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回家的巴士的那一刻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是害怕父亲对我的体罚，而是我害怕看到父亲那失望的目光和无奈的叹气声。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只可惜越长大越叛逆。我记得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
“我让你好好读书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完成这个未完成的梦想。我的确没读过书，但是我知道读书对你将来踏入社会的帮助很大。他会让你有更多的选择，也会避免别人的白眼和嘲讽。你的会比别人高很多，你距离成功会近很多。”
我承认我父亲说的这些都对，但是我也清楚的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材料。我内心里一直崇拜的都是那些白手起家，历经千辛万苦而攀到人生顶峰的人。
我不怕吃苦，但是我怕读书。
这些事我从来都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他们或许会当我是傻子吧。
车子摇摇晃晃的前行，像上了年纪的老牛一样，走的异常吃力。困意袭来，我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伙子，醒醒，你到了！”售票阿姨拍醒了我。我抹了一把挂在嘴边的口水，迷迷糊糊的走下车。
初秋正午的太阳依旧挂的那么高，路上的行人都要眯着眼前行。我揉了揉还未清醒的大脑，打了个重重的哈欠，顺着小道朝我们村走去。道路两旁硕大的玉米已经接近成熟，马上就要收秋了。
我们村是我们乡镇里劳动力流失最严重的。庄稼少，粮食又不值钱，又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只好外出务工。唯有芒种和收秋的时候才会赶回家。
我父亲退伍后就在家里的那几亩田地里干起了大棚种植，每天起早贪黑的。一年的收成大概也和那些外出务工的人差不多少。
但是和我父亲一起退役的子峻叔却在洛市开了公司，当上了董事长。是我们村里最有本事的一个人。子峻叔也曾经邀请我父亲和他一起再度携手，可我父亲直接就给回绝了。因为这事他俩还差点打起来。
不过我是挺喜欢我子峻叔的，他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一大堆好吃的，还会给我包个大红包。
子峻叔从退役之后一直没有结婚，事业有成之后把我奶峻叔的妈妈）也接到了洛市。他们家也没有什么亲戚，我们两家又走的特别近，我就成了奶奶的孙子。
不知不觉的我已经能看见村口的几户人家，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那些赋闲在家的妇女们的聊天声。
我千万不能被她们看到，背后议论也就罢了，最怕的是当面问我。因为村里有那么几个人，成天无所事事，以传播别人家的糗事为乐。
我七拐八拐的专挑没人的小胡同，像个小偷一样，生怕被别人撞到。
家里的门是掩着的，不知道有没有上锁。不过平常这个时候我父母都会在大棚里干活。
我心里想着，已经这样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最多被我父亲骂一顿。
我轻轻的推了下门，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难道家里有人？
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院子里没有人，客厅的门也都关着。难道是我父母他们出去忘了锁门。
“爸”我喊了声并没有人应答。
“妈”依旧没人答应。
我紧绷的那根玄松了下来。可是我刚走了两步，客厅的门被人从里边打开，我父亲走了出来。
仿佛是在专门等我回家一样。从他的表情上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回来了”我父亲说。
没有我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我做错事我的父亲还能够平心静气的和我说话。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像根柱子一样定在原地。最想逃避，最不愿面对的还是来了。
“嗯，回来了。我刚才喊了两声没人答应，我以为家里没人呢。我妈妈呢？”我讪笑着说。边说着边故作轻松的往屋里走。
我父亲并没有拦我，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随我一同走进了屋里。
“说说吧，在学校犯什么事了？”我父亲说。
“爸，您怎么知道我在学校犯错误了？”我说。
我父亲笔直的坐在沙发上，当年军队的习惯他依旧保持着。这些年来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一天就得一盒。看着他在那吞云吐雾，好像是真的没有生气。
“你们主任给我打了，说你下午要回家反省。对了，我还得给他回个。”我父亲边说着边拿出拨了出去。
刚打过去便通了。
“喂，是谷主任么？”我父亲说。
“泽熙已经到家了，您别担心了”
“好好好，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他，让他好好在家反省！”
“好，您忙”
挂了后我父亲又续上根烟。我想起了今天早上老谷的反常，可是听他们刚才的对话似乎他俩并不认识啊。
“说吧！是又打架了？还是偷偷上上网被抓着了？”我父亲看着我说。
“爸，您不认识谷主任吗？谷建邦？”我还是把我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谷建邦？就是我刚才打那个？”我父亲说。
我父亲在说话的时候我认真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就是他。”我说。
“不认识啊，人家是主任。我学都没上过，怎么会认识他。”我父亲笑着说。
看我父亲的模样不像在撒谎，可若是他想瞒着我，我肯定也看不出来。
“行了，别想岔开话题，赶快说你究竟犯什么错了！”我父亲说。
“我抽烟被抓到了”我说。
我初中的时候经常因为打架，上网被叫家长。但我父亲从来不知道我会抽烟。我心里边也非常忐忑，害怕我父亲会突然暴走。
“哟呵！爸爸我就这么一个坏毛病，还被你学会了。你可真是我亲儿子！”我父亲说。
如果这时候我父亲骂我甚至打我一顿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可他只是说了我几句便没了下文。
“爸！您今天怎么了？您好歹骂我两句，再不行您打我一顿出出气。您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有点接受不了。”我说。
听我说过我父亲用力的抽了口烟，把剩下的捻灭在烟灰缸里。变得非常严肃。我乖乖的坐在那，等着我父亲开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儿子，今天早上我接到你们主任的以后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真的是强求不来的，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如果不是我的执念，现在也不会让你母亲跟着我受这种苦。”我父亲的表情变得和早上的老谷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我父亲眼中的悲伤更浓。浓的像一壶老酒。
我从未见过我父亲如今天这般难过。
我父亲对他的往事一直都是三缄其口，从不对我提起。从他刚才的样子我能感受到那些往事对他的影响有多么大。
“爸”我轻轻的喊了声。自责和内疚挤满了我的大脑，都怨我不争气，学习不好。
“算了，不提了”我父亲好像意识到他有些失态。赶忙整理了情绪，接着说到。
“儿子，这些年爸爸又把执念强加在你身上，想让你好好学习，却忽略了你本身的感受，是爸爸错了。”
“爸，您没错，都怪我，我不争气，我学习不好。”我说。
听我说完后我父亲变得有些欣慰。
“你不是读书的材料，与其让你在学校庸庸碌碌的读书。还不如随了你的心意，让你去社会上闯荡一番。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子再重蹈我的覆辙，庸碌的过完这一生。”我父亲说。
“啊？”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
之前的父亲是无论如何必须要我待在学校，无论学习怎样。可是今天他的转变太突然了，让我既渴望又迷惘。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我真正的想法。我渴望去外边一展身手，迷惘的是我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又能去做些什么。
“你放心，无论你怎样选择爸爸永远都在你身后支持你。你也马上成年了，你得试着去面对。”我父亲说。
我想起了何阳，想起了她在我眼前嘤嘤啜泣的样子。想到了何阳现在正在学校翘首以待的等我回去。不过这些事我并没有打算和父亲说。
“我想再回去试试。”我说。
不仅仅是因为我还牵挂这何阳。未知的恐惧让我退缩，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正如美国作家洛夫克拉夫特所写“人类最原始且最强烈的情绪就是恐惧，而最原始且最强烈的恐惧就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行你妈妈在大棚里呢，你去吧，和她解释解释。别说实话，让我来说。”说罢我父亲起身向卧室里走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能感受到父亲的无奈和对我深深的无力感。天知道他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对我说出刚才那些话。印象里父亲挺拔的身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有些驼背。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已经不再年轻了。
“这都是命”父亲临进卧室的时候小声嘟囔到。当时我认为他只是在埋怨，一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当年我父亲极力逃避的事情，后来的我却一直在奋不顾身的往里钻。
我没再打扰父亲，整理了情绪，还要想个理由把妈妈先稳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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