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看着李跃进那一本正经,而又有点不自然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她突然觉得,李跃进是一个多么憨直,而又多么要面子的农村汉子呀!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这种憨厚正直而又不失体面的男人。她也板起面孔,一本正经,从他胳膊底下抽出一只手,用小拳头捶着他的肩膀:“唉,我刚才问你呢,你听见没有?”
李跃进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生气的样子说:“听见了,你说,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对吧?”
“是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请我呢”他故意学着张洁的声音说。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张洁对运动会上那惊恐的一幕一直感动在心,他只是故意不说,而让张洁自己说出来,这样也好让张洁一吐为快。
“你猜猜?”张洁故意冲他抿嘴笑着。
“猜不到。”他故意摇摇头。
“你故意的。”张洁两只手故意甩甩他的胳膊,无形中她感到李跃进的胳膊好粗好硬啊,使劲儿摇也摇不动,他照样向前走他的路。她说:“我呀,我得感谢你,在运动场上,在我突然晕倒的时候,是你一口气抱着我跑到医院把我救活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难道我不应该感谢你吗?”
李跃进却轻描淡写地说:“这算不了什么,我作为班长,在同学们有困难的时候,我挺身而出是应该的,换了你当班长也会这样做的。再说了,你也是为了给咱们班争荣誉而摔倒的。”他没有看张洁的反应,继续沿着马路的人行道往前走,而且不断地看着马路两边的商店和招牌。他猛然发现了前面路边有一个国营饭店,专营过桥米线,他想过桥米线是很便宜的,记得刚入学报到的第一个周末下午,他和刘上街买日常生活用品,天气很晚了,他们两个走路也走累了,就在这里吃的过桥米线,然后才回的学校,而且还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那天晚上走回来的太晚了,刘想坐公交车,李跃进说什么也不让,他想坐车还得让刘花钱。到晚上十点多,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了,他们两个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聊天,这时几个小青年跟上了他们,刘在前面走,李跃进在后面跟着,一个小青年赶上刘,歪着头看了一下他的绿军帽。在那个年代,人们都喜欢穿军装,戴绿军帽,只是不戴领章和帽徽,可是很多人家中没有当兵的人,找不到军服军帽,人们都很羡慕。刘的家在军垦兵团,当然有这方面的条件,他常常戴一顶绿军帽,穿一件四个兜的军上衣,一条学生蓝裤子,一双军用胶鞋,俨然一个退伍军人的装束,很是显眼。那个小青年看了看他戴的真的是绿军帽,还没有等刘反应过来,小青年突然从他的头上摘下他的帽子撒腿就跑,另外两个小青年在后面护着他。刘撒腿就追,那两个小青年回过头来挥拳就打他。李跃进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阵风似地追上去挥拳把两个小青年打倒在地,刘脱出身来撒开脚丫子就追前面拿帽子的那一个。那个小青年跑在大街上眼看就没影儿了,刘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那个小青年,两个人滚在了地上,刘劲儿小,那个小青年翻过身来,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从腰里拔出了一把三棱刮刀,挥手就要刺向他的头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跃进大步蹿上去,一脚踢飞了那把三棱刀,接着又一脚踢在那个小青年的屁股上,小青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被李跃进一脚踩在地上,撅着屁股动弹不得。刘追上来,夺过帽子,抬起脚就踢小青年的屁股,一边踢还一边喊:“叫你小子抢东西,叫你小子抢东西,看你还抢不?”踢得那个小青年鬼哭狼嚎地求饶:“哎吆,踢死我了,哎吆,踢死我了,我的爹呀,我的亲爹呀,你快饶了我吧,我跟你叫亲爹了”李跃进一看那小青年跟刘叫亲爹了,给逗乐了:“快放了他吧,快”他一抬脚,那小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撒丫子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夜幕中,他们回头再看那两个小青年,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刘低头在地上开始找东西,在不远处拾起那把三棱刀,掂量着恨恨地说:“哥,你救了我,我留着它,做个纪念,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他愤愤地拍拍身上的土。李跃进关心地说:“没事吧。”“没事。”刘果敢地说:“走。”李跃进扶着他的肩膀回到了学校。从那以后,刘把李跃进当成亲哥一样形影不离。
上次他和刘在这吃的过桥米线是很便宜的,一人吃了两碗,才花了八毛钱,还是刘掏的钱。他想既然张洁请他吃饭,那也不能让张洁太破费了。他指着那个国营食堂,对张洁说:“唉,咱们吃过桥米线吧,挺便宜的。”
张洁一看那个国营食堂,专营过桥米线,着急地说:“那有什么好吃的,我想请你好好吃一顿大餐呢!”
正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饭店门口,李跃进拉着张洁的手,不容分说,就走进了门口。张洁想说什么也没了办法,只好让李跃进连拉带拽地走进了饭店。饭店里还算干净,白色油漆的桌子,白色的墙壁,大厅的北面是收银台,收银台后面的墙上是一幅大型的长方形油画,油画上画的是黄山迎客松,油画的顶天部位有一行题字:无限风光在险峰。一楼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有的正在聊天。收银台前站着一位穿白色工作服的三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她见他们两个走进来,对他们说:“同志,你们上二楼吧,二楼人少一些。”他们向工作人员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上了宽阔的楼梯,二楼同样是白色的桌子和白色的椅子,在北面的墙上,也同样有一幅油画,里面画的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大海的尽头是一轮红日,有几只白色的海鸥在蓝色的海面上翱翔,也是在油画的顶天部位,有一行题款,内容是:红日照四海,光芒洒人间。二楼确实人少,只有两个一老一少像是工人模样的男人在吃饭,可能是刚刚下班后到这里来就餐的。他们选了临街靠窗户的一张长条方桌坐了下来,隔着窗玻璃能看到外面很远的景色。这时,西沉的太阳变成了一个红红的大气球,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也使整个城市笼罩在了橘红色的晚霞中。
张洁一坐下来就情不自禁地感慨着:“啊,景色好美呀!”她正好面朝西面的晚霞坐着,粉红色的霞光也映照着她那愉悦的面庞。
这时,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c身穿白色工作服上衣的女工作人员,向他们走过来问道:“同志,请问你们需要点什么?”
没等张洁开口,李跃进就抢先说:“噢,要两碗过桥米线。”他生怕张洁要好多好吃的东西,花太多的钱。
“要大碗的呢,还是要小碗的呢?”工作人员问道
李跃进没等张洁开口,又抢着说道:“噢,要小碗的。”
张洁“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那大肚子汉,要小碗的你够吃吗?”她转过头去,看着工作人员说:“我来点吧,别听他的,要两个大碗的过桥米线,”她回头看着东面墙上的菜谱:“再要几个小菜:四喜烧麦c红烧小排c还有炒年糕。”
“这可是我们海浦市的特色菜,姑娘是本地人吧?”工作人员微笑着看着她说。
张洁脸一红:“不不,我也是听人说的。”她不好意思地冲工作人员笑笑说。
“好的。”工作人员在记事板上填好了菜单走了。
李跃进在那愣了神:“要那么多呀,吃得了吗?”
张洁一板一眼地看着他说:“哥儿们,每天在食堂一块儿吃饭,你吃多少我还不清楚啊,你就甭客气了,咱们要吃就吃好,行不?”
李跃进脸一红说:“唉,张洁,我饭量大,让你们女生笑话了吧?”
张洁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把头一转看着窗外说:“你们男生哪一个吃饭不是狼吞虎咽的,我们女生倒还挺羡慕你们的呢。”
“真的?”李跃进傻乎乎的,他不以为张洁在宽慰他,所以,他也不以为然地说:“唉,我们农村出来的学生,常年在地里干活,吃的多,所以呀,到了学校胃口还是那么大。”
张洁正看着窗外,此时被窗外黄昏的美景吸引住了:“唉,班长,你看这景色多美呀!”
这个国营饭店的对面,正对着人民公园的大门口,坐在二楼的窗前,公园内的景物是一览无余的。李跃进放眼望去,公园内两排高大的塔松在夕阳的余晖中夹着甬道向远处伸去,甬道的左侧是一片桃树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满园的桃花,一片粉色,窗玻璃开着一条缝,微风不时吹来,带来一阵阵扑鼻的清香。甬道的右侧是翠绿的草坪,草坪的中间是一片人工湖,湖的周围种了一圈碗口粗的垂柳,密密的枝条上已经长出了嫩黄的叶子,像女人长长的秀发在水面上荡来荡去。在人工湖的西侧,是一座人工假山,假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在假山顶上,有一座绿色琉璃瓦的八角亭,落日的余晖把假山在湖面上投下了深深的倒影,有一排白色的游艇,静静地停靠在湖边上:“这是多么幽静的地方啊!”她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太美了。”李跃进也为这黄昏的公园美景吸引了。
此时,西沉的太阳还剩下了半张脸,整个城市都在晚霞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大街两旁的树木,远处的楼房,都染上了一层金的外衣,一群一群的小鸟,向着西面的天空飞去,去寻找各自的归巢。那金色的霞辉也随着小鸟渐渐远去,太阳消失了,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同志请慢用。”要不是工作人员用托盘端上来两碗米线,她们还陶醉在黄昏的美景当中呢。
张洁从盛筷子的竹筒中拿出一双筷子先递给李跃进,然后自己又拿了一双,把自己的一碗米线端起来,把其中的米线挑了一大部分放到李跃进的碗里,一边说着:“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多吃点吧。”
李跃进看着她那诚恳的样子:“你哪能吃那么少哇?”
张洁温柔地说:“快吃吧,一会儿还有小菜呢。”
李跃进说:“好的,咱们一起吃。”他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说真的,他还真有点饿了。
很快那几个小菜也上来了。李跃进一边吃一边说:“这些都是我们老家没有吃过的,这炒年糕做的也比较特别,在我们老家用粘高粱面,在过年的时候放上大枣蒸粘窝窝头吃,我们家门口有一颗大枣树,它可能结枣了,每年秋后都结一笸箩,我姐呀是我们家的好管家,枣打下来后,她送给街坊四邻一部分,自己家里留一部分,晒干了,等过年的时候拿出来蒸粘窝窝头吃,蒸上一锅,能吃到正月十五呢。那黏糊糊的高粱面和大枣一块蒸窝窝头儿吃,又甜又香。”
张洁说:“真的,我可没吃过,什么时候回家给我带一个来,让我尝尝啊?”
“那没问题,给你带一书包来都行。”李跃进一边爽快地答应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
张洁说:“说好喽,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过了寒假,让我姐给你蒸一锅都给你带来,让你吃个够。”
“用不了,带一两个来尝一尝就行。”张洁见李跃进一谈起农村来总是那么津津乐道,于是问道:“班长,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哪?”
李跃进抬起头看看她:“家中有我姐,还有我爸。”
“那你的妈妈呢?”张洁轻柔地说,生怕触动李跃进的什么心事。
“我妈在我七岁那年去世了。”李跃进低下头。
“那么早啊!”张洁睁大眼睛,一副惊奇的样子。
“是的。”李跃进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城市夜色中的万家灯火,天在不知不觉中已黑了下来,马路上淡淡的街灯也亮了起来:“我们家那时候很穷,我妈病得很重,家里没有钱去城市里看病,村里又缺医少药,所以就”
张洁觉得触动了李跃进的伤心处,叹了一口气,也低下头来不再说话,生怕再勾起李跃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李跃进只是不以为然地低着头慢慢地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好像有意把话题转到张洁身上:“你呢,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其实李跃进知道张洁家的一些情况,但他又不愿意直截了当地向张洁表白自己已经知道了张洁什么,另外,在那个年代干部子女的身份和家庭多数都是保密的,更何况李跃进只是听辅导员介绍学生的简单情况,每一个学生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
“我?”她轻松地笑笑:“很简单,爸c妈和我。”说完又轻快地笑了。
在她的笑声中,李跃进仿佛看到了这是一个多么阳光多么幸福的家庭和张洁那无忧无虑的生活。他被她的笑声感染了:“听说你妈妈是美国人,是真的吗?”
张洁惊诧地说:“你听谁说的,咋传得这么快呀?”
李跃进说:“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从你一入学就成了班里的重点研究对象。”
“为什么呀?”张洁好像全然不知的样子。
“问你呀!你身上都带着呢,你看你尖尖的鼻子,棕的头发,薄薄的嘴唇,白白的皮肤,一看就像个小洋人儿似地。”李跃进用食指轻轻点着张洁的鼻尖说。
说的张洁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下头:“这说来话长了,”她说:“我的爸爸是一个中国人,我的妈妈确实是一个真正的美国人。”接着,她给李跃进讲了父母在抗日战争期间,那段慷慨悲壮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
1942年夏天,正是中华民族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期,日军在华北地区展开了大扫荡,实行三光政策:杀光c抢光c烧光。张洁的父亲当时是八路军的侦察排长,在战斗中不幸受伤。当时的平州市怀德医院是美国教会医院,平州市地下党组织在这里设立了地下交通站,专门治疗转送八路军的伤病员。在一次战斗中,张洁的父亲张铁夫被炮弹炸出了肠子,在这所医院外科做的手术,手术后的第二天,日军到医院来进行大搜查。当时,正是夏天,这个地区正流行着鼠疫传染病,他们把全院的工作人员集中到院子中间,在病房楼的前面架起了机关枪,让医生护士们说出谁是八路军的伤病员,可医生护士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就让医护人员在院子里罚站,一直站到深夜还是没人说。小队长松本四郎让一个年轻的外科护士长带路,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搜查,最后搜完了病房,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又和翻译官嘀咕了些什么,翻译官问护士长太平间在哪里,那个年轻的护士长用流利地回答说:“在地下室。”
翻译官听不懂,因为他只懂日语,但松本却听懂了,他疑惑地问道:“你的,什么人?”
护士长从容地答道:“美国基督教会驻平洲传教士汤姆森伯格的女儿,教会慈善医院外科护士长汤姆森丹妮。”
松本的口气软了下来:“你是美国人?”
丹妮理直气壮地说:“没错。”
松本还不肯善罢甘休:“你的,带路,去太平间。”
到了地下室,丹妮镇定自若地打开了太平间的大门,顿时一股呛人的臭气从屋里忽地一阵冲了出来,熏得松本等人哇哇直吐。他一边吐一边嚷道:“这是什么地干活。”
丹妮戴着口罩,轻蔑地说:“皇军知道,最近郊区县鼠疫大流行,死了好多人,这是昨天因鼠疫死去的尸体,天气这么热,估计已经腐烂发臭了,鼠疫有很强的传染性,请皇军尽快离开。”
但是,松本还不死心,他吩咐翻译官带两个士兵进去查看,一个一个地把尸体的盖布掀开,顿时臭气满屋蒸腾,每个尸体身上脸上都是黑乎乎烂糊糊一块一块的。翻译官和两个士兵熏得哇哇地吐着跑了出来,松本掏出冲着每个尸体开了两枪,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然后,带着人马悻悻地走了。
原来,在大搜查之前,护士长丹妮把排长张铁夫背到了太平间,和另外两个尸体放在了一起,并用楼后边公共厕所茅坑里的大粪,掺上壁炉里的煤黑子,在张铁夫和两个尸体身上,抹得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大粪。他们走了之后,丹妮迅速跑到了太平间,一看张铁夫的大腿上正在流血。他急忙找医生来用担架车推到洗手间,把他身上的粪便洗干净一看,他的大腿上中了一枪,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医生又把它推到了手术室给他取出了子弹。
在张铁夫住院期间,受到了丹妮无微不至地照顾,两个人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张铁夫出院归队的时候,丹妮向张铁夫表达了爱慕之情。
那是一个月高风低的夜晚,丹妮把张铁夫送到了南阁的城墙下,她拉着他的手说:“铁夫,不要忘记我,我爱你。”
张铁夫犹豫地对她说:“我们八路军出生入死,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死在了战场上。”
“我不怕,我就喜欢你们八路军这种不怕死的硬骨头精神。”丹妮坚定地说。
“可是,我们的国家还在敌人的铁蹄蹂躏下,我发过誓,不赶走侵略者,我绝不结婚。”他惋惜地对她说。
她说:“我等你呀,让我们手拉手一起战斗吧。”
那天晚上在月光下,丹妮在平州市南阁城墙外,送别了张铁夫。临别时,丹妮拿出了一块瑞士劳力士怀表,送给张铁夫:“拿着,你们在战场上打仗有用处。”
张铁夫非常熟悉这块怀表,那是丹妮经常挂在怀里看着给病人数脉搏的,他着急地说:“这怎么行啊,你每天都要用的。”
丹妮伸出自己的胳膊,在月光下,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块小巧玲珑的新表,她说:“我又买了一块,那块是我在英国剑桥护理学院学习的时候买的,经常挂在我的胸前,它已经代表我的心了,你拿走它吧,就等于把我的心拿走了。”说着,丹妮用两只手慢慢地轻轻地把怀表挂在了张铁夫的脖子上了,还轻轻地吻了一下张铁夫的脸颊。丹妮是从英国剑桥大学护理学院毕业后,直接来到她父亲的教会医院工作的。
张铁夫看着这位纯真而又善良的美国姑娘,爱慕之情,愈加强烈,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八路军一等战功勋章,拉过丹妮的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上:“这是我在八路军百团大战中得的一枚一等战功奖章,你帮我保存着吧,等战争结束以后,这就是我们订婚的信物,我一定回来找你的。”
丹妮双手捧着那枚奖章,对着月光,激动得热泪盈眶:“亲爱的月亮为我们作证吧,我一定等你回来,”
张铁夫把丹妮紧紧地抱在怀里,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张铁夫归队之后,就去了延安抗大学习。抗日战争胜利后,又去东北参加辽沈战役,胜利后,又随部队南下剿匪,一直到1949年,组织上安排他转业到平州市任市长,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怀德医院找丹妮。
那天,汤姆森伯格正在院长办公室里给自己的女儿做工作,因为新中国成立后,要求外国教会全部撤出中国大陆,汤姆森有两个女儿,丹妮下面还有一个,叫汤姆森露丝,正在教会学校上小学。他和夫人决意要带两个女儿回美国去,可丹妮与张铁夫于1942年有约,等战争结束后,张铁夫要回来找她和她结婚,在那个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张铁夫一去七年,杳无音信,而丹妮却坚决不走,一定要等张铁夫回来。
“他已经走了七年了,在这七年中,战争连年不断,他是死是活全然不知,他连个音信都不给你,你再这样等下去就把自己耽误了。”汤姆森语重心长地规劝女儿。
“不,爸爸,他还活着,基督会保佑他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中国人是讲信用的。”丹妮摇晃着汤姆森的肩膀撒娇似地说。
“丹妮,你听我说,你先和爸爸妈妈回美国去,一有他的消息我们就把你送回来,好吗?你自己留在这里我和你爸爸不放心哪。”丹妮的母亲扶着女儿的肩膀苦苦地劝说着她。
正在这时,汤姆森的敲门进来说:“报告院长,平州市市长在外面等候求见。”
“市长求见?听说新派来一个市长,怎么先到我这来了,快快,请进。”转身又出去了。
汤姆森站起身,用手抚着女儿的头:“跟你妈回家去,好好想一想,你一个人留在中国,我们能舍得吗?”
正说着,领着市长走了进来,一下子把汤姆森全家惊呆了,汤姆森脱口说道:“是你?”
“是我,汤姆森大叔,你好吗?”张铁夫走过去,两手紧紧地握着汤姆森的手说。
只见丹妮惊呆了,她两眼瞪得大大的,用手捂着嘴巴,泪水像泉水一样夺眶而出。接着,她的身子开始瑟瑟地发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几乎要晕过去了。
“丹妮!”张铁夫松开汤姆森的手,转身走过去,一把将丹妮抱在怀里。
丹妮伏在张铁夫的怀里,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一样嘤嘤地哭着。
张铁夫用手捋着他的头发:“丹妮,别哭了,让你受委屈了。”
许久,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像一个受了伤的小鸟一样:“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她像是责怪,又像是埋怨。
张铁夫忙从肩上背的一个军用挎包里取出一沓子写好的信:“你看,写了,写了好多信。可是,在战争中没有地方寄呀。白天打仗,晚上急行军,晚上打仗,白天猫在山洞里睡觉。这不,一直打到hn岛,组织上安排我去南方的一个城市接管新生政权,我坚决要求回平州市工作,我担心你们回美国去,所以我还没去市委报到,就直接来找你了。”
丹妮听张铁夫一解释,一边擦眼泪,一边破涕为笑,用手敲着张铁夫的胸膛:“你不够意思,你不够意思!”
张铁夫轻轻给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笑着对她说:“这回好了,战争结束了,我们接管了新生政权,该带领人民开始大规模的建设了。”他拉着丹妮的手,走到汤姆森伯格面前:“汤姆森大叔,我今天也是来向丹妮正式求婚的。我知道,你们全家就要回美国去了,可是我希望您能让丹妮留下来和我结婚,我在战场上枪林弹雨中,冲杀过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活着回来,见丹妮一面,来兑现我的诺言,回来找她,和她结婚。如今我们经过七年的奋战,终于见面了,我请求汤姆森大叔,您就圆了我们的心愿吧。”他又回过头来,对丹妮说:“丹妮我爱你,你同意嫁给我吗。”
丹妮眼含热泪,冲他激动地点点头。
“来,”他拉着丹妮的手:“我们给爸爸妈妈跪下,请求爸妈答应我们的婚事。”丹妮和张铁夫两个人手拉手轻轻跪在了汤姆森夫妇面前。
这一来惊得汤姆森夫妇不知所措,汤姆森的夫人哭得成了个泪人。汤姆森扶起这一对休戚与共的恋人,然后他拍着张铁夫的肩膀说:“铁夫啊,我就有两个女儿,”他的眼睛开始红润了:“我们就要远渡重洋回美国了,我们把她留下不放心哪。我们并不反对你们的婚事,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美国呢?在那里你们将享受美利坚最幸福的生活。”丹妮也把希冀的目光像哀求似地投向了张铁夫。
张铁夫拉着丹妮的手,看着汤姆森夫妇请求说:“爸妈在上,你们曾经救过我的命,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和我的战友们抛头颅洒热血,驱除日寇,推翻蒋家王朝,就是为了建设一个新中国。现在解放了,我们党任命我为这个城市的市长,带领这个城市的人民过上好日子。刚刚解放,人民还在饥寒交迫中,一切都在百废待兴,”他推开窗户:“你们看,”大街上一群群扶老携幼逃荒的难民涌入城市的街道,他指着那些逃难的人群说:“连年的战火,有多少个家庭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到处都是老人和孩子沿街乞讨,他们多么希望有一个家,多么希望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你们是来中国搞慈善事业的,你们想我能丢下他们不管吗?”
汤姆森走到窗前,看着街上一群群的难民,衣不遮体,乌头垢面,沿街乞讨,真是哀鸿遍野。他长叹一声:“好吧,明天我在教堂里亲自给你们举行结婚典礼,你同意吗?”
张铁夫犹豫了,一个刚刚上任的市长,要在教堂里举行婚礼,这要冒着多大的风险,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出这一步呢?
丹妮看出了张铁夫的为难状态,她也拉着他的手,用着祈求的目光说:“铁夫,我是基督教信徒,你们不是提倡信仰自由吗,不是尊重妇女吗,按照我们的婚俗习惯举行婚礼,这并不违反你们的规定啊,如果上级批评你,由我去承担责任,好吗?”丹妮几乎是在求他了。
张铁夫咬咬牙:“好,就在教堂举行婚礼。”
汤姆森全家都高兴地笑了。
第二天,汤姆森在教堂里如期为女儿和张铁夫举行了婚礼,第三天他们夫妇带着小女儿露丝和其他美国教会人员,从北平坐飞机回到了美国。
讲到这里,张洁似乎陷入了一种静静的沉思当中。李跃进看着她望着窗外那种难以名状的沉思状态,拍拍手,赞美道:“好,这是一段多么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啊。”他想了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唉,对了,你爸妈就你一个孩子?”
张洁转过脸来,看着他说:“听妈妈讲,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小哥哥,在出生后时间不长得了天花就离开了人世。后来我出生了,因为爸爸妈妈工作忙,就再也没有要孩子。”
“你妈妈现在还在医院上班吗?”
“上啊,不过她不再担任护士长了,她是医院的副院长。”
“那你的爸爸还是平州市的市长吗?”
“闹运动的时候他被打倒了,去年他被落实了政策,现在是市委第一书记。他说了,等我毕了业,让我一定回去到平州市人民医院工作,他说现在的人民医院人才短缺,十年没进大学生,青黄不接,如果可能的话让我再叫几位大学同学,一起回去工作。不过由于它是一所老的教会医院,设备比较简陋,条件差一些,急需人才和设备。”
“那你毕业后打算回去了?”
“是呀。”张洁含着幸福的微笑看着李跃进说:“你也愿意和我一起回平州市工作吗?”
李跃进不加思索地说:“愿意,我当然愿意和你在一起工作啦。”
张洁一听李跃进愿意和她一起回去,高兴得脸都红了:“说好了,不许反悔。”
李跃进举起他的右手:“我向上天作保证!”
张洁说:“好,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李跃进坚定地说
他们只管说话了,张洁看看刚刚上来的几个小菜还没有动筷子,忙说:“快吃吧,菜都凉了。”
李跃进说:“你也吃吧,”
张洁说:“你快吃吧,我都吃饱了。”
李跃进说:“啊,吃那么少啊,我可就吃了啊。”
张洁笑着说:“你快吃吧,客气什么呀。”
只见李跃进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把三碟小菜消灭光了。
张洁一看李跃进三下五除二,就把几碟小菜吃的盆干碗净,忙说:“你不够,我再给你要一份儿吧。”
李跃进拍着胸脯说:“够了够了,我都吃撑得慌了,再吃肚皮就爆了。”
“那我去结账了。”张洁站起身。
李跃进说“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
张洁结完了账,拉起李跃进的手,下了楼。
此时,大街上已华灯齐照,对面的人民公园门口,有不少的老年人在公园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他们大多数是晚饭后来公园散步的。张洁站在饭店门前的马路边上,突发奇想:“唉,咱们去公园看看,那里的风景多好啊。”
李跃进看着公园门口出出进进的人们,有点犹豫“这么晚了,可别”
张洁捂着嘴笑了,她抬手看看表,手腕上戴着一块金的坤表,金色的表盘,金色的表链,虽是夜晚,但在路灯下那金灿灿的表链仍在一闪一闪地发光。她说“晚什么呀,刚刚七点钟,走吧。”不容分说,拉起李跃进的手就过了斑马线,来到公园门口买了票,就进了公园的大门。她一边走一边说:“唉,对了,我还忘了一件事情。”
李跃进着急地说:“忘了什么事啊?”
“别急,一会儿告诉你,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张洁继续拉着他的手,沿着草坪的小路向湖边走去。
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他们找了一张没人坐的长椅,因为有的长椅已经让三两对的情侣坐上了。张洁坐在李跃进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长条盒子,她神秘地冲李跃进晃晃:“你猜猜这是什么?”
湖边的灯光是昏黄的,李跃进想拿过去,但张洁的手很快躲开了。“什么东西呀,这么神秘啊。”李跃进喊道。
张洁说:“别嚷。”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借着远处湖边淡淡的灯光,一块男表在盒子里闪着白色镀锌的光泽,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
“这是什么?”李跃进惊诧地说。
“手表啊,”张洁拉过李跃进的左手:“来,快试试,看行不。”
李跃进一边伸出他的手,一边小声惊奇地说:“啊,给我买的。”
“是啊,你不喜欢吗。”张洁一边戴一边说:“你看,正好啊。”她高兴地抬着他的手,像是在夸赞自己的眼光:“怎么样,喜不喜欢?”
李跃进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表盘,像是抚摸熟睡中的婴儿,生怕惊醒了孩子似的那么珍惜c那么心疼的样子:“真是给我买的?”他故意使劲瞪着那对小眼睛,现出了惊喜的样子。
张洁嗔怪地说:“傻样,都给你戴上了,你还不相信!”她用小拳头敲着他的膀子。
“什么牌儿的”
“sh牌儿的,还是表头呢,昨天下午课外我去人民商场买的。我跟人家说呀,送给我最好的朋友,人家问,是男朋友吧,我说算是吧。人家特意打开了一盒新包装,把里面的那块表头卖给了我。你看,那表针是不是红色的?”
李跃进抬起手,借着远处射过来的灯光一看,果然表针是红色的,像一颗小小的红星,有节律地一下一下地走着:“啊,真是的,太好了。人们喜欢sh表,更喜欢sh表的表头,多少钱?”
“一百二十块。”
“哎呀,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送你什么呢?”李跃进叹息道。
张洁说:“你送我一颗心吧。”
李跃进说:“好啊,”他拉过张洁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拿走吧。”她的手像春天刚刚长出的树叶那么柔嫩,以至于李跃进轻轻地握在手里生怕把它揉碎了似地那样小心。
此时张洁已经陶醉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娇妮地说:“你送给我一个吻吧。”
李跃进没有说话,轻轻地吻了她,她的脸颊像刚刚绽开的花瓣散发着阵阵清香,她醉了,依偎在李跃进的怀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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