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公司要投资宇涵公司污水处理项目的消息迅速传开来。各部门纷纷行动起来，部门负责人领着几个人到宇涵公司调研，这也正切合赵前清提出的“大兴调查研究之风”的倡议。每个调研组一般也不会去太多人，最多四五个。因为去人太多，调研完之后的宴请，包括宇涵公司几位领导，一桌坐不下。去宇涵公司的调研组美其名曰调研，实际上是出去放放风，每天坐在办公室像坐牢一样，浑身难受。到下属公司，聊聊天，互相吹捧一番，算是打发心情，顺带还可以打打牙祭，何乐而不为呢？但去一定去热点公司，否则没有话题，无聊得很。
对于集团公司各部门的到来，张天思热情相待，一方面联络联络感情，让集团公司更多人为自己说话，以便广造舆论；另一方面，年终总结报告里提到的“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各有关部门的支持和配合”不至于是一句空话。
各部门该去的都去了，就差人事部。陈世界有点坐不住，就给宇涵公司办公室主任方文清打了电话，说准备明天去他们公司调研。通常来说，集团公司中层干部到下属公司去，都是亲自给下属公司老总打电话通知。陈世界有张天思的电话，多年没用，他不想主动跟张天思打电话，好像谁先打谁先输。自从来集团公司任人事部部长后，张天思到集团公司从来也不去他办公室坐一下，连在楼道里打个照面也是匆匆而过，互不理睬，最多点个头。陈世界看不起张天思得意的样子；张天思对于陈世界的落魄更是瞧不起，以前他在德隆公司一言九鼎，而今到了集团公司，处处仰人鼻息，权力大为缩水。当个人事部部长，手下十几个人，没有财权，最多帮人调调户口。以前户口值钱的时候，可以捞不少好处，现在不一样，应当没人给他送钱。这样的话，他就只能领几个硬工资，日子苦着呢？虽说他以前捞了不少，但现在无论如何硬不起来。但陈世界并不这么认为，虽说他是集团公司中层干部，但到了下属公司，老总们一口一声领导，非常客气，威风不减当年。
宇涵公司办公室主任方文清接到陈世界要来调研的电话，非常高兴。他不知陈世界和张天思之前的过节，认为陈世界能亲自给他打电话，是对他的尊重。人事部是方文清接触最多的部门，调动户口、人事关系的转移、用工合同的备案都有求于人事部。别的部门都来了，就差人事部没有来，方文清很是着急。他一直盼望陈世界能来，他来了，自己好好表现一下，以后到人事部办事就方便多了。方文清随口问：“陈部长，跟张总说了没？”陈世界说：“没呢。”方文清立刻说：“我马上通知他。我一直盼望您能来指导工作，总算把您盼来了。”
张天思得知消息后，冷冷地说：“他来干什么？”
“调研。”
“调研个屁！”
“老板——”
“是你叫他来的？”
“他自己要来。”
“来就来呗，我们又不好叫他不要来。”
方文清一下摸不着头脑，不知张天思为啥一反常态。别的部门过来，张天思会立刻布置怎么样迎接、多少人参与汇报、来的人抽不抽烟、抽什么烟、喝什么茶、在什么档次的饭馆吃饭，事无巨细，安排得井井有条。既然要来，肯定要安排。来不及多想，方文清问：“怎么接待？”张天思头也不抬：“你接待吧，我明天没空。”方文清涨红了脸：“汇报工作你总得出面吧。”张天思忽然大声说：“方主任，我最不想听到汇报两个字。我凭什么给他汇报工作？”方文清强辩道：“集团公司来人，我们都是要汇报工作的呀。”张天思说：“那也要看谁来，人事部管人事，有什么事你向他汇报，我就不去了。”方文清恳求道：“老板，你不出面规格不够高，你还是去吧。”张天思模棱两可地说：“行吧，明天看情况。”
第二天陈世界带来三个人过来，一个是副部长，另两个是小兵小卒。方文清本来要将他们迎进张天思的办公室，但想到昨天张天思杀猪一样的脸，就把他们引进会议室。安排妥当之后，他就去请张天思。
“陈部长来了。”
张天思正在电脑上下围棋，仿佛没听到。方文清又说了一句：“老板，陈部长来了。”
“在哪儿了？”
“在会议室。”
“你跟他先聊一会儿。”
方文清只好出去。
过了十几分钟，方文清又进来，说：“老板，陈部长已经等了好久。”
张天思没好气地说：“你不看我正忙着？”
方文清侧过脸来，看到电脑上的棋盘，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张天思下了几步，抬头说：“你先去，我很快就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当方文清第三次进来的时候，他有点生气了，说：“老板，无论如何你得去一趟，就算给我一个面子，我以后到集团公司办事也方便。”
张天思的棋已经下完，他把鼠标一丢，自言自语道：“集团公司老是来人，你说烦不烦。”
方文清宽慰道：“是的。但我们必须接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得罪一个，以后麻烦的事就多了。按常理，集团公司中层干部跟你平级，理论上不是上下级关系，但实际情况，他们是上级单位，你不出面就显得我们不热情，怕是不好。别的部门得罪就得罪了，人事部怕是不好得罪，我们每年的调动指标集团公司还是给了我们不少照顾。”
张天思说：“你是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话.财务部的人总是说，集团公司的财务部得罪不起；工会的人又说上面的工会重要；经管部的人也说，上面的经管部要照顾好，不然每年广交会的摊位都把边边角角的给我们。依我看，人事部最没用。”
“是的。”方文清自责道：“我总是考虑问题不周，思路狭窄，鼠目寸光，请老板多批评。”又说：“张总，这就去吧。反正棋已经下完了，你刚才赢了还是输了？”
张天思白了他一眼：“输了。”然后很不情愿起身，跟着方文清去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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