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粉妆楼 > 第 3 章
    到了罗府,重新施礼,分宾主坐下。公子忙取一套新衣服与胡奎换了,引到后堂。先是公子禀告了太太,说了胡奎的来历乡贯后,才引了胡奎入内,见了太太,拜了四双八拜,认为伯母。夫人看胡奎相貌堂堂,是个英雄模样,也自欢喜,安慰了一番,忙令排酒。

    胡奎在外书房歇宿,住了几日。胡奎思想老母在家无人照应,而且家用将完,难以度日。想到其间,面带忧容,虎目梢头流下几点泪来,不好开口。正是:

    虽安游子意,难忘慈母恩。

    那胡奎虽然不说,被罗灿看破,问道:“大哥为何满面忧容?莫非有甚么心事么?”胡奎叹道:“贤弟有所不知,因俺在外日久,老母家下无人。值此隆冬雪下,不知家下何如,因此忧心。”罗道:“些须小事,何必忧心!”遂封了五十两银子,叫胡奎写了家书,打发家人连夜送上淮安去了。胡奎十分感激,从此安心住在罗府,早有两月的光景,这也不必细说。

    且说长安城北门外有一个饭店,是个寡fù开的,叫做张二娘。店中住了一客人,姓祁,名子富,平日却不相认。只因他父亲祁凤山做广东知府,亏空了三千两库银,不曾谋补,被jiān相沈谦上了一本,拿在刑部监中受罪。这祁子富无奈,只得将家产田地卖三千多金,进京来代父亲赎罪。带了家眷到了长安,就住在张二娘饭店。正yù往刑部衙中来寻门路,不想祁子富才到长安,可怜他父亲受不住沈谦的刑法,头一天就死在刑部牢里了。这祁子富见父亲已死,痛哭一场,哪里还肯把银子入官,只得领死尸埋葬。就在张二娘店中过了一年,其妻又死了,只得也在长安埋了。并无子息,只有一女,名唤巧云,年方二八,生得十分美貌,终日在家帮张二娘做些针指。这祁子富也与张二娘照应店内的账目。张二娘也无儿女,把祁巧云认做了干女儿,一家三口儿倒也十分相得。只因祁子富为人古执,不肯轻易与人结亲,因此祁巧云年已长成,尚未联姻,连张二娘也未敢多事。

    一日,祁子富偶得风寒抱病在床,祁巧云望空许愿,说道:“若得爹爹病好,情愿各庙烧香还愿。”过了几日,病已好了,却是清明时节,柳绿桃红,家家拜扫。祁巧云思想要代父亲各庙烧香了愿,在母亲坟上走走;遂同张二娘商议,备了些香烛、纸马,到各庙去还愿上坟。那祁子富从不许女儿出门,无奈一来为自己病好,二来又却不过张二娘情面,只得备了东西,叫了一只小船,扶了张二娘,同女儿出了北门去了。

    按下祁子富父女烧香不表。单言罗府二位公子自从结义了胡奎,太太见他们成了群,越发不许出门,每日只在家中闷坐。公子是闷惯了的,倒也罢了,把这个赛元坛的胡奎闷得无奈,向罗道:“多蒙贤弟相留,在府住了两个多月,足迹也没有出门,怎得有个开眼地方畅饮一回也好!”罗道:“只因老母严紧,不能请大哥。若论我这个长安城外,有一个上好的去处,可以娱目骋怀。”胡奎问:“是甚么所在?”罗道:“就是北门外满春园,离城只有六里,乃是沈太师的花园,周围十二三里的远近,那里面楼台殿阁、奇花异草,不计其数。此园乃是沈谦谋占良民的田地房产起造的,原想自己受用,只因公子沈廷芳爱财,租与人开了一个酒馆,每日十两银子的房租。今当桃花开时,正是热闹时候。”胡奎笑道:“既有这个所在,俺们何不借游春为名前去畅饮一番,岂不是好!”罗看着胡奎,想了一会,猛然跳起身来说:“有了,去得成了。”胡奎忙问道:“为何?”罗笑说道:“要去游春,只得借大哥一用。”胡奎道:“怎生用俺一用?”罗道:“只说昨日大哥府上有位乡亲,带了家书前来拜俺弟兄三个,俺们今日要去回拜。那时,母亲自然许我们出去,岂不是去得成了?”当下胡奎道:“好计,好计。”

    于是大喜,三个一齐到后堂来见太太。罗道:“胡大哥府上有位乡亲,昨日前来拜了我们,我们今日要去回拜。特来禀告母亲,方敢前去。”太太道:“你们出去回拜客,只是早去早回,免我在家悬望。”三人齐声说道:“晓得。”

    当下三人到了书房,换了衣服,带了三尺龙泉,跟了四个家人,备了马,出了府门,一路往满春园去。

    不知此去如何,下回便晓。

    第四回  锦上天花前作伐 祁子富柳下辞婚

    话说罗府三人带了家将,一直往城外满春园来。一路上,但见车马纷纷,游人如蚁。也有王孙公子,也有买卖客商;岸上是香车宝马,河内是巨舰艨艟,都是望满春园来游春吃酒的。三位公子无心观看,加上两鞭,早到了花园门首。

    胡奎抬头一看,只见依山靠水一座大大的花园,有千百株绿柳垂杨,相映着雕墙画壁,果然话不虚传,好一座花园。罗道:“哥哥还不知道,这花园里面有十三处的亭台,四十二处楼阁,真乃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景。”胡奎道:“原来如此。”当下三人一齐下马,早有家将牵过了马,拴在柳树之下。前去玩耍,三人往园里就走,正是:

    双脚不知生死路,一身已入是非门。

    话说三人步进园门,右手转弯有座二门,却是三间。那里摆着一张朱红的柜台,里内倒有十数个伙计,旁边又放了一张银柜,柜上放了一面大金漆的茶盘,盘内倒有一盘子的银包儿。你道此是为何?原来,这地方与别处不同。别的馆先吃了酒,然后会账;惟有此处,要先会下银包,然后吃酒。为何?一者,不赊不欠;二者,每一桌酒都有十多两银子,会东惟恐冒失鬼吃下来银子不够,故此预先设法,免得淘气。

    闲话休提。单言胡奎、罗灿、罗进了二门,往里直走。旁边有一个新来的伙计,见他三人这般打扮,知道他是长安城里的贵公子,向前陪笑道:“三位爷还是来吃酒的,还是来看花的?若是看花的,丢了钱走耳门进去;若是吃酒的,先存下银子,好备下菜来。”这一句话,把个罗说动了气,圆睁虎目,一声大喝道:“把你这瞎眼的狗才,连人也认不得了!难道我们少你钱么?”当下罗动怒时,旁边有认得的,忙忙上前陪礼道:“原来是罗爷,快请进去。他新来,小的系我家伙计,认不得少爷,望乞恕罪!”这一番说话,公子三人方才进去,说道:“饶你个初犯罢了。”那些伙计、走堂的吓了个半死。

    看官,你道开店的伙计为何怕他?原来,他二人平日在长安,最会闯祸,专爱抱不平。凡有冲撞了他的,便是一顿拳头,打得寻死。就是王侯、驸马有甚不平的事撞着他,也是不便的。况他本是世袭的公爷、朝廷的心腹,家有金书铁券,就打死了人,天子也不准本,苦主也无处伸冤。因此,长安城没一个不怕他。

    闲话少说,单言三位公子进得园来一看,只见千红万紫,一望无边,西边楼上笙歌,东边亭上鼓乐。三人看了一会,到了一个小小的亭中。那亭子上摆了一席,上有一个匾,写了“留春阁”三个字,左右挂了一付对联,都是长安名士写的,上写着:

    月移疏柳过亭影,风送梅花入座香。

    正中挂了一幅丹青画,上面摆了两件古玩。公子三人就在此亭之上,耍了一回,序了坐。三位才坐下,早有酒保上来问道:“请问三位少爷,还是用甚么菜,还是候客?”公子道:“不用点菜,你店上有上色的名酒、时新的菜,只管拣好的备来。”酒保答应下去,去不多时,早将小菜放下,然后将酒菜、果品、牙箸酒杯一齐捧将上来,摆在亭子上去了。

    三人正yù举杯,忽见对过亭子上来了两个人:头一个,头戴片玉方巾,身穿大红绣花直裰,足登朱履,腰系丝绦;后面的,头戴玄色方巾,身穿天蓝直裰,一前一后,走上亭子。只见那亭中,约有七八桌人,见他二人来,一齐站起,躬身叫道:“少爷,请坐。”他二人略一拱手,便在亭子口头一张大桌子前坐下。你道是谁?原来前面穿大红的,就是沈太师的公子沈廷芳;后面穿天蓝的,是沈府中第一个蔑客,叫做锦上天。每日下午无事,便到园中散闷。他又是房东,店家又仗他的威风。沈大爷每日来熟了的,这些认得他的人,谁敢得罪他,故此远远就就请教了。

    当下罗公子认得是沈廷芳,心中骂道:“好大模大样的公子!”正在心里不悦,不想沈廷芳眼快,看见了他三人,认得是罗府中的,不是好惹的,慌忙立起身来,向对过亭子上拱手道:“罗世兄。”罗灿等当面却不过情,也只得将手一拱,道:“沈世兄请了,有偏了。”说罢坐下来饮酒,并不同他jiāo谈。正是:

    自古薰犹原异器,从来冰炭不同炉。

    却表两家公子,都是在满春园饮酒,也是该应有祸,冤家会在一处。

    且言张二娘同祁子富带领了祁巧云,备了些香纸,叫一只小小的游船,到庵观寺院烧过了香,上过坟,回来尚早,从满春园过。一路上游船挤挤的,倒有一半是往园中看花去的。听得人说,满春园十分景致,不可不去玩耍。那张二娘动了兴,要到满春园看花,便向祁子富说道:“前面就是满春园,我们带女儿进去看看花,也不枉出来一场。”祁子富道:“园内人多,女孩儿又大了,进去不便。”张二娘道:“你老人家太古执了。自从你祁nǎinǎi去了,女儿长成一十六岁,也没有出过大门,今日是烧香路过,就带她进去玩耍,也是好的,就是园内人多,有老身跟着,怕怎的?”祁子富无言回答,也是合当有事,说道:“既是二娘这等说来,且进去走走。”就叫船家把船靠岸:“我们上去看花呢。船上东西看好了,我们就来。”

    当下三人上了岸,走进园门,果然是桃红柳绿,春色可观。三个人转弯抹角,寻花问柳。祁巧云先是就从沈廷芳亭子面前走过来。那沈廷芳是好色之徒,见了人家fù女,就如苍蝇见血的一般,但是她有些姿色,必定要弄她到手方罢。当下忙忙立起身来,伏在栏杆上,把头向外望道:“不知是哪家的,真正可爱!”称赞不了。正是:

    身归楚岫三千丈,梦绕巫山十二峰。

    话说沈公子在那里观看,这祁巧云同张二娘不介意,也就过去了。不防那锦上天是个撮弄鬼,见沈廷芳这个样子,早已解意,问道:“大爷莫非有爱花之意么?”沈廷芳笑道:“爱也无益。”锦上天道:“这有何难!那fù人乃是北门外开饭店的张二娘。后面那人想必是她的亲眷,不过是个贫家之女,大爷乃相府公子,威名甚大,若是爱她,待我锦上天为媒,包管大爷一箭就中。”沈廷芳大喜道:“老锦,你若是代我做妥了这个媒,我向爹爹说,一定放个官儿你做。”

    那锦上天好不欢喜,慌忙走下亭子来,将祁子富肩头一拍道:“老丈请了。”那祁子富回头见一个书生模样,回道:“相公请了。”当下二人通了名姓。那锦上天带笑问道:“前面同张二娘走的那位姑娘是老丈的甚么人?”祁子富道:“不敢,就是小女。”锦上天道:“原来是令爱,小生倒有一头好媒来与姑娘作伐。”祁子富见他出言唐突,心中就有些不悦,回头便说道:“既蒙见爱,不知是甚么人家?”这锦上天说出这个人来,祁子富不觉大怒。正是:

    满面顿生新怒气,一心提起旧冤仇。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沈廷芳动怒生谋 赛元坛原情问话

    且说那祁子富问锦上天道:“既是你相公代我小女做媒,还是哪一家?姓甚名谁,住在何处?”锦上天道:“若说他家,真是人间少二,天下无双,说起来你也晓得,就是当朝宰相沈太师的公子,名叫沈廷芳。你道好是不好?我代你把这头媒做了,你还要重重地谢我才是。”那锦上天还未说完,祁子富早气得满面通红,说道:“莫不是沈谦的儿子么?”锦上天道:“正是。”祁子富道:“我与他有杀父之仇,这禽兽还要与我做亲?就是沈谦亲自前来叩头求我,我也是不依的!”说罢,把手一拱,竟自走了。那锦上天被他抢白了一场,又好气又好笑,见他走了,只得又赶上一步道:“祁老爹,我是好意,你不依,将来不要后悔。”祁子富道:“放狗屁!肯不肯由我,悔甚么!”气恨恨地就走了。

    那锦上天叫了一声,回到亭子上来。沈廷芳问道:“怎么的?”锦上天道:“大爷不要提起,先前没有提起名姓倒有几分,后来说起大爷的名姓、家世,那老儿登时把脸一翻,说道:‘别人犹可,若是沈……,”这锦上天就不说了。沈廷芳急问道:“沈甚么?”锦上天道:“门下说出来,怕大爷见怪。”沈廷芳道:“但说不妨。”锦上天道:“他说:‘若是沈谦这老贼,他想要同我做亲?就是他亲自来叩头求我,我也不情愿。’大爷,你道这老儿可恶是不可恶?叫门下也难再说了。”沈廷芳听见了这些话,他哪里受得下去,只气得两太阳中冒火,大叫道:“罢了,罢了,亲不允倒也罢,只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锦上天道:“大爷要出这口气也不难。这花园是大爷府上的,只须吩咐一声开店的,叫他散了众人,认他一天的生意,关了园门。叫些打手前来,就抢了他的女儿,在园内成了亲,看他从何处叫屈?”沈廷芳道:“他若出去喊冤,如何是好?”锦上天道:“大爷,满城文武都是太师的属下,谁肯为一个贫民同太师爷作对?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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