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十四渡 > 第 45 章
    ”,说罢举刀,然后缓缓落下。

    那一刻我和他其实都在赌,我认定他会缩,他认定我不敢砍,就在举刀与落刀的暇隙,我心里忽然冒出来很多念头,然而最清晰的却只有师父送我的那四个字:‘法治天下’。他果然没有缩脖子,我的刀却停在了半空。他抬起头哈哈大笑:“怎么?京畿第一名捕也有怕的时候?”

    我一向是了解自己的,这样的结果也早在意料之中,所以根本无需慌张,我从容收刀,淡淡的说:“你是什么人?”

    他笑的很得意,“大家都说京畿名捕白思夜行事骁勇,执法不分官民,今日一见,果然是,都他娘的在放屁。”

    我还是笑:“怎么?怕说出来镇不住我?”

    他也大笑:“好吧!我是谁?大汉昭平君陈汉栋,先皇是我外公,皇上是我亲舅,皇后是我舅妈,丞相是我姑父,太尉是我干爹,太子是我表兄弟,公主是我表姐妹......”,他一下子说了好多,突然收住声说:“嗬!太多了,满朝都是我亲戚,怎么,听了这些感觉怎么样?”

    我笑了笑说:“感觉?只觉得和你这样的人沟通起来很费劲,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看了看他,客气的朝他笑笑,抬脚将他踢翻在地。他惊恐的望着我:“好哇,你敢......!”在他的话说出来之前,我照准他的嘴又是一记重腿,随即把最近半个月的不愉快全都发泄在了他的脸上,背上,还有肚子上。等到我终于累得打不动的时候,才平静的告诉他:“你太不了解白思夜了。”他嘴角挂着血沫子大笑:“你真有种,那就不要后悔。”

    我也笑着告诉他:“请不要再来骚扰楚云碧,不要问理由,即使你调动京师一个营来找我,也不见得会占到便宜,我什么都不会,就会打架,想治我,等着抓我的把柄吧!”

    “千万不要后悔”,他咬牙切齿的说。

    我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滚!记住我的话,楚云碧你动不得。”

    他打开门的时候,我看见门外站了足有一百多号子人,一个个面目凶恶,却在他的一声呵斥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走了。

    楚云碧回过神来之后,跑过去用自己的袖子帮籍少公擦脸上的血,我当时就站在她身侧不远的地方,她淡淡的说了声谢谢,我摇摇头说:“其实你该谢的人是他”,她看了一眼还没有醒来的籍少公,点点头说知道。

    我把籍少公抱起来,转身对她说:“不要再拿他当孩子,这世上能为你豁出命的男人,怕是没几个了。”楚云碧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来两封银子说:“帮我照顾他一阵子,看样子伤的不轻。”

    我冷冷的说了句:“要银子有什么用?”

    “买yào要银子,买补品也要银子不是吗?”

    我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我从没见过这世上有什么yào,能医好碎了一地的心。”

    她站在原地不说话,于是我向她告辞,她追上来在我背后说:“常来”,我笑笑说:“会的。”

    为了不声张,我把籍少公带回我在城南的院子,也没什么重伤,回来给擦了把脸就醒来了,他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我摸着他的头说:“谁叫我们是兄弟?”他满脸悲色问我:“为什么她不要我们帮她?”我笑笑说:“傻!她是不想我们惹祸上身。”他点了点头喃喃的说:“云姐真是善解人意”,我笑着点头,但其实我心里明白,楚云碧当时能这么做,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她只是不想让我们看见自己迫于生计而不得不卑颜屈膝的狼狈模样。籍少公问我:“哥,我今天下午是不是很丢人?”我摇了摇头说:“你的举动,男人极了。”他低下头咧着嘴笑,我去给他带饭,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我喜欢矜持而冰冷的女人,就像隐娘那样,但是我似乎从来都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我有时候会一个人分析楚云碧,总觉得她轻浮,甚至是放dàng,也总为籍少公感到不值。但某一天却突然想明白了,同样是生活,以悲壮成全气节者固然伟大,然而以卑微换求自保者又何尝不值得赞扬?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混迹在男人的世界,若是娇羞一点,矜持一点,文弱一点,现在还能平安的活着吗?

    美是女人的自信的根源,是她们高傲的资本,然而在更多的时候,美貌带给她们的却未必都是幸福,也可能是痛苦。我觉得我不应该这么草率的去鄙视楚云碧,生活使她一天比一天老辣,让她越来越善于周旋,她把尊严一再压低,一直低到不能再低。大概也只有她,能在如此厚重的卑微里开出了倔强而美丽的花朵,她的身上,的确有一种常人少有的品质坚韧。

    这个夜晚燥热极了,我披着衣服坐在院子里纳凉,看着漫天的星辰,忽然不由自主的长叹起来,怎么就回发生这么多事?

    这个夏天,实乃多事之秋。

    九 自古英雄总伤情(1)

    九 自古英雄总伤情(1)

    案子已经拖了整整一个月,天气已然大热。樊冬他们每天一大早精神灼烁的出门,但晚上却必然是垂头丧气的回来的。我和籍少公也已经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窜了不止一遍,却还是毫无进展。

    然而这一天我们在长安城里偶然遇见的一个人,他的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终于使整个案情渐渐明朗。

    那天我和籍少公在华阳街的一件酒馆里喝酒,忽听背后见有人喊‘白大哥’,于是我习惯xìng回头,却只见身后站了个身形魁伟的汉子。身上穿了件明显偏小了的长衫,衣袖勉强能捂住手肘,脸膛黝黑,一身的寒酸气。我们都愣住了,这张脸的确分外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这时他忽然走上来抓着我的说:“白大哥,你不记得了?我是黑狸子”。于是我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三年前被我们拉在囚车上游了三天街的小孩,但我记得他当时才出狱不久就投军去了,于是问:“你不是投军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点着头笑笑说:“是啊!我去投军了,去年冬天才回来,这些天正准备去看看你,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相请不如偶遇,要不去我家喝点吧!”我和籍少公对望了一眼,毕竟两年不见,猛然遇见了便觉得分外生疏。他见我和籍少公有些迟疑,他又追问:“怎么?忙着吗?”我摇摇头说不忙,然后随他一起去了他的家。

    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他虽穿着寒酸,却有一所很是阔气的院子,位置在华阳街口,一丈多高的的围墙,顺着墙根一圈整整齐齐的瓦房。他说那是一个朋友在长安空置的房子,他才回来也没个地方容身,所以就先在这里住下了。

    我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我是逃兵,半年前逃回来的,上前年我去太原投军,进的是浞野侯赵破奴的部队,那时年龄小,所以进的是伙夫营,一直等着能有机会立功,直到去年春天,我们两万骑兵在漠北被胡人击溃,全军幸存的只有伙夫营三个人和一匹马,从漠北逃回长安的路上又饿死了两个。而大将军到现在也不知去向,回来后我就靠在市面上做点小生意谋生,直到今天遇见你们”。

    于是我们三人同时一阵唏嘘,他跑出去在外面拿进来三个大碗,又抱来两坛子酒,跑进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大汗,于是便把身上那件明显偏小的长衫脱了下来。我们无意间看见他右臂上刺了一个青色的大字风。他见我盯着他的臂膀看,便拿左手将那个字摩挲了一阵,笑着说:“在军营的时候胆小,让别人给刻的”。我好奇问他:“在胳膊上刻个风字干什么?”他挠着头发笑笑说:“当时胆子小,见身边战友接连倒下去,一时觉得人的生命便如那风中油灯,知道不知道就被风吹灭了,所以都在身上刻个风字,这样风就不会再来吹自己”。

    我们都毫不怀疑的点头,毕竟战争的残忍都早有耳闻。然而当我们开始喝酒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我手里的酒碗虽然明显是才洗过一遍,但是碗沿却还是残留着淡淡的咸味,籍少公也只是抿了一小口,便回过头来皱起眉头看我。黑狸子问:“怎么?这酒味道不对吗?”等不及我们摇头,他已经把那两碗酒都捧起来喝了一点,仔细在嘴巴里尝了尝,抬头疑惑的看着我们说:“味道没什么问题啊!”于是我笑笑说:“当然没问题,籍少公这孩子平常不怎么喝酒,每次喝都要皱眉的”,于是籍少公也连连点头,他便只是憨笑了两声,然后各自专心喝酒。

    席间他忽然提到了已经过世多年的南敬戎和邱书墨,于是籍少公的眼圈瞬间就红了。黑狸子也神情感伤,他举着酒说:“两位大哥为了我才没了xìng命,可惜今天竟喝不到我半碗薄酒”,我揉着眼睛低声笑了笑说:“喝酒吧!不说这些”。黑狸子默然点头便又问我:“捕役房里缺人手吗?”我定定的看了看他:“怎么?想做捕役?”他喝了一大口酒,认认真真的朝我点了点头,我想了想说:“人手一只都不够,如果你想进来应该不会太困难”。

    他听我说完,原本黝黑的脸膛瞬间兴奋的通红,然后替我和籍少公各自斟满一杯酒,笑着说:“那就这!等到今年冬天我忙完了身上这点事就去县衙找你”。然后便是山南海北的聊天,不知不觉已是后半晌,我起身说:“黑狸子,改天大哥再请你喝”。他点头说好,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忽然叫住我说:“白大哥,我现在不叫黑狸子了?”

    我回头笑着对他点头:“是啊!也该有个正式的名字了”。他便憨笑着说:“我随我娘姓樊,名和字都是自己取的,樊仕洁,樊仲子”。我和籍少公对望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名字够精彩,然后拱手告辞。

    在大街上的时候,籍少公忽然问我:“你觉得他像坏人吗?”我摇摇头说:“人不可貌相”,籍少公也轻轻点头。我心里想:如果他真的在做这件事,为什么还那么清贫?这时候籍少公又问我:“我们怎么办?”我想了想说:“静观时变吧!”他便不再说话。往前走了好久又忽然问我:“如果真的是他怎么办?”我反问说:“能怎么办?”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这孩子毕竟是两条人命换回来的,至少得看清楚再说”。

    那一夜我们各自辗转难眠,我忽然想到:如果假钱要进京,那么无非是车载人驼,然而那一车铜钱便是整整一车的铜啊!得在路上留下多深的辙?如果是人背的,不多穿两间衣服是遮不住的,随之便想到一个好办法!

    第二天我和籍少公照例上街,路上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也忙点头说有道理,但是他又疑惑的问我:我们去哪儿才能碰见这样的车呢?”

    我笑笑说:“当然是进城最方便的地方!”

    “哪儿?”

    “冬天是从西市进横门,夏天就一定是白虎门”。

    “这和季节有关系吗?再说这两道门也没什么不一样啊!”他很疑惑的问我。

    我的依据是:西市在横门外,但在那里做生意的人大多住在横门里,他们做一天生意少说要从横门进出几个来回,所以这道门是来往人最多也是最乱的。但是到了夏天的话,白虎门外臭气冲天,根本就没人走那边,他们从白虎门进城自然比走横门要省事的多。

    籍少公似乎也想明白了一点,点了点头又突然摇着头说:“现在就是夏天,白虎门不是有樊冬他们守吗?什么都没发现啊”

    “他们是等有人来抛尸,而这抛尸的车或是人必然也是从城内往城外抛,进城的车他们哪还顾得上管?”

    “那明天咱们去换他们三个,”籍少公双掌一击,轻松的笑了起来。

    这一晚我们终于说服了樊冬他们。第二天卯时,开城门之前我们就已经在白虎门下,大清早太阳还没怎么发烫,那里的气味却已经沸腾开了。才一会城门上放哨的守卒便没了人影,籍少公捂着鼻子说:“不行了,要吐了”。我笑着说:“还没到中午呢,要不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他捂着嘴往边上跑了几步,哗啦啦吐了一地,然后抹了抹嘴,走过来说:“怎么说我也是京畿第二名捕,就算被臭气熏死让你背回去也绝不跑回去”,说罢很顽皮的哈哈一阵大笑,我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和籍少公站站坐坐又躺躺,吃早饭的时候只是喝了一杯淡茶,看着眼前的两碗面,两个人却无论如何没敢提起筷子,相对一阵苦笑就又去了白虎门。千辛万苦终于熬到晌午,太阳几乎把地上所有的活物都晒蔫,眼前的水上袅袅婷婷的飘起白雾,周边的气味那叫一个烈,要是来个身体差点的很快就能给熏死了,像我这样身板硬的,有了这一次,这辈子都不想闻第二回。

    一直等到第四天晌午,籍少公正抱着肚子龇牙咧嘴,我们突然听见西边有马蹄传来。回头的时候,是头尾相接的三辆大车,都包的严严实实,看马的速度,应该是载了重物。在最前头牵马的是个留了一撮小胡子的男人,上身一件无袖的短褂,然而大热天竟严严实实裹了一顶破旧的狗皮毡帽,腰间别着一根用麻布包裹着的木棍。

    籍少公跳到路中间,抬手指着为首的中年问:“车里是什么东西?”

    那中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亦淡淡的说:“想打劫吗?”

    籍少公仰头一阵大笑:“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身皮是朝廷的吗?”

    那人笑了笑说:“怪不得这么大口气,原来是朝廷的人”。籍少公看了看他,很霸道的一摆手:“别说这些废话,车里到底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那人不慌不忙,似乎根本不把眼前的两个官差放在眼里。籍少公回头看了看我,我也平静的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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