鞘中抽出龙渊,轻飘飘地拈在手中,瞬间奔至萧怀瑾身边,手腕一翻,龙渊映shè着强烈的日光,将殿前诸人双眼一晃晃花。
“皇上”
在场诸人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何德音的示警竟然是准确的。
在萧怀瑾那样喜悦与安慰的目光注视下,舒望晴奔至皇帝身侧,手腕一翻,龙渊正正地抵在萧怀瑾的胸口。
“晴儿”
萧怀瑾对龙渊视而不见,满眼就只有舒望晴的面容明明如此冷峻的一张面孔,他却贪婪地看着,似乎想将这副面庞印在脑海深处,此生此世,永无忘怀。
“都退下!”
舒望晴一声厉喝,龙渊更往萧怀瑾心口抵近了些。
原本已经赶到萧怀瑾身前的侍卫们闻言,投鼠忌器,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荣永年则六神无主,“扑通”就往舒望晴身前一跪,哭道:“晴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你难道不知道,皇上这几年……”
“老荣!”舒望晴冲着这忠心的老奴摇摇头,“你不知道的事更多些!”
说到这里,她不再废话,高声对何明赫说:“何大人,劳烦你代皇上拟诏。”
何明赫见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萧怀瑾。
萧怀瑾却冲他微微点头而笑,示意他听从舒望晴的吩咐。
“我说,你写……”
舒望晴手中紧紧握着龙渊,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似是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皇上所要下的旨意乃是,自行退位,将皇位传给……”
何明赫听到这里,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掷笔不写。他大声恳求:“晴妃娘娘……您,您这是倒行逆施。刚才明明您还阻止了乔太妃及南越一党的yīn谋,怎么如今……”
“晴妃娘娘,请您三思啊!您这样做,与早先的康王、乔太妃等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却被萧怀瑾打断了。即使被舒望晴用刀剑抵着,萧怀瑾依旧无法将眼神挪开,而是专注地凝望着,淡淡地开口,“何爱卿,照晴妃所说的写!”
何明赫无奈之至,再度转脸,望着伏在地上,抚着脚踝上伤口的皇后,终于提笔,在用于书写诏书的黄绫上点上了一个墨团。
“皇上退位,将皇位传给忆寒公主!”
“忆寒公主”这四个字说出来,岂止石破天惊。
公主自己先几乎石化在当场,半晌才问出来,“晴母妃,您这不是在拿忆寒开玩笑吧!”
祁云秋与贺长亭两人,则互视一眼。
她们原本见到舒望晴持剑抵住萧怀瑾,逼他退位,心中隐隐便有些预感。此刻听舒望晴说出来,两人都是舒了一口气,可却也同样为舒望晴的选择而感到大惑不解。
原本康王在的时候,两人都是担心康王上位,会对二皇子三皇子不利。
可是待到了崇德殿跟前,亲眼见着舒望晴用剑指着萧怀瑾,逼他退位,这两人才隐隐约约地担心起来,万一舒望晴要萧怀瑾传位给她们两人膝下的子嗣,那就是生生将她们架在火上烤。
可如今,听见“忆寒公主”的名号,祁云秋一低头,略想一想,已经明白了舒望晴的意思。
贺长亭依旧大惑不解,只是一颗悬起的心稍稍放下。她抬起头,冲着上首乞求一句:“望晴!”
舒望晴不为所动,冷冷地答一句:“本朝有过女帝!”
大顺朝史上曾有女帝,亦是萧氏子孙,所以若忆寒公主当真登基,有先例在此,朝臣们也不能说什么。
忆寒公主却怎么也不肯,她高声对舒望晴喊话:“晴母妃忆寒自知才疏学浅,与父皇相比,简直不及万一。忆寒从没想过那个皇位,也不能登上那个皇位,晴母妃,您千万体谅体谅忆寒的心思”
舒望晴立在龙座旁,听见忆寒公主这么说,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忆寒啊,要推你上这个位置,确实是我累了你啊。”
紧接着,她却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忆寒,旁人不懂你,可是我却知你甚深。”
忆寒公主心头一个咯噔,她自然明白舒望晴懂她什么。
在这深宫里,以一个小孩的身份,载沉载浮十几回,忆寒公主的心智早已不能同单纯的十余岁女童相比。而她的人品心xìng,却也是舒望晴能够信得过的。
“忆寒,我……我只累你十年,十年之后,二皇子与三皇子便能陆续长成,十年之后,你是愿意继续坐稳这个皇位,还是禅让给你任何一名弟弟,都由得你!”
“再者,本朝女帝,亦可自行择婿,生儿育女。子嗣与萧姓皇族嫡系无差。”
舒望晴想得很远,甚至将以后忆寒公主的终身也考虑过了。这教忆寒一下子无法反驳,口中只“可是”了两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怀瑾,你自己指认四名辅政大臣,辅佐公主登基之后主政!”
舒望晴将龙渊朝萧怀瑾胸口一抵,旁观的众人登时都是一吓。
萧怀瑾却很平静,开口道:“何卿,你且在诏书上记下”
他随即说了四名重臣的名字。
舒望晴也听说过这四人,知道萧怀瑾晓得厉害,钦点了最适当的人物。
可是忆寒公主在旁,却当真听出不对来,她大声对舒望晴喊话:
“等一等,晴母妃!”
“您这样,莫不是说,父皇传位给忆寒之后,他本人,便不住在这京中了?”
第464章 一无所有
忆寒公主一言出,听起来固然像是童言童语,可是却十分犀利。
萧怀瑾一旦发了这明诏,退位给亲女,又许了重臣辅政,那么他自己呢?
皇权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岂能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
何明赫闻言,陡然将手中的墨笔一掷,道:“这样大逆不道的旨意,臣绝不写!”
到此萧怀瑾却淡淡地笑了一声,说:“晴儿,朕早就想要随你去的。却没想到,你都替朕一一想到了。”
他随即低头看向荣永年,道:“去将何卿所写的那幅诏书取来朕看。”
荣永年一步三回头地去了,磨蹭了很久,终于将诏书取来。
萧怀瑾提在手中,甚至轻轻吹了口气,好让墨迹快干。他通读一遍,默想片刻,最后说:“就是如此!”
“老荣,去取朕的印宝来吧!”
荣永年惊骇无比,跪下叩头道:“皇上……”
萧怀瑾淡然道:“朕难道现在不是皇上了,指使不动你了?还是你当差当了这么多年,老糊涂了,临到老了,可以出宫告老了,反而想要抗旨一回?”
这样的话一说出口,荣永年再也不敢违拗萧怀瑾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出了舒望晴的用意她只是想要复仇而已!
可是她想要复仇的对象,只是萧怀瑾一个人,而不是大顺朝一朝。所以舒望晴在能够亲手复仇之前,先替萧怀瑾解决了乔太妃一党,又替他安排了后事。
可越是如此,人们便越是觉得舒望晴难以相劝她既已全盘想得这样缜密,又怎还有容他人阻拦,或是容自己后悔的余地?
只听“扑通”一声,忆寒公主双膝跪地,跪求道:“父皇,晴母妃!请听听儿臣一句话吧!这件事,儿臣自己就先万万不能答应!”
她言辞恳切,发自肺腑地说:“父皇,儿臣自幼在父皇身边长大,得父皇无微不至的关爱,一丝一毫,皆记在心内,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登基为帝。儿臣只想着,要孝顺父皇,关爱诸位皇弟。如今父皇与晴母妃一定要将这个担子强加在儿臣身上,儿臣只能谢过二位对儿臣的厚望,可儿臣是万万不敢应下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祁云秋将二皇子jiāo到身边的宫女手中,自己则仰头向天,口中喃喃地呼唤着一个rǔ名,“你看到了么,她……她竟然真的在做了……”
贺长亭与祁云秋不同,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微微往后缩了缩,抱紧了怀中三皇子的小襁褓,在幼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再也不发一言。
待忆寒公主说完,萧怀瑾却点头笑着鼓励道:“忆寒!”
“正是因为你有这份孝心,也有对权位的这份‘无心’,朕才觉得,你才是对的那个人。”
他甚至微笑着转头去看站在身旁的舒望晴,“所以朕,才会与你晴母妃想到一处去!”
“对不住,忆寒,是朕,累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与舒望晴四目对视,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情侣商量好了,要抛下一切羁绊,出门远游一样。
可舒望晴却全神戒备。
这么多年了,两人曾经无数次像现在这样,靠得这样近,她却都不曾真正看透过对方。
如今她更无法确定,萧怀瑾这温煦的外表之下,一颗心内,究竟在想着什么。
彻底放弃努力,任由她摆布了,还是在作势乞和,希望赢得她最后的垂怜?
萧怀瑾定定地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晴儿”
他柔声低唤,仿佛当初情定时的帐中低语。
“朕其实,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朕没有走错那一步,而是看懂了左绍元的真意……若是左家还在,左寒云未死,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这样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舒望晴紧握住龙渊的手微微一震。
她与他的一切孽缘,都是因为那一夜左寒云的死
可是现在细想起来,左寒云若是不死,这么多年下来,大约也是坐看萧怀瑾生儿育女,自己则与皇后一样,熬成了一枚黄脸婆。
若是没有当初冷宫的奇案,她便永远也没有机会,见识到另一枚真心。
可是那颗真心,也同样因她而受了无尽的折磨。
“是的,皇上!”
舒望晴淡淡地答,“可是,已发生的事情无可改变,错了的,就是错了。”
萧怀瑾轻轻咬了咬下唇,点点头,将手中的黄绫卷起,jiāo到舒望晴左手中。
何德音忍不住了,大声道:“不……不是的,那是矫诏!皇上,你千万莫要被那贱人花言巧语所蛊惑了。”
“本朝百姓需要您,偌大的朝堂需要您,宫中您的子嗣尚幼,一样需要您……”
还有我,我也需要你啊!
最后一句话,被何德音生生压抑在喉中。毕竟她习惯了那个人前雍容端庄的偶人模样,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人前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
“对了,晴儿,有朕在此,朕望你绕过皇后!”
萧怀瑾听见皇后何德音的大声喊话,终于为他的发妻开口相求。
“都说帝后一体,那些错事,虽是她做出来的,可却也是体察了朕的心思才做的。”
萧怀瑾言语里担下了全部罪愆,“今次一世,朕虽有三宫六院,却自认只爱过你一人。皇后虽贵为六宫之主,却从未真正得到过朕的怜惜。”
“她之所以一无所有,也是因为朕……”
听到这里,皇后何德音再也支持不住,哭倒在地
太狠了!
萧怀瑾的心太狠了!
经过这一次,哪怕她以后能勉强活在世上,也会终身记得,终身提醒自己
一无所有!
她从未拥有过他一丝一毫。
这就是她亲手为萧怀瑾做去那么多,活该得到的报应!
可是舒望晴还未带萧怀瑾走,何德音突然支撑起身体一切还未结束,她至少要拦上片刻,可以亲口问问萧怀瑾,在他心中,她到底是什么。
正在这时,何德音清楚地看到,一个黑影正向舒望晴背后靠近。
第466章 演出
兔起鹘落之间,崇德殿前情势再度遽变。
皇后何德音本以妆扮成宫人的穆清禾xìng命相挟,她原本对此不抱什么希望的,却没曾想,竟真的令舒望晴放下了龙渊。
而穆清禾又怎能甘心如此?她奋力一撞之下,自己血溅当场,却也一下子将何德音远远撞开。
可惜的是,舒望晴却还未夺回她的龙渊。
正在这乱作一团的时候,突然有人冷冷的一声长笑。
“我偏就见不得这等……不拿旁人xìng命当回事儿的人!”
说话的人是姜烈。
不见她举手抬腿,她那灰白色的人影已经高高地跃上半空,落下时已经到了龙渊跟前。
舒望晴伸手一抄,姜烈掷来的龙渊已经落在手中。她马上高声招呼:“姜先生,替我看着禾儿……”
她还这么年轻,不应就此而死去!
舒望晴后半句话没能喊出来,而是反手举起龙渊,“铮”的一声抵挡住一名侍卫的偷袭。
姜烈自不必她多说,上前探了探穆清禾的鼻息,立即大声说:“还好……”
“还有出气儿!”
姜烈伸手,在穆清禾颈边捏了捏,那原本汹涌而出的鲜血便立即缓了下来。
“你说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舒望晴这边安心下来,当即专心抵御,三下两下,踢翻了欺过来的侍卫与内侍,重新靠近萧怀瑾。她百忙之中还不忘了回姜烈一句,“叫禾儿!”
姜烈想了想,说:“禾儿,这个名字不错,我喜欢!”
接着她将禾儿扶将起来,上下打量片刻,说:“根骨不错,又很有气xìng!名字又好听!”
舒望晴赶紧说:“姜先生,好生照顾她!”
姜烈当即笑道:“还用你说?我看她骨骼清奇,找了这么多年的传人都没找到,这时候又怎么能放弃?”
她说着,随手将穆清禾往肩上一背,说:“望晴,我要带她去疗伤,这里的事儿,你就自己一个人摆平了吧!”
“记住,把握分寸,可别真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姜烈jiāo待完毕,转身就走。可就算是她身上背了一个人,却依旧纵跃如飞,三下两下就已经跃出崇德殿前巨大的庭院,身影在红墙黄瓦之间消失不见。
而舒望晴这里却再也无人能抵挡。她微微默念姜烈的jiāo代:出格的事儿?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劫康王、惩太妃、逼皇上禅位公主,又有哪一件不够惊世骇俗?
重新来到萧怀瑾身边,手臂一翻,龙渊再度指向萧怀瑾胸前。
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龙渊上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地沿着剑身滴落,落在萧怀瑾一身龙袍之上,尤其显得可怖。
在这惊险变化之时,旁观的祁云秋贺长亭等人,早已惊得脸色苍白。唯一镇定如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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