愣。她飞快地回头,看到房门紧闭着。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杜之仙的肩上有枚刺青。刺着一枝丹桂。难道他的守礼并非是为了男女大防,而是为了遮掩这枚刺青?

    穆澜想起他那件骚包的白色绸袍。上面绣着簇簇金黄丹桂。这让她想起了教她武艺的师傅。

    六岁那年,穆家班的船到了应天府,母亲酿的yào酒易外缓解了杜之仙的病情。母亲留了杜之仙在船上,顺着大运河送他回扬州。她在船上跟着杜之仙念了一个多月的书。到扬州后,穆家班在附近演出,盘恒了三个月。她一直留在杜家读书。那时侯,杜之仙请来了教她武艺的师傅。

    他个头和杜之仙差不多高,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蓬里,脸上一直戴着副面具。穆澜记得,那幅面具的左侧浅浅刻着一枝花。花形刻得太浅,她从前一直没看出来那是枝什么花。

    “原来是枝丹桂。”穆澜今天才明白。

    面具男连姓名都没告诉过穆澜,只让她称师傅。

    老头儿教她习文。师傅教她武艺。在穆澜心里,她更亲近老头儿。

    面具师傅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难觅。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时会出现在杜家。有时会在她舱中留下印记,让她上岸去见他。

    他教导她武艺,更多的时侯是先教了招式与方法,让她自行练习。再出现,就是考校之时。他从不和穆澜说一句废话。穆澜xìng情活泼,小时侯说俏皮话,等于对牛弹琴。年纪渐长,穆澜想方设法刺探面具师傅的底细,无论她说什么,面具师傅都当没听到。久了,穆澜都觉得对方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无趣之极。

    穆澜刻苦努力。老头儿时不时也会提醒她练功。母亲与穆家班的人都以为她练的是走索杂耍功夫,看不出她练的是高明的武技。

    针炙之后,杜之仙的脸色不再惨白如纸。穆澜给他穿好衣裳,盯着他睡熟的脸瞧了一会,起身出去。

    “哑叔,既然师父不想让我为他针炙。等他醒来,你就别告诉他了。免得他心神不安。”穆澜决定隐瞒下自己看见刺青的事。

    哑叔连连点头,慈爱地拍了拍穆澜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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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亮了。

    林家西苑守仁堂燃了一夜的烛光渐渐变弱。林二老爷通宵未眠,两眼泛起了红丝。浮泡的下眼脸像两只干瘪的布袋,令他看上去憔悴异常。

    这一晚已经过去了,最初的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屋来,昭示着今天会是个大晴天。然而林二老爷的脸上布满了yīn霾。

    他望着东苑银杏院的方向,焦急万分。

    他这个侄子实在不好对付。自昨天杜之仙入府起,东苑就封了大门。数百护卫把守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二十几位姨娘直接被请回了房,连饭菜都是专人送进房中。想从东苑传消息出来的人被当场打死了六个,血ròu模糊的尸体从后巷里抬出去,连面容都没遮挡。吓得林家的下人们连走路的脚步都轻了几分。

    天就这样亮了。东苑仍无半点动静。林二老爷又恨起那个收了他一万两定银的掮客。说什么请的是江湖最有名的杀手。啊呸!一万两扔水里还能听个水花响。东西两苑只隔了一条狭窄的长巷,一整夜连个屁响都没听见!

    “二老爷,大公子身边的雁行来了。”

    林二老爷胡乱摸了把脸,匆匆赶到了花厅。

    雁行脸色并不好,也是一宵未睡,眼睛却还有神,脸颊上两只笑涡仍在:“小人见过二老爷。”

    花厅地上一领苇席上躺着三个黑衣人。林二老爷一惊:“这是?”

    “想趁乱进东苑偷东西的贼。护卫手重,直接打死了。”雁行轻描淡写地说道,“少爷在大老爷身边侍疾走不开。烦请二老爷将贼人尸首送衙门报备一声。”

    一万两没了!林二老爷心疼的面皮一阵抖动。

    雁行关心地说道:“二老爷脸色不太好。您不用太过担忧,杜先生已经诊治完家去了。”

    林二老爷心念转动,激动地问道:“难道杜之仙真的有回春之术?大老爷的病岂不是被他治好了?”

    一点消息没漏出,看得出二老爷真着急了。雁行露出了真心实意地笑容:“回二老爷,杜先生说大老爷的病无碍,静心调养就行了。小人先行告退。”

    真被治好了?雁行走后,林二老爷怔怔站了一会,脚下发虚,瘫坐在了椅子上,喃喃念道:“真治好了?”

    他亲眼目睹大哥病得就剩一口气了。这才按下各种心思,耐心等着大哥归西。居然杜之仙出手就给治好了?之前重金请来宫里的御医不是都说没救了吗?

    刘管事殷勤将一盏燕窝送到林二老爷手边:“老爷担忧大老爷,一宵未睡。小人特叮嘱厨房给老爷炖的。”

    他担忧的是大哥被治好了……林二老爷抬手将燕窝打翻在地,喝道:“你将这三个贼子送官府去!”

    刘管事马屁没拍好,吓得哆嗦了下,高声叫人来抬尸首。又不死心地问了句:“老爷,今天说好让穆家班来演一出求佛取yào……”

    人都被治好了,躺房里静养呢,还求什么佛取什么yào?林二老爷没了心思,怒道:“不知道大老爷要静养么?还演什么演?叫穆家班滚蛋!”

    算穆家班走运!刘管事暗骂了声,躬着身迭声应了,赶紧离开了花厅。

    他前脚刚走,林一鸣就抱着虫罐来了。

    “爹,您瞧瞧,这身子,这长须,这牙口……”林一鸣心思只在蟋蟀上,压根儿没瞧见父亲的神色,得意洋洋地将虫罐揭开。

    清脆的虫鸣声吵得林二老爷额头青筋直跳。他拿起虫罐就想摔。

    “爹!虫值一万两罐子三千!”林一鸣吓得喊了起来。

    都是钱啊!林二老爷面容扭曲地将虫罐放在了几上,见儿子宝贝似捧在怀里,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他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给你娘说,开库房拿些补品,用过早饭去东苑探望你大伯父。”

    不亲眼瞧瞧,他还是不信杜之仙能把快死的人给救活了。

    就算活了。他也要想办法弄死!

    再让林一川掌几年家业,二房连汤都喝不上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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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辞行

    林二老爷叫穆家班滚蛋。穆胭脂和李教头都觉得事不宜迟,赶紧滚蛋离开扬州为妙。免得林二老爷回头想起,又无法脱身了。

    穆胭脂收拾了穆澜的行装,让李教头雇了辆骡车,匆匆去了竹溪里。

    春裳,夹袄,棉袍……林林总总铺满了半张床。把她的行李都搬来了,仍然没有提半句与父亲有关的事。

    穆澜倒了杯茶,靠着床柱慢慢啜着,沉默地看母亲忙碌。尽管理解母亲想为父亲翻案报仇的心,穆澜仍有一种被抛弃的孤单。

    穆胭脂作贼似的将一只靛蓝染花布包打开一角,又飞快地收起。里面是女人月事来时用的私物,她将花布包塞在了枕头底下。

    “听说宫里头的贵人们都是用棉布……咱用不起那个。取灰不方便,买黄裱纸最好,扔茅厕里不打眼。被人瞧着你就说痔疮犯了。”

    痔疮犯了……穆澜险些被嘴里的茶呛着。却不得不佩服母亲,连这样的借口都能想到。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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